《无疆》 第1章 [古装迷情] 《无疆》作者:蓝家三少【完结+番外】 简介: 身为东厂二把手——苏幕,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一身戾气,眼里只有死人,手段狠戾,从无败绩。 直到遇见了死对头,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沈东湛。 抢账本、闯匪窝、找贡品、平祸乱,谁也不肯相让。一支残碎不堪的银簪,引出二十多年前的一出冤案,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日,是他挡在她面前, “想杀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后来也是他,一剑贯穿了她的胸口。 ——————————————————————————————这世间,可曾有人发过誓,要护你一生? 有!——苏幕 第1章 苏幕,干得好! 元宵刚过,寒风依旧。 宫内,不断有消息送出。 皇帝的再次晕厥,让皇子们蠢蠢欲动。 苏幕站在风口上,听得寝殿内的动静,这才提了曳撒,躬身跟着大太监——栾胜,进了皇帝寝殿,作为东厂的二把手,又是大太监的义子,这种时候自然得提高警惕。 床榻上的皇帝面色晦暗,若不是胸前尚有起伏,真的与死无异。 寝殿内,站着不少人。 皇后、宫妃,还有帝王信任的文武,甚至连史官都请到了一旁,好在大行之事早在冬末便开始准备。 “皇上!”栾胜行礼。 皇帝点点手,示意他靠近点。 栾胜躬身上前,凑近了皇帝。 谁也不知道,皇帝跟他说了什么,苏幕只看到栾胜点了点头,好似应承了什么事。 须臾,栾胜便带着苏幕退出了寝殿。 出了门,苏幕也不敢多问,只管跟在后面,谁知还没走两步,栾胜便转过神来,伏在她耳畔嘀咕了一阵。 “都记住了吗?”栾胜问。 苏幕颔首,“是!” “照办,去吧!”栾胜拂尘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开。 苏幕敛眸,掉头就往宫门外的方向走去。 谁知还没走几步,便被一群侍卫拦住了去路。 “千户大人,二皇子有请!” 苏幕,东厂二把手,人称苏千户,厂督栾胜的义子! 谁都知道,苏幕长得一副好皮囊,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要不然如何能入得了栾胜的眼,当得了东厂的二把手? 昏暗的殿内,空荡荡得厉害。 苏幕进了殿内,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才从里面出来。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掌心摩挲着佩剑的剑柄,神色依旧是最初的淡然从容。 不远处,栾胜正在训斥手底下的人,面色不善。 苏幕走过去喊了一声,“义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你何用?”栾胜拂尘一甩。 哭喊着的小太监,当即被人堵住了嘴,快速拖了下去。 这宫里最不是玩意的,便是奴才的命。 “你怎么在这儿,杂家不是让你去办差,为何还没出宫?”栾胜满脸的不耐烦,转身就走。 苏幕俯首跟上,“方才二皇子寻了奴才过去,说了一阵。” 栾胜猛地顿住脚步,“皇上在寝殿里躺着,太医都在边上伺候,后妃和文武百官还跪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杂家提醒你吗?” “二皇子说,太子无能。” “啪”的一声脆响,生生打断了苏幕的话。 栾胜冷着脸,周身杀气腾腾,“闭上你的嘴,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递到了皇上跟前,杂家和整个东厂都会跟着你倒霉!” “是!”苏幕依旧面无表情,即便俊俏的脸上,快速浮起鲜红的指印,她亦无动于衷,仿佛挨打的不是她。 栾胜环顾四周,“二皇子还说什么了?” “二皇子还说,若是他能登基为帝,一定帮奴才坐上东厂厂督之位!”音落瞬间,便一声利刃穿破衣衫,刺破皮肤的闷响。 苏幕掀了眼帘,寡情的面上浮现出鲜少的笑意,阴鸷的眸子里,翻涌着凉薄的狠戾,“义父,您坐这个位置已经太久,也该好好歇一歇了,您说是吗?” 栾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个小兔崽子……” “东厂交给我,义父放心的去下面,给皇上开路吧!”苏幕抽剑,转头望着一旁,吓得面无血色的太监们,“要舌头还是要脑袋,想清楚!” 太监们扑通扑通跪地,谁能想到这苏幕,为了厂督的位置,连自己的义父都杀? 苏幕身长如玉,捻着素白的帕子,慢悠悠擦去剑面的血迹。 身后,大批的侍卫纷涌而至。 二皇子——李润,趁皇帝病势沉疴,起兵逼宫。 苏幕幽幽转身,随手将血帕子丢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朝着李润行礼,“奴才,愿效忠二皇子,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李润居高临下,睨着躺在血泊里的栾胜,得意的勾唇,“无毒不丈夫,苏幕,干得好!” 却不察,苏幕掩在长睫下的眸,掠过凉薄的嘲讽。 第2章 那是一碗红枣汤 李润起兵,包围了整个皇宫。 刹那间,宫内宫外乱成一团,侍卫自然是要抵抗的,交战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苏幕提着剑,跟着李润进了皇帝的寝殿。 第2章 “混账东西!”皇帝气得把药碗都砸在了地上,伏在床沿,指着李润怒骂,“你这个逆子……居然敢谋逆造反,你、你好大的胆子!” 李润起兵之初,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您的锦衣卫,在半个月之前,已经让儿臣的人以江东乱民之事,调离了殷都,现下留在您身边的只有东厂那帮阉人。”李润击掌,有一近卫捧着一碗汤药上前,“父皇,您是自个写下传位诏书?还是让儿臣助您一臂之力?” 皇帝气喘吁吁,“你要弑君?” “儿臣没那么狠心,只是想要父皇的位置罢了!”李润笑盈盈的望他,奄奄一息的父皇,看上去真是可爱,快死了,死了好啊,死了……皇位就空出来了。 皇帝环顾四周,宫妃被控制在一旁,外头的臣子也被挟制,他已孤立无援,却还是不死心,扯着嗓子无力的喊,“来人?来人?栾胜!” “哦,父皇是要找您的东厂厂督?不好意思,他……来不了!”李润宛若胜利者,接过了那碗汤药,缓步朝着龙榻走去,“既然父皇不肯写传位诏书,这皇位,儿臣自己来拿!” 皇帝惶然,“你把栾胜怎么了?” “苏幕!”李润一声喊。 苏幕从侍卫堆里走了出来,面颊依旧红肿,但不碍于她的风姿清隽,“二皇子有何吩咐?” “告诉父皇,你的义父去哪了?”李润已经坐在了床沿。 苏幕依旧躬着身,“启禀皇上,义父死在奴才的剑下,没办法再伺候皇上了,请皇上恕罪!” “你、你们……唔……” 还不待皇帝开口,李润已经掐着皇帝的下颚,将汤药灌了进去。 “父皇,您一路走好,这大夏的江山,儿臣会替您好好看着的!”李润眦目欲裂,笑得何其猖狂。 苏幕的眉心皱了皱,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汤药见底,李润松开了皇帝,狠狠将汤碗砸碎在地,激动得不能自己,“这天下终于属于本王了,什么太子?什么雍王、睿王、靖王,都是本王的手下败将。” 现在,只要杀光他那些兄弟,就再也不会有人跟他争皇位了。 谁知下一刻,外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亲随疾步冲进来,“二皇子,不好了,雍王和睿王领兵围攻,已经打进了宫门。” “什么?”李润愕然。 此前,一个病得快要死了,一个流连烟花之地。 这厢还在愣怔,那头已经冲进了元清宫。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李润慌了神,一回头,皇帝在床边坐着,面色沉静的盯着他,那神情仿佛在看傻子。 边上,苏幕不声不响的站着。 “你怎么?”李润不敢置信。 苏幕神色寡淡的看他,“回二皇子的话,那是一碗红枣汤,不是什么穿肠毒药。” “苏幕?”李润咬着后槽牙,“你背叛本王!” 苏幕敛眸,“二皇子言重,苏幕是皇上的奴才,只忠于皇上!” “哼,好、好得很!”李润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苏幕的跳脚板。 栾胜一死,苏幕便成了东厂的厂督,然后将栾胜之死推到他身上。 无毒不丈夫,好一个借刀杀人! “苏幕,把逆贼拿下!”皇帝冷然下令。 苏幕行礼,“遵旨!” 据说,苏幕的功夫是栾胜亲自指点了,那老东西把最好的都教给了她,但很少有人看到苏幕出手。 换言之,看过她出手的人,多半都死了。 苏幕没有拔剑,剑依旧套在剑鞘里,李润的剑并未袭向她,却是直扑皇帝而去。剑,瞬时刺穿苏幕的肩头,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人踹了出去,鲜血横流,染红衣衫,身姿依旧笔直。 寝殿大门,被撞开。 蜂拥而至的东厂幡子,快速将李润摁住。 栾胜领着人,疾步行至皇帝面前,磕头行礼,“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奴才护驾不利,请皇上恕罪!”苏幕跪地。 李润,彻底傻了眼。 第3章 她从乱葬岗爬出来 “把这个逆子押下去!”皇帝龙颜大怒,“朕要将这些篡位的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栾胜行礼,“奴才这就去办!” 手一挥,李润便被人拖了下去。 宫内闹腾了一场,等着苏幕随着栾胜出了皇帝寝殿,外头早已天黑,耳畔还能传来纷乱的甲胄声,应该是在肃清逆贼。 “雍王和睿王的人忙着呢!”栾胜眯了眯眸子,瞧着她面上的红肿,转而盯着她肩头的血肉模糊,神色微沉,“跟着来!” 苏幕颔首,“是!” 进了房。 栾胜转身拿了药箱出来,“以你的功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李润,你这是何苦?” “义父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皇上什么性子应该比我清楚。”苏幕站在那里,窗口的风裹挟着寒意,染血的衣裳贴在身上,冻得她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若是二皇子由我亲自捉拿,来日若是皇帝算计起来,我怕是小命休已。” 伴君如伴虎,不得不防。 “是这个理儿。”栾胜点头,“但你也不至于挨这一剑。” 苏幕垂眸,瞧着肩头的血色,“若无救驾之功,待事情平定,我怕是要活不成的。” 第3章 打开药箱的手,稍稍一滞,栾胜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长大了,不一样了。” “是义父教的!”苏幕接过栾胜递来的金疮药和止血散,拿了一卷绷带,转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栾胜定定的望着屏风,神色微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见她时,她血淋淋的从乱葬岗爬出来,周身戾气腾然,那一瞬的苏幕,像极了深山老林的野狼,龇牙咧嘴,恨意了然。 苏幕的动作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包扎完毕,走出了屏风,除了面色苍白,行动间与寻常无恙。 栾胜回过神,瞧着她手脚麻利的将药箱收拾妥当。 二人刚要坐下,外头便传来了声响,“督主,皇上传召!” “义父先去忙吧,我没事!”苏幕将药箱放回原位。 栾胜点头,若有所思的吩咐,“你去东宫盯着,没有别的事,不要离开太子殿下身边半步。” “是!”苏幕知道义父的意思,诸王率兵入宫,是否会成为第二个李润,尚未可知,护住太子是上上之策。 换了身衣裳,苏幕便去了东宫。 东宫太子——李璟,为先皇后所出,其上还有一位亲姐——长公主李瑶。 先皇后王氏与皇帝是发妻,诞下李璟之后,血虚而死,皇帝痛心不已,在先皇后走时,连夜立李璟为太子。 太子李璟,为人昏庸无能,但在外人看来,储君太过无能,将来不足以震慑朝堂,稳住江山社稷,是以这些年废太子的声音偶有响起,都被皇帝压了下去。 东宫内外,重兵防守。 “苏幕!”李璟就在檐下站着,见着苏幕过来,当即喊出声来,“你快过来!” 苏幕提着曳撒,躬身近前,“给太子殿下请安!” “父皇派人过来,不许本宫出去,本宫有些着急,不知父皇如何?外头形势如何?苏幕,你快给本宫说说。”李璟急得直冒汗,在原地来回踱步。 见着苏幕没吭声,李璟急了,“苏幕,你倒是说话!” “殿下放心,皇上安好,一切安好。”苏幕躬身回答。 李璟盯着她,定定的看了半晌,“没了?” 苏幕没吭声。 “就这样?”李璟压了压眉心,“苏幕,你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 苏幕垂着眉眼,一副恭顺的样子。 “跟本宫进来!”李璟转身进了寝殿。 苏幕犹豫了一下,终是跟了上去。 哪知,她前脚刚进寝殿,后脚……寝殿的大门便合上了,腕上一暖,是李璟笑盈盈的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怀里,“苏幕,你没事真好!” 苏幕面色骤冷,厌恶至极。 第4章 带他回去 “苏幕,你受伤了?”李璟担虑的瞧着她,“要不要紧?” 苏幕垂着眉眼,敛了之前的厌恶之色,“回太子殿下的话,习武之人,带点皮外伤是正常的,只要主子安全,奴才死也甘愿。” “你快些坐。”李璟忙道,“御膳房近来做了新式的糕点,本宫特意留了些给你,这就拿给你尝尝!” 苏幕行礼,“奴才不敢!” “苏幕?”李璟愣了愣。 苏幕神色寡淡,立在一旁岿然不动,她是奉命来保护太子的,其他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当年要不是你,本宫已经死了。”李璟低低的说,“本宫在宫里没什么朋友,就想着……” 苏幕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变化,“若太子殿下,真的记得当年之事,就不要靠奴才太近。” 这是,实话。 李璟刚要开口说话,外头却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 “殿下,锦衣卫的人来了。” 苏幕跟在李璟的身后,走出了寝殿。 来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东厂的死对头,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与苏幕相比还真是不遑多让。 沈东湛是谁? 当年栾胜接手东厂,其势快速壮大,眼见着要吞了锦衣卫一人独大,却冒出个齐侯世子沈东湛。 此人心狠手辣,仗着齐侯爷当年的功勋,以及在朝堂中的威信,接过了锦衣卫的烂摊子,不过数年光景,便将锦衣卫壮大至今日,可以与东厂抗衡。 沈东湛剑眉星目,容貌俊俏,一副好皮囊不知骗了多少无知少女,看不到内里的龌龊手段,满腹阴谋诡计。苏幕迎上沈东湛,各为其主,杀机暗藏。 “太子殿下!”沈东湛行礼,“臣奉皇上之命,前来保护太子殿下。”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瞥了一眼苏幕,说不清楚是什么神色。 “怎么沈指挥使也来了?本宫有苏幕在侧,无需他人保护!”李璟负手而立,“沈指挥使回去罢!” 沈东湛还没说话,身边的副使——周南,倒是先开了口,“太子殿下觉得,这阉狗能保护您吗?何况这阉狗,之前跟二皇子等一起谋逆,闯入了皇上寝殿,意欲弑君夺位,谁知道她现在安的什么心?” 阉人? 嗯,说的是苏幕。 谁不知道,苏幕是栾胜的义子。 东厂大太监的义子,东厂的二把手,苏幕的名册,落在宫籍档案上,身份便是:太监! “苏幕,他说的是真的吗?”李璟问。 苏幕不温不火的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话,后半句是真的。” 第4章 她的确随着二皇子,闯入了皇帝寝殿,假意帮着二皇子弑君夺位。 “那前半句呢?”李璟追问。 冷剑骤然出鞘,苏幕快如闪电。 若不是沈东湛反应够快,一掌拍开苏幕的剑,只怕已经削下了周南的脑袋。 下一刻,苏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南踹下了台阶。 风吹着宫灯摇晃,苏幕立在台阶上,冷眼睨着滚落在院中的周南,“多谢指挥使送的这份大礼,我代义父就此谢过,也代东厂……收下他!年修!” 黑暗中,窜出一名蕃子,扑通跪地,“千户大人!” 夜风起,剑归鞘。 苏幕幽然转身,“带他回去,阉了!” 第5章 沈东湛捕苏幕 沈东湛怀中抱剑,好整以暇的望着苏幕,“想从锦衣卫拿人,苏千户得先问过我。” 苏幕挑眉,“沈指挥使说笑了,主动送上门的,东厂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漆黑的夜色中,硝烟弥漫。 四目相对,各自凛然。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李璟出来打圆场,“宫里闹腾了一场,你们若再这里打起来,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谁都讨不了好,就此偃旗息鼓,都别争了!” 沈东湛行礼,“臣,明白!” 苏幕躬身,“奴才,明白。” 东宫,一夜无事。 外头不管多闹腾,没人敢闹腾到这儿来。 黎明前夕,东厂来人,苏幕抬步就走。 “苏千户!”沈东湛开了腔。 风吹着宫灯肆意摇晃,落在苏幕的眼中,唯有凉薄翻涌,她幽然转身,面色寡淡的瞧他,“沈指挥使,有何指教?” “苏千户……要小心!”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照不宣的扯了唇角,“改日有机会,与沈指挥使讨教一番,如何能像沈指挥使这般八面玲珑,博圣上欢心。” 沈东湛薄唇轻勾。 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周南气不打一处来,“太嚣张!” “你不是已经领教过?”沈东湛轻嗤,若摒弃双方的立场,就苏幕的办事能力而言,他还是很欣赏的。 苏幕,有嚣张的底气! 周南只觉得面上挂不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出了东宫,苏幕回了自己的住处。 栾胜已经在等她,半盏烛光,半杯清茶,“回来得正好。” “义父让人传信,苏幕不敢耽搁!”她立在烛光里,神色淡然。 栾胜点头,将一封书信放在桌案上,“自己看!” 信,并是二皇子亲笔,但……看上去似乎是以二皇子的语气写的。 “定远侯?”苏幕皱眉,“尚远?” 栾胜扶着桌案起身,“尚远此人,远驻定远州,看着闲事不管,实则老谋深算,阴险狡诈。其背地里与二皇子勾结,如今二皇子兵败被擒,他肯定早有准备。皇上密旨,暂时不惊动尚远,找回账本,寻回被二皇子私藏的金银珠宝!” “有这封信,皇上为何不直接擒拿定远侯?”苏幕不解。 谋逆之罪,其罪当诛。 “定远侯曾经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单靠这么一封书信,很难落实罪责,而且这封信并非二皇子亲笔,到时候尚远一口咬定这是栽赃陷害,皇帝会落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栾胜负手而立,“你收拾一下,去一趟定远州,你办事我放心。” 苏幕拱手,“是!” “锦衣卫那头应该也得了消息,你得赶在沈东湛之前,找到账本,拿回财物。”栾胜拍着她的肩膀,“金银珠宝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账本,上面记录着二皇子一党,进献财帛的名单。” 苏幕眯了眯眸子,“也就是说,这是一份谋逆犯上的乱贼名单?” “兹事体大,莫要让锦衣卫抢了头功!”栾胜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沈!东!湛! 快马加鞭,苏幕轻装简行,随行只带着几个得力的心腹,抄小路直奔定远州,必须赶在沈东湛之前,赶到定远州。 小土坡前,沈东湛怀中抱剑,瞧着不远处策马疾驰的一行人,薄唇轻勾,“果然,东厂使出了杀手锏。” “有苏幕这阉狗在,此事怕是不好办!”周南面色凝重。 沈东湛侧过脸瞧他,清隽的面上漾开些许嘲讽,“吓破胆了?” “卑职是怕东厂的人,不择手段。”周南解释。 沈东湛瞧着远处的尘烟,唇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了些许,“东厂不择手段又不是头一回,只不过这一次没那么容易,前面……会有人等着她!” 诚然,定远侯尚远早有准备。 途径一线峡的时候,苏幕忽然勒住了马缰。 “大人?”年修不解,“怎么不走了?” 苏幕扬起头,瞧着两侧的山峡,目色沉沉如刃,“你有把握一口气冲过去吗?” 年修:“……” 有点困难。 须臾,苏幕瞧了一眼身后,目光晦暗不明。 “大人,他们怎么停下来了?”周南跟着沈东湛,远远的跟着苏幕一行人,此刻见着苏幕等人停在一线峡前,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沈东湛皱了皱眉,脊背处隐约窜起丝丝寒凉,好像有点,不太对……尤其是苏幕这一回头,即便隔着距离,她根本看不到他们。 第5章 第6章 皇却在后 周南心里也有些隐忧。 苏幕是谁? 东厂大太监的义子,为人阴狠狡诈,从不讲什么道义,不择手段的事儿多了去,她会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苏幕知道,我就在她身后。”沈东湛皱眉。 周南凑上前,“大人,既然苏幕知道,为什么没反应?” “你领着人往回走。”沈东湛低语。 这意思,周南明白。 沈东湛依旧站在原地,他倒要看看,苏幕想干什么? 一线峡。 苏幕翻身下马,众人齐刷刷下马。 “怕是有埋伏。”年修环顾四周,“这两边石壁下的碎石都是新落的,要不咱们绕道?” 一线峡,顾名思义只能走这一条线,若是两边碎石落下,能将他们生生活埋。 苏幕让底下人牵了一匹马,将一样东西拴在马尾处。 他们带出来办差的马,自然都是极好的,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倒是可惜了! 年修会意,手一挥,所有人快速上马。 “不能让锦衣卫看笑话。”苏幕翻身上马。 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刹那间马声嘶鸣。 白雾在峡谷内弥漫,一米之外人畜不分。 除了能听到纷乱的马蹄声,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是说,那些蛰伏在一线峡上方的死士,根本无法精准的投下巨石。 丢早了,东厂的人已撤回。 丢晚了,东厂的人全跑了。 别说是这些死士,不远处的沈东湛,只看见前方腾起一番白雾,东厂的人快速没入了迷雾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等到尘烟过去,一线峡前空无一人。 “大人!”底下人上前,“现在怎么办?”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定远侯真是养了一帮废物,这么好的天时地利,居然没挡住苏幕! 他们再不过去,苏幕……肯定跑远了。 过了一线峡便是宽阔之地,再想埋伏已是不能,苏幕瞧一眼回头路,“今夜,就在这镇子上的客栈落脚。”年修行礼,速速安置。 这镇子不大,刚好有一间客栈可供落脚。 天色不早,苏幕领着人进了客栈,就在楼下大堂里坐着,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掌柜的,好酒好菜只管上。”年修打了招呼。 掌柜弓着腰凑上前,笑呵呵的给苏幕擦桌子,“这位爷,你们是过路的商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废什么话,还有没有客房?”年修问。 掌柜连连点头,“有有有,楼上都是空的,那我这就叫人安排。” “赶紧的。”年修坐下。 瞧着掌柜转身的背影,苏幕眯了眯眸子,顾自倒了杯水凑到鼻尖轻嗅,然后又轻轻的放下。 见状,年修做了个手势,蕃子快速进了厨房。 须臾又退了出来,伏在年修耳畔低语。 “公子,没事。”年修开口。 出门在外,喊一声公子表示低调。 苏幕的指尖,轻轻从桌案边缘试过,“到处都是灰尘,还说没事?” “奴才这就……” “我是这个意思吗?嗯?”她尾音拖长,意味深长的吩咐,“人是铁饭是钢,总归要吃饭的。告诉掌柜的,待会锦衣卫要过来,让他上菜慢一点,锦衣卫……可不好惹。” 年修颔首,起身离去。 一听说还有人要来,掌柜委实愣怔了一下,“敢问这位客官,是什么人?” “锦衣卫,听说过吗?”年修问。 掌柜面色骤变,“那这饭菜……” “我们先吃,他们随后就到。”年修冷冷的瞧着掌柜,“锦衣卫不好惹,要小心伺候,他们手里捏着皇令,是可以……” 说着,年修做了个“咔擦”抹脖子的动作。 掌柜连连点头哈腰,“知道,知道!” 过了半个多时辰,饭菜都上齐了,沈东湛领着人黑着脸从外头进来,在其身后跟着面色微白的周南,以及……三张陌生面孔。 苏幕皮笑肉不笑,“是这妙笔书生,将沈指挥使画得太丑,污了皇上的眼睛?要不然,沈指挥使为何这般神情?如丧考妣!” “苏幕!”沈东湛冷冷的喊出她的名字,“你……真是好样的!” 第7章 气急败坏的指挥使 “出行之前,皇上担心东厂和锦衣卫会有什么误会,所以我便向义父提议,请了妙笔书生在后,以便皇上能亲眼看到,咱们这一路上的好风景!包括在一线峡之前,沈指挥使袖手旁观看热闹的画面!”苏幕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咱们吃好了,沈指挥使……慢!用!” 音落,她拂袖而去。 留下满桌狼藉,剩菜残羹。 直到苏幕上了楼,东厂的人把守住了楼梯口,周南才恨恨的吐出两个字,“阉狗!” 妙笔书生是谁? 那是东厂特意从江湖上找的能人,据说一笔成画,绘的速度极快,而且栩栩如生,不似史官却胜似史官,深得皇帝的喜欢,并委以重任。 “在下出来的时候,皇上照例派了四人相随,之前一线峡……”妙笔书生一张白面,泛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在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尽量还原沈指挥使,袖手旁观的画面。” 沈东湛这些年,脾气收敛了不少,若是换做当年,定会一剑劈了他。 第6章 “沈指挥使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去休息了!”妙笔书生拱手,领着带来的三名便衣侍卫,抬步朝着二楼走去。 沈东湛落座,一张脸黑成了炭。 还以为是螳螂捕蝉,让东厂的人开路,谁知……皇帝在后面盯着。 这也难怪,皇帝生性多疑,对外臣的怀疑远胜于家奴,锦衣卫终究不是贴身伺候皇帝的人,委实不如那些绝嗣的阉人,更得皇帝信任。 “大人?”周南满脸愤懑,“难道就这样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沈东湛瞧着桌案上的剩菜残羹,眉心微凝,仿佛没听到周南的话。 “大人?”周南又喊了一声,“您怎么了?” 气过头了? 沈东湛俊眸微眯,“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周南:“……” 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这帮阉狗明日定会一早就启程离开。”周南低声劝慰,“咱们也得养精蓄锐。” 已然是这般境况,再纠结也没用,这狗屁妙笔书生,就跟狗皮膏似的黏着,奉的还是皇命,摆明了就是东厂给他们设的绊子,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却能恶心人。 沈东湛起身,双手抱剑,舌尖从后槽牙处舐过,一副气急无处发的模样。 看的周南心惊肉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阉!狗!”沈东湛咬着后槽牙。 二楼。 苏幕忽然打了个喷嚏。 年修:“……” 回过神来,年修慌忙合上窗户。 “千户?”年修瞧着眉心紧蹙,坐在桌案前的苏幕,“是不是路上走得太急,受凉了?” 烛光里,苏幕顾自倒了杯水,修长的指尖轻执着杯盏,淡然抿了一口,薄唇只冷冷的匍出两个字,“多事!” “是!”年修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须臾,妙笔书生悄然进门,“千户大人!” “都送回去了?”苏幕问。 妙笔书生从袖中拿出一摞画纸,含笑呈在她面前,“按照千户大人的吩咐,第一时间便往回送,另外……在下还多描了几张,赠给千户大人,以作消遣之用。” 修长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捻起画纸,苏幕笑得邪性。 画纸上的沈东湛立在小土坡前,眉目恣意,唇角含笑,她几乎可以想到,当时的沈东湛该有多得意,以为她苏幕会傻乎乎的,为锦衣卫开路。 “蠢货!”苏幕指尖一松,画纸轻飘飘的落在桌案上,“想必皇上会很满意。” 妙笔书生笑了笑,“若锦衣卫这次不做出点什么,只怕回去之后,就不是一顿训斥那么简单!” 事成,是东厂尽心竭力的结果;事不成,便是锦衣卫袖手旁观的缘故。 不管怎样,都能把苏幕和东厂,摘得干干净净,黑锅全甩在沈东湛头上。 “千户大人,今夜……” “好好睡觉。”苏幕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管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妙笔书生拱手,“明白!” 待妙笔书生走后,苏幕仍坐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什么。 杯盏在手,茶已温。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外头终于闹起来了…… 苏幕勾唇,只听得这刀剑声、桌椅板凳掀翻声,声声悦耳。 第8章 我得不到,你也休想 大堂内,乱作一团,周南一脚踹开了袭上来的黑衣男子,被踹翻的烛台倒伏在地,漾着明灭不定的光亮。 眼见着沈东湛旋身踹飞了两个黑衣人,周南急得直骂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楼,“去他娘的,不是说要全画下来吗?这会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这么大动静,到底是聋还是瞎?” 年修就在站在楼梯转角处,美滋滋的听着底下的闹腾。 “大人,不下去帮忙吗?”底下的蕃子问。 年修瞧了一眼身后,苏幕的房门依旧关着,压低了声音告诫众人,“锦衣卫在一线峡的举动,皇上定是深感不满,如今有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自然是要让给他们的。人嘛,做人留一线,总归要给他们留条活路。” “是!” 年修双手抱胸,时不时探出头往外看。 哎呦,真是一出好戏,精彩得很! 沈东湛,面色越来越黑。 周南,边打边骂娘。 更关键的是,东厂的所有人都吃饱喝足,袖手旁观,而锦衣卫呢……饭菜随着桌案掀翻在地,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 等到下面没动静了,苏幕慢悠悠的起身去开门。 “千户大人!”年修行礼,“无一人生逃。” 苏幕双手负后,温吞的踱步至楼梯口,居高临下的坐在凳子上,面色黑沉的沈东湛,淡然道了一句,“沈指挥使辛苦了。” 周南胳膊上挂了一道血痕,恨恨的瞪着她,“你们东厂什么意思?一群人看热闹,没一个下来帮忙的,之前好意思说咱们袖手旁观?” “眼下是个表现的好机会,我怎么能夺了锦衣卫,立功的机会。”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周南愤然,“立功表现,你倒是让那书生出来啊!” “忘了告诉你们,妙笔书生……夜里需要休息。”苏幕负手立在那里,勾唇似笑非笑。 沈东湛站在大堂内,仰头望她,分明是个阉人,却将脊背挺得笔直,自带冷飒肃杀之气,明灭不定的烛光落在她面上,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极具攻击性。 第7章 四目相对,谁也不服谁。 “大人,抓住一个活口!”门外的锦衣卫拖着一个重伤的黑衣人进来,“是不是要审……” 音未落,苏幕眸色陡戾。 沈东湛心头顿叫“不好”,却是为时太晚。 苏幕,杀心已起。 银光乍现,活口骤然闷哼,当即歪着脑袋没了动静。 周南急速冲过来,却只见着黑衣人脖颈处,扎着一枚银针,再探动脉,已无生还可能,“阉狗,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幕勾唇,“东厂得不到的,锦衣卫也休想。” “杀了也好!”沈东湛立在那里,身段颀长如玉,一双丹凤眼含了三月暖春,带了几分笑意,可这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看着五内发怵。 苏幕敛了所有情绪,拂袖而去。 “大人,东厂欺人太甚!”周南上前。 沈东湛眉头微挑,示意他莫要多言,与苏幕交手,硬碰硬是不行的,还得……靠脑子! “呸,死阉狗!”周南朝着楼梯口,狠狠啐了一口。 后半夜的时候,外头下起了大雨,一直到凌晨都没有雨停的意思。 轻装简行,斗笠蓑衣。 苏幕策马,冒雨前行,蕃子紧随其后。 “如千户大人所料,锦衣卫果然比咱们提前出发,按照行程推算,已经到了前面的林子里。”年修一张嘴,雨丝就往嘴里飘,嗓音略含糊不清。 俊眉横挑,苏幕美眸眯起,“注意脚下,不要落得跟锦衣卫一般下场。” 下场嘛! 肉眼可见。 沈东湛斗笠蓑衣,立在路边,略显无奈的瞧着陷在泥潭里的马匹,周南正捋着袖子,与众人一道冒雨将马匹往上拽。 马声,嘶鸣。 “沈指挥使出行的时候,没仔细阅看地形图?这条路晴天无恙,雨天便成泥泽,马匹容易打滑陷入。”苏幕坐在马背上,隔着雨幕,望着站在路边的沈东湛,“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出门,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周南气呼呼的冲上来,却被马蹄溅起的泥水泼了一脸,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大人?”周南气急。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苏幕,别得意! 好戏,在后头呢! 很快,苏幕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该死的东西!” 第9章 巴豆的故事 “该死的东西!”苏幕咬牙切齿。 大雨瓢泼而下,打在斗笠上,打在蓑衣上,哔啵作响。 策马而来的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纵他一身泥泞与狼狈,亦不减周身英气,“苏千户,你们东厂的马似乎不怎么好,会不会是马夫渎职,没有好好养着,以至于才跑了这么点路,就已经躺下歇息了!” “大人,卑职知道这是什么马!”周南开口。 沈东湛“哦”了一声,复问,“什么马?” “软脚马!”周南一开口。 身后,满是随行锦衣卫的嘲笑声。 音落,沈东湛磁音高喝,“走!” 马队策马扬长,气势如虹。 “一定是他们锦衣卫搞的鬼!”年修愤然。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她仔细看过了,这些马无一例外都是拉稀不止,定然是出发前,被人喂食了巴豆这些东西。 初始马匹未见异常,跑了一段路便承受不住了! “千户大人,怎么办?”年修急了。 如此一来,岂非让锦衣卫的人抢了头功? 雨幕婆娑,苏幕邪冷勾唇,素来以端正自持的沈东湛,居然也有这么不择手段的一日,真叫人刮目相看! 看来此番任务,会有趣得很! 定远州,简城。 简城这地方,乃是内外交通要塞,这地方易守难攻,国之门户也,因为山高皇帝远的缘故,又因为定远侯对皇帝有过救命之恩,是以这定远州之事,一直无人敢管。 当地的老百姓私底下,都称定远侯府和定远侯为:小朝廷,土皇帝。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人人畏惧,敢怒无敢言。 城内,龙蛇混杂。 沈东湛赶到简城的时候,正值晌午,日头还算不错,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让一行人看上去极为倦怠。 统共八人,分三批进入客栈。 毕竟,这么多人住在一起,难免会招人怀疑。周南和沈东湛一处,其他六人则是三人一群,各自便装易容,住在三个不同的房间。 “爷?”周南低唤,瞧一眼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压着嗓门开口,“没瞧见东厂的踪迹,多半还在路上。” 他们一把巴豆,甩了东厂和妙笔书生,真是痛快极了! 沈东湛剥着嫩花生,锐利的鹰眸快速掠过周遭,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这是尚远的地盘。 “尚远的杀手能蛰伏在路上,说明他早有准备,不要掉以轻心。”沈东湛低语。 伙计上了酒菜,帕子往肩头一甩,笑盈盈的开口,“两位爷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吧?以前没见过。” “怎么,这简城是你家,外头的人,来不得?”周南五大三粗,捻着酱肉往嘴里塞。 伙计弯腰赔笑,“这位爷好大的火气,是咱多嘴!咱多嘴了,两位莫要生气!” 第8章 “我这兄弟行走江湖惯了,性子躁了点,小二哥莫往心里去。”沈东湛抿唇,“咱们走南闯北,途径简城,听说简城的茶花开得最好,所以进来看看。” 一句话,把自个江湖人的身份点了透。 江湖人游走惯了,放浪不羁,行为乖张一些倒也不足为奇。 伙计见惯了江湖人,是以心下落了底,“两位说得是,咱们这儿的山茶花,花期长,品种繁多,最是好看得紧,尤其是白云山上的山茶花。” “白云山在哪个位置?”沈东湛问。 周南一愣,自家大人不会真的想去吧? 伙计指了路便退下了,饭后,沈东湛还真的拾掇拾掇去看花去了。 周南:“……” 这是看哪门子的花?白云山上白云观,白云观内供的是三清。 沈东湛在白云观前下了马,领着周南走进去。 周南愣怔,瞧着眼前熙熙攘攘的香客,“为何……香火这么好?” 这般热闹的场景,快赶上天子脚下的皇家寺庙了! 白云观后面的山上,白茶开得极好,整个山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若浮云散落,与天际接壤,游者甚众。 “这茶花,还、还挺好看的。”瞧着一旁有书生吟着酸腐诗句,周南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沈东湛挑眉看他,意味深长的叹道,“有空多读点书!” 周南:“……” 不远处,美人如云,花颜似——尚云茶。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第10章 美男计 定远侯府虽然家大业大,但其膝下人丁单薄,唯有一子一女,长子尚云杰,次女尚云茶,为孪生兄妹。 眼下,尚远并不在简城,但定远侯府防守严密,想要拿到账本就不能轻举妄动。 据探子回禀,尚远曾将二皇子赠送的盒子,藏在了书房的密室内,说是什么天山雪莲,实则内里就藏着账本。 所以沈东湛要进了定远侯府,才有可能,不着痕迹的拿到账本! 皇上口谕:不许打草惊蛇! “爷,美男计啊?”周南偷笑。 沈东湛骤然微凛,冷着脸横了他一眼。 周南当即敛了神色,半垂着头不敢多言。 “要不你去?”沈东湛凌然。 周南哪敢,当即赔笑,“不敢不敢,祝爷马到成功。” “呵!”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捏了把冷汗,说实在的,凭自家大人这般好容色,委实没有泡不到的妞,左不过……这定远侯府的千金小姐,怕是不太好惹。 如此牺牲,似乎有些…… 不得不说,沈东湛的出现,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玄袍加身入花丛,面如冠玉谁家郎? 沈东湛惯来墨袍在身,此刻立在茶花园里,一黑一白分外鲜明,和着他那张足以骗走小姑娘的俊俏容脸,引得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纷纷侧目,一不小心红了脸。 “小姐,你看那人!”最先注意到沈东湛的,是尚云茶身边的丫鬟。 尚云茶一眼望过去,只见那俊俏的郎君,立在花丛中冲她微微一笑,瞬时愣在了原地。 寻常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已婚配了人家,许是连孩子都有了,唯有她至今待字闺中,便是因为她要选的夫君,必须得人中龙凤。 这么一耽搁,便到了现如今的年岁! “小姐,他长得真好看!”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说着。 尚云茶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这简城内的富家公子,凡是适龄的男儿,她都瞧得差不多了,怎么没见过这人? “许是外乡的。”尚云茶低语。 周南时不时的盯着这边的动静,瞧了半晌没见着她们过来,心下有些着急,“爷,怎么还不过来?您是不是得吹个口哨什么的?勾搭一下?” 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低声冷斥,“蠢货,你以为是驯马?”还吹口哨? 还勾搭? 约莫过了半晌,尚云茶转身离开,遣了丫鬟过来问了句,愿不愿意去茶寮喝杯茶? 尚云茶倒也不是这么肤浅的人,见着俊俏男子就往上扑,总归是要说两句,了解一番,定远州这一带因着龙蛇混杂的缘故,民风较为开放,不似都城那般拘谨。 来之前,沈东湛就派人查过,定远侯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女儿,是以别看这尚云茶,现在是一副温柔贤良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刁蛮任性的主。 只要搞定了她,进定远侯府绝没问题。 事实,诚然如此。 沈东湛一句“来此赏玩,暂住客栈”,就引得尚云茶相邀入府。 “虞公子,可愿意?”尚云茶盈盈浅笑。 论容貌,论身段,尚云茶绝对是百里挑一,只不过这品性嘛……入了这定远侯府,就未必能出得来。 早前就有风传,说是有男子街头不知所踪,可能跟定远侯府有关。 “定远侯府的小姐相邀,在下却之不恭……恭敬不如从命。”沈东湛扯了扯唇角。 定远侯府,高墙林立,气派异常,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匾额,这匾还是昔年皇帝亲笔所写,足见荣耀。 刚进大门,便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帮人。 尚云茶喊了一声,“哥哥又带了什么人回来?” 前方的人,当即顿住脚步。 第9章 “哟呵,还有脸说我,你自己不也往府里带?爹近日不在府中,你少管我!”尚云杰轻嗤,视线在沈东湛身上停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长的摸着下巴,“原来如此啊!” 尚云茶生怕他多说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成日捣鼓这些丹啊药的,小心吃死你!” “我这修仙练道的,总好过有些人不加节制吧?”尚云杰侧过身,露出了身后那名鹤发童颜的道人,“这是我新请来的无尘道人,给我客气点!” 沈东湛眉心一皱,无尘道人? 无尘道人亦是目色一沉,沈东湛? 四目相对,一个装浪子,一个唬傻子。沈东湛:“……” 无尘道人:“……” 第11章 好事,别紧张! “无尘道人?”尚云茶满脸不屑,“上次那个什么道人来着!最后拿了钱跑路,连你的丹炉都给炼炸了,呵……这次还不定怎样呢!” 许是被戳中了痛处,尚云杰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修行之人,最忌动怒。”无尘道人开口,拂尘一甩,幽幽道了一句,“无量寿佛。” 尚云杰心下一动,“是,道长说得极是,咱们不跟这些鼠目寸光的人计较,这边请!这边请!” 有那么一瞬,沈东湛很想戳穿,但转念一想,谁还不是两幅面孔? 于是乎,一个跟着尚云茶走,一个跟着尚云杰走。 行至药庐,尚云杰因为有事而离开。 乔装成道童的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赶紧合上了药庐的院门,“爷,他也混进来了?” 什么无尘道人,可不就是苏幕嘛! 苏幕压了压眉心,“咱们能混进来,他自然也可以,不过……他应该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他现在跟着尚云茶,会不会比咱们快一步找到账本?”年修有些担心。 毕竟,女人最容易心软。 “尚云茶是什么人,来之前都查过了,还需要我多说吗?”苏幕轻嗤,“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女魔头,既然他想当尚云茶的入幕之宾,那我就成全他,总不好让他空手来空手回。” 年修一怔,“爷,您想怎样?” “好事,别紧张!”苏幕挠挠额角,“盯着点,今夜我去会会他。” 年修颔首,“是!” 何止苏幕,沈东湛也想会会这“无尘道人”。 白日里倒也罢了,各自忽悠。 到了夜里,二人悄然退场,就跟说好了似的,默契至极的,在花园的假山群里碰了面。 沈东湛:“……” 苏幕:“……”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互不戳穿。”沈东湛环顾四周。 “各凭本事。”苏幕扫一眼周围。 再无多话,分头行动。 两个理智的人,脑子分外清醒,他们是奉命办皇差的,若是办砸了,皇上跟前谁也讨不了好,较劲归较劲,相互拆台对谁都没好处。 只是…… 不拆台,不代表不使绊子。 沈东湛知道苏幕不会安生,所以处处防着,吃的喝的全部都是细查了一遍,才敢下腹。 饭后,到了厢房之后,沈东湛与周南,又仔仔细细的将门窗、摆设以及香炉等物,全部验过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爷,没事!”周南拍着胸脯保证,“卑职今晚守在外头,保管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沈东湛审视着他。 “卑职保证!”周南举手发誓。 沈东湛心头有些不安,“今夜,我出去一趟,看好了……要是暴露了身份,为你是问!” “是!”周南行礼。 然则,你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去找你。 尚云茶满面绯红的闯进房间,衣衫单薄,姣好的身段于轻纱衣下若隐若现,她脚步虚浮,一进来便媚眼如丝的盯着沈东湛。 周南:“……” 完了! 沈东湛:“……” 苏!幕! 说是互不戳穿,可谁也没答应不使绊子! “爷?”周南急了。 这要是成了真,那他家大人可就吃大亏了。 谁不知道,沈指挥使在原宅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人情谊甚笃,以至于在皇帝跟前这么多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足见洁身自好。 “你先出去!”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尚云茶瞬时扑了上来,抱住了沈东湛。 周南慌了神,若是七尺汉子,咱提刀就劈了,可这是娇滴滴的姑娘家。 “出去!”沈东湛低喝。 周南撒腿就跑,自家大人真不容易,为了办好皇差,不得不牺牲自己。 房门,重重合上。 沈东湛警惕性太高,但尚云茶就不一样了,本身就看中了沈东湛,又加上这么一星半点的好东西,很容易中招。 苏幕知道沈东湛的本事,所以她不能让沈东湛有出手的机会,唯有让尚云茶拖住沈东湛,东厂才有机会先拿到账本。 一身夜行衣,苏幕纵身跃上房顶,悄然伏在了厢房的屋顶上,掀开了一片屋瓦。 底下,尚云茶如同狗皮膏药似的,黏在沈东湛身上,扒拉着他不肯撒手,可见药效甚好。 苏幕放了心,直奔书房。 殊不知,在她走后,沈东湛微仰着头,瞧了一眼屋顶。 第10章 第12章 苏千户,练得不错 定远侯府的书房很是宽敞,明明是个武将,非要搞这些门面,书架上的书,好多都是没有翻过的,页面崭新。 也是因为如此,苏幕找起密室来,并不费多大功夫,找灰尘最少的,便是! 墙上有个烛台,边上的书架极是干净,但地面不然,一道浅浅的灰尘痕迹,可见是有过挪动的,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个烛台的灯油,较之所有的烛台最少! 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苏幕快速拧了烛台进去。 眼下是守卫交班,防守出现了一盏茶的空档,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必须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把账本找出来。 密室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奇怪的是,这密室内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间石屋,空空荡荡的,倒像是……心下大骇,是陷阱! 苏幕转身就跑,就在她即将跑出去的瞬间,石门骤然关闭,却不防有一道黑影快速闪入。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更可气的是,还有人自投罗网? “把账本交出来!” 是沈东湛的声音。 苏幕切齿,“愚不可及!” “拿来!”沈东湛可不会与她客气。 既然她先入了这密室,定然已经先拿到了账本,锦衣卫不可能输给东厂,这账本自然要从她身上讨。 苏幕一掌劈过去,“找死!” 狭窄的密室内,两人近身肉搏,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也不知碰到了石桌还是石椅,一旁的石墙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黑黝黝的甬道,阴冷的风嗖嗖的从内里涌出。 沈东湛收手,“可见,苏千户没得手。” “那也不见得你能拿得到!”音落,她率先窜入甬道。 沈东湛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二人的功夫,旗鼓相当,轻功速度也差不多。 可是甬道只允许一人通过,也就是说…… “苏千户……很不错。”沈东湛说。 苏幕瞧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这该死的狗东西! 两胸相抵,四目相对,而前方不远处就是出口,出处微有光,有匣置于桌上,只要他们过去就能拿到。 可是,谁也不肯相让。 “等外头的人来了,就会被一锅端!”苏幕冷然。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拿不到,她也休想,“是苏千户先坏了规矩,不遵守约定!” 说好了各凭本事,可她却对尚云茶下手,拖延他的时间。 狭窄的甬道,苏幕根本没办法动手。 下一刻,沈东湛面色骤变,苏幕终是抽了身,率先冲向了出口。 “苏!苏幕!”沈东湛弯着腰,神色痛苦。 果然是,阉狗……桌案上,一根蜡烛,一个密匣。 密匣,未上锁。 可到了跟前,苏幕反而不敢动了,谁知道这还有没有机关,可是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岂能让它飞了? 捻两个铜钱在指尖,苏幕快速挑开了密匣,内里果然放着一本账簿。 说时迟那时快,沈东湛纵身一跃,抓起账簿夺路而逃。 “拿来!”苏幕疾追。 石门被打开的瞬间,苏幕愣了一下,方才……隐隐觉得这有些不太对。 她这一愣怔,沈东湛已经窜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铩羽而归,有时候未见得是坏事。 年修委实诧异,“爷,您没拿到账本?” “没拿到!”苏幕扯下遮脸布,顾自坐下。 年修赶紧倒了杯水递上,“不是已经拖住了沈指挥使吗?难道是尚远这老贼,没将账本放在书房里?” “放了!”苏幕勾唇笑得邪肆,“沈东湛拿走了!” 年修骇然,“居然让锦衣卫的人捷足先登了!” “沈东湛?呵!”苏幕抿一口水,极是好看的容脸,漾开几分嘲讽的神色,“拿走又如何,锦衣卫要倒大霉了!” 第13章 北苑的人,是谁? 年修自然不明白,“爷,您气糊涂了呀?账本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撤离回殷都,向皇上邀功。” “邀功?这本账簿若是送到了皇上跟前,只有罪没有功。”苏幕神色寡淡,眼底却翻涌着嘲冷的笑意,“账簿是假的!” 年修大惊失色,“什么?假的!” 若是定远侯把假的账簿放在书房里,那就说明,定远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要拿到真的账本,更加难上加难。 因为这一次,已经打草惊蛇! “尚远若是个蠢货,二皇子岂会把全部筹码,都压在他身上?”苏幕眼角眉梢微挑。 年修愣怔,“那您还费这么大的劲儿,大晚上的飞檐走壁?” “我不信,不代表沈东湛不信。”苏幕叹口气,眉心微凝,“沈东湛很快就会发现,拿到手的账簿是假的,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年修想着,“销毁证据。” “你能想得到的事,沈东湛自然也想得到,不过……沈东湛可不是你。”苏幕始终记得临走前,义父的叮嘱。 千万不要,小看沈东湛! 兵家大忌:轻敌。 “那他会怎么做?”年修问。 苏幕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心下微沉。 第11章 沈东湛做事太过出人意料,她也吃不准,他会做什么,如同今天夜里,明明看着他被尚云茶拖住了,怎么还会出现在书房呢? “尚云茶,为什么会放过他呢?”苏幕小声呢喃。 年修离得近,倒是听清楚了,小心翼翼道,“瞧着人模人样的,保不齐私底下跟咱们差不离!” 苏幕:“……” 也不是没可能,否则沈东湛为何好好的齐侯世子不当,跑到殷都当什么锦衣卫? 尤其是,翌日一早,苏幕见到了神清气爽的尚云茶。 是的,神清气爽。 这药是无解的,也就是说,昨天夜里…… “气色不错!”尚云杰瞧一眼自家妹子,“可见昨天夜里,这小子伺候得你极好!” 尚云茶云鬓轻抚,笑盈盈的望着他,“那是自然,总好过你那些吃不完的丹药。” “你懂什么!”尚云杰手中握着一个锦盒,内里放着两枚刚从药庐里炼出来的丹丸,“延年益寿,活得长久,才是人生之道!” 尚云茶轻嗤,极是不屑的瞥了苏幕一眼,终是将视线落在丹丸上,“无尘道人果然有这般能耐?这丹丸,可让药人试过了?” 尚云杰刚要开口,管家忽然急急忙忙的跑来,“世子,小姐,后花园、后花园死人了!” “什么?”尚云杰愕然。 倒是尚云茶,狠狠瞪了管家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死的是……是……”管家有些犹豫,下意识望着苏幕和沈东湛。 这两人是外人,有些话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 见状,苏幕率先作揖,“老道告辞!” “慢着!”尚云杰“吧嗒”一声合上了手中锦盒,指着沈东湛冷笑,“他都不走,你一个方外之人走什么?” 尚云茶面色陡沉,“虞公子是我的客人。” 沈东湛拱手,“既是不方便外人在场,在下告辞!” “等会?”尚云茶急忙握住了沈东湛的手,转头冲管家低喝,“婆婆妈妈什么?有话就说。” 管家自知不能耽搁,压低了声音上禀,“两位主子,是北苑那个人,死了……” 乍听的“北苑”二字,惊得尚家兄妹,面色骤变。 北苑? 苏幕斜睨沈东湛,瞧着沈东湛亦是迷惑之态,可见他也不知道内情。 “去看看!”尚云杰率先迈步。 尚云茶疾步跟上。 北苑。 大批的护院,将此处包围得水泄不通,但无人敢轻易踏入。 苏幕瞧一眼北苑的高墙,此处的墙头比定远侯府里,她所见过的墙更高一些,足足高出了半丈,就像是一个铁桶,将里面的人围困在内,宛若牢狱。 里面住着什么人? 又是怎么死的? 第14章 是他们回来了? 苏幕和沈东湛,跟在后面进了北苑。 一个耳听八方,一个眼观六路,神情几乎一致。 “什么时候发现的?”尚云杰问。 管家在前面领路,温声回答,“今儿一早,底下人发现送进去的晚饭,还放在门口压根没动过,就有些奇怪,开门进来发现已经死了。” 进了这铁桶般的高墙之后,尽是荒凉之景,蔓草丛生,屋舍略显破旧,破碎的窗户纸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 如此情景,让苏幕想起了冷宫。 原以为住在这高墙内,定然是要紧之人,可要紧之人……为何受如此对待?如此囚笼,像是原地放逐。 破败而陈旧的屋子,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腐败酸臭味,当即扑面而来。 “咳咳咳,臭死了!”尚云茶满脸厌恶,“不知道先透透气吗?是想熏死我?” 管家赶紧行礼,“是老奴不查,小姐恕罪!” “别废话了,进去看看!”尚云杰捂着口鼻进门。 屋内黑漆漆的,乍然从外进入,什么都瞧不清楚。 苏幕眯了眯眸子,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床榻上。 那里,躺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躺着一具尸体。 众人近前,尚云茶忽然“呕”的一声,捂着嘴就往外跑。 别说是尚云茶,饶是尚云杰看了,也觉得腹内翻滚,几欲作呕。 床榻上的女人,瘦骨嶙峋,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因为死了一夜,肤呈褐色,尸斑业已褪了不少,但整个人五官扭曲,颧骨外鼓,眼窝凹陷,眼珠外突,尤显狰狞。 苏幕环顾四周,屋内有很多脏秽之物,可见这女人的活动范围,就是在这屋内。 “真恶心。”尚云杰狠狠的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死的?爹说过,不许她死,这得如何交代?” 说是不许死,可人还是死了。 管家上前,“瞧着没有外伤,应该是寿终正寝吧?” 饭菜没吃,说明不可能是中毒;如此瘦弱之人,也没必要让人动手杀她,毕竟她瞧着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活着,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惩罚! “无量寿佛!”苏幕作揖。 尚云杰回过神来,“污了道长的眼睛,罪过罪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东湛不解,“这地方,也不像是有人能闯进来的样子。” 尚云杰挠挠额角,“这可怎么办?爹回来,该如何交代?” 第12章 “公子,要不要通知侯爷?”管家低声问。 尚云杰有些犹豫,“这女人养在这里这么多年,早不死晚不死,现在才死……真特么晦气!通知是一定要通知的,但是得弄清楚死因,一句寿终正寝,爹是不会相信的。” “这是什么?”沈东湛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了女人鼻口的黄物。 这好像是…… “让林大夫过来。”尚云杰眯起危险的眸子。 林大夫是专门负责这个院子的,找他过来自然没错。 只是,苏幕和沈东湛都没想到,林大夫……是个女子。 林大夫背着药箱,进了门便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林大夫。”尚云杰指了指床榻上的女人,“看看是怎么死的?” 乍听的人死了,林大夫也吓了一跳,赶忙放下了药箱,“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我且看看!” “林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尚云杰又问。 黄色的,鼻腔里的。 “是脑液。”林大夫很肯定的告诉众人,“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幕敛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再看沈东湛,神情从容而淡然,可见……他也懂了。 “脑液?”尚云杰不明白,“脑子里的东西,怎么会从鼻子里出来?” 林大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慢慢的伸出手,在女人的发髻上拨找着什么,一寸寸,一点点的找过去。 半晌,她的神情陡然一滞,眉心微凝的抬眼望着众人,“找……到了!” 一枚银针被抽出,长而纤细,细如牛毛。 “谁干的?”尚云杰目瞪口呆。 管家面色发青,浑身抖如筛糠,“是不是、是不是……那些人回来了?”那些人,是谁? 第15章 这东西,为什么在定远侯府? 管家哆哆嗦嗦的说这一句话,当即换来尚云杰给的一记耳光子。 “你给我闭嘴!”尚云杰咬着后槽牙,那副眦目欲裂的表情里,似乎夹杂着几分惊恐,“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老骨头!” 管家捂着脸,身子抖如筛糠的退到了门口位置。 不知是否因为管家提了一嘴,尚云杰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只觉得周遭都是阴测测的,当即走出了屋子。 这般如此,倒是让沈东湛和苏幕心生狐疑。 他们? 是谁? 定远侯昔年杀人无数,想来有过不少仇家,自也不屑这些仇家来寻仇,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家,能让他们谈之色变? 林大夫叹了口气,伸手合上了女人的双眼,“也算是解脱了。” “无量寿佛!”苏幕拂尘一甩,目中满是慈悲之色。 若不是知道事情,沈东湛险些以为,这无尘道人真当慈悲为怀,殊不知东厂杀人无数,苏幕更是双手染血,连心都没有,谈何慈悲? 林大夫拎着药箱出去,沈东湛转身欲走。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忽然脚步一顿,转身时正好瞧见,苏幕似乎从女子的手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 那是…… 什么东西? 苏幕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在经过沈东湛身边时,凉凉的斜了他一眼。 院内。 尚云茶漂亮的小脸,泛着异样的白,见着沈东湛出来,当即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虞公子有没有被吓着,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行走江湖之人,早已见惯了生死,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沈东湛瞧了一眼她不安分的手,没有拂开。 林大夫将那枚银针裹在了帕子上,毕恭毕敬的递上,“公子,这……” 银针,凶器。 “被一枚银针贯顶而死,这死法倒是奇特得很!”尚云杰双手叉腰,狐疑的望着那枚银针,“谁会想出来这个方法,杀一个废物?” 尚云茶面色骤变,“是死于这根银针?银针……怎么会是银针呢?” “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居然会是这样?”尚云杰觉得脑仁疼,“爹回来,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顿了顿,尚云茶忽然冷眼望着林大夫,“林大夫,这银针该不会是你的吧?” “小姐?”林大夫吓得脸都白了,“这话可不敢乱说。” 尚云杰眯了眯眸子,不语。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林大夫连连摆手,“我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可这杀人、杀人……我是断断不敢的啊!” 沈东湛摇头,“银针就是这位林大夫找到的,若她要杀人,何必多此一举取出凶器,直接说那人是寿终正寝,不是更好吗?” “这倒是!”尚云茶含笑望他,“终是虞公子聪慧,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尚云杰轻嗤,满脸不屑。 出了北苑,众人缄默,谁也没有多说。 好半晌,尚云杰叹口气,“管家,通知我爹吧!这桩事,我做不了主。” “是!”管家战战兢兢的回答,快速离开。 瞧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尚云茶狠狠跺了脚,“真是个祸害!” 定远侯府内,开始地毯式的搜查。 既然能进北苑,要么是武艺高强,要么是熟人作案。 武艺高强抓不住,但熟人嘛……宁可错抓,绝不放过,是以整个定远侯府被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第13章 回到药庐。 年修面色凝重,之前他与周南都在北苑外站着,是以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爷,是什么人死了?” “一个瘦骨如柴的女人!”苏幕紧了紧袖中的手,“看上去,她在这北苑已经住了很多年了,只是定远侯并没有善待她,看着像是囚犯,但……又没有铁索之类的东西。” 年修诧异,“那她是自愿留在这儿的?” “床前没有鞋子,可见她下不了床榻。”苏幕仔细回忆着屋子里的情景,“屋子里没有器具,生活不能自理,应该是有专人照顾。” 年修满心狐疑,“若是死于非命,去找那照顾的奴才,不就解决了吗?” “尚家兄妹,完全没有怀疑那奴才的意思,可见这奴才应该是定远侯亲自指派。”苏幕拂袖坐定,“去打壶水。” 年修行礼,“是!” 待年修出去,苏幕徐徐摊开掌心,瞧着手心里的东西,久久回不了神,“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定远侯府?” 又为什么,会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第16章 他是沈丘的儿子 半片钿头,银制。 应该是从哪根银簪子上折下来的,呈镂空状,雕些许奇怪的纹路,不似寻常的银簪,雕一些花鸟虫鱼,这钿头上的纹路是一种图腾。 旁人不认得,苏幕却一眼就看出来了,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纹饰? 似乎,很久了吧…… 指尖轻抚,苏幕狠狠闭了闭眼。 墙外头,喧闹声依旧。 沈东湛好不容易脱了身,面色沉沉的拂着衣袖。 “爷?”周南上前。 沈东湛环顾四周,“苏幕拿走了证物。” “什么证物?”周南不解。 沈东湛当时也没看清楚,只看到有些银灿灿的,具体是什么却是不知,只是苏幕向来能将情绪藏得极好,在她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猜测的迹象。 不过,沈东湛也觉得奇怪,一个关在北苑的废人,能捏着什么证物呢? 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遗物,要么是凶手留下的…… 外头响起了嘈杂声,伴随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虞公子!”来的是府内的护院,之前打过照面。 沈东湛拱手,“诸位,这是怎么回事?” “虞公子,您虽然是小姐的客人,但公子吩咐了,府内上下全部都得搜一遍,咱们走个过场罢,您莫要介意!”护院拱手回礼,面上恭敬。 可实际上,谁不知道小姐带回来的男人,是做什么的?恭敬,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许是过不了多久,小姐就腻烦了,不照样得赶出去? 一如,之前! 周南几欲开口,却被沈东湛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终是讪讪的闭了嘴,眼见着这帮人搜屋子就跟抄家似的,眉心皱得生紧。 “虞公子,得罪了!”护院近前,居然开始搜身。 沈东湛也没吭声,由着他们搜他身,继而也搜了周南。 因着没搜到什么,护院意味深长的看了沈东湛一眼,领着人扬长而去。 “爷,他们压根就不像是找凶手。”房门一关,周南便开了口,“那阵势,完全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东湛抬手,示意他莫要做声,仔细的观察了门窗,确定外头没人,这才点了一下头,“是在找那个假账本。” “爷,是怀疑咱们了吗?”周南骇然。 沈东湛轻嗤,“若是怀疑了,就不是搜而是抓!” 如此,周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清隽的容脸漾开凉薄,黑渗渗的眸子里,凝着山雨欲来的死气,“咱们的麻烦大了!”周南:“……” 会是什么麻烦呢? 很快,周南便知道了,这是什么麻烦。 当信鸽飞过天空,落在温泉山的时候,江湖追寻令旋即赦出,刹那间江湖上所有的赏金猎人,都开始了寻找被盗“孤本”的行当。 一本册子,放在了定远侯——尚远的面前。 册子内栩栩如生的绘着“孤本”被盗的画面,一名黑衣人,身手了得的进了定远侯府的书房,,拧开了机关,进入了密道,窃走了藏在密室内的孤本。 尚远虽然年过半百,但因为出身行伍,常年习武,体格分外健硕,眉眼间自有狠戾,目光所及,威压难挡。 “侯爷?”副将——胡庆,上前行礼,“这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书房,说明武功极高,莫不是江湖上……” 尚远手一摆,指着画中人的脚底,“穿的是官靴。” 闻言,胡庆心神一震,顺着尚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 “官靴?是朝廷的人?”胡庆骇然失色,“侯爷,他们还是来了。” 尚远负手而立,目色沉冷的望着窗外,“东厂的人被咱们拦在了路上,没想到……锦衣卫倒是先来了!” “是皇上?”胡庆当即明白。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随卫队,能来到这儿,肯定是皇帝授意。二皇子谋反被平,整个殷都都在清算二皇子留下的余孽,现如今查到了这儿,显然是帝王起疑。 “皇帝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叫了一批送死的小东西过来。”尚远把玩着手中的铁球,周身杀气腾然,“东厂,锦衣卫,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音落瞬间,铁球狠狠掷出去,刹那间砸得桌椅四分五裂。 第14章 “可是侯爷,锦衣卫的当家是沈东湛!”胡庆忙不迭提醒,“齐侯世子——沈东湛!” 尚远面色一滞,咬着后槽牙低喝,“沈丘的儿子!” 第17章 他知道,她在找人 沈丘二字,在当年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号,震慑三军,威慑诸国,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沈丘心灰意冷,再不过问世事,偏安一隅。 但人不在朝,威名犹在,提起这人仍会忌惮三分。 “侯爷?”胡庆行礼,“若是沈东湛亲自来了,那咱……怎么办?” 杀,是不可能的,沈东湛是沈丘唯一的儿子,杀了他……沈丘岂会善罢甘休,饶是不问世事,也得为子报仇吧? “沈丘那个老匹夫,不好惹!”尚远思虑再三,“若逢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个不留,除了……沈东湛!” “是!” 消息送出去,江湖中人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尚远老谋深算,不动用自己的一兵一卒,而是让那些亡命的江湖人出手,饶是朝廷查起来,也牵扯不到定远侯府。 毕竟,他说的是……丢窃!东西丢了,找回来便是,至于怎么找,因此而死了多少人,不在定远侯府的估算范围内。 这,也是山高皇帝远的好处。 一双官靴出卖了锦衣卫,现如今江湖人到处都在找锦衣卫的踪迹,要的就是那一份孤本。但是,明面上谁也不敢说清,毕竟锦衣卫是皇帝的亲随,真的要叫板,岂非与朝廷作对? 沈东湛带来的人不多,都在客栈里待着,但是这会……立在街头,瞧着衙役从客栈里抬了几具尸体出来,他只觉得血气翻涌。 “苏幕,你可真是好样的!”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动不了沈东湛,就动他身边的人,将随行的锦衣卫悉数斩杀殆尽,让他孤立无援,举步维艰,苏幕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正当好处。 “一幅画,换锦衣卫这么多条人命,呵,值得很!”苏幕立在茶楼雅间里,开了窗正好能瞧见街头的沈东湛。 今日,适合饮茶。 可,清心! 沈东湛推门而入,瞧着身着道袍,佯装道人的苏幕,冷冷的笑出声来,“说好的各凭本事,苏千户却一点都不守约。” 苏幕掀了眼帘,神色寡淡的瞧他,“沈指挥使也说了,各凭本事,这是……咱们东厂的本事。” “想来也是,与你们这帮阉人谈什么守约,委实滑稽。”沈东湛坐定。 恰,苏幕沏好一杯茶。 只是,还来不及端起…… 骨节分明的手,轻执杯盏,嗅着杯中香茗,清隽的面上,漾开些许嘲讽,“苏千户伺候人的本事,亦是不错。” 茶,泡得甚好。 苏幕眯了眯眸子,“也不怕我下毒?” “不会。”沈东湛淡然启唇,呷一口杯中清茶,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我若是死在这里,尚远一定会把罪名落在你们东厂的头上,苏千户不会做这种蠢事。”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 “这一局我吃了亏。”沈东湛勾唇,目色邪肆的盯着她,“迟早要从苏千户的身上,讨回来!” 苏幕轻声呵笑,“承蒙沈指挥使看得起,苏幕一定等着!” “好!”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东西呢?” 苏幕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尸手里的东西。”沈东湛瞧一眼窗外,“想知道她是谁吗?” 苏幕重新沏茶,“不想。” “听说,苏千户在找人。”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一个少年。” 执着小壶的手,微微收紧,苏幕面无波澜的瞧他,“沈指挥使似乎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我苏幕一介阉人,得沈指挥使如此重视,真是荣幸至极。” 这阉人二字,委实刺耳。 可苏幕言语淡然,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仿佛早已习惯。 “今夜子时,后花园假山。”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拂袖离开。 年修快速进来,“爷,奴才拦不住他。” 苏幕不为所动,提着小壶沏茶,滚水入杯盏,发出清脆的水声,却在端起杯盏的瞬间,五指骤然收紧,生生捏碎了杯中盏。 沈东湛是怎么知道,她在找人? 是谁,出卖她? “东厂,有锦衣卫的细作!”苏幕眯起危险的眸,“查!” “是!” 第18章 她泡的茶,好喝 沈东湛走了没一会,尚云杰便回来了。 雅间内,年修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唯有苏幕举止优雅的泡着茶。 她这双手,与寻常女子的修长纤细不同,分外骨节分明,捻着小壶的时候,动作极尽优雅轻缓,合着她身上的道袍,以及鹤发童颜,委实有种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 殊不知,有多少人折在她这双手上。 沈东湛之所以坐坐便走,也是知道尚云杰很快就会回来。 立在街对面,隐在人群中,沈东湛挑眉瞧了一眼窗口位置,站在这里看不到窗口的人,但是他走的时候,依稀能感觉到来自于苏幕的怒气。 沈东湛面色清冷,意味不明的勾唇,目色邪肆。 既是势均力敌,自是不遑多让。 府衙停尸房。 沈东湛瞧着亲随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中毒身亡。 第15章 “面色发黑,唇角有涎沫,银针入喉间无变色,显然不是吃下去的。”周南收起银针,转头去看沈东湛,“爷,怕是不妙,此毒甚烈。” 沈东湛敛眸,幽然负手。 不是吃进去的,那就是吸入的。 试问,什么样的毒,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人吸入而毙命? “阎王醉!” 沈东湛皱了皱眉,脑子里却将过往捋了一遍,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些江湖人的?定远侯府到底做了什么? 苏幕的这一招以退为进,耍得极为得心应手,借着定远侯府的刀子,斩断了沈东湛的左膀右臂。 现在,沈东湛身边只有一个周南,这就意味着,他很多消息都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那么……就只能靠着尚云茶,探知定远侯府内的动静了。 “阎王醉?”周南倒是听说过这东西,“这不是江湖上五毒门的东西吗?据说此毒一出,必无活口,甚是歹毒。” 沈东湛压了压眉心,“五毒门都出手了,可见定远侯府下了重金!” “可他们怎么知道,是咱们拿了……”说到这儿,周南神色一滞。 是了,不能说,毕竟……闯祸的是自家指挥使,是指挥使中了东厂的道,这才有了此番的杀戮。 “妙笔书生!”沈东湛目色狠戾,“苏幕!” 外头响起了动静,二人快速合上白色的尸布,纵身跃出了停尸房。眼下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不能让府衙的人知道,锦衣卫来过。 护城河边,寒风猎猎。 饶是春日,亦觉心寒。 沈东湛之前跟东厂明争暗斗,当然知道东厂手段了得,原以为只是栾胜老谋深算,不好对付,没想到老阉狗教出来的小阉狗,更心狠手辣,诡谲多计。 “爷,再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是完成任务,只怕连性命都要折在这。”周南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苏幕这阉狗一直耍阴的,还有那什么狗屁书生,始终躲在暗处,咱们处处受制,实在……” 顿了顿,见着沈东湛没说话,周南有些着急,“爷,实在不行,咱就把苏幕给……咔擦!”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黑渗的眸子里,翻涌着清晰的嘲讽,“你是想去东厂做太监,还是想给阎王爷当女婿?” 周南当即想起了东宫之事,当日若不是自家指挥使拦着,苏幕定会让人阉了他…… 喉间滚动,周南心有余悸。 苏幕的功夫太高,寻常人根本动不了她。 “这不行那不行的,难道就没办法收拾这阉狗吗?”周南很是懊恼,“那她也太得意了!” 沈东湛压了压眉心,“咱们是来办差的,不是来较劲的。” “可是咱们现在连账本在哪都不知道。”周南急了,“书房里的账本是假的,那么真的呢?是不是在尚远那老贼手里?侯府内死了人,老贼肯定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想拿到账本,更是难比登天。” 薄唇轻勾,沈东湛拂袖转身。 周南愣怔,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多,指挥使半句都没听进去? “爷?爷您好歹说句话吧,现如今就剩下咱两了!爷……”周南疾追。 春潮晚来急,碧波藏暗涌。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只觉得舌尖还残留着那杯香茗的滋味,清雅绵柔,回味甘甜。 当天夜里,苏幕……未赴约。 第19章 苏幕,咱们走着瞧! 药庐里,雾气氤氲。 丹炉底下的火,一夜未歇。 年修摇着蒲扇,“其实奴才不是太明白,爷一直在找那人,既然锦衣卫有消息,爷为何不去探一探?说不定……” “沈东湛诈我,你怎么也信了?”苏幕淡然饮茶,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年修愕然,“诈您的?” “当时我有些惊诧,现在想想,我找人的事是有迹可循的。”苏幕放下手中杯盏,“他能猜到,不足为奇。” 年修点头,“那您何不反诈他?” “蠢。”苏幕轻嗤,“你真以为他会去吗?” 年修:“……” “若不信,只管去看看。”苏幕不拦着。 年轻人,是该有点好奇心,有好奇才会有上进心。 是以,年修真的悄悄去了。 黑灯瞎火的,后花园的假山群,唯有年修和周南,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阉狗。” “废物。” 各回各家,各找各主子。 对此,沈东湛没有半分诧异,锋利的刻刀捏在手中,极是仔细的雕着手中的木头,仿佛是个人,但只初具模形,暂不知所刻何人。 “爷?”周南憋了一肚子气。 沈东湛吹一口手上的木屑,“人没去?” 周南低低的“嗯”了一声,便顾自倒了杯水喝。 这本就是在沈东湛的预料之内,“不过是诈了苏幕一下,你却是当了真,苏幕这般容易上当,栾胜会收她为义子,让她当东厂的二把手?” 周南哑口无言。 “这是揭过,那个女人的事情查得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敛神坐定,“府内无人敢提,卑职在外头转悠了一阵,倒是年岁大的一些老者,还记得些许事情,据说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候的定远侯府,经常闹鬼。” “闹鬼?”沈东湛眉心微皱,他不信这个。 第16章 周南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夜里经过定远侯府墙外,能听到哭声,而且就只是哭声,别的什么都没有。老人说,就是北边那堵墙!” 北边,那就是北苑的位置,也就是说…… 那哭声是这女人发出来的? “还说了什么?”沈东湛问。 周南继续道,“老人还说,鬼哭声是在一个下雨天开始的,那一夜的雨下得很大,第二天城外的田地全都淹了,闹了一场水灾。” 正因为闹了水灾,所以老者记得清楚。 “老了老了,居然还记得这般清楚?”沈东湛掀了眼帘,淡然睨他一眼。 周南忙解释,“不是,是因为那天夜里还发生了一桩事,墙外出了一桩命案,据说是两个过路的男子,被生生吓死在巷子里,惊动了府衙的人。” “死了人?”沈东湛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些许涟漪,“死的是什么人?” 过路的男子? 他可不信。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事关定远侯府,府衙的人也没敢声张,关于这两个男子的身份……”周南摇摇头,“多半要在府衙的卷宗室内查察。” 沈东湛继续刻着手中的木人,“没有家人来寻?” “老者没说。”周南也没问。 鼻间轻哼,沈东湛拂袖起身,将木人与刻刀一并放在桌案上,“那你还愣着作甚?” 周南一愣,当即行礼,“卑职这就去查!只是卑职不明白,咱们是来拿账本的,为何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定远侯府死了人,与咱们的事儿,似乎没多大关系。” “打蛇打七寸,你懂什么?”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以为皇帝要的,是账本吗?” 周南骇然,“除了账本,皇帝还要别的?” “皇帝要的……是定远侯的命!”沈东湛音色陡沉。 伴君如伴虎,若是连皇帝的真实心思都摸不清楚,早晚是个死! 周南心头大骇,皇帝不是求财,是要命啊! “北苑的墙那么高,防守这般严密,可见……这可能是定远侯府的软肋所在。”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东厂的人,肯定已经开始调查。” 外头忽然传来了,尚云茶的声音,“虞公子,你在吗?” 沈东湛勾了手指,周南旋即上前。 主仆二人咬了一阵耳朵,周南便行了礼,快速往外走。 苏幕,咱们走着瞧。 第20章 沈小公举 这个时辰,尚云茶还过来,傻子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尤其是…… 沈东湛眉心突突的跳,瞧着尚云茶衣衫单薄的走进来,烛光葳蕤,将那纤细的腰肢,从东扭到西,又从西扭到东,冷不防还丢他一记如丝媚眼。 心内,顿生一阵恶寒。 “虞公子!”尚云茶徐徐靠近他。 浓郁的胭脂水粉味儿,充斥着沈东湛的五官,他下意识的唇角下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尚姑娘,你这是……” 尚云茶如玉般的胳膊,轻轻搭在了沈东湛的肩头,指尖轻挑的摩挲着他的下颚,“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虞公子这健忘的性子,可得好好改一改。” 沈东湛冷着脸,拂开了她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尚云茶羞恼,她穿成这样,主动送上门,他却摆起了高架子?要知道,他们两个又不是头一回。 沈东湛拂袖落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尚姑娘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明日……我便会离开定远侯府。” 一听他要走,尚云茶旋即懵了一下,“不是说要在这儿过一阵?怎么现在就走?果真是个没心肝的臭男人!” “搜都搜了,还不打算放人?”沈东湛顾自倒了杯水,连道眼角余光都不给她,“这儿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也不屑去偷定远侯府的什么东西。人不是我杀的,东西不是我偷的,我现在走还能落个干净。” 闻言,尚云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是白日里的搜府惹恼了他,旋即赔笑解释,“这事不是我做下的,与我没关系,你同我置气作甚?” “定远侯府的奴才办事,你说跟你没关系?”沈东湛轻呵,他坐在那里,自带一股子禁、欲的气势,淡漠疏离,拒人千里。 他越是如此,越让尚云茶欲罢不能。 “好了,莫要生气,回头我一定帮你训斥这帮狗奴才!”尚云茶挨着沈东湛坐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甚少这样哄人,向来都是男人哄她。 左不过眼前的沈东湛,生得委实俊俏,细数她见过的那些男人,还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一身冷欲之气,让人瞧着就心痒痒,恨不能将他牢牢的抓在身边。 尤其是他爱答不理的样子,让尚云茶更是挪不开视线,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好看的男人?瞧这黑鸦羽般的长睫,合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赞他貌若潘安……也不过。“这两件事都跟你没关系,我心里清楚,若是兄长再敢让人来动你,我定然不饶他。”尚云茶扯了扯他的袖口,“别生气了?我来跟你赔罪,可好?” 她可是定远侯府的千金小姐,拿自己向他赔罪,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你说两句就把我哄回去了?”沈东湛可不吃这一套,嫌恶的拂开她的手,“你说没关系,可他们觉得有关系,搜了屋子还搜身,这算什么?羞辱?还是不屑?” 第17章 尚云茶一怔,“搜身了?” “你以为呢?”沈东湛轻嗤,“尚姑娘还是回去吧,别到时候又来搜我一次,虞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尚云茶抿唇,面上有些难堪,这帮狗奴才愈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明知道虞公子是她带来的客人,还敢如此这般。 想了想,定是兄长授意。 “是我不好,让你入了府却没有关照好底下的奴才,冒犯了你,不过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你只管放心。”尚云茶知道,今日若是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是铁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拢了拢衣襟,尚云茶起身笑道,“我这就去训斥那些狗奴才,给你出口恶气!” 音落瞬间,尚云茶转身就走。 腕上颓然一紧,沈东湛快速握住了她的手腕。 尚云茶心头大喜,当即面带桃花,笑靥嫣然的回望着他,她就知道……都这般放低姿态了,是男人都不会拒绝。 “虞公子……”尚云茶快速将身子贴了过去。 第21章 她是煞星 “先把话说清楚,到底丢了什么?”沈东湛的力道有些重。 尚云茶还没贴近他,便已经疼得叫出声来,“疼……” “抱歉!”沈东湛松了手,起身行至窗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尚云茶原是有些恼怒的,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委实气人,不过……瞧着沈东湛立在那里,身长如玉,肩宽腰窄。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 尚云茶顿时什么气儿都消了,盈盈细步的上前,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肢,“别生气,我都告诉你,可好?” 沈东湛低头,眸色幽深。 换做以前,她这两条胳膊必已落地…… 尚云茶瞧不见沈东湛面上的厌恶,没听着他回应,只当他是默许了,“爹的书房里进了贼,那东西原就是放在那里勾贼的,现在我哥满侯府的找这贼。那东西上面淬了毒,就算他跑了,也肯定会回来找解药。” 毒? 沈东湛目色陡沉。 下一刻,沈东湛掰开她的手,冷着脸转身,“你确定不是在唬我?既然淬了毒,为什么不是见血封喉,还等着贼回来?” 见他不信,尚云茶急了,“我没有骗你,这毒还是我亲眼看着爹下的,不会有错。爹说过了,这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为了一网打尽。” “暂且算你有道理。”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别开头不去看她。 尚云茶笑靥如花,“好啦,不生气了,这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见着沈东湛没说话,也没理她,尚云茶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至于北苑的女人,我劝你不要好奇,那人是个煞星,与她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住在侯府,你说她是煞星?”沈东湛轻嗤。 尚云茶叹口气,幽然坐在了桌案前,“她呀,是我爹带回来的,原本十多年前就该死,但因为有些话没说完,爹不许她死,所以她就活到了现在!可惜,这贱人到死都没说实话!” “所以,她的死跟我没关系,对吗?”沈东湛顾左右而言他。 尚云茶美眸流转,“自然是没关系。” “那便最好!”沈东湛佯装如释重负,想试探他,没那么容易。若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真是白瞎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尚云茶低头一笑,“甚好!” 不是来探口风的,自然是极好,尚云茶也不是省油的灯,定远侯府的小姐,岂是泛泛之辈,听得沈东湛这么说,当下松了口气。 要不然,这么俊俏的人儿,送进地牢里严刑拷打,委实可惜了! “虞公子?”尚云茶眸色迷离,就这么直勾勾的馋着沈东湛。 蓦地,沈东湛骤然仰头,“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扯下了桌布,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旋转的桌布覆上尚云茶的头顶,似是挡去了什么。 还不等尚云茶惊叫,沈东湛已经拽过她,一步三转,行至了僻静处。 屋瓦碎裂,从黑衣人自屋顶而下,明晃晃的短刃直扑尚云茶。 “小心!”沈东湛厉喝,快速推开上尚云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尚云茶被推得一个趔趄扑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缩到了墙角,厉声喊着,“来人,快来人,快救我……” 周遭乱作一团,只听得那人厉喝一声,“把东西交出来。” 诡异的白色粉末随即洒出,尚云茶只觉得视线里一片空白。 慌乱中,是沈东湛将她拽起,飞身窜出了窗户。打斗声很快就惹来了不少护院,冷风呼啸着越过墙头,吹得衣衫单薄的尚云茶直打哆嗦,幸得沈东湛快速褪了外衣与她披上,堪堪暖和些许。 “人在里面!”尚云茶咬着后槽牙,指着屋内歇斯底里的怒喝,“要抓活的,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护院一股脑的往屋内冲,不瞬,便有窗户破碎声响起,喧闹声从屋内一直传到了屋外。 人,跑了…… 尚云杰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只瞧见自家妹子,裹着沈东湛的衣衫,站在风口中瑟瑟发抖,“没事吧?” “里面!”尚云茶冻得唇色发白。 尚云杰冲进去,只见着屋内一片狼藉,有打斗痕迹,也有翻找痕迹。护院来报,人从后窗跑了,已经去追。 第18章 “这是什么?”尚云杰蹲下来,瞧着地上的白色粉末。 身后,骤然响起疾呼。 “别碰!” 第22章 母猪会上树 所幸,苏幕进来的及时。 “无量寿佛。”苏幕作揖,“此物有剧毒,尚公子碰不得!” 尚云杰心下大骇,面色变了变,如针扎一般缩了手,赶紧站起身,“有剧毒?” “是。”苏幕点头,“老道常年跟丹药打交道,是否有毒自然得瞧明白。此物不但有毒,还有剧毒,沾者必死。” 听得这话,尚云杰当即退开两步,生怕沾了这些要命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江湖上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沈东湛从外头进来。 尚云茶紧跟在后,她这条命是沈东湛救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觉得安全。 苏幕没有吭声,寡淡的面上,无悲无喜。 “五毒门的东西,素来阴狠毒辣,千万不可沾上。”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向苏幕。 苏幕:演! “之前在街头,有人在客栈里杀人,抬出几具尸体,我去那屋子里瞧了一眼,好似也有这些东西。”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没想到,这些人现在……居然跑到了定远侯府杀人。” 苏幕:继续演! 尚云茶的身子,当即抖了抖,“为何要杀我?” “你忘了这人方才说了什么?”沈东湛问。 尚云茶细想,这才忆起那人似乎喊了一句,“他是来找东西的?让咱们把什么东西交出来?” “定远侯府的事情,你们心里清楚!”沈东湛皱了皱眉,“招惹上这些江湖人,不是什么好事,最怕纠缠不休。” 这话说得没错,不少江湖人孑然一身,来无影去无踪,连个落脚点都找不到。 不过,这五毒门嘛…… 苏幕:还没演够? “你说,这是五毒门的东西?”尚云杰狐疑的问。 沈东湛挑眉,“若然不信,权当不是。” “哥,方才若不是虞公子,我怕是连命都没了。”尚云茶为沈东湛抱不平,现如今是全身心的相信他,“五毒门这帮乌合之众,竟然敢找上门来,我定是不会放过他们!” 尚云杰没多说什么,着人打扫屋子,接下来便着人查察此事,若真的是五毒门做的,定远侯府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今夜,沈东湛住进了临近药庐的厢房内,与苏幕的药庐,仅有一墙之隔。 药庐里,炉火日夜不熄。 苏幕立在院子里,手中挂着拂尘,瞧着边上的高墙,那眼神仿佛要将夜空戳个窟窿出来。 “爷,天凉,还是进去罢?”年修行礼。 苏幕一字一顿的咬出那人的名字,“沈!东!湛!” “有事?”沈东湛立在树干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年修:“……”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都说要小心隔墙有耳,现如今连树梢都要小心。 小心,树上有人!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苏幕转身就走。 周南趴在墙头,“至少,咱们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你!”年修愤然。 这不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东厂的人……不是男人? 简直,岂有此理! 苏幕回头,轻飘飘的睨了一眼树上的沈东湛,“你的狗,太蠢!” “你说什么?”周南低喝,然而……他是断然不敢下去的,只敢在墙头趴着,否则苏幕肯定不会放过他。 苏幕薄唇轻勾,吐出四个字,“猪狗不如。” 语罢,进屋。 周南:“??” 年修噗嗤笑出声,俄而又觉得不妥,赶紧敛了神色,弓着腰跟进屋,快速关门落锁。 周南:“??” 笑什么? 沈东湛狠狠闭了闭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愧是东厂出来的,对自己都这么狠。” “爷?”周南不明白这意思,“到底是何意?” 沈东湛剜了他一眼,“你还是去东厂吧!” “爷?”周南骇然失色。 沈东湛飞身落下,抬步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有你在,东厂肯定成不了气候!” 周南表示,委屈!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一会猪一会狗? 屋内。 年修不解,“爷,您为什么……” “为什么不拆穿沈东湛,那不是五毒门干的?”苏幕知道他要问什么,“拆穿他,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现在对尚云茶有救命之恩,若是闹起来,我占不到便宜。” 年修有些担心,“可是,他们牵扯到了五毒门……” 苏幕舔了一下唇,指腹轻轻摩挲着着指关节,“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沈东湛,你是这个意思吗?呵……” 第23章 放屁一般扯谎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上指挥使之位,可不是全凭齐侯的功勋。”这话,是义父栾胜说的,苏幕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沈东湛许是要声东击西,叮嘱底下人,不要轻举妄动。” 年修低声问,“那北苑这个女人的事,还查不查?” “出来的时候,义父说过,皇帝要的兴许不是那一本账,而是……”苏幕眸色狠戾,“尚远老贼的命!” 第19章 闻言,年修心头大骇。 “爷,这事不好办!”年修犹豫着开口,“这是简城,若是咱们动手,只怕是有来无回。” 定远侯是什么人物? 昔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所杀之人无数,在他眼里,人命宛若草芥。简城是定远侯的地盘,他若是想要杀一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所以我暂时不能跟锦衣卫对着干。”苏幕揉着眉心,“齐侯沈丘与尚远有几分交情,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会把黑锅甩在东厂的头上!务必尽快查清,北苑那女人的背景,只有找到了定远侯府的软肋,才不会当了替罪羊。”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定远侯府的罪,皇帝就会找替罪羊,承担这件事,或东厂,或锦衣卫,总归逃不过这两者之间。 要找这个女人的背景并不简单,定远侯府想让她消失在简城,就会抹去所有的痕迹,何况还是十数年前出现的女子。 查起来,相当困难。 但是到了这一步,再难也得上,好在东厂的蕃子都还活着,不似锦衣卫得尽快从附近调拨过来,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就得耽搁一阵。 沈东湛从尚云茶身上下手,而苏幕则从尚云杰身上下手。 据尚云杰说,这女人极是不祥,来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不知道是天生的哑巴还是后来造成,反正是说不出话来的。 后来,这女人日夜啼哭,以至于伤了眼睛,便又哑又瞎。 那时候尚家兄妹年岁小,远远瞧着就害怕,长大后听自己母亲提起,这女人不只是又哑又瞎,她还是个聋子。 一个女人,不知从何而来,又聋又哑又瞎,后来还瘸了,缠绵病榻,这得遭受多少痛苦,才能到今时今日。 死,果然是解脱。 然而,又是谁帮她解脱的? 那枚银针…… 苏幕没想到,这事还没完,沈东湛放屁一般的扯了谎,让定远侯府的人去对付五毒门,谁晓得这锅忽然就砸在东厂的脑门上。 药庐内,焚香渺渺。 苏幕阖眼打坐,一旁的尚云杰亦是如此。 门外闹出了动静,年修躬身进来,“尚公子,外头来人找您有事。” “没瞧见本公子正在跟道长一块打坐吗?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尚云杰连眼皮子都没掀开,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 年修瞧了苏幕一眼。 苏幕道,“丹炉里的药快好了,老道去看看,尚公子还是办正事要紧,让人进来吧!” “让人进来!”尚云杰睁开眼,慢悠悠的从蒲团上站起,抖了抖衣摆上的褶子。 年修行了礼,不多时便有管家急急忙忙的进门。 “公子,找到五毒门的人了!”管家忙道,“但是……” 尚云杰眉心微挑,“但是什么?吞吞吐吐作甚?这里没外人,说。” “是!”管家拭一把额头的汗,“据说东厂笼络了不少江湖人,这五毒门便是其中一员。” 也就是说,动了五毒门就等于动了东厂? 尚云杰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这事可就棘手了!” 丹炉旁,苏幕握着拂尘的手稍稍收紧,怎么五毒门还成了东厂的人?不对,这肯定不对,五毒门没有归顺东厂,何来一员之说? 第24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这件事肯定是有问题的,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苏幕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是沈东湛?还是定远侯? 东厂是笼络了不少江湖人,但不包括五毒门。 五毒门的老门主,素来顽固,当年栾胜派人去当说客,说服五毒门归顺东厂,却被严厉拒绝,这件事……苏幕知道。 若不是腾不出手,若不是五毒门从不招惹东厂,栾胜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爹什么时候回来?”尚云杰问。 管家盘算了一番,“算上行程,过两日就可回到府中。” “好!”尚云杰如释重负,“只要爹能回来,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五毒门?呵,饶是东厂又如何?这是定远州,岂是阉人造次的地方!” 管家点头,“老奴是担心,五毒门此番行动,怕是受命于东厂。” “你是说,东厂的人到了?”尚云杰愕然僵在原地。 管家叹口气,不置可否。 “这帮阉狗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可不防。”尚云杰抬步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望着苏幕,“道长……” 苏幕作揖,“尚公子放心,老道会看好丹炉,等您回来。” “好!”尚云杰这才放心的离开。 年修跟到了门口,确定那二人已经离开,快速关上房门转回,“爷,五毒门也是咱东厂的江湖探子?” “呵!”苏幕拂尘一甩,面上泛着瘆人的寒意,“定是沈东湛在背后捣鬼,让定远侯府与东厂交手,借此拖住我!” 一如当日,她借着尚云茶,拖住沈东湛。 沈东湛这是:一报还一报! “如此说来,定远侯府一定会大肆搜查咱们的探子。”年修当即明白了苏幕的意思,“咱们手脚受制,锦衣卫就会趁虚而入。” 苏幕没说话,是这个理儿。 该死的沈东湛,大概早就做好了让东厂背黑锅的打算,奈何当时她居然没看出来,还一味的由着他吹牛打屁。 第20章 错失良机! “爷,那现在怎么补救?”年修忙问。 补救? 这可得好好想想。 苏幕觉得有些烦躁,“去跟管家说一声,缺一味药,咱们出府一趟。” “爷这个时候出府?”年修愣怔。苏幕敛眸,“沈东湛不好对付,一不留神,就中了他的道,我不放心咱们的人,走吧!” “是!”年修颔首。 只是苏幕没想到,出了门就被人盯上了。 “别回头。”苏幕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直接去了街上的医馆。 年修没敢回头,佯装若无其事的跟着苏幕,进医馆抓药。 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苏幕领着年修从后门悄然离开,等着这些人反应过来,早就没有了苏幕的身影。 进了客栈,褪却了道袍和皮面,苏幕和年修各自重新换装。 四合院内。 众人齐刷刷行礼,“千户大人!” 苏幕负手而立,面色黢冷,居高临下的问,“查清楚了?” “府衙的案宗是假的。”蕃子低声开口,“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平,包括雨夜里吓死的那两个男子的卷宗……亦是一并作假。” 苏幕寡淡的面上,漾开一丝不耐,“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千户恕罪!”众人不敢抬头。 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苏幕立在那里,自生冷冽气势,音色寒凉渗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结果,否则一个都不用回去!” “是!”众人俯首。 苏幕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若无必要,莫与定远侯府的人交手,若迫不得已交手,权当自己是锦衣卫的人,明白吗?” “是!” 沈东湛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他祸害东厂,她就让锦衣卫背锅。 谁也别好过! 出了四合院,苏幕满脑子都是北苑那个女人的死状,银针灌穴,掌心里却捏着碎钿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会杀一个废人? 那个管家说,“他们”回来了? 他们,是谁? 蓦地,苏幕咻然顿住脚步,冷眸眯起,脊背微微挺直,冷声低喝,“滚出来!” 第2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年修当即抽出了腰间短刃,警惕的瞧着从墙头蹿下的三个人。 这三人着便装,虎背熊腰,正凶神恶煞的盯着苏幕和年修,约莫觉得这两人身量消瘦,甚好拿捏,眼底满是不屑之态。 “你们同东厂,是什么关系?”为首的男人冷问。 苏幕上下一打量,视线落在他虎口的刺青上,“五毒门与东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年修骇然,原来是五毒门的人? 他们盯着东厂作甚? “咱们盯着这个院子已经数日,今儿瞧见生面孔,特意来摸摸底。”为首的男子,目不转瞬的盯着苏幕,“东厂干的事,却被定远侯府算在了五毒门头上,这笔账怎么清?” 苏幕眉心一皱,定远侯府对五毒门……下手了? “大哥,少跟这小子废话,抓起来交给门主审问。”其余两个男子已经蠢蠢欲动。 三人当即往上扑。 苏幕负手退后,年修眦目迎上。 不到万不得已,苏幕是不愿意出手的。 然则…… 骤然转身,轻飘飘的拂袖,冷箭瞬时偏离了方向,从她的耳侧飞过,狠狠的扎进了她身后的墙壁内,嗡声长鸣。 两名黑衣人自墙头蹿下,持剑直逼苏幕而去。 谁都没看清楚,苏幕是怎么出手的,其中一人已被她掐住了脖子。 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是颈骨折断的声音,苏幕手一松,那人便宛若一堆烂泥,瘫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苏幕眸色狠戾,“杀!” “是!”年修没再留活口。 三人,一个不留。 最后的黑衣人见着情形不对,转身欲逃,却见苏幕赫然拂袖,最初那支箭猛地从墙缝里弹出,一箭贯喉。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黑衣人,当场毙命。 年修疾步上前,几欲查看这两名黑衣人。 谁知…… “别碰!”苏幕单手负后,目光清冷,“肤上有毒。” 年修骇然,“爷?” “没事!”苏幕蜷起袖中手,抬步朝着外头走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年修呼吸微促,疾步跟上。 回到定远侯府,已然时辰不早。 苏幕坐在窗口,瞧着掌心里的一团黑色,面色凝重,明知道五毒门的人善用毒,自己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爷?”年修奉茶,“您的手……” 苏幕淡然饮茶,“今晚看好药庐,我去找解药。” “是!”年修神色担虑。 五毒门的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是千户大人的内力浑厚,只怕…… 一墙之隔。 周南伏在墙头许久,也没见着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心下有些失望。 沈东湛立在檐下,瞧着蹿下的周南,不自觉的压了压眉心,“今夜,我出去一下。” “若是那尚姑娘再过来……”周南犹豫了一下,他最怕这些女人,娇滴滴的喊“公子”,喊得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第21章 “卑职明白!”周南毕恭毕敬的垂首。 眼下这时候,定远侯府、五毒门、东厂,肯定已经闹起来了,是办事的好机会,所以绝对不能放过。 至于尚云茶说的…… 沈东湛紧了紧袖子里的手,“若我没记错,定远侯府有一座藏香楼,供奉着皇上所赐的圣物。” “您是说,辟毒丹?”周南记得这茬,“数年前定远侯领兵,远征西域各部落,大胜而归,得了这么个好东西,皇上感念定远侯劳苦功高,便赐了定远侯府。为表圣恩浩荡,定远侯特意在回府之后,建了藏香楼供奉!” 沈东湛眉心微挑。 正是! 藏香楼,守备森严。 想进去,不容易。 夜色沉沉,两道暗影速度极快,赫然同时窜入了藏香楼。这藏香楼内,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死在里面,再也出不去。 暗色之中,有两道身形如幽似魅,灵巧的避开了匿于暗中的丝线,未曾触动任何机关,自外阁进入了内阁。 然则…… 四目相对,各自凛然。 苏幕:“……” 沈东湛:“……” 黑衣蒙面,不知是谁? 多说无益,先灭其口! 藏香楼内,两人……大打出手。 须知,偷盗御赐之物,乃是死罪一条,是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6章 一人咬一半 高手对决,拼的是内家功夫,只是……遮脸布,被彼此扯下,当即露出了二人的真容。 “苏幕?” “沈东湛?” 一掌对峙,双双飞落一旁。 苏幕掌心发麻,只道五毒门的毒……委实厉害,她得尽快找到辟毒丹。 “苏千户出现在这里,想要辟毒丹?”沈东湛亦是好不到哪儿去,右臂发麻,尚远下的毒真够毒辣的。 藏香楼,只有辟毒丹。 二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大家彼此彼此!”苏幕冷然。 辟毒丹,她势在必得。 “老规矩,各凭本事。”沈东湛纵身一跃。 苏幕不甘示弱。 凭着二人的功夫,进入内阁并不难,难的是……谁先抢到辟毒丹,而装着辟毒丹的盒子,就在内阁最高处摆着。 这一次,苏幕绝对不会让沈东湛得逞。 只不过,藏香楼里只有一颗辟毒丹。 二人功夫相差无几,沈东湛略胜一筹,只是现在双双中毒在身,功力受损,想要解毒就必须拿到辟毒丹。 她的双手,掣肘着他的双手。 他的双腿,掣肘着他的双腿。 辟毒丹就在旁边,盒子已经打开,药丸已经展露在外,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可是……谁也腾不出手来了。 黑暗中,苏幕眯起美眸,“沈指挥使臂膀僵硬,内力不似从前,可见是中毒在身。” 沈东湛轻呵,“苏千户掌心异常,又何尝不是中毒已深。” 如同鹬蚌相争一般,两人死卡着对方不放手。 要死,一起死! 谁也别想跑。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忽然弯腰俯首,居然用嘴去咬。 苏幕:“??” 牙齿磕着药丸,沈东湛正欲起身,谁知……胜利的喜悦尚未溢满容脸,已被惊愕替代。唇上骤然一暖,苏幕的容脸在他的视线里,忽然放大。 一个弯下了腰,一个挺直脊背。 唇与唇相贴,生硬的药丸卡在二人的齿间。 沈东湛敲破脑袋都没想过,这辈子会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与一个太监、阉人……嗯??? 趁着沈东湛发愣的瞬间,苏幕狠狠咬下了半颗辟毒丹。 半颗就半颗,有总比没有好! 眼见着苏幕还在觊觎他嘴里的那半颗,沈东湛喉间滚动,“咕咚”一声便那辟毒丹咽了下去,快速松了手。 二人重新分立两旁,各自呼吸微促。 紧张的,不只是沈东湛一个人,苏幕其实也愣了一下,长这么大,她还没这样跟一个男人……碰过,当下觉得唇上滚烫,好似被滚水泼过一般。 但是面上,苏幕依旧神色寡淡,言语间满是嘲讽,“沈指挥使,得罪了!” “得嘴?”沈东湛抚过自己的唇,舌从后槽牙处舔过,带着几分恨恨的口吻,“苏千户果真是伺候惯了,动作娴熟得很。” 苏幕抿唇,“多谢沈指挥使赐教,改日有机会,再行切磋!” 音落,转身。 于是乎,一个朝东走,一个朝西走,以证明二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却不知,终是殊途同归。 一墙之隔,两相隔壁。 见着苏幕回来,年修忙不迭倒了一杯水递上,“爷,如何?” 苏幕摊开掌心,掌心里的暗色已经消退了大半,但是…… “辟毒丹没有效用?”年修诧异。 苏幕喝了口水,效用是有的,奈何……她只吃到一半,这毒也就只能解一半。好在,毒性就此淡弱,她便能用内力暂时压制,不至有性命危险。 “我……”苏幕还没来得及开口,隔壁的厢房内便传出了嘈杂之音。 年修忙不迭解释,“是尚姑娘来找沈指挥使,奈何被周年拦住。” 这会,正在扯皮。 尚云茶可不是好惹的,“这是定远侯府,你居然敢拦我?我炖了燕窝送给虞公子,你快些闪开,若是凉了,为你是问。” 第22章 周南脸上挂着两道血痕,极尽狼狈,“公子在沐浴,暂时不便,尚姑娘再等等。” “滚!”尚云茶已然不耐烦,身后的护院当即冲上去。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第27章 嘴,破皮了 沈东湛衣衫半敞,神色慵懒的立在门口,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檐下微光,整个人透着几分清冷迷离,“吵什么?” “爷?”周南行礼。 尚云茶先是一怔,好似没料到,沈东湛真的在屋子里,须臾便挤出了温柔浅笑,“既然在屋内,也不晓得搭理一声,害我与这奴才多费唇舌。” “泡澡的时候睡着了,未能听见亦是正常。”沈东湛恰当时机的转移话题,睨一眼丫鬟手上拖着瓷盅,“这是……给我的?” 尚云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微敞的胸口,笑得娇媚,“我刚让厨房给你做的燕窝,你且趁热。” 说着,她侧身从沈东湛身边挤过去,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周南摸着脸上的血痕,总算赶得及,也不枉费他挨了这两爪子,果然……女人都是母老虎,惹不得、惹不得! “爷?”周南低声问,“拿到了吗?” 这让沈东湛怎么说? 拿到了一半? 问:为什么一半? 答:被阉狗咬了? 沈东湛说不出口,丢人! “来多久了?”沈东湛问。 周南睨一眼门口,“一刻钟左右。” “嗯!”沈东湛心里有了底,转身进屋。 尚云茶就站在屏风后面,指尖轻轻撩拨着浴桶里的水,触感温凉,应该是泡了很久,所以水都凉了。 再看一旁方桌上,换下来的衣裳,的确是沈东湛今儿穿过的。 这些细枝末节,尚云茶亦记得清楚! 屋内的炉火,因着方才的开门关门,涌了一阵凉气进来,愈发烧得旺盛,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时不时的炸开一两朵花火。 沈东湛知道她有疑,也由着她在里头验看,顾自坐在外头,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水都凉了,也不叫人换着,惹了风寒可怎么好?”尚云茶笑着关慰,将瓷盅搁在了沈东湛跟前,“来,尝尝。” 沈东湛薄唇紧抿,面色极尽清冷,烛光内透着一股子禁欲的淡漠,明明近在眼前,却是这样的难以企及。 尚云茶笑靥嫣然,瞧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捻着瓷白的汤匙,轻轻搅动着瓷盅里的燕窝,一举一动,极尽优雅矜贵。 所谓情人眼里出潘安,多半是这样的道理:喜欢的,越看越喜欢;不喜欢的,连呼吸都是错。 “虞……”尚云茶还来不及开口,说今晚要留下的话,外头便响起了动静,“怎么回事?” 周南疾步进门,“爷,尚姑娘,外头闹起来了,说是府内进了贼!” “看样子,这定远侯府……”沈东湛意味深长的望着尚云茶,“风水不大好,时常有贼,我得早些离开才是。” 尚云茶急了,“你莫要着急走,我去看看!” 走出去的时候,尚云茶特意留下两个护院。 “盯着咱们?”周南问。 沈东湛摇头,“她不想让人再来搜我的院子。” 可见,尚云茶很喜欢他,舍不得他离开,为免上次的事情再发生,所以留了两个人挡着。 “爷,您没事了吧?”周南又问。 沈东湛愣了愣,兴致阑珊的放下手中汤匙,将瓷盅往边上一拂,“拿去倒了。” 周南会意,当即捧起瓷盅,“这女人给的东西,委实不能乱吃,谁知道她有没有动手脚?不过,爷,您真的没事了吗?” 有那么一瞬,沈东湛想把他一脚踹出去。 “没事!”沈东湛低喝,“出去!” 周南以袖藏起瓷盅,快速离开。 温热的指腹抚过薄唇,唇角依稀有个伤口,是苏幕凑上来时,用力太狠而被牙齿磕破的,有些微微的疼,仿佛是在昭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目色幽沉,“阉狗!” 一墙之隔,苏幕狠狠打了个喷嚏。 年修道,“爷,冷吗?” “无事。”苏幕低咳一声。 半晌,年修又道,“爷,您的唇角怎么破皮了?” 苏幕立在墙下,瞧着高高的墙头,若有所思的皱眉。 外头,忽然传来惊呼声。 “快来人,死人了,死人了……” 第28章 有孕 之前刚死了一个北苑的女人,现如今再来一个?可见这定远侯府的风水,果真不太好,煞气盈门,凶戾当道。 “你去看看!”苏幕拂袖落座。 身为出尘之人,不该太过多管闲事,但是手底下的人出去溜圈,倒是无妨,是以让年修去探探消息,最好不过。 沈东湛也是这么想的,既是跟尚云茶置气,又是客人,不明就里的管了一次闲事便罢了,若是再往上凑,怕是要惹人怀疑。 但周南,可以! 身为奴才,对主人家之事好奇,做出点不懂规矩之事,实属正常。 死的是后院的女人,侯府内的一位姨娘,姓宋,潮州人士,因为随父兄来简城做皮毛生意,却被尚远看上,纳回府中为妾。 据说,这是近两个月,定远侯最宠爱的女人。 第23章 定远侯离开侯府不过小半月,却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委实诡异,而且死的都是定远侯最为重视的人。 “怎么回事?”尚云杰面色凝重,疾步跟在管家身后。 管家急忙解释,“今儿晚饭时候,宋姨娘说身子不舒服,要睡一会,丫鬟们便没敢进去扰了主子休息。一直到了现在,屋子里还是没动静,丫鬟们担心宋姨娘饿着肚子,到时候被侯爷知道了,免不得要受罚,便壮着胆子在外头问。” 拐个弯,二人已经进了宋姨娘的院子。 管家继续道,“谁知,足足问了小半个时辰,内里都没有人回答,丫鬟们怕宋姨娘出事,赶紧进去看看,谁知……” 宋姨娘的卧房,房门大开,尸体以诡异的姿势,呈现在尚云杰面前。 “事发之后,丫鬟们惊叫着跑了出去,护院们进来之后也不敢动,一直维持着当时的景象。”管家的声音越弱。 别说是那些丫鬟,饶是尚云杰这七尺男儿,见着此情此景,也是脊背发凉,止不住咽了两口口水。宋姨娘跪在窗前,七窍流血,眼睛都没能闭上,这副死状要多惊怖有多惊怖。 “这……”尚云杰上前,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左看看右看看,没敢靠得太近。 一则太邪,二则太丑。 尚云茶一进来,便满脸嫌恶的别开了头,“死就死了罢,平素搔首弄姿的,谁知竟挑了这么个死法,真是恶心!她怎么死的?” “七窍流血,没瞧见吗?”尚云杰没好声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尚云茶意味不明的轻嗤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愁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她都杀?这女人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顿了顿,尚云茶忽然睨了尚云杰一眼,“哥,你过来。” 尚云杰皱了皱眉,兄妹二人行至门外僻静处站着,“是不是跟你有关?” “关我屁事,你别胡扯!”尚云杰当即恼了,音色当即提高,转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拽着尚云茶冷道,“这话不可再说,否则传到爹耳朵里,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尚云茶敛眸,“你我是至亲兄妹,我自然不会拆穿你,但是哥……你这风、流、债总要有个交代,万一爹查起来……” “不可能,我每次都做得干净。”尚云杰摇摇头,“你只管放心。” 尚云茶点头,“那就最好。” “林大夫?”尚云杰转身往门口走去。 林大夫提着药箱,“是不是宋姨娘病了?” “你先进去看看!”尚云杰指了指内里。 林大夫不疑有他,疾步进门,乍一眼宋姨娘的境况,差点丢了药箱就跑,所幸最后还是站住了脚步,“这……这是怎么了?” “看看,她这是什么毒?”尚云杰想着,人虽然死了,总归要知道死因吧? 七窍流血,必定是中毒所致,那么……到底是什么毒? 然则,林大夫一番检查下来,面色白得厉害,“宋姨娘所中,乃是剧毒鹤顶红,但是、但是……” “你吞吞吐吐做什么?”尚云茶最没耐心,“说清楚!” 林大夫压低了声音,“宋姨娘,有孕。” 尚云杰猛地瞪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完了! 第29章 一只眼睛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好半晌,尚云杰才找会自己的声音,“林大夫,这话可不敢乱说,你确定……宋姨娘真的有了身孕?” “宋姨娘腹部微硬而略鼓,应是有了身孕,若是公子不信,可剖腹验证。”林大夫面色发白的解释,只是下一刻,她忽然狐疑的嘀咕,“这是什么?” 众人赶紧围上去。 门外,周南和年修大眼瞪小眼,听得这动静,赶紧去扒拉窗户,可劲探着脑袋往里瞅。 在宋姨娘的掌心里,赫然画着一只眼睛。 “这是什么?”尚云杰面色大变。 谁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只……半睁半开的眼睛,若是仔细瞧着,这好似又不太像人的眼睛,毕竟眼状下狭长,略有些瘆人。 “这什么意思?”尚云茶问。 无人能回答她。 毕竟,大家都不知道。 “等会。”尚云茶一下子愣在原地,“北苑那个女人的手里,有没有这东西?” 当时大家光顾着担心害怕,还真的没有仔细检查过,且定远侯府的事情也不可能去找仵作,自然无法验证。 “走!”尚云杰撒腿就跑。 北苑。 那个女人的尸体,一直有专人看管,没有动过分毫,只等着定远侯归来验看。 一帮人急吼吼的进了北苑,急吼吼的进了那间屋子,又急吼吼的翻看女人的掌心,一只没有,另外一只…… 管家年岁大了,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两腿肚子晃得厉害,“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会有一只眼睛?” 狭长的眼,透着阴戾之气,置于掌心,凝视万物…… 尚云杰也觉得心内发寒,这眼睛瞧着便极是阴戾,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现如今宋姨娘如此,这女人亦是如此。 “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一直在府内,一直没有离开过?”尚云茶自言自语。 尚云杰面无人色,“这话可不敢乱说。” 第24章 “哥,眼下得弄清楚,这眼睛到底代表着什么,否则咱们这样毫无目的,根本抓不住凶手。”尚云茶能不心慌吗? 死了两个人,都是爹最为重视的,且死相惨烈,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兄妹二人? “查!查!”尚云杰心慌,赶紧离开这北苑。 诸事皆由北苑而起,岂敢逗留太久,瘆得慌! “眼睛?”苏幕皱着眉头。 年修看得清楚,“是一只眼睛,隔着距离看不清楚是左眼还是右眼,不过奴才很肯定,就是眼睛,瞧着很是瘆人。” “在掌心里画一只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想不明白,“杀人便杀人罢,居然还留下线索,这是寻仇挑衅?” 年修不知道,“奴才瞧着那一家人的脸色全变了,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北苑的女人,手心里也有?”苏幕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从女尸手里拿了碎簪,没发现掌心里有什么东西,“是哪只手?” 年修仔细的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左手。” 左手在外,右手在床内侧。 “对,是左手!”年修很肯定的回答。 苏幕冷笑,“居然是左手?呵……” “爷,怎么了?”年修不解,“为何不能是左手?” 拂尘清甩,苏幕面色淡然,“让锦衣卫他们着急去吧,咱们急什么?” 年修:“??” 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年修猜不懂苏幕,就如同周南看不明白沈东湛,是一样的道理。 听得掌心里画了一只眼睛,沈东湛也只是笑笑而已,看得周南满脑子问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爷,连环凶手啊!”周南提醒。 沈东湛揉了揉眉心,“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第30章 苏,装模作样,幕 定远侯府的水太深,周南猜不到,也不敢猜。 “爷,您是不是知道,那一只眼睛代表着什么?”周南近前低问。 沈东湛没有回答,迷人的丹凤眼,微眯成狭长的弧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东厂的人,会不会知情?”周南顾自揣测。 回过神,沈东湛轻呵,“苏幕未必知道。” 事实,诚然如此。 没有亲眼见过那只眼睛,苏幕还真的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也没什么心思去猜测,定远侯府的连环杀人凶手,眼下她要做的是找到账本。 定远侯府二次搜查又开始了,连老鼠洞都没有放过。 可惜,掘地三尺,未有半分线索,连个凶手的皮毛都没抓住。 明日傍晚,定远侯回府。 刑房内,宋姨娘院子里的那些丫鬟,都已身受大刑,满地的血水,何其触目惊心,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凶手到底是如何行凶? 怎么逃离现场? 至今,仍是个谜。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惊怖。 尚家兄妹彻夜难眠,苏幕倒是起了个大早,端着锦盒去寻尚云杰,练好的丹药自然是要交给他过目。 只是现在,尚云杰没心思顾及这些,然则睨一眼仙风道骨的无尘道人,尚云杰忽然心思一转,“道长……可会法事?” “自然。”苏幕行礼,“尚公子需要老道帮忙,只管开口。” 尚云杰愕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天光开,三清明,府内阴邪作祟,难得长久安宁。”苏幕抚着长须,“公子是想镇邪吧?” 尚云杰一拍大腿,“正是!” 宋姨娘死得太恐怖,尚云杰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样子,脊背阵阵寒凉,总觉得那双染血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委实瘆得慌。 “好!”苏幕颔首,“那老道就试试。” 尚云杰欣喜,“多谢道长,一应物件,只管吩咐管家去办。” “无量寿佛。”苏幕作揖。 做法事,便是要进宋姨娘的院子,进宋姨娘的屋子,并且近距离的接触宋姨娘的尸体,这对苏幕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 道场摆好,奴才清场。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尚家兄妹和管家,再无旁人。 苏幕一身道袍,手持桃木剑,驱邪之式做得有模有样,足以……以假乱真,三清铃响,符纸入火烧,冷风吹得冥纸漫天飞舞。 众人在外头站着,苏幕持着剑进了宋姨娘的房间,紧接着,年修念念有词的关上门,不断的摇着手中的三清铃。 放下桃木剑,苏幕开始检查宋姨娘的尸身,然后将注意力放在宋姨娘的掌心。 这只眼睛…… 苏幕皱眉,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速度很快,来不及捕捉,隐约好似某些记忆,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好像在哪里见过。”苏幕低语。 年修皱眉,“在哪儿见过?” 苏幕摇头,“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 屋内,没有任何的搏斗痕迹。 “不像是被收拾过的样子。”苏幕环顾四周。 年修摇着三清铃,“奴才也这么觉得,但是……她是如何中毒的?” 杯盏,无毒。 床褥,干净。 苏幕合上眼,轻轻嗅着。 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第25章 苏幕提起桃木剑,在屋内装模作样的转圈,终是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案头。 案上,放着文房四宝。 白纸铺开,镇纸压角,沾过墨的笔,还在笔搁上摆着,一本《三国志》映入苏幕的眼帘,乍一眼好似没什么异常。 “临死前还在练字?”苏幕捻起笔杆。 笔尖的墨虽已干涸,但以指腹轻抵,能出些许墨痕。 “可能是习惯。”年修道。 苏幕放下笔,“不是说身体不适,进屋休息?既然是休息,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练字?你看看尸身,这女人到死都穿着绣鞋,说明压根就没有上、床休息!” “是要写书信?”年修不解。 苏幕可不这么认为,单手翻开书册。 书内,正好夹着一片叶脉签。 所在位置,正好是“三国志,魏书”的那一段:是时术阴有不臣之心,不利国家有长主,外托公义以答拒之。 “爷,这是什么意思?”年修问。 第31章 不臣为卧 “这段话只有四个字是重点。”苏幕慢悠悠的合上书册,意味深长的望着年修,“不臣之心!” 年修狐疑,“老百姓私底下,称定远侯为土皇帝,这算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的事,无需旁人多说吧?” “怪就怪在这儿。”苏幕环顾四周,“既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要提呢?” 年修想了想,“许是巧合,恰好宋姨娘看到了这一页。” “但愿如此。”苏幕提着剑,“走吧!” 做完了道场,苏幕以疲累为由,先行回了药庐。 沈东湛就在院子门口站着,负手倨傲。 四目相对,各自……嘴疼。 苏幕神色寡淡,视线轻飘飘的从沈东湛身上挪开,抬步朝着药庐走去。 “听说道长去镇邪?”沈东湛开口。 苏幕斜睨他一眼,“傍晚时分,定远侯便回来了,你倒不如想一想,该怎么蒙混过关,不被认出来才好?” 她易容换装,他却是实打实的真容。 “看样子,道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指腹,轻轻抚过自己的唇角,沈东湛身子微侧,目色微沉的盯着她的唇。 昨夜没能瞧清楚,今儿倒是看得仔细。 苏幕唇瓣浅薄,不点而朱,可惜是个阉人,否则这般唇红齿白,俊而清冷,委实胜过殷都千万少年无数。 “你看什么?”苏幕冷了脸。 沈东湛音色嘲讽,“何其有幸,得苏千户伺候一场?” “不怕没过门的新夫人吃醋,沈指挥使倒是可以再试试,我这天生的……伺候人的功夫!嗯?”苏幕尾音拖长,眼角眉梢微挑,满满挑衅之色。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阉人无根,寡廉鲜耻。 宫里伺候人的玩意,哪有什么颜面可讲,饶是东厂千户,也只是奴才中的奴才,苏幕与沈东湛同为皇帝效命,但身份上,却是云泥之别。 她为奴,他为臣。 沈东湛没再多说什么,望着苏幕转身离去的背影,目色沉冷。 “爷?”周南凑上来,“这厮好嚣张。” 沈东湛冷着脸,“尚远很快就会回来,咱们怕是待不住了,必须在日落之前找到账本所在。” “书房里没有,会在哪?”周南不解。 药庐。 “在卧房!”苏幕轻哼,“没想到,尚远那老贼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卧房内!” 年修不解,“爷是从何得知?” “不臣之心,不臣为卧,心房为重。”苏幕眯起危险的眸,“这宋姨娘是谁的人?” 这消息显然是往外传递的,可能还没传出去,就被人杀了。 “肯定不能是咱们的人,否则督主一定会提前告诉您。”年修所言不虚,若是定远侯府有东厂的细作,栾胜不会瞒着苏幕。 苏幕想了想,这宋姨娘也不可能是锦衣卫的人,否则沈东湛早就得了账本。 还有谁,在掺合这件事? “不管那么多了,先拿到账本。”苏幕放下手中拂尘,“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撤离。” 年修颔首,“是!” 若尚远回来,即便他们拿到账本,也未必能活着离开。 时不待人,机不可失! 定远侯的院子,防守严密,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闯藏香楼,是因为天黑利于隐藏。 可现在,是白日。 “爷,太危险了。”年修与苏幕站在转角处,瞧着不远处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尤其是瞧不见的暗卫,您这单枪匹马的……就算进去了,也不可能及时找到账本在哪!” 苏幕侧过脸看他,“若我没带回账本,找到那批财帛,皇上会如何处置东厂?” 年修哑然,垂眸。 帝王无情,连亲儿子都没放过,何况旁人。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总要闯一闯才知道,是生是死!”她这寥寥二十载,不都是靠着闯这一字,拼出了一条生路?这一次,她也要搏一把! 年修知道,苏幕能有今日成就,并非督主恩赐,而是她自己争取的。 自打她入了东厂,就豁出命的习武,浑身上下,大伤小伤无数,从不喊累,从不喊疼,活脱脱的杀人工具。 每次出任务,苏幕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唯有一次失败,回来之后生生受了三十鞭子,半个月没能下床…… 第26章 “爷,小心。”年修行礼。 苏幕,不语。 第32章 为什么救我 进去还算容易,尚远的卧房每日都有专人清扫,覆上皮面,换上那人的衣裳,能暂时蒙混过关,但打扫的时间是固定的,超过这个时间,外头的守卫就会进去查看。 所以,留给苏幕的时间不多。 苏幕也不知道定远侯将账本藏在了何处,只能翻箱倒柜的找。 忽的,苏幕心神一震,发现了尚远卧房里的怪异,画架上挂着一幅画,但这幅画却用轻纱相覆,不知是为了遮尘还是别的什么情愫? 目色微沉,苏幕缓步上前。 轻纱之下,依稀可见是一幅类似于仕女图的画卷,苏幕几番伸手,终是没有拿下,免得太早打草惊蛇。 细看画卷,如仕女图,倩影婆娑;再看画轴,上好紫叶小檀,两端嵌着珠翠,近前轻嗅,若有浅淡清香。 这般贵重,可见重视。 然则,寻常画卷都是放在书房里,若是稀世珍品,则应该好生收藏,敛入画匣中好生保管,像这般放在卧房里,且以轻纱覆之,着实怪异! 回过神来,苏幕转身去找账本。 床内壁有个秘格,内里就放着一本账簿。 苏幕随手翻了两页,确定这本是真的,当即塞进怀中,然后将一切恢复原位,快速朝着外头走去。 外头的守卫,掐算着时间,正打算进门。 苏幕躬身,守卫进屋内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的异常,这才放心的让苏幕离开。 然则,苏幕刚出院子,就听得内里高喊,“快,抓住刚才那个人!” 苏幕眉心一皱,急速拐过回廊,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那些守卫追来了。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苏幕心一横,当即拐进了一间屋子,也不知这屋子是何人居住,先躲一躲再说! “你……唔……” 声音刚刚响起,就被苏幕扼住了咽喉,她目色狠戾的盯着眼前的女人,已然起了杀念,这个时候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林大夫?”外头有人在喊,“您在里面吗?” 林大夫被苏幕扼住了咽喉,自然发不出声音来,一张脸憋得青紫,她目色惊恐的望着苏幕,自知是出了大事。 “林大夫?”外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林大夫指了指门口位置,又示意苏幕先松开她,她保证不多说。 若是被人发现,苏幕想跑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毕竟简城是定远侯府的地盘,到时候打草惊蛇不说,皇帝那里降下罪责,东厂这黑锅…… “林大夫?”守卫作势要闯。 苏幕反手扣住她的手,冷然立在她身后,另一条胳膊则环住她的肩头,指尖扣着她的咽喉,只要她敢乱说话,苏幕就会当场拧断她的脖子。 “我在换衣服!”林大夫声音略显沙哑,“别进来!” 看得出来,守卫对林大夫颇为尊重,委实没有闯进来,只是隔着房门问了句,“林大夫,可看到有人跑过去?” 林大夫努力平复呼吸,佯装无事的开口,“什么人?我方才一直在屋子里,没瞧见什么人,到底出了何事?你们等会,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既然林大夫在换衣服,那咱们就不打扰了!”守卫各自对视,“林大夫自己小心。” 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你可以松开我了吧?”林大夫低低的问。 苏幕轻嗤,松了手,“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生死关头,害怕有什么用?”林大夫扯了唇角,笑得有些无奈,“你是何人?” 苏幕的脸上还覆着那人的皮面,林大夫自然认不出她。 须臾,苏幕阴测测的开口,“为何帮我?” “求生,是本能。”林大夫解释。 苏幕轻呵,“这可不是本能,若我没看错,你的银针都捏在指缝里了!放手一搏,惊动门外的守卫,我便无路可退。” 林大夫笑容僵硬,审视着眼前的苏幕,好半晌,她才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救人是医家本能,不管……你是谁。” 苏幕轻呵一声,转身离开。 后门,年修已经候着多时,主仆二人极是默契的出去,快速出了巷子,混入了人潮拥挤的街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有人无声伫立,冷眼睨着二人消失的方向。 第33章 咱们不是好人 苏幕回到了那个小院,东厂的蕃子们赶紧出来相迎,各自背着一个包袱。 只可惜,定远侯府的动作太快,一行人刚走出巷子,外头的街道上已经有大批的军士在挨家挨户的搜人。 “怎么办?”年修急了。 苏幕咬着后槽牙,“回去!” “没想到,定远侯府的动作这么快,眼下已经出不了城了!”年修心急如焚,“爷,若是他们搜过来,咱们怕是……” 苏幕神色寡淡,低声呵斥,“急什么?!” 以前比这更恶劣的状况都遇见过,犯得着这么着急忙慌?若是真的不成,亦只是一条命罢了,还能怕了他定远侯不成! “奴才是担心账本!”年修行礼。 苏幕起身,“我悄无声息的离开侯府,必定招来尚云杰的怀疑,到时候满城搜捕,在劫难逃,眼下唯一能救我的,只有一个地方。” 第27章 “什么地方?”年修不解。 苏幕瞧一眼众人,“白!云!观!” 白云观。 剑刃寒戾,苏幕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扣住的观主,“咱们要借您这贵宝地住上两日,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年迈的道长面色微沉,“你若是要借住,咱们自然不会拒绝,但你这刀剑相加,是何意思?还有我那些徒子徒孙,你……” “他们能不能喘气,就看你给不给活路。”苏幕反手拔剑,剑尖抵在老道长的下颚,微微弯腰冲他冷道,“你若说错一句话,我便杀一人,我倒要看看你这白云观,最后能留下几个人?” 老道长扭头,瞧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小道士们,当下连呼吸都变了,“你们不能这么做。” “咱们不是好人,作恶从不手软。”苏幕直起腰,反手将剑归鞘,动作一气呵成,“谁敢通风报信,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 拂袖间,手边的桌椅轰然坍塌,被震得四分五裂。 俄而,惊恐的低喊声、瑟瑟发抖的呜咽声,充斥在整个殿内。 “都给我闭嘴!”苏幕冷斥。 四下,骤然无声。 “看好他们,谁敢跑……”苏幕转身往外走,音色狠戾,“杀!” “是!” 城内乱作一团,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何事,只隐约知道定远侯府丢了东西,但到底丢了什么,委实无人知晓。 定远侯府内。 “无尘道人?”尚云杰愤然,“没找到吗?” 管家摇头,“不见踪影,连道童也消失了。” “混账东西,居然敢诓骗我!”尚云杰咬牙切齿,“给我找,找到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管家连忙问,“侯爷院子里丢的东西,会不会是被他拿走了?若是他有心混入侯府……” “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他还在简城,还在定远州,我要杀他,谁都拦不住!”尚云杰眯起凶狠的眸子,“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管家行礼,快速退下。 城门已经戒严,想要离开简城,除非插上翅膀飞出去,否则绝对跑不了。 人,一定还在简城。 东西,亦未出。 府内府外,乱做一团。 “哥,你这算不算瞎了眼?”尚云茶问,“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带进来,如今出了事,爹那里你自己去交代。” 尚云杰正在气头上,“少废话,我若是出事,你能好得了哪儿去?一条船上的兄妹,若是有祸事,谁跑得了?” “哼!”尚云茶别开头,“什么无尘道人,还不知道是谁的人呢!” 蓦地,尚云杰低喝,“林大夫!” 拐角处,林大夫心神一震,紧了紧袖中的手,“尚公子?” “你去哪?”尚云杰问。 林大夫指了指外头,“老夫人少了几味药,我原想出府去抓药,谁知外头乱糟糟的,便没敢再出去,所以就回来了!” “是吗?”尚云茶轻哼。 尚云杰上下打量着她,“跟我来!” 林大夫面色一紧,“尚公子,我……” “让你跟着你就跟着,费什么话?”尚云茶冷声训斥。 闻言,林大夫抿着唇,跟上尚云杰,朝着他的屋子走去。 脚步,略显沉重。 第34章 势均力敌,最了解! “小贱蹄子!”尚云茶满脸鄙夷,“倒也是真本事。” 底下人来报,说是虞公子要走了,这可把尚云茶给惊着了,连忙赶去厢房。 “怎么就要走了呢?”尚云茶心惊,“不能多留几日吗?” 瞧着那张清隽无双的脸,尚云茶便有些欲罢不能,就这么放他走,她委实心有不甘。 “府内接连出事,我若是继续待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是以早些离开为好。”沈东湛去意已决,“这些日子多谢尚姑娘款待,虞某告辞。” 尚云茶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留住他呢? 思来想去,一无所得。 沈东湛已经走出了侯府,瞧一眼外头乱糟糟的境况,目色微沉,“可见这简城乃是非之地,虞某多半不会再来了。” “真是个没心肝的。”尚云茶抿唇,“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沈东湛想了想,“虞某浪迹天涯,随遇而安,委实不知要去哪!” 说话间,他已带着周南离开。 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尚云茶睨了一眼身后的奴才,当即有人快速跟上,她倒要看看,他想去哪?又或者,他惦念着哪家的姑娘…… 她尚云茶看中的男人,岂能便宜了别人。 可沈东湛是谁,你想跟就能跟得住?找两个小厮,换上他与周南的衣裳,策马出城,将“尾巴”全都带了出去。 站在巷子口,周南颇为不解,“爷,眼下城内这般境况,东厂的人都撤了,咱们为何还要留下来?定远侯傍晚就会回来,咱们若是不走,只怕再也走不了。” “东厂?”沈东湛横了他一眼,“这种境况,你觉得东厂的人能跑?” 周南愣了愣,“难道还在城内?” “侯府出了事,城内立马戒严,这意味着什么?”沈东湛问。 周南敛眸,“东厂得手了。” “账本拿到手,也得有命走出定远州才行!”沈东湛目色沉沉如刃,“苏幕行事小心,在尚远的地盘上,跟他们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这个时候,她肯定在哪儿猫着!” 第28章 周南皱了皱眉,“那她会在哪?客栈?酒楼?茶肆?又或者民居?” “你都能想到的地方,定远侯府的人肯定也能想到,满大街都是军士,挨家挨户的搜,东厂的人想藏匿起来,没那么容易。”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若他是苏幕,此时此刻应该躲在哪里最为安全?侯府是不绝对可能,尚远一回来,抓住就是死,否则苏幕不会破釜沉舟,抛却无尘道人的身份。 无尘道人? 道人? 薄唇轻勾,沈东湛兀的轻嗤了一下,“那便……碰碰运气吧!” “碰运气?”周南不解。 去哪碰运气? 白云观! 沈东湛与定远侯府那些人不同,锦衣卫和东厂交手多年,彼此之间有些了解,知道各自的行事作风,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爷,好像是沈指挥使。”年修急急忙忙的进了房间,“就在大门外徘徊。” 苏幕正端着杯盏,掀了眼帘睨他,“你确定,是沈东湛?” 他们躲得这么隐秘,连府衙和侯府的人,都没能找到这儿来,沈东湛是怎么找过来的? “是!”年修点头。 苏幕顿觉手中的茶都不香了,淡漠的脸上浮出丝丝凉薄,“阴魂不散!” “爷,怎么办?”年修问。 苏幕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仁疼,“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且不管是怎么找到的,他若是一直在门外徘徊,难免会招人怀疑,若是……”年修不敢往下说,眼下的境况本就提心吊胆,若是再出什么状况,怕是生死难料。 苏幕深吸一口气,“白云观照旧开门迎客,他若是香客,自然可以进来。” “是!”年修明白了苏幕的意思。 出门交代了一声,底下人便悄然蛰隐,任由沈东湛大摇大摆的走进白云观。 苏幕立在窗后,冷眼睨着那厮。 冤家,真的路窄! 沈东湛皱眉望去,不远处窗门紧闭,可他总觉得好似有一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 第35章 你不是他对手 隔着一道窗户缝隙,沈东湛自然不可能瞧见苏幕。 “爷,您看什么呢?”周南问。 沈东湛收回视线,敛眸望着前方的正殿,“没什么,随便看看!” 之前他就是在白云观里跟尚云茶相识的,所以沈东湛对白云观并不陌生,后山的茶花谢了一波,现在香客不似之前众多,还算清闲。 后院没有马,却有不少马蹄印;小道士们按部就班的在观内行走,时不时的将视线落在身边的香客身上,眼神里偶有惊慌之色;观主的院门外,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居然有两个扫地的道士,每每有人靠近,便握紧了手中笤帚,神情戒备。 回到正殿,沈东湛揉了揉眉心。 “爷?”周南近前,“怎么了?” 这么一圈走下来,眼见着天色不早,想必尚远已经进城了。 沈东湛没有说话,目色沉凝的朝着一旁的屋舍走去。 “爷?”周南紧了紧手中剑。 屋内。 苏幕神色寡淡的立在那里,缝隙外的人渐行渐近,眼见着朝她走来。 “爷?”年修呼吸微促,“要不……” 苏幕抬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年修垂眸,不语。 房门被推开,沈东湛从外头走了进来。 年修立在门边上,冲着沈东湛行礼,“指挥使大人!” “苏千户倒是会躲清静,如今满城闹腾,唯有此处还有一片净土。”沈东湛拂袖坐在苏幕对面。 一张桌,死对头。 苏幕杯盏在手,神色淡然的瞥他一眼,“指挥使好本事,都能找到这儿来,眼见着天都黑了,怎么不陪你的尚姑娘了?”沈东湛轻呵,果然是苏幕,针尖只往痛处扎! “苏千户都不炼丹了,我还陪什么尚姑娘?”沈东湛反唇相讥,“白云观的茶花开得极好,想必苏千户都看过了?这样也好,回去之后能跟你家督主说上两句,想必他会很喜欢。” 苏幕轻嗤,“我若是看茶花也只是看茶花,不似沈指挥使,看的是花,找的是茬,惹的是风、流、债!” “苏千户……”沈东湛上下一打量她,“知道何为风、流、债吗?” 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沈指挥使真是时刻不忘挖苦,倒也难得,苏幕如此卑微的身份,得您这般惦记!”苏幕轻嗤,“真是惦记到了心坎里。” 沈东湛薄唇轻勾,目色凉薄,“苏千户……不用客气!” 外头的天色,算是彻底暗了下来。 城门闭锁,这几日都不可能出去,眼下只能先躲着,然则,躲藏非长久之计,得好好的找一条出路,离开简城,离开定远州。 怼完了嘴,谁都没再说话,各自揣着小九九。 而一旁的周南和年修,冷然对视,各自瞧不上。 夜里的白云观总算是安静下来,但眼下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是以东厂的蕃子依旧守在门口望风。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爷,有大批人马上山,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蕃子速速来报。 大批人马? 沈东湛凝眸,瞧一眼神色轻重的苏幕,“前面谁在带兵?” 第29章 “是一位花发老者,瞧着年岁不小,身后跟着尚家公子。”蕃子如实禀报。 沈东湛瞳仁骤缩,苏幕面色骤变。 “尚远!” “尚远!” 二人,异口同声。 “爷,怎么办?”年修骇然。 苏幕的面色全变了,大批人马上山,那就意味着尚远可能知道他们藏身白云观。 “听说尚远武艺高强,战场上于乱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苏幕咬着后槽牙,身子绷得笔直,“人送外号,活阎王。” 沈东湛喉间滚动,爹说过,哪日若是逢着定远侯尚远,切莫冲突。 你,不是他对手! 第36章 看谁给谁,收尸 众人面面相觑,连东厂的二把手都这么说了,可见这尚远有多可怕,这也是为什么,苏幕不敢留在定远侯府的原因。 年修心惊肉跳,“爷,现在怎么办?” 人都到了山下,眼见着是要包围整个白云观了,再耽搁下去,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全部撤入后山!”苏幕咬着后槽牙,“上山只有一条路,但下山……后山是峭壁,底下是直通简城外的沅江。” 沈东湛心神一震,“你要走水路?可是,没船怎么走?” “若我没记错,沈指挥使是个旱鸭子吧?”苏幕目色清冷,“倒是可惜了,不能带上你一块走,您还是另寻别路吧!” 音落,苏幕拂袖起身,“撤!” 一声“撤”,东厂蕃子有条不紊的往后院撤去。 周南有些着急,“爷,这……咱们怎么办?” 有一点,苏幕还是说对了,沈东湛是个旱鸭子,这还真的是没办法一路同行,可不走也不成,且不说他功夫不敌尚远,只这账本……还在苏幕身上呢! 岂可,功亏一篑! “跟上!”沈东湛抬步就走。 后院都是茶山,茶花虽然谢了一波,但是第二波很快就是长起来,眼下绿意葱葱。 立在崖上,苏幕往下瞧了一眼,只见沅江波涛汹涌,尤其是夜里,更加湍流不息,即便再好的水性,下去亦有危险。 “爷,江水太过湍急。”年修有些心颤。 苏幕瞧着一旁的大树,附在年修耳畔低语,“莫声张,放绳子下去,从地下崖边过,绕道离开白云山。” 年修的眼眸骤然扬起,“爷?” “收好了,扬州等我。”苏幕直起身,“务必,活下去!” 年修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以眼角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沈东湛和周南,狠狠的点头,“奴才誓死不负千户大人重托。” “走!”苏幕持剑在手。 年修行至崖边,“放!” 绳索,快速放下。 “下!”年修厉喝,手攀绳索,快速顺其而下。走之前,他望着自家千户大人的身影,微微红了眼。 大人,您一定要活着离开定远州! “爷,东厂的人都走了,咱们怎么办?”周南急了。 黑暗中,沈东湛目色幽深,“苏千户不走吗?” “我若是走了,谁给沈指挥使收尸啊?”苏幕低笑一声。 周南愤然,“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 的确,尚远对东厂的怨恨与不屑,远胜于对锦衣卫,锦衣卫是皇帝的臣,而东厂不过是一群阉人,说白了……是伺候人的玩意,狗奴才罢了! “没想到,苏千户这么重情义,宁可自己挡着,也要让手底下的人活下去?”沈东湛可不相信,东厂的人……有心! 这帮阉人素来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么可能心慈手软,生出别样的情义。 “账本,在年修身上!”沈东湛冷然。 苏幕没吱声,不承认也不否认,言多必失,不如不说。 对付沈东湛这样的聪明人,缄默是最好的法子。 电光火石间,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去追账本!” 账本若是丢了,皇上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这点,周南还是拎得清的。 “爷,那您呢?”周南忙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得留下来,为苏千户——收尸!” “是!”周南纵身一跃,攀着绳索下去,直追年修等人。 明晃晃的火把,如同火龙一般,快速朝着后山移来,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批的军士里三层外三层,将后山包围得水泄不通。 军士分列两旁,有一花发男子,身着蓝色的衣袍,自人群中走出。且观其浓眉阔目,身段魁梧,饶是一言不发,只眉目横扫,顿生不怒自威之色,让人胆颤。 这便是定远侯——尚远。 “两个黄口小儿,居然敢在我简城造次,真是不知死活!”尚远打量着火光中的二人。 一个眉目清冽,一个容色寡淡。 一黑一白,分立两旁。 冷剑在手,杀气凛然。 第37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想到,锦衣卫居然也和东厂这帮阉狗同流合污。”尚远冷笑,“自甘堕落!” 沈东湛侧过脸,瞧了一眼身边的苏幕,若她不是东厂的阉人,想来不管入哪行都会极好,可惜了这副好身骨。 “把东西交出来!”尚远已然起了杀意,“我留你们全尸。” 沈东湛敛眸,上前拱手,“尚伯父!” 第30章 一句“尚伯父”让尚远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若是不拆穿身份,他可以权当不知,杀了眼前这两人,但若是拆穿了沈东湛的身份…… 这事,就不好办了! 若沈丘的儿子死在他手里,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下沈东湛,家父齐侯沈丘。”沈东湛自报姓名,“来这儿戏耍游玩,不知您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尚远还没开口,尚云杰却已经耐不住,“放屁,你混入定远侯府,意图不轨,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哄骗我父亲。爹,账本一定在他们身上!” “闭嘴!”尚远低斥。 他们那一辈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不是晚辈能置喙的。 “爹?”尚云杰一怔。 尚远深吸一口气,“你是沈丘的儿子?” “是!”这个时候保命为上,沈东湛不想硬碰硬。 尚远裹了裹后槽牙,“把账本交出来,我放你走。” 沈东湛没说话。 “不过,这阉狗……”尚远目色陡沉,“杀无赦!” 音落瞬间,冷箭如雨,直冲苏幕而去。 原本,尚远是要杀了他二人,如今沈东湛挑明了身份,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杀东厂的人,再处置沈东湛。 苏幕便是知道,尚远不会放过自己,早早的提防,冷剑狠狠劈断袭来的箭。 然则,箭雨如潮,防不胜防,一箭贯穿胳膊,顿时鲜血飞溅,却也在转瞬间,苏幕纵身而起,冷剑直逼尚远。 “爹!”尚云杰惊呼。 尚远是谁,反手便提起了副将手中的大刀。 大刀阔斧,刀锋凌厉,仿佛能劈开苍穹,破开一切,力道之大,与苏幕刀剑相碰,苏幕就被震开了些许。 握剑的手,微微的抖,若不是她内外皆修,只怕已被震断筋脉,再提不起剑。 喉间血气翻涌,苏幕再度往上冲。 沈东湛心神微颤,那一瞬苏幕身上爆发的韧劲,让他大为震撼,不同于寻常的视死如归,她是有目的的冲锋。 反手一剑,锋利的剑刃架在了尚云杰的脖子上。 沈东湛骇然心境,纵身而起,一掌拍在尚远的刀背上,生生震开了袭来的刀锋。 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 连苏幕都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如果不是沈东湛,饶是自己挟住了尚云杰,只怕也会被尚远削掉一条胳膊。 “都别动!”苏幕厉喝,“谁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尚云杰。” 尚远提着大刀,指关节咯咯作响,“放开我儿子。” “定远侯府怕是要绝嗣了!”苏幕冷笑,“都给我闪开,让我走!” 尚远眦目欲裂的瞪着苏幕和沈东湛,怪只怪,自己大意了,没想到沈东湛会突然出手,否则就苏幕一人,根本不可能挟持他儿子。 “怎么,不好使了是吗?”苏幕的剑,已经划破了尚云杰的脖颈。 血色,蜿蜒。 “爹,救我!”尚云杰慌了。 只要苏幕稍稍用力,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报销了! “今日,谁都别想离开,我就不信你敢杀我儿子!我是定远侯,只要参奏一本,你们东厂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尚远握紧手中大刀,“还不快放人。” 苏幕勾唇,目色邪肆,“是吗?” “抓住她。”尚远杀气腾腾。 人,是绝对不能放的,皇帝对定远州本就已经动了杀心,若那本账簿若是到了皇帝的手里,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儿子,而是尚家九族! 尚远也不想死! 说时迟那时快,尚远提刀飞扑。 “爹!”尚云杰凄声厉喊。 大刀所向,苏幕以剑相挡,剑身断成两截,刀刃狠狠欺入她的肩头,劈在了肩胛处,刹那间鲜血飞溅。 若不是沈东湛补了一挡,尚远的大刀肯定会将她劈成两截。“走!” 刹那间,沈东湛抱起鲜血淋漓的苏幕,飞身跳下悬崖。 尚远提着刀,于崖前止步。 只见崖下,波涛汹涌。 “给我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尚远眦目欲裂。 一回头,尚云杰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第38章 那姑娘怎样了? 尚云杰被血淋淋的抬回了定远侯府,整个侯府瞬时乱做一团,这可是定远侯府唯一的子嗣,若是有什么闪失,定远侯府岂非要绝嗣? 事实上,尚远深知,以东厂的立场是根本不可能杀他儿子,否则他一本折子递到皇帝面前,东厂吃罪不起。 可是,尚远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东厂的人没有要了他儿子的性命,而是…… “公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林大夫战战兢兢的开口,满手血污,“但是、但是以后想再有子嗣,怕是、怕是不能了!” 剑到根除,一脉终断。 “苏!幕!”尚远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苏幕!传我军令,若逢苏幕,杀无赦!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山崖下的搜寻工作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期许着,能找到苏幕等人的尸体。 可是,崖底无人。 沈东湛和苏幕明明都跳下来了,却不见踪影,仿佛是消失了一般,城门口早已戒严,想走只能经水路离开,但是沅江湍急,想要走水路必须有船。 船? 这地方没有码头,哪儿来的船?没有船,他们两个就算是水性极佳,也不可能游过沅江而逃出生天。 第31章 所以,人呢? 一夜搜寻,无果。 苏幕醒来的时候,正抱着浮木,随波逐流。 吃力的掀开眼帘,看一眼同样抱着浮木的沈东湛,苏幕无力的咳嗽了两声,沅江水冻得她瑟瑟发抖,浸得身上的伤都已冰冷麻木。 幸运的是,在他们落水之时,沈东湛封住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否则她早就血尽而亡了。 江水湍急,浮木飘零。 不远处,似有船只浮动,苏幕无力的抬了一下手,终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沉沉的闭上了眼。 黑暗,还是黑暗。 满目鲜血,殷红遍地。 火光冲天之时,她躲在床底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任由哭喊声变成了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她看见乳母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满是血的唇一开一合。 唯有三个字:活下去…… “呼!”苏幕猛地坐起身来。 刺眼的光亮,惊得她骤然合上双眼,别开头。 光亮,温暖。 “醒了?”沈东湛无力的靠在草垛上,“居然没死。” 也不知,说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苏幕面色惨白,环顾四周,脑子瞬时清灵,一间破败的小茅屋内,满是柴垛和草垛,自己此刻也躺在草垛上。 如沈东湛所言,她还活着,阎王爷再一次将她拒之门外。 她没死,活下来了。 撑着身子站起来,苏幕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眯起眸子瞧着外头的光亮,以及陌生的场景。 这是一个简易的农家小院,院中有一口水井,对面是两间茅屋,女主人正在边上的小厨房内,动作麻利的刮鱼鳞。 温暖的阳光,洒落天地间。 沈东湛扶着柱子站起,瞧着立在光亮下的苏幕,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的侧颜,那张惨白的容脸几近透明。 她回眸看他,目色凉薄,仿佛再明亮的阳光,也散不去身上的阴霾。 “都醒了?”女主人赶紧上前,“觉得如何?” 苏幕忽然抬手,以最快的速度捏住了她的脖颈,“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何人?” “这位爷……”女人惊慌失措,因为被掐着脖子,已然声音嘶哑,“是我、我当家的……救了你们,我、我没有恶意!” 腕上一热,沈东湛扣住了苏幕的手腕,“恩将仇报,非君子之能。” “我不是什么君子。”苏幕冷嗤。 但,她还是收了手。 一则身子不允许,二则需要尽快疗伤。 女人被吓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忽然发难的苏幕,瑟瑟发抖的捂着脖子,不敢再多说半句。 “快些起来。”沈东湛上前,“主人家,可有伤药?” 他们掉进水里,身上什么都没了,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沈东湛自身也是难受得紧,不会水性的人喝了一肚子水,可不得难受几日嘛! “有!”女人点点头。 不多时,草药拿来了,女人已经将草药在碗里捣烂,“药都是山上采的,你们若是要看伤得进城才有大夫,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怕是没办法帮你们治病。这些,凑合着用吧?” “多谢。”沈东湛伸手接过,凑到鼻尖轻嗅,“这些已经足够了。” 止血,消肿。 至于愈合伤口,得看苏幕自己的体质。 女人将一些布条放下,快速离开,可不敢再惹暴走的后生,一直就冷脸,瞧着就怪吓人的。 “乡野之地,没有什么疗伤圣药,且将就着用!”沈东湛端着药碗走过去。 苏幕手一伸,“我自己来。” 该示弱的时候,她绝不逞强,自己这条命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比谁都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咬着牙活下去。 活着,才有机会。 “肩上,深可见骨,你怎么自己来?”沈东湛问,“还是说,苏千户怕我在这药里下毒?” 苏幕坐在草垛上,左肩耷拉着,因为伤势太重,根本抬不起来,她右手伸向他,神色寡淡的说了句,“拿来!” 沈东湛不得不佩服,如此伤势,苏幕居然可以面不改色,仿佛尚远那一刀不是砍在她身上,除却面白如纸,再无任何情绪波动。 他不知,她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宛若死水? 沈东湛将药碗递过去,“你确定?” 伤口在肩头,敷药倒是可行,但是包扎……怕是不能。 苏幕接过药碗,“出去!” 他就不明白了,一个阉人,敷个药罢了,还有这么多规矩?转念一想,兴许就是因为……是阉人,所有身体跟男人不太一样,不愿在人前展示。 锦衣卫和东厂原就不对付,能在这里和平相处,是因为沈东湛要跟着苏幕,毕竟只有她才知道,账本被年修带去了哪儿。 如果周南没能追到年修,那么最后一点希望,就在这儿了! “好!”沈东湛走出门。 苏幕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做了心里准备,单手解开腰带,解开衣襟,在敞开衣裳之前,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柴房的门虚掩着,沈东湛的身影就在外头徘徊,以她对锦衣卫的了解,这些自明骨子里尚有一丝忠正的男人,不会像他们东厂这样,不择手段、趁人之危! 第32章 捣烂的草药覆在肩头,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万箭穿身一般,让苏幕止不住浑身战栗,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头皮都是麻的。 她以贝齿死咬着唇,嘴里满是血腥味,最后连拿布条的手,都颤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即便如此,她亦未喊过一声疼,毕竟没人疼的孩子,是没资格喊疼的。 如她! 独自包扎伤口,她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伤得太重,尚远下的死手,圻断了她的剑,也险些圻断沈东湛的剑。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沈东湛那一挡,她从肩到胳膊……整个身子的半边,都会被尚远的刀削下来,如果是那样,她应该当场就死了。 其后双双落水,抱着浮木漂流…… 终是沈东湛,救了她的命。 肩头实在疼得厉害,布条怎么都系不上,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苏幕的心里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 门外,沈东湛站在檐下,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如果苏幕死了…… 想了想,沈东湛忽然转身推开了门,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疾步走向苏幕。 苏幕:“……” 若不是她快速拢起衣襟,沈东湛定会瞧见她露出一角的裹胸,一颗心砰砰乱跳,她红着眼瞪着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恼。 “滚!”苏幕低喝。 方才疼得厉害,这会的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瘫坐在草垛上,像是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别动!”沈东湛绕到她身边,伸手取过她死拽着的布条,“再耽搁下去,你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苏幕梗着脖子,别开头,“不关你事!” “死鸭子嘴硬!”沈东湛力气有些大。 疼得苏幕又打了个寒颤,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依旧没有吭声,仿佛伤痛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沈东湛心神一震,瞧着她如玉般的脖颈,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肩头肌肤,不由的狠狠蹙了蹙眉。 阉人没了男人的特征,很多地方都跟寻常男人不一样。 别看苏幕行事狠辣,杀人不眨眼,可这肌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细腻,白皙之中带着些许淡粉,因着疼痛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微光中居然还透着晶莹剔透的错觉。 “好了没有?”苏幕抓着胸前衣襟,只敢露个肩头,只要沈东湛帮她打个结,这伤就算是包扎妥当了。 也不知道这厮在干什么,居然没动静? “马上!”沈东湛用了力,瞧着苏幕疼得直哆嗦的样子,扯了扯唇角,带了几分嘲蔑,“原来苏千户也不是铁打的,也会疼!” 无奈苏幕身负重伤,否则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苏幕咬着后槽牙。 沈东湛挑眉,用力的打了个结,“这是助人为乐,怎么能说是趁人之危呢?若我真的要趁人之危,理该一刀抹了苏千户的脖子,一了百了。” “我死了,你上哪去拦账本?”苏幕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吗? 沈东湛不以为意,徐徐起身。 苏幕快速拢起衣襟,心里有些虚。 他,应该没看见,否则怎会有这般得意之色?他们这些人,不都假模假样的遵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 沈东湛确实没瞧见,更确切的说,他压根没往那处想。毕竟,谁能想到,眼前的东厂二把手,是个女子?! 包扎完毕之后,沈东湛便走出了柴房。 外头,女人正在准备午饭。 乡野地方,只有些野菜还有一些野外拾来的糙米,然则因为靠近江河,倒是有一些活物可吃,比如,鱼。 “我熬了鱼汤。”女人笑盈盈的开口,“那姑娘怎么样了?” 沈东湛正拿着葫芦瓢舀水喝,被她这一句“姑娘”给呛得直咳嗽,讪讪的放了葫芦瓢,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阉人与寻常人,男不男,女不女。 苏幕五官俊俏,面上日晒雨淋的,倒是肤色暗沉了些,但是身上……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因为是阉人,所以没有男子特征,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清灵,被人误会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可这,没法解释。 “我这兄弟就是长得有点俊俏,瞧着像个女子,实则是个男儿身。”沈东湛算是全了苏幕当男人的尊严,“您,误会了!” 女人心神一颤,当即不好意思起来,“是、是吗?是我不好,我瞧着她长得好看,又这般纤瘦,还以为你们是……是偷偷跑出来的。” 苏幕正好走到了门口,乍听的这话,当即皱起了眉。 什么眼神? 当她与沈东湛是私奔! “我去、去做饭。”女人怕极了,黑着脸苏幕。 晌午的时候,苏幕吃得少,许是因为身子不舒服的缘故,整个人有点恹恹的,其后便回到了柴房里,倒头就睡。 “烫得厉害!”女人叹口气,“怕是伤口……” 沈东湛皱了皱眉,“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先忍忍。”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大夫想抓药是不可能,也是因为偏僻,他们才能在这里休息一阵,否则定远侯府那些人,肯定会找过来。 正想着,外头却传来了嘈杂声音。 第33章 “我去看看!”女人转身就往外跑。 沈东湛警觉的站在窗口位置,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军士,“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想了想,沈东湛快速背起苏幕,朝着后山奔去,现在不上山更待何时?山上林深茂密,官军就算想搜,也得费很大的劲儿。 再看来的这帮,约莫数十人,这么点人手,是不可能搜山的。 上山,是最安全的选择。 苏幕伏在沈东湛的背上,期间也睁开过眼睛,只是高烧烧得滚烫,让她一时半会的,没办法保持长久清醒,只能靠着意志力,半睡半醒的任由沈东湛背着上山。 将苏幕放在树下,沈东湛去捡了点树枝,白日里还算好,夜里定是要冻死的,眼下还没入夏,林子里阴冷至极。 苏幕半眯着眼睛,看着沈东湛跑来跑去,一会捡树枝,一会又挑了枝叶茂密的枝丫,用短刃砍下,搭了个简易的三角棚子。 厚重的枝叶,能挡风遮雨,可见他在野外的生存能力,不似苏幕想象的那么差劲。 她原以为他这齐侯世子,不过是个养尊处优,靠着父辈祖荫的庇护,才有皇上的重用,有了今时今日…… 终究,他还是有点用的。 苏幕闭上眼,沉沉的睡了一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篝火燃起。 “醒了?”沈东湛将烤好的蘑菇递过去。 苏幕瞥了一眼,拂袖间便将蘑菇掸落在地。 “好心当成驴肝肺。”沈东湛自然不会去捡,掉地上滚了几个圈,脏成这样,已经不可能再吃。好在篝火边上,还有几串蘑菇。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苏幕从身边抓起一把泥沙,拂袖扬去。 “苏幕!”沈东湛低喝着她的名字,他早就应该明白的,东厂的阉狗没有心,即便你救过她,狼依旧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苏幕扶着树干起身,不紧不慢的朝着林子里走去。 沈东湛也不去管她,天亮之后他会下山去看看情况,官军已经搜过一遍,想必不会搜第二遍。 他们要么继续赶路,要么留在村子里养伤,毕竟,以苏幕现在的伤势,根本走不远……忽的一怔,紧张她做什么?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死了最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幕回来了,怀里捧着一摞的蘑菇,慢悠悠的坐在了篝火旁边,以沈东湛之前削好的竹签穿成串。 从始至终,苏幕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东湛终于明白了,这是怕他给她下毒,所以不吃他做的东西?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既然是怕他下毒,不吃便罢了,毁去所有作甚? 火花哔哔啵啵的,时不时从篝火堆里迸溅出来。 林子里冷风呼啸,幸好有这临时简易的三角棚子遮挡,二人勉强撑过了一夜。 沈东湛不得不感慨,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像苏幕这样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的东厂阉狗,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只是发烧了一下,瞧着面色惨白,身子疲软,便再无其他异常。 阎王爷都怕了她,真是没天理。 天还没亮,沈东湛打算下山看看。 苏幕就跟在他身后,走得极缓,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天都亮了。 村子里,静悄悄的。 二人远远的站了站,心里各自盘算,一时间没敢近前。 “你受了伤,容易拖我后腿,我先去看看!”沈东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宁静的江边小渔村,晨雾笼罩,入目所见,皆是半清半楚。 然则,越往内走,沈东湛的面色越难看,呼吸愈发急促,到了原来住着的小院,推开院门,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忽然间,一声惨叫惊破苍穹,打碎了黎明的死寂。 苏幕? 沈东湛撒腿就往回跑…… 第39章 坏了! 为 我爱焦玛 南瓜马车加更1 苏幕提着剑,站在血色迷雾之中,脚底下躺着数名军士,左肩受伤不代表她成了废人,她还有右手,还能拿剑。 “苏幕!”沈东湛一声喊。 苏幕反手一剑,抹了最后一人的脖子,刹那间鲜血喷薄,她立在血色迷雾之中,提着剑冷冷的看他。 官军屠了整个小渔村,昨日还笑语喧闹的小渔村,今日变成了人间炼狱。随处可见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丢在地上,或挂在墙上,倒在树下。 最让沈东湛受不了的,是那几个年幼的孩子,就倒在平阔的沙地上,大概是想跑到船上去,逃出小渔村。 可终究,没能活下来。 剑,是从军士手中夺下来的,苏幕就站在沙地上,剑刃上的血,一点点的从剑尖滴落,渗入沙地中。 “他们见过我,该灭口!”苏幕难得解释了一句,丢了剑转身离开,“想来就算我不做,沈指挥使也会这么做!”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瞧着她肩头渗出的嫣红,血沿着她的左袖管,一点一滴的坠落。 灭口? 是该灭口。 但是…… 他分明看到她走的时候,侧脸瞥了一眼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这可不像是苏幕该有的冷漠,倒像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然而,东厂的杀人工具,也会有恻隐之心的存在吗? 苏幕没有及时离开,而是回到了那个小院。 而沈东湛,则挖了个大坑,将所有人的尸体都埋在了一处,包括救了他们的夫妇,这么一忙碌,已然时近中午。 第34章 从始至终,苏幕都没有动,只是坐在柴房的草垛里,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东湛收拢了一些干粮,带上了水还有剩余的药,“这里不能待了。” 苏幕没作声,勉力起身。 “我先给你换药吧?”沈东湛说。 苏幕没理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让沈东湛很是诧异,之前他说一句,她怼一句,这会倒是安静得很,似乎不怎么对头。 是惹了什么伤心事? 还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你是为那几个孩子?”沈东湛提起这个,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帮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老弱妇孺皆杀,如此顺手,可见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定远侯纵容手底下的人,鱼肉百姓,肆意屠戮,实在可恨至极,该死至极! 苏幕脚下微微一滞,终是没有停下。 望着苏幕的背影,沈东湛狐疑的皱眉,她还想藏着什么故事? 苏幕身上有伤,走不了太远,好在有船,可以顺水而下,只要出了定远州,他们就不用再怕定远侯的追杀。 随波逐流,船只飘零。 苏幕坐在船头,沈东湛不懂水性,只能小心翼翼的行船。 耳畔,水声哗然。 再往前就是扈城,没办法再走水路,因为顺流而下……与殷南辕北辙,他们会越走越远,所以要找个地方停船上岸。 上了岸,是一片林子,过小径便至正道,往前走是个小县城,要离开这儿,就得经过小县城。 “你这一身伤,进去就得被抓!”沈东湛压了压眉心。 苏幕横了他一眼,“不是所有人,都与锦衣卫这般,鼻子灵敏!” 这是,把他们比作狗? 沈东湛轻呵一声,“东厂不是自诩眼线密布?怎么,这小县城里没有?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东厂有多能耐!” “彼此彼此!”苏幕轻呵。 城门口有守卫,苏幕身上有伤,不可能就这样进去,所以钻进牛车的草垛里,跟着牛车进城。 尚远的军令虽然抵达了扈城,但小县城内尚算安全,暂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苏幕直接进了医馆,沈东湛紧随其后。 伤口很深,若不及时处置,肯定是要坏事的,她得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否则回殷都路途漫漫,该如何自保? 靠沈东湛? 呵,她可不敢想! 对于这样的伤,大夫也是头一回瞧见,“伤得很深!” 苏幕只露出半边肩膀,双手揪住衣襟,习惯了这样让大夫看伤,“拿金疮药止血散,其他的不用多管!” “若是不诊治得当,怕是以后对整条胳膊都会有影响。”大夫有些心惊。 苏幕拢了衣襟,行至一旁执笔写了一道方子,“照方抓药,熬好了端过来。” “这……”大夫扭头望着一旁的沈东湛。 沈东湛点了头,“烦劳大夫。” “好!”大夫将金疮药和止血散留下,转身出门。 沈东湛瞧着大夫那副模样,目色微沉,“你就不担心吗?这样的伤一看就是利器所伤,只要定远侯府有人在这里,你就会暴露身份。” “那就看我的命,够不够硬!若是沈指挥使怕被连累,趁早离开!”苏幕轻嗤,“出了事,我自己担着!” 沈东湛坐在一旁,“想赶我走,苏千户怕是要想别的主意才行!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救命之恩大如山,没从苏千户身上讨回来,我如何能走?”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一句都答不上来,沈东湛所言不虚,他的确对她有救命之恩,且,还不止一次。 大夫出了门,快速寻了药童过来,“按方抓药,送到千户房中,记住了,不许多说不许多看,当做不知千户的身份,明白吗?” “是!”药童行礼,毕恭毕敬的收了方子,快速离开。 深吸一口气,大夫提着衣摆去了后院,叩开了一道房门,将正在休息的伙计拽起来,“马上去通知一声,千户大人受了重伤,全城警戒。” “是!”伙计出门,牵马,自后门出。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就瞧见了苏幕身后跟着一人,主仆二人目光一交汇,私底下打了个手势,他便知道了苏幕的意思,从头至尾佯装不识。 天色,渐暗。 灯火,燃起。 苏幕正欲休息,却被大门外那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惊醒,当即坐了起来,随手抽出了放在枕头底下的短刃,立在了窗后位置,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往外看。 不巧,沈东湛已经披着外衣行至檐下,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吵闹得很是厉害。 “没这么巧吧?”沈东湛顾自低语。 一来就暴露,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他们来得何其小心谨慎,按理说不可能暴露,除非是这医馆里的人去通风报信,知会了府衙! 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坏了! 第40章 这人眼睛太毒 沈东湛推开门,大步朝着苏幕走去,“还是……” “还是老实待着吧!”苏幕打断了他的话。 沈东湛眉心一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若是换做之前,她如惊弓之鸟,第一反应就是撤离,可现在…… 心下微恙,沈东湛没说话。 不多时,喧闹声渐熄。 第35章 苏幕抬步朝外走去,行至回廊处便碰到了白日里送过药的小童,“发生何事?” “两位爷。”小药童跑得满头大汗,“外头出了事,说是咱们治死了人,所以家属报官拿人,这会已经闹到县衙去了。” 治死了人? “我瞧着你家大夫医术还不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东湛试探着问。 小童挠挠头,“当时开了药,方子是我抓的,不可能有什么失误。” “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幕问。 小童摇头,“那人瞧着像是中毒,唇上发黑,但是……但是尸体被抬到县衙去了,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 苏幕面无表情,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唇上发黑?”沈东湛想了想,“这倒是符合毒杀的症状。” 小童急了,“不可能,咱是开医馆,又不是黑店,治病救人怎么就变成了毒杀呢?何况就这样毒杀病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大夫对我有恩。”苏幕敛眸,“你且盯着县衙那头,若需要帮忙及时告知我。” 闻言,小童瞧了苏幕一眼,蜷了蜷袖中的手,呐呐的道了句,“是!” 待小童离去,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极是好看的丹凤眼里,翻涌着探究之色,“没想到,苏千户居然生出了人心。” “沈指挥使最好别抱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苏幕勾唇,“我随时等着,在沈指挥使背后捅一刀!” 沈东湛淡然从容,薄唇轻挽,“拭目以待。” 医馆出了事,自然是要关门歇业。 眼下连大夫都被抓走,街坊邻居皆是议论纷纷。 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苏幕却跟没事人一样,一觉睡到了天亮,喝了药才安安稳稳的踏出房门。 今日,公堂审案,庸医误人。 “虞公子一大早就过去了。”小童跟在苏幕身边,“这会县太爷应该已经开始审案了。” 苏幕一直没作声。 县衙外,百姓围拢在一处,须知,在这小县城内鲜有这样的热闹,如今还出了人命案子,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县太爷审案。 苏幕站在人群里,扭头便瞥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沈东湛。 想来也是,沈东湛容色清隽,长身如玉,若是站在百姓之中,宛若鹤立鸡群,很难泯然于众,委实太过扎眼。 沈东湛也看到了苏幕,一个站东角,一个站西角,各自低调。 蓦地,衙役一声高喝。 县太爷从后堂走出,摸着自个的八字小胡,一脸鄙夷的瞧着围在外头的百姓,“本县审案,你们不得喧哗,谁敢造次,马上赶出去!” 百姓当即安静下来,谁不知道这“钱扒皮”官位不大,官威不小,平素欺凌百姓已是家常便饭,谁不畏之。 “县太爷姓钱,叫钱本,咱们私底下都叫他钱扒皮,只因这人贪财好色至极!”小童低低的解释。 苏幕敛眸,这些她都不感兴趣,谁不贪财?谁不好色?只要不沾到她头上,她一概不管,也管不着。 然而…… 老大夫出来的时候,身上血色斑驳,可见昨天夜里入了县衙,便被连夜施刑,这会手铐脚镣的,走得格外吃力。 铁索在地上拖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何其刺耳。 小县城内本就没多少医馆,是以百姓之中有些人受过老大夫的恩惠,这会有些不忍心,不由的蹙起了眉,小心的嘀咕着。 对一个老大夫动用大刑,还是在没有判决的情况下,不管换做是谁,都会有异议。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冷声厉喝,“肃静!” 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孙大夫,你若再不交代杀人始末,休怪本县对你不客气!”县太爷居高临下,睨着跪在堂内的老大夫,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俎上鱼肉一般。 这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就算治不好病患,也不至于毒死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老夫死也不会承认,毒杀他人!”屈打成招之事,是死都不能承认的。 这若不是定远侯的地盘,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惜苏千户在医馆里养伤,定远侯府又一直在搜寻她的下落。 如此这般,东厂所有的蕃子岂敢动弹,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皆以保护苏幕为上! 百姓中有人起了头,“孙大夫行医救人,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毒杀他人?再说了,那是个外乡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是孙大夫杀人?因为进过医馆,所以便认定是孙大夫杀人?” 所以说,旁观者清。 清者自清。 “放肆!”县太爷恼羞成怒,“现如今是本官审案,还是你来审案?” 民不与官斗,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老百姓心里清楚,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老夫没有杀人。”老大夫梗着脖子,因为激动,身上的铁索不断的发出叮当声,“冤枉!冤枉!” 县太爷可不管这些,一声惊堂木落下,“你杀人证据确凿,休想抵赖!” 听得这话,苏幕眉心微凝,瞧着沈东湛悄然隐没在墙角,然后…… “我出去一下。”苏幕说。 小童颔首。 停尸房。 第36章 恰仵作不在,沈东湛从窗口窜入,内里统共有三具尸体,皆白布覆盖。前两具都不是,唯有最后一具……唇色发黑。 唇色发黑不假,但是银针入喉却色不变,也是真。 “死后灌毒。”苏幕站在窗外,凉凉的开口。 沈东湛随手将银针放回,“这么简单的道理,仵作不会不知道。” “相互勾结,谋财害命。”苏幕应声。 沈东湛仔细检查了尸身,“奇怪,居然没有外伤,难道是病死的?” 蓦地,两人皆是心神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尸体。 好像是……脑液?!尸体的鼻腔里,带了些许黄色物质,这倒是像极了在永定侯府里,北苑那女人的死状。 沈东湛顾不得其他,当即拨开尸体的发髻,在头顶百汇的位置,果然寻着了异物。 “是银针!”沈东湛说。 若只是初初碰见这样的事情,两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杀人总归要找最隐秘的法子,才能掩人耳目,躲过国法惩戒,可…… 这是第二次! “巧合?”苏幕顾自呢喃。 沈东湛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且看死者面相,五官平平,手脚粗壮,掌心里长满茧子,一看就是经常干粗活之人。 指甲缝里泥垢甚厚,全身上下除了衣衫尚算干净,其余的地方……委实不敢恭维。 “是乞丐。”苏幕说。 沈东湛挑眉瞧了她一眼,不得不说,势均力敌的对手,往往最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好比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会有结论。 而她所言,皆是他想说的。 “有趣!”沈东湛轻嗤。 苏幕转身就走。 沈东湛覆回尸布,疾步跟上。 很显然,县太爷这是别有目的。 大堂那头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去不去都是一样,苏幕从偏门离开,沈东湛就跟在后面。 巷子里,苏幕站住脚步,“你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给我一个东厂的千户当跟班,似乎不太合适吧?”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苏千户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吧?”沈东湛单手负后,大步朝前走。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掌心轻轻捂着生疼的左肩,奈何自己身负重伤,有些时候还真是不能硬碰硬,只能漠然跟在沈东湛的身后。 好在,沈东湛要去的地方,和苏幕所想的一样。 破庙里的乞丐最多,眼下天冷,乞丐们不是蜷在角落,就是躲在了旮旯里,或以破败的席子挡风,或在风中瑟瑟发抖。 见着来人,一个个都围拢了上来,眼眸晶亮。 沈东湛眸色锐利,快速掠过眼前众人,稍瞬便将视线落在了墙角位置,“你,过来!” 墙角,有个年幼的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骨瘦如柴。被沈东湛点名,他瑟瑟发抖的站起,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苏幕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因为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是两个馒头的事,那孩子便对沈东湛和苏幕,报以最感激的眼神,问什么就说什么。 “你父亲是不是与你一样,六根手指?”沈东湛问。 孩子点点头,“是!” 闻言,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了一眼,默契不语。 年幼失怙,是怎样的残忍。 苏幕眸色晦暗,只瞧着眼前年幼的孩子,掩在袖中的手,无意识的蜷握成拳,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言不发。 沈东湛将孩子交给了医馆里的人,由他们负责带去了县衙,至于后续如何,便与他没什么关系,大夫收留他们,总归是要做点什么相互抵偿。 “这可不像是锦衣卫的作风。”苏幕立在院子里,“好管闲事,容易暴露身份。” 沈东湛负手而立,用她之前的话,反唇相讥,“关你何事?” “我需要养伤之地,你不需要。”苏幕敛眸,“沈指挥使想跟着我找到账本,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耽误了回去的时辰,被皇上治罪?” 沈东湛轻嗤,“苏千户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皇上再不济也会看在我爹的份上,而你……栾胜只会将你推出去承罪!” “呵!”苏幕轻呵,面色凝重。 沈东湛这人长得好,身世好,功夫也好,办事能力亦不错,只是……这人的眼睛太毒,想什么都这样透彻,让人很是厌恶啊! 苏幕转身就走,沈东湛薄唇轻勾。 瞧,被说中了就跑。 阉人就是阉人,半点骨气都没有。 县衙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医馆的人将孩子送进了县衙,作证那人不过是个乞丐,从来没有进入过医馆看病。 可即便如此,钱扒皮也没打算放人。 这点,倒是出乎苏幕的意料,“还不放人?” 天都黑了,老大夫还没被放出来,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还关在县衙大牢里吗?”苏幕问。 小童抹着眼泪,“是,还关着不肯放!” “你们医馆最近有什么稀罕之物,或者大批的财帛入门吗?”沈东湛问。 小童一怔,“虞公子怎么知道的?” “是什么?”苏幕问。 “一根千年雪参。” 闻言,苏幕转身就走。 “欸……” 沈东湛当即跟上。 第37章 小童立在原地,眉心狠狠皱了皱,这两人明明不是主仆,却是这样的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情谊何其深厚。 直到夜深人静,苏幕翻墙入了县衙。 定远侯府尚且出入自如,何况这小小的县衙,那些不中用的衙役,苏幕根本不放在眼中。 大牢内,鞭声阵阵,不绝于耳。 第41章 苏幕,放下了剑 为 我爱焦玛 南瓜马车加更2 县衙大牢内,县太爷钱本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啧啧啧,我说孙大夫,你又何必如此固执,这千年雪参你拿着也没什么用,与其便宜了那些废物,倒不如交给本县,本县马上就放了你!” 刑架上绑着血淋淋的孙大夫,血水弥漫周身,视线里满是殷红之色,他半睁着眼,望着眼前的虚伪面孔,“人,不是我毒杀的。” 这是他反反复复,唯一说的话。 县太爷面色陡沉,“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县想要的东西,岂有不得之理?本县这般好言相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罢,到底是性命重要,还是千年雪参重要?” “这千年雪参是我殷都一位故人之物,既经过我手,岂能交给你?”孙大夫无力轻嗤,鲜血合着冷汗徐徐而下,仿佛只剩下一口气,“你怕落一个强取豪夺之名,却要、要无辜拷打我,让我吃罪让我死,我……我不会让你如愿!” 县太爷狠狠将手中的杯盏掼碎在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狠狠打,打到他松口为止!” 一顿噼里啪啦的鞭子下去,饶是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住。 苏幕立在外头,容色依旧寡淡,听得那鞭打声,无任何情绪波动。 “为财!”沈东湛说。 有关于千年雪参的事情,苏幕是知道一些的,义父每隔三年都会搜罗一根雪参,不管是千年还是百年,都会送进修罗洞,至于修罗洞内有什么,至今无人敢窥探。 那是义父的禁地,也是东厂的禁地。 是以,这根千年雪参,多半是送给义父的。 “大人,他晕死过去了!” “泼醒他,继续打!” 内里,传来脚步声,苏幕身子一侧,匿于廊柱后,悄无声息。 “不进去看看?”沈东湛问。 苏幕挑了眉眼,“是进去安慰,还是收尸?” 语罢,她转身就走。 沈东湛算是听明白了,为了一根千年雪参,这县太爷不择手段的,不惜毒杀一个乞丐来嫁祸医馆,多半是知道雪参来历不明。 千年雪参,殷都内尚且不好找,何况是这小县城,而且……还落在小县城里,名不经传的一位大夫手里。 所以呢? 这县太爷就想了个法子,若是哪日有人查起来,这大夫便能背黑锅,若是没人查起,自己得了雪参能上献给定远侯,博得高官厚禄,富贵荣华。 退路都想得这么好,倒也是难为了这钱扒皮! 苏幕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县衙里走了一圈。 只听得“吱呀”一声,柴房的小门被人推开。 年幼的孩子徐徐站起身来,瞧着衙役端来的饭菜,顿时眼前一亮,尤其是那只大鸡腿,微光里,油亮亮的,肯定很好吃。 “赶紧吃吧!”衙役将饭菜放下,“县太爷说了,吃完饭就马上离开,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来的地方,知道吗?” 孩子扬起头,眸色微恙,“我爹呢?” “谁知道你爹在哪。”衙役有些不耐烦。 孩子摇摇头,“他们说,我来这儿就能见到我爹,没见到爹,我不会走的。” “算了算了,赶紧吃!”衙役站起身。 稚子不谙世事,不懂人心狠辣。 香喷喷的鸡腿,成了夺命的刀,三两口,性命消! 瞧着倒在地上的孩子,衙役快速端起了饭菜往外跑,待会就有人过来,处理掉这孩子的尸体,所以他得先离开。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那衙役神色慌张的跑开,旋即飞身上前。 柴房内,孩子已经没了气息。 唇上发黑,唇角溢血。 苏幕蹲在那里,佝偻着腰,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瞧着那稚嫩的眉眼,耳畔是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阿姐、阿姐救我,我好怕……阿姐……” 身子微颤,苏幕徐徐站起身,眼角微红,拂袖间烛火被劈成两截,光亮瞬时消失,苏幕匿于暗中,无声无息的离开。 孩子的出现,没能证明孙大夫的清白,反而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上位者,或百姓之福,或百姓之祸,一念而已! 回到医馆。 苏幕寻了小童过来,“去把千年雪参拿出来。” “可是……”小童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赶紧行礼道,“千户大人,那雪参是要进献给督主的,万万丢不得!否则督主怪罪下来,咱们这些人都吃罪不起!” 以督主的脾气,丢了这千年雪参,他们都得死! “督主那里,我自有交代,有事我来担当!”苏幕冷睨着他,“送去县衙,把孙档头换回来!” 小童战战兢兢的应声,“奴才这就去!” “慢着!”苏幕站在那里,目色冰冷,“抬孙档头出县衙之后,你定要一路哭回来,不许停。” 小童先是一愣,俄而连连点头,“奴才记住了!” 第38章 目送小童离去的背影,苏幕在风口中立了半晌,这才转回自己的屋子,哪知刚坐下没一会,沈东湛亦已归来,将一个小纸包放在了她的桌案上。 “我在师爷的房中,找到了这毒药,如果能证明这就是毒死那个乞丐的东西,县太爷必须得放人。”这是锦衣卫的办案方式。 搜证。 “东厂办事,不需要证据。”苏幕敛眸。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这倒是。 “沈指挥使有这般闲情逸致,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离开定远州。尚远的人,一定在回殷都的路上……守株待兔!”苏幕不动声色的饮茶。 沈东湛拂袖落座,瞧着那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分明那样好看,握剑杀人时,如此心狠手辣,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天亮时分,孙大夫被血淋淋的抬回来。分明是行医治病的大夫去,却因为县太爷的贪婪而被打成这样,委实凄惨。 遵苏幕的意思,小童是一路哭回来的,街头有不少百姓围观,见此情形,惹得一个个目色不忍,暗道这钱扒皮之可恶。 后头的衙役见状,也不敢再往前跟,生怕惹了众怒,到时候闹出祸事来,灰溜溜的便回了县衙回禀。 县太爷已经得了千年雪参,哪里还管孙大夫的死活,至于百姓如何非议,不过是一帮蝼蚁而已,又何惧之? 孙大夫被抬了回来,整个医馆乱糟糟的。 小童在老百姓探问之后,便关闭了门窗,这几日医馆都不会再开,而外头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的疑问,毕竟大夫受伤,这是有目共睹之事。 “雪参……”孙大夫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能送出去?” 小童低着头,没敢多说什么。 “是我的意思!”苏幕进门。 孙大夫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子太过虚弱,“千户大人?” “躺着吧!”苏幕道,“东西送出去,还能要回来,命丢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好好养伤,雪参我会拿回来。” 孙大夫愕然,“千户大人?” “义父的东西,岂是那些狗东西能碰的?”苏幕冷哼。 孙大夫颔首,松了半口气,虚弱的开口道,“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城门口也已经打点妥当,奴才们会护送千户大人离开定远州。待会,小童把药准备好,由千户大人一并带走!” “好!”苏幕应声。 再无,言语。 出了门之后,苏幕才发现,沈东湛居然没出现。 他,去做什么了? 苏幕没有让人去追查,毕竟有些暗哨是不能动的,尤其是在定远侯府的地盘上。 午后时分,沈东湛回来了,清隽的面上不复曾经的风光霁月,而是……黑沉得可怕,他站在台阶下,望着立在台阶上的苏幕,眼神阴鸷而冷冽。 两个人对望着,谁都没有说话。 苏幕猜着,他这般愤怒,是为了什么呢? 沈东湛想着,他们这些阉人,是怎么做到如此冷漠无情?就因为少了点东西,便是连人心都不要了? “天黑后出发。”苏幕开口。 沈东湛抬步上前,与她擦肩而过,并未言语。 这可不像是沈东湛的做派!往常,不管她说什么,他总能寻着错漏怼她两句,今儿这是吃了哑巴药? 待天色彻底暗下来,小童已经在后院等着,“爷,马车准备好了,子时可出城。” 苏幕敛眸,“眼下时辰还早,我去办点事,你们莫要轻举妄动。” 小童张了张嘴,心里有些慌,可又不敢多问,毕竟自己只是个奴才。 苏幕趁着天黑去了县衙,送出去的东西,走之前得拿回来,如此腌臜东西哪配沾染义父之物。 夜幕沉沉。 书房内,摆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内里装着一根千年雪参,参须根根分明,固定在盒内,以红绳圈固。 “真是个好东西啊!”县太爷眼睛放量,“师爷果真是好计谋,眼下侯府公子身子虚弱,广招名医,若是咱们把这东西往侯府一送,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师爷眉眼弯弯,笑得贼兮兮的,“可不是嘛,只要侯爷高兴了,大人您便会前途无量,此后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想起以后的荣华富贵,县太爷便觉得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果然是好东西!好东西!谁能想到我钱本,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犄角旮旯的小县城里,得了一根千年雪参,可不就是天赐的好机遇! “那卑职这就快马加鞭,送去简城?”师爷问。 县太爷摆摆手,“不,这东西得本县亲自去送,方显出诚意。准备车马,本县明日就出发去简城献宝!” “是!”师爷行礼。 然则,师爷前脚刚走,苏幕后脚便立在了房中。 无声无息! “来……”县太爷的话还没出口,剑已经抵在了咽喉。 苏幕左肩不能动,但一点都不耽误她右手持剑,“你不如猜猜,是你喊得快,还是我这剑……更快?” “你、你是何人?”县太爷吓得瑟瑟发抖,怀中死死抱着那盒千年雪参。 苏幕的视线徐徐下移,瞧着那盒子,“东西是我给你的,自然由我问你讨回,你说……我是什么人?” “你、你这刁民,居然敢威胁朝廷命官!”事关自己的荣华富贵,县太爷当然不会轻易放手,“你好大的胆子!” 第39章 苏幕薄唇轻勾,目色邪肆,“刁民?你口中的良民都让你杀尽了,可不就只剩下刁民了吗?钱本,你原可以当个鱼肉百姓的狗,官,却偏要凑上来当个死人,这就怪不了我了!” “你、你莫要胡来,本县是朝廷命官,你、你想跟朝廷作对?”县太爷慌了。 哎呦,这话听着……好像是要命呢! “我不跟朝廷作对,但朝廷也不会为你出头。”苏幕以剑面挑起县太爷的下颚,“东西是我的,拿来!” 县太爷哆嗦得不成样子,将盒子递了出去,“别、别杀我!” 比起荣华富贵,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金贵。 “谁教你的,用银针刺百会穴杀人?”苏幕接过盒子。 县太爷有些懵,“本县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个乞丐,是被银针刺头顶而死,在死的那一瞬灌毒。”苏幕目光锐利如刃,“我的剑,不喜欢听……不知道这三个字!” 县太爷骇然,“是、是师爷杀的,与本县无关!大侠,大侠你放过我,我、我就是贪点财,别的都跟我没关系,我真的没有杀人。” 没有,亲手杀人! 苏幕的剑,徐徐放下。 县太爷撒腿就往门外跑,就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苏幕杀气毕现。 然则,还不等她挥剑,眼前骤然撒开一片血雨。 只见县太爷砰然倒地,喉间血涌如注,睁着一双不甘的眸子,终是没能喊出声来。 苏幕敛了身上戾气,幽然放下剑。 她抬眼瞧着进门的沈东湛,美眸微眯。 “这等积德行善之事,怎么能落在东厂手里?恶人,该做恶事。”沈东湛持剑冷立,眸光阴鸷的盯着她。 第42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瞧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县太爷,苏幕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沈东湛的心思,按理说这种事锦衣卫越少掺合越好,若是让她下手,到时候他回去参她一本,整个东厂都能牵连一二。 即便皇帝来日查察起来,此处是定远侯府的地盘,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对,苏幕勾唇,似笑非笑,“沈指挥使倒是挺会捡便宜的。” “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苏千户!”沈东湛反唇相讥。 抱紧怀中的千年雪参,苏幕没有过多的解释,拂袖坐在了书房内,这会师爷应该在差人准备车马,毕竟之前县太爷吩咐他准备车马。 此去简城需要数日,车马、干粮、水等物,一样都不能少。 吩咐完了底下人,师爷转身就走,兴冲冲的返回书房。 师爷前脚进门,房门后脚就被沈东湛合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师爷身子一抖,笑容还没从唇角褪去,就对上了沈东湛的冷脸。 “你……”师爷刚要开口,沈东湛的剑已经徐徐提起。 乍见剑上的血,师爷骇然瞪大眼睛,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嗓子里,他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就是个小小师爷,只是个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往左边看!”苏幕坐在桌案旁,凉凉的开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师爷差点没尿裤子,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大大大大、大人……” “是小人!”苏幕开口,“若你主仆情深,不如生死相随?” 师爷连连磕头,“大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下……” “闭嘴!”沈东湛冷喝。 这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每每那些该死之人,逢着死生大事,总要免不得拿出来说两句,比如:上有高堂,下有妻儿。 师爷微微一震,吓得更是抖如筛糠。 “这副怂样,也敢杀人?”苏幕压了压眉心。 她最是不屑的便是这种人,杀别人的时候浑身是胆,到了自己就成了老鼠胆,各种鬼哭狼嚎的求饶。 但凡有半分骨气,都不至于这样面目可憎。 “银针杀人,是谁教你的?”沈东湛开门见山。 师爷身子一抖,哭声骤歇。 “说!”沈东湛的剑,往前递了递。 师爷差点没吓厥过去,“我说我说,是、是我之前遇见的一个、一个大夫教的,说是以银针刺头顶,只要你速度够快,又或者将银针烧热,便能悄无声息的置人于死地。此举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大夫?”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冷声问,“男的还是女的?” 问这话的时候,苏幕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你还真别说,沈东湛心里也有个猜测。 “男的!”师爷回答,“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彼时我家中妇人患疾,恰好逢着他,也不知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便将它记在了心里。” 男的,那就不是那个人…… “此人有什么特征?”沈东湛问。 师爷思虑了半晌,“这人年过五旬,眉梢有颗痣,花白长须,像是个道士一般的打扮,据他所说,接下来要去澜陵州,至于其他……我、我委实不知。” “看样子,真的只知道这么多。”苏幕抱起了桌案上的参盒,“沈指挥使想如何处置他?” 骤然听得“指挥使”三个字,师爷猛地僵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指挥使? 沈指挥使? 傻子也该知道,这沈指挥使是谁了吧? 第40章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沈……” 屋子里,瞬时弥漫开一股尿骚味,与之前的血腥味夹杂在一处,这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苏幕眉心微凝,极是嫌恶的瞧着师爷坐在一滩黄渍中,目色沉得厉害,若是换做以前,这种货色那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尚未靠近,就已被人拖下去了,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不好意思,嘴快!”苏幕凉凉的开口,“暴露了沈指挥使的身份。” 沈东湛知道她是故意的,面色变了变,“苏千户不必客气,你我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千户?”师爷想跑。 若说锦衣卫之名,足以震慑人心,那这东厂千户之名,更会叫人心惊胆战,这帮没有人性的阉人,杀起人来更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阉人无心,谁人不知? “不好意思,没管住自己的嘴!”沈东湛薄唇轻勾。 苏幕轻嗤,不以为意,“无妨,反正是个死人。” 沈东湛眉心微凝,她如何知道,他不会放过师爷?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没打算放过师爷,毕竟这人瞧着太可恨。 只是,该用什么方式呢? 沈东湛忽然出手,仿佛是往师爷嘴里塞了什么。 他速度太快,苏幕委实没仔细看。 “你给他吃了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目色无温,“没什么,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瞧着师爷倒在地上,唇角有黑血溢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师爷唇色发黑,再无动静。 这毒极烈,几乎可以用见血封喉来形容。 那一瞬,苏幕忽然明白了沈东湛的用意。 “死有余辜!”沈东湛道。 苏幕没说话,抱紧了怀中的盒子。 回到医馆的时候,小童正焦灼的在后院徘徊,不断的搓揉着掌心。乍见苏幕和沈东湛回来,小童顿时如释重负,疾步迎上,“两位爷?可算回来了。” 苏幕瞧了一眼夜色,“时辰不早了!” “两位爷还是快些吧!”小童催促。 苏幕和沈东湛同上马车,谁能想到,来时还各自扯皮的,相互较劲的两个人,居然会有暂时的和平相处。 马车,快速朝着县城外头驶去。 想必过不了多久,县衙里的人就会发现,他们的县太爷并师爷的尸体,到时候整个小县城都会乱作一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更关键的是,定远侯府的人快到了。 据可靠消息汇报,定远侯为了追回账本,此番派出的都是得力干将,来这小县城的是尚远的虎将之一。 副将,申涛。 申涛是尚远的心腹爱将,跟着尚远南征北战,是过命的兄弟,此人心狠手辣,唯尚远之命是从,从来没有违逆的时候。 申涛赶到小县城的时候,恰逢沈东湛和苏幕坐在马车里离开。 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 毕竟,大部分的兵力都安排在回殷都的路上,不管账本在谁的手里,其最终目的是呈献给皇帝,所以堵住了回皇宫的路,纵然你有本事拿到账簿,却也是没本事立功。 东西,只要不交到皇帝的跟前,就没人敢拿定远侯府怎样。 这,便是尚远的如意算盘! “方才出去的那辆马车,坐的是什么人?”申涛问。 守门的将士忙道,“回、将、军的话,说是家里的老人没了,这会急着赶回老家呢!车上都搜了,没什么异常。” “可曾见过这两个人?”申涛拿出两幅画卷,上面分别画着苏幕和沈东湛。 守城门的将士快速凑过来,仔细辨认着画中人,然后齐刷刷的摇头,都说没看到过。 “真的没看见过?”申涛又问。 众人还是摇头。 “将、军?”底下人问,“还要进城吗?” 申涛犹豫了一下,“这不眠不休的找人,人困马乏的,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传令下去,进城休息!” 底下人颔首,“是!” 正说着话,城内忽然敲锣打鼓的,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申涛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 底下人快速离开,不多时慌慌张张的回来禀报,“将、军不好了,县丞被杀……” 音未落,申涛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勒住马缰。 下一刻,马声嘶鸣,音色冷戾,“追!” 第43章 我要你的承诺 马车在前面跑,申涛领着人在后面追,行至分叉路口,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当即驶出,刹那间数辆马车,分别朝着各处跑去。 苏幕坐在马车内,岿然不动,阖眼养神。 沈东湛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外头,夜色浓重,马蹄声和车轱辘碾着地上碎石声,夹杂在一处,声声不绝于耳。 有这么大的动静,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气定神闲的苏幕,可想而知一二。 “苏千户,好大的阵仗!”沈东湛开口。 苏幕闭着眼,侧着身子对他,没吭声。 “医馆里的那些人,是东厂的蕃子,那盒千年雪参,该不会是要送给栾督主的吧?”沈东湛字字珠玑。 他说的,都是事实! 苏幕嗤了一声,“沈指挥使心如明镜,为何到现在才明白?若我当时便杀了你,敢问沈指挥使,是否还有命在这里猜?” 第41章 “但凡苏千户能下决心杀我,都不至于留我到现在。”沈东湛背倚着车壁,双手环胸,“在定远州,尚远要杀我,总归是要留几分情面给我爹,但若是我死在了东厂的手里,尚远便算是解决了心头大患。” 苏幕没说话。 这是事实! 沈东湛死在定远州,尚远肯定会把罪责推到了苏幕身上,到时候整个东厂都会受到牵连,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幕性子冷,什么话都不愿多说,但想得确实周全,沈东湛说的那些,苏幕早就想到了,要不然以她狠辣的行事作风,早就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沈东湛。 当然,还有个原因。 “你不杀我,不只是因为我是齐侯世子,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更重要的是你受了重伤,就东厂那帮废物,想要安然无恙的护送你回殷都,简直难如登天!”沈东湛目色幽深,“唯有我,在一定程度上,能让苏千户活着回到殷都。” 这对于苏幕来说,有些丢人。 毕竟,苏幕出任务以来,还从未有过这么“倒霉”的时候,身负重伤,还得靠着东厂的死对头——锦衣卫,才能活着回到殷都。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脸上没光彩的事情! 对此,苏幕只能装死,饶是要借着他的能力回殷都,也不能口头承认自己的弱处,所以说,这人的眼睛……太毒! “苏千户不说话,是……” “是想被踹出去吗?”苏幕打断他的话。 坚决不能让他再说下去,否则里子面子都抛得干净,她这东厂千户还如何做?该死的沈东湛,她不要面子的吗?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目色沉沉的盯着她。 “不管沈指挥使如何猜测,眼下你坐的马车,是我东厂安排的,若是你不愿意坐,现在就出去,定远侯府的人,会很高兴见到你这位齐侯世子!”苏幕横了他一眼。 不论如何,输人不能输气势。 苏幕这话倒是戳中了沈东湛软肋,定远侯府的人就在后面,现在出去……只能是个死,这叫什么呢?叫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烦劳沈指挥使以后说话,能悠着点!”苏幕面色森冷,目色凉薄的盯着他,“否则,我不介意让沈指挥使,发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 身后,就是定远侯府的军士。 沈东湛现在下去,可不就是一夫当关嘛! 局势这么紧张,沈东湛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下车当挨打的靶子。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突然袭来的冷箭,打破了一切。 苏幕猛地睁开眼,沈东湛心下一沉。 这分瓣梅花计没用? 倒也不是真的没用,因为当时马车太多,申涛只能让手底下的人分散开来追捕,只是苏幕和沈东湛运气不好,偏偏坐在申涛亲自追的那辆车上。 乱箭袭来,深深扎在车壁上,但是这样的局势,下车也是个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绝对不能回头,也不能下车。 车外头响声不断,车内安静如常。 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不过是被追杀而已,又不是头一回,两人依旧淡然自若的坐着,私下里各自握紧了手中剑。 阴魂不散的定远侯府,委实让人讨厌得紧! 马车一路飞奔,定远侯府的人一路疾追。 经过两城两界交地,黑暗中涌出一批黑衣人,快速拦在了马车后面,各自手持钢刀,“保护千户大人!” 苏幕闭了闭眼,是死士。 何为死士?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必死而绝不退缩。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就不能称之为命,早就卖给了东厂,是东厂的工具而已。 有了这么一拦截,申涛更确定,马车内坐着的肯定是苏幕和沈东湛,但因为死士拦截,想要追上去委实有些困难,再往前就是云溪江,到时候他们走水路还是陆路,可就不好说了。 水路,能上殷都,能下扬州。 陆路…… 四通八达,不知去向。 这到底要从哪儿走? 是个问题! 马车停在了云溪江边,苏幕下了车。 江风凛冽,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沈指挥使不如猜一猜,我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苏幕挑眉。 沈东湛掐算了一下时间,距离皇帝给的期限不远了,苏幕若是要回殷都,则要走水路,但是水路容易遇见水匪,除非坐官船,令水匪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劫船。 可是陆路有太多的阻碍,首当其冲是定远侯府。 “回殷都就跟去阎王殿没区别,这本账簿是送不到皇上手里的。”沈东湛开口,“年修肯定没有回殷都,应该是在南下等你。” 苏幕目色寡淡的瞥他一眼,所以说啊,这人有毒! “合作如何?”苏幕开口。 沈东湛就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了,毕竟肩膀上这一刀,让她无法应对尚远手底下的强敌,只能勉强自保。 想要护送账本回宫,难比登天! “那就得看如何合作?”沈东湛不能不能商量的人。 如今,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势单力薄。两个人合作,尚且能有一线生机,否则……根本走不出尚远的手掌心。 “沈指挥使想要什么诚意?”苏幕冷眼睨他。 第42章 沈东湛想了想,“我要账本。” “东厂折了这么多人,拼了命拿到的东西,凭什么给你?”苏幕面色黑沉,身上的凌然之气,胜过江边寒风。 沈东湛勾唇,笑得凉薄,“锦衣卫原本可以不必折损这么多人,不都是拜苏千户所赐吗?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我凭什么不要账本?” 显然,他没张口闭口救命之恩,已经是给足了苏幕面子。 苏幕心里知道,但并不领情,本就是对立的双方,哪有什么真情意可说,不过是互相利用,且看谁更精明罢了! “账本不能给。”苏幕别开头。 沈东湛负手而立,“那就各自为战,不必合作!阉了那尚云杰的,是你,若是被反正被定远侯府的人抓住,先死的是你,又不是我,好歹我这齐侯世子,还能喘口气不是?” “沈东湛!”她直呼其名,“算你狠!” 之前只字不提,现在一针见血。 “所以,这是答应了?”沈东湛挑着一双丹凤眼,不温不火的瞧着她,“苏千户还是要说清楚,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幕抿唇。 “承诺得有个承诺的样子,总不能让我猜,回头又自己食言,说是不曾许过承诺,都是我一人臆测,这种把戏对我不起作用。”沈东湛凉凉的开口,“还是要实打实的一句话才好。” 苏幕深吸一口气,裹了裹后槽牙瞪着他,“账本,我给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沈东湛瞧一眼不远处的船只。 苏幕,果然要走水路…… 第44章 追个屁! 船只,早就备下。 苏幕登船,沈东湛自然也跟着上了船。 船,并不大,是寻常的客船,有个船舱可以让苏幕好好休息,不至于像马车这般颠簸,苏幕一上船,船夫连带着东厂便衣蕃子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千户大人!” 苏幕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众人,“只是暂时摆脱了定远侯府的追杀,仍不可大意。” “是!” 为首的档头领着苏幕去了船舱休息,后面跟着一言不发的沈东湛。 期间,档头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瞥着沈东湛,许是觉得奇怪,千户身边为何没跟着年修,却跟着这样一个陌生人? 苏幕没有多说什么,底下人也不敢多问。 东厂的规矩,不该问的不能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船舱里的床榻,褥子铺得极为厚实,大概是考虑到了苏幕受伤,所以格外的优待,对此苏幕还是很满意的。 这一路上,颠簸得厉害,因为伤势的缘故,又加上被定远侯府追杀,她委实很难睡个好觉,眼下在船上,倒是可以好好睡一觉。 然则,苏幕刚坐在床边,某人亦坐了下来。 苏幕:“……” 档头:“……” 说实在的,沈东湛也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虽说这是东厂的地盘,可回殷都的路还远着呢,苏幕还是得倚着他。 “千户大人,他……” 还不等档头开口,苏幕已经抬手,示意他退下。 见状,档头先是一愣,俄而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副醍醐灌顶般的表情,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沈东湛,终是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这神色变化倒是把沈东湛给惊了一下,甚是不明其意,“他笑什么?” 舱门已经合上,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就这么邪邪的睨着他,“沈指挥使可曾照过镜子?” 沈东湛:“……” 这与镜子有什么关系? “沈指挥使若是能多照照镜子,兴许就会明白他在笑什么。”苏幕靠在软垫上,躺了下去,“想明白了,再来爬我的床,否则……我怕沈指挥使会后悔。” 沈东湛知道她这不是什么好话,可一时半会的还真是想不出来,苏幕这么说的用意何在?想不明白,竟也不敢真的爬她的床。 为什么? 苏幕太过阴险狡诈,沈东湛是真的担心,万一她真的藏了什么阴招,只怕到时候后悔的是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别招惹为好。 眼下最要紧的,是账簿! 船行平稳,苏幕阖眼休息,终究不是铁打的,哪里熬得起这一波接一波的折腾,如今走的是水路,有很长一段路程可以安稳的度过。 何况,还有沈东湛在…… 沈东湛是真的没想到,不过是眨眼功夫,苏幕居然就睡着了,甚至于连他靠近了床边都未能察觉,可见她其实早就撑不住了。 事实,诚然如此。 瞧着她睡梦中眉心紧蹙的模样,似乎略有些痛苦,沈东湛下意识的伸手去探她额头,不由的心下一震。 “苏幕?苏幕?”沈东湛轻唤。 苏幕半睁开眼,拂开他贴在她额头的手,“别动,我睡会。” “你发烧了。”沈东湛皱眉,“为什么不说?” 苏幕没理他,别开头继续睡,如果他再敢瞎哔哔,她可不能保证,会不会一剑劈了这聒噪的东西。 好在沈东湛也没那么大的善心,瞧着她意识清醒,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发烧,既然她自己都不担心,他又费那心作甚? 罢了罢了,免得做得多错得多,回头又……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幕沉沉睡着,梦里一会是火光冲天,一会是血色弥漫,耳畔萦绕不去的是乳母临终遗言:活下去、活下去…… 第43章 小姐,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苏幕活了下去…… 沈东湛却没这么乐观,定远侯府的人,肯定不会罢休,即便是走了水路,定也免不得了被追杀的命运。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能追上来? 对未来的未知,才是最让人忐忑不安的。 事实上,他们上了船之后,申涛就追到了。 “将、军,此处无船,但是往前走走便是一个码头,想必那里还有船。”底下人忙道。 此处碧波汹涌,不可能下水去追,必须要有船。 “走!”申涛冷喝。 抓不住人,侯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跑到了码头,夜里的码头没什么人,偶有几艘客船,也都是那些商户之前预定好的,夜里行船虽然着急,但是能节约时间,不会耽误白天的买卖。 “将、军,船!”即便是别人预定的客船又如何,只要是定远侯府征用,谁敢不允? 申涛黑着脸,“找船,追!” “是!” 夜里的码头,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奇怪的是,就在众人走下码头台阶时,骤见黑暗中居然有人坐在石板上垂钓。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不用管他!”申涛冷然,“找船!” 底下人赶紧去找船,然则…… 忽然间尖叫声连绵,也不知道发生何事,申涛只见着手底下的军士,咕噜噜的滚下来台阶,直接滚进了水里,顿时扑通、扑通的,于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怎么回事?”申涛厉喝。 爬回岸边的军士忙道,“将、军,这里有东西、有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 有东西? 环顾四周,夜色迷茫。 有什么东西? 唯一可疑的,就是眼前这钓鱼人。 申涛提着刀,一步步朝着钓鱼人走去,“你是什么人?可知道咱们是谁?居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说这话,多半还是带了几分恐吓的成分,若是真的无所畏惧,应该直接上了。 申涛也是怕!要知道,敢这深更半夜坐在码头钓鱼,还敢肆意出手的,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这江湖上,委实不乏能人异士,武艺高强之辈。 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见长啊!”钓鱼人依旧背对着众人,“申涛,你来说说,你要追的是谁?要抓的是谁?要一刀劈开的,又是谁?不如,老夫帮你一把,怎么样?” 申涛猛地僵在原地,这声音…… “果然是荣华富贵享多了,连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钓鱼人轻嗤,言语间满是嘲讽的意味,“荣华是刀,富贵是剑,长久舞刀弄剑,早晚没有好下场。” 底下人愤然,“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 “闭嘴!”申涛厉喝。 言罢,慌忙将手中大刀递给身边人,毕恭毕敬的上前拱手,“您怎么在这呢?” “眼盲心瞎,没瞧见老夫在钓鱼?”钓鱼人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依旧背对着申涛,“这江里的鱼,最不容易上钩,老夫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结果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真是奇也怪也!” 申涛喉间滚动,瞧一眼这迷茫夜色,“您要是想吃鱼,何必如此麻烦?只要知会一声,还怕没有鱼吗?全鱼宴,都不在话下。” “知道就好!”钓鱼人仿佛生出了几分恼意,“老夫想要钓鱼,就一定会钓到鱼,什么全鱼宴不全鱼宴的,老夫不放在眼里。” 申涛连连点头,“是是是!” “回去告诉尚远那老东西,别把手伸得太长,老夫虽然不管闲事,但若是他敢把手伸到老夫的头上,别怪老夫不客气!”钓鱼人轻哼,“带着你的人,滚!别妨碍老夫钓鱼!” 申涛拱手作揖,“是!” 语罢,还真的退了下去,没敢再靠近码头。 “将、军?”底下人诧异,为何自家将、军这般恭敬,“不追了吗?” 申涛厉喝,“追个屁!” 第45章 老子要放狗 这个时候再去追,能追到什么?苏幕和沈东湛是什么人,能站着等你?早就跑得没影了,这会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再者这种情况,可不敢再追了,万一真的追出祸来,申涛也担待不起! 定远侯府。 尚远面色黑沉,周身杀气腾腾,“你说什么?” “齐侯拦住了咱们的去路,卑职不敢继续追。”申涛如实陈述,低头不敢多言。 他自然知道,自家侯爷的脾气,这会怕是要大发雷霆,保不齐是要杀人的,事关公子之伤,谁敢往前触霉头! 申涛,不敢。 “沈!丘!”尚远咬牙切齿,一掌拍碎了桌角,“沈丘!” 申涛弓着身,“齐侯爷还有几句话,要卑职带、带给您!” “说!”尚远眦目欲裂。 申涛战战兢兢的开口,“齐侯爷说,别把手伸得太长,他虽然不管闲事,但若是您敢把手伸到齐侯爷的头上,别怪他不客气!” 这是沈丘的原话。 “好你个沈丘,你儿子在我的地盘上造次,伤及吾儿,你还敢护短?”尚远七窍生烟,气得在屋内负手转圈,“你给我等着,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早晚、早晚要去华云洲,找你算账!” 第44章 申涛不敢吱声,谁不知道这齐侯爷沈丘,是个护短之人,而且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沈丘有两个儿子,长子沈东湛,幼子沈东麟,沈东湛得了世子之位,却无缘无故的跑到了殷都,当劳什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而沈东麟则在侯府主事。 说起来,这沈丘和寻常的侯爷还不一样,也就是说,皇帝会想着铲除其他王侯,但唯独不会想到沈丘,这老小子喜欢四处跑,若不是逢着战事,被皇帝死撵着带兵,估计早跑没影了。 这不,天下太平之后,又因为出了那事,他就真的闲事不管了! 皇帝连圣旨都下了,他还是丢下三军跑回去华云洲钓鱼,死活不肯再踏入殷都半步。 不过,沈丘这人有这本事,能跟手底下的兵称兄道弟,即便交还了所有的兵权,可底下那些旧部仍旧……只认人。 要不是这样,尚远何至于忌惮他如斯。 书房里,噼里啪啦了一阵,好半晌才停歇。 申涛面色惨白的走出来,从始至终没敢抬头,一味的弓着身,生怕尚远那一巴掌落错了地方,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尚远无处发泄心内的愤恨,唯一的儿子又被苏幕那一刀,砍成了残废,让定远侯府绝了后嗣,沈丘的儿子是从犯,偏偏……他还真的拿沈丘没什么办法。 那老小子从来不按规矩办事,做事只问结果、不择手段,什么大局不大局,对这不讲道理的护短之人而言,早就塞进了狗肚子里,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定远侯府的地盘上。 站在北苑的空地上,尚远定定的望着那间破旧的屋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实在是心内愤懑,实在是心痛难忍。 “杰儿从小到大,都很少见到他父亲,时常会缠着我,问我……他爹去哪了?”有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告诉他,他爹是个大英雄,为国出征,平定天下,所以他一直以你为荣。” 尚远回头,满是厌恶的瞧着她。 一身布衣的妇人,手持佛串,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明明是雍容华贵,却终皈依我佛,原不想过问红尘事,偏偏又在红尘中,“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从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早晚是要有报应的。” “你胡言乱语什么?”尚远低喝,“什么报应不报应?我上战场杀敌无数,若然真的有什么报应,早就该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否则我……” 妇人毫不畏惧的抬眼看他,默默转动手中的佛串子,“否则如何?我此生囿于红尘,早就活够了,不过是舍不得两个孩子而已!现如今,一个因为你而身受重伤,一个因为你而放浪形骸,这家早就散了!” 尚远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再也吐不出来。 “你毁了别人的家,也毁了我的家,尚远……这是报应,是你的报应,活该你尚家绝嗣,活该你满门荣耀到此为止!”妇人瞧着不远处的破屋,“她总算是解脱了,终于不用再疯癫哭泣。” 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承受煎熬。 “那也是你的儿子!”尚远低喝,“你发什么疯?” 妇人点点头,朝着破屋走去,“是啊,那也是我的儿子,可我的儿子和女儿因为你,而被养成了这副乖戾发癫的样子,我却无能为力,发疯不是必然吗?同她一样!” 语罢,她手指着破屋,“十数年啊,关在这里十数年,你想要的答案,得到了吗?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把人关在这里,你觉得定远侯府还会有太平可言?也对,从你把人带回来的那天开始,定远侯府就已经受到了诅咒,冤魂不散,恨意难消。” 尚远拂袖离开,“送夫人回佛堂,以后不许她再踏出院门半步!” “是!” 身后,传来妇人的冷笑声,“尚远,这是报应!报应啊!” 尚远没有回头,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生怯意? 只是,报应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也许到死都等不到,也许……说到就到!  夜色沉沉,船行碧波上,烟波浩渺。 摘下斗笠,解下蓑衣,黑暗中有人上了船。 “侯爷,世子应该走远了。” “要是跑得不快,老子就放狗!这个臭小子,跑定远州也不知会我一声,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侯爷,这定远侯府不会罢休吧?” “能适可而止的,就不是他尚远,这老小子,一肚子坏水,但若是敢欺负到我沈家头上,老子非得拧断他脖子!” “侯爷快走吧!夫人……” “走走走!” 黑暗中,船破浪,急行。 远远的,好似有人在喊:沈丘你个王八蛋,给老娘站住…… 黑夜终会过去,晨曦微光从船头落下。 苏幕幽幽的睁开眼,面颊微微带着红润,显得精神不少,大概是因为发过烧的缘故,起身的时候有些眩晕。 下意识的扶了一下床边,苏幕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一抬头,沈东湛站在门口,逆光里,少年人俊美无双,一身与生俱来的矜贵,带着谁都无法比拟的傲气。 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带着清冷,两片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大概很少有人见到,东厂二把手如此虚弱的样子。 “怎么,连走路都走不稳了?站都站不起来。”沈东湛轻嗤,“一点都不像是你苏千户啊!” 第45章 苏幕冷哼,“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轮到沈指挥使呢?” “那你可有得等。”沈东湛半倚着门框,光亮落在面上,宛若镀了一层金色,清贵至极,“我这人没别的本事,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 言外之意,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是,无能! 苏幕站起身,“沈指挥使可下水游两圈,到时候再来说这话。” “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加上整个船上的奴才,谁下水……还不一定呢!”沈东湛说的是实话,若真的交手,苏幕和整船的奴才,都不一定能赢。 苏幕没说话,自己身负重伤,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 外头江风凛冽,只要这一路顺遂,很快就能抵达扬州。 档头疾步行来,当即行礼,“千户大人,您醒了?您……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苏幕轻嗤。 档头瞧了沈东湛一眼,“没事没事,没事就好。” 苏幕眸色陡沉,转头瞧着沈东湛,“你做了什么?” 沈东湛勾唇,目色邪肆,“你猜!” 第46章 讨债 为旧文钻石过8000补更 苏幕横了一眼档头,“怎么回事?” “隔着门,也能听见您昨夜的床……咯吱咯吱,摇了一夜。”档头语罢,行礼便撤,千户大人的脸色,好似不太对。 一开始的时候,沈东湛委实没明白过来,苏幕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她翻个身,床“吱呀”一声响,沈东湛顿时醍醐灌顶,明白得透透的。 恰,苏幕到了后半夜昏睡得厉害,沈东湛躺在两条板凳组成的“木床”上,时不时的踹她的床脚一下。 他踹一下,她翻个身。 于是乎,原就不怎么牢固的床,吱呀、吱呀的响了许久…… 四目相对,苏幕先是略显恼怒,俄而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难怪沈指挥使正值盛年,却放着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不要,跑到殷都逍遥快活,原来……有这样的癖好!”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既是如此,沈指挥使放心,回头我会在东厂挑几个可心的奴才,送到指挥使府上!” 若是换做之前,沈东湛免不得要冷下脸,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然清楚苏幕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若生气,她便是真的高兴。 所以,他不生气。 “苏千户思虑周全,沈某无功不受禄,还是留给你自个,慢慢享用!”沈东湛怀中抱剑,“当然,若是东厂的奴才不中用,眼下倒是有个法子。顺水而下便是扬州,苏千户可以好好领略一下,扬州瘦马的风姿!”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这厮又在骂她是阉人…… “没想到沈指挥使武功了得,嘴皮子也不例外。”苏幕唇角轻挽,带着清晰的嘲讽,“不去涂红腮帮子当媒婆,真是白瞎了这条长舌头。” 沈东湛挑眉,“我这样的怕是当不了媒婆,毕竟做不成苏千户的生意,会抱憾终身。” 有那么一瞬,苏幕真想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其后两人像是赌气一般,谁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船停在了扬州的码头。 消息早已放出去,是以年修早就在码头等着,扛着沙包佯装长工,见着苏幕等人从船上走下来,赶紧冲着身边的蕃子使了个眼色。 众人有序撤离,没有惊动任何人,训练极为有素。 花楼后院。 年修行礼,喜极而泣,“爷,您终于来了!” “爷,您没事吧?”周南也在。 沈东湛看了苏幕一眼,恰苏幕也在看他。 二人各自敛眸,各自低哼。 “没有您的吩咐,奴才暂时不敢动他。”年修这话,说的是周南。 这讨人厌的苍蝇,跟了他们一路,年修好几次没忍住,差点结果了他,但……都被周南躲开了,别看这傻大个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功夫却不弱。 苏幕能对付他,不代表年修也可以。 年修与周南,最多打个平手。 “无所谓了!”苏幕敛眸,“进屋说话。” 年修行礼,领着苏幕进去。 “怎么会在花楼里?”沈东湛问。 周南挠挠后颈,“这帮阉狗,真能挑地方,明知道自己干不成好事,还专挑这种热闹的地方。若不是卑职一直跟着,还找不到这地方!” 的确,谁能想到太监藏在花楼里。 这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他们最痛苦的地方。 “有什么异常吗?”沈东湛这话是冲这周南说的,可视线却一直跟在苏幕的身上。 周南摇头,“暂时风平浪静。” 如此,甚好。 “我们之前一直被追杀,苏幕受了重伤,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沈东湛敛眸。 周南领着他往内走,“爷,您受伤了?” “没有,但是气息不稳,总归是长途跋涉,又加上担惊受怕的。”到了这地方,沈东湛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账簿呢?” 周南面露愧色,“爷,奴才没能、没能办好您这差事,只盯着年修他们,但是没看到账本。” “回去的路上,尚远一定不会罢休,必定四处埋伏。”沈东湛握紧手中剑,“你在此处,可有知会咱们的人?” 第46章 周南颔首,“您放心,都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就会护送您回殷都。” “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云溪江边的时候,那些人应该可以及时追上的,为什么不追?”沈东湛当时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申涛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放他们一马? 可申涛是定远侯的心腹,在明知账本,就在他们手里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里面,有名堂。 周南不解,“爷,您在说什么?什么追上不追上?” “没事。”沈东湛摇摇头,“好好准备,回殷都的路上必有不少恶战。” 周南行礼,“卑职明白!唉,爷,您去哪?” “讨债!”沈东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苏幕和年修正关起门来说话,沈东湛却直接推门而入,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沈指挥使连敲门都不会吗?”苏幕语气不悦。 沈东湛挑了一双丹凤眼,就这么凉凉的瞧着她,“怕苏千户贵人多忘事,吃了自己说过的话,所以来提醒一下。” “我只要拿着账簿,沈指挥使就得护我周全,这么划算的买卖,我怎么能忘呢?”苏幕负手冷立,目光淡漠。 年修急了,“爷,您这是……” “你家爷已经答应了我,会把账簿给我。”沈东湛横了年修一眼,“你着急也没用。” 年修惊慌的望着自家千户,“爷?” “我苏幕言出必践,该给你的一定会给你。”苏幕瞧着自己的左肩,“只是现下,我伤势未愈,烦劳沈指挥使再等等,免得到时候你一使诈,我便会死在这儿。尚远现在认定了账本在我身上,我可不能替你背了黑锅,还丢了命。” 沈东湛点点头,“好,我等!” “今晚,好酒好菜伺候。”苏幕睨着年修,尾音拖长,“不要慢待了沈指挥使!” 年修躬身行礼,“奴才这就安排。” “沈指挥使,今晚接风洗尘宴,你可一定要赏脸喝两杯!”苏幕昂起骄傲的下颚,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以此来庆祝你我,大难不死,逃出定远侯府的火坑!”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呵,人无好人,宴无好宴,苏幕,我倒要看看,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好!” 第47章 彩蝶姑娘 花样? 东厂有的是花样,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沈东湛的酒量好得很,早些年在华云洲的时候,整个侯府加起来都没能喝过他,喝酒对他来说就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只是进了这殷都之后,因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所以咱得矜持点,不能走哪都喝两杯,所以对外宣称不喝酒。 毕竟,咱办的是皇差! 外头夜色沉沉,内里歌舞升平。 沈东湛觉得有些耳蜗疼,吵吵嚷嚷的真是烦人,尤其是眼前这一片,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让人看着很是厌烦。 “沈兄觉得如何?”这外人面前,苏幕自然不好称呼他为指挥使,只能另择称呼,这一句“沈兄”听着亲昵,可实际上呢? 沈东湛只觉得心里很不舒坦,他们这些人最瞧不上的便是东厂的人,尤其是东厂的阉人!与阉人称兄道弟,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我……” “沈兄看中了哪个?”还不等沈东湛开口,苏幕又抢了话茬,“我瞧着那红衣服的挺好看的,喜庆,很适合沈兄!” 沈东湛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又不是过年,要那么喜庆做什么?” “那不如白色的罢,不爱喜庆,咱就来点刺激的。”苏幕笑道,“白色,够刺激!” 沈东湛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瞧了一眼杯中酒,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是好酒!” “那是自然,用来款待沈兄的肯定是好东西。”苏幕笑了笑,“美酒美人,良辰美景,活着的妙趣不就是在于此吗?”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这美酒,你也没喝上一口,这美人……你又无福消受,那苏公子是如何活下来的?无趣的活着?活着也无趣?” 苏幕,是不会喝酒的! 长年累月只顾着习武、办差,哪折腾过这玩意,是以…… “我倒是无妨,怕委屈了沈兄!”苏幕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 年修行礼,忽然“啪啪”一拍手,赤橙黄绿青蓝紫瞬时散了,稀薄的帷幔后面,顿时传来杳渺琴音,声声悦耳。 苏幕一抬手,屋内除了贴近的那几人,其余等人全部退下。 屋子里温暖如春,有美如斯,琴音相伴。 沈东湛眉心皱成了川字,一旁的周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嗑着瓜子看戏一般,只瞧着那轻纱后面,慢悠悠的冒出个娇俏的女子。 “哎呦……”周南一口嗑到了指尖,疼得直甩手,“爷,好看呢!” 可不,闭月羞花,眉目如画。 再看这身段,前凸后翘,委实有料。 如此美人,真真是世间尤物。 苏幕就不信,这样的美人,是个男人都得动心,你沈东湛饶是块冰,也得看得你鼻血直流,尤其是这一娉一笑间,明眸皓齿,明艳动人至极。 别说是男人,饶是苏幕,也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人嘛,都喜欢美丽的东西! 苏幕头一瞥,瞧着周南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头略有得意,转而将视线落在沈东湛身上,谁知……眉心狠狠跳了跳。 第47章 “沈兄?”苏幕瞧着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瞧一眼他手中的杯盏。 嗯,喝酒倒是个痛快人,可这半点都不像有醉意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伤脑筋,毕竟人在糊涂的时候,才容易闹出点事来。 “何事?”沈东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幕瞧了一眼美人,“这可是扬州城内最美的女子,你这……可不太懂事啊!” “美人又如何?一旦黑灯瞎火的,不就是个女人?”沈东湛对着这酒的兴趣,远胜于眼前的美人,什么美人不美人,对他来说,就是一副皮囊罢了! 死人见得多了,再美的东西入了眼,也不过如此。 瞧着沈东湛心无旁骛,只喝酒的样子,苏幕表示:很惆怅!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沈东湛是个冰疙瘩,眼盲心瞎,美人当前不识趣,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无趣的人了! 苏幕压了压眉心,瞥了这美人一眼。 “爷!”美人娇滴滴的近前,“奴家彩蝶,给爷敬酒。” 沈东湛瞧着那双素白的手,捏着他跟前的杯盏,俏生生的递过来,不由的眯起了眸子,苏幕,这就是你的手段? 行,爷陪你玩玩! “彩蝶姑娘,年方几何?”沈东湛问。 苏幕:“……” 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年纪的?都在这儿混了,还顾得上这些? “奴家年方十八!”彩蝶姑娘笑靥如花,到底是混场子的,应对起来倒也没那么生硬,软绵绵的将杯盏往沈东湛唇边送去。 沈东湛头一瞥,“彩蝶姑娘的手,倒不如苏公子的更好看些。” 彩蝶:“……” 苏幕咬着后槽牙,关我屁事! 第48章 让太监欺负了? 为旧文钻石过8200补更 苏幕冷着脸,看着沈东湛演。 “我家爷不喜欢姑娘敬酒!”周南忽然伸手,夺过了彩蝶手中的杯盏,“我替他喝便罢!多谢姑娘美意!” 说着,周南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彩蝶:“……” 苏幕揉着眉心,周南这个碍眼的东西,上次就该把他送进东厂——阉了! “好酒!”周南放下杯盏,继续坐在一旁吃着点心,嗑着瓜子,“爷,这酒倒是有些年头,喝着不赖,要不回头带两坛回去?”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干架的时候,累了喝两口?” 闻言,周南面色一紧,徐徐低下头,再也不敢吭声。 “说话不过脑子,下次出门干脆把脑袋留家里,反正也没什么用。”沈东湛冷然。 彩蝶面色微恙,脑袋…… 好在,人家姑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转瞬便恢复了原有的笑靥如花,“爷既不喝酒,那咱们就说说话,也好。” 她捻着竹签子,戳了一块糕点,准备往沈东湛嘴里塞。 “谢谢!”周南猛地别过头,一张嘴便衔进了嘴里。 彩蝶:“……” 别看苏幕性子冷,可骨子里还是有些暴脾气的,见着此情此景,整个人都是炸毛的,“年修,把他给我丢出去!” 周南满脸无辜,“苏公子,我家公子不爱吃不爱喝的,凡是有所忌讳的,我早早给防范,有什么错?当奴才的,不就是得伺候好主子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爷给你敬酒,敢不敢喝?”苏幕容色清冷。 周南撇撇嘴,不敢。 “不敢就滚出去!”苏幕压了压眉心,“年修!” 年修行礼,缓步走到了周南面前,“自己走,还是打一架再走?” 打一架是不可能的,这是苏幕的地方,年修之前拿周南没办法,是因为没有苏幕做主,年修不敢轻易与锦衣卫交手。 但是现在不一样,苏幕坐镇,有生杀之权,周南岂敢造次! “走就走!”周南不放心的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爷,“爷,可别贪杯啊,也别乱吃东西!” 沈东湛知道他的意思,“出去吧!” “是!”周南行礼,跟着年修一道走出了房间。 温暖的雅阁内,只剩下了三人。 苏幕坐等看戏,沈东湛直面彩蝶,且看这一男一女,干柴烈火的,该如何兴风作浪,如何……共度良宵? “沈兄,眼下无人打扰,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苏幕皱了皱眉,“当然,如果嫌我碍眼,我可以马上就走!” 沈东湛仔细的想了想,“倒是不用,毕竟苏公子看明白了……也是用不着的。” “你怎么知道我用不着?”苏幕轻嗤,“世间男女,总归是有共通之处,好生探索一番,才能知晓其中滋味,所以这问题的关键,非在用,而在学。请,沈兄赐教!” 沈东湛轻嗤,一个阉人跟他咬文嚼字?真是皇帝伺候久了,看自个都是黄橙橙的,“赐教不敢当,论伺候人的功夫,沈某怎么着都比不上苏公子。” “沈公子!”彩蝶姑娘俏生生的笑着,“奴家给您跳支舞吧?” 沈东湛挑眉,“可以!” 哪知…… 彩蝶起身,薄衫瞬时滑落在地,刹那间冰肌雪骨,唯剩下那颜色艳丽的肚兜,以及薄如蝉翼的长裙挂在身上。 沈东湛:“……” 这跟没穿,有何区别? “等等!”沈东湛疾呼,“把衣服穿上,弹个琴!” 第48章 苏幕忽然想笑,好在憋了下来,谁能想到平素冷眉冷眼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对付女人……居然毫无办法。 彩蝶并未违拗沈东湛的意思,弹琴倒是无妨,只是这穿衣……大可不必,她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要那些面上功夫作甚?拿人钱财,与人做戏,不过如此。 坐在琴架前,彩蝶媚眼如丝,指尖轻轻拨弄琴弦,瞬时琴音流淌。 “沈兄果然还是嫌我碍事。”苏幕单手抵着太阳穴,目色邪肆的瞧他,“既是妨了沈兄的好事,那我这厢就先走了,沈兄好好听琴。人生在世,风花雪月……才叫痛快。” 苏幕起身,冲着彩蝶使了个眼色。 务必,拿下沈东湛! “就这么走了,不好好切磋一番,怎么对得起苏公子的盛情款待!”沈东湛忽然丢出杯盏,直逼苏幕而去。 苏幕面色一紧,这小子想使诈? 饶是左肩受伤又如何? 她还有右手。 拂袖间,苏幕便将杯盏挡了回去,“沈东湛!” 沈东湛并未罢休,捏起杯盏便站起,恰苏幕已经行至中央,眼见着是要朝着门外去了,当即纵身落在苏幕跟前。 杯盏往苏幕跟前递的时候,苏幕下意识的旋身避开。 她没有酒量,不能喝酒。 仿佛意识到了这点,沈东湛更是不依不饶。 彩蝶弹着琴,只觉得这屋子里的氛围逐渐诡异,说好的美人计,到了最后怎么成了近身肉搏?这两人居然在屋子里,打起架来,把她晾在了一边。 这若是换做平时,那些男人见着她,哪个不是眼睛发直,恨不能当场就扑了她? 今日是怎么了? 真是,活见鬼! “苏公子请喝酒,还没喝痛快就要走,试问,这哪里是待客之道?”沈东湛不依不饶,势必要让她喝了酒再走。 她越是躲闪不喝,他越是清楚明白,这定然是苏幕的软肋所在——堂堂东厂二把手,苏幕苏千户,不敢喝酒! “沈东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苏幕急了。 为了让沈东湛喝醉,她特意让年修取来窖藏的好酒,最易醉人的那种,是以她那一杯倒的酒量,哪里能喝这杯酒。 苏幕终究负伤在身,被沈东湛摁在墙壁上时,疼得脊背阵阵发寒,瞬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着牙,很难得的露出寡淡之外的神色。 愤怒! “你想干什么?”苏幕眉心紧皱,“沈东湛,你别太过分,这是我的地方,你信不信……” 眉睫陡然睁大,沈东湛的酒杯已经递到了她唇边。 苏幕慌忙别开头,些许酒水业已沾唇,“我不……我有伤在身,沈东湛你别逼我……” “一杯酒而已,死不了!”沈东湛勾唇。 不是要玩吗? 那他就陪她好好玩。 喝酒? 那就喝个痛快,一起喝罢了! 不远处,彩蝶指尖加速,激烈的琴声倒是为这场面增了几分气势,颇有种急促的感觉,让人紧张不已。 苏幕挣扎起来,沈东湛还真是有点压不住,最后只能将杯盏叼在嘴上,一手制服她,一手捏着她的下颚。 这下,总跑不了吧? 他倒要看看,苏幕喝了酒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必,很有趣。 苏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抵到自己唇边的杯盏,沈东湛俊俏的容脸,在她的视线里无限放大,他笔挺的鼻……鼻尖已经抵在了她的鼻尖上。 他的大手钳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酒水快速往她嘴里灌,舌尖上、嗓子眼,满是辛辣的滋味,只要她咽下去,沈东湛就得逞了。 眼见着一杯酒都进了苏幕的嘴,沈东湛冷笑着吐掉了杯盏。 杯盏落地,砰然碎得四分五裂。 外头。 年修:有动静? 周南:不对劲。 屋内。 苏幕鼓着腮帮子,死活没有把酒咽下去,见着他正欲点她的穴,大概是想让她把酒咽下去,这么些年的倔强,才有了她的今时今日,她岂会让他得逞。 把心一横,苏幕忍着肩头的痛楚,猛地挣开他的束缚,脚下飞速旋转,将沈东湛反抵在墙壁上,然后快速的踮起脚。 “唔?” 彩蝶神色骤变,只听得“嘣”的一声巨响,指尖的琴弦愣是被生生拨断。 屋内,琴音长鸣。 门外两人一听,这声音不对。 “出事了!” “出事了!” 房门从外头被推开,周南和年修蜂拥而入,第一眼看到的是处于显眼位置的彩蝶,毕竟人家立在琴架前,自然是最先看到她。 瞧着彩蝶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二人面色大变,心想着:出大事了! 顺着彩蝶的视线方向,周南和年修不约而同的扭头去看。 刹那间,僵在当场。 墙那头窝着两个人,适逢苏幕正压着沈东湛在墙,从周南和年修这个角度去看,正好能看到他们的嘴……对着嘴。 三个人齐刷刷的歪着头,目不转瞬的盯着那场面,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情况? 好半晌,年修和周南才回过神,面面相觑了一番,这个时候,只要你不觉得尴尬,那就是对方尴尬。 “这屋子里有点热!”周南环顾四周。 第49章 彩蝶拎着裙摆,撒腿就往外跑,“炉子烧得太旺了。” “是有点热!”年修紧随其后。 走的时候,周南和年修,一人一扇门,默默的合上房门,默默的立在门外把风,面色皆有些灰白,心头那叫一个砰砰乱跳。 他们这都是,看到了什么呀? 苏幕终是将嘴里的酒,灌回了沈东湛的嘴里,趁着他发怔,不敢相信之际,速度极快,力道亦是极重。 只是……酒水入了口,难免会咽下些许,待她松开沈东湛之时,原本素白的面上,微微浮起一点砣红,已然目色惺忪,却又要强装镇定,真是难为了苏幕。 沈东湛僵在那里,宛若雷劈,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眸色猩红的瞪着眼前,不知死活的苏幕,有那一瞬,真想活活撕了她。 她居然敢…… 若不是那开门、关门声,估计他现在还愣在原地。 还没人敢对他做这种事,上次是她,现在又是她,这死太监是跟自己杠上了?难道说,伺候人也有瘾?! 苏幕原是想站直了身子,可脑子有些发晕,冷不丁将胳膊抵在了他的身侧。 沈东湛一震,还来? “我喂的酒,好喝吗?”苏幕挑眉看他,勾唇笑得邪魅。 沈东湛目光微斜,瞧着抵在自己身侧的胳膊,愈发脸黑如墨,“苏幕,你醉了?” “醉不醉的,得看人!”苏幕知道自己有点醉意,但这酒多半还是进了沈东湛的喉,是以……倒也还没至不省人事的地步。 内劲运行,她想用内力把酒劲逼出去,奈何自己原就受了伤,这会力有不逮,只能硬撑着,假装自己无恙。 “像沈指挥使这样,俊俏非凡的,酒不醉人,人自醉。”苏幕耷拉着眼皮,“宫里的那些小太监、小宫女,都及不上沈指挥使三分。” 沈东湛满面鄙夷,“醉了!” “可惜沈指挥使不是女儿身,否则以您这样的尊荣,到了皇上跟前,怕是要宠冠六宫的。”苏幕深吸一口气,徐徐站直了身。 沈东湛轻呵一声,“我瞧着,苏千户的容色亦是不逊,横竖已经不能人道,倒不如学那彩蝶姑娘,换身轻薄的纱衣,想必进了后宫,也是能唬得住人的。反正,都是伺候人的事儿,苏千户定是得心应手!” “那不是抢了你沈指挥使的位置?”苏幕退后一步,努力稳住身形,“罢了,今儿没能让沈指挥使尽享风花雪月,改日、改日再有机会……” 想了想,苏幕拂袖转身。 尽管她努力稳住了身形,可沈东湛还是看出来了,她脚步轻浮,显然是已有醉意,真是没想到,杀人都不眨眼的东厂二把手,居然怕喝酒! 这倒是有趣得很! 可惜啊,沈东湛终究是个男子,若然是个女子,苏幕如此“轻薄”于他,势必要甩她两耳光子,才算出气。 奈何,沈东湛骨子里是君子,大刑伺候也就罢了,打耳光这种事……还真是做不出来! 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现在补她一掌,不知道能不能打得她脑袋开花,再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然则,背后出手偷袭,非他沈东湛之行。 “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 周南和年修正扒拉着门缝,登时站直了身子,一个惊慌失措,一个惶然失措。 好半晌…… 周南干笑两声,“那个……我家爷没事吧?” 年修喉间滚动,“爷,您没事吧?” “瞧着,像是有事。”周南唇角的笑意渐渐缺德,“脸都红了,眼睛也是红的,这得多下多大的狠心,才能这么对我家爷?” 年修横了他一眼,“你放屁,分明是你家爷对我家爷,图谋不轨!” “瞎眼的东西,没瞧见谁在外,谁在内?”周南双手叉腰。 年修不服,“只听过谁在上,谁在下的,就没听过用内外分的!” “那是事实!”周南反唇相讥,“就是你家爷……” 苏幕头疼,整个人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扶着门框,“给我闭嘴!” 二人皆休。 “年修,扶我回房!”苏幕伸手。 年修赶紧上前,搀住了苏幕,闻着自家爷身上的酒味,当即明白了过来,这是喝酒了!哎呦,爷可不会喝酒,完了完了,方才怕是酒后那啥……欺负了人家指挥使?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理亏! 毕竟,士可杀不可辱嘛! “爷!”瞧着沈东湛出来,周南行礼,然后赶紧上来搀着。 沈东湛一怔,“作甚?” “苏千户是被扶着走的。”周南意味深长的开口,“来,卑职也扶着您点,您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沈东湛:“……” 下一刻,他这没能落在苏幕脑门上的一巴掌,狠狠的敲在了周南的脑门上,“发什么瘟?闪开!回房。” 周南吃痛,“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沈东湛黑着脸往前走,“准备衣裳,爷要焚香、沐浴、净身!” 真特么的晦气! 接二连三的,让一个太监给欺负了! 死阉狗! 远远的,彩蝶恍然大悟,不是男人对她动不了心,是这男人啊……原来喜欢男人! 第49章 到底谁是白菜? 周南快速为沈东湛提了热水,沈东湛足足在浴桶里泡了一个时辰,浑身上下的皮都泡皱了,这才从浴桶里出来。 第50章 “真惨!”周南直摇头,不知道苏千户那头是什么光景? 苏幕,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胜酒力的人,喝点酒就开始吐,晚饭都没吃多少,这会吐得满嘴发苦,险些连伤口都二次开裂,可见……她真的不适合喝酒。 “爷,快喝点醒酒汤!”年修端着醒酒汤上前,“爷,喝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苏幕还是头一回喝醒酒汤,眉头一皱便喝下了大半碗,然后脱力的靠在床柱处,“我头疼。” “奴才帮您揉揉!”年修赶紧捋起袖子,在炉火上暖了暖手,这才站在苏幕身侧,仔细的为她揉着太阳穴,“不过喝了酒也好,您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么多。眼下扬州城内还算太平,奴才会仔细盯着。” 苏幕阖眼,“有你在,我放心。” 为此,年修笑了一下。 他们这些踩着刀尖活下来的人,信任一个人太难。信任……等于将自己的命,交到对方的手里,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 大概是酒劲上来,又或者真的太累,洛长安沉沉的睡了过去。 年修收拾完了屋子,蹑手蹑脚的离开。 “看好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到爷的休息!”年修冷声吩咐。 守门的蕃子行礼,低低的应了声。 如此,年修才放心的离开。 楼梯拐角处,周南立在那里。 瞧着年修过来,他微微站直了身,却只见年修面无表情的端着脸盆,从他身边走过,压根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哎哎哎,说句话!”周南皱了皱眉,“留步!” 瞧着他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年修亦是老大不高兴,他还不知道这帮人的心思吗?一个个的,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东厂,不就是少了点东西,又不是欠了他们的,犯得着看他们的脸色?! “作甚?”年修斜了他一眼。 周南深吸一口气,“发生了这样的事,总归是要说两句的,你们东厂不要得寸进尺,这件事总归是我们指挥使吃了亏。” “等会!”年修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谁吃亏?哦,你们吃亏了,我们家千户大人就不吃亏了?谁是白菜还不一定呢!” 白菜? 周南想了想,好歹他们比东厂的人,多一点东西,自然是要大度一点,不能太过计较,“罢了罢了,我不与你逞口舌之争,我来只是想叮嘱你,有些事不要胡乱往外说,到时候对谁都不好!尤其是我们指挥使的声誉!” “怎么,你们指挥使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知道要脸了?”年修寻思着,自家爷趁着酒劲对指挥使做了点那啥,可当时屋子里就两人,不管怎么说,咱都得护短,不能让外人欺负了自家人。 咱虽不占理,可气势不能输。 周南一听这话,瞬时窜了火,“怎么,你们东厂不要脸?你们不要,我们要!”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年修愤然。 周南手一摆,“我不同你说这些,我与你说的是,这桩事不许有第六个人知道。” “你与其跟我说,倒不如去跟彩蝶姑娘商议一番,咱们东厂没有多嘴的人,不代表彩蝶姑娘不会,到时候这花楼里一传十,十传百,回头连皇上都会知道!”年修叹口气,“咱们东厂倒是无所谓,少了点玩意的人,可不计较这些流言蜚语,但是指挥使……” 周南目色沉沉,似乎……有点道理。 “闹不好,你们指挥使的未婚妻,都得跟人跑了。”年修低语。 周南骇然瞪大眼睛,“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 “信不信由你咯!”年修端着脸盆,美滋滋的离开。 这还糊弄不死你?! 周南还真的去找了彩蝶姑娘,谁知他刚踏进门,就被屋内的老妈子给哄了出来,若不是他夹着尾巴跑得快,估计这会应该被护院揍了一顿。 不远处的廊柱后,年修扯了扯唇角,满脸轻嗤,“呸,活该!” 周南觉得冤,谁知道内里彩蝶姑娘正在换衣裳,谁知道老妈子也在……好吧,这下他真的成了登徒子,还是想白吃的那种。 好在,他们在扬州城不会久留。 翌日一早,苏幕醒转时,年修已准备妥当。 待梳洗完毕,苏幕在地图前立了甚久,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爷,您真的要把账本交给沈指挥使吗?”年修低低的问,这个问题他憋了太久,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可是您和咱们的弟兄,拼了命才拿到手的,现如今定远侯府的人,还在咱们后面穷追不舍,就这么交出去,奴才……有些舍不得。” 苏幕瞧着图纸上的路线,“从扬州城回殷都,路上快马加鞭需要六七日,更别说稍有耽搁。这么长的路程,我身上有伤,未必能护住账本周全。” “奴才……” 还不待年修开口,苏幕抬手,打住了他的话,“你也不能!” 年修敛眸。 “技不如人的事情,没什么可丢人,但若是自欺欺人,那便是真的自寻死路。”苏幕合上了图纸,“回殷都的路上,肯定会遇见强敌,与其损兵折将,不如善加利用。账本必须送到皇上的手里,至于是谁送的,对皇上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 年修知道,这是最终目的,可是…… “督主那头,怕是不好交代!”年修面露担虑之色,“若是督主责罚下来,只怕咱们都担待不起,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第51章 东厂的刑罚,比之天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谁人不知,入了东厂的刑房,死都是轻的,怕只怕……生不如死! “我分得清轻重。”苏幕敛眸,“到时候义父怪罪下来,我自有担待,不会连累诸位兄弟。不过,我也不是全然没准备,让你办的差事,你且督办仔细。” 年修认真的点头,“您只管吩咐。” 苏幕伏在他耳畔低语了一阵,主仆二人咬了咬耳朵。 “可都记住了?”苏幕问。 年修狠狠点头,“是!” “记住就好!”苏幕深吸一口气,“我这条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年修敛眸,“奴才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出发!”苏幕负手下令。 年修行礼,抬步就往外走。 然则下一刻,苏幕又叫住了他,“年修,问个事。” 年修一怔,不明所以,“爷只管问,年修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东湛昨天夜里,没事吧?”苏幕挑了眉眼,苍白的面上,漾开几分异样的神色,“我、我的意思是……” 年修当即明白,“爷,您只管放心,沈指挥使好着呢!这一大早就起来了,还跟周南那小子,去街上溜了一圈,吃了早饭才回来的。” “没事?”苏幕问。 年修点头,“绝对没事!完全就是个没事人。” 所以,咱们吃亏了! 当然……这最后一句,年修不敢说,默默的在心里补一句。 “下去吧!”苏幕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修整了队伍,是以这会,苏幕和沈东湛倒是不用再同乘一辆马车。 沈东湛策马,苏幕有伤坐车。 众人佯装成一支商队,从扬州城出发,直奔殷都。即便知道路上会有拦路虎,定远侯府如附骨之疽一般,亦不能退缩。 该杀的,照样得杀。 该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 周南策马跟在沈东湛身边,“爷,您说这苏千户干了这么大的亏心事,怎么一点都不心虚呢?” 音落,沈东湛剜了他一记眼刀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南觉得自己有点冤,这不是想给自家爷讨个公道吗?做人也忒难了点,就因为见了不该见的,弄成现在这样里外不是人。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阉狗! 于是乎这一路上,沈东湛都黑着脸,从始至终没跟洛长安说过半句话,即便中途休息,夜宿客栈,亦是如此。 这情况,看得周南和年修有些心惊胆战,只觉得氛围不太对。奈何,主子们的事情太复杂,当奴才的……也没敢多问啊! 好在,这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大雨倾盆。 山路难行。 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苏幕当即握紧了手中剑,冷声厉问,“怎么回事?” 第50章 沈指挥使,看上了? “爷,前面有情况。”年修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大雨瓢泼而下,视线略有模糊,“好像是江湖仇杀,咱们是不是……” 苏幕缓了口气,“闲事不管,死生不论。” “是!”年修行礼,躬身退到一旁,“所有人警戒。” 只是警戒,仅此而已。 “难怪都说阉人无心,前面打成这样,他们也能耐得住!”周南低声开口。 沈东湛没有吭声,目不转瞬的盯着不远处的动静,这是真的江湖仇杀,还是定远侯府的阴谋?在没有确定真假之前,他比较赞成苏幕的做法。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大雨瓢泼而下,血水弥漫在脚下。 远远望去,一片殷红之色。 显然,那可不是做戏,是真的仇杀。 “爷,好像是真的!”周南愕然,“真的杀人了!” 沈东湛音色微沉,“我没瞎!” 是真的杀人了,以屠戮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马车倾覆之后,其中有些老弱和妇孺,而那些黑衣人连这些妇孺都没放过,一刀一个。 有护院奋起搏杀,终究不敌,眼见着是要被赶尽杀绝! “爷,不管吗?”周南问。 若是换做平时,沈东湛不会不管,可现在他们情况特殊,前有狼后有虎,身上还有重要的账本,若是多管闲事,惹来祸端……丢了账本,谁都担待不起! 忽然,有纤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来,边哭边连滚带爬的,浑身泥泞不堪。 “救命……救命,救我……”是个女子的声音,大概是太过惊恐,哭喊得都破了音,听着很是触人心扉,甚是可怜。 那些黑衣人见着她跑了过来,当即提着刀往前冲。 “爷?”周南骇然,“过来了?” 年修握了握剑柄,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别过来就相安无事,一旦过来,杀无赦!东厂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悲天悯人! 苏幕坐在马车内,掌心轻轻摩挲着剑柄,外头的动静,她都知道,左不过……闲事莫管,压根就没想插手这件事。 然则,老天爷似乎不愿意让她置身事外。 黑衣人杀光了那些老弱妇孺,只剩下跑出来的这女子,自然不依不饶,一大波的黑衣人悉数冲了过来,不管不顾的提着刀剑。 “爷?”周南急了。 第52章 沈东湛眯起眸子,“别动!” 东厂的人都没出手,他们两个急什么? 毕竟现在,主事的是苏幕。 没有苏幕的命令,谁都不敢轻易出手,东厂自有东厂的规矩。 女子扑了进来,摔在地上,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狼狈不狼狈,活命才是第一等的事,她挣扎在泥泞中,跌跌撞撞的跪在地上,“兄长,救我……” 大概,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马车里坐着的人,才是整支队伍的主事者,所以她跪在那里冲着马车磕头。 若是她知道,马车里坐着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千户,还有没有这个胆量往前冲?还有没有这胆量,冒充苏幕的“妹妹”,喊苏幕一声“兄长”呢? 黑衣人不管不顾的,举刀便劈,却不是劈向这女子,而是劈向一旁的东厂蕃子。 毕竟,这女子喊了一声兄长! 不得不说,人到了绝境真的什么都做得出,为了活下去,不惜信口胡诌,若是对方真的是普通人,只怕这一次要被牵连到死。 那才是真的无辜! “放肆!”年修厉喝。 蕃子当即抽刀相迎,半点都没犹豫,敢在千户大人面前造次,死也活该! 双方因为一个女子而动了手,苏幕始终没有说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斩草除根!这女子坏了她的规矩,待收拾完那些杂碎,再收拾她不迟。 沈东湛和周南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东厂的人,收拾这帮乌合之众。这些人的功夫路数很杂,可见不是什么军士,应该是江湖恩怨没错。 刀子忽然脱手而出,直逼马车而去。 年修砍杀了一名黑衣人,骤见那女子扶着车轱辘,顿知事情不妙,但终究是慢了一步,等他冲上来的时候,那柄刀子已经破开了车窗。 那刀子本是冲着那女子去的,结果抛高了,且……力道过猛,不知道是内劲十足,还是巧合,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再想扑救亦是来不及。 “爷?”年修厉喝。 沈东湛骤然翻身下马,目不转瞬的盯着马车。 周南:“……” 赶紧跟着下马。 大雨之中,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年修疯似的冲过来,呼吸微促的望着敞开的窗口。 苏幕岿然不动的坐在车内,精准无误的扣住了袭来的刀,只听得“砰”脆响,刀身被指尖力道,生生截成两断。 拂袖间,断刃自窗口飞出,刹那间惨声连绵。 沈东湛松了口气,眼见着苏幕纵身跃出了马车,稳稳立在车前。 年修习以为常的迅速撑伞,遮在苏幕头顶,“爷,仔细身子,外头雨大。” 雨势倾盆,哗声不歇。 苏幕一袭锦衣立在伞下,冷眸横扫,寡淡的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长身如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凉薄之气。 断刃拂袖出,连杀数人,宛若串糖葫芦,不管是谁见着,都得心惊肉跳。 “撤!”对方厉喝。 苏幕眸色陡沉,“不留活口!” 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势必不能留活口,否则这些江湖人纠缠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苏幕绝不留后患。 蕃子们下了杀手,敢对千户大人动手,纯粹是活腻了,不杀他们……难解心头之恨。 沈东湛一直在站在旁边,瞧着沾了水雾的苏幕,烟雨迷离中,她一身清冷孤傲,下令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分外无情。 事实证明,东厂就是东厂,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 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所有的黑衣人都被斩杀殆尽,尸身拖入一旁的林中丢弃。在这些黑人的身上,搜到了些许东西。 “武林盟?”苏幕瞧着手中的令牌,“名儿倒是挺霸气。” 事儿,办的不咋样! 不堪一击! “多谢恩公!”浑身泥泞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幕面前,泣不成声。 苏幕居高临下,侧过脸睨她,何其不屑一顾,“可知道我们是谁吗?” 女子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当即摇摇头。 “你方才喊我什么?”苏幕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再喊一遍。” 女子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恩公,我……” “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造次。”苏幕面色微沉,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你拦了我的路,还谎称是我妹妹,这笔账……我得算!” 身后,蕃子已经抽出了刀。 既然千户大人说了,不留活口,那这女子……亦是活口之一。 留不得! 周南愕然,这是救了人又要杀人吗?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沈东湛已疾步上前,快速扣住了那人持刀的手,冷然望着苏幕,“你想干什么?”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唇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沈指挥使……看上了?”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这女人浑身是泥,能看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沈东湛说,“积点德吧!” 苏幕勾唇,“果然,积德行善之事,轮不到咱们。” 拂袖转身,重登马车。 车内,传出苏幕幽幽的声响,“既然沈指挥使好管闲事,那这女子便交给你罢,是留是放都随你。” “爷,这怎么弄?”周南急了。 第53章 哪有人办差,还半路上捡个女人回来? “拿银子来!”沈东湛说。 周南当即明白了过来。 银子塞进了女子的手里,沈东湛翻身上马,“以后看到你的恩公,记得离远点,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救你是顺手,杀你也只是眨眼的功夫。敛了家人尸身,逃生去吧!” 音落,沈东湛策马疾追。 周南旋即跟上,免得掉队。 女子立在大雨中,手里捏着银子,分不清面上是泪还是水,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冲着前方大喊,“我叫舒云,舒!云!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语罢,她当即跪地,朝着前方磕了三个响头。 救命之恩,大如天啊! 因为雨势太大,前路不好走。 车队在一个小镇上停住,寻了客栈住下。 雨夜,漆黑。 第51章 名曰无疆 大雨哗然,瞧着这势头,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雨夜难行。”苏幕立在窗口,瞧着窗外的大雨。 年修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爷,仔细雨水沾身,这小地方简陋得很,没办法让您舒舒服服泡个澡,您先泡泡脚罢,对伤势有好处。” 苏幕敛眸转身,徐徐坐在床边。 打好了洗脚水,年修赶紧去合上了窗户,“眼下这天下,依旧冷得厉害,您别贪凉。” “再啰嗦,怕是真的要成宫里的老嬷嬷了。”苏幕难得心情不错,同他开了个玩笑。 年修略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爷,您莫要取笑奴才,奴才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尚远老贼下手太狠,您的伤……” “无事!”苏幕的掌心,轻轻贴在肩上,“较之以往,所差无几,死不了!” 年修抿唇,半晌才道,“沈指挥使选了隔壁的房间。” “知道了!”苏幕没有过多的反应,“你下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明日天亮再出发!” 年修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温水没脚背,浅浅暖其足。 苏幕盯着洗脚盆里的脚,若说浑身上下,唯有哪里未曾留疤的,大概便是这一双脚,小时候爹也常说,囡囡的脚最好看,这么好看的一双脚,可不能随便让男人瞧了去。 爹还说,得藏起来。 音犹在耳,昔人已殁。 “沈指挥使,您不能进去……” 苏幕猛地回过神,房门已被沈东湛推开。 入目,便是那一闪即逝的白嫩。 水声哗然,苏幕脚一缩,当下遮掩了一切。 沈东湛有些愣怔,自己方才瞧见的是?一闪而过的白,是苏幕的脚?再抬眼,某人坐在床榻上,眸光沉冷的注视着他。 “我只当自己肩膀受了伤,没想到沈指挥使伤得比我严重,一双手全废了,连敲门都不会!”苏幕语气不善。 也不知道这混账东西,看到了没有? “我来只是说一声,大堂里来人了!”不知道为啥,沈东湛也觉得有些尴尬,可这尴尬来源于何处,他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 语罢,也不管苏幕什么表情,沈东湛掉头就走。 这么一来,苏幕便明白了,为什么年修没在外面守着。 “来人了?”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来的什么人? 快速收拾了一番,苏幕更衣出门。 “爷!”门口守卫一怔。 苏幕没有吭声,抬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楼下的大堂里,委实站着一个人,是个女子,此刻正眉眼焦灼的在大堂里站着,东厂的蕃子将她团团围住,意思是想让她离开。 奈何这女子,死活不肯走! 苏幕隐约觉得,这女子好似有几分熟悉。 “我要见你们家的主子!”女子立在那里,“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报恩的。” 没人相信她,也没有人想放她上去。 年修立在跟前,“你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请另择别地!” 眼下,他们不想惹事,毕竟这小镇不大,稍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所有人,一旦动静太大,定远侯府的那些苍蝇闻风而来,便会很棘手。 “我,是我啊!”女子有些激动,“就在不久之前,你们、你们救了我。我叫舒云,云卷云舒的舒云。” 苏幕眉心一皱,忽然勾唇,不就是被沈东湛救下的那个女人? “沈指挥使,你的生意来了!”苏幕瞧着站在楼梯口另一侧的人,“还不下去?旧人相逢,是件好事!” 沈东湛压了压眉心,狠狠瞪着周南。 周南往后退两步,小声的嘟囔,“卑职跟您汇报的时候,您什么都不问,直接去找苏千户了,这能怪卑职吗?” 还不是怪您自个太着急?什么都没弄清楚,就闯了苏千户的房间。 苏幕款步下楼,这么感人肺腑的戏码,她怎么能错过?可得好好看热闹,“年修,沏壶茶。” “是!”年修行礼。 不多时,年修便沏了一壶茶,毕恭毕敬的立在苏幕身边伺候。 “你怎么还敢来?”沈东湛狐疑的打量着她,“我与你说的话,你都没听明白吗?” 舒云抿唇,扑通跪在了沈东湛面前,“舒云已是孑然一身,得公子银两相赠,才能安置家人尸身,大恩大德,孤女没齿不忘!” “哎哎哎!”周南忙道,“我家爷不喜欢女人碰他,你自己起来吧!” 第54章 舒云不肯起身,“我……” “你起来啊!”周南蹙眉,赶紧弯腰去搀。 虽然这姑娘比不得当日的彩蝶,不过也生得眉清目秀,瞧着身量纤纤的,确也是个妙人,就是这性子太倔,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舒云被搀起,瞧了瞧沈东湛,唇瓣紧抿。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诚然如此。”苏幕呷一口清茶,只瞧着沈东湛的黑脸,便觉得心情舒畅,连手里的茶都分外清香。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我们有事在身,不可能照顾到你,所以不可能带上你。” “我……”舒云瞧了瞧沈东湛,又看了看一旁的苏幕。 烛光里的苏幕,容色清冷,举手投足间,极尽淡雅从容。 “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打杂,还有我会……” 周南摆摆手,“这些我也会,咱们这些老爷们,出行哪儿能带着个姑娘,一则你吃不了颠簸的苦,二则别人瞧着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咱们爷是有未婚妻的人,可不敢在外头招惹这些,万一传回家里去,那还要不要脸面?” 苏幕心情甚好,“脸面这东西嘛,要不要都只是一句话,纵然是有未婚妻子,只要未过门,纳个妾到也无妨。何况人家姑娘说了,什么都会做,你们两个老爷们凑一起,能做什么饭洗什么衣裳?倒不如交给她。” “苏幕!”沈东湛低喝,“你给我闭嘴。” 他还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存心让他添堵! “哟,生气了?”苏幕叹口气,“看样子,舒云姑娘是没办法留下来了,还是趁早离开为好,免得这位沈公子不懂得怜香惜玉,把你丢出去!” 舒云急了,“家父生前行医救人的大夫,虽然寂寂无名,可是我跟着父亲上山采药,打理医馆之事,也略懂医理,你们莫要赶我走,我真的、真的有用!” “大夫?”苏幕眉心微蹙,唇角的笑渐渐散去,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既是大夫,平素只行医救人,为何会惹上这些祸事?” 舒云红着眼,哽咽道,“只因救了不该救之人,收了不该收的东西。” “这世上还有大夫不该救的人?”苏幕目光沉沉如刃,“倒也稀奇。” 舒云泪流满面,眼眶通红,“那人被江湖人追杀,逃进了医馆,我爹不知情,便将他救了,谁知道他醒来就跑了!” 说到这儿,舒云已经泣不成声。 “跑了?”苏幕好似想起了什么,眉心皱得生紧。 好半生,舒云才止住了哭,“他跑了之后,便有一群来跑到医馆,说是那人偷走了武林盟盟主的什么东西,让我们把人交出来。我爹看他们凶神恶煞,生怕给家人带来灾祸,便带着我们出逃,谁知道在路上被他们追上……” 家里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救了不该救的人,死了全家。”周南叹口气,“这倒是有点惨!” 苏幕不为所动,但令她感兴趣的,是舒云口中的东西,“那个人,偷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方子。”舒云拭泪,“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周南又道,“什么都不知道,还被灭口,可见那东西很是重要。早知道这样,你爹该说知道,如此……最多死他一人,也不至于连累全家!”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南身上。 “爷,外头来了一帮人!”东厂的蕃子快速跑进来汇报。 苏幕眉心陡沉,“武林盟的人。” “爷如何知晓?”年修一怔。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果然没完没了。” “若然是定远侯府的人,自不会出现在外头,应该直接进来,见人就杀。”沈东湛轻哼,“唯有那些乌合之众,想找回东西,要回人,才会这般鬼鬼祟祟。” 周南明白了,“他们怕打不赢,又想要回东西!” “让他们进来!”苏幕道,“不打发了他们,怕是这一路上都不会安生。” 年修知道,自家爷已经做好决定,多半是要把这“舒云”姑娘,还给那些人,毕竟这悲天悯人的事,不是东厂能做的。 自身且为鱼肉,生死不能自主,哪有资格救人?! 来的是一帮江湖人,进来之后瞧着所有人都站着,唯苏幕坐着,便认定苏幕是主事者,二话不说便行至苏幕跟前。 “不知阁下是何人?”为首的男子,面色黝黑,身形魁梧,以眼神打量了一眼苏幕,心下觉得苏幕这般纤弱,且肤色略白,想必是个养尊处优的主。 这样的人,多半是没什么本事,全赖身边的护院保着。 “嫌我多管闲事?”苏幕挑了眉眼。 男人站直了身,冷眼睨着舒云。 这倒是把舒云吓坏了,下意识的往边上退去。 “咱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男人指着舒云,“这是我的人,我得带回去,还望这位爷能放手。” 苏幕没吭声。 沈东湛皱了皱眉,“你的人?” “不,我不是他的人,我不是!”舒云急了,“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 苏幕在意的不是人命,而是…… “她拿走了你们什么东西?”苏幕问,“先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你们……又回头来找我们的麻烦。” 第55章 男人犹豫着,然后笑了笑,“不过是碎银几两。” “年修,给他点银子,这女人我买了!”苏幕说。 男人一怔,“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人必须得跟着我们回去,再多的银子也不能卖!” “那到底丢了什么?”苏幕横了他一眼。 男人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咬着不放?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我的企图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你眼瞎?”苏幕有些厌烦,“好奇之心,人人有之。” 男人没说话。 舒云愤然,“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连累恩公,更不会跟你们这帮畜生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瞧着纤弱的女子,忽然冲向一旁的柱子。 “姑娘?”周南眼疾手快,慌忙拽了一把,“你疯了?” 苏幕闭了闭眼,没说话。 “恕难奉告!”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舒云,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舒云眦目欲裂,“名曰无疆!” 眸,陡然眯起。 沈东湛倒是不知道,这无疆是什么? 但是苏幕…… 徐徐端起手中杯盏,苏幕音色低狠,“这人,我留下了!” 第52章 爷,您是不是喜欢她? 苏幕的这个决定,连年修都觉得不可思议,被生生吓了一跳。 “爷?”年修低唤,“您糊涂了,咱们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能带着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虽说她现在装得可怜兮兮,万一是个细作,这是一出苦肉计,那咱们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了!定远侯府,不会放过咱们的!” 沈东湛也觉得奇怪,苏幕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会突然善心泛滥? “爷,这里面有名堂,那个无疆……是什么东西?”周南低声问,“卑职瞧着,苏千户的脸色都变了。” 须知,苏幕喜怒无常,很统领真正的神色摆在面上,然则此次却是真的暴露了情绪。 冷,狠,势在必得!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甚至觉得在她的眼底,有过一闪即逝的恨意,这很不寻常,无疆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男人显然被激怒了,“看样子这好言相劝是不成了,你这小子是真的要与咱们武林盟为敌吗?” 年修冷然,“放肆!” “好大的架势!”男人深吸一口气,“好,好得很!且报上名来,我武林盟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幕面无表情,伸手拔了两根筷子,在桌案上轻轻的抵了两下,发出了低低的啪啪声,“东厂千户,苏!幕!” 音落瞬间,快速陡然脱手,刹那间贯喉而出。 死前那一瞬,男子是有感觉的,立在那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肤白貌美的男子。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一个白净小生,动起手来,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下手,快、准、狠! 一声闷响,男人已经倒地气绝,鲜血从脖颈间涌出,大堂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都听到了!”苏幕开口,这话是冲着舒云说的,尾音拖长,目色邪冷,“知道我是什么人了,还敢跟着?嗯?” 舒云双腿发抖,在苏幕出手的那一瞬,什么七情六欲都忘了,泪水还挂在脸上,但是心内却愈发明了。 扑通跪在苏幕跟前,舒云扬起头,望着那张无悲无喜的容脸,嗓音里带着颤,却又是那样的坚定如铁,“恩公肯收留舒云,舒云愿意结草携环,以报大恩!” “爷,她不是冲着您来的,是冲着那阉狗来的。”周南伏在沈东湛耳畔说。 沈东湛眉头紧锁。 冲着,苏幕来的? “听清楚了,入了东厂,此生……生死皆不由身,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年修在旁低低的开口。 舒云磕头,“舒云愿意,誓死效忠千户大人!” “好!”苏幕徐徐起身,侧过脸瞧着沈东湛,“不好意思,抢了沈指挥使的人!”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盯着她,“苏千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在外办差,前有狼后有虎,收留身份不明的女子,若是陷众人于险地,可想过后果?” “无需沈指挥使置喙,这是我东厂的事。”苏幕冷眼睨他。 沈东湛冷然,“外头那些江湖人,你当如何处置?” “我既敢杀了他,便是不忌讳外头那些。”苏幕睨了年修一眼。 年修行礼,领着人快速出门。 苏幕拂袖转身,“我原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找上门,我苏幕岂能惧之?” 瞧着苏幕上楼的背影,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 “好猖狂!”周南对此表示,“太过分了!爷,她完全没把您放眼里。” “什么时候学了街头妇人那一套,这么喜欢嚼舌头?”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东厂的蕃子抬着那男人的尸身下去,舒云亦跟着苏幕上了楼。 周南喉间滚动,低声问,“爷,您是不是喜欢那个舒云姑娘?” “胡言乱语什么?”沈东湛抬步往楼上走。 周南轻嗤,“卑职可不是胡言乱语,是说真的,您看您之前对舒云姑娘说的那些话,可不就是关心人家吗?可人家不领情,反而去了东厂,您的心里不舒服,所以最后有了那一番陈词。您那不是提醒,您是在救舒云姑娘,怕她入世不深,进了东厂这大火坑。” 第56章 沈东湛见鬼般盯着他,“你近来颇有长进,留在锦衣卫多半是屈才了,不如去茶馆当个说书的,想必会生意兴隆。” 语罢,沈东湛进了屋。 周南还来不及跨步,便吃了闭门羹,鼻尖被撞得生疼。周南吃痛的想着,爷好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进了屋,沈东湛便立在窗口,外头夜雨依旧,瞧不清楚外面的情形,但隐约能听到刀剑相向的声音,须臾消弭在雨声中。 苏幕,你到底想干什么? 房内。 苏幕负手而立,身后跪着毕恭毕敬的舒云。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苏幕问。 舒云听明白了,恩公说的是留下,而不是救,救得心甘情愿,留下则是价值所致,“知道,是为了那个叫无疆的东西。” 苏幕背对着她,微微扬起头。 微光中,她苍白的面色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可望向窗外的眼神,却带着悠远的沉思,“你到底知道多少?” “家父在世时,同我提过一句,他曾有知己好友,便是因此而死,所以在他救人的时候,其实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爹说当年没能救下人,如今不能再有憾事。他安排了我们离开镇子,可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舒云哽咽得不成样子,再也没有落泪。 苏幕侧过脸睨了她一眼,恍惚间,舒云那股子倔强,倒是有了几分熟悉的样子,可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 “你的意思是,你爹生死不明?”苏幕问。 舒云点头,“我是家人一起跑出来的,大家都死了,独独活下我一人,至于爹……他当时说要拖住那些人,所以没跟我们一起走。” 用生死不明来形容,倒也不为过。 “恨你爹吗?”苏幕问,“因为他一个决定,全家都死绝了。” 舒云的眼睛红得厉害,努力忍着眼眶里的泪,“不恨,爹是大夫,行医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是那些武林盟的人杀了我的家人,若然要恨,我也只恨他们滥杀无辜。” “你爹叫什么?”苏幕面色稍缓。 舒云望着她,“舒怀远。” 苏幕骤然眯起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的意味不明的情绪,袖中手握得咯咯作响。 舒!怀!远! 第53章 属于你的 须臾,苏幕徐徐松开袖中手,面上依旧是最初的淡漠之色。 “恩公?”舒云低低的轻唤,苏幕好半晌的沉默,让她有些担心,“您怎么了?” 苏幕闭了闭眼,“以后无需再唤恩公,入了东厂便按照东厂的规矩办事。” “是!”舒云俯首。 苏幕又问,“你还知道多少?你爹真的没有说别的?” 舒云摇摇头,“舒云只知道这么多。” 瞧着她眼底的迷茫之色,苏幕便明白了,舒云委实就知道这么多,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既是重现人间,那便……留了这丫头在身边。 生死不明? 呵! 舒怀远,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年修已经将规矩都告诉你了!”苏幕忽然弯腰,修长的指尖冷不丁挑起舒云的下颚。 四目相对,舒云愕然心惊,一双剪水秋眸略带惊慌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苏幕,整个人都跟着抖了抖,“爷?” 苏幕唇角轻勾,“很懂事!” 长得,也不错。 “舒云自愿入东厂,这条命是您的。”舒云一字一顿。 像极了当年,栾胜居高临下的问她,愿不愿意入东厂的情形,苏幕记得自己当时,也是这么回答的。 愿入东厂,非死不得出。 “很好!”苏幕松了手,目色幽幽。 外头,雨声不歇。 沈东湛不知道苏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兵不血刃的退了这帮乌合之众,只是,一想到舒云留在了苏幕身边,总觉得不太妥当。 思来想去,似乎巧合得过头了。 “爷,您怎么还不休息?”周南打着哈欠,“外头下着雨,您站在窗口什么都瞧不见,卑职已经下去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那些江湖人都撤了!” 沈东湛合上窗户,“你回去休息吧!” “那您呢?”周南问。 沈东湛没回答,顾自褪了外衣,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卑职告退!”周南行礼,快速合门出去。 沈东湛没理他,将外衣丢在架子上,解开袖箭朝着床榻走去,只不过刚解开了腰带,便又听到了开门声。 “来来回回的作甚?”沈东湛没回头,“回去休息罢!” 音落,他坐在床沿,抬手脱鞋。 谁知…… “舒姑娘?”沈东湛一震,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衣衫半解,赶紧合拢上,“你来我房中作甚?男女授受不亲,出去!” 舒云披着一件披风,俏生生的立在桌案旁,葳蕤的烛光打在她面上,透着几分娇羞与生涩,“是千户大人,让舒云来、来伺候沈指挥使的。” “苏幕?”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敢情,裤裆里的东西,都跑到了脑子里? 简直混账! “沈指挥使?”舒云徐徐靠近,指尖微颤着解开了身上的披风。 刹那间,披风落地,露出单薄的香肩,还有……粉色的莲花肚兜。 第57章 沈东湛:“!!” “千户大人说了,今夜……舒云是属于您的,不管您要怎样都可以。”舒云步步靠近,终是站在了沈东湛面前,“沈指挥使,奴婢伺候您休息!” 出门前,年修叮嘱过,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 沈东湛面色骤沉,旋即起身避开,尽量背对着她,“简直混账!把衣服穿回去,滚!” “沈指挥使?”舒云两腿打颤,忽然就扑了上去,冷不丁从后面抱住了沈东湛的腰。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周南拎着一壶热水进门,“爷,睡不着的话就泡……泡……” 看样子,不需要泡脚了。 这是,泡妞?! 周南提着热水,瞧着自家爷,宛若炸毛的猫,发了狠的扣住舒云的手腕,不顾舒云吃痛的低唤,直接将人摔在地上。 这画面,好似有点内容…… 周南愣了愣,默默的将手中的热水壶放在桌案上,那么现在……他是掉头就走呢?还是安静的当个看众? “卑职好似,来得不是时候!”周南小声嘟哝。 沈东湛一张脸,黑了一遍又一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丢出去!再废话,回去严惩不贷!” 一听回去要严惩,周南当即脑子清醒的冲上来,掌心刚落在舒云肩头,他猛地缩了手,目色略显惊惶的望着自家爷,“这……” “怎么,还烫手?”沈东湛咬着后槽牙。 周南赶紧捡起地上的披风,二话不说从头盖下,然后就跟卷饼一般,直接将人夹在了腋下,“卑职这就把人丢出去!” 舒云只觉得自己被摔得七荤八素,疼得坐地不起,再后来……劈头盖脸的黑暗,快速笼罩在脑门上,紧接着整个人便被包成了粽子一般。 然后? 还有然后? 然后就是被丢出去了。 周南是个莽夫,虽然偶尔插科打诨,但若是真动手,绝不会怜香惜玉。 楼道里一声闷响,伴随着周南清晰的拍手声,“没想到,还挺沉!睡不着就回你们千户大人的房里溜达,别大半夜的跑出来吓人,回头给我家爷吓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呵,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 语罢,周南得意洋洋的往回走。 这厢还没走到沈东湛房门口,便瞧着自家爷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间,这会脱得只剩下了贴身的中衣,多半是嫌弃那姑娘碰过了,干脆脱了。 只是…… “爷,您要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目色飒冷,“换间屋子!” “换……那卑职跟您换呗?”周南疾步追上。 谁知他家这位爷,素来遵循“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不是债主……他还不稀罕找上门呢! 这不,只听得“砰”的几声响。 苏幕骤然起身,拂袖间取了外衣穿上,冷眼睨着破门而入的沈东湛。 还不待苏幕沉脸质问,沈东湛二话不说就坐在了她的床边,靴子一脱,便上了她的床榻,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苏幕:“……” 年修:“……” 周南:“……” 连门口冲进来的蕃子,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赶紧都退了出去,不敢再多看一眼,这闲事……谁都不敢管。 只是,这是什么情况? “爷,您走错了房间!”周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没吭声,背对着众人。 苏幕的脑子里唯有四个字:鸠占鹊巢! “沈东湛,你玩什么花样?”苏幕捂着微疼的肩膀,“你的房间不在这里,周南,马上把他带回去!” 沈东湛轻嗤,“我锦衣卫的人,什么时候轮到苏千户做主了?” “你想怎样?”苏幕冷着脸。 她都要睡了,却被人闹醒,换做是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我的屋子不清静,想必千户大人的屋子才是极好的。”沈东湛闭上眼,“烦劳,关门!” 年修正在气愤之中,哪晓得身后忽然传来响声。 嗯,极是“乖顺”的周南,悄悄退出了房间,还默默的带上了房门。 “爷?”年修上前。 沈东湛到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他也不敢上前拽啊! “下去!”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第54章 伺候人的功夫 年修犹豫了半晌,终是退出了房间,可他也不敢走远,毕竟自家爷身上有伤,若是这沈指挥使没轻没重的,两个人动起手来,他家这位肯定会受伤。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沈东湛悬心。 苏幕,可不是会吃亏的主。 床边的褥子微微下压,显然是苏幕坐了下来。 沈东湛没理她,让她坐待天明,已然是他手下留情,若是换做旁人,对他办出这种事,定是要狠揍一顿。 “沈指挥使这么气冲冲的,想必心里不好受。”苏幕慢条斯理的捋起袖子,“不妨事,咱们这些人素来懂得,如何宽慰人?今儿也教沈指挥使体验一番,何为……伺候!” 沈东湛只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 身上骤凉,被子忽然被掀开,沈东湛刚坐起来,打算呵斥两声,便瞧着苏幕动作极快的褪了他一只足袋,握住了他的脚。 沈东湛:“……” 她微凉的指尖,动作娴熟的摁着他的脚底板,力道拿捏得恰当好处,“论伺候人的功夫,想必没有比咱们这些人,更炉火纯青!” 第58章 沈东湛:“……” “沈指挥使一路辛苦,这般力道可还舒坦?”苏幕勾唇。 还真别说,舒服! 特别舒服! 有点疼有点酥麻,合着她微凉的指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心头连日来的浮躁,轻飘飘的一扫而光。 沈东湛瞧着她挽着袖子,露出小半截皓腕,动作娴熟至极,神情专注至极,不由的皱了皱眉,冷不丁将脚收了回来。 “为何让舒云来我房中?”他绷着脸问。 苏幕手上一空,唇角牵起一抹戏虐的笑,“扬州瘦马,你看不上;良家女子,你又嫌弃?沈指挥使这般守身如玉,莫不是为了你那未过门的小娇妻?” “苏幕,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沈东湛快速套好足袋,“趁早死了心!” 苏幕叹口气,“若不是为了那未过门的妻子,那沈指挥使……多半是真的对我有点意思?否则,为何大晚上的跑来,爬我的床,巴巴的等着我伺候?” 语罢,她起身朝着水盆而去。 瞧着苏幕慢条斯理的净手,沈东湛麻利的掀开被褥下了床,“苏幕,你若是再敢做出这种事,别怪我不客气!” 苏幕净手的动作稍稍一滞,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这双白净的手,真是半点都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 “沈指挥使打算如何不客气?”苏幕半垂着眉眼,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遮尽眸底神色,“东厂和锦衣卫,原就不是一路人,客气是情分,不客气……” 她顿了顿,幽然转身朝他走来,薄唇轻启,“才是本分。” 屋内,忽然响起了异样的声响,惊得门外的年修,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奈何又不敢闯进去,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别着急,你家苏千户有伤在身,打不过我家爷!”周南怀中抱剑,靠在走道的墙上,幸灾乐祸的开口。 年修咬着牙,“若是敢伤千户大人,我们东厂必定不会与你们锦衣卫,善罢甘休。” “啧啧啧,放狠话谁不会,有本事你冲进去!”周南悠哉悠哉的轻哼,“谁让苏千户想了这么个馊主意,送舒云过来,打算败坏我家爷的名节!” 年修“呸”了一声,“还名节呢?你家爷是个男人。” “怎么,男人就没有名节?我家指挥使,那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是要为未过门的夫人守节的。”周南愤然。 他最是不屑东厂的一点,便是这帮阉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阴狠毒辣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压根没有原则和底线,令人防不胜防。 “呵!”年修嗤然,“正人君子,会一脚踹开我家爷的房门?还死赖在床上不走?连床都要抢,还谈什么守节?” 周南吃了瘪,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屁来,“谁、谁让你们既不是女人,又不是男人!” 是,阉人! 那一瞬,年修后悔至极,当日在东宫就该先下手为强,当场解决了周南,也不至现在……被他如此奚落。 太监怎么了?! 若俗世安好,顺遂喜乐,谁愿意受此屈辱,挨那一刀子? 见着年修那几欲吃人的眼神,周南默默的别开头,毕竟他们家苏千户可不是好惹的,闹不好又得拉着他去东厂……阉了! 小命要紧! 只是,屋内到底发生了何事?到了最后,年修和周南各自贴在门面上,生怕错过内里的任何动静,天晓得,里面到底怎么了!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沈东湛被咬了一口,眦目欲裂的瞪着眼前的苏幕。出其不意的偷袭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是正面交锋,而是……用咬的? 沈东湛这辈子没被人咬过,不,是这辈子没被太监咬过,眼下是头一遭,瞧着手背上的齿痕,鲜血不断的往外涌,足见其咬合力之大。 “苏!幕!” 阉狗就是阉狗! 苏幕唇上染着血,合着她苍白的面色,站在烛光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摄人的邪佞之气,她以舌舐唇,眼底翻涌着清晰的嘲讽,“我既非君子,何来君子之道?不过是成王败寇,以胜负论英雄。” 若不是差事没办完,苏幕还没把账本交出来,沈东湛定会一巴掌劈了她。 房门骤然打开,沈东湛出来的时候,裹挟着瘆人的寒气。 “爷?”周南一愣。 坏了,爷脸色不对! “爷,您的手怎么了?怎么出血了?” 乍听得周南如此言说,年修骇然心惊,快速冲进了屋子,“爷,您伤着哪儿了?” 沈指挥使尚且受了伤,那么他家千户大人,肯定也是伤得不轻,闹不好连伤口都会二次开裂,只是…… 瞧着悠哉悠哉,坐在桌案边喝水的苏幕,年修不自觉的愣怔了片刻。 “爷,您没事啊?”年修问。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你觉得呢?” 年修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确定苏幕没事,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有事的是他沈东湛。”苏幕勾唇,“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只管吃亏不吃亏,哪还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唯有这些个带了根的,死拽着那点尊严不放!” 所以啊,吃亏是别人的事。 她苏幕既能屈能伸,亦睚眦必报,从不手软。 如此,年修便放了心,“只要您没事便罢!” 第59章 苏幕端起杯盏,抿一口水,润润嗓子,谁知嗓子里忽然刺痛了一下,她刚要开口,顿是匍出一口血来。 手中的杯盏,杯中的清茶,刹那间血色殷红。 “爷……” “嘘!”还不等年修喊出声,苏幕一个眼神便示意他莫要出声。 年修红了眼眶,“爷?您这是怎么了?” 半颗解毒丹,只能解半数的剧毒,沈东湛倒也罢了,能用内力将毒逐渐逼出体外,可她当时身负重伤,能撑着便是万幸,哪里来得及逼毒。 五毒门的毒,素来诡异,这些日子她也尝试过将毒逼出体外,可收效甚微,这毒就像是在她体内扎根了一般,甚难动摇。 “是五毒门的毒,没清理干净罢了!回去之后再做处置。”苏幕放下杯盏,素白的帕子不紧不慢的拭去手背上的血色,神情淡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年修想了想,“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我肩上挨了一刀,便已受制于人,若是再让沈东湛知道我毒发,他岂非更要得寸进尺?眼下账本还在咱们手里,若是哪日我……”苏幕顿了顿,“沈东湛会杀光你们,要拿账本简直轻而易举。” 年修犹豫,“可是您的伤……” “咱们这类人,只要死不了,就不算是重伤。”苏幕起身,缓步朝着床榻走去。不管发生什么事,脚步要稳,人最容易输给自己,这个道理她自小便记得。 刻骨铭心! 瞧着苏幕上了床榻休息,年修赶紧收拾了桌子,将那杯沾了毒血的水,悄然带出了房间,因为是毒血,不能随意倾倒,所以年修便去了后巷。 将血水撒在臭水沟内,年修瞧一眼周遭,这迷茫的雨夜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事毕,他快速离开,反正外头下着雨,雨水很快就会把血色冲散。 在年修离开之后,便有人从门后走出,疾步行至臭水沟旁,徐徐蹲了下来。 翌日一早。 年修着急忙慌的,叩开了苏幕的房间,“爷?” “何事?”苏幕揉了揉眉心。 昨晚这么一闹,她今儿的气色愈发不大好,面色更白了些许。 “舒云不见了。”年修低低的开口,躬身在床前,没敢抬头。 苏幕眸色陡沉,“一个大活人,为何会不见?找过了?” “整个客栈都翻了遍!”年修呼吸微促,“没找到人!” 第55章 兔子,脚印 “没找到人?之前哭着跪着要留下,现在却不见踪影?”苏幕负手立在窗口,放眼望去,外头水雾重重,什么都瞧不真切。 昨夜雨势磅礴,晨起雨方歇。 这么大的雨,她不太可能会出去,毕竟这么一个弱女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身负那样的秘密,出去与寻死没区别。 傻子都知道,武林盟的人,或许正等着她呢?! “出去找找。”苏幕道,“务必把人找回来。” 年修不是太明白,“爷,这女子来路不明,说的话又真假难辨,就这样走了不是更省事?何况有她跟着,武林盟的人便会一直虎视眈眈!” 舒云自己走了,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你懂什么?”苏幕眯了眯眸子,“她既要入东厂,自然不会悄无声息的离开,若然是定远侯府的细作,自然以账本为目的。” 年修愣了愣,“账本还在。” “那她跑什么?”苏幕问。 年修答不上来。 跑什么?可能是腿长,单纯喜欢瞎晃悠! “去找人!”苏幕下令,“把人找回来,别让她死了,我留着她还有用处。” 年修知道,这所谓的用处便是那劳什子的“无疆”方子,当即行礼,“奴才这就去!” 楼梯口。 周年瞧着年修领着人,着急忙慌的离开,不由得心下一怔,转头就去了沈东湛的房间。 “爷,别忙活了,今日怕是走不了!”周南道。 沈东湛已经收拾妥当,听得这话心下微怔,“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今日走不了? “卑职看到年修领着人离开了客栈,急急忙忙的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周南解释,“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大夫?” 沈东湛瞧了一眼手背上,鲜红的齿痕,“找什么大夫?” “肯定不是为您找的。”周南忙道,“估摸着苏千户伤势恶化之类,恶人嘛……自有恶人磨。” 沈东湛放下手中剑,慢条斯理的捋着衣角的褶皱,“什么消息都没探明白,就来我跟前瞎嚷嚷?周南,你是越发不中用了!” “卑职……”周南顿了顿,“卑职倒是听出了些许东西,经过楼道的时候,听那些人说,好像是什么人不见了。卑职寻思着,若然是寻常的奴才丢了,苏阉狗肯定不会这般兴师动众,唯一可能的就是舒云姑娘丢了!” 沈东湛拂袖坐下,顾自倒杯水,“还有点用。” 周南心头腹诽:要是废物一个,可不得被您踹出去了吗? “舒云那女子,我原以为是最寻常不过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结果,谁知道……”沈东湛喝口水。 谁知道,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全家被杀,不想着复仇,明知道苏幕不怀好意的收她,她却…… “她甘愿入东厂,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沈东湛顾自低语。 第60章 周南想了想,“应是巧合吧?谁敢拿全家性命,赌一条前路?何况,她怎么料得准,苏阉狗会收她?” “因为无疆!”沈东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苏幕如此紧张,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周南不解,“无疆到底是什么?” “东厂都知道的东西,咱们却不知道,你说呢?”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周南喉间滚动,“卑职已经放出消息,让人去查了!” “走!”沈东湛起身往外走。 周南急忙跟上,“爷,去哪?” “帮着找人。”若然找不到人,只怕会耽误行程,沈东湛现在只想拿到账本,回殷都跟皇帝交差,不想再在这些地方,无止境的耗下去。 然则,他们刚走到客栈门口,便瞧见不远处急忙跑回来的东厂蕃子。 “这是怎么了?”周南一个头两个大,就他们东厂,事最多,“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他们到底玩什么花样?” 蕃子急忙进了苏幕的房间,“爷,舒云姑娘找回来了,此刻正在被抬回来的路上。” “抬回来?”苏幕眉心微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被抬回来? “您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蕃子行礼。 楼下大堂内。 沈东湛扣着舒云的腕脉,眉心微蹙,“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苏幕缓步走下楼梯,只见着舒云浑身泥泞,面上、发髻上,何其狼狈污浊,她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株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爷!”年修行礼,“是镇子上的猎户发现的她,说是当时摔在了山脚下,奄奄一息的,手里还死攥着这颗草药不放。” 这话,意思很明确。 舒云是去采药,才会摔得这般严重。 “还好腿没断,只是摔破了皮。”年修道。 苏幕瞧着舒云裤管上的血色,幽然叹了口气,“下这么大的雨,上山采药?” “是!”年修点头。 周南挠挠后颈,“这女子委实奇怪得很,该不会是昨夜雨太大,脑子进水了吧?”要不然,如何解释她这大雨夜上山之举? “去请个大夫。”苏幕道,“别让她死了。” 语罢,她如同没事人一般,拂袖转身,然则刚迈开一步,脚脖子被扯了一下,苏幕极是不悦的低头。 舒云躺在那里,脏兮兮的手,勾住了她的裤管一角,“药,给你!” 苏幕心头微震。 这药,是给她采的? “药!”舒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那株草药举起,“给你!” 苏幕:“……” 年修愣了愣,赶紧接过了药,有些不明所以,“爷,这……这怎么弄?” “请大夫!”苏幕迈开步子,头也不回。 年修行礼,吩咐底下人把舒云抬回房,又让店小二去请了大夫过来,因为舒云是个女子,他们这些人虽然算不得男人,但终究也是有点区别的。 思来想去,年修给了点钱,央店家寻了一妇人,帮着换洗了舒云的衣裳。 做完了这一切,年修才麻利的回了苏幕跟前复命,毕恭毕敬的将草药地上,“爷,都办妥了!” 苏幕立在窗口,背对着年修站着,“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药吗?” “奴才刚刚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什么还魂草。”年修不懂这些,大夫怎么说,便怎么回禀苏幕,“说是有剧毒!爷,这舒云到底想干什么?” 苏幕侧过脸看他,“昨夜你去倒血水的时候,可有人看见?” 这么一问,年修愕然僵在原地。 “舒云看到了!”苏幕说。 年修扑通跪地,“奴才办事不利,请爷责罚!” “以毒攻毒,是五毒门的惯用手法。”苏幕瞧着年修手中的草药,“还魂草不常见,但颇懂医理之人,倒能在深山中寻着一二。眼下这天气,雨势缠绵,恰是还魂草冒尖的时候,最不好找。” 年修偷瞄了一眼手中的草药,“那这药,是不是能解您的毒?” “祛毒之事,岂能一蹴而就,只能缓缓而治。”苏幕叹口气,“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还真是有点本事。” 年修仰头,“爷……” “起来!”苏幕低咳两声,“她怎么样?” 年修道,“大夫说,总体没什么大碍,但是扭到了脚脖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可大意,而其他都是皮外伤,养养便罢!” “她是如何被人发现的?”苏幕接过草药,低声问了句。 年修一怔,“是猎户?” “那猎户呢?”苏幕又问。 年修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奴才这就去寻来!” 不多时。 猎户便被找了过来,有些不解的揖揖手,“这位爷,你们这是……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如何发现那姑娘的?”苏幕问。 猎户道,“连日大雨,今儿一早雨停了,我寻思着山里的那些陷阱,别是被大雨冲坏了,就进山去看看,谁知道看到一姑娘躺在山脚下,奄奄一息的,就给背回镇子里了。” 闻言,苏幕浅淡勾唇,“多谢兄台救了舍妹一命。” “不敢当不敢当,要说谢,还得谢谢老天爷,若不是那一串兔子脚印,我怕是也不会寻过去,这姑娘摔的位置太过偏僻,我亦不经常过那条路。”猎户笑道,“亏得老天爷长眼,才救了您妹妹。” 第61章 兔子,脚印?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那这兔子……抓住了吗?” “没有。”猎户摇头。 苏幕一笑,“多谢!” 第56章 生死相搏 年修送了猎户出去,须臾转回。 “爷?”年修行礼。 苏幕淡然饮茶,“送走了?” “爷放心,给了点封口,也叮嘱了不许泄露。”年修办事,素来谨慎小心。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你怎么看?” “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雨,今儿一早还有兔子引路,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年修如实回答,“奴才觉得,这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幕敛眸,又问,“为什么不怀疑,是舒云自己作的戏?” “奴才问过大夫,舒云的腿虽然没有断,但是伤得不轻,想要在泥地里挪动身子怕是不易,何况这兔子……怕是舒云无法掌控兔子奔跑的路线。”这是年修的想法,具体是与不是,他也不敢肯定。 苏幕指了指桌案上的还魂草,“去找找,这山上定然还有。” “爷,这个真的好使?”年修问。 苏幕点点头,“的确好用。” “奴才这就去。”年修行了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瞧着年修离去的背影,沈东湛微眯起眸子。 “爷,卑职去看看!”周南说。 沈东湛没多说什么,周南疾步跟了上去。 药? 他问过了大夫,大夫说舒云拿回来的药,是一种剧毒之物,名唤:还魂草。 还魂草并不能还魂,相反,这东西能要人性命,若是牛羊误食,亦只能自认倒霉,所以他们这一带的人很少去西边的山上。 “毒物?”沈东湛皱了皱眉,狐疑的望着苏幕的房门,为什么舒云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这种毒药? 想了想,沈东湛忽然想起了一桩事。 之前在定远侯府的时候,苏幕和他夜入藏香楼,盗走了解毒丹,可惜只有一枚解毒丹,最后两人一人咬了一半。 沈东湛的毒,解了大半之后,以内力逐渐祛除,早已没什么大碍,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只怕是…… 三步并作两步,沈东湛直闯苏幕房间。 苏幕:“……” “你的毒未解?”沈东湛单刀直入。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我怕是咬得不够狠,所以沈指挥使记不住这教训。” 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沈东湛轻呵,“东厂都可闯得,遑论这一道木门。是不是因为你毒发,被舒姑娘看到,所以她才会冒着大雨,连夜去给你采药?” “我当沈指挥使是真的关心我,却原来是兴师问罪。”苏幕勾唇。 沈东湛:“??” “放心,大夫说了,舒云没事,我也没这心思去责罚她。”苏幕放下手中杯盏,“话已说明,那么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话,怕是还没说明白!” “不是我让她去的。”苏幕道。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我不是问这个。” “难不成,沈指挥使想为舒云……对我动手?”苏幕徐徐起身。 沈东湛:“……” 这都哪跟哪? “你……莫无理取闹。”这话刚出口,两人皆是一怔。 苏幕皱眉,“无理取闹?” 沈东湛寻思着,这词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倒是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终是换了个词,“你莫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难得沈指挥使如此在意……舒云的清白,倒是我这多嘴饶舌的不是。”苏幕指了指外头,“人在那个房间,沈指挥使可以自己去看。传令下去,以后沈指挥使想见舒云,谁也不许拦着。” 外头,众人异口同声,“是!” 沈东湛面色铁青,握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唯小人与阉人难养也!” 语罢,拂袖而去。 苏幕缓步行至门口,瞧着那人疾步下了楼,不由的眼角眉梢微挑,“呵,有贼心没贼胆!” 回望着舒云的房间,苏幕眸色微沉,救舒云不是那猎户,应是另有其人,至于究竟是谁,还真是不好说。 蓦地,苏幕面色骤变,当即闪身柱后,“全部趴下!” 咻咻咻的齐声响,箭雨破窗而入,若不是苏幕喊得及时,只怕所有人都被射成马蜂窝。 锐利的箭矢,散着摄人的寒光,狠狠扎进了木柱中,箭羽急速摇晃,嗡声长鸣。 “警戒!”苏幕纵身而起,窜入了舒云房中。 舒云挣扎着坐起身,“爷?” “躲起来!”苏幕一脚踹上房门,拂袖间扯下房中的帷幔。 箭雨袭来的瞬间,苏幕腕上一抖,帷幔已成布棍,挥洒间荡开了箭雨,纵身跃起,身形如燕,窜出窗户。 “爷?”舒云惊呼。 苏幕稳稳落地,周身杀气腾然。 客栈外,马队围拢,一个个手持弓弩,羽箭齐发。 为首,申涛。 看样子,他们是挑准了时间来的,沈东湛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冒出来了,摆明了是直接对东厂动手。 “保护大人!”蕃子们齐刷刷持剑。 苏幕飞身而起,纵然有伤在身,到了这地步……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双方交手,总有一方死在这儿。 第62章 不死,不休! “苏幕!”申涛日夜兼程,特意绕开了官道,走了小路才算找到他们这帮人。 东厂狡猾,伪装成商队,一路走一路清扫痕迹,若不是定远侯的暗卫倾巢而出,只怕还找不到他们这些鼹鼠。 申涛提刀上阵,苏幕布棍在手,宛若长鞭。 生死相搏,一念之间。 “苏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申涛厉喝。 苏幕目色飒冷,“谁死,还不一定!” “黄口小儿,休要猖狂!”申涛的刀法,受过尚远的指点,力道极重,生生将苏幕的布棍劈成两截。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夺了身边死士的剑,奋力相抵。 刀剑相撞,剑花四溅。 苏幕左肩有伤,只能靠右手出力,是以力有不逮,申涛下的是死手,逼得她连连后退,以守为主,毕竟……若是伤口二次开裂,她这条左胳膊怕是会废! 栾胜说过,东厂容不得废人。 就在申涛提刀劈来的瞬间,一道身影骤然落下,只听得“嗡”的一声,冷剑嗡鸣,沈东湛的剑狠狠挑开了申涛的刀。 挟着苏幕,沈东湛纵身飞落墙角,音色微灼,“没事吧?” 苏幕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回来得再晚些,恰替我收尸!” 沈东湛面色一紧,松开她之后,直奔申涛而去。 天晓得,申涛是看准了沈东湛离开,才敢对东厂出手,怕就怕伤及沈东湛,到时候沈丘那老小子,不依不饶的……谁知道,避无可避。 沈东湛,还是回来了! “沈世子!”申涛提刀相迎,“这是定远侯府与东厂的事,锦衣卫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沈东湛勾唇,目色邪冷,“申涛,你善恶不明,助纣为虐,还有脸说什么东厂和锦衣卫?定远侯府已是强弩之末,你还要跟着效忠,与尚远老贼一起死吗?想想你的妻儿老小,想想你申家九族!” 心头颤了颤,申涛握紧手中刀,“侯爷与我有恩,我岂能忘恩负义。今日,只要你们交出账本,我便、便收兵回程!” “休!想!”沈东湛冷然。 申涛呼吸微促,“世子,得罪了!” 各为其主,谁言对错? 刀剑相撞,生死相搏。 忽然间…… 第57章 谁下的手? 毫无预兆的,申涛忽然眼一翻,身子瞬时后仰,怦然倒地。 沈东湛的剑还提在手上,当即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扭头去看边上的苏幕,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探究。 苏幕皱眉,她倒是想下手,奈何还没来得及呢?! 这不,指缝间还夹着一枚暗器。 “将、军!”底下人惊呼。 主将都摔在了地上,底下人自然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就扛起了申涛,上了马背就跑,不管发生何事,保住申涛就等于保住他们自己的命。 否则,一个两个如何回去向侯爷复命? “爷!”得了报信,年修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整个人都是慌张的,“爷?” 苏幕站直了身,以手捂着生疼的左肩,“没事,我没怎么出力。” 出力的,是沈东湛。 “方才怎么回事?”沈东湛疾步行来。 苏幕就知道,他会怀疑,是她动了手脚。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心里,东厂素来不择手段,做那些个下三滥的事情。 “与我无关。”苏幕言简意赅,徐徐抬起了右手,“我的暗器,还没来得及出手!” 在被申涛震掉了剑之后,她委实气急,想偷袭申涛,左不过还没有机会出手,申涛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沈东湛没说话。 “吩咐下去,半个时辰之后,撤离!”苏幕拂袖转身,也不管沈东湛是否相信。 话,说白了。 信不信,随他。 回到客栈。 舒云站在楼梯口,面色惨白的踮着脚,扶着楼梯的扶手,“爷?” “不妨事。”苏幕立在大堂内,仰头望着她,“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出发。” 舒云也不多问,点头表示明白。 “扶她回去。”苏幕睨了年修一眼。 年修会意,着底下人赶紧把舒云搀回了房中。 整个客栈经此一劫,已然面目全非,门窗上皆是斑驳的箭孔,足见当时战况之惨烈,情形之险恶,足以教人心有余悸。 “爷!”年修赶紧倒了一杯水。 苏幕坐在大堂内,蕃子们快速检查客栈内外,训练有素的收拾物什,等着采药的那些人回来,立刻撤离此处。 喝口茶的功夫,沈东湛和周南从外头走了进来。与年修一般,周南也是来晚了,是以没瞧见方才申涛倒地的场景,否则定是要辩一辩。 “很可惜,没能收了苏千户的尸。”沈东湛坐在她对面,将剑搁在桌案上。 力道有些沉,仿佛是有些不满。 苏幕淡然饮茶,徐徐抬了眼帘瞧他,“那倒是真的可惜了。” “苏幕!”沈东湛忽然伸手,扣在了她的杯盏之上。 苏幕眉心微凝,瞧一眼近在咫尺的,骨节分明的手,“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 申涛要杀她,即便她下黑手又如何? 东厂办事,不需要解释。 眼下,是例外。 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徐徐撤回了手,“为什么会突然倒地呢?” 第63章 “许是年纪大了!”苏幕瞧着杯中水,终是将杯盏推到一旁。 见状,年修赶紧换了一只杯子,重新倒了杯水。 沈东湛狠狠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离开为好,起内讧这种事不适合现在去做。 不是苏幕做的,年修也不在,那么是谁下的黑手? 沈东湛可不是三岁的孩子,会相信申涛年纪大了,所以突然倒地的说法,这里头绝对有事,会是谁呢? 采药的蕃子回来得迅速,苏幕上了马车。 沈东湛翻身上马,若有所思的瞧着马车,终是随之前行,想不明白的事情,如鲠在喉一般,令人寝食难安。 这就好比,有一双眼睛一双看不见的手,时刻停留在他们的身后,随时准备出手,若不将其拔除,谁知道这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因为被申涛拦了一场,苏幕改道从官道离开,横竖走小道都被逮着,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官道,反而叫人猜不着。 走官道,过禹城。 客栈目标太大,由年修先进城,寻好了一个小院,众人便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进城,入住小院之中,以掩耳目。 酒楼大堂内。 沈东湛与周南坐在僻静一角,点了一些小菜,趁着菜还没上来,静静观察周遭的动静,这些地方,才是所有消息汇集之处。 不多时,有一男子快速进了门,周南轻叩桌角,那人便急急忙忙的行只至沈东湛面前,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留意,这才点头示敬,“爷?” “坐下来说。”沈东湛嚼着花生米,低声开口,“免得招人怀疑。” 男子坐定,“爷,城内暂时没有定远侯府的人,您可安心住着。” “很好!”沈东湛松了口气。 男子有些犹豫,“不过……” “吞吞吐吐的作甚?”周南皱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男子压低了声音,“睿王殿下在城内。” 沈东湛正端着杯盏几欲喝水,听得这话,愣是动作一滞,“睿王?” “是!”男子点头,“微服。” 周南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各自面色凝重。 “睿王不是应该在殷都吗?怎么会……无端端的来这儿?禹城不算富庶,又没什么好景致可欣赏,跑这儿来作甚?”周南不解。 沈东湛叹口气,“睿王是柔妃娘娘所出,柔妃娘娘的母家……” “哦,卑职明白了,睿王殿下的外祖。”周南恍然大悟,“禹城柳氏。” 沈东湛点头,“柳氏昔年官拜一品,此后辞官回归故里,皇上感念其功勋,特赐一等国公府。柳氏没有儿子,唯有柔妃一个女儿,所以睿王时常来探望外祖,也是情理之中。” 顿了顿,沈东湛又补充了一句,“皇上重孝道,所以睿王此举,应是皇上默许。” “这倒是……”周南没敢继续往下说。 在苏幕面前扯犊子也就罢了,但是非议皇子,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死的不只是自己,连带着九族都会受到牵连。 不敢不敢! “国公府在此处根基甚深,是以……”男子低语,“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沈东湛嚼着花生米,半垂着眉眼问,“睿王现如今住在国公府?” “是!”男子点头。 周南有些担心,“爷,您说这睿王若是知道咱们……” 话到了这儿,周南又咽回了肚子里,若是睿王知道账本就在苏幕手里,而他们现如今就在禹城,会不是做出什么举动来? 可是,账本二字是断然不能提的。 万一,隔墙有耳呢? “走!”沈东湛忽然起身离开。 周南一怔,“爷?” “怕是咱们入城那一刻起,睿王就知道了。”沈东湛扯了扯唇角,“回去!” 周南颔首,示意男子撤了,顾自跟着沈东湛往回走。 事实,诚然如此。 站在巷子口,瞧着不远处的小院门口,站着两个陌生面孔,周南便知道,自家爷又说准了……睿王早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如今,人已在院中。 第58章 嘴里,没半句实话 “爷,应该是睿王。”周南低语。 主仆二人站在巷子转角处,彼此心知肚明。 若不是睿王,苏幕是绝对不会允许,陌生面孔出现在小院附近的,现在人都在院子里了,可想而知……身份不俗,可以凌驾在东厂之上。 “看看情况再说。”沈东湛面色沉沉。 周南颔首。 寂静的屋子内。 苏幕躬身在侧,敛了一身戾气,极尽恭敬,“殿下!” 睿王端坐在上,锦衣玉袍在身,只见眉眼风、流,举手投足间矜贵非常,只是眼神不大好,看向苏幕的时候,眼睛里总带着几分嘲讽。 年修在门外伺候,打眼瞧着睿王带来的亲随,心内厌恶至极,但不敢宣之于口,也不敢表露在外,免得给东厂惹来灾祸。 睿王——李珏,乃是皇帝宠妃,柔妃所出,此前便深得皇帝喜爱,现如今睿王为平定二皇子谋反,出了不少力,更得皇帝之心。 只要皇帝还没闭眼,只要太子还没登基,一切的一切皆无定数。 “没想到,苏千户会在禹城停留!”李珏似笑非笑的望着苏幕,“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第64章 当日,李润谋反被平,苏幕功不可没,原以为是要受赏的,胡思知道这厮连夜出城,也不知去办了什么差事。 奈何,东厂与锦衣卫的口风最严,想要从内探出点什么,委实不容易。 最后还是在李润那些心腹处,才得了些许消息,据说是李润谋反之前,私藏了一批财帛,想来苏幕此行就是冲着那批财帛去的。 东厂,向来胃口不小。 苏幕恭敬回答,“回殿下的话,苏幕此行是奉了义父之命,寻几盆兰花。” 满宫里都知道,栾胜特别善于养兰,当年亦是因为如此,栾胜才能得皇帝欢喜,毕竟……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整个天下的兰花,也属于皇帝。 皇帝,喜兰。 “那,寻着了吗?”李珏问。 苏幕笑了笑,“天底下能有的品种,该送的都往宫里送了,眼下咱们闻讯而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谁知道……此番运气不大好。” “运气不好?”李珏差点被她逗笑了。 东厂的狗东西,嘴里没半句实话。 “是!”苏幕垂着头,依旧恭敬的躬身回答,这是当奴才的礼数,“好品相的不好找,想来此番要让义父他老人家失望了!” 一个小小的阉人,也敢在他面前耍心眼,李珏自然是心中不快,然则提及兰花,他纵然是脑子有坑,也该明白……提的其实是自家老父皇。 “苏千户辛苦。”李珏呷一口清茶,“既是没找到,那就早早回宫去伺候,莫要在外头逗留。” 苏幕颔首,温声应答,“是!” 瞧着她这副恭顺的样子,李珏只觉得虚伪,奴才就是奴才,别看平时在外张狂,到了主子面前,还不是摇着尾巴。 “禹城这地方,也没什么可玩的,否则本王该尽尽地主之谊。”李珏放下手中杯盏,淡然扫过苏幕的脸。 宫里的太监见多了,但像苏幕这般好面相的,委实不多。 只可惜,苏幕一进宫就让栾胜盯上了,饶是东宫那位,也没能占着什么好处。 宫里,什么事没有? 小太监一入宫就遭了手的,不在少数,只是主子们做的事,底下的宫人谁敢议论?不过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唯盼着这些事莫要落在自己头上。 眼下,苏幕身上带伤,面色教往常更白了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奴才不敢!”苏幕行礼。 李珏收回视线,“面色不太好。” “在殿下面前失礼,请殿下恕罪!”苏幕单膝跪地。 李珏拍拍袖子,扶着桌案站起身,“起来,这又不是在宫里,不用如此,本王素来不喜欢底下人跪来跪去。” “谢殿下!”苏幕起身,依旧半躬着腰。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李珏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善,好似瞧见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但又不得不隐忍着,“罢了,苏千户此番会在禹城待几日?” “回殿下的话,不日便会启程离开。”苏幕俯首。 不日…… 李珏负手走出了屋子,立在檐下瞧着这并不精致的小院,东厂的奴才伺候惯了主子,对他们自身以外的东西分外有要求,这可一点都不像是长住的样子。 是以,苏幕说的是实话? 东厂的蕃子都在外头候着,毕恭毕敬的行礼。 心腹——庆安,近前低语,“爷,院子里只有东厂的人。” 闻言,李珏挑了一下眉眼,瞧着跟在身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苏幕,这么谨小慎微之人,自然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苏千户舟车劳顿,好好休息。”李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走的时候,记得来跟本王知会一声,本王有些东西,要让你带回宫里。” 苏幕喉间微动,躬身行礼,“是!” 送走了李珏,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是他颇为不解,爷明知道禹城是睿王的地盘,为何还要一头撞进来。 退回到院子里,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 “爷?”年修担虑的望着她,“睿王殿下,似对您甚是不悦。” 苏幕当然知道,“我没说实话,他自然不高兴。眼下这种状况,东厂只能牢牢的站在皇上这边,绝对不能倾向于任何皇子,否则会惹来灾祸。” 如此,年修恍然大悟,“您是怕消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会以为咱们跟睿王,私相授受,结党营私!” “纵然咱们没有这心思,也得防着别人动了这心思。”苏幕拾阶而上,回到了屋子里。 年修紧随其后,“那您为何不避开?回殷都,不止这条路。” “知道睿王在此,你觉得尚远还敢不敢动手?”苏幕问。 年修一怔,转而摇头,“他不敢!” “若是睿王知道,账本之事,只怕他会比所有人更积极,更想让定远侯府死!我苏幕烂命一条,尚远老贼杀了我,也只是杀了个奴才,可睿王是皇子,擅杀皇子那就是明目张胆的谋反!”苏幕勾唇,目色狠戾,“尚远,不敢!” 没有正式跟皇帝撕破脸之前,尚远没胆子动睿王。 “申涛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还是靠自己为好。”苏幕轻抚着左肩,“咱们在这儿,休息两天,给我请个好大夫,务必在回到殷都之前稳住伤势。” 第65章 年修近前,“您是觉得,沈指挥使……” “我什么都不觉得,只想办好这差事!”苏幕拂袖落座,“他二人还没回来?” 年修摇头,“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回来,所以睿王的心腹庆安,悄悄搜查院子的时候,没能找到其他人的痕迹,否则睿王定是要疑心,东厂和锦衣卫暗中勾结。 “应是收消息去了,加强戒备!”苏幕深吸一口气,“他们应该发现舒云了。” 年修眉心微蹙,“舒云……会有问题吗?” “那就得看,睿王是朝着哪方面去想。”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 哪方面? 正常男人的想法,和东厂的太监,委实是不一样的。 “女人?”李珏还没反应过来,狐疑的望着庆安,“你确定没看错?” 庆安苦笑,“殿下,这是男是女,奴才还是分得清楚的。那就是个女人,绝对不是太监,也绝对不是太监假扮的!” “苏幕居然藏了个女人?”李珏还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倒是真的新鲜,“太监居然也对女人感兴趣?” 庆安道,“殿下,是不是没……干净?” “你以为父皇这么好糊弄?”李珏轻斥,“苏幕是个太监,这女人肯定不是留着自己用的,去查一查,到底什么来头?” 庆安有些为难,“东厂的口风最紧,怕是不好查!” 这点,李珏深知。 “有什么特征?”李珏问。 庆安仔细的想了想,“生得眉清目秀,容色还算不错,她应该是腿受了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有伤在身?”李珏满腹疑问,“出门在外,带着有伤的女子,这苏幕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她长得不错?” 庆安点头,“屋子里光线暗,奴才只是瞧了一眼,确实眉清目秀的,外头有人守着,想必身份不俗,苏千户颇为重视。” “有机会,得见见!” 睿王一走,沈东湛便领着周南跳进了后院。 恰年修搬了一张摇椅,用布匹围着挡风,转身去沏茶,瞧着忽然从墙头跳下来的二人,不由的变了面色。 “有门不走,沈指挥使属猴的?”苏幕躺在摇椅上,身上覆着暖和的毯子,正悠哉悠哉的晒太阳,与平素那个杀伐决断,冷面无情的千户形象,判若两人。 沈东湛眉心微皱,“你在干什么?” “不会自己看?”苏幕勾唇,嗤笑。 沈东湛疾步进了帐内,“睿王刚走,你不担心他会做什么手脚?” “你不能进去!”年修将周南拦下。 周南:“??” “闲人免入。”年修立在帐口。 周南瞧了一眼,自家指挥使的背影。 “哪日你坐上了他的位置,我便不敢再拦你!”年修趾高气扬。 在此之前,年修是有资格拦着周南的。 周南幽幽的盯着年修,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我觉得,你该改改口,应该是闲人与狗,免入!” 年修:“……” 他骂人?! 第59章 猜不透她 不管外头怎么闹腾,这白布帐子里的两人,各自冷静得出奇。别看面上带着笑,只消一阵风,便能彻底吹散。 “你明知道睿王就在禹城,却要从这条路过,是为了给自己腾出个喘息时间吧?”沈东湛立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苏幕晃动着摇椅,“沈指挥使怎么说都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东湛沉脸瞧着她。 东厂出来的,果真是诡计多端,瞧着云淡风轻,实则满腹诡计,不知道这一次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是要利用睿王? 站睿王? 可是栾胜,似乎是站太子这阵营的。 “沈指挥使,对此很是愤怒?”苏幕斜睨他一眼,“莫不是,沈指挥使跟睿王有什么交情?生怕我伤及睿王殿下?” 沈东湛轻呵一声,“我与睿王没什么交情。” “可我怎么听说,沈指挥使与睿王,私交甚深?”她修长的指尖,轻轻瞧着摇椅扶手,轻轻的脆响带着些许节奏。 沈东湛也不答,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试探? 呵,他又不是傻子。 激将法! 见着沈东湛没开口,苏幕眉心皱了一下,如年修所说,这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居然……不上套?! 心里不痛快,但面上……苏幕依旧不温不火的神色,“沈指挥使这般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是担心我出事,还是担心舒云出事?” 沈东湛:“??” 怎么又扯到舒云身上? “你干了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摇摇头,“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的站在睿王殿下面前,老老实实的回答问话,别无其他。” 若说真的有人做了什么,那也是睿王,不是她苏幕。想来现在,睿王应该是急着想知道舒云的身份,还有……来历! “睿王看到了舒云?”沈东湛明白了。 可是,看到舒云又有什么打紧?睿王身为皇帝宠爱的皇子之一,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怎么可能稀罕一个乡野女子。 舒云虽然长得不错,但比起殷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娇俏美人,还是逊色不少,想必,入不了睿王的眼! 第66章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吃点乡野小菜也是极好。”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沈东湛皱了皱眉,不信。 她,到底想做什么? 四目相对,沈东湛是真的猜不透,这死太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出又一出,阴狠毒辣,卑劣无耻至极! 苏幕的心思,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猜。 白日里,太阳甚好。 夜里,却是凉得厉害。 苏幕坐在那里,肩头银针刺穴,纵额有薄汗渗出,容色依旧不改,左胳膊垂着,右胳膊捻着一本黄卷,漫不经心的翻着,好似这金针所及并非自身。 “穴被封住,这条胳膊便不会觉得酸疼难忍,平素用武亦不会再受影响,只要公子您,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解开被封的穴道,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大夫拭去额头的汗,温声解释。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多谢大夫!”年修上前,将一锭金子放进了老大夫手中,“烦劳大夫保密,不管谁问起,都不要多说半句。” 大夫瞧着手中的金元宝,吓得手一抖,“太多了,不敢收,不敢收!” “给你就拿着!”年修面色陡沉,再不似方才的浅笑温和,“东厂的金银,岂可拒收!” 乍听的“东厂”二字,老大夫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谁不知道东厂的手段,阉人当道,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一旦动了手,便是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鸡犬,不留! “草民只是个大夫,行医数十年,从不曾害人,求、求二位官爷放过草民!”老大夫赶紧磕头。 这要命的差事,可不敢连累家里人! “管好自己的舌头,就是管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记住了?”苏幕慢条斯理的拢好衣襟,不管发生何事,她最多只露个肩,且不能有丝毫的慌乱和羞怯之色。 老大夫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滚!”苏幕低喝。 得了这般释令,老大夫撒腿就跑。 “爷,这样可行吗?”年修还是有些担心。 苏幕瞧了一眼左肩,“治标不治本,但有时候来不及治本,只能先将就着。等回到了殷都,再行处置不迟!” “是!”年修转身去沏茶。 苏幕重新拿起黄卷,“那边如何?” “如您所料,睿王真的派了庆安去打探舒云的事情。”年修提着热壶,动作麻利的泡了一杯茶回来,毕恭毕敬的奉上,“该说的,该知道的,奴才都已经让人传出去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知道也好。” “您就不担心吗?”年修问,“万一睿王动了别的心思。” 苏幕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他都知道了,才好!有些事,不能脏了东厂的手,咱们也担待不起,自然要有个能担待的,好好挑起来!” 比如,睿王。 年修不再多说什么,自家爷的心思太深,岂是他能窥探究竟的?只不过,刻意透露舒云的消息给睿王,到底是何用意呢? 这舒云,藏着什么秘密? 待年修退下,屋子里只剩下苏幕一人,她终是放下了手中黄卷,缓步走到了床边,枕头底下,搁着那片破碎的发钿头。 烛光内,旧物色泽早失,不管放谁手里,都只是令人厌弃的死物而已,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然则,死物又如何? 对有些人来说,死物比什么都重要。 苏幕眉眼温柔,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拂过钿头,眸中情愫翻涌。 须臾,她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将钿头包回去,再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塞回枕头底下,眼角略有些微红。 定远侯府的北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夜色沉沉,有睿王在禹城,谁敢造次?饶是定远侯府,也不敢贸贸然在城内闹事,免得真的惊动了皇帝,惹出大祸来。 然则,翌日一早,却闹出了点怪事。 街上有些吵吵嚷嚷的,一大早的好像热闹过了头。 “爷!”年修快速进门。 苏幕正在用早饭,听得动静,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这两日她得好好养伤,免得路上逢着危险,还得受制于沈东湛。 “爷,街头出事了!”年修道。 苏幕搅着碗里的米粥,不管外头有多少热闹,与她何干?她半点都不想过问。 “有人死了。”年修说,“死在街头,与当日定远侯府那位姨娘的死状,很相似!” 音落,苏幕手一松,汤匙旋即落回碗里,“你说什么?” “人跪地,七窍尽流血。” 第60章 这又是个死…… 苏幕坐在那里半晌没说话,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从简城到此处,路途遥远,这凶手是一路跟着他们走? 还是,纯粹的巧合? 世间事,无巧不成书,可也不能这么巧吧? “爷?”年修低唤,“您没事吗?奴才只是看了一眼,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横竖此处是禹城,有睿王的人在,那帮腌臜东西即便追上了咱们,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动手。” 眼下,是安全的。 “到底是谁的人?又是谁做的?”苏幕满心疑问。 当日定远侯府出了人命,苏幕身份特殊,不敢轻易暴露,所以很多细节没敢细查,如今再逢着这事,总归是心里放不下,尤其是那只掌中眼。 第67章 苏幕隐隐觉得,好似在哪见过,可时至今日,她也没想起来。 “走!”苏幕抬步往外走。 行至院中,苏幕才想起一桩事来,“他呢?” “哪个?”年修脱口而出。 苏幕眉心一皱。 年修恍然大悟,“哦哦哦,沈指挥使!他早就带着周南溜圈去了,这会应该在街上!” “真是闲不住,生怕睿王不知道,他在这里瞎晃悠。”苏幕沉着脸,拂袖而去。 年修一拍脑门,略显懊恼,爷问话,怎么没当即反应过来? 居然,慢了一拍。 出了门,上了街。 街上人潮涌动,因着这桩事,更是议论纷纷。 年修在前面引路,苏幕目色微沉,脚步匆匆。 行至事发地,苏幕随着年修一道挤入人群,府衙的人已经过来了,衙役挡着百姓,免教闲杂人靠近,坏了杀人现场。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是定远侯府,宋姨娘的死状。 真的是,相差无几。 “大人,快看这里!”衙役一声喊。 府台便上前查看,这一看可了不得,吓得头皮发麻,“这怎么、怎么会这样?” “是天罚!”衙役低哑的说。 因为距离远,周遭嘈杂,那些人又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话,所以年修没听清楚,但是苏幕看得懂唇语,自然也知道了他们在说什么。 天罚? 什么是天罚? 尸体是朝着城门口方向跪着的,七窍流血,跟当日宋姨娘死状很相似,只不过一个朝窗一个朝门,算是异曲同工。 尸体被抬走,人群渐散。 苏幕没走,而是领着年修,进了街边的铺子里,叫了一碗面。 面摊的老板倒也热情,“面,来咯!两位客官,趁热吃。” “老板,那边怎么回事?”年修问,“怎么好端端的死了人呢?” 面摊老板摇摇头,“流年不利!” “你说现在的人,为何如此狠戾,杀人就杀人吧,还将尸体跪在当街,弄成这副样子。”年修叹口气,“瞧着怪吓人的!” 老百姓素来喜欢热闹,出了这样的事,难免是要嚼上几句。 老板凑上前,“可不是吗?咱们这禹城素来太平,谁知道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怪异得很,我瞧着那人这副死状,倒像是天罚!” 重听得“天罚”二字,苏幕捻着筷子的手稍稍一滞,不由的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老板,“何为,天罚?” “咱们这儿,有个说法,就是罪孽深重之人,必受上天惩罚,血流七窍,跪天跪地,以求天地宽恕。”老板娓娓道来,“此乃,天罚!” 苏幕皱了皱眉头,“杀人就是杀人,还扯上天罚?” “很多年前,具体的……咱也记不清年头了,就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一夜之间满门老小,全部是这样的死法。”老板起身。 客人来吃面,他自然要去招呼。 “你说,满门老小,全是这个死法?没抓住凶手吗?”苏幕问。 老板摇头,“天罚,怎么可能有凶手,那是老天爷降下的灾祸,谁都躲不开!当年这件事闹得挺厉害,但最后官府下令,任何人不许再议论,就此平了下去。” “今日死的这个人,平素欺男霸女?”苏幕问。 老板一怔,“这倒没有。” “祸害乡里?”苏幕又问。 老板还是摇头。 “那他为何遭了天罚?”苏幕不解。 老板难以自圆其说,当即转身离开,去招呼客人。 “这什么坏事都没干,怎么就遭了天罚?”年修也不明白,“您说,这人要是作恶多端,一个雷劈死了,那倒有可能是老天爷长眼睛,可他……这没有,那没有,是老天爷罚偏了?” 苏幕拨弄着碗里的面,“去问问,死的是谁。” “是!”年修起身离开。 苏幕慢条斯理的吃着面。 身侧暗影遮挡,有两人坐了下来。 沈东湛坐定,旋即眉心一皱,转头横了周南一眼。 周南心惊,当即站起身来,“卑职去逛逛。” 待周南离去,沈东湛目不转瞬的打量着苏幕,今儿的她一袭月白色的袍子,很是素净,往街头这么一站,谁会想到这是个真太监。 “出来看热闹的?”沈东湛问。 苏幕低头吃面,“难不成看你?” “热闹好看,事儿不好办。”沈东湛喊了声,“老板,来碗面。” 老板远远的吆喝了一声,“好嘞,这就来!” 苏幕眉心一皱,“吃个早饭,还让人不痛快?” “没食欲,不代表没有求知欲。”沈东湛捻了两根筷子,搁在桌案上抵了两下,发出清晰的脆响,“天罚这事,你定是不信的。” 苏幕面不改色,若真的上苍有眼,昔年就不会让她活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东厂这些年杀了那么多人,若然真的有天罚,也该先劈了东厂。”沈东湛呵笑,“苏兄既安然无恙,想必这天罚是不能作数的。” 苏幕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以,人若为己,天奈我何?” 沈东湛一怔,这歪理…… “你还想说什么?”苏幕继续吃着面,“说完就走,我可不想让睿王的人看到,你与我在一处,到时候还以为咱们自甘堕落,居然与锦衣卫同流合污!” 第68章 沈东湛皱了皱眉,到底谁自甘堕落? “苏幕!”沈东湛开口,“你就不担心吗?从定远侯府到禹城,路途遥远,凶手似乎一直跟在后面。我去问过了,这人平素好赌,别的倒也没什么毛病,家中无妻眷,孑然一身!” 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遭天罚? 不多时,年修回来了,得到的消息跟沈东湛所言一致。 死的这个男人,为人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流。此人孑然一身,家徒四壁,平素就靠着做点散工来维持生计,没什么大的癖好,最多是去赌坊转转,欠了赌坊几十两银子,暂时无力偿还。 仅此,而已! 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平头百姓,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了街头,委实让人想不明白,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会不会是赌坊的人?”年修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吃饱了撑的,杀这么一个人。 苏幕抿唇,“既是寂寂无闻之人,死后埋尸是最好的选择。” 深山冷岙里,刨个坑,埋了,谁能找到?又或者丢进狼窝里,再见着便是白骨一副,谁知道这是什么人? 是以,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有很多种方法,大张旗鼓最愚蠢! “杀了人,还能拿回银子?”沈东湛问,“找谁要?” 难不成,要去阎王殿讨债? 谁都没再说话,这事真是怪异,更让人心不安,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这看不见的人……从定远侯府跟到这儿,他们这么多人,居然丝毫未觉。 想想,足以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白日里出了这事,街上议论纷纷,睿王李珏自然也忙着处置这些事,好歹是外祖父的地方,现在这种时候,决不能让流言蜚语传出禹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到了夜里,苏幕便悄悄领着年修,去了一趟府衙。 “尸体在停尸房。”年修早已打听清楚,“睿王下令,封锁消息,着专人查察此事,谁敢妄议便抓起来严刑拷问。”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哪里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二人摸黑进了停尸房,哪知他们刚进门,便有人从窗口窜入。 四个人,面面相觑。 “是我!”沈东湛率先开口。 苏幕没吭声,就知道这两个不会太安生,没想到还是跟着来了,既是偷偷来的,动手也不合适,只能暂且忍耐。 掀开白色的尸布,周南和年修立在尸台两侧,各自手脚麻利的查验尸身。 “爷,掌心里真的有一只眼睛。”年修骇然心惊,“这凶手……是不是一直跟着咱们?” 想想,都毛骨悚然。 “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再验。”话虽如此,可苏幕的语气却略显沉重。 周南忽然僵了一下,紧接着“咦”了一声。 “做什么?”沈东湛轻斥,“发出这种拐音?” 周南冷不丁扒了尸体的中裤,“爷,这又是个死……” 苏幕眉心一皱。 年修冷然低哼。 黑暗中,周南及时打住,低哑的干笑了声,一本正经道,“是个死人!” 尸身的某个部位,缺了点,火折子光亮微弱,但清晰可见这伤是旧伤,并非生前新伤,也不是死后造成。 “爷,这人……莫不是宫里出来的?”年修亦是吓了一跳。 苏幕沉默,不语。 沈东湛终是明白了,睿王为什么要封锁消息。 死的,可能是个太监! 弄不好,这事跟宫里的人有关…… 第61章 提前惧内? 皇帝年岁大了,身子还不好,这脾气愈发暴躁,更多暴露的是嗜杀本性。自古帝王本多疑,若是这桩事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还不定要嫌弃怎样的腥风血雨。 到时候,人人自危。 东厂、锦衣卫,谁又能保证,自己能独善其身? 出了府衙,走在漆黑的巷子里,四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且心安理得。 知道太多,拿得起放不下! “不想说点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与他并肩走着,周南和年修则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顿住脚步,苏幕侧过脸看他,“沈指挥使是想让我透露点消息,还是发表意见?消息没有,意见便是,少管闲事,明哲保身。别忘了,这是禹城!” “这可不像是苏千户的作风。”沈东湛冷笑一声。 少管闲事? 临了,最喜欢多管闲事的应该是她苏幕吧?嘴里嚷嚷着,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最后悄悄的把事办了的,也是她! 苏幕的话,素来不可信。 谁信,谁倒霉。 “禹城有睿王殿下,咱们若是插手,到时候就跟睿王作对,东厂不想与睿王为敌。”苏幕负手而立,“若是沈指挥使想试试,倒也无妨,我一定不会拦着。” 沈东湛没说话。 四个人沉默着回到了院中,各回各房,各自思量。 关上房门。 周南没忍住,“爷,又是个死太监,闹不好跟宫里有关系。他们东厂只要细查,是否有宫人走失,就会查到真相,可咱们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东厂绝对不会把真实消息,告诉咱们。” “我知道。”沈东湛心知肚明。 第69章 周南叹口气,“那咱们怎么办?这事,真的不管?” “对于宋姨娘和这个男人的死,我倒是不感兴趣,反而是北苑那个废人,我很想知道她是谁?对尚远来说,那个女人才是真的重要。”沈东湛更想知道,当日苏幕从那个女人手里,拿走了什么? 可惜,东厂的口风太紧,想从东厂的蕃子嘴里,掏出点东西,委实不容易。 “提起这个,卑职方才瞧着,苏千户不知道拿走了什么东西?”周南摸着下巴,顾自思索。 沈东湛没注意,“什么?” “就是在停尸房的时候,卑职瞧见苏千户好似动了点手脚,从死人身上摸了点什么东西回去。”所以说,周南有时候也是有些用处,专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沈东湛愣怔,“摸了什么东西?” “太黑了,没瞧清楚,不过肯定是有东西!”周南看得真真的,苏幕动手了。 而且,那该死的年修还特意打了掩护。 可惜啊,瞒过了他家指挥使,没瞒过他周南的眼睛! “混账,怎么不早说?”沈东湛抬步就走。 周南一怔,“哎哎哎,爷……” “别跟着!”沈东湛头也不回。 周南立在原地,“生、生气了?” 不至于吧? 沈东湛倒是不至于生气,只是周南沉不住气,所以去苏幕那里,他不乐意带着周南,免得坏事! 苏幕并不在自己的房中,而是去找了舒云。 “爷!”舒云睡了一天,夜里便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见着苏幕进房,心下有些紧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红了脸,并不敢抬头去迎苏幕的眼。 年修挪了张凳子在床前。 苏幕拂袖落坐,“见着你屋子里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怎么还没睡?腿疼得受不了?” “不是!”舒云急忙摇头,“是白日里睡了太久,所以夜里便睡不着了?我这点腿上,还劳爷挂念,实在是该死!爷,您怎么也没睡?” 苏幕扯了一下唇角,“有点心事。” “爷遇见难处?”舒云明白了,“奴婢是否帮得上忙?” 苏幕眉心微蹙,“你爹是大夫,你能带回还魂草,暂缓我的毒发,想必真的懂得一些医理。” “奴婢自小在父亲的医馆里帮忙,父亲平素也会善加教导,不敢说医术精湛,却也是略懂皮毛。”舒云神色真挚,“爷,您是不是因为身上的毒……” 苏幕垂眸,“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 “奴婢斗胆,私底下验过,出自五毒门。”舒云低语,俄而又怕苏幕不信,赶紧道,“此事奴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请爷放心。” 苏幕一笑,“别紧张,我随口问问。” 一旁的年修,听得提心吊胆的。 这哪里是随口问问,他们家爷那脾气…… 不该知道的东西,你若是知道了,绝对不会留你;但若是留了你,便需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舒云若是表现好,还能囫囵个的活着,若是表现不好,留在身边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缺胳膊断腿,行动不自如。 “你若是得空,看看是什么毒。”苏幕将一个瓷瓶放在她的枕边,“相信,你可以做到。” 语罢,苏幕起身,走之前还仔细的为舒云掖好被角。 舒云躺在床榻上,看着苏幕转身离开。 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烛火偶尔蹦炸出两朵烛花,“哔哔啵啵”的炸响。 舒云伸手,握住了枕边的瓷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这是苏幕要求的,她一定会去做,现在……苏幕是她的主子。 腿,依旧疼。 想起当日滚下山的情景,舒云至今心有余悸,好在还魂草委实对苏幕身上的毒,有所效用,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出了舒云的屋子,年修紧跟在苏幕身后。 “爷,您确定舒云可以验出这是何毒?”年修有些不太相信,当初在定远侯府,那林大夫都未必能查出毒物及其来源。 舒云是谁? 乡野大夫之女。 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懂得一些歧黄之书,那也只是略懂皮毛,虽然能解毒物们的毒,但江湖事见得多听得多,能解不足为奇。 “爷,您是在考验她?”年修想了想,似乎只有这种可能了。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光亮忽明忽暗的落在她面上,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锐利的光,“若她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舒怀远,那她定然可以!” 舒怀远? 年修愣怔,舒云的父亲居然这般厉害? “爷,那您特意将消息透露给睿王,是想借着睿王的手,替舒云报仇吗?”这是年修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苏幕没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墙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年修不敢再说话。 其实很多时候,年修都能感觉到,苏幕内心深处的沉重,就像是一个人守着陈旧的盒子,即便上面沾满了灰尘,亦不愿任何人窥探分毫。 “让人盯着舒云。”苏幕拂袖回房。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暗处,沈东湛隐去身形,倒是真没想到,舒云还有这么大的作用,若她真心诚意的留在东厂,怕是会成为苏幕的左膀右臂? 第70章 不过,沈东湛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 “别是鹤顶红吧?”沈东湛怀中抱剑,细语低喃。 当初宋姨娘,中的是鹤顶红,如果不是鹤顶红便是巧合,如果也是鹤顶红,那这里头的麻烦可就大了! 事实证明,沈东湛的嘴,有点黑! 第二天一早,舒云便将结果送到了苏幕跟前。 “鹤顶红?”苏幕随手便将包子丢在了桌案上。 得,跟定远侯府的宋姨娘一样,死于同一种剧毒,这可就麻烦了,两个人都是跪地,两个都是中了鹤顶红,七窍流血而死。 一个有孕,一个阉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找不到关窍所在,就弄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共通处在哪,也就是说,不可能找到那个人的线索所在,抓不住凶手,就只能任凭凶手,一直跟着他们,继续无声无息的杀人。 “是鹤顶红没错。”舒云生怕苏幕不信,“担心您不相信,所以奴婢昨晚连夜让大家帮忙,特意给您现做了一点鹤顶红。” 年修瞪大眼睛,“你当这是上菜呢?还现做!” “我……”舒云抿唇,“这样方可比较。” 苏幕伸手接过,白色的瓷瓶里装着她昨夜给的毒血,蓝色的瓷瓶里是舒云“现做”的鹤顶红。 “时间太短,没办法做太多,这么点已经是极限。”舒云解释,“这东西有剧毒,平素可不敢沾染,只要用量准确,便可见血封喉。” 苏幕敛眸,“见血封喉,可那些死者都是七窍流血……” “那是因为用量的关系。”舒云急忙解释,“把握好一定的用量,就能让人痛苦的死去,七窍流血而亡。” 年修一怔,“你的意思是,七窍流血……很痛苦?” “那是自然。”舒云道,“虽然最后还是个死,过程亦不会太长久,但是一点点的毒发,搅动脏器,极为痛苦。” 让宋姨娘和那个叫赵财的男人,在痛苦中死去,然后临死的那一刻,摆成天罚的姿势,这得有多狠、有多恨,才会这样折磨他们? “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苏幕揉着眉心。 年修也想不明白。 门外,沈东湛和周南亦是毫无头绪,只得面面相觑。 宋姨娘和赵财,一个是侯府的妾室,一个是落魄的阉人…… 明明外头阳光这么好,却暖不了人心。 苏幕立在窗口很久,久到……沈东湛的出现,挡住了所有光芒,将她笼在了他的阴翳之下,这种感觉似乎有些失控,让她觉得很不痛快。 “沈指挥使又想做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道,“睿王在查舒云。” “心疼了?”苏幕勾唇。 沈东湛:“??” “既是如此,奉劝一句,沈指挥使还是趁早收了舒云,免得到时候连骨头渣子都捞不着!”苏幕的眼底,带着清晰的挑衅。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 “我知道,沈指挥使有未婚妻,不过纳个妾,想必不成问题。”苏幕眼角眉梢微挑,“怎么,还没成亲就惧内?” 沈东湛忽然觉得,与太监论长短,真是对牛弹琴,没了男人的根儿,便与妇人一般见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幕自然不可能与他说正事,事关机密,言多必失。 “账本……” “自然会给你,先出了禹城再说。”苏幕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沈东湛瞧了一眼她的左肩,苏幕别开头,仿佛是无意识的捂着伤口位置。 伤没好,跑不了! 沈东湛终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现如今,睿王已经开始查舒云的底细,沈东湛得去瞧着点。 倒不是怕睿王查出什么,而是沈东湛自身也好奇,苏幕可不是善人,那种大发善心,收留孤女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留下舒云,肯定别有目的! 只是,这目的是什么呢? ………… 国公府。 李珏也想知道,苏幕为什么会带一个孤女进东厂。 “武林盟?”李珏望着庆安,“江湖仇杀?” 庆安颔首,“没错,江湖仇杀,全家老小,一个不剩。” 李珏把玩着手中的美玉,眉眼风、流依旧,“背景呢?” “家里是开医馆的,父亲是个大夫,叫舒怀远。”庆安如实回答,“舒云姑娘性子温婉,据说她父亲造福乡里,救了不少人,只可惜救了不该救的人,以至于全家都被武林盟追杀,落魄至此,幸得苏千户搭救,才算捡回一条命。” 李珏眉心微凝,“东厂不留废物,若没用处,苏幕不会把她带回殷都,否则过不了栾胜那一关。这女子可有什么长处?” “懂得医理。”庆安解释。 李珏摇头,“不对,不对!东厂不缺人,栾胜笼络了不少江湖上的奇能异士,有的是神医鬼医,怎么可能稀罕一介女流之辈?草头大夫罢了,何足挂齿?” 苏幕是谁? 心狠手辣的阉人! 怎么可能对一个乡野女子心慈手软,生出怜悯? “舒怀远,舒云?”李珏皱了皱眉,“这父女两个定然是与众不同,否则苏幕不会如此,继续查!” 庆安颔首,“奴才明白,只是……殿下,为何非要查这女子?您只是想拉拢东厂,何必如此麻烦,以您的身份……” 第71章 “你懂个屁!”李珏低斥,“栾胜那只老狐狸,生性多疑,谁都不信,本王想要从拉拢东厂,不知要费多大功夫,但若是能从苏幕身上下手,那就简单多了!” 苏幕,是栾胜的义子,东厂的二把手。 只要拉拢苏幕,就等于掣肘栾胜,控制了半个东厂。 庆安俯首,“奴才愚鲁,殿下恕罪!” “父皇信任栾胜,是以东厂站哪边,对本王的将来至关重要。”李珏冷然,“去查,把这个叫舒云的女子,不管有多难,连带着祖宗三代,都要给本王挖出来!” “是!” 李珏不信邪,查一个女子,还能有多难? 然则,事实证明,有些东西还真的挺难的,比如说舒家的祖宗三代……除了舒云的父亲叫舒怀远,是十数年前搬到小山村里的,至于本家何处,以及什么来历,还真是没人知道。 所谓的祖宗三代,也仅仅只是,从舒怀远故去的母亲开始,算上舒云为止。 现如今,舒家的人都死绝了。 所有的消息,仅此而已。 午后时分,国公府外传来消息,说是苏幕来辞别。 “辞别?”李珏伸手推开身边的美人,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苏幕立在国公府的侧门,说到底,她只是个奴才,伺候人的东西,没资格走国公府的正门,只能候在侧门。 “要走?”李珏疾步走出。 苏幕赶紧行礼,“回殿下的话,殷都来了消息,得尽快赶回去!因着殿下吩咐,走的时候务必来一趟国公府,所以奴才紧赶着来待命。” “先进来!”李珏转身。 苏幕犹豫了一下,疾步跟上。 禹城柳氏,大姓。 国公府门楣,何其荣耀。 “外祖这些日子病着,你就不用见了。”李珏徐徐开口,“苏幕,你在禹城的差事办完了?” 苏幕恭敬回道,“是!” 进了花厅,李珏瞧一眼躬身在侧的苏幕,指了指边上的排椅,示意她坐下。 “谢殿下!”苏幕不敢拒绝。 待底下人奉茶完毕,李珏开口道,“本王在禹城寻了一些精致的小玩意,想着近来外祖身子不适,不敢离侧,所以着你待回宫里去。” 庆安快速出门,须臾便领着一帮奴才进来。 数口大箱,落地时声响不轻,可见分量不轻。 箱盖打开,光亮摄人。 黄白之物,金银珠宝。 琳琅满目,满满当当。 李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些东西,就交给苏千户了。” 苏幕行礼,“奴才一定会送到柔妃娘娘的手里。” “不,这些是给苏千户的。”李珏笑了笑,“苏千户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苏幕明白。 但,不能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请殿下恕罪!”苏幕跪地,“督主有命,谁敢私收贿赂,格杀勿论!” 李珏唇角的笑,渐渐散去,他徐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睨着苏幕,“此处是禹城,本王不说,你不说,栾胜又怎么会知道?效忠本王,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有什么不好?” “请殿下明鉴,苏幕是皇上的奴才,只效忠皇上!”她垂着眉眼,油盐不进。 李珏裹了裹后槽牙,冥顽不灵! “苏幕。”李珏冷笑,“你殿前救驾有功,父皇很是看重你,可是苏幕,你就这么甘心……屈居人下?” 苏幕的眉睫,轻微颤了颤。 “苏幕,本王能扶你坐上东厂的厂督之位。”李珏音色蛊惑,他就不信了,钱不动心,权……也不动。 苏幕抿唇,徐徐抬起头,“殿下只管放心,关于禹城天罚之事,待奴才回宫之后,绝不会在皇上面前多说半句。” 刹那间,李珏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年修一直在侧门外头候着,见着苏幕安然无恙的退出来,疾步迎上,“爷,没事吧?” “没事!”苏幕脊背寒凉,未敢回头,“快走!” 第62章 半道摔死她 苏幕领着人疾步离开,走得极是干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犹豫,否则是要出大问题的。 待苏幕离开之后,李珏便进了主院。 院中花廊里,立一长者,着一袭长褂,半挽着袖口,神情惬意的修花剪草。 可不就是国公府的主人,惠国公——柳长山。 柳长山年过六旬,依旧健硕爽朗,见着李珏进来,便冲他笑了笑道,“那块硬骨头,你还是没能啃下来!” “外公,我……”李珏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确,没能搞定苏幕。 “苏幕是栾胜一手提拔的东厂二把手,岂会这般容易屈服?”柳长山叹口气,“你呀,知道自己草率了吧?” 李珏点点头,“原以为此处不会有旁人瞧见,苏幕会放松警惕,谁知道这阉狗居然这般谨慎,时时刻刻防备着所有人。” “刀尖舔血的人,防备自然极重。”柳长山将手中的剪子放在,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 底下人奉上帕子,恭敬的与其拭手。 “我早就提醒过你,对付苏幕不能用这些寻常手段,得找她的软肋。”柳长山不是武将,是文臣,文臣有文臣的好处,那就是……好谋划。 李珏点点头,“我知道,可是这苏幕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素来心狠手辣,要找她的软肋,简直难比登天。” 第72章 金银珠宝,不慕。 功名利禄,不屑。 这样一个人,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服软? 简直是,实打实的贱骨头! “不过,苏幕最近收了一个女子。”李珏又道。 柳长山一怔,“女子?” 太监与宫女,若是真的看对眼了,做个对食倒是不足为奇,但是这苏幕看上去就是个薄情之人,怎么可能对一介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柳长山问,“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李珏摇头,“不尽然,虽说长得还算清秀可人,但是还不至倾国倾城的地步。再者,苏幕在宫内外办差,后宫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个乡野女子?” “乡野女子?”柳长山进了亭子,缓缓坐下,“来,坐下来详说。” 李珏点头,“这女子是苏幕半路救回来的,是个乡野大夫之女,名唤舒云,我特意让庆安去查了,其父舒怀远,因为救了一个江湖人,而导致全家上下被追杀,悉数死于非命。” “江湖仇杀?”柳长山皱了皱眉。 底下人奉茶。 亭子里,茶香缭绕。 “庆安查清楚了,是江湖中人做下的,据说是武林盟,但是没有具体的证据,朝廷也奈何不得这帮人。”李珏解释。 江湖人最是难搞,只要不危及朝堂安稳,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全家都死了,独独留下她一个,被苏幕所救?”柳长山浅呷一口杯中清茶,“苏幕……可不像是这么慈悲心肠之人。” 李珏的怀疑也在此,“所以我才让人去调查了这个叫舒云的女子。” “你说,她父亲叫什么?”柳长山忽然问。 李珏道,“舒怀远。” “舒……怀远?”柳长山徐徐皱眉,“我好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李珏愣怔,狐疑的望着自家的外祖父,“您说,听过这个名字?那您,认识这个舒怀远?” “那倒没有。”柳长山摇头,“好像是在殷都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年岁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李珏眯起危险的眸子,“殷都,舒怀远?” “是在殷都,到底是谁提过那么一嘴呢?”柳长山揉了揉眉心,“真是该死,这脑子是愈发不中用了。” 李珏回过神,“外公莫要自责,既然是曾经出现在殷都,我回到殷都之后再细查不迟!苏幕留下这女子,肯定是有别的用处,绝对不是贪图美色,只要沿着这条线好好查下去,就一定能查出端倪,抓住苏幕的弱点。” 若他掌控了东厂,还怕这储君之位,会落在别人手里? 苏幕这柄利刃,他要定了! 及至李珏走远,柳长山还坐在原位,呢喃着那三个字,“舒怀远?” 到底在哪听到过,怎么就,这么耳熟? ………… 离开了国公府,苏幕便回了院子。 所有蕃子已经准备妥当,原地待命,只等她回来。 “都准备好了吗?”苏幕问。 众人行礼,称,“是!” “出发!”苏幕上了马车。 离开禹城,就意味着后面那帮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再无忌惮。 坐在车内,苏幕侧过脸,瞧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掌心贴在左肩上,除了麻木还是麻木,再无其他知觉,或许这是最好的法子。 但若是真的交手,只能保证伤口不疼,不影响交手,至于二次开裂…… 苏幕靠在车壁上,默默的想着:申涛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忽然倒地,是死了?还是晕了? 死了,最好! 沈东湛和周南率先出城,早早的在城外等着,苏幕尚在睿王的监视中,他沈东湛可不是,无物一身轻,谁能看得住他? “出来了!”周南忙道。 沈东湛翻身上马,目光直直的落在马车上。 马车平缓的前行,四周并无异样,但沈东湛不敢大意,一直到马车走出去甚远,才和周南远远的跟上。 跟了一段路,确定后面的尾巴没有继续跟着,沈东湛和周南这才策马上前。 “一帮废物,也敢跟着!”年修啐了一口,继而上前,“爷,都走了!” 苏幕单手抵着太阳穴,正阖眼小憩,听得动静,也只是扯了一下唇角,并未睁开眼,“不用管他们。” “是!”年修颔首。 然则下一刻,一道身影却快速窜入。 年修倒是想喊,奈何…… “喊什么?又不是外人。”周南瞧着年修张开的嘴,率先开了口。 闻言,年修愤然,“不知礼数。” “出门在外,那么见外作甚?大家现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见过会懂礼数的蚂蚱吗?”周南振振有词。 年修轻呵,“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也总比梁都没有,强得多。”周南嗤鼻。 年修狠狠剜了他一眼,“早晚有一天,让你入东厂!” “谢谢嘞您!”周南瞧了一眼马车,“除了里面那个,你还真没资格动我!” 那一刻,年修真想提着剑就把他踹下马背,让他溺死在臭水沟里,做鬼都臭气熏天。 车内。 苏幕眉心微蹙,仍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沈东湛倒是真的不客气,将手中剑横在了小方桌上,坐了下来,“你倒是沉得住气,进了一趟国公府,什么都没拿出来?” 第73章 “早知道,讨几个美人,一路上能好生伺候着沈指挥使,免得你这般无趣、讨人嫌。”苏幕闭着眼,翻身背对着他。 沈东湛瞧着她的背影,微微凝眉,“苏千户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苏幕唇线紧抿。 “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就不能装点别的大事?”沈东湛一本正经的训斥。 苏幕睁开眼,满脸嫌弃的睨着他,“沈指挥使心里除了大事,就没点男,盗,女,娼的正经事?” “胡言乱语什么?”齐侯府乃是功勋世家,沈家家训严明,行正道,修正果,从不做那些个腌臜事。 沈东湛算是唯一一个,稍稍“离经叛道”之人,不顾父母之命,跑到了殷都入仕,连带着世子身份也不想要了。 可苏幕知道,这人骨子里还装着自以为傲的狗屁君子之道。 没吃过一无所有的苦,没试过撕心裂肺的哭,哪里会明白她无可奈何的恣意,“沈指挥使,该不会真的没去过花楼吧?” “苏千户去过?”沈东湛反唇相讥。 苏幕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不敢让沈指挥使失望,没去过花楼,不代表没去过教坊司。当然,宫里的梨园也是不错的选择,里面的美人亦是精挑细选。” “哼!”沈东湛不以为意。 苏幕又道,“当然,这些个庸脂俗粉,肯定比不得沈指挥使的如花美眷。” 提到这,沈东湛没有再开口,不承认也不否认,保持沉默。 苏幕瞧着他那副沉默的样子,顿觉无趣,亦许以缄默。 车窗外,周南和年修闹了矛盾,这会就一左一右的行在车旁。 方才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稍瞬又什么声都听不着了,氛围似乎有些怪异,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锦衣卫和东厂原就不对头,若是发生点什么事,委实不足为奇。 年修担心沈东湛会下暗手,毕竟自家千户大人,身上带着伤呢! 而周年呢? 周南担心的是自家指挥使会不会吃亏,毕竟苏幕阴狠狡诈,这阉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指挥使为了拿到账本,而委曲求全,那岂非会吃大亏? 一盏茶过去了,没动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 马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年修忽然踹了一脚。 周南一个踉跄扑在了车轱辘处,自然慢了一步。 “爷!”年修行礼,伸手搀了苏幕下车。 周南恨恨的站在一旁,咬着牙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阉狗!” “怎么了?”沈东湛问。 周南摇摇头,“不打紧,被狗咬了一口。” “少惹事。”沈东湛低声叮嘱,“先回殷都要紧。” 周南自然知道,只能按捺,“卑职无恙。” 翻开图纸,越过前面的山,再往前便是当日他们来时的一线峡,若是有埋伏,那里是最后一道关卡,胜负在此一举。 “想越过去,除非插上翅膀。”沈东湛面色凝重,“来的时候还算无恙,现在……身上有账本,就意味着定远侯府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纵然是死,也会把他们堵在峡谷中。 一线峡,前后一堵,就等于麻袋扎上了口子,只能血战,别无他法。 当然,血战还是幸运的,怕就怕……山谷上埋伏着人,到时候炸下碎石,将他们连同账本一起,活埋在峡谷之下。 “绕路是不可能的。”苏幕指着周遭的崇山峻岭,“这么远的距离,回到殷都会误事,皇上若是动怒,还是个死!” 进退维谷,两难之境。 “所以,横竖都是死?”周南总结了一下。 三人齐刷刷的扭头,睨了他一眼。 “我、我……”周南愣了愣,他又说错了什么? 年修想了想,“要不这样,奴才先去探路,若是奴才……” “不行!”还不等年修说完,苏幕一口回绝,“眼下我身上有伤,还指着你主持大局,若是你出了事,到时候岂非乱作一团。” 说完,苏幕转头望着周南,“真的要去探路,让某些不中用的去。” 不中用?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以手自指,“我去?” “既然你毛遂自荐,那就你吧!”苏幕说。 周南:“……” 沈东湛面色沉沉,“何必作无谓的牺牲?” “沈指挥使心疼了?你要知道,完成皇差,照样是个死!”苏幕理直气壮。 沈东湛不得不承认,这东厂出来的果然心狠手辣,眼见着快到殷都了,她这厢居然想折他的左膀右臂,“我不得不佩服苏千户,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勾心斗角。” 闻言,苏幕压了压眉心,勾心斗角没什么可丢人的,看穿了佯装不知便是,谁先尴尬还不知道呢! “如果不走一线峡,从边上攀过去呢?”沈东湛说。 一线峡的周遭都是悬崖峭壁,若是从边上攀过去,不惊动峡谷里的人,倒是可行,但这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是没问题!”周南举双手赞成。 年修怒了,“这不行,千户大人身上带伤,若要攀过崖壁,必须得靠双臂之力,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们这不是欺负他家千户大人,左肩受伤,不可能单手攀崖壁! 第74章 “这是最便捷的方法。”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盯着苏幕,“苏千户……闯不过一线峡,就完不成任务,皇上怪罪下来,东厂也吃罪不起。” 苏幕扯了扯唇角,“沈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账本。”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眯起眸子,“你这是威胁!” “拿来!”沈东湛摊开手。 苏幕没吭声,年修当即拔剑。 刹那间,所有的蕃子皆是刀剑出鞘。 场面,剑拔弩张。 沈东湛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的拿出账本,就知道她会一直拖,所以他也没逼着,始终等着机会,便等到了现在。 眼下是关键时候,苏幕不给也得给,否则过不了一线峡,她拿了账本也无用。 “咱们摔下悬崖的那一日起,妙笔书生已经跟不上咱们了,所以你死了这份心。”沈东湛冷然伫立,就这么目色凉薄的盯着她,“除了这条路,你没有别的选择。”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果然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做派,掐在最后一关等着我!难怪之前一直不着急,你早就盘算好了,在一线峡之前,问我讨要账本。” 还真别说,一线峡这鬼地方,特别适合讨债。 “好!”苏幕点头,“年修!” 年修咬着后槽牙,“爷,他们趁人之危。” “我若无危可趁,他们拿什么威胁我?终究是我技不如人。”苏幕摊开手,“拿来!” 年修喉间滚动,及时不情愿的拿出了账本,递到了苏幕的手里,“爷,三思,这是您挨了一刀才换来的。” 若是换做旁人,挨了尚远这一刀,早就死了! “少废话!”苏幕随手将账本丢给沈东湛,“账本收好,还请沈指挥使能言出必践,护送我们安全回到殷都。” 沈东湛捏着手中的账本,随手交给了周南,“好好收着!” “是!”周南挑衅般瞧了年修一眼,快速收起了账本。 年修咬牙切齿,又满是无可奈何。 还是老规矩,当天夜里众人在原先的那家客栈里休息一夜。 此行甚是冒险,不能带上舒云,所以苏幕派了四个蕃子,陪着舒云留在客栈,其余人等准备绳索等攀崖之物,明日天一亮就离开。 夜色沉沉。 沈东湛坐在客栈后院,瞧着不远处的林子发愣。 “爷,您想什么呢?”周南问,“要不,咱悄悄走?反正已经拿到了账本。” 沈东湛斜睨他一眼。 “爷,咱跟那帮阉狗讲信用,可这帮阉狗坏事做尽,咱们救了他们只会害死更多的人。”周南叹口气,“所以,咱们现在不救他们,等于救苍生啊!” 沈东湛起身,也不知将什么东西往自己的怀里塞了一下,黑灯瞎火的,周南也没看清楚。 “爷,您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头也不回,“别跟着,你还是坐在这里好好参悟佛理吧!” “爷?”周南皱了皱眉。 这深更半夜的,要去哪? 周南默默的坐在沈东湛坐过的位置,瞧着石缝里长出的杂草,以及不知名的蘑菇,略显烦躁的踩了一脚,“又不带我!” 自从逢着苏幕,他家指挥使不带他出门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可见苏阉狗自带煞气! 不远处,年修正提着热水站在回廊尽处。 周南愤愤的啐一口,“阉狗!” “废物!”年修提着热水,转身就走。 一直到黎明将至,沈东湛才悄无声息的屋内,至于去了何处,周南也没敢多问。 所有人立在山脚下,往上就是一线峡,现在……他们得攀过去,绕过一线峡回殷都,只要过了这一关,便再也不用惧怕定远侯府。 “上!”苏幕眯起眸子。 沈东湛递了绳子给她,“系上!” 苏幕没接,年修的速度倒是快,赶紧接过绳子,一头绑在沈东湛腰间,一头绑在苏幕的腰上,真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也,跑不了。 周南在旁暗戳戳的想着:要是爬到一半,绳子断了,摔死这苏阉狗,那该是何等幸事? 一扭头,年修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满是警告的意味,谁敢动千户大人,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人,同归于尽,在所不惜! 周南咽了口口水,讪讪的敛了眸,佯装什么都没想过。 第63章 神神叨叨的沈狗子 攀崖过一线峡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沈东湛瞧着腰间的绳索,视线逐渐往下移,是苏幕咬着牙,单手攀崖的情景。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她额角渗出的汗,连带着鼻尖都有些亮闪闪的,可以想象她眸中的坚毅。 有时候,沈东湛不得不佩服苏幕的忍耐,不管遇见什么难处,她都会咬牙坚持,就好似肩头的伤,尚远下的死手,可从简城到这儿,一路上他都没听她喊过一句疼。 要经历过多少磨难,才能把自己炼得这般刀枪不入? “还不快点!”苏幕扬起头。 沈东湛回过神,拽了拽腰间的绳索,“上面更加陡峭,你撑着点。” “是怕我连累你?”苏幕问。 沈东湛轻嗤,“若是苏千户真的撑不住了,我便割断绳索,绝不与你陪葬。”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苏幕即便是一只手,亦不服输。 第75章 年修在侧,时刻看护着自家千户大人,不敢有丝毫分心。 忽然间,上方的蕃子低喝一声,脚下的石块骤然松裂,落石哗哗往下掉。 “爷!”年修惊呼。 苏幕赫然仰头,粉尘和着碎石迎面砸下,瞬时模糊了她的双眼。 耳畔,是沈东湛的疾呼,“苏幕!” 视线里一片漆黑,苏幕骤然捏紧手中绳索,脑子里是方才石头落下的方向,单手圈紧绳索,脚尖狠狠蹬向石壁。 身子挂在绳索上,于半空旋转,问问的从沈东湛的左边,荡到了他的右边。 然则,她终是只有单手,再刀枪不入亦有气力耗尽之时,还不待她贴稳在崖壁上,身子赫然往下坠。 “苏幕!” “爷!” 苏幕只觉得掌心一凉,身子便往下落。 所幸,她还没松开绳索。 所幸,沈东湛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冷不丁将她提到了自己身边,这儿正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以供她下脚。 “苏幕,站稳了!”沈东湛低喝。 苏幕尽力靠着身子的感觉,站稳了身,抓紧绳索,模糊的视线里,是属于沈东湛的、模糊的容脸。 尘烟过后,视线渐渐恢复,四下万籁俱寂,唯有崖壁上的风,呼啸着穿梭而过。 苏幕定定的望着,仍抓着她手腕不放的沈东湛,心有余悸,差一点,只差一点,她便摔下了悬崖,粉身碎骨! 半晌,沈东湛松了手,“苏千户又欠了我一条命,不知上去之后,要用什么来还?” “该还一定会还。”苏幕撤了手。 沈东湛仰头瞧着上头,“加把劲,很快就上去了。” “爷?”年修低唤。 苏幕面色铁青,可见方才也是惊着了,“没事,继续!” “是!”年修如释重负。 爷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崖壁陡峭,好在众人相互扶持,悉数过了一线峡。 既过生死关,生死皆在手。 沈东湛转头,瞧着苏幕快速解开了腰间绳索,不温不火的问,“现如今可要兑现承诺了,欠我的命……” “欠?”苏幕将绳索丢在地上,“我什么时候欠了沈指挥使?你是锦衣卫,我是东厂,谁要你救了?” 周南愕然,“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 “事实摆在眼前,锦衣卫和东厂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的翻脸之说?”苏幕转身就走,“我们走!” 周南愣在原地,“爷,她、她……” “无情无义,翻脸无情,才是苏幕。”沈东湛立在原地,瞧着地上的绳索。 阳光下,血色斑驳。 “爷,就这么算了?您救了她这么多回,都白救了?”周南愤愤不平。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将一块石头塞进周南手中,“什么时候你把这块石头捂热,便可以与她讨价还价了。” “爷,石头怎么捂?”周南狠狠皱眉。 终是,无话可说。 “走!”沈东湛道,“反正账本已经拿到,其他的……再议!” 这倒是极好,东厂和锦衣卫一道办皇差,现如今东厂失了账本,回去之后定然要受皇帝训斥,苏幕不会有好日子过。 事实诚然如此,已经过了一线峡,尚远再心狠手辣,亦不敢轻易在天子脚下造次。 来时快马加鞭,归时日夜兼程。 苏幕回到提督府的时候,是夜里。 说起这提督府,殷都城内,哪个不是人心惶惶,白日里尚且阴森可怖,夜里更似阎王地府,回廊里的白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斑驳的光影不断的洒落,落在行色匆匆的行人面上,愈显得阴冷诡谲,只一眼便足以教人发怵。 议事房内。 “回来了?”栾胜放下手中杯盏。 年修还不够资格踏进这道门槛,便在外头候着,唯有苏幕一人进了房内。 屋内,一盏豆灯,火苗葳蕤。 苏幕行礼,毕恭毕敬的尊了一声,“义父!” “受伤了?”栾胜问。 苏幕点点头,“是!” “我看看!”栾胜起身。 苏幕冷不丁退后一步,“义父……” 瞧着苏幕这般模样,栾胜面色微沉,微微皱起了眉头,“伤得不轻。” “尚远的内劲太深厚,我……”苏幕垂着眉眼,“让义父失望了!” 栾胜知道她的功夫,也深知若是跟尚远交手,输是必然,没什么可丢人,“不远万里,挨了一刀,那么账本呢?账本可拿到了?” 苏幕微微蜷起袖中手,“账本原是拿到了,但是……” “苏幕,你从不解释,此番是怎么了?”栾胜目色灼灼的盯着她。 苏幕扑通跪地,音色沉沉的开口,“苏幕无能,没有拿回账本,现如今账本在沈东湛的手里,请义父责罚!” “苏幕!”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只要经你手,差事……” 苏幕深吸一口气,“因为五毒门插手,苏幕中了毒,才让锦衣卫的人有机可乘,不管是什么责罚,苏幕甘愿承受!” 闻言,栾胜绷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苏幕是他一手带大的,身上的功夫,办差的手段,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她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很清楚。 第76章 “以你的手段,沈东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饶是功夫略胜你一筹,又能如何?”栾胜轻嗤,“苏幕,到底发生何事?” 苏幕道,“技不如人,苏幕……无话可说。” “你这倔脾气!”栾胜幽幽的叹口气,“可知道没拿到账本,意味着什么吗?” 苏幕点点头,“知道,皇上跟前没法交代,处处都让锦衣卫占尽风头。” “既是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可说了,自己去领罚吧!”栾胜背过身去,没再多说,这丫头的臭脾气,他心里最是清楚。 不解释,就绝不会解释。 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义父!”苏幕行礼,起身走出。 年修急忙迎上,“爷?” “没事!”苏幕抬步就走。 瞧着苏幕离开,年修心下一惊,慌忙跟上,“爷,督主没有说什么吗?” “回去休息吧!”苏幕顿住脚步,“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年修立在那里,瞧着神色寡淡的苏幕,好似真的没什么事,心下微松,“奴才就是觉得奇怪,咱们明明做了两本账簿,假的交给了锦衣卫,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把真的那本弄丢了?” 说是弄丢了,其实年修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弄丢了。 有沈东湛和周南在,账本就不可能丢,应该是被这二人掉包,拿走了真的账本。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此番任务是我技不如人。”苏幕淡淡然开口,“这一路上也累了,回去歇着,接下来的事情,义父会处置。” 年修行礼,“那您好好休息。” “退下吧!”苏幕说。 目送年修离去的背影,苏幕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刑房内。 苏幕伏在了木架上,“幺姑,来吧!” 幺姑是看着苏幕长大的,拿着鞭子半晌都没下手。 “姑姑?”苏幕回头,“义父有命,谁都不敢违抗,来吧!” 周遭无人,幺姑近前,“不是受了伤吗?怎么还要领罚?” “没完成任务,自然是要受罚的,姑姑不必留手,只管来便是,否则义父不好向皇上交代。”苏幕心里明白,任务失败的后果。 幺姑叹口气,“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苏幕,这么多年,你办的差……从来没有失败过。” “那是没遇见劲敌。”苏幕敛眸。 幺姑无奈,“撑着点,若是受不住就说一声,我……” “不必!”苏幕闭上眼。 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脊背上,刹那间衣衫破裂,皮肉外翻,血色翻涌。 苏幕稍稍绷直了身子,指甲深深嵌入木架中,身形却是浑然未动,亦未喊一句疼,该受的罚一点都不能少,这便是奴才的宿命。 从进入东厂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要承受的是什么。 但是,她不悔。 二十鞭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幺姑鞭鞭到肉,对于原就身上带伤的苏幕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御书房。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将盒子递上,“账本就在这盒子内,臣不辱使命,回来向皇上复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平身!”皇帝端坐在上,低低的咳嗽两声,“拿过来!” 沈东湛躬身近前,将上了锁的盒子呈到皇帝的桌案上,“请皇上过目。” “钥匙呢?”皇帝问。 沈东湛摇头,“臣该死,未能拿到定远侯手中的钥匙,所以……” “那你为何不撬开它?”皇帝又问。 沈东湛行礼,“臣不敢,万一撬坏了账本,如何能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再加上,定远侯府穷追不舍,处处埋伏,次次下死手,臣只能连带着盒子一起拿回来,以免账本被定远侯府的人毁去。” “行了,爱卿功不可没,朕明日早朝定会重重嘉奖!”皇帝的指尖,轻轻敲着盒子,“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候朕的传召。” 沈东湛恭敬的行礼,终是退出了御书房。 “爷?”宫道上,周南疾步迎上,“皇上怎么说?” 沈东湛如释重负,“出去再说!” 宫内都是东厂的耳目,需谨防……隔墙有耳。 回到镇抚司,周南总算可以放松的伸个懒腰。 “爷,卑职不明白,您为何要用盒子锁上账本?”周南不明白。 沈东湛立在回廊里,掌心抚过腰间的佩剑,“帝王多疑,事关朝堂众多大臣,账本内的秘密断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若知道太多,势必会招来帝王猜忌,到时候锦衣卫就全完了!” “那您说,是不是因为这个缘由,苏幕才愿意将账本交给咱们,瞧着是受了胁迫,实际上是想摆咱们一道,谁知被您用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化解了?”周南心惊。 这么一想,苏幕委实太卑鄙,太诡计多端。 “不是!”沈东湛大步流星的朝着房间走去。 周南不解,“您为何这般肯定?当初这苏幕可是一门心思算计咱们,一门心思要夺了这账本。我就说嘛,在一线峡之前,她就这么交出了账本,未免太可疑!” “交出账本?”沈东湛皱了皱眉。 交的,是年修提前做好的假账本而已,至于,为何又变成了真的账本,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77章 东厂算计他,他又何尝不是算计了东厂! 周南还想说点什么,哪知沈东湛已合上房门,教他吃了个闭门羹。 罢了,那便回去休息吧! 难得安然回来,好好休养才是重中之重。 翌日一早,沈东湛便应召入朝。 朝中文武罗列了二皇子李润的十数桩大罪,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再加上谋逆造反,死一百次都够够的。 沈东湛立在文武百官之中,瞧一眼周遭的嘈杂,既没瞧见栾胜,也没瞧见苏幕。 之前,苏幕护驾有功,皇帝尚未论功行赏。 如今,就算丢了账本亦有苦劳,怎么…… 周遭文武说了什么,沈东湛倒是没怎么听进去,后来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沈东湛站了出来,只管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应付皇帝,敷衍文武。 待早朝结束,沈东湛跟在皇帝的身后,朝着御花园走去。 “这些日子可有跟家里联系?”皇帝宛若长者,瞧着沈东湛年轻俊朗的面孔,略有些感慨,“你呀,倒是越发像极了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沈东湛行礼,“家中偶尔有联系,但忙起来便也顾不上了,父亲不经常在家,上次来家书还是半年多前。” “沈丘啊沈丘……”皇帝直摇头,“你爹什么都好,就是闲不住,一门心思开溜,为朕效命就这么难吗?” 沈东湛略显无奈,“皇上?” “罢了!朕知道,你娘追得紧,年轻的时候这两个就闹腾,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是不安生。”皇帝苦笑,“此番去定远州,尚远没为难你吧?” 沈东湛敛眸,“彼时定远侯不在府中,臣没敢暴露身份,后来他回来,臣已经挟着账本离开。”“这老小子,什么都干得出来!”皇帝皱了皱眉头,“临了,还晚节不保。当年,他是跟你爹一块打天下的,谁知道却没学着你爹半分坦然,一股脑的扎进权堆里,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沈东湛没敢多说什么,长辈们的事情,他一个晚辈委实不好置喙。 “年岁不小了,该考虑一下成家立业,去亲生子了。”皇帝满面慈祥的看着他,“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沈东湛一怔,俄而行礼,“是!” “哪日带进宫,让朕也瞧瞧,你爹见不着人,只能朕替他操点心了。”说到这儿,皇帝笑了两声,全然没有“刚刚历经儿子反叛”的阴郁之色。 沈东湛谢恩。 不远处,栾胜行礼。 皇帝便让沈东湛退了下去,沈东湛也不多说,赶紧撤下。 走到回廊拐角处时,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栾胜的身后跟着年修,但……未见苏幕,按理说这差事是苏幕办的,不论好坏,都该来向皇帝复命的。 这,有点不同寻常。 “爷,看什么呢?”周南问。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忽然问他,“去过花楼吗?” 周南愣了愣,“去、去过一次,同赵生他们去的,不过、不过卑职很是洁身自好,岂能随意堕落,就只喝了点酒便走了。” 顿了顿,周南试探着问,“爷,您想去花楼了?” 这可真是活见鬼,素来洁身自好的指挥使大人,居然想起来……要开开荤? “教坊司呢?”沈东湛缓步往前走。 周南挠挠头,“这些地方容易出幺蛾子,卑职、卑职没去过教坊司!爷,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问及花楼和教坊司?难不成您是想、想……那个那个?” “哪个?”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周南舔了一下唇,“虽然夫人未过门,可早晚都会成为您的妻子,您若是真的忍不住,倒不如早点把人娶进门,以慰长夜漫漫,寂寞孤独冷之苦。” “滚!”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 周南一怔,歪着脑袋嘀咕,“又说错了?爷,等等!” 太医院。 沈东湛将帕子摊开,将内里的东西,展露在太医面前,“此物……” “此物有毒,不可食用!”太医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沈指挥使可曾食用?” 沈东湛皱眉,“若是吃了会怎样?会死吗?” “这毒蘑菇瞧着与寻常的菇差不多,实则天差地别。不会吃死人,但会致幻,让人神志不清,陷入精神恍惚之中,若是在野外吃了这东西,容易出事。”太医解释,“沈指挥使这是从哪儿摘回来的?可千万不要食用啊!” 沈东湛瞧着帕子里,风干的毒蘑菇,唇线紧抿,唇角微微下弯。 好半晌,他道了一声谢,转身走出了太医院。 毒蘑菇…… “居然是毒蘑菇。”沈东湛站在宫道上,瞧着手中的帕子,忽然有种握了烫手山芋的感觉,“所以说,这世上之事、世间之人,不能总用眼睛去看,还是得用心。” 好人,不一定全做好事。 恶人,也不一定全做恶事。 周南直挠后颈,瞧着沈东湛的背影发愣,“怎么回来之后,神神叨叨的?” 第64章 她说,水 沈东湛去了一趟提督衙门,不过只是在墙外站了站,锦衣卫和东厂素来不睦,自己这样进去肯定得不了好脸色。 “爷,您该不会想进去溜达吧?”周南仰头望着高墙,“这帮阉狗不好对付,您要是进去,怕是要……被轰出来!” 第78章 这话还是过分了,沈指挥使的身份搁在这儿,谁敢轰他?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看着点,我马上回来。” “哎,爷……”周南压着嗓门低唤。 可惜,拦不住。 没法子,周南只好在外头候着。 原以为自家指挥使进去之后,要很久才能出来,谁知道…… “这么快?”沈东湛忽然从墙头蹿下的时候,周南差点把眼珠子抠出来,“爷,您真的是去溜一圈的?” 沈东湛黑着脸,苏幕不在。 “身为东厂二把手,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是在提督衙门里当差,不可能出去瞎溜达,除非又被派出去办差了!可她肩头挨了一刀,这么重的伤,又能去办什么差?肯定是要先养伤。”周南嘀嘀咕咕,叨叨不休。 沈东湛目色微沉,抬步就走。 “爷,这是要去哪?”周南疾步跟上。 沈东湛的目标很是明确,殷都长街上,穿过两条巷子,行至僻静处,有一处雅致的宅院,朱漆大门上的匾额,写着“苏宅”二字。 这是苏幕在宫外的宅院,既不在衙门,想必是在这里没错。 沈东湛窜上屋顶的时候,恰年修从正门入,疾步匆匆的跑向一个院子,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极是轻车熟路。 房门被推开,年修大步流星的进去,“爷,这是宫里最好的治伤药,督主所赐。” 苏幕半倚在软榻上,面色惨白,连唇瓣都脱尽血色,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一般,时不时的一身冷汗,额角、鬓发湿漉漉的,呼吸凌乱。 听得动静,苏幕掀了眼帘,勉力撑起身子,“我没事。” “爷!”年修将膏药搁在桌案上,“奴才帮您……” 苏幕推开了他的手,“不用,幺姑替我上过药了。” “爷……”年修满是担心的瞧着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怎么好得了?您还是别硬撑着,万一伤势反复,那该如何是好?” 苏幕没吭声。 “都怪奴才没用。”年修恨恨的咬着牙,“让他们调换了账本,拿走了真的,否则……您也不必受这样的罪!” 幺姑端着药进门,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舒云。 “千户大人。”幺姑上前,哽咽了一声,“喝药吧!” 苏幕没多说,端起碗便是一饮而尽。 舒云眼眶红红的,“爷,我刚刚才知道,您可有好些?” 若不是底下人议论,她还不知道,苏幕伤得这么严重,据说昨夜苏幕是被抬回来的,整个人血淋淋的,亏得幺姑照顾着。 幺姑自小看着苏幕长大,苏幕的衣食住行,惯来都是她在打理,此番让她动手,是栾胜对她的惩罚,明知道幺姑会心疼,明知道苏幕最在意的便是这位、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嬷嬷。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苏幕沉着脸,“都出去吧!” 年修将药递给幺姑,“嬷嬷,这……” “交给我!”幺姑低声说。 年修点点头,行了礼便往外退,见着舒云拄着杖不肯走,当下扯了她一把,“爷不喜欢有外人在这屋子里,出去吧!” 默默拭泪,舒云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屋子。 “你都这样了,还跑来作甚?没得惹爷生气。”年修皱眉。 舒云拄着杖,“我不放心。” “千户大人,是东厂的千户,你又有什么资格不放心?”年修反唇相讥,“在这里,你只能照规矩办事,不可越矩,否则不可留下。爷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舒云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了,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不过是千户大人,半道上捡回来的孤女,仅此而已! “话虽然重了点,但都是实话。”年修叹口气,“回去吧!” 舒云点点头,再也没有逗留,拄着杖亦步亦趋的离开。 目送舒云离开,年修转头望着虚掩的房门,只觉得幺姑下手……太狠了点! 房内。 幺姑瞧着苏幕的脊背,二十鞭,鞭鞭见肉,皮肉外翻,血色殷红,几乎将她整个脊背打得血肉模糊,连一块好地都没有,合着她肩头的伤,让人不敢直视。 “你服个软,就那么难吗?”幺姑哽咽,重新给苏幕上了一遍药,年修说这是栾胜给的,想必是皇帝御赐之物,效用定比太医院那些要好上不少。 栾胜应也明白,这二十鞭下来,身负重伤的苏幕,必定难以承受。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幺姑默默拭泪,“你呀,就是太倔!从小就倔,一点都不肯低头。” 苏幕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得背后幺姑的絮叨,除了幺姑和年修,这辈子没人会这样絮叨她,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好! 幺姑上了药,仔细的将外衣与她覆回去,小心翼翼的帮她系好扣子,“上了药,好好的歇着,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嗯!”苏幕应声。 终于得了她的反应,幺姑算是放了半颗心,“你身上还有些热,且不敢随便脱衣裳,免得受了风寒,更是雪上加霜。哦,若是出了汗就让人喊我一声,我替你擦一擦便罢了,切莫自己逞强,也不忍着。” “嬷嬷愈发的啰嗦。”苏幕虚弱的笑了一下。 幺姑心疼的望着她,很难得,这样的状况下,还能笑的出来,且瞧她整个人病怏怏的,却还是挽了唇角。 第79章 “人老了,难免啰嗦,还不知道能啰嗦几年呢!”幺姑叹口气,眼角微红,“乖乖的,不要逞强,好好睡一觉。” 方才喝了药,如今药效上来了,苏幕有些昏昏欲睡,便闭上了眼睛。 瞧着她如斯虚弱,幺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还是有些温热,但是比起黎明时分的滚烫,确实好了很多。 压着脚步,幺姑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嬷嬷?”年修低唤。 幺姑合上门,“嘘,睡着了,守着点,别让人吵醒她。” “嗯!”年修点头。 幺姑叹口气,“我不得不下死手,这是督主的命令,也是给皇上一个交代。如此一来,皇上念在救驾之功,功过相抵,方可留她一命。” “爷是为了咱们这帮弟兄……”年修抿唇,“否则她寻个替死鬼,就不必受这份罪。” 幺姑搓揉着手,“你们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她这人口硬心软,罢了,我去厨房盯着药,太医说每隔两个时辰吃一次,可不敢烧毁了。她喝了药,会睡得很熟,你得谨防有人不老实,明白吗?” “是!”年修心领神会。 苏幕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若是被人知道她身负重伤,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许是悄悄的下毒手亦不好说。 只是,二人不知。 趁着他们在前门说话的时候,沈东湛已经悄然从后窗翻入。 因着药效的缘故,苏幕睡得极沉,连带着呼吸都分外重,沈东湛知道,她若不是身负重伤,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平日里的苏幕,防备心比谁都重,警惕性比谁都高。 及至立在软榻钱,苏幕都没有醒转,沈东湛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微微眯起了眸子,瞧着她面色漾开异样的砣红,心下微震。 伸手,触额。 沈东湛指尖微颤,冷不丁撤手。 烫! 瞧着她伏在软榻上,素白的单衣覆身,脊背处隐隐透着斑驳的殷红,显然是血水浸染,但瞧着出血量,应不是刚刚受伤。 这是…… 昨夜? 伤得这么重,难怪今日没见着她进宫。 莫非,是因为他偷换了账本的缘故? 沈东湛静静的站在软榻边,瞧着双目紧闭的苏幕。 蓦地,苏幕张了张嘴,“水……” 不知是不是说的梦话? 沈东湛倒了杯水,捏在掌心里有些发愣,长这么大还没伺候过人,这要……怎么喂水?想了想,他兀的弯腰,用力钳住她的下巴,快速将水灌了进去。 哎,这法子……可行! 温凉的水,润过她的唇,渐渐的润了她的嗓子,清凉的感觉让浑身的灼热稍减,她别开头,继续沉睡,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 门外。 蕃子来报,年修面色铁青,转身就走。 周南被团团包围,眉心皱得紧紧的,还以为人都在前院,谁知道这后院也屯着这么多的暗卫,算是意外之惊! “你来干什么?”年修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们威逼,自家大人怎么会把账本交出去?若不是丢了账本,何至于受罚重伤。 周南瞧了一眼周遭,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不小心从墙头掉下来的,我又没求你们东厂收留,摆出这般欢迎的阵势作甚?我、我走就是。” “站住!”年修纵身而起。 周南是真的想不到,年修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因为是东厂的地盘,周南也不敢出剑,只能与年修纠缠着,手脚功夫,一较高下。 掌风相抵,分列两旁。 周南忙道,“等会,我真不是来打架、找茬的。” 东厂众人:信你个鬼! “我是从墙头掉下来的,真的真的!”周南解释,“看风景,不小心脚下打滑,真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东厂众人:信你个邪! “我看你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年修咬牙切齿,“周南,今日我定要与你……不对,你在这里?” 这周南和沈东湛一直形影不离,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今儿周南在后院,那么问题来了,沈东湛呢? 年修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撒腿就往回跑,“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后窗开着? 年修当即窜进去,正沈东湛打算离开。 两个人面对面的撞在一起,可想而知这情形。 一个眦目欲裂,一个神色微尬。 好在,沈东湛惯来冷静自持,饶是心内有些虚,面上依旧从容不迫,饶是被当场抓包……你不尴尬,就是他尴尬。 年修第一反应也是冲到软榻前,伸手去探苏幕的鼻息。 沈东湛:“……” 他像是这种,会趁人之危,暗下毒手的人? “出去说!”年修仔细的为苏幕掖好被子,转身窜出了窗户。 幺姑交代过,喝了药会沉睡,要让苏幕好好休息,是以……年修不敢在屋内闹出动静,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沈东湛紧跟着跳出窗户,瞧着年修轻手轻脚的合上窗,一副小心至极的模样。 行至回廊尽处,年修忽然出手。 沈东湛是谁,岂能让你占了便宜,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年修。 “若不是你们使阴招,我家爷怎么会受伤?”年修招招带风。 第80章 奈何,沈东湛身形一转,只守不攻,亦应付得游刃有余,“你们自己使阴招在前,用假账本糊弄我,还敢强词夺理!” “若不是我家千户大人默许,你以为真的能换走账本?”年修咬牙切齿,“痴心妄想!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东湛心内微震,忽的扣住了年修的拳,“把话说清楚!” “若不是因为你们,我家爷怎么会受罚,今日我便替她讨个公道!”年修一想起苏幕血淋淋被抬回来的样子,瞬时目色猩红,“锦衣卫,没一个好东西!” 沈东湛脚尖轻点,当即纵身而去,毫不恋战。 “你给我回来!”年修愤然。 奈何…… 沈东湛落在了后院,挟住周南,“还不走!” 二人旋即跃上墙头,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瞧见的是……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 没看错吧? 他怎么来这? 此处,可是苏千户的私宅。 酒肆内。 “爷,见着了吗?”周南问,随手将剑搁在桌案上。 沈东湛点头,“见着了。” “很惨吧?”周南压低了嗓音,“卑职都打听了,说是挨了二十鞭子,昨天夜里血淋淋的抬回去,凌晨时高烧烧得滚烫,差点活不下来。” 话,有些夸张成分,但也足以说明当时的境况危险。 沈东湛喝了口水,苏幕的确挨了打,而且伤得不轻,以至虚弱得不省人事,他现在想的是年修说的那些话。 偷换账本的事,苏幕是否知情? 难道,真的是她让了他一局? 若然是真的,那这感觉真是坏透了,他沈东湛何需一介阉人相让!若是传出去,岂非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要说这东厂就是狠,自己人都不放过。”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挨了定远侯一刀没死,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这姓苏的真是冤!” 沈东湛还是沉默。 店小二上了小酒小菜,周遭略显嘈杂。 隔壁桌,隐隐传来争议声,说的是定远侯府之事。 今儿早朝,皇帝已经下令,追责定远侯府,且看是谁领兵定远州的问题,朝臣对尚远有所畏惧,哪怕武将亦是谈虎色变。 “爷,您说皇上会让谁去定远州?”周南嚼着花生米,凑近了问。 沈东湛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听着隔壁桌的动静,在这种地方最能听到一些底下的声音,高高在上瞧不见真相,低下头方能看到影子。 “据说是急召睿王回殷都。” “让睿王去定远州?那太子,为何不让太子去立这功劳?” “谁知道呢?保不齐是想……” 周南险些咬到舌头,皇帝这是想易储? 东宫太子昏庸无能,若是再无功勋傍身,来日皇帝驾崩,这太子肯定坐不住皇位,难以服众,而睿王…… 其母柔妃,为皇帝宠妃,睿王又有功勋在身,又有国公府扶持,来日若是想要夺位,并不是什么难事。 “怕是要变天。”周南低声说。 沈东湛沉着脸不说话,听得这些纷乱之言,心里难免有些沉甸甸的。 东宫太子虽然昏庸无能,但始终是皇帝选的储君人选,若是睿王夺位,那便是乱臣贼子,到时候整个朝廷都会乱作一团。 这么一来,苦的还是底下的老百姓。 若无安稳之日,何来幸福生活。 自己和苏幕用命去换来的账本,最后成了诸皇子争夺权力的垫脚石,想想还真是讽刺,简直可笑至极! 苏幕,至今还躺在那里…… “爷?”周南诧异,“您这是怎么了?” 方才在宫里神叨叨的,去了一趟苏宅回来,又变成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这苏幕……怕不是给自家爷下了什么毒? 要不然,怎么乱了自家爷的心智? “爷!”外头有人疾步进门,“总算找到您了!” 锦衣躬身行礼,伏在沈东湛耳畔低语。 “知道了!”沈东湛点头。 锦衣快速退去,沈东湛旋即起身。 “爷,发生何事?”周南忙问。 沈东湛睨了他一眼,“皇上急召,让我进御书房,多半是有了决定。” “什么决定?”周南不太明白,紧跟着沈东湛走出了酒肆,“爷,该不会是让咱们去辅佐睿王,前往定远州吧?” 好不容易跑出来,该不会又让他们跑回去吧? 沈东湛立在街头,目色沉沉如刃。 皇帝的心思,真是难捉摸! 第65章 听说,他去了花楼 皇帝的决定其实很简单,调兵遣将,由睿王李珏领兵,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为辅,前往定远州宣读圣旨。 说是宣读圣旨,其实是捉拿尚远。 然则,尚远功夫卓绝,沈东湛都不是其对手,想要把他押回殷都,何其困难。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定远州乃是尚远的地盘,也就是说,此行凶险,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哪怕,手里握着皇帝的圣旨! 尚远若要谋反,势必会杀了,前去宣读圣旨之人。 “朕,可是把睿王亲手交给你了!”皇帝一副慈爱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的开口,“你是沈丘的儿子,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沈东湛不是傻子,皇帝这是连他爹沈丘都算上了,若是睿王有事,那么接下来被处置的,就该是他们沈家。 第81章 “臣,领旨!”沈东湛行礼。 皇帝点点头,满脸欣慰,眼睛里堆砌着信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看重沈东湛。 唯有沈东湛自己知道,这不过是皇帝的试探,试探他有没有能力扛下这样的大事,也试探他有没有心思,走尚远的那条路。 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分封了不少诸侯,侯爵世袭,荣耀万千。 可这般荣耀的背后,是双方的暗自较劲。 诸侯拥兵自重,仗着山高皇帝远,各自为政,如同建立了一个个小朝廷,而朝廷又因为当年先帝登位,逼宫篡权而元气大伤,委实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收不回大权,又压不住这些诸侯,皇帝只能用了特殊手段。 所谓特殊手段,自然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别看皇帝表面上笑嘻嘻,实则……哪个皇帝不是心狠手辣,不是踩着累累白骨,才能坐上皇位?就好比当年跟随皇帝的那些重臣,现如今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从御书房出来,沈东湛沉着脸,一直没说话。 周南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此番倒是知情识趣的闭了嘴,没敢开口多问。 离开皇宫,沈东湛回了自己在殷都的宅邸。 沈府。 进了屋,关上门。 周南才敢上前,“爷,您脸色不太好,皇上怎么说?” “让我随睿王去定远州宣旨。”沈东湛将剑放在兵器架上。 周南赶紧倒了杯水,“要不,去请老侯爷出山?” “去哪找?”沈东湛喝口水,“我爹早就不管闲事,这些事是朝廷的事,不能让我爹去担这个锅,再者……皇帝就是想试探我,此番全身而退拿回账本,是否私底下跟尚远有所勾结?我爹要是冒出来,只怕皇帝的疑心就更收不住了!” 周南神色凝重,“这不行那不行的,皇帝到底想干什么?送您去死吗?咱们刚从定远州回来,这还没喘上两口气,又要往回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管有没有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东湛寻思着,皇帝为什么要让睿王去? 让睿王去送死? 还是高估了他沈东湛,觉得他一定会护睿王周全? 若成,睿王必定功勋在身。 若不成,睿王难保周全,可能会死在定远州。 难道真如旁人所猜想的,皇帝动了易储之心,而这个易储的对象,便是睿王李珏,皇帝想看看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 可是…… 这太冒险。 弄不好,睿王会死。 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沈东湛怎么想,皇帝既然下令,他便只能等待,趁着这两日好好休息,好好准备,去定远州之事。 “爷,真的应下了?”周南问。 沈东湛点点头,现如今还有别的法子吗?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账本拿回来,饶是挨点责罚,也好过回去送命。”周南现在是满心懊悔,“爷,您说苏阉狗是不是故意的?”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如果拿回账本的是东厂,眼下这差事是不是就让东厂去了?”周南突发奇想,“爷,这么一想,咱们吃亏了!” 沈东湛侧过脸瞧他,“若你能挨下尚远一刀不死,再承二十鞭,我便觉得吃亏了。” “若是死了呢?”周南问。 沈东湛没回答。 若是死了,东厂就没有苏幕了。 没有人会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去故意放水。 关于苏幕为什么会放水,沈东湛将其归纳为,救命之恩的偿还,苏幕多半是不想欠他人情,所以用这种方式抵偿。 大军先行开拔,朝着定远州而去,钦差队伍原地待命,只等睿王归来。 夜里。 沈东湛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起身立在窗前,推开窗户便见着外头的星空,浩瀚夜空漫星辰,不知哪颗在心上? 带上剑,沈东湛离开沈府。 夜里的殷都城大街,繁华依旧,尤其是花街柳巷,更是喧嚣不歇。 沈东湛这张脸,整个殷都谁人不识? 锦衣卫都指挥使,皇帝跟前的红人。 “哟,贵客盈门,姑娘们,快些出来啊!”那老妈子一声喊,整个花楼里的姑娘都往门口涌,朝沈东湛面前涌。 那一瞬,沈东湛眉心皱得紧紧的,手中剑也握得生紧。浓郁的胭脂水粉香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若不是已被围住,他定是要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沈东湛被簇拥着进了雅间。 歌舞升平这种事,果然不适合刀头舔血的人,听得人耳蜗嗡嗡的响,嘈杂之音震得人脑子疼,连带着眼前这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都变得让人嫌恶。 沈东湛喝了口酒,咂吧了一下舌头。 这酒倒是不错,也难怪周南说,当日他进了花楼只喝酒。 果然,酒比美人香! 再抬头,且看这一个个涂脂抹粉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却没有一个是真心欢笑的,薄衫覆身,身段妖娆,动不动往他跟前凑。 沈东湛叹口气,瞧着一张张面庞,顿时觉得手中的酒也不香了。 “妈妈,指挥使大人好似兴致不高啊!”龟,公低语。 老妈子也瞧出来了,沈东湛似乎对这些女子都不太满意,想了想便瞧了身边人一眼,“去,把如画姑娘请出来!” 第82章 “是!”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去请人。 不多时,倩影婆娑入了雅阁,众人顿时鱼贯而出,不作逗留。 这如画姑娘都来了,其他人还留着作甚? 沈东湛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如画姑娘是花楼里的花魁,是整个殷都数一数二的美人,轻纱覆面,薄纱裹身,一双美丽的眸子,泛着潋滟波光,脚下轻盈,舞姿曼妙。 琴声悠悠,倩影穿梭在帷幔间。 安静下来的雅间,倒是有了几分看头,沈东湛徐徐放下手中的酒,瞧着眼前的人儿,冰肌玉骨,眉眼含情。 想来,这世间男儿,没有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魅惑吧? 奈何…… 沈东湛瞧着如画,十指纤纤的端起酒壶,然后冲他敬酒。 如画媚眼如丝,音色清灵,整个人柔媚得不成样子,“大人,如画敬您一杯!” “为何轻纱覆面?”沈东湛没接,而是端起自己的杯盏,顾自喝酒,“若不是知道,如画姑娘的芳名,你这般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定会被抓起来,投入大牢中拷问。” 如画握着杯盏的手,轻轻一颤。 “大人……”如画想了想,终是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人如其名,眉眼如画。 美人如玉,宛若从画中走出,那样的倾城绝艳,若她不是出身花楼,但凡有点出身,这样的妙人多半是要送入宫中受宠的。 可惜,真的是可惜! 这样卑贱的身份,是不可能入宫的,即便是哪日被人赎出花楼,也只能为人妾室。 出身,决定命运。 “大人!”如画盈盈浅笑。 进了这花楼的男子,没人能抵挡得住她这嫣然一笑,至少,遇见沈东湛之前是这样的! “还行!”沈东湛点点头,淡然放下手中酒盏。 如画温凉的指尖,轻轻抚上沈东湛的手背,“大人,奴家今夜就是您的,一定会好好的伺候您,直到您满意为止!” “不醉不归吗?”沈东湛问。 如画笑了,目光迷离,“只要大人喜欢,奴家皆可奉陪!” “罢了,我不欺负女人!”沈东湛起身,“夜深了,好好休息,告辞!” 如画的笑,瞬时僵在唇边,哪有人进了花楼只喝酒的?是她年岁渐长,所以花颜老去?还是自己的手段退步了,以至于这般明显的撩拨,这男人都没有感觉? 真是活见鬼,今日遇见了柳下惠? “大人!” 在沈东湛站起身,往外走的刹那,如画忽然扑了上去。 然则,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在你身后出手,若是寻常男子倒也罢了,还记得这是花楼,是来找乐子的,偏偏……遇见的是沈东湛。 如画的手,还没碰到沈东湛,整个人骤然天旋地转。 脊背落地的瞬间,冰凉的剑柄已经落在了她脖颈处,将她以这辈子最狼狈的姿势,摁在了地上,制服! 这漂亮的过肩摔,摔得如画五脏俱焚,纤弱的身子仿佛拆骨重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半晌都没能吐出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 可能要死了! 被活生生的,摔死。 沈东湛瞳仁骤缩,快速抽身退到一旁,“不好意思,本能反应。” 这解释并非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真的出自本能。寥寥二十余载的岁月里,他一直与刀剑为伍,哪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 见着如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沈东湛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想了想,他立在那里躬身作揖,道了一句,“抱歉。” 好在,如画没什么事,就是摔得有些发懵,毕竟在最后的关头,沈东湛收了力道,否则真的会伤及如画。 给了银子,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花楼。 这一夜过得,真是够惊心动魄,够尴尬。 远处,冒出两个人影。 “侯爷,世子出来得有些快啊?” “废话,难道在里面过冬?我只是没想到,唉,这小子……学坏了!不知道跟谁学的?” “多半是周南那个混小子。” “长大咯,不一样咯!” 沈东湛没发现异常,出了花楼直接回了沈府,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去的?还不如去练武场,与弟兄们好生切磋,酣畅痛快! 沐浴完毕,躺回去的时候,沈东湛想起了苏幕。 哪日若是能跟苏幕较量一番,估计会极为痛快,这厮功夫极好,下手皆用尽全力,不留余地,那才是真的一较高下。 这么想着,沈东湛心里踏实了,总算可以安心的睡一觉。 翌日。 沈东湛进花楼的消息,送到了苏幕的手里。 “花楼?”苏幕今日的精神头好多了,这会能坐起来,不再浑浑噩噩的昏睡,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得厉害,仍是时不时出一身冷汗。 年修颔首,“是花楼没错,不过……不过沈指挥使委实奇怪,别人进了花楼那是风花雪月,他进了花楼,风花雪月没捞着,还摔了人家如画姑娘,差点没把人给摔残废了!” “怎么回事?”苏幕吃力的坐在梳妆镜前。 幺姑仔细的为她束发,将白玉簪束上。 “不晓得怎么回事,屋外的人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进屋就见着如画姑娘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连哼都哼不出来了,可见沈指挥使下手不轻。”年修提起这事,就止不住发笑,“据如画姑娘自己说,手都还没来得及碰着沈指挥使,就被他当成了刺客,制服在地!” 第83章 幺姑瞧着发髻端正,转身离开,“厨房里的药应该好了,我去看看!” “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苏幕压了压眉心,“如画是这殷都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大晚上的去逛花楼,居然也不动心?怕不是跟咱们一样,少了点什么吧?” 年修喉间滚动,“还真不好说,要不然怎么好好的齐侯世子不当,跑到殷都当锦衣卫的家,专门与咱们作对?” “没准,还真是缺点什么。”苏幕自言自语,“趁着沈东湛离开殷都之前,你去办个差。” 年修愣了愣,转而行礼,“是!” 沈府。 沈东湛立在院中,冷眼睨着眼前排排站的,四名美人。 年修介绍,“这四位,乃是教坊司数一数二的美人——琴棋书画,沈指挥使瞧着可还称心?” 闻言,周南单手挡在眉骨处,仰头瞧着天上的太阳,被刺得眯起了眼睛,“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倒是亲眼瞧见了,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是我家爷一番好心,听闻沈指挥使不日就要启程去定远州,此前诸多生死大劫,咱们都知道定远州之行有多凶险,所以……”年修瞧了一眼四位美人,“爷念在沈指挥使的救命之恩,特意让您留个种。” 周南:“??” 这话都说得出口,阉狗果真是阉狗。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周南满脸嫌弃的瞪着他,“什么叫留个种,要死的人……才会这么说这么做,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年修愤然瞪着周南,“咱们是跟沈指挥使说话,你凑个什么热闹?” “怎么,黄鼠狼进了窝,还得咱们三跪九叩的朝拜?要不要给您老人家搬个凳子,再来点小酒小菜,咱们边吃边说?”周南嗤之以鼻,“没轰你出去,那都是客气的!” 想想他当日入了东厂后院,他们是怎么对他的? “沈指挥使?”年修行礼,“礼已经送到,该如何处置,是您的事儿,告辞!” 沈东湛面色凝重,瞧着眼前的四位美人,“带回去!” “带回去!”周南挡在了年修面前,“听不懂吗?” 年修冷笑两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下一刻,沈东湛抬步就走。 “爷,您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头也不回,“讨债!” 还能去哪? 找始作俑者。 暖阁。 沈东湛闯进来的时候,苏幕已经摆好了棋局。 “有意思吗?”沈东湛问。 苏幕坐在那里,“茶是刚刚沏好的。” 时间,掐算得一分不差。 “逼着我来找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话是这么做,身子却很诚实,坐在了苏幕的对面,瞧着桌案上的棋盘。 苏幕慢条斯理的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杯中水,“下棋,赢了我就告诉你一桩,定远侯府的事情,保不齐对你有用,要不要试试?” 无来由的,闹这么一出。 沈东湛心里直打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沈东湛静下心。 桌案上摆着一副棋局,瞧着是一副死棋,是困局。 “你这棋……”沈东湛眉心微凝,“这是死局。” 苏幕淡淡然瞥他一眼,苍白的面上,勾起一抹瘆人的笑,“我东厂的情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总归要有点实力才行。” 沈东湛面色微沉,爹从小教他下棋,对他来说,破棋局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苏幕心里在想什么?他越想猜她的心思,越猜不透。 “一炷香的时间。”苏幕道。 沈东湛没说话,默默拿起了棋子。 谁晓得他入了什么魔,居然会相信苏幕的许诺?想必,是因为毒蘑菇那次,他冤枉了她,所以才会…… 院子里,是周南和年修打架的声音。 但,丝毫不影响沈东湛破棋局,观察了半晌,他终是落了棋子。 当白色的棋子,咯噔一声落在棋盘上,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 沈东湛不察,未能发现对面的人儿,眸中掠过的那一丝狠戾。 棋局…… 破了! 第66章 她的退路 苏幕定定的望着棋盘上棋子,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还有暖炉里偶尔炸开的炭花,哔哔啵啵。 沈东湛一时间还有些发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就安静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最是让人忐忑。 外头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被劈开,又好似什么东西被推到,沈东湛起身,“我去看看,别到时候把你这院子都拆了,还得寻我锦衣卫麻烦。” 沈东湛出去了,苏幕慢条斯理的端着杯盏饮茶。 脑子里,是家中出事前的一天。 两杯茶,一副棋。 回过神来,苏幕慢悠悠的扶着桌案起身,背上的伤让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连走路都是亦步亦趋,不复早前的脊背笔直。 她微微佝着腰,从书架上拿了一个画匣子出来,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沈东湛立在檐下,瞧着空阔的院子里,年修和周南打架。 这两人就像是宿世的冤家,一旦交手便是谁也不肯相让,皆出全力,奋力相搏,以最快最狠撂倒对方为主。 第84章 但是很可惜,二人功夫差不多,到了这会也没分出高下。 “拿着!”苏幕将画匣子丢给沈东湛。 沈东湛随手接过,动作干净利落而稳当,“这是什么?” “兴许关键的时候,能救你一命!”苏幕说,“尚远老贼的软肋,但……只能用一次。” 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沈东湛不明所以,瞧着手中的画匣子,眉心微皱,“我若是死了,锦衣卫群龙无首,东厂便能一手遮天。” “沈指挥使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苏幕侧过脸瞧他。 微光中,她苍白的面色,若璞玉剔透,薄唇轻勾,说着凉薄的话语,“再有下次,你我……便是生死相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东湛握紧手中的画匣子,“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这是给我下套?” “我不是开善堂的。”苏幕说,“你可以使劲的把我,往坏处想,毕竟我这人从不做好事,哪儿需要作恶,哪就有我!” 沈东湛点点头,表示认同。 苏幕,不是好人。 “年修!”苏幕一声喊。 年修心神一震,骤然纵身而起,稳稳落在苏幕跟前,“爷!” “别让人觉得咱们小气,过门就是客,要客气点!”苏幕睨了他一眼。 年修面上有些挂不住,“爷……” “周南这般能打,一个怕是不够。”苏幕勾唇,一双眸子里满是清冽之色,“也不知道多叫上几个,好好伺候着?” 年修当下咧嘴,“爷所言极是,是奴才招待不周,失了礼数。” “记住,以后锦衣卫的客人进门,别太拘泥,好好伺候。”苏幕横了一眼沈东湛主仆,“伤了残了也无妨,东厂不缺这两口饭,养得起!” 年修行礼,“是!”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画匣子,瞧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苏幕,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真是长见识!” “还有事?”苏幕问。 沈东湛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爷?”周南疾步追上,“那些美人……” “送过去的,不知道送回来吗?”沈东湛沉着脸,“这点事还需要我多说?” 周南点头,“卑职明白了。” 走出去一段路,沈东湛瞧着手中的画匣子,一时间略显犹豫。 “爷,这是何物?”周南问。 沈东湛顿住脚步,立在巷子里发愣,想了想,当即打开了画匣子,内里的确是一幅画,瞧这画轴用料极好,轻嗅之下隐隐有些香气,好似小叶紫檀? “这两端的珠翠,瞧着倒是挺贵重的。”周南伸手,摸了一下,“爷,这里面画的是什么?” 沈东湛眉心微凝,四下无人,打开看看也无妨。 内里,是一副最寻常不过的仕女图。 乍一眼底下的署名,沈东湛顿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妙笔书生?! “妙笔书生?”周南提着剑,若不是打不过苏幕,此番定是要回去讨个公道,“这是什么意思?拿妙笔书生的画,来羞辱咱们?”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冷不丁抬手,作势要将手中画丢出去,然则在画即将脱手的瞬间,他又收住了动作。 周南:“……” 这是丢呢? 还是不丢? “爷,这画轴还挺值钱的。”周南想着,要不,咱给个台阶下,“就算您不要,咱拿去当铺,怕也值不少钱,这点钱拿去花楼喝酒不好吗?丢了多可惜。” 提起花楼…… 沈东湛扭头,阴测测的睨着他。 “您下回去花楼,能不能带着卑职?”周南忙解释,“卑职能保护您,万一您喝醉了,让那些姑娘占了便宜,岂非吃亏?” 沈东湛面黑如墨,拂袖间,也不知将什么东西丢了出去,进了一旁的垃圾箩筐内。 周南心下一怔,“爷?” “回去!”沈东湛将画卷丢给周南,冷着脸往回走。 不多时,有人悄悄的将东西捡了回去,送到了年修的手中。 立在后院,年修不解的直挠头,“你确定他丢的是这个?” “是!”底下人连连点头,“那箩筐里都是破烂菜叶,沈指挥使不可能出门带着烂菜叶子,奴才是虽然没亲眼见着,但是听到了动静,绝对是瓷器。那箩筐里,就这么一个完整的瓷物!” 所以,错不了。 “这好像是……”年修凑在瓶口轻嗅,眉心皱得紧紧的,“金疮药?” 锦衣卫和东厂,是死对头。 沈东湛,有这么好心吗? “你把这个交给李大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搀了毒。”年修将瓷瓶递过去,“此事暂且不要惊动千户大人。” 爷身上还有伤,这等小事就不必惊动她了。 底下人领命,当即拿着瓷瓶离开。 远远的,舒云拄杖伫立。 早就听闻东厂和锦衣卫不睦,没想到是真的,方才的情形何止是不睦二字就能说清,分明是水火不容,在院子里就大打出手,可见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矛盾更甚。 苏幕这人,生性多疑,用人亦是专属。 李忠效命苏幕多年,最是信得过。 “要尽快!”底下人低声说。 李忠点点头,接过瓷瓶便回了自己的药庐,也不需验出什么毒,只需证明有毒便罢,难度不大,不用太费力。 第85章 无毒。 不管他怎么验,都是无毒。 年修是夜里过来的,进了药庐,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了这个结果。 “无毒,居然无毒?”年修有些不相信,“我可不相信,锦衣卫的人有这么好心。” 李忠点点头,“防着是应该,左不过这一次,我瞧着锦衣卫应是没什么恶意,许是多虑了也不一定,此行定远州,好歹也是共生死一场,到底是有点情义在内的。” “情义?”年修宛若听到了大笑话,“你瞧着咱们和锦衣卫,水火不容的样子,像是能生出情义的吗?我是担心,他瞧见了咱家千户大人的本事,心生嫉妒,又唯恐爷的能力太高,到时候锦衣卫处处败在咱们手里,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对爷下毒手。” 还真别说,真的有这种可能。 李忠一愣一愣的,话到了嘴边愣是生生咽下,“你是说……” “不得不防!”年修煞有其事,说得那叫一个言辞凿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锦衣卫的人得逞。” 李忠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件事,无需告诉千户大人,明白吗?”年修叮嘱。 李忠摇摇头,“不明白!这是大人的事儿,为何不能让大人知道?东厂之事,除非督主下令,否则不敢轻瞒千户大人!” “你懂什么?”年修有自己的顾虑,“若是爷知道沈东湛做过什么,以后交手的时候心软,岂非要了大人的命?” 李忠骇然,“这……” “咱们这种人,心慈手软……会要命!”这便是年修的担虑所在。 旁人只道东厂二把手苏幕,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不知这魔头心里,亦有几分温情,总归是人,哪里能真的做到铁石心肠。 “是!”李忠明白,“我必不会多言,你只管放心就是。” 从药庐出来,年修佯装无恙。 回去的时候,幺姑已经重新帮着苏幕换好了药,这会苏幕正坐在软榻上喝药。 “爷!”年修行礼。 苏幕将空药碗搁置一旁,捻着帕子拭唇,淡淡然问,“赵财的事情查得如何?” “回爷的话,宫中名册上,有三个赵财,但一个年老出宫,一个刚刚入宫,还有一个已经死了,所以……”年修垂眸,不敢抬头,“暂未有结果。” 苏幕动作一滞,随手便将帕子丢在他身上,“继续查!” “是!”年修颔首。 不只是赵财,还有那个宋姨娘。为什么他们两个死状如此相似,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到底是什么将这二人连在了一处? “那个师爷说的人,仔细留意。”这个范围太广,苏幕自己也没信心能找到人。 没有目的性,没有目标,也只能说是留意。 “奴才明白!”年修行礼。 ………… 睿王李珏是在两日后,赶回殷都的,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所有人都知道,李珏出了御书房之后,大军就该开拔去定远州了。 对此,朝廷早已准备妥当。 沈东湛,亦是如此,离开殷都那天,春雨绵绵。 “爷!”年修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睿王率领大军离开了殷都。” 苏幕动了动胳膊,脊背的伤已经结痂,左不过连扯着皮肉,还是不能大幅度的动作,免得扯着痂疤,到时候又渗出血来。 “没个十天半月的,是不可能回来的。”苏幕勾唇冷笑,“沈东湛这一走,生死难料,到时候锦衣卫还不定要落在谁的手里。” 年修连连点头,“没了他这个齐侯世子,锦衣卫其他人,掀不起浪花来。” 沈东湛一走,苏幕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盯着东厂的老虎走了,能让人松一口气,连带着午饭,她都多吃了半碗。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然则,午后却传来栾胜之令。 苏幕的眉心皱了皱,撑着身子前往提督府。 春雨绵绵,马车在提督府门前停下。 年修打着伞,斜遮在苏幕头上,“爷,您仔细脚下,仔细身上的伤。” “不打紧!”冷风倒灌,吹得她止不住咳嗽了两声。 进了府,依旧冷。 苏幕扯了扯身上的大氅,略带嘲讽的扯了唇角,人在虚弱的时候,果真是穿什么都不暖和,却也不敢逗留,疾步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往前走。 暖阁里的炉子早就暖好了,苏幕进去的瞬间,眉心狠狠一皱。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了,坐!” “是!”苏幕慢悠悠落座。 瞧着她动作轻缓的样子,栾胜目色微恙,“伤势如何?” “习惯了!”苏幕一言以蔽之。 的确,习惯了。 从小到大,什么大伤小伤没承受过,眼下这点鞭伤又算得了什么? “若不是这一顿鞭子,任务失败,皇上定然怪罪。”栾胜叹口气,将沏好的茶挪到她面前隔着,“别怪义父心狠,义父也是为了你的命。” 苏幕点头,“您不必解释,苏幕心里清楚。” “苏幕。”栾胜又道,“这次的任务是怎么失败的?你真的,输给了沈东湛?” 苏幕抬头,平静的望着栾胜,“义父是怀疑苏幕做了手脚,故意让锦衣卫占了便宜?” 第86章 “这倒不是,左不过近来有人看到,沈东湛进过你的苏宅,你作何解释?”栾胜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薄雾氤氲,苏幕看不清楚他的容色变化。 栾胜在宫中浸淫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心思猜不着,若要与他周旋,势必得费一番心思,而且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 苏幕扑通跪地,“苏幕对东厂对义父,绝无二心,请义父明鉴!” “我没说你跟沈东湛勾结,只是随口一问,当不得真,你的为人如何,义父还是知道的,毕竟你是我一手养大的。”话虽如此,可也只是说说而已,栾胜似乎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是以,苏幕只能继续跪着。 “我被尚远重创,无奈之下只能依附沈东湛的力量,回到殷都,但是苏幕并没有将真的账本交出去,而是特意做了一本假账,谁知道沈东湛……”苏幕垂着头,“是苏幕办事不利,不过,苏幕可以将功补过。” 栾胜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顿,“你说什么?” “我虽然没拿到账本,但是……找到了那批被二皇子藏起来的珍宝。”苏幕扬起头,“大批的财帛,现如今都在我手里。” 栾胜放下杯盏,弯腰将苏幕搀起,“起来吧,别跪着了!” “是!”苏幕的额角渗着薄汗,脊背上刺刺的疼着。 早在答应沈东湛,要把账本交出去的时候,苏幕就已经为自己谋好了退路。 账本上有名单,也有藏宝之处! 可惜,后按半部分被苏幕撕了,是以…… 第67章 顾西辞 为 乐乐妈轩轩妈 马车加更1 这批被二皇子李润藏起来的宝藏,为数不少,若是能冲归国库,对皇帝来说的确是件喜事,只是金黄银白,容易晃了眼。 苏幕不知道,栾胜是什么心思? 对于这批财帛,他……是留,还是送? 当然,这不是苏幕该问的事情。 “东西呢?”栾胜问。 苏幕解释,“当日我身负重伤,没办法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定远州,便与年修分头行事,由他派人折返定远州,趁着定远侯府将注意力都落在账本上之时,将东西窃出,放在了扬州的暗哨内,只要义父开口,东西就会马上送达殷都。” “你办事,为父很放心。”栾胜扯了一抹笑,“苏幕,不是义父非要这般严苛待你,实在是形势迫人,今日温柔刀,明日命难保。” 苏幕颔首,“义父不必多说,苏幕明白。” “你能明白,自然是最好不过。”栾胜轻拍着苏幕的手背,“听说太子宫里多了个人,得空去探探底,东宫不能出事。” 苏幕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是!” 出了门,年修快速迎上。 “爷,没事吧?”年修惴惴不安。 苏幕摇头,“没事。” 年修紧跟在她后面,瞧着她出了提督府之后,在门口立了半晌,好似在想些什么,不由的提了提心,“爷,您还是先回去休息罢,背上的伤还没痊愈,怕是哪儿都去不得。” “进宫!”苏幕攀上马车。 年修错愕,“爷?” 当然,苏幕终究只是个奴才,不可能擅闯东宫,只怪自己这几日病着,以至于东宫多了个人都不知情。 宫道一角,小太监躬身,“千户大人。” “废话少说,走正题!”年修环顾四周,仔细把风。 小太监点头,冲着苏幕解释,“此人名唤顾西辞,是南都、顾家的幼子,入殷都是为了今年的秋试。” “秋试?”苏幕挑眉。 年修冷然低喝,“混账东西,尽胡言乱语!眼下是春日,距离秋试还半年,你这糊弄谁呢?” “奴才不敢胡言乱语,奴才句句属实,是顾西辞自个这么说的。”小太监吓得直哆嗦,“千户大人,奴才没有说谎,是真的。” 苏幕敛眸,“南都,顾家?是哪个顾家?” “自然是顾震,顾大,将,军。”小太监急忙回答。 南都,顾家。 顾震乃是戍边大,将,军,三代为帅,自先帝时便手握兵权,为朝廷重臣,但顾家的人脾气执拗,性子古怪,甚少踏入殷都。 据说,昔年顾震与当今圣上发生过争执,惹得圣上动怒,差点抄了顾家,彼时先皇后还在,还是皇后求情,才免了顾家的死罪。 其后,顾家的人便留在南都,再也没出现在殷都。 此番倒是稀罕,也难怪栾胜要她留意东宫。 小太监退了下去,苏幕立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爷,这顾家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宫里?”年修不解,“饶是要参加今年的秋试,不是应该在宫外寻一处落脚,好生苦读吗?” 跑宫里作甚? 先窜窜门,跑跑关系? “顾西辞!”苏幕深吸一口气,“好好盯着。” 涉及东宫,可不敢掉以轻心。 哪知,这是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巧。 御花园内。 李璟叫住了苏幕,“苏幕!” 心下一震,苏幕眉心微凝,眼下这种情况,她并没打算去见太子李璟,毕竟身上带伤,诸多不便。 但是现在,不去也得去。 太子有命,奴才从命。 苏幕近前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苏幕,你来得正好!”李璟刚想近,却见着苏幕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当即明白了过来,“顺子,让人都下去。” 第87章 顺子,是李璟的心腹。 “是!”顺子会意,当即领着人退下。 如此,李璟低声问,“这下放心了吧?” 苏幕没说话,掀了眸瞧着眼前的少年人。 看上去年纪很轻,大概十六七的样子,剑眉星目,生得格外精致,一袭藏青色的袍子拢在身上,倒是给他添了几分稳重。 “苏幕,本宫与你介绍,这是顾西辞!南都顾家的,顾西辞!”李璟突然伸手,握住了苏幕的手腕。 苏幕原想避开,但顾西辞在场,她便想试试他的反应。 显然,顾西辞比她想的,更沉稳些,面上挂着从容的浅笑,无惊无骇,平静得让苏幕陡生不安,这样的人不好对付。 “顾西辞!”率先拱手作礼,虽然无官无职,只是一介儒生,但终究是顾家的幼子,大、将、军的儿子,身世背景在那里搁着,怎么都比苏幕的奴籍高上一截。 作礼,是出自儒生的客套。 苏幕拱手回礼,“顾公子!” “好了,都坐!”李璟目不转瞬的瞧着苏幕,“本宫知道你受了伤,是以这些日子一直不敢叫人去传你入宫,现在可有好些?” 苏幕自然不敢坐,垂眉顺目立在一旁,“多谢殿下关心,奴才无恙。” “坐啊!”李璟又过来拽苏幕的手。 这回,苏幕撤了手。 李璟扑了空,神情有些微恙,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苏幕的寡凉薄情,收了手讪讪的笑道,“本宫倒是忘了,你不喜旁人碰触。” “奴才身份卑微,岂敢跟太子殿下和顾公子平起平坐。”苏幕恭敬的俯首,“殿下若是没别的吩咐,奴才告退。” 李璟急了,“哎哎,怎么这般急着走?先坐会,陪本宫说说话,本宫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苏幕你……” “殿下!”苏幕行礼,“苏幕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何况有顾公子陪着您,顾公子初来殷都,怕是人生地不熟的,您莫该冷落了他才是。” 顾西辞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终是抬了眼,看向苏幕。 恰,苏幕的目光正好落过来。 四目相对,各自肚肠。 “苏千户可真是心细如尘。”顾西辞放下杯盏。 李璟想了想,“委实有些道理,那……下次本宫再来找你。” “奴才告退!”苏幕行礼,躬身退出亭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一道目光始终追随。 离开御花园,苏幕拐过两条宫道,才在僻静处站定。 “爷?”年修诧异,“您这是怎么了?” 苏幕冷着脸,“这小子不简单!” “瞧着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年修道,“左不过寻常人听得东厂,哪个不是面色大变。奴才刚刚远远的瞧了一眼,觉得他好似……” 苏幕闭了闭眼,冷风吹得身上冰凉,脑子的纷乱渐渐平静下来,终是睁开眼瞧着不远处的琉璃瓦,“出身将、军、府,心无畏惧也是理所应当,我只是、只是有种怪怪的感觉,瞧着他便有些忐忑不安。” “爷,您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年修诧异。 苏幕点了一下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不安,心内有些乱,尤其是对上顾西辞的眼睛…… “回去!”苏幕抬步就走。 许是今日的风确实太大,身上的伤太重,苏幕走得缓慢。 慢到什么程度?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顾西辞长身如玉的站在那里,仍是方才那副温润之态,目色平静,唇角含笑,就这样安静的望着苏幕。 “爷,这是不是叫阴魂不散?”年修低声问。 苏幕缓步上前,尽量将脊背挺得笔直,她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苏千户,好巧。”顾西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幕上下打量着他,“顾公子这是要出宫?怎么不在宫里多陪陪太子殿下?” “殿下有那么多人陪着,无需我久留。”顾西辞瞧了一眼马车,“听说苏千户武艺高强,怎么不骑马,倒也喜欢上这些慢悠悠的玩意?是伤得太重,以至无法骑马?” 年修气恼,但苏幕没开口,他也不敢乱说话。 毕竟,言多必失。 “顾公子是来赶秋试的。”苏幕道。 顾西辞含笑望她,“是!这殷都城内我人生地不熟,还得请苏千户多多关照。” “这殷都城内,我也不熟。”苏幕负手而立,“怕是关照不了顾公子,告辞!” 顾西辞站在那里,瞧着苏幕朝着马车走去,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玉珏,“苏千户似乎很讨厌我?” “顾公子多虑了。”苏幕回头看他,“苏幕向来独来独往,不善与人相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顾公子见谅。” 顾西辞近前一步,顺杆子往上爬,“既是如此,那便好好相处,明日中午我在佛笑楼设宴,还望苏千户赏脸。” 年修清晰的看到自家爷的眉心,蹙了一下,显然是心有不悦。 只是…… “苏幕有伤在身,大夫叮嘱只食清淡,不敢饮酒,怕是要驳了顾公子的美意。”苏幕一口回绝。 鸿门宴罢了! 不去。 “苏千户不要拒绝得那么快。”顾西辞道,“有惊喜!苏千户肯定会喜欢。” 语罢,顾西辞转身上了马车。 第88章 瞧着马车渐行渐远,苏幕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爷,宴无好宴,怕是有什么诡计。”年修忙道,“您身上有伤,若是有什么事,怕是会……还是别去为好。” 苏幕深吸一口气,“查查他,来了殷都之后都做了什么?现如今住在何处?身边都有什么人?以及与殷都城内何人交往甚密?” 顾西辞,到底想干什么? “是!”年修行礼。 车内。 顾西辞挑开车窗帘,瞧着街头的繁华熙攘,目色微沉。 “公子,您就这样约了东厂千户,不怕他人非议?”随扈云峰低声问,“栾胜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苏幕又是栾胜的左膀右臂,这么显眼,怕是……” 顾西辞摩挲着指腹,勾唇笑得温和,“我自有打算,先从苏幕身上下手,是最好不过的。” “公子定要小心,据说苏幕此人心狠手辣,不似您所见的这般奴颜婢膝。”云峰善意的提醒,“莫要激怒她。” 顾西辞收回手,静静的靠在车壁处,“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不是省油的灯,接近谁都是一样的。” 云峰垂眸,这倒是。 第68章 苏幕,我在救你 苏幕回到苏宅,幺姑正在满院子的找人。 “伤都还没好,怎么到处跑?”幺姑端着药,“这药不知温了多少遍,再不回来,我怕是要满大街的找人了!” 明知道她是被栾胜叫走了,幺姑也不敢轻易过问,只能用打趣的方式掠过。 可这关心,确实是真的。 苏幕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药虽苦,心却甜。 “是我不好,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一声。”苏幕将空碗递还,“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我这厢已经好转,所以……” 幺姑无奈的看着她,“正好,我也该走了。” 两人对视一笑,心领神会。 送走了幺姑,年修跟着苏幕进了屋。 “爷,您真的要去佛笑楼吗?”年修沏茶,毕恭毕敬的奉上。 苏幕坐定,伸手端起杯盏,修长的指尖,轻捻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光亮从窗户处楼下,将她衬得愈发苍白,长睫微垂,将眼底的神色悉数敛去,除却寡淡之色,再也瞧不出任何的情愫变化。 “爷?”年修低唤。 苏幕指尖一松,手中的杯盖“砰”然落回,她终是侧过脸,不温不火的睨了年修一眼,“去!怎么能不去?” 盛情邀约,自然是要赴约的。 “可是,此人居心叵测,只怕宴无好宴。”年修的担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尚未弄清楚顾西辞的来历,贸贸然赴约,万一对方…… 苏幕扯了唇角,“别忘了,这是殷都!” 年修了然。 殷都,东厂。 谁敢? 哪知,夜里便出了事。 苏幕晚一步抵达天牢,栾胜先一步到了。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面色不是太好,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给她,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大牢内,“人都已经撤出去了,今夜之事谁敢泄露,杀!”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义父这表情…… 出了大事! 果然,往前走两步,苏幕便僵在了原地。 二皇子李润,倒毙在牢内。 见状,苏幕疾步近前,只见李润七窍流血,跪在天窗下,这死状、这死状简直太震撼人心,尤其是苏幕。 宋姨娘,赵财,二皇子李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修在牢外抖了一下,站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润跪地的背影,无法看到李润的正面,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跪地的背影,也足以让年修心惊胆战。 心内祈祷,千万千万……别是鹤顶红! 太医哆哆嗦嗦的行礼,“回督主的话,这、这二皇子是中了鹤顶红之毒,暴毙而亡。” 苏幕的羽睫骤然扬起,“鹤顶红?你说二皇子是吃了鹤顶红?可是死牢之内重兵防守,谁给的鹤顶红?哪来的鹤顶红?” 且,吃了鹤顶红之后,为何会跪在这里? “把今夜值守之人,全部抓起来!”栾胜冷着脸。 一声令下,今夜值守的狱卒全部被抓,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刑拷打。 问得出,死一人。 问不出,都得死。 东厂的处事方式: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义父?”苏幕起身,“我有一点不明。” 栾胜瞧了一眼身边的心腹,心腹旋即将太医请了出去。 还不待苏幕开口,便听得一声闷响,仿佛是重物落地声。 苏幕掩在袖中的手,微蜷了一下,面上依旧不改颜色,“若是定远侯府所为,应该在二皇子失败之初,就该动手,杀人灭口最好不过。现在杀二皇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再有冒险的必要!” “我也想过。”栾胜点头,“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二皇子不交代的,二皇子的心腹都交代了,所以二皇子死不死,委实没什么要紧,也正是因为如此,死牢内的防守虽然严密,但也没到严防死守的地步。 现在,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眼下该处理的是怎么跟皇帝交代,二皇子再不济,那也是皇帝的儿子,皇室血脉,忽然间死于鹤顶红,还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实在是…… 第89章 苏幕深吸一口气,“义父,此事该如何是好?” 处置不当,会牵连整个东厂。 “你去查。”栾胜道,“对谁,我都不放心。” 苏幕行礼,“是!” “皇上那边,我会处理。”栾胜面色沉沉如刃,“杂家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混账东西,敢在东厂的头上撒野!” 苏幕没说话,她也想知道,那人是谁? 厄运是从定远州开始的,自李姨娘之后,一个接一个的发生,可这些事苏幕不敢开口,义父是什么性子,她心里很清楚。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若知道这些事可能跟她有关,只怕义父不会再信任她。 本就是没有根的人,哪有真正的信任可言! “鹤顶红!”栾胜好似想起了什么,静静的走到了李润的尸体旁,仰头瞧着上头的天窗,“他临死前,在看什么呢?” 窗外? 自由? 苏幕满脑子都是“鹤顶红”三个字,这鹤顶红就像是魔咒,一直跟着她,如影随形。 从死牢里出来,苏幕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爷?”年修低唤。 苏幕脚步沉重。 见状,年修还以为苏幕身子不适,赶紧上前,几欲搀扶。 苏幕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的收回手,“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不太明白而已。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鹤顶红?”年修问。 苏幕压了压眉心,“莫再提,免得被义父知道,杀了你。” “是!”年修心头一紧。 督主,更心狠手辣。 长街上,不复白日里的繁闹,安静得让人心悸。 苏幕领着年修,缓步从街头走到街尾,及至巷子口,她微微顿了一下脚步,转身瞧了一眼后面,有人跟着她,但是……这人功夫甚好,能让你嗅觉到他的存在,就是找不到他的位置。 “爷,怎么了?”年修问。 苏幕勾唇,“没什么,很有趣。” 有趣? 年修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何来的有趣可言。 眼下,苏幕负伤在身,自然不能硬碰硬,当然……能在宫里杀人的,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未必是那人的对手。 她唯有一点不明,为何要跟着她? 为何? 进了苏宅,那感觉便消失了。 苏幕立在院中,去了一趟定远州,怎么觉得……什么都变了呢? 为什么呢? “去把今夜值守的名单都拿来。”苏幕道,“问出来的口供亦拿过来,我先去休息一会,睁眼必得放在我桌案上。” 年修颔首,“是!” 身上带伤,自然要好好休养,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翌日一早。 东西,都在案头放着。 洗漱完毕,苏幕便坐在了桌案前,翻看着年修搜罗来的东西,总共三件事,一是关于昨夜值守的名单,二是连夜审讯的口供,三是…… 顾西辞! “爷?”年修道,“您还是先用早饭吧!” 苏幕倒是无所谓,一手搅动着碗里的米粥,一手拨弄着卷宗,名单与口供不符,少了一人,至今没找到。 “丢的那个狱卒,家里去过了吗?”苏幕问。 年修点头,“连夜去了,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就是人没了,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去了何处,暗卫都在四下寻找。” “找到之后,知会我一声。”苏幕喝了口粥,心里却很清楚,这人……多半是没了。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问题,应该出在丢的那个人身上,找不到他就找不到问题的关窍所在。”苏幕将口供放下,“这人是最后一个接触过李润的。” 年修应声,“是!” 用过早饭之后,苏幕去了练功房,因为身上带伤,她也不敢太过火。 功不可荒废,适可而止! ………… 佛笑楼。 顾西辞临窗而坐,瞧着底下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喜怒哀乐皆在脸上,人生百态皆在街上。 “公子,您觉得苏幕会来吗?”云峰问。 顾西辞杯盏在手,“她会来!一定会!” 云峰诧异,“据说这苏幕行事古怪,恐怕……” “那就等着看吧!”顾西辞抿一口杯中茶,淡淡然的收回视线,瞧一眼屋内的炉子,“火不够旺,添点。” 今日,着实有些凉。 云峰知道,自家公子不是畏寒怕冷之人,暖炉子恐怕是为了苏幕,毕竟昨儿见着苏幕的时候,瞧着她面色微白。 不知是东厂惯来冷脸的缘故? 还是真的身子不适? 暖好了炉子,云峰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苏幕率先进门,其后是年修。 “苏千户!”顾西辞起身,拱手作礼。 苏幕拱手回礼,“顾公子,久等了!” “可以了!”顾西辞看了一眼略显痴愣的云峰。 云峰会意,行礼退出。 “年修。”苏幕轻唤。 年修行礼,转身走出雅阁,守在门口,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雅阁内,暖和非常,安静非常。 苏幕慢条斯理的解下身上的披肩,随手便丢在了不远处的架上,不偏不倚,力道刚刚好。 第90章 见状,顾西辞笑了一下,将沏好的茶,搁在了苏幕跟前,道一句,“苏千户好功夫!” “顾公子约我来,不会是单纯的,想看我甩衣服吧?”苏幕瞧着跟前的杯盏,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有话便说,我这厢还有要务在身。” 昨夜之事,东厂封锁了消息,知道的人真可谓少之又少。 顾西辞,自然不知。 “是!”顾西辞点头,“顾某言出必践,说好苏千户赴宴,就会送您一惊喜。” 苏幕捻着杯盏,未有抬头。 “这个!” 一个金漆描绘的盒子,放在了苏幕的跟前。 顾西辞给的,惊喜。 “何物?”苏幕淡淡的问,指尖微动便掀开了杯盏,轻吹杯中浮沫,长睫凝着氤氲茶雾,瞧不出她的眸色。 顾西辞俊俏的面上,漾开温和的笑意,若三月春风,温暖而和润,“顾家祖传的,清心丸。” 清心丸? 唇角的笑,逐渐冰凉,羽睫扬起,苏幕终是抬眼看他,目色无温,“清心丸?” “苏千户中了毒,这清心丸可以解你身上的余毒。”顾西辞毫不避讳的开口。 下一刻,是刀剑出鞘之声。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苏幕搁在案头的剑,此刻正架在顾西辞的脖颈上,只差毫厘,就能割开他的颈动脉,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锋利的刃口,清晰的碰触到颈部的小,绒,毛,那种逼近死亡的可怕,让顾西辞微微绷直了身子,只是这一双眼睛,仍是无惧无畏,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幕。 “顾公子!”苏幕神色寡淡,杀人对她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顾西辞喉间滚动,生生咽下一口口水。 “苏幕,我在救你!” 第69章 他的出身 为 乐乐妈轩轩妈 马车加更2 苏幕睨一眼自己的手中剑,“与其说是救我,不如现在就求饶,兴许我能看在顾家的面上,饶你一命。” 顾西辞原是有些惊慌,但转瞬间又平静了下来,尤其是对上她无温的眸,竟是挽唇浅笑,“所以,只要我是顾西辞,苏千户就不会杀我。” 诚然,如此。 苏幕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真的要杀了他,东宫太子会追查,顾家也不会饶了她,到时候会给东厂惹来灾祸。 她,没那么蠢。 然则,寻常少年人都会惊惧的事情,到了顾西辞这里,居然不管用,这倒是让苏幕有些暗暗吃惊。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少年人有备而来,筹谋已久? “东厂神通广大,苏千户应该查过我了,不是吗?”顾西辞依旧保持着微笑,“幼时养在山上的道观里,十岁才回到顾家,我师父呢会一点歧黄之术,平素也会给山下那些百姓赠医施药,我耳濡目染,还算懂得一些!” 他看她时,眼底的光太过明亮,让苏幕觉得很是刺眼。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顾西辞问。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着她的剑身,然后推开了剑,动作很是轻柔缓慢,亦是那样的不卑不亢,自然到了极点。 他,早就料准了苏幕不会杀他。 不,苏幕是想杀了他,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她都会先下手为强,奈何顾西辞的身份搁在那儿,她不得不放过他。 “想让一个人消失在殷都,有很多种方法。”苏幕一个反手,冷剑归鞘,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哪怕你是顾公子!” 顾西辞伸手抚过脖颈,一道细细的血痕,皮破见血,但不致命。 这才是苏幕,东厂的二档头! “能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也算你有本事。”苏幕余毒未清,这是事实,但已经回到了殷都,并不影响她分毫。 事实上,连栾胜都没瞧出来。 “五毒门的东西,最是邪恶万分,还是小心为上。”顾西辞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盒子,“苏千户动手,是因为我撒了谎的缘故,对吗?” 苏幕目色寡淡的瞥他一眼,“顾家可没什么祖传的方子,对付五毒门。” “清心丸是师父给的。”顾西辞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师父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终究是要防着点。” 苏幕没吭声,她就是那头虎,纵然人无伤虎意,只要威胁到东厂,都会被铲除。 这该死的世道,没有无辜不无辜。 弱肉强食,生存法则罢了! “苏千户为何会和五毒门扯上关系?”顾西辞不解的望她。 苏幕拿起盒子,“多谢顾公子美意,苏幕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不着急。”顾西辞道,“说好是请苏千户吃饭,苏千户怎么能先走呢?”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端着菜进门。 上的,全部是素菜,清淡雅致。 这些日子,苏幕有伤在身,的确吃得很清淡。 瞳仁微缩,她挑眉看他。 顾西辞温和浅笑,这人似乎永远都只有这样一副容脸。 苏幕心头发冷,绵里针,笑里刀,他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紧了紧手中剑,苏幕转身就走,“顾公子慢用!” 这一次,顾西辞没有拦阻,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离开房间。 年修急匆匆的进门,取了大氅,疾步跟上。 第91章 须臾,云峰进门。 “公子?” 瞧着一桌子的菜,顾西辞眉心微蹙,唇角依旧带着笑,“倒是真的可惜了。” 苏幕出了佛笑楼,便回了苏宅,直接去了药庐。 恰逢李忠在院子里晒草药,今儿天气好,风大阳光好,晒一晒免得发霉,见着苏幕立在门口,当即愣了一下,“千户大人?” 年修知情识趣的退到院门外,在外头老老实实的守着。 “忠叔。”苏幕近前。 李忠神情骤变,慌忙瞧着周遭,“怎么了?” “帮我看看,这个东西!”苏幕将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顾西辞给的清心丸,“我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解五毒门的毒?” 李忠点点头,擦了手接过盒子,“我先看看,你莫要着急,出了结果立刻告诉你。” “嗯!”苏幕点头。 顿了顿,李忠近前,低声小心的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甚少穿得这样厚重。” “有点冷而已。”苏幕说,“不打紧,倒是忠叔,有消息吗?” 李忠摇摇头,“还是没有,茫茫人海,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何况,还得避着点那些人,更是难上加难。” 苏幕也知道,太难。 “再难,也得找。”苏幕深吸一口气,“忠叔,问个问题。” 李忠点头,“你说。” “江湖上有没有人武艺卓绝,善易容,且惯用鹤顶红?”苏幕问,“你且想仔细,再回答我,这答案对我很重要。” 闻言,李忠紧了紧手中的盒子,细细的想着,“江湖上能人异士甚众,不乏武艺卓绝,善易容之辈,若真的要论就起来,当属数十年前就失踪的那位高人,这人神出鬼没,我当年也只是听得其名,不曾见过真容。” “失踪数十年,可能性不大。”苏幕摇头。 李忠又道,“据说这人是因为江湖仇杀,导致生死不明,下落成谜,其自创门有三位嫡传弟子,后来也都消声觅迹了。” “三个?”苏幕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还活着吗?” 江湖上的人和事,还真是不好说。 “不知道。”李忠也不知道,那三个嫡传弟子是否还活着,“千户大人为何问起这个?” 苏幕面色凝重,“我觉得,有人跟着我!从定远州跟到了殷都,一路尾随我杀人,所用皆是鹤顶红,不知道是何用意?” “鹤顶红这东西,早些年被朝廷禁止,宫里尚有存留,为皇室所用,药铺里是绝对不可能买到,除非自己做。”李忠解释,“若是惯用鹤顶红杀人,那就说明他懂得医道。” 苏幕侧过脸瞧着他,“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有些事忘记告诉你了,半道上救回来的女子,名唤舒云。” “我还觉得奇怪呢,只是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平白无故的带着陌生人回来?”李忠不解,然则这话刚说完,他自己还愣了一下,“你说,舒……” 苏幕勾唇,“她爹,舒怀远。” 李忠猛地僵在原地,下一刻,眦目欲裂,“舒怀远?真的是舒怀远吗?人在哪!” “据说是死了,但我觉得他那么狡猾,不可能会死,所以就把舒云留下了。”苏幕摁住他剧颤的手,“忠叔?” 李忠红着眼,“这混账东西,总算出现了。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死!” “没见着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你先别激动,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眼下吗?”苏幕叹口气,平静的拍着他的手背,“有舒云在我手上,他若活着一定会出现。” 李忠别开头,半垂着脑袋,“我老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在有生之年不能手刃恶人,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 “舒家被灭口,眼下只剩下舒云,我会把她送过来跟着你,这丫头懂得不少医理,你且帮我看着她,莫要露出马脚。”苏幕叮嘱。 李忠点点头,“你放心,她是她,她爹是她爹,何况你也说了,没见着人……时间无奇不有,同名同姓也不一定。” “是这个理儿。”苏幕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出了门,回了暖阁。 苏幕解下大氅丢给年修,顾自立在暖炉前烘着手,“这么多年不曾冷过,今年春日倒是奇怪得很,居然会觉得冷。” “是您伤得太重。”年修道,“又不肯好好休息。” 苏幕没说话,神色凝重。 “爷,那顾西辞真的那么神?看您几眼便知道,您身上余毒未清?而且还知道这毒,出自五毒门?”年修狐疑的问。 苏幕抬眼,“不是消息灵通,就是医术精湛,身为妾室之子,幼时被弃之道观,如今想要出人头地,倒也是无可厚非。” 顾西辞为顾震妾室之子,而这妾室身份卑微,原是府中一个奴婢,因为顾震酒后失德而怀了孩子,才会纳入顾家为妾。 妾室生下孩子,一直身子不适,又加上正房容不下他们母子,顾震便将二人送去了道观寄养,算是眼不见为净。 后来,将、军、夫人离世,顾震便将顾西辞母子接回顾家教养,彼时……顾西辞正好十岁。 三年前,顾西辞的母亲去世。 现如今,守孝三年已满,他便来了殷都赴试。 说是赴试,其实也算逃离顾家,没有温情、没有身份地位,偌大的将、军、府,对他这样的妾室庶子来说,唯有折辱。 第92章 秋试若能拔得头筹,入仕为官,是顾西辞最好的一条路。 他,别无选择。 “如此说来,他故意讨好爷,是为了以后能在仕途上走得一帆风顺。”年修恍然大悟,“只不过,这人醉心名利,是小人无疑,您可得小心。” 苏幕自然会提防着,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蹭上东厂这条大船。 “让舒云去药庐,以后她就跟着李大夫。”苏幕开口。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然则片刻之后,舒云却红着眼过来了。 “大人!”舒云跪地磕头。 苏幕正翻着书,立在窗口位置,听得动静,淡淡然回头睨了一眼,“让你去药庐是为你好,东厂不留废物,多跟着李大夫学学,来日若能学以致用,便不算白来东厂一趟。” “大人!”舒云抬头,“奴婢想跟着您!” 苏幕“吧嗒”合上书册,“那你且告诉我,自己有什么本事,除了那点皮毛,你还会什么?别跟我说,你能替我卖命,我苏幕只要开口,多得是人……替我去死,不差你一个!” 舒云哑然。 “没有本事,就别嚷嚷,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一无是处。”苏幕随手将书册丢在一旁的案台上,抬眸冷睨年修,“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怕是真的废了!” 年修扑通跪地,“奴才该死!” “滚!”苏幕不愿再多说废话。 舒云只说了一句,就被堵得哑口无言。 年修将其拽出了房间,“现在死心了吧?” “嗯!”舒云点点头,“我会去药庐,跟着李大夫好好学。” 年修如释重负,不走这一趟,这丫头总是不死心,时不时窥探这里的动静,奈何他们又不能杀了她,毕竟她的作用还没发挥,死不得! 傍晚时分,外头来了消息,说是找到那个失踪的狱卒了。 苏幕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从水井里打捞上来了,底下人掀开白布的时候,她瞧了一眼,尸身已经泡得面目全非,浑身浮肿。 “确实是他!”底下人很是肯定回答,“胼胝。” 苏幕皱了皱眉,“是怎么发现在水井里的?之前,不是找不到人吗?” “第三次来的时候,发现水井口有脚印。”底下人回答,领着苏幕近前。 火光下,水井的边上确实有个脚印,很新。 “前两日下过雨,这脚印带着泥渍。”底下人解释,“所以咱们怀疑,这人是前两日就被杀了,然后丢进了水井里。” 年修皱了皱,“也就是说,凶手筹谋杀死二皇子,已经很久了?” “是抛尸!”苏幕环顾四周,“附近找找有水的地方,这里不是杀人之处。” 年修诧异,“爷,何以见得?” “前两日是下过雨,所以鞋底有泥渍很正常,但是……”苏幕蹲下来,轻轻吹了一口脚印,“让人试着蹲在这里吹两天,看看这脚印还能不能如此清晰,连鞋底的花纹都能印得,跟刻上去似的?” 年修愣怔了片刻,“假的。” “找!”苏幕一声令下。 蕃子们开始在附近查找,但凡有水的地方,都搜得格外仔细。 苏幕蹲下,年修慌忙掀开覆尸白布,眼下天气寒凉,尸体虽然腐败,但也不似夏日般的恶臭,还算能忍受。 “尸身没有外伤,的确是被淹死的。”随行的蕃子忙道,“咱们检查了一遍,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这套衣裳。” 狱卒的衣裳。 这是为了证明他的身份。 又或者,是挑衅。 “抬走!”苏幕起身,进屋。 这人独自居住,屋子里乱糟糟的。 半截蜡烛点着,火光微弱,屋子里略显阴暗。 “爷,都翻遍了!”年修道,“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苏幕问,“有找到银子吗?” “半个铜板都没有。”年修回答,“穷得连叮当都不响,除了他身上那套衣服,屋子里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诚然,如此。 “这人生前,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身为公门之人,一人寡居,能穷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容易。”年修感慨。 苏幕环顾四周,朝着后门走去。 后面是个小院子,瞧着很是简单,一眼就看到边儿了。 “那边有个地窖,藏着一些红薯和两坛酒,别的什么都没有。”年修指了指不远处的地窖口。 一块木板覆着,便算是地窖的门。 上窄下宽,下地窖得用梯子。 苏幕近前。 “打开!”年修开口。 两名蕃子上前,快速掀开了木板。 然则下一刻,耳畔骤闻“嗖嗖”声。 苏幕当下抬头,暗处两道火光,直奔地窖口而来,速度之快,猝不及防。 “闪开!”苏幕厉喝,拂袖间,震飞两名蕃子,旋身而起,指若鹰爪,当空钳住两支火羽箭,狠狠丢弃在地。 纵身稳稳落地,苏幕杀气腾然,“追!” 第70章 欠我一句谢谢 一部分人,守住了地窖内外,苏幕则纵身窜入黑暗中,此人武功甚高,寻常人根本应付不了,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逃脱。 黑衣人在疯狂逃窜,苏幕在后面穷追不舍。 年修则远远的跟着,始终追不上,与苏幕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二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到了最后的巷子口,已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第93章 “爷?”年修愣怔。 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前面的人又消失了。 进退维谷,如何是好? “爷?”年修提着剑,小心翼翼的进了巷子。 黑黝黝的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两旁都是民舍,边上堆放着不少箩筐。朝着这边巷子开的都是后门,也就是说,除了粪车和泔水车,以及清扫长街之人,甚少会有人从这里经过。 深吸一口气,年修疾步朝前跑,谁知还没跑上几步,隐隐便见着有暗影立在墙角。 “何人?”年修厉喝,旋即握紧手中剑。 对方没有回答,仍是立在墙角,一动不动。 年修眯起眸子,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能不是人影,而是什么长条状的东西立在墙角?想了想,小心的往前走了两步。 哪知下一刻,忽然寒光骤现。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兵刃相接,铁器相撞,刺耳嗡声,震得人汗毛直立。 “该死!”年修切齿。 此番,再不客气。 双方交手,高低立现。 年修是跟着苏幕,出生入死过来,在实战上自然略胜一筹,快、准、狠,不留退路,是东厂的一贯风格。 冷剑划开了对方的衣襟,年修步步紧逼,全无惧色。 眼见着是要拿住对方,骤然间白色的粉末迎面扑来,年修神色大骇,却是为时已晚,身子颓然瘫跪在地。 剑已脱手落地,只听得“咣当”一声响,年修无力的倒在地上,“你……” “中了三步倒,还想跑吗?”黑衣人的剑尖抵在地上,刺耳的声响。 剑刃寒光,凛冽冰凉。 年修扬眸,无力的看着对方的剑高高举起,然后落下…… 许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某些默契早已在无形中生成,苏幕忽然顿住脚步,瞧着那一抹黑影消失在前方。 呼吸微促,她骤然转身往回跑。 经过那条巷子时,苏幕停住了脚步,年修的剑落在地上,巷子口落下的光亮,极细微的打在剑身上,泛着利利寒光。 “年修?”苏幕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巷子外头,蕃子们已经赶到,“爷?” 明晃晃的火把,将整条巷子照得透亮。 苏幕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周遭散着些许白色粉末,只是曝于空气中,味儿早就散了,效用尽失。 “这是什么?”苏幕有些心慌,提着年修的剑,目光狠戾的掠过周遭,“给我搜!找到年修。” 即便抓不住黑衣人,抓不住凶手,也得先找到年修,相比起那些死人和飘渺的真相,她更在乎活人。 “找!”苏幕冷喝。 蕃子们领命,旋即四散开来。 苏幕杀气腾腾的往巷子外走去,若是年修有什么好歹,她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巷子再弯弯绕绕,也就这么点距离,蕃子们将前后找了两遍,没见着年修的踪迹,倒是在巷子口的位置,找到一些血迹。 苏幕的心,当即凉了半截。 “不管死活,都要找到!” “是!” 街头立着一人,由暗处走出。 苏幕认得此人,顾西辞的随从。 云峰行礼,“苏千户,我家公子有请。” 见着苏幕周身阴寒,连瞧人的眼神都是阴测测的,云峰有些头皮发麻,可公子交代的事儿,还是得完成,便又道,“客栈内,有千户大人想要找的人。” 苏幕眸色陡沉。 没错,顾西辞住在客栈里,偏僻的小客栈。 陈旧的木楼梯,人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叫个不停,苏幕沉着脸,跟着云峰走上二楼,然后又沉着脸,进了一间房。 苏幕知道顾西辞住在这客栈里,但她没来过这间客栈,自然也没料到,这客栈居然破旧成这样,顾西辞身为将、军、府庶子,既是赴考,总归要顾着点家族颜面,怎么着也不会这么寒酸。 谁知,还就这么磕碜! 一进门,苏幕便瞧见了立在桌案前,背对着门口的顾西辞,一旁的床榻上,躺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年修。 三步并作两步,苏幕行至床前,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探年修的鼻息,以及……扣他的腕脉。 “还活着!”顾西辞开口,持着针包坐在了床前,“让开点,我替他祛毒。” 苏幕没作声,由着顾西辞下针。 且看他眉目俊朗,骨节分明的手,捻着银针的动作很是稔熟,下针快、准、稳,不见半点抖动,显然是个老手,不是初次动针。 “云峰,你说!”下第二针的时候,顾西辞开口,目光仍是落在年修身上,不曾分心旁人。 云峰行至苏幕跟前,行了礼,“不久之前,我应公子的吩咐上街,谁知在巷子口发现了里面有所异动,走近了才听到是打斗声,且是苏千户您身边的随扈年修。当时年修已经中了暗招,对方几欲置其于死地,我当即出手,把人救了下来。” 救下,带回。 “他中了毒。”顾西辞捋着袖子,额角有薄汗渗出,足见专注,“此毒极为狠厉,三步之内必定浑身酥软,但是他的药效去得也快,散于空中,不过须臾便已药效散尽,所以最好一对一,若是逢着对方有后援,就不起作用了。” 年修运气好,遇见了云峰。 第94章 否则,必死无疑! “这毒虽然狠厉,但若救治及时,不会有什么大碍。”顾西辞解释,“施针过血,将毒逼出体外,再多喝点热水,就没什么大碍了。” 苏幕凝眉,“多喝热水?” “会口干舌燥。”顾西辞起身,“等一炷香时间,就没事了。” 苏幕没吭声,拂袖坐在了床边,瞧着双目紧闭的年修,一颗心仍是高高悬着,谁知道顾西辞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年修忽然翻坐起身,侧头便“哇”的一口污血吐出,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吐出来了就好!”顾西辞瞧了一眼云峰。 云峰会意,当即端了水上前,“漱漱口。” 年修没能回过神来,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人举起剑的刹那,却不知怎么的,居然跑到这儿来了?再瞧着眼前,顾西辞主仆?自家爷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了?”年修挣扎着几欲起身。 苏幕直起身,“没什么大碍,是顾公子救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中了招?如此不小心!” 年修骇然,勉力撑起身子,下了床榻,冲着苏幕行礼,“奴才该死,奴才没有防备,才会中了那人的三步倒!” “三步倒?”苏幕瞧了顾西辞一眼。 顾西辞先是一怔,俄而便晓得了她的意思,“苏千户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终究是江湖上的一些手段。” 如此,苏幕便明白了,“五毒门。” “虽然不知道苏千户怎么得罪了五毒门,但他们能在殷都城内动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还是,小心为上!”顾西辞唇角微扬,依旧笑靥温和,“躲的了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 苏幕当然知道,五毒门这些人,如附骨之疽,如不拔除,后患无穷。 “可以走吗?”苏幕问。 年修点头。 “走吧!”苏幕掉头就走。 顾西辞立在烛光里,“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多谢!”年修转身,行礼,“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顾西辞没吭声,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的背影,他要的不是年修的一声谢,而是苏幕的态度,奈何这人是铁石心肠,你要……她偏不给。 毫不犹豫的跨出房门,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云峰有些气恼,“公子,这也太气人了,我这厢还受了伤流了血,若不是技高一筹,只怕已经死在那人剑下,她竟是半句谢字都没有,好生无礼!” “她急着去处置殷都城内的五毒门门徒呢!”顾西辞睨一眼床边的污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云峰这才想起,自家公子最是见不得这些污秽,当即捋起袖子,“我这就清扫干净。” 顾西辞,不语。 出了客栈,苏幕便下令,彻查整个殷都城,务必找到五毒门的踪迹,居然敢找上门来,她岂能像在简城那般,轻纵他们! 这是,殷都城! 敢对东厂的人下手,简直活腻了! 一夜之间,西城边角的小院被大火吞噬,熊熊烈火,燃烧了一夜。 天亮之后,殷都府府衙里的人,在清理火灾现场时,从内里抬出了十多具尸体,烟熏火燎的,早就看不清容貌,一个个被烧得只剩下蜷起的一点骨头架子。 惨不忍睹,教人不敢直视。 晨光熹微,苏幕得了消息,面上没有半分动容之色。 临窗而坐,淡然饮茶。 “爷!”年修进门。 苏幕淡然望着窗外。 “是妙笔书生来的消息!”年修毕恭毕敬的将一摞画纸递上。 苏幕皱了皱眉,只瞧着白纸之上,有熟悉的面孔跃然其上,“沈!东!湛!” 远在千里之遥的沈东湛,忽然间,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周南:“……” 这定然是受了寒! 第71章 爷,脸黑 为钻石过200加更 这一喷嚏,把沈东湛自个都给打懵了一下,自小习武的他,身体素质向来极好。 “爷,没事吧?”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摇摇头,“没事。” “那就是有人想你了呗!”周南笑着打趣,“你看哈,一想二骂三风寒,您这就打了一下,估计是谁念叨您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您别用这样的眼神,卑职孤家寡人尚未娶妻,除了阎王爷,谁还能惦记卑职?”周南凑上前,“爷,保不齐是那阉狗在背后骂您呢!” 沈东湛俊眉微凝,“无端端的提她作甚?怎么,心心念念的,想入东厂?要不要我替你引荐?” 周南只觉得裆下一紧,当即赔笑道,“别!卑职尚未娶妻,不代表不娶妻……咱还想给周家留个后呢!爷,哎,您去哪?” “找人算账。”沈东湛沉着脸。 队伍在山林间安营扎寨,明明可以前行,奈何这睿王就是不肯往前走,一味的拖延行程,底下人不说,沈东湛却是心知肚明,无外乎怕死嘛! 既想要功劳,又怕自己殒命,于是乎一路走一路纠结。 睿王李珏这会正在小湖边站着,与心腹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东湛不用听也知道,说的无外乎两点:一则尚远的近况,二则殷都的动静,他不能因为一个定远侯,让自己丢了殷都的一切。 第95章 林子里。 沈东湛怀中抱剑,背靠着树干,“出来!” 四下,安静得只闻风过林梢声。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就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怎么四处跑。”沈东湛可不是开玩笑,锦衣卫与东厂不同,但也仅仅是手段和目的不同。 那股子心狠手辣劲儿,却是一模一样的。 树叶嗖嗖落下,妙笔书生俏生生的立在树旁,眉眼间凝着些许嗔怨,“指挥使大人委实心狠手辣,早知道这样,就把指挥使画得面目狰狞一些。” “苏幕让你跟着的?”沈东湛问。 妙笔书生轻哼,“咱家爷才不屑……” 大拇指轻弹,沈东湛的剑,出了一点点的鞘。 “爷是担心沈指挥使。”妙笔书生一副“你没心肝”的表情,纵然轻功好,却也不是百分百能逃得出沈东湛的手掌心,所以他这心里满是怨怼,“我就是个作画的,指挥使若然是真英雄,何苦为难我?” 沈东湛差点被气笑了,“何苦?” “可不是嘛!”妙笔书生别开头,气恼道,“我这厢什么都没做,沈指挥使开口就要打断我的腿,回头我得在我家爷那儿,告上一状。” 沈东湛:“??” 他们哪来的这般自信? 觉得他沈东湛,怕了她苏幕? 瞧着沈东湛面如墨色,妙笔书生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打个趣儿罢了,作不得数,莫、莫放心上!” “晚了!”沈东湛冷剑出鞘。 这可把妙笔书生给吓坏了,差点没跪下来喊爹。 “我什么都没干,就是画了您这一路上的冷脸!”妙笔书生快速将袖中的东西取出,“都在这了,再没多的!” 沈东湛一个眼神过去,妙笔书生急忙将画纸悉数递上。 他就知道,苏幕不在,这帮废物怂得跟草包似的,压根不敢反抗,只需要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招了。 东厂? 呵。 看看,这都招揽得什么狗屁玩意? 看到画的那一瞬,沈东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这画的什么玩意?” 之前去定远州,画得虽然有些潦草,但终究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可现在呢?把他画得跟鬼一样,三两笔就结束了,似乎只要个大概而已。 “真是难为了苏幕,把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收拢起来,干这些不着调的事。”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这东西,都拿回去了?” 到了这时候,妙笔书生哪敢再嘚瑟,苏幕不在,他铁定不是沈东湛对手,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寄回去了一些。” “呵,你不去盯着睿王,老盯着我作甚?”沈东湛气不打一处来。 妙笔书生想了想,“睿王若是知道,怕是回去……要剥了苏千户的皮。” “所以,你们便觉得我锦衣卫好欺负?”沈东湛想着,平素对这些东厂之人太过宽容,以至于他们都觉得他沈东湛,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这话,妙笔书生可不敢回答。 “把我画得这么丑,是特意讨苏幕欢心?”沈东湛扯了扯唇角。 还真别说,妙笔书生是这个意思,反正苏千户看得出来这画上那个人是沈东湛就成,别的都无所谓。 妙笔书生没说话。 “回去告诉苏幕,再敢派人跟着,就别怪我不客气。”沈东湛转身就走。 妙笔书生急了,“哎,我的画!” “没收!” 这东西要是寄回去,岂非成了笑柄,够苏幕笑上大半年。 东西没了,人还不让跟,这要是回去,还不定要怎么罚他,可不回去……妙笔书生绝对有理由相信,沈东湛会打断他的腿。 思来想去,还是离开为好。 “爷!”周南行礼,“睿王殿下请您过去。” 沈东湛皱了皱眉,“睿王?” 再有两日就到了简城附近,眼下已经是定远侯的监视范围,所以睿王急了,想要有什么决定决策,也该在这会…… “是!”周南有些犹豫,“爷,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画纸,“不是恐怕,是肯定。人在哪?” “在帐中,等着您过去!”周南忙道,“您这、这什么东西?” 沈东湛瞧了一眼手中的画纸,丢也不是,带着走也不是,转手就丢给了周南,“留着,回去讨债用。” 讨债? 周南一愣,这是要跟谁讨债? 但咱也不敢问,只敢……偷偷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牙笑掉。 周南原是想憋着的,可最后没憋住,鼓着腮帮子,笑出“噗噗”声,“猪、猪头?哈哈哈哈,这、这顶着一个猪脑袋的人,谁啊?” 情景重现,周南估摸着知道是谁,可终究没有得到确认,不敢胡猜猜。 沈东湛杀气腾腾的给他一眼刀子,“闭上你的嘴!” 见着沈东湛拂袖而去,周南一边翻看一边窃笑,眼见着沈东湛进了睿王的帐子,当即钻到树后,一张张细看,笑到最后连腿都伸不直了,瘫坐在那里揉着腮帮子。 帐内。 李珏坐在那里,大概因为有些心焦,在帐子内来回的走。 “殿下!”沈东湛行礼。 李珏一怔,当即热络的走向他,“沈指挥使来了,来,坐!庆安,奉茶。” 第96章 “是!”庆安行礼,旋即出了帐子。 沈东湛知道李珏的意思,但他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些上位者面前,他们这些人不能太聪明。 茶,上了。 沈东湛恭敬的行礼,坐定。 一张桌子,各怀心思。 李珏笑道,“眼见着是要到简城了,沈指挥使可有什么打算?本王这么问,其实是想说,定远侯武艺高强,到时候若不受圣旨约束,你……懂本王的意思吧?” “臣,奉旨办差,自然是要为皇上尽忠,不管发生何事,都得办好这差事。”沈东湛俯首,言语间斩钉截铁。 李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但又不是这个理,父皇私底下跟本王说了两句,不知沈指挥使可知道二哥与定远侯的关系?” “臣只负责办差,其他的一律不问。”沈东湛当然知道真相,前些日子还差点死在尚远手里,可这话不能告诉李珏。 他们当时办的是皇帝的密旨,不光彩的事儿,不能见光。 李珏心里不太痛苦,之前有个不识抬举的苏幕,现在又来个油盐不进的沈东湛,这东厂和锦衣卫果真是一个路子。 可面上,李珏还得挂着,上位者的关慰之笑,“沈指挥使对父皇忠心耿耿,委实是朝廷栋梁,本王的意思是,虽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些事本王还得叮嘱两句。” “请您示下!”沈东湛起身行礼。 李珏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坐!” 待沈东湛坐下,李珏瞧了庆安一眼。 不多时,庆安便将一个锦盒放在了沈东湛面前,打开来,内里放着一柄镶嵌着七彩琉璃宝珠的匕首,只瞧着这周遭的华贵,便知价值连城。 出行在外,睿王身边还带着这东西,可见…… 沈东湛眯起眸子,故作不解的望着李珏,“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香车配美人,宝刀配英雄。”李珏笑道,“沈指挥使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这宝刀乃是父皇所赐,为番邦贡品,独一无二。今樱花国王见此物赠予沈指挥使,还望沈指挥使笑纳!” 沈东湛笑了一下,起身谢礼,“多谢睿王殿下。” 如此,李珏松了口气。 谁知…… 沈东湛又道,“恕下官不能收!” 李珏的眉心突突跳,刚刚放下的心,这会又高高悬起,“你说什么?” “沈某深受皇恩,不敢有私。”沈东湛开口,“殿下的东西太过贵重,沈东湛不能收下,若殿下是因为简城之事,尽管放心,若是定远侯敢动手,下官一定先护着殿下离开。您是天之骄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李珏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你……不要?” “下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皇上钦点,为皇上效命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殿下无需如此。”沈东湛不卑不亢。 李珏是真的想发火,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奈何,沈东湛不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还是齐侯世子,皇帝对齐侯府颇为忌惮,饶是李珏想要发难,此刻也得忍耐。 “沈东湛!”李珏裹了裹后槽牙,“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东湛颔首,“下官知道。” “你!”李珏手中的杯盏,砰然落在了桌案上,“本王的意思很简单,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清楚吧?东厂帮扶着太子,私底下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杀人不眨眼,可东宫太子有多无能,满朝文武皆知!” 沈东湛抬眼看他,面上无悲无喜。 “来日若是太子登位,便是东厂独大之时。”李珏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之色,“纵然你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还能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尚未定数!” 沈东湛当然知道,若然东厂独大,绝对不会允许锦衣卫,成为他们的威胁。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沈东湛行礼,“殿下若是没别的事情,下官这就去安排,进简城之事。殿下好好休息,下官告退!” 语罢,沈东湛头也不回的离开。 刚走出帐子,他便听到了身后,摔碎杯盏的声音,想来睿王是真的气坏了。 “呵!”沈东湛轻嗤,面色沉凝的迈步,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 诚然,李珏气得七窍生烟。 “不识抬举的东西!”李珏气得浑身发抖,“他若不是齐侯世子,父皇会把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交到他手里吗?什么东西!一个苏幕如此,一个沈东湛还是如此,简直是气煞我也!” 庆安不知该如何劝慰,慌忙收拾地上的杯盏碎片。 “真是一个路子,一样的混账!”李珏愤然。 想起当日苏幕的冷漠,再看看沈东湛的凉薄,李珏恨不能一剑劈了这两个东西,奈何他又没有这样的本事。 拉拢不了,落一身羞辱。 岂有此理! 帐内。 周南当即迎上,“爷,没事吧?” 沈东湛黑着脸,将剑放在桌案上,顾自倒了杯水。 “是拉拢您吧?”周南道。 沈东湛喝口水,缓了缓情绪,“是!” “卑职就知道,到了这会,肯定是动了心思。”周南撇撇嘴,偷瞄着自家爷。 嗯,脸黑了。 “爷,那些画册,卑职用一个盒子装起来了,就在您枕边上隔着,这样您想看的时候,能随时看,委实有趣得很!”周南笑着说。 第97章 下一刻,沈东湛侧过脸看他,一双眼眸黑糁糁的。 这眼神,看得周南浑身发毛。 爷的脸,似乎更黑了! 第72章 你敢嫌弃我? 周南近来有些惆怅,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自家这位爷,这两日一直黑着脸。他仔细的想了想,多半不是自己的缘故,是睿王李珏闹腾的。 睿王一直在拖延行程,显然是不太乐意要进简城宣旨的,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既想要功劳,又不肯担风险。 再怎么拖延时间,还是要进简城的。 李珏提着一颗心,坐在马车内,半点都不敢往车窗外瞧,整个简城静悄悄的,像极了一个冰窟窿,那种从骨子里发冷的感觉,让人平生难言的惊惧。 袖中藏着短刃,李珏坐在车内,一动都不敢动。 沈东湛勒着马缰,骑乘着高头大马,穿过长街,跟在定远侯府的人后面,这样的氛围让人瞧着很是忐忑,连他自己都觉得心里没底。 一旁的周南,谨慎的策马跟随。 之前来简城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长街很是热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凋零,类似于荒凉,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想来也是,定远侯的儿子被苏阉狗,一刀给剁成了小阉狗,这老狗心里憋着怨气,估摸着正在府中磨刀霍霍要宰人。 只要一想到,连苏幕都不是这尚老贼的对手,还差点被他一刀劈成两半,周南不由的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队伍穿过长街,朝着定远侯府而去。 殊不知,就在他们进城之后,简城的城门已缓缓关闭,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定远侯府内外,重兵防守。 李珏下车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铁青的,额角渗着细密的薄汗,尤其是看到定远侯府门前的守卫,一个个手持钢刀,眦目欲裂之态,更是肝胆剧颤。 他明白父皇想让他立功的心思,却不明白,为何要找这么一桩难得的事,闹不好,怕是连自己的命都要折在此处。 “睿王殿下!”尚远一身戎装立在门前。 李珏硬着头皮往前走,“侯爷。” “老臣恭迎睿王殿下,里面请!”尚远嘴里说着请,可口吻却是那样的冷戾不屑,尤其是抬眼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怒意。 沈东湛知道,他这股怒意来自于何处。 尚云杰的身子废了,定远侯府后继无人,这尚远可不得抓狂嘛!所幸来的不是苏幕,否则,他有理由相信,尚远当场就会提着刀,把她劈成两截。 尚远和李珏走在前面,沈东湛身为护使,自然是跟在后面。 回廊一侧,立着身段妖娆的尚云茶,一身妖冶的红色,衬得她肤色雪白,她拢了拢半敞的衣襟,一双剪水秋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 从跟前过的时候,睿王李珏多看了她两眼。 待队伍走过去,尚云茶鼻间轻哼了两声,“我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没想到,竟是又回来了,早前穿着常服便觉得容色俊俏,如今换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服,更是好看得紧!” 何止是好看。 沈东湛长身如玉,官服在身,将整个人衬得格外清冷孤傲,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出的禁,欲之感,真真叫人挪不开视线。 尤其是尚云茶,只要一想起当日占了这样的男人,整颗心便又活络了起来。 丫鬟好心的提醒,“小姐,您可别忘了,当初就是他和那位道长一道哄骗咱们,以至于公子废了身子,侯爷大发雷霆。” 这话,原是提醒尚云茶,不要靠近沈东湛,这人是来对付定远侯府的。 可听到了尚云茶的耳朵里,就成了别的意思,沈东湛不好征服。 “侯爷,咱们是来宣旨的。”李珏站在院中。 尚远笑了一下,“不急,殿下自殷都千里迢迢而来,理该好好休息,等到养足了精神,咱们再宣读圣旨不迟!” 李珏犹豫了,这会不宣读圣旨,有利有弊:好的方面,他们不会马上对自己下手;不好的方面,夜长梦多! “这……”李珏拿不定主意,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知道这意思,上位者多半贪生怕死,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所以在生死关头,很是犹豫不决,这个时候就需要卖命的人跳出来。 而沈东湛,就是这个卖命的人。 “既是远道而来,自然来得不易,咱们先办皇差。”沈东湛开口,“殿下,您意下如何?” 李珏点点头,从庆安手中取过圣旨,“定远侯尚远,接旨!” 这道圣旨,单纯只是给定远侯——尚远。 尚云杰面色惨白,远远的站着,眦目欲裂的瞧着沈东湛,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沈东湛伙同苏幕,对他下了手,废了他的身子。 此仇不共戴天,岂有不报之理! “公子,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底下人低声说。 尚云杰咬着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门都关上了,还怕这群狗东西跑出去吗?账本就是被他们拿走的,现如今还敢回来送死,呵,找死!我爹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是可惜了,没瞧见苏幕。 那个罪魁祸首,最该千刀万剐的阉狗,居然没有一起来! 圣旨上并未提起,要将尚远捉拿归案,而是说二皇子之事与他有所牵扯,请他去殷都对质,与皇帝说清楚。恰皇帝近来病着,作为曾经出生入死的异性兄弟,去殷都探视皇帝也是理所当然。 第98章 字字句句,只字不提“谋逆造反”之事,皆是客气万分。 可见,皇帝对尚远的忌惮。 宣读完了圣旨,李珏近前一步,“侯爷,接旨吧!” 尚远跪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侯爷?”李珏心慌,又低低的喊了声。 尚远这才回过神来,双手高过头顶,毕恭毕敬的接下了圣旨,“臣,尚远接旨!” 如此,李珏如释重负。 “侯爷既已接旨,还是尽快收拾一番,同本王回殷都觐见皇上罢!”李珏笑着试探,掌心濡湿。 尚远紧了紧手中的圣旨,皮笑肉不笑的扫过眼前二人,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祟,纵然是沈丘的儿子又如何? 沈丘的儿子,伤了他的儿子,他还没找沈丘算账呢!就算杀了沈东湛又如何? “不着急!”尚远笑道,“既是来了,本侯应尽尽地主之谊,晚上替睿王殿下接风洗尘,还望殿下能赏脸。” 宴无好宴。 李珏心知肚明,可又不能拒绝,这毕竟是定远侯府,没有直接对他们动手,是尚远还顾忌着朝廷,顾及着最后的脸面。 一旦撕破最后的遮羞布,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李珏笑着点头。 洗尘宴,设在花园里。 沈东湛对于定远侯府并不陌生,这花园亦是轻车熟路。 “沈东湛!”一声娇滴滴的轻唤。 沈东湛站住脚步,微微绷直了身子,他就知道,进了这定远侯府,会遇见尚云茶这个烦人精,只是没想到,不过是落单片刻,就被她逮着了! “尚姑娘!”沈东湛转身,面无表情的拱手。 尚云茶的手,冰冰凉凉的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兀的落在他掌心,轻轻勾了一下,“这么生疏?沈指挥使穿上了这层皮,便忘了曾经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沈东湛如同被针扎一般,收了手,眉心皱起,足见嫌恶之色,“尚姑娘请自重。” “这个时候叫人家自重,之前可不是,在床榻上的时候,沈指挥使如此热情,口口声声喊的,是宝贝!”尚云茶笑靥如花,呵气如兰。 沈东湛憋了一口气,在她近前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让尚云茶的眉心陡然拧起,“你敢嫌弃我?” 第73章 是鸿门宴 沈东湛的眼皮跳了跳,这两个字似乎跟她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但现在还不能跟定远侯府的人翻脸,尤其是这大小姐脾气甚重的尚云茶。 “我还有要务在身,告辞!”言多必失,沈东湛怕尚云茶鸡蛋里挑骨头,转身就走。 谁知…… 尚云茶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冲到沈东湛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握住了他的手,“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歹咱们也是有过夜夜笙箫之人,我至今都记得,沈指挥使好生厉害,折磨得人……欲,生,欲,死!” 沈东湛咬肌微紧,眼底的不悦清晰可见,冷冷的抽回手立在那里,“尚姑娘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还是不要宣之于口为好。” 不远处,周南急忙跑来,“爷,您怎么在这?睿王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见着尚云茶在场,周南装模作样的拱手作礼,“尚姑娘有礼了!” 有外人在场,尚云茶还是要点脸面的,此事只能就此作罢。 “今日你嫌弃我,来日你必后悔。”尚云茶气急败坏的离开。 瞧着尚云茶离去的背影,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卑职来得及时,爷,您怎么就撞上这女魔头了?” 沈东湛沉着脸,这是她撞上的吗? “不过嘛,嫌她是真的,弃……委实算不上。”周南嘀咕着,“压根没有的事儿,自个在那乐呵,还好意思说什么嫌弃?” 沈东湛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真是,晦气! 周南紧随其后,瞧着自家爷进了厢房,第一反应是洗手。 “碰着您了?”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没说话,足足洗了三遍。 见状,周南便明白了,怕是真的沾着了,之前便是如此,而今又是如此,好在周南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不过转念一想,周南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之前苏千户与您碰碰搭搭的,她没少沾您,也没见着您犯这臭毛病,把她胳膊剁下来……”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甩过来,擦手的动作停滞。 “卑职什么都没说!”周南忙咧嘴赔笑,“真的真……唔!” 沈东湛擦手的帕子,冷不丁塞进了他嘴里,转身出门。 周南眨了眨眼,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之前提及尚云茶的时候,也没见着他恼火,这提到了苏阉狗,好像真的生气了? 出了门,沈东湛便去了睿王的院子。 因为身份尊贵,又因为尚远另有打算,所以将睿王安置在独门独院的地方,墙内都是带来的侍卫,墙外都是定远侯府的军士。 是礼遇,也是暗囚。 庆安在门口行礼,“沈指挥使,殿下在里头等您多时了。” “知道了!”沈东湛进门。 李珏负手立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方向,听得动静,幽然转过神来,目色探究的望着沈东湛。 “睿王殿下。”沈东湛行礼。 第99章 李珏叹口气,“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入了这定远侯府,就跟进了虎狼窝似的,无需再多礼,有什么话只管说,本王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沈东湛讶异于李珏的变化,之前的睿王一意孤行,可不是这样通情达理。 不过这样也好,眼下这种情况,必须要李珏配合才能安然无恙。 “殿下言重了,皇上在圣旨上言明,要尚远跟着咱们一道回去,解兵卸甲,但是尚远不会这么轻易的跟咱们回殷都。”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必要时候,可能会动手。” 这正是李珏担心之处,“你有几成把握?” “下官……”沈东湛顿了顿,“没有把握。” 李珏骇然瞪大眼眸,声音飙高,“你说什么?” 没有把握? 原以为父皇让沈东湛跟着他,是因为沈东湛武艺高强,最后关键时候能护他周全,谁知道沈东湛是个草包,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 “下官技不如人,赢不了定远侯。”沈东湛说得直白。 如此的,清楚明白。 李珏一个踉跄,若不是扶着窗棱,只怕已经瘫软在地,“你明知道会动手,怎么不提前说,现如今身陷定远侯府,若是尚远动手,必死无疑。” 沈东湛死了也就算了,他李珏是皇上宠爱的睿王殿下,来日一争皇位,说不定能当上皇帝,可若是死在尚远这乱臣贼子手里,岂非冤得慌?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还有皇位要继承! “下官无论如何,都会先护住睿王殿下的周全。”沈东湛行礼。 李珏在屋内来回的走,“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护本王周全?呵,这不是笑话吗?沈东湛,你可知道本王、本王还有诸多事没做,不能死!” “凡事总有例外。”沈东湛不慌不忙,“留下,未必是死,殿下不用如此慌张。定远侯既接了圣旨,就该同咱们一道回殷都。” 李珏拂袖低喝,“回个屁,就他这老狐狸,还指望他能跟本王回去?今晚洗尘宴,只怕是本王的最后一顿!” 这摆明了,鸿门宴。 “纵然是鸿门宴,睿王殿下也该拿出皇子的气度,咱们是来宣旨的,若是现在便惧于定远侯的威势之下,传回殷都,只怕会颜面无存。”沈东湛躬身,“请睿王殿下,淡定!” 淡定? 李珏张了张嘴,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现如今跟沈东湛叫板,没什么好处,若是把他惹怒了,这人一身功夫,把他丢下就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罢了!”李珏揉着眉心,“今晚本王会按时赴宴,你要做好准备,若是本王……” 算了,不吉利的话就不必再说。 沈东湛没多说,行了礼便退出。 摸清楚了睿王的心思,沈东湛心里便有了底,贪生怕死也有好处,虽然会坏事,但为了求生会服软,这么一来,睿王会暂时听他安排。 “爷?”周南行礼。 长廊里,到处都是定远侯府的守卫,想说话也得小心翼翼,谨防隔墙有耳。 “晚上怎么办?”周南问。 锐利的眸,快速环顾四周,沈东湛睨了他一眼,“照计划行事。” “是!”周南颔首。 回到房间,沈东湛将随行箱子里的画匣子取出。 周南诧异,八卦的凑上来,“爷,不会真的用得上吧?苏阉狗逗你玩呢,定远侯那大刀一下来,她自个肩膀都少半截,您要是用这画匣子去挡,估摸这脑袋都能被削下来。还是省省力气,别带着了,放身上备觉硌得慌!” “硌得慌?”沈东湛问。 周南点头,“对!” 音落,沈东湛便将画匣子丢给他,“带着,硌你!” 周南:“??” “别给我弄丢了,若是真的到了用处,这便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不知道为何,沈东湛还是要相信苏幕一次,毕竟生死关头。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尚远之前对苏幕出手,重创苏幕,所以沈东湛知道尚远的底细,若是那一刀砍过来,沈东湛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周南将东西手下,由他贴身收着,似乎是最好、最不容易惹人怀疑的选择。 夜色,渐暗。 到了夜里,花园里灯火璀璨,香气杳渺。 睿王李珏走在前面,与尚远同行,沈东湛走在后面,镇定自若。 宴无好宴。 “殿下,请!”尚远行礼。 李珏喉间滚动,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坐在上位处,“今日得蒙定远侯盛情款待,等回到了殷都,本王一定会尽地主之谊,还望到时候,定远侯不要推辞。” “殿下多虑了,您是主,咱是臣,您有命,咱自然得从命!”尚远笑了笑,“请!” 请? 李珏瞧着手边的筷子,半晌没敢动,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谁知道会不会有毒?万一真的有毒,他不得死在这儿? 想了想,李珏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一旁的沈东湛。 这,如何是好? 第74章 苏幕没骗他 瞧着李珏不敢下筷的样子,尚远满脸都写着鄙夷之色,所谓的天之骄子,到了关键时候竟是个无能鼠辈。 贪生怕死,怂包至此! “睿王殿下这是在担心什么?”尚远不紧不慢的拿起筷子,将菜肴夹进了自己的嘴里,“是不满意这样的菜式,还是觉得本侯在这菜里下了毒?” 第100章 听得“下了毒”这三个字,李珏整个人如同炸毛的猫,就差没当即站起,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怎、怎么会?定远侯对朝廷忠心耿耿,本王怎么会有此担心?何况,定远侯已经答应,要随本王回殷都,侯爷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尚远笑了一下,“殿下所言甚是。” 说着,又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站着的沈东湛身上,“沈指挥使为何站着,坐下来一起吃吧!说起来,本侯与你父亲沈丘,交情匪浅,你也算是本侯的半个侄子。” “尚伯父……” 沈东湛话音未落,尚远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既尊本侯一声伯父,那便坐下来罢了!公私分明是好事,只是眼下是洗尘宴,将你那套办差的事儿,放一放!” “沈指挥使一道坐吧!”李珏开口。 闻言,沈东湛再也没了拒绝的理由,躬身行礼后,淡然坐定。 “开席吧!”尚远望着沈东湛。 瞧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容脸,周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识的握紧手中剑,这老狐狸摆的鸿门宴,真是让人紧张。 笙歌燕舞,美人如云。 眼下这样的天气,尤其是夜间,凉意不减。 可眼前这些飘来飘去的女子,一个个身着单薄的纱衣,巧笑倩兮,美眸盼兮,于火光中尽显妖娆,舞姿曼妙,身段婀娜。 有了这些莺莺燕燕,方才紧张的气氛,便缓解了不少。 沈东湛睨了一眼容色稍缓的李珏,沉沉的低叹了一声。 “怎么东厂的人没来?”尚远问。 李珏佯装没听见。 沈东湛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来,“沈某身受皇命,不问缘由。” 言外之意,鬼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让东厂的人过来,你若有疑问,自己去问皇帝。 “贤侄可真是忠心耿耿啊!”尚远口吻轻蔑,“这倒是跟你爹截然不同,若换做你爹那脾气,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半点都不含糊,对权势名利真是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沈东湛现在就是栈恋权势? “家父素来如此,这些年仍是不改初衷。”沈东湛一语带过。 尚远端起杯盏,浅笑了一下,“都说虎父无犬子,想来你这功夫,也都是承袭了你爹。”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没有回答。 忽然间,倩影婆娑,曲调微变。 周南无奈的叹口气,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可不……现在就赶着出来添乱了,没瞧见这鸿门宴都没人敢动筷? 一曲东风调,美人舞婆娑。 尚云茶忽然出现在舞池中央,薄纱覆身,媚眼如丝,矫揉造作之态,有人欢喜有人厌。 周南下意识靠近自家爷,好似这样,能分走他一半的汗毛直立。 还真别说,沈东湛亦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眉心突突的跳了几下,尤其是尚云茶冲他抛媚眼的时候,简直就是折磨! “爹!”尚云茶妖娆近前。 浓郁的胭脂水粉气息,冲得沈东湛眉心紧皱,让他想起了花楼的那一夜,熏得他连酒味都快闻不到了,真是糟蹋! “睿王殿下,这是小女云茶。”尚远介绍,“还不快敬睿王一杯。” 尚云茶端起杯盏,经过沈东湛的时候,冷不丁脚一崴,身子飘飘然的冲着沈东湛怀里倒去,恰沈东湛坐着,若是真的倒下来,必定是坐在他膝上,由着他抱个满怀。 哪知…… 背后硬邦邦的,尚云茶心下觉得不太对。 一回头,周南扯着二皮脸,笑问,“尚姑娘,没事吧?” 尚云茶先是一怔,俄而面上笑意全无,愤然站起,“要你多管闲事?” “我这不是怕您摔着吗?这衣衫单薄的,万一摔在地上,顺带滚一圈,还不得冻死?”周南笑着解释,“尚姑娘,您说是吗?” 尚云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狗拿耗子! 周南皱眉,“尚姑娘您是崴了脚,还是中了风?我怎么瞧着,您这眼珠子瞪大,呼吸急促,嘴眼歪斜,貌似……” “放屁!”尚云茶气不打一处来,“会不会说人话。” 周南喉间滚动,讪讪的往后退,“扶人还扶出祸来了。” “云茶!”尚远及时开口,“不许胡闹。” 李珏还坐在那里,闹起来太难看。 再者,从始至终沈东湛都没吭声,由着周南在那唱对手戏,意思何其明显。周南的一举一动,都是沈东湛授意或默许! 尚云茶跟周南较劲,就是在跟沈东湛较劲。 尚云茶咬咬牙,终是没再多说什么,重新端起杯盏近前,“睿王殿下,云茶敬您一杯!” 李珏瞧着眼前的妙龄少女,容貌绝佳,身段婀娜,媚骨天成,真是个妙人,不由的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尚姑娘客气了!” 杯酒下腹,李珏心下微定。 尚云茶便跟在李珏身边伺候,时不时的拿眼睛瞟着沈东湛,奈何沈东湛如同木头桩子似的坐在那里,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就是不看他一眼。 有那么一瞬,尚云茶真想把沈东湛摁进碗里。 这白米饭,有她好看? 她还不如他手里的一碗饭,盘子里的一根菜? 事实上,尚远也觉得奇怪,眼下这种情况,沈东湛不是应该万分警惕,又或者死死盯着睿王李珏,免得他对李珏下毒手? 第101章 可瞧着沈东湛现在的样子,倒像是来蹭吃蹭喝的,压根不理睬周遭的动静,光顾着自己吃吃喝喝,一点都不担心饭菜有问题。 尚远有些后悔,原以为沈东湛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会格外警惕防范,是以晚上这一桌子的菜,他还真的没敢动手脚。 早知道沈东湛毫无防范,光顾着吃喝,就该让厨房下点药,不弄死也得弄晕他们。 等着沈东湛放下筷子,李珏已经被尚云茶灌得差不多了,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云茶,睿王殿下醉了,送睿王殿下回去休息。”尚远道,“为父与沈贤侄还有话没说完。” 尚云茶瞧着醉猫一般的睿王,又瞧着父亲的态度,默默的搀着睿王起身,“女儿这就送睿王殿下回去休息!” 走的时候,尚云茶意味深长的看了沈东湛一眼。 她就不信了,入了这定远侯府,他还能长翅膀飞了?尤其是爹的态度,多半是不会再放他们离开了。 如此,尚云茶便放心大胆的离开。 待睿王离去,尚远手一挥,众人徐徐退下。 沈东湛没吭声,他带来的人,多数都跟在睿王身侧,只为保护睿王周全,至于他自己,若是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技不如人,死亦活该。 “贤侄可知道你父亲在哪?”尚远问。 沈东湛喝口水,“家父四下游玩,不知眼下落脚何处,尚伯父问及家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知道当日你与苏幕是如何从水路逃脱的吗?”尚远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你爹!你爹沈丘出手,拦住了本侯的人。” 沈东湛还真的,不知道! “你爹居然没告诉你?”尚远诧异,“或者说,压根没出现在你面前?” 沈东湛真的没见着他爹。 “沈东湛,你爹拦住了申涛,你与苏幕才能跑出本侯的手掌心。”尚远轻哼,“没有你爹,你什么都不是。” 简而言之,若不是沈丘横插一杠子,沈东湛和苏幕早就死了! “尚伯父是在告诉我,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清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仿佛尚远的恫吓,只是耳旁风。 “你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是好事!”尚远望着他,目光逐渐阴狠,“因为你和苏幕,伤及了吾儿,让云杰废了身子,既然苏幕没回来,那这笔账只能算在你头上。” 沈东湛不畏不惧,“既是要算账,那么算在谁头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尚伯父与二皇子狼狈为奸,意图谋反,这笔账不也得算吗?” “你跟我算账?”尚远被气笑了,“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 下一刻,冷箭骤然而出。 “爷!”周南疾呼。 沈东湛微微侧身,箭从面前划过,深深扎进了一旁的木柱里,刹那间,嗡声长鸣。 “我要杀了你们!”尚云杰手持弓弩,“我要亲手杀了你们!” 废身之恨,不共戴天。即便是苏幕下的手,但在尚云杰眼里,沈东湛与苏幕乃是一丘之貉,这二人都得死! “云杰!”尚远心惊。 须知,这小子虽然好转了不少,但是……伤及根本,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根本不是沈东湛的对手。 一旦被沈东湛钳制,局面就会很被动。 如,上次。 “沈东湛!”尚云杰手中的弓弩,连发三箭。 沈东湛轻巧的避开,却也只是避,没有动手,“周南!” “是!”周南纵身而起,直扑尚云杰。 说时迟那时快,尚远当即出手。 沈东湛等的就是尚远出手,他若不出手,那就不算是抗旨,唯有逼得尚远出手,那么锦衣卫就能名正言顺的拘住尚远。 “尚远!”沈东湛厉喝,“你的对手是我!” 音落瞬间,高手对决。 没有刀的尚远,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内劲虽然浑厚,但终究不如沈东湛身形敏捷,在赤手空拳的近身肉搏中,显然落了下风。 沈东湛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决定速战速决。 “沈东湛!”尚远厉喝。 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跟他斗。 纵然他老子是沈丘,今日他也没打算沈东湛。 这一动手,桌椅掀翻,满目狼藉。 “侯爷!”副将一声吼,大刀凌空抛出。 火光在夜里跳动,影子斑驳如张牙舞爪的魔。 沈东湛纵身而起,不能让尚远拿到兵器,这沉重的兵刃,当初能劈断苏幕的剑,劈开苏幕的肩头,今日就能劈开他的脑袋。 “休想!”尚远岂会让沈东湛如愿。 眼见着双方抢夺兵刃,周南反手便扣住了尚云杰的咽喉,直接将人钳在手中,转手间便将一物丢出。 “爷,接着!”周南厉喝。 沈东湛旋身半空,稳稳接住了画匣子。 尚远已经提起了刀,刀锋锐利,寒光摄人,眼见着……劈头盖脸的落下。 “尚远!”沈东湛厉喝。 画匣子一闪而过,尚远的刀,在砍碎匣子的瞬间,突然撤了力道,内里露出的画轴,不就是他卧房里悬的…… 沈东湛心头微怔,就趁现在! 剑,狠狠贯穿尚远胸膛,在他猛然回过神的瞬间,沈东湛已经挑断了他的右手手筋。 第102章 刹那间,鲜血迸溅。 大刀,“咣当”一声落地。 “都别动!”沈东湛冷剑在手,直指倒在地上的尚远,冷眼睨着围拢上来的定远侯府军士,“再敢上前,我就杀了他!” 能一剑穿其胸,断手筋,自然也能杀得这位定远侯!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爹!”尚云杰惊呼。 周南皱眉,“喊什么喊?号丧啊!” “你们、你们休想逃出定远州!”尚云杰眦目欲裂。 沈东湛一手持剑,一手握着画卷,“原是不可能,但是现在,有你们二位在手,想出定远州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定远侯已经接下了圣旨,随咱们回殷都,也是理所应当!” “把画还给我!”尚远捂着血淋淋的胸口。 沈东湛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只会让尚远虚弱罢了,血流不止,但不会死人,“烦劳定远侯,跟咱们回一趟殷都。皇命在身,诸多得罪,还望尚伯父见谅!” “沈东湛!”尚远气喘吁吁,瞧着血淋淋的右手,手筋已断,再也无法提刀,“你爹沈丘虽然任性,却从不做这等阴险之事,你出手偷袭,算什么英雄?” 沈东湛瞧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锦衣卫,“带走!” “沈东湛!”尚远被左右挟起,“你、你敢这样对待本侯,就不怕本侯这十数万大军,让你死无全尸吗?” 沈东湛收剑归鞘,“自打受了皇命,我便没打算活着离开定远州。能把您带回去,便是我的本事,若带不回去殒命在此,那也是我的命!” “锦衣卫什么时候,跟东厂一般不择手段了?”尚云杰咬牙切齿。 沈东湛挑眉,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对付恶人还要讲道义,岂非自己找死?” 不择手段又如何? 不管是沙场还是朝堂,只讲求一个兵不厌诈。 “你别忘了,睿王还在我手里!”尚远挣扎了一下。 鲜血的流失,让他整个人,苍白得厉害。 “是吗?”沈东湛手一挥,底下人便挟着尚远往外走。 谁敢轻易上前,万一伤及侯爷……这一个个都担待不起,何况自家侯爷犯了什么罪,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侯爷输了,再搭上他们的命,该如何是好? 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小,顾忌越多,便愈发胆怯。 尚云茶一进门便被五花大绑,而睿王此刻正醉醺醺的被人抬进了马车,只有让睿王醉了,才不会因为恐惧或者害怕,做出什么可怕的决定,拖沈东湛的后腿。 “撤!”沈东湛一声令下。 城门口的守卫,不得不打开城门。 刀子,架在侯爷的脖颈上! 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沈东湛策马回头,瞧着后面的尾巴,一如当日他与苏幕逃离时,追兵穷追不舍的样子。 不过,现在有尚家的一家三口在,胜算大了不少,不似当日的仓皇逃窜。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回到殷都。 这些人即便跟着,也不敢轻举妄动,若然劫囚,只会两败俱伤。 为首的那人,沈东湛是认得的。 申涛。 申涛没死,当日只是晕厥。 眼见着队伍朝着殷都方向而去,申涛是又急又气,定远侯府的生死,关系着他们这一帮人的生死,每个人家里都有妻儿老小,若是受到牵连,若是株连九族…… 想都不敢想。 是以,实在没办法,申涛便只身前往,想要求见沈东湛。 “爷,见不见?”周南问。 队伍马不停蹄的走,始终不敢停下脚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换班制,一拨人休息,一拨人戒备,以至于定远侯府的人,根本没机会救人。 再这样下去,等着朝廷的队伍出了定远州,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所以,申涛急了。 身家性命,系于尚远一身呢! “盯着睿王,若是他醒了,立刻报我!”沈东湛叮嘱。 这是离开简城的第三日,因为酒中落了点东西,所以睿王自打出了简城便一直沉睡,到了这会差不多该醒了。 周南犹豫了片刻,“你真的要见申涛?狗急跳墙,万一他……” “若是不见,才会狗急跳墙。”沈东湛抓了剑,快速朝着一旁的林子走去。 当然,他也不敢走远,万一尚远被救走,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沈指挥使!”申涛扑通跪地,“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侯爷!” 沈东湛面无表情的睨着他,“他是皇上要的人,我放了他,皇上会放过我吗?” 申涛哑然。 好半晌,他才低低的开口,“可若是侯爷出事,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心下微沉。 “若您放了侯爷,我愿意告诉您一些事情!”申涛喉间滚动,“比如说,您之前感兴趣的,关于北苑的女人之事。” 沈东湛被逗笑了,“与我何干?” 第75章 伤着了 “之前沈指挥使与苏幕一道来了北苑,不是很感兴趣吗?”申涛犹豫着,目不转瞬的盯着沈东湛,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然则,沈东湛目色平静,压根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听得申涛提及北苑,只是勾了勾唇角,像是看笑话一般,作壁上观。 “沈指挥使不感兴趣,不代表东厂也不感兴趣。”申涛继续道,“若是能捷足先登,想必对东厂也是个打击。” 第103章 沈东湛没说话,心里想着,当时苏幕从北苑女人的手里,偷偷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北苑的女人,大有来头。”申涛继续道,“沈指挥使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大有来头? 沈东湛皱了皱眉,问,“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而不是诓我?申涛,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 这是事实。 申涛想带走尚远,而沈东湛则想要送尚远去殷都。 对尚远来说,殷都就是阎王地府,看似繁华,实则有去无回的地方,但只要还没踏入殷都,他都还有逃生的机会。 “只要能让侯爷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申涛言语间极尽诚恳,“沈指挥使,求您放过侯爷,申某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沈东湛可不需要牛马,若是能弄清楚苏幕拿走了什么,当然是件好事。 “那女人,是什么人?”沈东湛凝眉。 申涛心头大喜,有门? 当即答道,“这女人是十数年前来的,据说,姓吴。北苑那地方,也是侯爷特意为她修建的,为的就是困住她。” 这些沈东湛都知道,是以没什么兴趣。 不管姓什么,关键的是这女人的真实身份。 “咱们不知道她是谁,来的时候就是容颜尽毁,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就是一残废。”申涛急忙解释,“不过,侯爷夫人肯定是知情的,为了这事,侯爷还打了侯爷夫人,算是夫妻反目的缘由之一。” 沈东湛诧异,为了一个废人,尚远打妻?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定远侯对这女人很是喜欢?”除此之外,沈东湛想不出来,还有别的理由。 申涛急忙摇头,“不不不,侯爷虽然囚了她这么些年,但踏进北苑的次数,屈指可数,哪里谈得上喜欢呢?不过是想从她身上讨得什么秘密罢了!至于是什么秘密,咱也不敢问。” 瞧,这话说的,真假参半。 沈东湛岂会听不出来,不过是不戳穿罢了。 “沈指挥使,咱们说了这么多,能不能换得侯爷一线生机?”申涛试探着问,“只要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绝对不会牵连到您!” 言外之意,他们会做得很干净,关键是沈东湛的意思,只要他点头…… 申涛终究是有忌惮的,比如沈东湛的父亲沈丘,若是把沈家惹毛了,到时候更一发不可收拾,但如沈东湛愿意放定远侯一条生路,这事儿就另当别论。 四下,瞬时安静下来。 申涛呼吸微促,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东湛。 只等着,沈东湛的最终决定。 “沈指挥使意下如何?”申涛追问。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锦衣卫受命于君,岂能为乱臣贼子所利用?若是如此,我与尚远何异?申涛,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沈指挥使出尔反尔,这是想想反悔!”申涛勃然大怒。 沈东湛勾出冷笑,眸中满是轻蔑之态,“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答应过申涛任何要求,不是吗? 申涛,哑然。 “我不止不答应,还要连你一起抓!”沈东湛忽然冷剑出鞘。 申涛骇然,断然没想到,沈东湛会突然发难,原以为锦衣卫与东厂终是有些区别,没想到都是一丘之貉,行事作风一样的不择手段。 “沈东湛,你卑鄙!”申涛大惊失色,慌忙还手。 沈东湛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申涛,你助纣为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没想到,沈丘的儿子,竟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真是高看了你,你们锦衣卫与东厂没什么两样,沆瀣一气,都是一丘之貉!” 不管申涛如何咒骂,沈东湛只字不答。 锦衣卫和东厂的区别,无需旁人来指指点点,他自己心里清楚便罢,申涛终究是祸患,若是留着他在外头蹦跶,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便是将这些,几欲救人的首,将全部抓起来,一路上方可太平。 这厢动了手,打得火热。 那边,睿王李珏已经苏醒,黑着脸走出了马车。 “混账!”李珏不是傻子,自己的酒量怎样,心知肚明,一觉醒来已经是数日之后,傻子也该明白其中缘由,“沈东湛呢?” 周南行了礼,尽量打着哈哈,“殿下,您刚刚睡醒,想必是饿了渴了,卑职去给您拿点干粮,给您弄点水,您活动活动筋骨再说。” 语罢,周南提溜着衣摆就跑。 李珏睡了几日,脑子里一片浆糊,这会站着都有些摇摇晃晃,两腿麻木得不成样子。 “殿下?”庆安死死搀着他,免得自家主子摔着,“奴才扶着您去边上歇着。” 李珏软着腿,这会无力得连嗓音都提不上来,即便内心愤怒,却也只能干瞪眼,被庆安扶着到一旁树下呼吸新鲜的空气。 周南远远的站着,底下人凑上来,“周大人,睿王殿下会不会惩罚咱们大人?” “瞧着他那副样子,肯定没安好心。”周南白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问?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小子现在是躺了太久,没力气发威,等到吃饱喝足,肯定得作祟。” 底下人自然担虑,“那怎么办?” 第104章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人吃亏? “傻不傻?”周南轻嗤,“由着他胡来,还不得坏事?纵然是皇子又如何?放跑了定远侯那老小子,咱们都得跟着受牵连。” 底下人诧异,“那怎么办?” 周南轻呵,瞧着手中的馒头,“瞧好吧!” “你可悠着点!”底下人还不知道这位周大人?草莽出身,素来口无遮拦,行事莽撞那都是常有的事,“别惹大人烦忧!” 周南横了他一眼,“我瞧着像是这么不着调的人吗?瞎了你的狗眼。” 众人默然。 这一个个的眼神,瞧得周南心里发虚,“行了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不就是个睿王嘛,小样,还收拾不了你? “睿王殿下,您吃点喝点,攒点力气?”周南行礼,弓背哈腰的将东西递上,“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不吃,怕是要饿死了。” 庆安点头,“殿下,此处的确荒芜。” 方圆十里,无有人烟。 李珏抖着手,冷着脸,身上真的半点气力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下的什么药?不吃,委实撑不过去,等吃饱喝足,他定是要寻沈东湛算账的。 他是天之骄子,是皇子啊! 敢这么对他,简直岂有此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南送了东西,便老老实实的退到一旁,瞧着李珏将东西一点点的吃下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么一来倒是省力得多了。 “殿下,您慢点吃!”庆安在旁伺候着,“等着咱们回到了殷都,便是大功一件,皇上一定会嘉赏您,对您刮目相看。” 李珏等的便是这一日,“待本王回到了皇宫,一定要参这沈东湛一本,居然敢对本王下手,害得本王如此……” “殿下,您又忘了高人的嘱咐了?”庆安忙宽慰。 李珏一愣,当下回过神来,“是本王过激了,本王只是气不过。这馒头,怎么吃?干巴巴的,硬邦邦的……” “您将就着点,等回到殷都便好了!”庆安递了水。 吃了馒头,喝了水,李珏的精神头自然好了不少,只是这嗓子一直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太虚弱,被这林中的风一吹,有些冻着了? “殿下,怎么了?”庆安狐疑的望着他。 李珏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有点难受!”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说话居然有些沙哑,似乎是真的染了风寒。 “奴才搀着您回马车上去吧?”庆安忙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真的受了凉,怕是会有危险。” 李珏最是惜命,自然舍不得把自个折在此处,“扶本王回车。” 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不远处,被关在囚车里的尚云茶,原本娇俏的美人,此刻蓬头散发,何其狼狈不堪。 “殿下?”庆安低唤。 李珏缓步朝着尚云茶走去,站在囚车外头,瞧着蜷在囚车一角的尚云茶,美则美矣,可惜是定远侯的女儿。 “睿王殿下!”尚云茶忽然扑上来,梨花带雨的望着他,“云茶是个弱女子,父兄做了什么,委实同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求睿王殿下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周南远远的看着,“哎呦,这女人要使坏!” “都关起来了,还能使坏?”底下人不解。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掉头就走,“你懂个屁!盯着点,我去找大人!” “是!” 林子里,沈东湛与申涛交手。 虽然申涛资历老,内劲浑厚,但沈东湛步步紧逼,身手敏捷。 一开始,申涛占了上风,然则他终究不似沈东湛年轻,精力旺盛,沈东湛从最初的只守不攻,变成了最后的稳操胜券。 申涛疲于应付,已然架不住沈东湛的招数。 眼见着是要拿住申涛,谁知……突然间一声炸响,是从林子那头传来的,而那头,正是钦差队伍所在处。 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纵身在上,冷不丁一剑劈下,“你敢劫囚!” “兵不厌诈!”申涛咬牙切齿,“今儿我便赔上这条命,也得救走侯爷!” 沈东湛原是想留他性命,如今看来,终是自己太过心慈手软,若是苏幕逢着这样的境况,只怕早就下了死手,绝对不会给申涛喘息的机会。 人与人,果真是不同的。 他输给她,的确是有原因的。 周南原是来寻沈东湛,骤然听得动静,当即折返回去,四面八方涌现的死士,宛若蚁群一般,直扑三辆囚车。 “劫囚!”周南二话不说,持剑冲上去,“劫囚者,杀!” 想在锦衣卫手里劫人,简直可恶,周南一剑劈了迎上来的死士,纵身落在了尚远的囚车上方,尚家兄妹丢了倒是无所谓,唯有尚远……绝对不能丢! “守住囚车!”周南厉喝。 锦衣卫当即围拢上来,将尚远的囚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杀!” “救侯爷!”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生生将李珏的面色,吓得惨白如纸,领着亲随,躲在马车边上慌乱至极,谁都不知道这场面该如何收拾,恰沈东湛又不在。 周南不管不顾,只守在尚远的囚车附近,目的极为明确。 “杀光他们!”尚远坐在囚车内,愤怒的嘶吼,“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第105章 那便意味着,包括李珏在内的所有人,都得死! “老贼,休想!”周南咬着后槽牙,“有我周南在,死也得拉你当垫背!” 周南眦目欲裂,绝对不能给指挥使大人,留有后患! 眼见着包围圈愈发缩小,周南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背上挨了一刀,血流不止。 说时迟那时快,沈东湛从天而降,剑锋凌厉,将正欲砍断铁索的死士,斩于囚车之前,冷剑在手,杀气腾然,“杀!” 音色洪亮,掷地有声。 沈东湛的归来,让众人有了主心骨,所有人奋力搏杀。 事实上,从沈东湛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尚远便已偃旗息鼓,他知道……输了! 诚然,如此。 死士被清理干净时,沈东湛立在血泊中,冷眼望着囚笼里的尚远,“申涛已经伏诛,尚远,你没机会了!” 尚远面如死灰,“沈东湛,你可知道我与你父亲的交情?” “我不需要知道。”沈东湛收剑归鞘,“我只知道,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深受皇恩,理该为国尽忠,为皇上效命,而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谋朝篡位,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尚远无力的靠在囚车之中,“你错了!” “错的是你!”沈东湛转身。 尚远嗤笑,“你真以为自己效命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吗?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杀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那也不是你造反的理由!”沈东湛面色淡漠,身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楚是死士的,还是自己的。 这一战,何其激烈。 “皇帝,若真的是为了天下倒也罢了,偏偏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杀了不少无辜的人。”尚远手握着栅栏,“你可知道,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放过?” 皇室之内,兄弟阋墙,是最寻常不过的戏码。 沈东湛何尝不知,皇帝双手染满鲜血。 可那又如何? 君,还是君。 臣,终是臣。 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尚远咬牙切齿,“兔死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早晚会后悔!” “爷!”周南上前。 沈东湛面色发青,“睿王如何?” “吓得不轻,但是没伤着!”周南如实回答,“不过卑职瞧着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伤着了?” 沈东湛望着不远处的林子,微微摇头,“收拾一下,尽快启程,此地不宜久留。” “是!”周南也顾不上其他,眼下离开此处最要紧。否则定远侯府的人再追上来,可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行至树下,周遭无人。 沈东湛伸手往后腰处摸了一把,掌心里瞬时一片濡湿,“该死的东西!” 居然敢,偷袭。 关键是,他真的没在意。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有了这么一出,睿王李珏倒是安生了不少,即便自己被沈东湛下过了药,即便现下嗓子干哑,却也不敢吭声,麻溜的钻进马车,只求离开这一片满是血腥气的地方。 晦气! “爷,没事吧?”周南素来跟沈东湛形影不离,沈东湛有什么不对劲,他自然瞧得出来,但是现在这情况,不敢动摇军心。 沈东湛点头,“出发!” 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后腰处,阵阵作痛。 此处,不是疗伤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在众人离去后不久,定远侯府的些许死士,再次重整旗鼓,几欲沿途去追。 谁知,官道旁立着两个妇人,一个个眉眼含笑,用一根木头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你们找死!”死士厉喝。 为首的夫人慢慢悠悠的上前,“找死?看谁找死还不一定呢!尚远那狗东西,敢派人追,就不怕老娘拧断他脖子?敢动我儿子,我看你们都是活腻歪了!”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言何意。 儿子? 谁家的老娘,立在这里等着挨刀子? “想不起来没关系!”妇人叹口气,“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老娘不杀人很久了,最好别惹老娘生气,否则拧下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另一妇人低喝,“混账东西,齐侯妇人在此,尔等休要造次!” 第76章 雨夜来客 骤听得“齐侯夫人”这四个字,众人皆是一怔,尚远对于齐侯的忌惮,自不言而喻,否则申涛也不至这样谨慎。 齐侯是谁,众人心知肚明,那可是不好惹的主,沈丘这人性子怪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奈何就是这么一个人,行军打仗,战无不胜,偏偏那兵权与他如浮云,他什么时候撂挑子走人,谁都料不到,是以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这齐侯夫人,倒是甚少听说。 且瞧着眼前这为首的妇人,玉冠束发,怀中抱剑,像个十足十的江湖女子,身段纤瘦而脊背挺得笔直,不施粉黛的五官倒也精致,只是眉眼间却透出玩世不恭之色,如此模样,哪有侯爷夫人该有的端庄?! 再看另一妇人,身形微胖,同样是江湖女子的打扮,只是年岁瞧着稍长,方才那一吼,真真是中气十足,嗓音粗犷。 “我管你是不是齐侯夫人,今儿敢拦咱们的路,便是你的死期到了!”为首的死士举刀便劈,救定远侯要紧。 拦路者,死! 第106章 别看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谁知胳膊骤然一紧,瞬时被另一妇人,当场拽下了马背,一个漂亮的过肩摔、锁喉,这人便再也没了爬起来的机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出手很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秋娘,你下手太重了,好歹也是定远侯的狗。”齐侯夫人立在一旁,依旧是最初的姿势,话语间带了几分责怪,但那神色却是赞许至极。 秋娘行礼,“奴婢习惯了!” “你们要救尚远,喏,朝那条路走,反正今儿我守在这条路上,想过去呀?从我沐飞花的身上踩过去。”美则美矣,杀气十足也是真,“敢动我儿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齐侯夫人——沐飞花,年过四旬,却生得一副好面孔,若不是眼角的细纹出卖了年龄,就她这副状态,说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是担得。 她可不是好惹的主,连沈丘看到她都跑得没影,遑论这些狗奴才。 双方僵持着,到了最后,死士们也顾不得太多,直扑而上。 远远的,沈丘躲在树后,“哎呦,这娘们又打架了!啧啧啧,真够狠的,啧啧啧,这是多久没干架了,看她那热火朝天的样子,吓死人咯!” 副将——青阳,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您还是悠着点吧,若是被夫人逮着,您还不如那些死士落得干净呢!” “啧,说什么呢?”沈丘翻个白眼,“夫人再凶悍,那也是我的妻,她还真能吃了我?” 青阳斜了他一眼,“那您跑什么呀?” “我……”沈丘瞧了一眼这阵势,估摸着自家媳妇吃不了亏,撒丫子就跑了,“还是先走吧!” 这个时候不跑,万一真的被逮着,那该如何是好? 沐飞花可不是好惹,这娘们彪悍得很! 就算她不拦着,沈丘也得拦着,虽然不能明着出面,免得皇帝有了借口,又得寻他出山,但暗地里总不好让自己的儿子吃亏。 毕竟,沈家人护短,还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沈东湛领着众人,马不停蹄的离开,不敢逗留,直到天黑山路难行,众人方停下来安营扎寨,前方不远处就是城镇,人已经派出去传消息,想必当地的守军很快就会过来接应。 布好了帐子,沈东湛脚步沉沉的进了帐子。 “看好了,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周南吩咐。 守卫立在帐外,巡逻不歇。 帐内。 烛火羸弱。 周南进门的时候,便朝着一旁的木箱子走去,“爷,您是伤着何处了?卑职瞧着您的脸色从青白,变成苍白,想必是伤得不轻,那个申涛……” “死了!”沈东湛扶着桌案,慢慢坐下。 周南将药箱取出,“睿王在,军心不敢动,现在无人,您告诉卑职伤着何处?卑职帮您上药、疗伤!” 就在他提着药箱转身的瞬间,乍见着沈东湛将一枚银针拔出,血淋淋的银针丢在了茶几上,连带着沈东湛的手上,亦染满鲜血。 所幸这衣裳颜色深,即便染了血,若不细看亦不能察觉,何况银针扎进了肉里,出血量极少,自不会失血过多。 若不是他之前偏开,针未及要害,这么长的银针下去,只怕他这条命早就报销了,不幸之中的万幸。 高手过招,稍有大意便是死! “这是申涛干的?”周南倒吸一口凉气,“爷……” 沈东湛额角渗着薄汗,“听得你们出事,我大意了,没想到申涛会出暗招。” 方才经历一场恶战,沈东湛亦不敢吭声,若是他出事,只怕整个钦差队伍都会乱了套,没了主心骨,至少……睿王是撑不起来的。 周南的手脚麻利,赶紧帮着沈东湛上药、包扎,“好在银针无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爷您怎么就忍着了?随便停下来歇息,找个没人的地方,卑职都能给您上个药。” “万一这针扎在脉中,拔出来定会血流不止。”沈东湛自己没把握,所以没敢擅自拔针,怕万一有所闪失,耽误了行程。 一旦定远侯府的死士追上来,谁都跑不了! “所幸,万幸!”周南系好绷带,“爷,您可紧着点心,这针如此长……说来也奇怪,这申涛堂堂七尺男儿,又不会歧黄之术,怎么就用了这银针作暗器?” 确实,这也是沈东湛想不明白的地方。 多半是因为银针细小,出手的时候不易察觉?可若不是行家,藏器于身容易自伤,申涛怎么会想起来,藏着银针呢? “待进了城,卑职去给您拿点药,总归要喝一喝,回殷都还有一段路程,若不仔细着,万一有什么损伤,怕是谁也护不住睿王殿下。”周南虽然啰嗦,却也仔细。 终究是行走江湖惯了,跟在沈东湛身边,为人处世也都沾了点沈东湛的风格。 “嗯!”沈东湛喝了口水,视线停落在染血的银针上。 银针……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桩事,比如说北苑那女人的死因——银针贯顶! 申涛知道北苑的事情,如今又用银针作暗器,他跟那女人的死,是否有关系?只是可惜了,申涛已死,再多的疑问也无从查起。 好在拔除银针之后,并无异样,沈东湛一颗心稍稍放下,身后的追兵也没有赶上,眼见着愈发靠近殷都,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107章 立在平阔处,远眺着殷都方向,沈东湛面色稍缓。 “爷,再有两日就能回殷都城了!”周南笑道,“回了城,卑职一定要好好的洗个澡,好好吃喝一顿。” 沈东湛回头看他,“就这点出息?满脑子不是吃就是喝。” “卑职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是满脑子吃喝!”周南浑然不觉得丢脸,“再说了,人活一世,就图这张嘴痛快,若是闭上了,就该到了吃元宝蜡烛的时候。” 沈东湛叹口气,转身往队伍走去,“说你几句,就这么多废话?睿王这几日开不了口,是不是你的缘故?” “卑职这也是担心他乱说话,到底是皇子,万一下错了令,您还不得不遵从,可不得出事嘛?”周南没直接承认,但也没否认,“不过是江湖上捡来的小玩意,不伤人,就是刺激嗓子,让嗓子发哑难受,吃喝不成问题,一说话就咳嗽,颇有些风寒症状。” 沈东湛顿住脚步,侧过脸看他,“若是睿王查出来,你有几条命?” “卑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南如实回答,“但若是睿王肆意胡来,死的可就不止一条命了!卑职不能让他胡来,赔上咱们整个锦衣卫。” 沈东湛挑了眉眼,“我当没听见,你也没承认过。” 周南竖起大拇指。 好嘞! “沈东湛!”虚弱的声音,从囚笼里传来。 沈东湛顿住脚步,瞧一眼不远处,立在马车旁边的睿王李珏。 “爷,还是别靠太近为好,睿王那厮一直盯着呢!”周南凑近了,小声提醒,“这一路上,睿王对您诸多不满,若是您靠得近了,怕是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参奏您一本。” 沈东湛知道这意思。 “沈东湛,前方不远就是殷都了吧?”尚远开口。 沈东湛与囚笼保持一段距离,但还是应了他,“是!” “本侯的死期到了!”经过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受了伤的尚远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奄奄一息,蓬头垢面,哪里还有之前定远侯府的威慑之气。 沈东湛没吭声。 “本侯久经沙场,战功赫赫,没想到临了竟然败在你小子的手里,你爹沈丘……当年也奈何不得本侯。”说到这儿,尚远笑得无比苍凉,“果然啊,莫欺少年人,本侯老了!” 沈东湛单手负后,持剑在手,“人心不足蛇吞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帝坐上了皇位,便忘了故人,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坐上皇位的,要把咱们这些老臣,知道他那点破事的旧臣,一个个都带进棺材里,为的是什么?不过是百年之后,史书工笔,掩了他那些污浊,免教后人知晓。”尚远干笑两声。 沈东湛转身就走。 “沈东湛,你们沈家便是下一个定远侯府。”尚远望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开口,“你信不信,皇上未必会真的杀了本侯!” 沈东湛皱眉,目色微沉的回看着他,“你结党营私,勾结二皇子意图造反,皇上不会放过你,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定远侯还是想想,如何能求得皇上,赐你全尸。” “皇帝有把柄在本侯的手里。”尚远道。 沈东湛不理睬。 “最后一个问题。”尚远说,“本侯的画呢?” 闻言,沈东湛狐疑的回眸看他。 “你是如何从本侯的卧房里,偷得这幅画?”尚远低低的咳嗽着,即便虚弱,可提及那幅画的时候,他看沈东湛的眼神极是复杂。 卧房…… 沈东湛委实有些吃惊,尚远是个武将,为人嚣张跋扈,又是个粗鄙之人,那些古玩字画,向来是文人把玩的物件,可这幅画居然是搁在尚远卧房里的。 卧房是最私隐的地方,所放置之物,都是自己贴身的东西。 就好比,沈东湛的卧房里,搁着那些宝刀宝剑,而周南的卧房则空空如也,除了日常用品,什么东西都不屑放置! 难怪,苏幕…… “我可没这本事,能从定远侯的卧房中,取得这样的东西!”沈东湛勾唇,目色冷冽,“侯爷还是好好想清楚,是不是有过不小心的时候,倒是让人钻了空子?” 尚远忽然翻坐,握住了栅栏,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牵扯到了伤口,整张脸瞬时狰狞可怖,“你、你说什么?” 这么一说,好似…… 尚远渐渐的想明白了,不久之前,这幅画还在自己的卧房里,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处?也就是说,沈东湛……诓了他! “你这画是假的!”尚远歇斯底里,“你骗了我!” 沈东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东湛!”尚远无力的嘶吼。 可惜,他们很快就会进入殷都,很快……定远侯尚远,将不复存在。 一将功成,万骨枯。 睿王李珏站在车边,狐疑的望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尚远为何忽然这般情绪激动,不过好似听到了什么“画”啊“画”的。 “这是怎么回事?”李珏不解。 庆安低声问,“要不,奴才去打听打听?” 谁知,李珏却是一口回绝,“不急于一时,现在本王的命还在锦衣卫的手里,切不可操之过急,等回到殷都再说。” “是!”庆安躬身。 瞧着这主仆进了马车,周南裹了裹后槽牙,“我总觉得,这两人一嘀咕就没好事。” 第108章 沈东湛翻身上马,“还愣着干什么,快下雨了,走!” “是!”周南行礼。 的确,不远处乌云密布。 风吹着云动,眼见拢着头顶上方而来。 只是他们还没走多远,这雨便下来了,附近唯有一个荒废的旧庙,除此之外,无片瓦遮挡。 沈东湛无奈,雨势太大,只能下令,所有人进入旧庙避雨。 这旧庙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墙垣破旧,瓦砾遍地,外头下着大雨,内里下小雨。 睿王李珏进了偏殿,此处是唯一能完全遮雨的地方。 外殿房梁半塌,锦衣卫和侍卫们只能捡着遮头处躲着,这雨下得太大,一时半会的肯定停不了,若是一直淋雨,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这什么破地方?”李珏嗓音嘶哑。 奈何又不能回到马车上,雨中马车寒凉,住一夜怕是要冻死。 “收拾一下!”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 周南点头,捋着袖子,与底下人将零散的干草堆在一处。 沈东湛则点了蜡烛,将一旁的帷幔扯下,就着殿内的廊柱,围成一个圈,“此处能挡点风,委屈睿王殿下在这里,暂住一晚。” “忙去吧!”李珏进入了圈内。 如此,沈东湛转身就走。 周南随即跟上,“爷,这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夜色太黑,雨声太大,为防万一,你来守着睿王,我去守着囚车。”沈东湛朝着前殿走去。 周南一怔,忙笑着问,“爷,咱能不能换换,您来守着睿王,卑职去守着囚车?” 他是万万不愿,对着那个黑脸睿王。 “怎么,睿王还能吃了你不成?”沈东湛睨了他一眼。 周南笑得勉强,“您也知道,睿王那个脾气,卑职宁愿等着定远侯破口大骂,也不愿让睿王瞎使唤!” “守着吧!”沈东湛拍着他肩膀。 周南张了张嘴,瞧着沈东湛心意已决的样子,终是把话憋了回去,自家爷身上带伤,还是别再惹他烦忧了罢! 是以,沈东湛去守着囚车,周南留在了偏殿外。 篝火燃起,驱散雨夜凄寒。 沈东湛坐在篝火旁,手中捻着一根柴枝,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眼底倒映着窜动的火苗。 外头雨势不减,雨声哗然,篝火之中,时不时炸开一两朵火花,哔哔啵啵的,愈显得庙内死寂沉沉。 蓦地,沈东湛眉心陡蹙。 雨夜之中,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踩着哗哗的雨水。 沈东湛骤然起身,鹰眸陡戾。 “有人!” 刹那间,所有人拔剑相向。 囚车内,尚远整个人都振奋了。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每来一波死士,都意味着他多一次逃离的机会,只要回到定远州,皇帝就奈何不得他,来日若是兵戈相向,也算搏了一回。 倾盆大雨中,兵刃寒光,大批的黑衣人蜂拥而至,直扑囚车。 沈东湛冷剑在手,锋利的剑刃破开雨幕,直取对方首级,想从他手里劫人,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沈东湛委实没料到,眼见着距离殷都越来越近,这帮人还敢如此大胆来劫囚。 沈东湛一直守在尚远的囚车旁,任谁都无法靠近分毫。 忽然间传出的铁索断裂声,紧接着便听得有人高喊,“囚犯跑了!” 沈东湛心下骇,坏了! 尚远倒是跑不了,但是尚云杰和尚云茶……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帮人会救走尚家兄妹。 大意了! 马鸣声响起,这帮人快速挟着尚家兄妹,消失在雨幕中。 沈东湛收剑归鞘,“穷寇莫追!” 眸子眯起,想着方才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似乎不像是定远侯府的死士…… 第77章 欢迎来到,地府 不管这帮人是谁,尚云茶和尚云杰被劫走是事实。 “沈东湛,你大意了!”尚远坐在囚车里,笑得那样恣意张狂,“本侯的儿子和女儿,都被救走,你失职了!皇上面前,若是计较起来,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周南愤然,若不是当时他得护着睿王那个废物,无法及时赶到,又怎么会…… “别忘了,皇上的圣旨上只写着,请定远侯前往殷都对质。”沈东湛不紧不慢的开口,“上面可没有提及尚家兄妹,也就是说,你的一双儿女,不过是你的附带,就算弄丢了,也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尚远眦目欲裂,“睿王会告诉皇帝。” “睿王殿下就算说了也不打紧,你还期许着皇上派人,把你的儿女找回来?”沈东湛勾唇,目色清冽,“就算要派人,那也只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你应该求一求睿王,最好隐瞒尚家兄妹之事,免得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尚远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沈东湛所言不虚。 见状,沈东湛拂袖而去,重新清点损伤,以及布置巡防。 外头,依旧雨声哗然。 李珏冷着脸坐在那里,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听说尚云杰和尚云茶被人救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沈东湛的无能。 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殿下冷静点。”庆安在旁宽慰,“高人说了,不管发生何事,您不能自乱阵脚,都得保持缄默,由着定远侯府和锦衣卫去争斗。咱们是收网的主子,不是撒谎的奴才,有些事不必记挂在心,待到了皇上跟前,自有定夺。” 第109章 李珏狠狠闭了闭眼,权当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周南回来的时候,瞧着李珏翻身睡着了,极是不耐的裹了裹后槽牙,外头打得这么厉害,他竟也睡得着。 果然,在天之骄子的心里,命如草芥是常理。 黎明之前,雨歇。 昨夜大雨,今儿倒是天朗气清。 只是满地泥泞,车辇并不好走,行程略显缓慢。 “爷。”周南环顾四周,策马上前,“昨夜那帮人不像是定远侯府的死士?” 沈东湛面无表情,“何以见得?” 话虽然这么说,但策马的速度却明显缓了下来。 “咱们这一路上,跟定远侯府的死士交手数次,每次他们都是下了死手,直冲定远侯而来,对于尚云杰和尚云茶这兄妹二人,几乎是不闻不问。”周南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这一次,救定远侯是幌子,带走尚家兄妹却是真。” 沈东湛后来也仔细想过,所得到的结论,与周南相差无几。 昨夜这些人,不是定远侯府的死士。 那么问题来了,既不是尚远的人,那又是谁?既可以救走尚家兄妹,为什么不连着尚远一起救走,须知……尚家兄妹毫无价值可言。 尚远的兵,压根不会听从尚云杰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吩咐,所以救走尚云杰,对尚家军来说,没有半点威胁之用。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回过神来,“既是丢了,那就不找了。” “不找了?”周南诧异,“可是……” 很显然,这背后还有人在操纵,若是就这样不找了,万一再倒腾出其他的幺蛾子呢?先劫走尚家兄妹,虚晃一枪,然后再来一次,劫走尚远。 尚家这一家三口算是团聚了,他们锦衣卫可就要完犊子! “不用可是。”沈东湛心意已决,“回殷都再说。” 他回头,瞧了一眼坐在马车内的尚远,想来尚远的疑惑,并不比任何人少,是不是自己的人劫走了儿子和女儿,事后想想便明白了。 好在,历经此事之后,再无其他波折,那些死士仿佛都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进殷都之前,沈东湛将尚远从囚笼里拎出来,重镣加身,丢进了马车。 “便宜你了!”周南与尚远同车,得仔细盯着他,免得再生枝节。 听得马车外的动静,尚远面如死灰,目中满是绝望,已然到了殷都,还真是没有挣扎的余地。 茶楼上。 窗户虚掩,苏幕冷眼睨着睿王的车队穿过长街,徐徐朝着皇宫方向行去,目光逡巡一番之后,终是落在了沈东湛身上。 官服在身,硬气迫人。 “招摇过市!”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 年修恰躬身进门,听得这话,心下微转,尤其是走近了,眼角余光瞥见恰从窗下走过的沈东湛,当即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 这话,说的是沈东湛。 可不是招摇过市嘛! 瞧瞧,街边的少女,一个个痴迷的眼神,偷偷喊着他名字窃笑的样子。 苏幕手一抬,年修知情识趣的合上窗户。 “您身子刚刚好转不少,怕是经不得冷风吹,还是仔细着为好。”年修顺道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苏幕揉了揉眉心,“二皇子的事情一直没有眉目,义父那头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现如今沈东湛回来,事情只会越来越棘手,一旦锦衣卫插手,咱们就会很被动。” “爷,人都被督主带回去了。”年修犹豫了一下,“您看……”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端起杯盏浅呷,“义父的事情,素来不喜欢旁人插手,留着那两个废物,多半是有用处。” “既是废物,想必也没什么大用。”年修低语。 这道理,苏幕比谁都懂。 回到提督衙门,便有蕃子上前行礼,说是督主有请。 请去哪? 牢。 哀嚎遍地,刺耳的声响,震动着人的耳膜,呼吸间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不散,经久不去。踏入这地方,就跟踏入阎王地府没什么区别。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单手负后,立在牢笼外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指,目色沉沉的瞧着躺在地上的二人,“你在简城的时候,断了尚家的子孙根。” “义父……”苏幕垂眸,“是!” 栾胜深吸一口气,“杀人诛心,这事儿做得很好。” “彼时不敢动尚家,未能拿回账本,总归是要小心,若是尚远狗急跳墙,参咱们东厂一本,苏幕万死难辞其咎。”她以眼角余光,睨着牢内的二人。 兄妹二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胸前略微起伏,可见还是活的。 “苏幕,心慈手软是大忌!”栾胜横了她一眼,“当日尚家气势犹存,今日却是强弩之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苏幕委实有些不太明白,“义父,尚远一旦被定罪,这兄妹二人根本跑不了,您为何要……” 要多此一举? “你送回来的那批财帛,皇上很是高兴。”栾胜徐徐侧过身,掌心轻轻落在她的手背上,“龙颜大悦,功过相抵。” 苏幕当即跪地,“多谢义父。” “是你救了自己。”栾胜弯腰,将她搀起,“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就留给你慢慢玩,最好玩出点名堂来,算是为父给你的奖励,你可莫要辜负为父的一片苦心啊!” 第110章 苏幕深吸一口气,“苏幕明白!” 玩出点名堂来? 这倒是值得深思。 栾胜走后,苏幕低眉看着自己的手背,目色微沉。 年修近前,瞧着牢内昏迷的二人,“这是从锦衣卫手中劫回来的吧?” “沈东湛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呵!”苏幕行至一旁的座椅处,拂袖落座,“把人拖出来,弄醒他们。” 年修颔首,“是!” 这样的天气,一盆冷水下去,不冻醒才怪! 尚云杰惶然无措,尚云茶惊恐至极。 环顾四周,一张张惨白的容脸映入眼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幕唇角轻勾,“欢迎来到,阴曹地府!” 第78章 手足之情,不过如此 苏幕,高高在上,目光寡淡的扫过二人,将两人惊恐的神色尽收眼底,转而换做唇角一抹蔑笑,“别傻愣着了,想想自己的遗言。” “苏幕,你这个阉狗,断子绝孙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尚云茶率先回过神,若不是浑身酥软,只怕这会要冲上去与苏幕撕扯一番。 年修正欲上前,却被苏幕一个眼神打住,只得愤然直视尚家兄妹。 “今儿,断子绝孙的不只是我。”苏幕瞥一眼尚云杰。 底下人上前奉茶,苏幕端着杯盏,优雅浅呷。 “拜你所赐。”尚云杰总算是捋清了思路,“是你们东厂,从锦衣卫的手里,把我们带出来的,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喊,尚云茶瞬时清醒了不少。 兄妹二人,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眼前的苏幕,与当日截然不同,圆帽、皂靴,锦服在身,环佩腰挂,无半点奴颜婢膝之色,整个人清冷孤傲,抬眸间冷戾无温。 在她身后,立着数名面色惨白的太监,一双双黑糁糁的眸,不带任何感情,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仿佛在看死人。 “怎么不喊了?”年修冷笑,“进了咱们东厂的大牢,不管有罪没罪,都得吃点苦头,能不能出去还两说。” 二人身形剧颤。 这点,他们早有耳闻。 东厂的大牢,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环顾四周,木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刑具,代表着各式各样的酷刑,还有那些目光狠戾、捋着袖子几欲吃人的酷吏。 尚云茶这会连喊的勇气都没了,怕是再多待一会,连呼吸都备觉困难。 “你们……”尚云杰面无血色,“想干什么?只要我得还是定远侯,你们就不能动我们!” 尚云茶回过神来,“对对对,我爹是定远侯,若敢动我们,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东厂!尤其是你,苏阉狗!” “闭嘴!”年修冷喝。 当即有酷吏上前,一板子扇在了尚云茶的面上。 用手打耳光,若是次数多了,难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便有了板子,木质的板子有点弹性,不会把犯人打坏,又能替了酷吏的手,真是一举两得。 尚云茶被打翻在地,“哇”的吐出一口血,血中夹杂着一颗牙,她惶恐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 “再敢龇牙,就扒光你的牙。”年修冷笑。 这是东厂大牢,由不得这二人张狂。 尚云茶捂着脸,满嘴都是血腥味,愣是再也不敢张嘴。 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一下尚云茶,苏幕淡淡的开口,“吊起来。” “苏幕!苏阉狗,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我是定远侯府世子,你们想干什么?”尚云杰拼命的挣扎,终是徒劳。 苏幕半倚着座椅,神情淡然,“回来的时候,义父责怪,当日不该心慈手软,只废了你身子,应是一刀毙了你。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人若死了……多没意思?尚公子觉得呢?” 尚云杰被绑在刑架上,尚云茶瘫软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 “如果你能把东厂一百零八道刑罚都受一遍,还不死,我就做主放了你。”苏幕单手抵着太阳穴,慵懒轻问,“尚公子意下如何?” 尚云杰惊骇,“你没听清楚吗?我爹是定远侯,是尚远,你、你敢动我们,皇上不会饶了你们!苏幕,你放开我!” “锦衣卫拿到了定远侯与二皇子,谋逆造反的证据,你觉得皇上还会放过你们?”苏幕嗤然,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们。 许是觉得无趣,她温吞起身,面上有些不耐烦,“动手。” “苏千户,千户大人!”尚云茶连滚带爬,含糊不清的扑过来。 两名太监挡在其前,不许她靠近。 “苏千户,我们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们,不管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尚云茶是娇生惯养的侯府千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自然,也不曾求过人。 可现在呢,尚云茶痛哭流涕,满嘴血污,其狼狈之态,可想而知。 皮鞭沾了辣椒水,狠狠的往尚云杰身上抽,撕心裂肺的痛,换来尚云杰歇斯底里的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苏幕近前,两名太监自动分立两旁,躬身以待。 靴尖轻挑尚云茶的下颚,苏幕居高临下的睨她,“尊贵如尚姑娘,怎么也有跪地求饶的时候?还记得在定远侯府的时候……” “是我,是我有眼无珠,苏千户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尚云茶哭着喊,“我知道错了,真的,只要能让我活下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尚云茶流着泪。 第111章 苏幕勾唇,嫌恶的收回脚,免得她这血和泪,滴落在她的靴面上,脏了她的靴。 “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苏幕负手而立。 哭声骤歇,尚云茶欣喜若狂,“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别杀我!”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给她刀。” “爷?”年修心头一紧。 苏幕勾唇,“你还怕她对我不利?” 年修反手抽出,搁在架子上的短刃,“咣当”一声丢在了尚云茶面前。 这一声脆响,倒是把尚云茶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眼前,明晃晃的匕首,锋利的刃口,这是要她自尽?还是要借她的手杀人?不管是哪一种,手上必沾人命。 尚云茶抖着手,不敢置信的摸到了匕首,“你想、想让做什么?” “既是美人,自得怜爱。”苏幕深吸一口气,“杀了尚云杰,我给你一条生路。” 眸,骇然瞪大,尚云茶僵在原地。 不远处,鞭声骤歇。 “大人,他晕过去了!”酷吏行礼。 浑身血淋淋的尚云杰,此刻耷拉着脑袋,已然晕死过去。 “泼醒!”苏幕下令。 在东厂大牢,想要晕死逃刑是不可能的,他们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让你苏醒,继续生不如死的受刑。 尚云杰冷得直哆嗦,醒来之后又因着鞭伤而疼得撕心裂肺。 疼到极处,龇牙咧嘴。 “我数三个数。”苏幕冷睨着尚云茶,“生与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尚云茶握紧了手中匕首,“他是我哥!” “生死面前,兄妹之情又算得了什么?”苏幕抬步朝着外头走去,“一……” 身后,尚云茶崩溃大哭,“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苏阉狗!”尚云杰眦目欲裂,无力的嘶声怒吼。 苏幕不为所动,“二!” 还不待她喊三,尚云茶已经冲向了尚云杰,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是利器破开皮肉的声音。 尚云杰不敢置信的张着嘴,鲜血不断从口中匍出。 这可是他亲妹妹,即便兄妹二人的感情不怎么样,可是朝夕相处,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同室操戈,兵刃相向。 “哥。”尚云茶泣不成声,“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匕首拔出的瞬间,尚云杰垂着眼帘,瞧着自己腰间的伤口,呼吸急促。 然则下一刻,尚云茶的匕首,再次扎进他的身子,鲜血喷溅,染红了她的双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下去!” 直到第三刀扎进来,尚云杰才睁着不甘的眸,断了呼吸。 至死,不瞑目。 尚云茶已然忘了哭泣,神情略显麻木的望着,立在门口位置的苏幕,“现在,我、我可以活下去了吗?” 苏幕逆光而立,徐徐侧了身子,金色的光镀着她的眉眼,衬得她身段颀长,散着摄人的冷冽,“但凡你犹豫一下,表现得兄妹情深些,尚云杰都不必死。” 手一松,染血的匕首“咣当”落地,尚云茶抖着手,“你说什么?” “定远侯府的手足之情,不过如此!”苏幕朝着门外走去,“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尚云茶瘫坐在地,转头去看浑身是血,死于自己手中的兄长,赫然掩面痛哭,哭声凄厉。 年修跟苏幕身后,出了刑房。 “爷,这尚云茶怎么办?”年修问。 苏幕顿住脚步,“一个连亲兄弟都杀的女人,自然留不得。” “是这个理儿,只是……”年修顿了顿,“您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如此戏耍简直是浪费您的时间。” 苏幕轻嗤,“还有更浪费的时候。” 年修不解:“??” “让人收拾一下,送她去见她的老,情,人。”苏幕拂袖而去。 年修一怔。 老,情,人? 第79章 这人,是谁? 年修一开始还愣怔,其后便明白了自家千户大人的意思,麻溜的让人收拾了一下。 眼下这会,沈东湛应是送尚远进了宫。 但定远侯身份不俗,很多事情自然不能公开,连带着睿王李珏,也只是进御书房片刻,便与沈东湛一道退了出来。 丝毫没有因为身份,而被皇帝特殊对待。 “沈东湛。”李珏负手而立,即便与沈东湛一道被驱出御书房,属于皇子的气势不能丢,“你说父皇会如何处置他?” 沈东湛行礼,“下官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想说?”李珏问。 沈东湛缄默。 言多必失,不说最好。 李珏睨了他一眼,唇角忽然挤出一抹笑,“罢了,既是不想说那便不说,不过本王之前的提议,对沈指挥使永远有效,好好考虑!” 语罢,李珏拂袖而去。 沈东湛立在原地,目色沉沉。 “爷,他这是什么意思?”周南瞧着沈东湛的面色,心内亦是不悦,“一边想拉拢,一边又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倒也是个人才!”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莫要再提。” “是!”周南行礼。 约莫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左右,皇帝在内传召。 沈东湛进了门,垂眉顺目,敛尽锋芒,“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12章 “沈爱卿。”皇帝招招手,“近前说话。” 沈东湛弓着身子,近至皇帝跟前,“皇上有何吩咐?” “于朕而言,你是晚辈,若真的要论断起来,也算是朕的子侄辈。”皇帝叹口气,“朕果然没看错你,能从定远州把人带回来,你功不可没,委实有你爹沈丘当年的风范。” 提及自己的父亲,沈东湛便知道,皇帝怕是要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 皇帝缓了缓,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这桩事,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睿王那边,朕已经说过了,所以你……明白吗?” “臣,明白!”沈东湛回答得很是干脆。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这一路上你很不容易,但是定远侯府之事,兹事体大,不能出任何纰漏。” 定远侯尚远,曾对皇帝有过救命之恩,不管出了什么事,皇帝都得免他一死。 这是早前的承诺,是皇帝的君无戏言。 沈东湛知道,但也不敢多说,君臣有别,这道理他比谁都清楚,“臣,遵旨。” “陪朕去一趟天牢,朕去见见他。”皇帝说。 沈东湛行礼,“是!” 皇帝亲自去天牢,见尚远,可见对其重视,沈东湛心里有些疑问,纵然尚远早些年对皇帝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这里面,怕是有文章。 因为身份特殊,尚远被独立关押,周遭都是锦衣卫的人看守,没有让闲杂人等靠近。 对此,皇帝深感满意。 沈东湛办事,果真是最稳妥的,这跟他爹沈丘那不着调的样子,委实天差地别。 一道同行的,还有栾胜。 “臣会守在外头,请皇上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沈东湛躬身。 栾胜躬身,紧跟在皇帝的身后,慢悠悠的进了天牢,“皇上,您仔细脚下。” “朕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没想到……”皇帝后半截没说完。 栾胜却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没想到,尚远怕是要走在皇帝的前头了。 可这,不就是皇帝的本意吗? 皇帝年岁大了,觉得自己怕是不久于世,可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为帝,自己留下来的这些老臣都不是新帝能驾驭的,干脆……能带走的都带走。 及至牢门口,栾胜手脚麻利的打开了牢门,将一旁的凳子擦拭干净,待搀了皇帝进去,自己就退到牢门口站着。 皇帝坐在那里,目光沉沉的睨着狼狈的尚远。 此时此刻的尚远,哪里还有昔日的意气风发,手筋断了,整个人都废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木板床上,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已然没了蹦跶的能力。 “你说说你,被一个后生晚辈弄成这样,哪里还有当年常胜大统领的样子?”皇帝幽幽的开口,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的褶子。 听得这话,尚远捂着胸口吃力的爬起来,靠坐在墙壁处,白了一张脸望着烛光里的皇帝,“皇上老了。” 皇帝面色一紧,瞧着狼狈不看的尚远,只见其蓬头垢面,花发凌乱,瞧着他紧捂着胸口的样子,显然是受了伤,且以面色观,应是伤得不轻。 “朕,即便是老了,却还是好好的坐在这里。”皇帝双手抵在腿上,“不像你,身陷囹圄,沦为阶下囚。” 尚远低咳两声,惨白的唇微微颤了颤,“不都是拜皇上所赐吗?” “你若不是与老二勾结,朕何需如此待你?”皇帝叹口气,“尚远,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远在定远州,当你的土皇帝不好吗?非要惦念着朕的龙椅,把手伸到朕的跟前?” 可见,皇帝什么都知道。 “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承诺罢了,只是这位置原就不是你的,当年皇上怎么拿到这皇位的,您心里清楚。”尚远冷笑,口吻嘲讽而轻蔑,“现如今您的儿子,只是有样学样,皇上为何要如此生气?” 皇帝目色沉冷,谁都不愿意被人揭短,尤其是皇帝。 昔年的黑历史被翻出来,任谁都不会高兴。 瞧着皇帝面上的不悦,尚远笑了,忽然扯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上的箭疤,“皇上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替您挡下了那一箭,您哪有今时今日?” 这一箭,直贯心口。 “臣的心脏偏了些,侥幸活到了现在。”尚远慢条斯理的拢起了衣襟,“皇上,您还记得当日说过什么吗?” 皇帝搁在腿上的手,微微蜷握,目色凌厉的盯着他,“尚远!” “君无戏言。”尚远靠在那里,“皇上若是要食言,怕是会被天下人嗤笑。老臣死不足惜,只是来日史书工笔,免不得要给您添上一笔,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皇帝拍案,“放肆!” “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就算放肆一回又如何?皇上让睿王和沈东湛去定远州拿我,不就是想让我死吗?”尚远还不算糊涂,有些事心照不宣。 皇帝裹了裹后槽牙,“你若不是想要谋反,朕何需不念旧情的拿你?尚远,错在你,朕只是想稳固朝堂,安定天下而已!” “是啊,皇帝没有错,错都是老臣。”尚远仔细想了想,从皇帝说起那一句“土皇帝”开始,他就知道皇帝动了杀心。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一山不容二虎。 第113章 皇帝没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每个皇帝登位,都免不得血雨腥风,这是实情,总有人不服,总要杀鸡儆猴,而这些所谓的老臣,倚老卖老,手握大权不肯放,终究会成为朝廷祸患。 “皇上让沈东湛来拿我,多半是料定了,沈丘不会坐视不管,定然会在背后帮着打点,您这老谋深算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尚远继续道,“沈东湛若是输了,结怨的也是我跟沈丘,这招借刀杀人,委实好得很!” 烛光摇曳,光影斑驳。 死牢内,一片死寂。 “皇上老谋深算,当年如此,现在对付我们这些老臣,亦是如此。”尚远扯了扯唇角,“除了沈丘那个不着调,从不将心思放在正经事上的老家伙,还有谁能逃得过您的算计?” 皇帝半垂着眼眸,没有再多看尚远一眼,“那你可曾想过,若不是自己的贪念,如何能着了朕的算计?朕有心算计,也得你有心犯错才行。找不到错漏之处,朕奈你何?” 这话诚然不错。 尚远自知理亏,低低的咳嗽着,“老臣已经老了,能否求得皇上,允臣解甲归田,安度晚年?念在老臣侍奉皇上多年,有些事由臣安安心心的,带到棺材里去。” 皇帝赫然眯起眸子,“你说什么?” “皇上可知道,沈东湛那小子是怎么抓住老臣的吗?”尚远问。 这点,皇帝还真的没想过。 “当日皇上派了苏幕和沈东湛同来,老臣一刀下去,差点将您的爱奴劈成两截,皇上不会不知道吧?沈东湛算什么东西,饶是他爹沈丘来了,也未必是老臣的对手。”尚远靠在那里,思绪万千。 瞧着烛光里,斑驳的光影,好似瞧见了当年的场景,当年的人。 可惜啊,光影犹在,昔人已没。 “因为一幅画。”尚远说。 皇帝似乎已经猜到了。 “那幅画挂在老臣的书房里十多年了,没人敢把它摘下来,老臣日夜对着,谁知道居然因为这,着了沈东湛那小子的道。”尚远娓娓道来,“一副假画,换了老臣这条命。” 皇帝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 “怎么,皇上记得了?”尚远笑了,这一次是得意的笑。 皇帝面色黢黑,“尚远,朕一直容忍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提到了这事,皇上的心里就不乐意了?”尚远嗤鼻,“皇上既能做得出来,又为何怕人说?时隔十数年,原来放不下的,不止老臣一人。皇上这些年,午夜梦回之时,可有想起她啊?” 皇帝愤然拂袖,“闭嘴!” “显然,是有。”尚远音色微沉,“老臣日日想着,夜夜惦念着,可惜了……” 皇帝背对着他站着,狠狠闭了闭眼,“朕不会杀你,但朕也不会放过你,你便在这里安度余生吧!” “皇上是要囚禁臣?”尚远直起身。 皇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当年的事,皇上……”尚远呵笑,“来日下了地府,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她?不过,她多半是不愿见咱们的,恨死了咱们。” 皇帝立在门口位置,“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臣会这里反省,但求皇上免于老臣家人之死,否则那些事会被人一一抖落出去,皇上也不愿意旧事重提吧?”这已然是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皇帝扯了唇角,“栾胜,记下来!” “是!”栾胜就在牢门口,听得这话,躬身行礼称是。 皇帝侧过脸看向尚远,“朕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你的家里人,但他们若还是死了,山高皇帝远的,朕也没办法!” 语罢,皇帝拂袖而去。 尚远挣扎着几欲去追,却被栾胜一掌打翻在地。 栾胜立在那里,瞧着胸口瞬时涌出血色的尚远,皂靴不轻不重的踩在他胸口,“事到如今,定远侯还以为这是在定远州吗?嗯?” “你个阉狗,挪开你的脚!”尚远的手筋是被沈东湛挑断了,别说是拿刀,饶是平素正常生活,都极为困难,自然没力气反抗。 栾胜脚下微微用力,“现在的你,就是个废物,杂家是阉人,你儿子不也是吗?” 提到儿子,尚远神情一滞。 “想明白了?”栾胜勾唇,惨白的面上,漾开阴测测的笑,“你的一双儿女,如今就在杂家的手里,杂家捏死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尚远咬着牙,“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侯爷尝一尝,妻离子散的滋味。”栾胜深吸一口气,低眉望着脚下的尚远。 何其高高在上的身份,如此尊贵的人,如今被他踩在脚下,这是怎样的惬意滋味? “你……”尚远挣扎着。 奈何,力有不逮。 栾胜啐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 “你敢动我!”尚远厉喝。 栾胜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死到临头还不忘摆威风的,的确不在少数,“杂家跟着皇上一道进来,现在皇上走了,杂家还留在此处,你就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皇上不杀你,不代表你无需死。” “你要杀了我?”尚远愕然。 栾胜深吸一口气,“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不过是让您闭上嘴,免得惹皇上烦忧,而外头的人,是绝对不会听到您的死讯,只以为您还活着。至于您的那些家眷,请侯爷放心,咱们东厂会替您一并送下去!黄泉路上,您不会寂寞的!” 第114章 “栾胜!”尚远眦目欲裂,“本侯到底何处得罪了你,要你抓了本侯的儿女,让尚家断子绝孙?” 栾胜摇摇头,“侯爷不必记起,毕竟有些事,该忘!” 脚下,骤然用力。 血,大口大口的匍出了尚远的唇,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望着面目狰狞栾胜,尤其是栾胜眼中的恨意,那样的清晰而刺目。 “你、你……”尚远想要开口。 然则,除了满嘴的血,他已发不出声音。 栾胜突然收了脚,“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杂家思来想去,还是留着您慢慢的来。想必皇上也会喜欢,这样的结果!”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尚远倒伏在地,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可东厂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也死不了。 从天牢出来,栾胜敛了所有的情绪。 皇帝还在天牢外头立着,仿佛思绪万千,只定定的望着天际的浮云。 “皇上!”栾胜行礼。 皇帝回过神来,“交给你了!” “是!”栾胜知道皇帝的意思,“奴才一定会办好这差事,请皇上放心!” 放心二字,谈何容易。 身为皇帝,就没有真正放心的时候。 想当年,这些老臣也是各个指天发誓,说是要让他放心,可到了最后,真正让他放心的……大概只有不知所踪的沈丘。 “苏幕受了伤?”皇帝问。 栾胜一怔,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问起这桩事,当即行礼称是。 “尚远下手不轻,想来苏幕伤得不轻,此事为何不提?”皇帝侧过脸看他,想了想,又不愿追究下去,“既是仇怨的双方,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栾胜颔首,“奴才明白。” 苏幕受了尚远一刀,现如今让苏幕去收拾定远侯府的人,想必是最好不过。 及至皇帝走远,栾胜才回过神来。 苏幕…… “去把苏幕叫来。” “是!” 殊不知,此时此刻,殷都城的巷子里,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周南怀中抱剑,冷眼瞧着同样持剑的年修。 苏幕和沈东湛四目相对,各自凛冽。 “苏千户的画,很好使!”沈东湛开口,“否则……” 苏幕没说话,此后再无救命之恩。 “当日是我误会了。”沈东湛又道。 能抓住尚远,苏幕的画……功不可没,但他又不想直接承苏幕的情,毕竟东厂和锦衣卫本就不是一路人。 苏幕神色寡淡,抬步朝着巷子口走去。 “哎哎哎,这是什么态度?”周南嗤然,“爱答不理,好大的架势!” 年修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周南不依不饶。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缓步跟着苏幕往外走。 从宫内出来,他便让人寻了苏幕的行踪,得知她刚出提督衙门,便在这条她必经的巷子里等着,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好在,沈东湛也不稀罕苏幕的表态,他只是单纯的想说声谢谢,但又说不出口,干脆在她面前晃一圈,权当是承情。 巷子口,顾西辞拱手作揖,“苏千户。” 苏幕立住脚步,“是你?” 不远处,周南摸着下巴,“爷,这又是哪个山头冒出来的?” 沈东湛半眯起眼,面孔很生,但五官俊俏,再观衣着,质地中上,周身文质彬彬,言谈举止颇为文雅,像是个……读书人? 眉心突突跳,沈东湛满心狐疑:这人,是谁? 第80章 屋内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乍见着顾西辞站在巷子口,苏幕的确是愣了一下,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来钻巷子,是觉得这样好玩? 因为有救命之恩在先,年修拱手作揖,还算恭敬。 “你为何在此?”苏幕问。 顾西辞笑靥温和,“正好从这儿经过,巧遇千户大人,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苏幕没有吭声,若不是顾西辞之前救过年修,她怕是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无关之人,没资格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打没打扰的,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周南轻嗤,“最见不得装模作样的人。” 对此,顾西辞也没说什么,只是报之一笑。 年修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氛围不太对,可到底哪儿不对,他这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大概是街头太热闹,巷子口太安静。 瞅瞅,一个两个就只是拿眼睛看着,然后谁都不说话,可不是怪怪的嘛! “今儿的街头好似特别热闹!”周南打破了死寂,“啊,怎么一个个的都往那头去?” 闻言,顾西辞转身,目光温和的瞧着跑过去的那帮人,“这两日庭芳楼来了一群番邦女子,据说容貌娇俏,身段曼妙,日落黄昏之前,这些女子便在二楼的戏耍,殷都内不少公子哥,为了一睹为快,早早的就去了庭芳楼门前等着。” “番邦女子?”苏幕皱了皱眉。 周南诧异,“爷,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经过顾西辞身边的时候,他稍作停顿,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各自打量。 “在下,顾西辞!”顾西辞拱手,“南都顾家。” 第115章 沈东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齐侯府出身,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拱手回礼,“沈东湛!” 在殷都,谁不知道沈东湛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顾西辞心下一怔,“沈指挥使,失敬!” “客气!”沈东湛抬步就走。 及至走出一段路程,周南才低声问,“爷,南都顾家,就是那个顾家吗?” 沈东湛顿住脚步,回望着还站在巷子口的二人,目色沉沉,“他特意提及了南都顾家,你觉得呢?” 南都顾家,顾大,将,军,府。 “不是说,顾家的人……不入朝吗?”周南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要不要让爷去打探清楚,再回来告诉你?” “卑职马上去打探!”周南神色一凛,当即躬身行礼。每每遇见苏幕,他们家指挥使大人,免不得喜怒无常,真是百试百灵! 沈东湛一走,苏幕便也打算离开。 “我原以为东厂和锦衣卫,水火不相容,势不两立,如今看来,外人传言不可全信。”顾西辞笑道,“沈指挥使和苏千户私底下的交情,倒是不错。” 苏幕冷眼睨他,“我觉得,杀人灭口……也不错。” 顾西辞笑了笑,“西辞一介儒生,无功名在身,无官无爵,就不劳苏千户费心动手。苏千户真正要灭口的,应该是定远侯府的那些人!” “你说什么?”苏幕眸色陡沉。 顾西辞依旧容色温和,眼底温柔的望她,“苏千户还不明白吗?” “太子告诉你的?”苏幕明白了。 顾西辞挽唇,叹了口气,“功高盖主者,自古以来都没有好下场,饶是圣明之君,亦免不得大开杀戒,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常理罢了!” “只要这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必死无疑。”苏幕轻呵,“顾家,也会受到牵连。” 顾西辞摇摇头,“有苏千户在,这话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 “小心作茧自缚。”苏幕不屑与他废话。 顾西辞立在她身后,幽幽的望着她的背影,“来殷都的路上,我逢着一个大夫,他说他不止会看病,还会算命。行千里路,踏尽山河,觅不得一人,难得圆满!” 脚下一滞,苏幕紧了紧手中剑。 “大夫?”年修好似想到了什么。 之前,银针杀人的手法…… 苏幕继续往前走,顾西辞笑道,“能否求苏千户一件事?帮我找个人。” 然则,苏幕没有理他。 望着苏幕远去的背影,云峰叹口气,“公子怕是白费心机了。” “她会感兴趣的。”顾西辞转头看他,“只要你的消息,无误。” 云峰皱了皱眉,“消息肯定没问题。” “那便是了!”顾西辞敛了唇角的笑,“她会回来找我的,只不过是早晚问题,谁先着急,谁就落了下风。” 不能急! 急不得! “公子,那现在去哪?”云峰问。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去别院。” “是!”云峰颔首。 ………… 顾西辞的话,就跟针扎一样,落在苏幕的心头。 大夫,算命,找人。 这三个条件加在一起,很让苏幕心动,可她喜怒不形于色,惯来不愿展露自己的真性情,是以绝不会在这关窍时候,让这些东西成为自己的软肋,落在顾西辞手里的把柄。 找人……知道她在找人的不多,但也不少,所以没什么可在意,毕竟,连沈东湛都知道这件事。 但若是妄想,用此事威胁她,那就打错了主意。 “奴才会继续盯着他们!”年修知道自家爷的心思,“关于这一路上的事,奴才也会让人去一一核查。” 苏幕没吭声。 恰栾胜的人来寻了苏幕,这些事便只能暂时放一放。 年修有些诧异,这刚从提督衙门出来,怎么又要去见督主?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奈何议事房大门紧闭,年修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头候着。 一直到天黑时分,苏幕才从议事房内出来。 “爷?”年修急忙迎上,“没事吧?” 苏幕瞧一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天黑了!” “是!”年修颔首,“现在是不是回苏宅?” 苏幕迈下两个台阶,“你说,杀的人多了,会有报应吗?” 年修答不上来,毕竟自个身上,沾了不少人命,但是大人这么说,肯定是督主又下了什么死令,多半又要沾血了。 冷风拂面,苏幕好似醒过神来,“尚云茶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爷放心便是。”年修行礼,“妥妥当当!” 苏幕点点头,“我倒是想看看,旧情,人见面,会有怎样激动的场面?沈东湛一定会很高兴,我给的这个惊喜。” 庭芳楼。 莺歌燕舞,彩绸翻飞。 大堂内,熙熙攘攘,多数是来看番邦女子的。 舞池上,倩影曼妙,一曲舞罢又一曲。 沈东湛可没心思去看那些庸脂俗粉,横了一眼身边的周南,抬手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怎么样怎么样?”周南欣喜的问,“据说这是西域带过来的美酒,其他地儿都还没有,只有这庭芳楼能喝到,所以卑职赶紧带着您来尝尝鲜。爷,您觉得滋味如何?” 第116章 沈东湛抿唇,酸甜滋味在舌尖蔓延,一时间还真的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滋味,与之前喝过的酒皆不相同。 “是不是与往常那些酒不同?”周南献宝似的凑上去,“若是觉得好喝,咱回去的时候带两坛回去,也不算白来一趟。” 门外,老妈子直摇头,瞧了一眼被赶出来,站在门口的一溜漂亮姑娘,哪有人来了花楼光喝酒不叫姑娘的? 不,是叫了姑娘还被赶出来,然后这爷俩窝在雅间内品酒、喝酒。 “妈妈?”姑娘们委屈。 明明是二八年纪,一个个如花似玉的,怎么就这般不招沈指挥使待见? “许是,中意漂亮的……”龟,公犹豫了一下,“嗯,小小少年?” 老妈子心头咯噔一声,“哎呦,要死了,那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说这话也不怕被抓紧刑狱大牢?可别再说了!” “是是是!” 底下人连连点头。 锦衣卫与东厂,听着不同,实则没什么区别,入了东厂大牢,很难再活着走出来,入了锦衣卫的刑狱,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要囫囵个的活着,就得谨言慎行。 “妈妈,那这……”姑娘们凑上来。 老妈子手一挥,“都散了吧,自然会有贵人招待他们。” “是!”既然是老妈子下了令,众人便都作鸟兽散。 不多时,便有面带轻纱的女子,抱着琵琶款款而来。 老妈子指了指偏门,“从这儿进去罢!” “是!”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去。 沈东湛与周南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第一时间察觉,是以……女子进去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杯盏,握住了桌边的剑。 倩影婆娑,款步而来。 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知心悦谁家郎。 轻纱遮面,徐徐落座。 指尖轻拨三两声,曲调轻扬悠长。 周南狐疑的望着沈东湛,“爷,您点的琵琶女?” “不是你吗?”沈东湛皱眉。 结果,二人都没点,是这女子自己进来的? 对于二人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有扰清静,对他们来说这美人当前,却不如杯中美酒来得有滋有味。 放下杯盏,提高警惕。 两双眼睛,就这么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周南摸着下巴,“爷,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即便,这女子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眸,但若是仔细看,尤其是她看过来的眼神,隐隐中夹杂着一丝怨气,可若再仔细看,又成了薄雾氤氲,情深无限。 “这什么情况?”周南不解。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爷?”周南疾呼。 琵琶声骤歇,女子快速起身,当即拦在了门口。 “你干什么?”周南冷喝。 女子一双水眸,死死的盯着沈东湛,“不许走。” “找死?”沈东湛尾音拖长。 女子没说话,抱紧了怀中的琵琶。 “让开!”周南低喝。 女子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尚云茶!”沈东湛冷然睨着她,“原想放你一条生路,你非要凑上来找死?” 骤然听得“尚云茶”这三个字,周南脑子嗡了一下,尚家兄妹不是被劫走了?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这尚云茶的眼神,似乎对沈东湛…… 尚云茶放下琵琶,徐徐扯下轻纱,露出美艳的容脸,“亏你还认得出我!原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样你都会手下留情!沈东湛,我连身子都交付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待我?” “哎哎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周南忙打断了她的话,“你这身子交给了谁,咱是真的不知道,但肯定没交给我家爷。” 尚云茶冷笑,“果然,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周南:“……” 这女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出来!”沈东湛低喝。 周南一怔,“爷?” 音落瞬间,冷剑出鞘。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直接将房内的边窗劈成两截。 隔壁房间,红绡帐暖。 其后,人影浮动。 “年修?”周南一眼就认出那个立在烛光里的身影,当下了悟,有年修的地方必有苏幕,不由得心头暗骂一句:死阉狗! 反手剑归鞘,沈东湛大步流星的出门,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动静之大,惊得外头的人各个大气不敢出。 周南小跑着跟上,奇怪的是,尚云茶也没走,居然也跟在后面进了雅间,顺带着合上了房门。 多半,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 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苏幕敢把她放出来,就不怕她跑了,这庭芳楼外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蕃子,只要尚云茶敢跑,不出片刻,她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乱葬岗上。 沈东湛冷着脸进门,年修被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于是乎,沈东湛便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苏幕身边。 年修愣了愣,自己为什么要让? 周南愣了愣,爷坐苏阉狗身边? “尚姑娘似乎不怎么尽心呢!”苏幕捻着一根筷子,轻轻敲击桌案上的杯盏。 清脆的声响狠狠撞在尚云茶的心头,吓得她险些抱不住怀中的琵琶,当下冲赶上前,扑通就跪在了沈东湛跟前。 第117章 这操作,将周南也惊住了,什么情况? “一夜夫妻百日恩。”苏幕敲着杯盏,拿眼角余光瞥向他们,“沈指挥使何故如此绝情?得了人家的身子,却不负责,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恐怕有损沈指挥使的声誉。” 沈东湛瞧着她手上的动作,闹不清楚她今儿又是玩的哪一出? 带着尚云茶,来给他添堵? 还是说,带着尚云茶来坏他清誉? 不过,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外头的人避锦衣卫如蛇蝎,丝毫不比东厂逊色。 “都出去!”沈东湛开口。 苏幕睨了尚云茶一眼。 下一刻,尚云茶忽然将琵琶放在一旁,起身便敞开了衣襟。 “哎……”周南慌忙背过身去,心头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然则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行,悄悄的转头看了两眼,瞧见尚云茶手一松,单薄的衣衫当场滑落在地,露出了白皙的双肩,以及……一双玉臂。 喉间滚动,周南微微红了耳根,小声嘀咕,“娘诶,又玩这么大?” 苏幕倒是无所谓,瞧着那立在烛光里的,白灿灿的人儿,就跟看木头桩子似的,无任何的情绪波动,唯有转头看向沈东湛时,唇角上扬,带了几分讥诮。 恰,沈东湛侧过脸,挑眉看她。 四目相对,一个似笑非笑,一个面无表情。 这大概是尚云茶此生,受过的最大的屈,辱,荣耀半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可即便她衣衫褪尽,匍匐在沈东湛脚下,他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美人红了眼,眸中带泪,宛若雨打梨花,楚楚可怜。 “虞公子?”尚云茶试图用这熟悉的称呼,唤起沈东湛的怜惜,毕竟当日在定远侯府,他便是自称虞公子,“还记得你我在定远侯府之时……” 苏幕轻叹,“真是我见犹怜!”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过来,狠狠剜着她,“出去!” 尚云茶不死心,身上只挂着一个肚兜便扑了上来,若不是沈东湛身子一撇,怕是要直接坐在沈东湛怀里了。 他这一撇,身子便撞在了苏幕怀中。 苏幕:“……” “爷?”年修骇然上前,在苏幕背后托了一把,他可没忘记,自家爷背上有伤,可不敢背朝下摔地上。 哪晓得年修这么一托,便等于是把苏幕往沈东湛推去。 尚云茶扑在地上,匍一抬头,便瞧见了最是诡异的一幕。 沈东湛身子后仰,苏幕冷不丁往前扑。 这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沈东湛依偎在苏幕的怀中…… 年修心惊,骇然撤了手。 这、这可不关他的事,是沈指挥使靠过来的。 沈东湛侧过脸:“……” 苏幕转过头:“……” 四目相对,没有情意绵绵,只有惊诧过后的满脸嫌恶。 像是沾到了此生最嫌恶的东西,二人同时分立两旁,雅间内骤然一片死寂,任谁都是大气不敢出,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样? “出去!”沈东湛说。 口吻,不容置喙。 周南第一反应,捡起地上的外衫,扑头盖脸的罩在尚云茶身上,一记手刀欺在她后颈,二话不说就把人挟出了雅间。 惹他家大人不高兴,丢出去都是轻的! 年修愣了愣,身为东厂的奴才,岂能听从沈东湛的使唤?! 不听。 “出去!”苏幕道。 年修愕然。 周南在外站着,一脸嫌弃的瞧着,耷拉着脑袋走出来的年修,“我就知道,肯定得被赶出来。” “闭上你的嘴!”年修狠狠瞪着他,“再废话,带你回东厂!” 阉了你! 周南也不恼,一门心思只想知道门内的情况,哪里有功夫搭理年修。 不约而同,二人齐刷刷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留意里头的情况。 可千万别打起来,否则传出去太难听:锦衣卫都指挥使与东厂苏千户,于花楼大打出手?为了花楼里的姑娘? 只是,这雅阁内…… 怎么静悄悄的? “没动静?”周南愕然。 年修心里有些慌,爷身上有伤,莫要吃亏啊! 第81章 你不会?我教你 四目相对,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东厂千户。 各自身怀绝技,且看谁先低头? “苏幕,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东湛面色幽沉。 苏幕瞧一眼他的手中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想动手?” 动手? 那是自然。 不过,动剑就不必了。 东厂与锦衣卫本身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立场不同,手段不同罢了,所以过过招倒是可以。 何况这屋子里,也没其他人! 率先动手的,自然是苏幕,能先下手为强,绝不可能慢一拍,是以沈东湛的剑,第一时间搁在桌案上,赤手空拳,两两相搏。 只是,今儿的苏幕似乎有些奇怪。 在定远州的时候,沈东湛是见过苏幕出手的,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可没想到现在,她招招留情,似乎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就在沈东湛没能摸清楚苏幕是什么意思时,肩上陡然一沉,原以为苏幕会下死手,谁知道背后陡然微凉,已然被苏幕摁在了墙壁处。 第118章 沈东湛:“……”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快速推出一掌,但在最后关头又快速收了力道,却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胸前。 苏幕:“……” 四目相对,各自默然。 “沈指挥使似乎对我的胸,很感兴趣,之前在定远侯府便是如此,现如今还改不了这毛病,想必是有什么癖好吧?”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亵衣勒得紧,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摸一摸又如何? 只要他的五指,别因为好奇而合拢…… 不抓,就不成问题! 沈东湛撤了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何处?再撇头,瞧着落在自己肩头的,白净的双手,眉心狠狠跳了跳,“苏千户光顾着说别人,倒是忘了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 德行? 堂堂东厂千户,将锦衣卫都指挥使,摁在墙壁处,她一脚踩在矮茶几上,身子前倾,一手抵在他身侧,一手摁在他肩头,姿势暧,昧不明,又……何其诡异! 苏幕勾唇,指尖在墙壁处轻敲了两下,“沈指挥使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庭芳楼。 这可是花楼。 “进了花楼,自然是来寻欢作乐的,沈指挥使这般拘泥,怕是真的不知道,何为寻欢作乐。”苏幕满脸可惜的瞧着他,眼底带着清晰的轻蔑,“要不要我……教教你?”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下颚的瞬间,沈东湛一拂袖,“啪”的掸开了她的手,“苏千户就算想寻欢作乐,只怕身体也不允许吧?” 苏幕勾唇,“这世上寻欢作乐分两种,一种是取悦别人,一种是取悦自己,尚云茶与沈指挥使一夜夫妻,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真是难为了苏千户,这么感兴趣。”他一掌袭来。 苏幕知道,他没用内劲,是以……在他掌风近至她面前的瞬间,她不闪不躲,依旧站在原地,这倒是把沈东湛给惊着。 下一刻,掌心骤然濡湿。 某人的唇,不偏不倚的贴在他掌心。 刹那间的软糯温凉,惹得沈东湛剑眉横挑,宛若活见鬼。 “你干什么?”沈东湛回过神来,满脸嫌恶。 这个死太监…… “方才沾了点酒,酒劲儿上来了,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目光幽幽的盯着他,“我看沈指挥使年轻力壮,长得貌美,想必是让尚云茶觉得满意,才有了这么一出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沈东湛没有挪动,就站在原地。 一个面色铁青,一个皮笑肉不笑。 苏幕徐徐凑近了他,仔细瞧着他的五官,打心眼里说句实话,撇开身份不谈,沈东湛是她这些年宫里、宫外,所见过的最为俊俏的男子,尤其是穿得这一身飞鱼服,气势十足。 可她,就是见不得他这般正经的模样,之前在定远州,他可没少调侃她,尤其是在她挨了尚远一刀,受伤之后…… “一介阉人,将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似挺直腰杆就能全乎?”沈东湛显然是生气了,话怎么难听就怎么说,“苏千户,旁人的风花雪月,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沾不上关系,你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一天了。” 阉人就是阉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所谓断子绝孙,说的便是他们。 “我是不会有这一天了,只是沈指挥使也别想好过。”苏幕勾唇,瞧着近在咫尺的冷脸,“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正常男人,从此绝了幸福吗?” 沈东湛:“??” 这阉狗的脑子,愈发不正常。 “苏幕是伺候人的奴才,咱们当奴才的……是有些邪门在身上的。”苏幕挑眉看他,黑糁糁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比如说……” 苏幕的动作太快,倒不是沈东湛反应慢,而是他压根没料到,这死太监会做出这样越矩的举动,于是乎,他是真的、真的稍稍愣了一下。 便是这么一愣怔,苏幕得逞了。 沈东湛的眉睫骤然扬起,若说在藏香楼那次,是苏幕为了求生,不得不做出的行径,那么现在就是纯粹的……死皮不要脸! 好在,苏幕也只是贴了一下。 退开两步,她立在烛光里看他,目光带着清晰的戏虐,“风花雪月,不只是男人跟女人,太监和男人也可以,毕竟咱们这些人,可男可女,能随机应变。” 沈东湛脸黑如墨,反手便抽出了剑,不偏不倚的架在她脖颈上,“苏幕,你找死!” 葱白的指腹,从唇上抚过,苏幕勾唇坏笑,眼底满是恶意,“沈指挥使的滋味,果然是极好的,难怪尚云茶念念不忘。” 说着,她的指尖,已经钳住剑身,将其从自己的脖颈处挪开,“不过是与沈指挥使开个玩笑,如此当真作甚?知道沈指挥使有剑在身,但也不用时时刻刻拔出来……耀武扬威吧?” 不知道为何,沈东湛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只是,见惯了她杀伐决断,杀人不眨眼的狠戾,忽然发现了她的另一面,沈东湛还真的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他刚要开口,房门骤然被撞开。 年修和周南双手相互挟制,双双倒在地上,即便如此,依旧谁也不肯认输,抵死不撒手,可见方才在外头,已然交手好一会了。 第119章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 沈东湛收剑归鞘,抬步就往外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伸手便揪起周南,连拖带拽的往外扯,以至于让年修得了机会。 只听得“哎呦”一声,换来年修得意的低笑。 “死阉狗,你给我等着!”周南恶狠狠的捂着眼。 年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且等着你,能奈我何?” 一回头,苏幕双手环胸,目光浅淡的盯着他。 年修心下一紧,当即躬身行礼,“爷。” “我说的那些话,你怕是半点都没记住。”苏幕拂袖往外走,面色黢冷。 年修抿唇,想了想,赶紧跟上。 “尚云茶已经被送去沈府了,不管沈指挥使收不收,人都会送到他的床榻上。”他们弄死了一个尚云杰,剩下的尚云茶,总归是要送到锦衣卫的手里。 一人一个,若然有什么祸事,谁也别想落得干净。 何况,尚云杰是尚云茶杀的,跟东厂没有半点关系! “爷?”始终未闻苏幕开口,年修有些心慌,“是奴才鲁莽,方才、方才……” 出了花楼,行至僻静处,苏幕转头看他,“你怎么不掀了庭芳楼?” 年修喉间滚动,垂眸不敢吭声。 “我还没出手,你倒是打得火热。”苏幕又道,“这般能耐,理该交由你杀进锦衣卫,将他们一锅端了作罢!” 年修扑通跪地,“奴才该死!” “我说过多回,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是最容易的。”苏幕盯着他,“若然真的想对付一个人,且寻软肋。可知道锦衣卫的软肋何在?可知道沈东湛的弱处是什么?你脑子进水了,才去硬碰硬。” 年修呼吸微促,“奴才、奴才怕您吃亏……” “就算我死在里头,那又如何?”苏幕低喝,“锦衣卫与东厂之事,心里没数吗?我若死在沈东湛手里倒也罢了,义父自有借口寻锦衣卫的麻烦,定会告到皇上跟前。” 年修再也没敢吭声。 好半晌,苏幕音色微沉,“起来吧!该走了。” “是!”年修行礼,起身。 待回到了苏宅,瞧着苏幕回了卧房,年修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栏杆处,略显头疼的挠挠头。 爷教过这么些东西,他怎么一打起架来,全丢狗肚子里去了? 只是,方才闯进屋子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沈指挥使和自家爷……该怎么形容呢? 有些尴尬? “出来!”年修低喝。 妙笔书生翩然落在烛光下,“哎呦,这么生气作甚?” “你还有脸?上回让你跟踪沈东湛,你倒是别被发现,结果连画卷都被收缴了,一紧张把什么都给抖落了,也就是你知道得不多,否则说了不该说的,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年修满脸鄙夷。 妙笔书生脸上挂不住,“我也是尽心尽力的为爷办事,你怎好这般说我?” “说你还不服气?”年修瞪了他一眼,“你说说,你都办了什么事?” 妙笔书生甩出两张纸,一张画的是尚云茶脱了衣裳,扑向沈猪头的情景,另一张则是她匍匐在他脚下,他冷不丁后退,谁知却贴在了苏幕怀中的样子。 年修:“……” 下一刻,他将第二张画狠狠摔在妙笔书生脸上,“我看你真是活腻了,敢把猪头往爷怀里送,不要命了?” “可尚云茶那女人,与沈东湛接触,唯有这两处,我这不是……”妙笔书生赶紧把画捡起来。 不是他说的,要让他把尚云茶与沈东湛苟且之事,悉数画下,等到来日整理成册子,让整个殷都的人都看看,锦衣卫的龌龊事。 结果…… “那你画自家爷作甚?”年修低喝。 妙笔书生挠挠后颈,“我……” 画还没说完,卧房的门骤然打开,“吵什么?” 苏幕刚迈出一条腿,妙笔书生慌忙将画纸揉成团,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 待苏幕走出门,只瞧见年修和妙笔书生立在回廊里,神色皆有些怪异,“做什么?” “没有没有,在开玩笑!”年修抿唇。 苏幕皱了皱眉,瞧着鼓了腮帮子的妙笔书生,“饿了就去厨房,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了你。” “嗯嗯嗯!”妙笔书生连连点头,硬生生将嘴里的画纸吞下。 心内,苦不堪言。 待苏幕转回房间,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见着房门重新合上,光亮彻底消失,这才面面相觑,各自松了口气。 “什么都敢吃,真有你的。”年修轻嗤。 妙笔书生白了他一眼,“吃掉了,满意了?” “什么都办不好!”年修轻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妙笔书生自然是不服气的,“我、我成事给你看!” “那得看了才信。”年修鄙夷。 音落,妙笔书生纵身而去,他就不信,抓不住沈东湛的蹩脚,横竖今夜尚云茶被送进了沈东湛的府中,想必多得是机会。 天亮之前,苏幕领着人策马出城。 “爷,怎么了?”及至城门外官道,苏幕忽然勒住马缰,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暗影。 天还没亮,此刻进城或者出城,也未免太早了些,是以这肯定不是百姓。 “奴才去看看!”年修道。 第120章 苏幕音色微沉,“不必了。” 确实是不必。 对方已策马而去。 晨起浓雾重,不瞬便失去了那些人的踪迹。 “走!”苏幕狠狠挥动马鞭。 策马狂奔,众人很快就消失在迷雾中。 待晨光熹微,迷雾渐散,早已人去无踪,再无任何痕迹可寻。 苏幕夜行,沈东湛是知道的。 “爷?”周南踩着晨光进院门。 沈东湛于院中练武,拳风凌厉,“说!” “苏阉狗出了城之后,借着晨雾不知去向。”提起这个,周南便有些气愤,“真是狡猾得很!” 她这是算准了今日会有雾,饶是后面有尾巴,亦不足为惧。 沈东湛收了掌,“她若是这般无能,栾胜会如此器重她?苏幕到底是苏幕,哪里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她狠起来,连她自己都敢算计。 “那个……”周南顿了顿,“昨夜那两人怎么办?” 一个女,一个男。 “女的关地牢里,男的……”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别弄死了,免得让苏幕找着借口,为这样的小喽啰惹出麻烦,不值得!” 周南想了想,“不弄死就成?” “嗯!”沈东湛转身进屋更衣。 周南舔了舔唇,笑嘻嘻的去了一旁的小屋。 妙笔书生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团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等着,给你解开!”周南弯腰,将绳索解开,“你说你,身为一介江湖人,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跟东厂那帮死太监同流合污!” 妙笔书生愤然,“不许你欺辱我家爷!” “哟哟哟,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你还横什么?”周南直起腰,瞧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许是绑了一夜的关系,妙笔书生身形摇晃,好似站得不太稳当,不过能解开绳索,就说明他们没打算杀他。 “这就走了?”周南问。 妙笔书生心惊,“怎么?” “不留点利息?”周南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眶,“瞧见没有?东厂干的。” 妙笔书生瑟瑟发抖,“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打的。” “都一样!”周南对着自己的拳头,吹了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下一刻,房内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惊得屋顶的鸽子哗啦啦的齐飞,愣是没一只敢逗留。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惨叫声才停下来。 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妙笔书生,一瘸一拐的从沈府的后门走出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妙笔书生今儿栽了,不是赔了夫人,而是绑了一夜还挨揍,如年修那乌鸦嘴所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行至街头,妙笔书生顿住脚步,眼缝里瞧着一道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清晨的街头,本就人不多,此刻居然有一位身穿长衫的江湖术士,招摇过市,手上还举着招牌,什么“铁口直断,掐算生死”,真是好大的口气! 记得爷吩咐过,要寻大夫寻江湖术士,那道指令怎么说的?脑子都被周南揍得有些浑浑噩噩,妙笔书生晃了晃脑袋,颤颤巍巍的往前跟前。 跟到一条巷子口,一眨眼,竟是没了那人踪迹。 “这人呢?”妙笔书生使劲睁着,被周南揍肿的眼睛,快速环顾四周,“人呢?” 人,没了。 方才还在这儿,他明明看到那人进了巷子,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 殊不知,这殷都城内一道不见的,不只是这一人,还有…… 回到了苏宅,妙笔书生一口咬到舌头,“什么,顾西辞不见了?你们怎么看着人的?等着爷回来,我看你们怎么死!” 这小子,会跑哪儿去? 第82章 灭不了的口 顾西辞是怎么消失的,没人看到也没人知道,毕竟他虽然是顾家的人,但在这殷都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势力背景,委实没必要让人多费心思。 若不是因为太子笼他为幕僚,只怕苏幕压根不会多看他一眼,给他的几分薄面,也都是看在太子李璟的面上。 殷都繁华,少了谁都无所谓。 日子,还是照旧。 睿王府。 李珏已经写好了上疏的折子,内里将在定远州及其回来的路上,发生之事添油加醋了一番,比如说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与定远侯尚远,相从过密,二人曾以“伯父”和“贤侄”相称。 再比如,沈东湛仗着功勋与齐侯府的威望,无视礼数,对皇子大不敬,以药喂之而险些谋害了他这睿王。 其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委实不堪予以重用。 “殿下!”庆安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 李珏将密折以蜡固封,彰显恭谨。 “定远侯府之事,乃是父皇下的密旨,所以暂时不能在朝堂上公开,否则本王一定会在朝堂上狠狠的参奏沈东湛一本。”李珏瞧着手中的密折,“这封密折到了父皇的手里,本王倒要看看,这沈东湛还有什么说辞?” 庆安快速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呈递给李珏,“殿下,您先看看这个再说。” “什么东西?”李珏一怔。 庆安近前,压低了声音说,“是高人留下的密信,说是若是殿下要参锦衣卫一本,务必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第121章 “是吗?”李珏放下密折,接过密信。 须臾,李珏的面色愈发铁青,过了半晌竟是幽幽的坐下,神色略显沉凝。 “殿下?”庆安低唤,“您怎么了?” 李珏幽然叹口气,“果然是本王高估了自己,未能想到这一层,实在是失策!幸好得高人提醒,否则这密折递到了父皇跟前,怕是、怕是要闯大祸。” “这般严重?”庆安骇然。 李珏没说话,严不严重的,得看父皇的心情,即便是亲生父子,身在帝王家也该谨守住君臣的本分,若然越矩,只怕父皇会以为他有不臣之心,到时候……帝必生疑。 皇帝本就疑心重,若是再生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转手,李珏便将手中的密折丢入了火盆之中。 刹那间腾起的火苗,将密折吞噬干净,只余一抹灰烬。 “殿下?”庆安愣了愣。 一份密信,换一封密折,这高人果然非同寻常。 “罢了罢了!”李珏叹口气,“本王就暂且放过他沈东湛,来日方长,也就不急于一时了。给本王随时盯着东厂和锦衣卫的动静,务必随时来报!” 庆安行礼,“奴才明白!” 顿了顿,李珏还不忘补充一句,“尤其是苏幕和沈东湛。” “是!” 这二人,至关重要。 沈东湛倒是无妨,就在眼皮子底下,但是苏幕……苏幕素来特立独行,偶尔秘密出行办差,根本无法探知她的行踪。 东厂的口风,向来极严。 殷都城,安生了两日。 两日后,沈东湛才惊觉,苏幕不在殷都。 那么问题来了,苏幕去了何处? 殊不知,此时此刻,苏幕正领着人策马狂奔,直扑定远州。 帝王下令,诛杀尚家。 但是这道圣旨不能昭告天下,也就是说,除非尚家满门皆诛,才能晓谕天下,否则苏幕等人死在了定远州,也算是他们自己倒霉,与朝廷无关,皇帝在没有对尚远定罪之前,绝对不会轻撼定远州。 定远州是尚远的老巢,皇帝怕逼得尚远的旧部造反,是以,苏幕前往定远州时,亦附带了暗杀尚远旧部的任务。 所谓暗杀,便是见不得光之事,若不能成功,便会死在定远州…… 雨势太大,山路难行。 众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放慢速度策马奔跑,陡峭的山路上,满是泥泞,留下纷乱的马蹄印,待行至半山腰,已经天黑。 “找个地方,暂避!”苏幕下令。 夜路难行,尤其是雨夜,若是出了事折损了有生力量,委实划不来,还不如暂避一夜,就当是她行善积德,让尚家人多活一夜。 山腰上有个山洞,洞不算太深,但是能暂时避雨。 众人砍下繁枝凑成简易马棚,安置好马匹,然后随苏幕一道,快速钻进了山洞内避雨。 篝火燃起,散去凛寒。 年修寻了干净处,铺上一块布,“爷,您身上有伤,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咱们会好生守着,待天亮再出发。” 苏幕的身上有些湿漉漉的,这会浑身不得劲,肩头的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背后的鞭痕依旧疼且痒,又逢着野外雨夜凄寒,冻得人直打哆嗦,伤口便更加难受。 所幸,她喜怒不形于色,不管身上有多少伤,都无碍于她的凉薄。 两名暗卫在洞口守着,其他人都在洞内,分批休息。 年修在苏幕的边上亦生起了一堆火,因着下雨,枯枝潮湿,火势并不大,还时不时的迸溅着火花,惹人心惊。 “爷,没事吧?”年修低声问。 尽管苏幕没说什么,但是年修跟着她这么多年,还是能瞧出点端倪的。 “没什么大碍。”苏幕低声回答,“休息休息便是,让大家别乱走,还有……小心点,若是定远州得了消息,尚远的那帮旧部可不是吃素的。” 必定,先下手为强。 东厂已经提前收拢了几名尚远的旧部,但有些人顽固不化,是不可能背叛尚远而依附东厂的,只能除之而后快。 “是!”年修颔首,“那您闭上眼,养养神!” 苏幕阖眼。 后半夜的时候,耳畔有些嘈杂,她睁了睁眼,但眼皮子沉得厉害,只能模糊的瞧见一个人影,恍惚间又听到了年修的喊声。 喊什么呢? 似乎是喊她的名字。 苏幕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水……” “水来了!”年修慌忙将水壶递到了苏幕的唇边。 沁凉的水,徐徐涌入她的唇齿间,一股子清凉让脑子骤然清醒起来,意识逐渐回笼,苏幕总算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况。 “怎么了?”苏幕无力的抬手,拢了拢眉心,“我怎么了?” 年修放下了水袋,“爷,您下半夜的时候起了高热,晨起才退下,现在觉得如何?好些吗?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吃力。”苏幕坐直了身子,曲起腿,抬眼望着洞口,山洞外的昏暗让人心情阴郁。 年修忙道,“雨停了,只是没出太阳,瞧着有些黑压压的。” “扶我起来!”苏幕挣扎了一下。 年修赶紧搭了把手,搀着苏幕起身,缓步朝着洞口走去。 第122章 站在洞口的时候,苏幕眯了眯眸子,“谁来了?” “爷?”年修一怔。 苏幕侧过脸看他,“年修,你素来不会瞒我,如今是生了二心?” “爷!”年修扑通跪地,“奴才不敢欺瞒,只是、只是……” 苏幕抬眼,望着从林中走出的顾西辞,美眸眯起,掌心微微凝力,“此番任务是奉了皇上密旨,凡有泄露者,杀无赦!” “爷?”年修骇然,“是顾公子救了您!” 苏幕微震,张开的五指微微蜷起,掌心力渐散,“你说什么?” “旧伤复发,新伤未愈,苏千户再折腾下去,怕是真的要为东厂死而后已了!”顾西辞的手里拿着几株草药,缓步行至苏幕跟前,“来的时候发现那边林子适合草药,所以去寻了一下,谁知运气好,还真的叫我找到了!” 苏幕没说话,眸中杀气未褪。 即便她虚弱至此,亦有足够的能力,杀了眼前的顾西辞。 “苏千户是想杀了我吗?”顾西辞早就看出来了,她起了杀意,若他没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此处就会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苏幕面无表情。 “顾公子,虽然你救了千户大人,但是……”年修犹豫了一下。 顾西辞挽着半截袖子,瞧了一眼手中的草药,终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这东西总归是认得吧?” “东宫太子。”苏幕认得。 这是太子李璟的贴身之物,当初李璟就送过一块,但是她没收,如今细看这令牌周遭的那道磕痕,想必就是当日这块令牌。 得此令牌者,必是太子亲自授命办差。 “我奉太子之命而来,苏千户还想杀了我吗?”顾西辞尾音拖长,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戏虐之色,“在殷都尚且可成,如今……晚了!” 苏幕收了力道,负手而立,冷着脸别开头。 “下半夜高烧不退,若不是我,只怕苏千户现在已经烧成傻子!”顾西辞继续说,“所谓救命之恩,大概就是如此吧?” 苏幕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最近有点活见鬼,怎么每个人都问她讨救命之恩? 第83章 狼的眼睛 “我可没求着顾公子救我。”苏幕目光沉冷的盯着他,“你说是奉了太子之命而来,我倒是要问问你,太子是怎么说的?他是如何知晓,我何时出城,去往何处?” 顾西辞知道,她在怀疑他。 苏幕惯来多疑,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此时此刻,顾西辞若想瞒着,怕是会死在这儿,东厂虽偏向于东宫,但要知道,他顾西辞只是太子的幕僚,即便真的死在苏幕手里,以太子对苏幕的态度来看,最多训斥两句,绝对不会对苏幕做什么。 思及此处,顾西辞拱手,“东厂督主与太子密谈之后,太子便着我提前赶赴定远州,以待苏千户到来,辅佐苏千户成事。” “太子是觉得我办事不利,所以派个人监视我?”苏幕嗤笑了一声,“顾公子果真好本事,来殷都才这么些日子,就已经深得太子欢心!” 顾西辞笑容温和,“谢苏千户夸赞,既入了太子门中,自然要如苏千户这般,尽心为太子效命。来日漫漫,能与苏千户共事,是顾某的福分,还望苏千户多多指教。” 苏幕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转而环顾四周,“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你的身子还没好。”顾西辞道。 苏幕侧过脸,不温不火的瞥了他一眼,“哪日顾公子,有能力坐在了我的位置上,再来置喙我的决定。” 否则,闭嘴。 顾西辞,哑然。 既是她出任务,那么底下人必须完全服从她,这就是东厂的规矩。 一个时辰之后,顾西辞将煎好的草药递上,“纵然要走,也得先把药喝了,否则你撑不到定远州。” 见她目色沉冷,他巴巴的补上一句,“别与自己的身子置气,不值得。” 看出自家千户大人的犹豫,年修上前,几欲拦阻顾西辞。 哪知下一刻,苏幕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你。” 年修愣在当场。 顾西辞牵起唇角,冲她笑得温柔,“你高兴就好。” 苏幕快马加鞭,再没有理会他。 因着身子不适,自然不能再在野外过夜,是以第二日夜里,寻了僻静小村里的一户农家休息。 “有什么话就说!”苏幕喝着热粥,瞧一眼木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山脚下的小村子,很是安静,到了夜里便只剩下了风声。 风声呼啸,竹木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 年修想了想,转身将窗户合上,这才低声问,“爷既然怀疑顾西辞,为何要喝他给的药?” 诚然。 苏幕怀疑顾西辞,但无碍于他为她煎药、送药。 “他的确懂得些许医术,那些药对我有好处。”否则,她不会入口。 眼下任务在身,容不得她挑三拣四。 “爷的意思是,他是真的在救您?”年修皱眉。 苏幕一记眼刀子甩过来,年修心下骇然,扑通跪地。 “奴才该死!” 苏幕敛了目色,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开番薯皮,属于番薯的香甜滋味,瞬时弥漫开来,“记住了,我不欠他。” 第123章 “是!”年修俯首,“是奴才失言,一切都是顾西辞自愿的。” 苏幕咬一口滚烫的番薯,鼻间低哼了一声。 院子内。 云峰有些愤愤不平,瞧着仔细煎药的自家公子,“爷,她既不领情,您何必这般辛劳?煎药之事,让他们东厂的奴才自己来便罢了!” “这帮奴才笨手笨脚,杀人在行,救人……”顾西辞摇头,“我亦是闲来无事,做点事打发无聊又有何不可?” 云峰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终是没再多说。 蓦地,村口忽然一声喊。 这村子原就十多户人家,屁大点的地方,稍有动静便全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年修从屋内出来。 农户着急忙慌的拎着锄头往外冲,“定是狼群来了!” 山上经常有狼下来,而且这狼极是凶狠,成群结队的出没,这村子人少,夜里早早的闭户,可也防不住狼群进了村子,便祸害那些家畜。 苏幕站在檐下,屋内的光亮落在她身后,衬得她身段颀长,亦衬得她凉薄无情,哪怕听闻狼群入村,恐伤及人命,她也没有半分动容之色。 旁人死活,与她何干? “云峰,去看一下!”顾西辞说。 云峰颔首,提着剑便去了。 幽然叹口气,顾西辞望着转身回房的苏幕,“好歹也是寄宿在农户家中,为何不施以援手?” “寄宿是他们自愿的,我未曾强迫,是以这帮不帮,也得看我自愿,谁奈我何?”苏幕进屋,“关门。” 她不喜欢外头的吵闹声。 顾西辞手里捏着蒲扇,立在院中半晌没能答上话。 年修合上了房门,守在门口看着他,“顾公子自己想帮忙,只管去,我家爷的事儿您还是少管为好,当然……您也没资格管。” “狼会伤人!”顾西辞说。 年修冷笑,“伤人的,何止是狼。” 须臾,云峰跑了回来,神色不大好,“狼群来的时候,妇人伸手去抱路边戏耍的孩子,谁知狼忽然扑了过来,将怀中的襁褓抢走,现在村民们都跑去救孩子,奴才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孩子呢?”顾西辞忙问。 云峰摇摇头,“现在村民们都追上山去找孩子了。” “去找找!”顾西辞回头看了一眼,立在檐下的年修,“上天有好生之德,既是碰见了,自当施以援手。” 云峰点头,“奴才这就去。” 人命关天,既然知道,岂能坐视不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顾西辞叹口气,紧了紧手中蒲扇。 山林太大,不知道狼把孩子叼哪儿去了。 夜色漆黑,忽明忽暗的光亮,在林中闪烁。 顾西辞进来送药的时候,苏幕就站在窗口位置,负手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身子不适,不该站在风口上。”顾西辞将汤药递过去。 苏幕转身,“你不是想救人,为何没有随众人进山?说到底,人都是怕死的。” “你若说人是自私的,我信,但你若说我怕死,我不认。”顾西辞看得很清楚,她眼底翻涌的鄙夷与嘲讽,“现在对我来说,苏千户的命比他们重要。” 苏幕端起汤药,一饮而尽,“顾公子还真会给自己找托词。” 顾西辞没多说,只是下一刻,瞳仁骤缩,“那是、是什么?” 窗外漆黑处,隐隐有碧光闪烁。 如萤火虫一般,一对又一对。 苏幕兀的扣住他肩膀,冷然将他推至一旁,美眸骤冷,杀气腾然,“狼!” 刹那间,一声狼嚎,齐声呼应。 门外,年修骇然心惊,“是狼群?!” 昏暗的院门外头,有光亮渐行渐近。 还不等年修推门,骤听得屋内“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窜进了屋。 苏幕瞧一眼不远处,剑搁在桌案上,也就意味着她眼下是赤手空拳,一头、两头、三头狼,如果这三头狼一起扑过来。 顿了顿,苏幕转头望着一旁的顾西辞,“方才不是理直气壮,说是要救人?你猜现在,我是救你呢?还是……不救?” 顾西辞喉间滚动,俊俏的面容泛着微微的苍白,“生死,都在苏千户的一念之间。” “狼吃人,先咬脖子。”苏幕幽幽的开口。 然则下一刻,她忽然愣在了原地,目不转睛的望着狼的眼睛。 窗外的风,吹得烛光肆意摇动,满室光影斑驳。 “眼睛?”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居然是狼的眼睛!” 可是,为何是狼的眼睛呢? 狼,代表着什么? 第84章 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群狼还真是狡猾至极。”顾西辞抱着凳子,“村民都上山找狼去了,它们却折返回村,如此这般,怕是要成精!” 苏幕还是没明白,狼眼睛的事情。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她分心去想太多。 “爷?”年修一脚踹开房门,却惊得三头狼奋起直扑苏幕和顾西辞。 顾西辞骇然举起了凳子,然则还不待他砸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色殷红,那滚烫的狼血四下飞溅,落得到处都是。 刹那间,最初的鬼哭狼嚎,成了如今的重物落地之闷响。 第124章 三头狼,有一只是被年修摁下的。 至于其他两头…… 顾西辞手一抖,板凳“砰”然落地,喉间止不住滚动,他亲眼看到苏幕杀气腾腾,徒手撕饿狼,自狼嘴出撕开,生生撕成两半。 而另一只狼,则被苏幕一脚踹飞,狠狠撞在墙壁上,重重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好半晌才摇摇晃晃的站起。 反手抽剑,剑尖落地,苏幕不紧不慢的朝着墙角的狼走去。 “苏千户!”顾西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苏幕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斜睨着他,“方才是谁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顾西辞:“……” “狼,永远是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幕举起了剑。 手起剑落,狼头滚地。 她持着染血的剑,回眸看着他,“对一头牲畜心慈手软,你觉得它会感激你吗?野性难驯的东西,到哪儿都是祸害。” 今日妇人之仁,明日这村子里就没活人了。 “屠狼!”苏幕闭了闭眼。 年修行礼,“是!”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哀嚎声,是狼的嚎叫,带着痛苦的凄厉。 顾西辞坐在房间内,面色青白,“你是对的。”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都不会觉得疼。”苏幕瞧着门外的血色,“站着说话久了,早晚会有腰疼的那一日!” 这一夜,注定是闹腾的。 外头狼群被诛,村里的百姓终于在山林里,找到了染血的襁褓,他们去得晚了,孩子已经被掏。 黎明时分,村民们陆续回来。 哭声,喊声,劝慰声,乱做一团。 在他们回来之前,苏幕已经领着人整装待发,早早的立在了村口。 顾西辞领着云峰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便一言不发,再也没有多说过半句,老老实实的跟在苏幕的队伍里。 走的时候,老百姓跪地冲着苏幕等人的背影磕头,高呼了一声,“恩人慢走。” 苏幕皱了皱眉,没有回头。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自然算不得恩人,只是宰了吃人的畜生罢了。 “爷?”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年修慎慎的开口,“奴才觉得,他们主仆二人好似有些不太对劲,这是怎么了?” 苏幕喝了口水,坐在树底下啃着干粮,“还能怎么了?顾家的儿郎,居然没见过血,倒也是稀罕事。” “是那个孩子?”年修恍然大悟。 他们这些人,刀头舔血惯了,人命不人命的,对他们来说其实跟杀鸡宰羊没区别,毕竟自己哪天落了单,估计还不如这些鸡鸭牛羊的,没它们死得痛快。 “他们,知道咱们要做什么吗?”年修低问,“太子殿下多半只知道,咱们去定远州办差,并不知道咱们办的是什么差吧?” 栾胜没那么愚蠢,肯定不会和盘托出。 “肯定不知道。”苏幕将水袋丢还给年修,“到时候,让他滚远点,别耽误了咱们办差。”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往来定远州,轻车熟路。 简城没了尚远和尚家兄妹,宛若群龙无首,谁也不敢当家做主,内里正乱得厉害,是以苏幕等人想混进城,简直轻而易举。 所有人都知道,尚远被皇帝的一道圣旨请去了殷都,而尚家兄妹紧跟着失了踪。 尚远的旧部,正在搜寻尚云杰和尚云茶的下落。 夜色沉沉。 苏幕立在小小的四合院内,一身黑衣,眉目凛冽。 “已经灌了药,天亮之前不会苏醒。”年修上前回禀,说的便是顾西辞主仆二人。 东厂办差,自然不能带着这两个碍手碍脚的,免得到时候坏了他们的好事。 “出发!”苏幕扯上遮脸布。 夜深人静,简城的街头只剩下敲更的更夫,尤其是僻静的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 今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暗卫窜入了高墙,第一时间控制了进出口。 正门,偏门。 捂嘴、割喉,动作一气呵成,连半点响声都不会有。 苏幕目色平静,手一挥,众人便四散开来,以地毯式的屠戮。 上谕:鸡犬不留。 “人呢?”苏幕问。 年修知道自己爷问的是谁,当即指着不远处的佛堂,“人在里头。” 佛堂外头,暗卫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守卫,连伺候的小丫头也没放过,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苏幕一步一台阶,伸手推开了佛堂的门,缓步往内走。 正前方,是明堂。 偌大的佛祖金身,端坐佛台,瞧着何其慈眉善目。 绕过佛像,便是后堂。 尚远的夫人,定远侯夫人就住在这里。 推开雕花木门,苏幕皱了皱眉,听得那敲木鱼的声音,心下有些微沉,木鱼声,声声入耳,宛若敲在心头,让人很不舒服。 “来都来了,不进来吗?”内里,传出女子低沉的声音。 苏幕跨步进门,年修转身合门,守在门口。 屋内,檀香杳渺,有妇人跪坐在蒲团上,一手转着佛串,一手敲着木鱼,她跪在佛像面前,神情何其虔诚、恭敬。 “侯爷夫人。”苏幕开口,一身黑衣蒙面,立在她身后,“可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第125章 侯爷夫人没有回头,依旧跪在那里,敲着木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杀孽太重终有报,报应不爽罢了!” 苏幕皱了皱眉。 侯爷夫人继续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早到迟到,又有什么区别?” 深吸一口气,苏幕握住了剑柄,徐徐抽剑。 剑身寒戾,不久之前,这柄剑刚斩杀了吃人的饿狼,现在却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说来还真是嘲讽。 生或者死,一念之间。 救人或者杀人,亦是一念之间。 “你们,是皇帝的人?”木鱼声,骤歇。 苏幕顿住脚步。 侯爷夫人忽然站起身,目不转睛的望着烛光里的苏幕,黑衣遮面,除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什么都瞧不清楚,“东厂还是锦衣卫?” 苏幕没说话。 “皇帝,早就起了杀心。”侯爷夫人冷笑,“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苏幕勾唇,“既然夫人有了心理准备,那么……” 外头响起了闷响,仿佛是重物落地。 侯爷夫人狠狠闭了闭眼,“报应,是报应!报应终是来了。” 从苏幕进来开始,她就一直在说着“报应”二字,倒是将苏幕给逗笑了,“上位者,高高在上,视百姓为蝼蚁草芥,居然也会相信报应。若然世间真的有报应,就不会有枉死之人,横死之人,包括夫人您!” 瞧着苏幕的手中剑,烛光中煞气沉沉,侯爷夫人笑了,“很多年前,就该有这么一遭了,皇帝终究还是下了手。” “你如何肯定,咱们就是皇帝的人?”这点,苏幕委实没想明白,“皇上还没赐罪,定远侯也没有落罪,这似乎说不过去。” 侯爷夫人垂着眼帘,缓步朝着一旁的佛龛处走去,掌心轻贴在一本佛经上,“就算不是皇帝的人,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们,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只不过……布劳费心!” 苏幕目色陡沉,骤见侯爷夫人身子一仰,快速往地上倒去…… “你服毒?!” 第85章 吴门江家 也不知出什么原因,苏幕忽然闪身近前,竟是接了一把,转而半蹲着,抱了侯爷夫人在怀,“服毒是个明智的选择,至少看起来会很体面。” “体面这东西,对我来说根本一文不值。”侯爷夫人唇角溢着血,唇色逐渐发黑,“你是之前来过侯府的那个、那个东厂少年吧!” 苏幕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她是东厂少年。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可她这出走半生,归来腥风血雨,早已不是旧时模样。 “尚云茶还活着,人在我手里,我问你,北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苏幕言简意赅,这也是她留着尚云茶性命的缘由,“她跟当年的吴门江家是什么关系?” 前半句,侯爷夫人只是闭着眼,任由唇角溢着血,只等着最后一口气咽下,便绝了这人间念想。 然则,听到这后半句的时候,尤其是提到了“吴门江家”之时,侯爷夫人忽然别开头,“哇”的吐出一口污血,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苏幕,“你、你是什么人?”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苏幕眦目欲裂,“说清楚,我就放尚云茶一命。” 原就是剧毒下喉,此刻的侯爷夫人只剩下出的气,满嘴污血,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唯颤颤巍巍的将佛串子塞进苏幕的手。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起,瞧着侯爷夫人殷切的目光,死死盯着她,那双手用力的抓住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再也无法匍出口。 事实,亦是如此。 侯爷夫人咽了气,死的时候一双眼睛含着泪,仍是睁着,死死的望着苏幕。 那眼神像什么? 苏幕向来没什么感情,可是侯爷夫人临死前的眼前,让她想起了乳母死的时候,那时候的乳母亦是这样死不瞑目,倒伏在地,死死的盯着她,满眼都是舍不得。 “爷!”年修近前,伸手探了一下侯爷夫人的鼻息,俄而将指尖贴在她的颈动脉处,“死了!” 苏幕依旧半蹲在那里,回过神来,伸手合上了侯爷夫人的双眼。 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多荣华,亦随之湮灭。 “爷,走吧!”年修道。 苏幕站起身,掌心里还握着侯爷夫人的佛串。 “爷,您这是作甚?”年修诧异,他们这些人压根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加持,刀头舔血的人,但凡心中有半分悟性,皆会放下屠刀。 苏幕转动手中的佛串,“她给的。” “她可说了什么?”年修忙问。 苏幕摇头,“什么都来不及说。” 自然,也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收了案头的那本佛册,苏幕转身往外走,整个佛堂已经被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远处,火光燃起。 稍瞬,整个定远侯府便陷在了火海之中。 苏幕临走前又去了一趟北苑,这空落落的地方,比她之前那次来的时候,更加荒凉,大概是因为人死了的缘故,除了那个茅屋以及内里的器具,其他东西都被销毁,再无所踪。 按照惯例,铲草除根之前要留几个有用的活口,以防会有漏网之鱼。 烛光羸弱,苏幕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用指尖拨弄着,摆在栏杆处的烛火,丝毫不觉灼热。 第126章 哭喊声,渐近。 苏幕倒是认得为首的那个人,“你是侯府的管家,我认得你!” 这管家一直跟在尚云杰身边,苏幕一眼便认出来了。 管家都这般年岁了,算是享了半辈子清福,如今突然面临灭顶之灾,自然是惶恐惊惧到了极点,被人押跪在地,老泪纵横,“我、我只是个奴才,侯爷谋反,我是真的不知情啊!” 苏幕慢悠悠的扯下了遮脸布,“认得我这张脸吧?” 哭声,骤歇。 “认得。”苏幕目色寡淡的盯着他,“很好,没有说谎。” 管家环顾四周,满眼横七竖八的尸体,伴随着仍未停歇的哭喊声和哀嚎声,火光缭乱中,血色弥漫。 “我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耗。”苏幕依旧把玩着烛火,“北苑那个女人是谁?” 管家骇然,目不转瞬的盯着她,“你、你是何人?” “你若不说,东厂早晚也会查出来。”苏幕瞥他一眼,“既无用,便无需再留着了。” 暗卫得令,提起了明晃晃的刀子。 “放我一条生路,我、我便告诉你!”事到临头,谁不怕死?求生,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可奇怪的。 年修冷然,“你敢跟咱们讨价还价?” “让他说!”苏幕示意年修退下。 年修躬身,退至一旁。 “那是侯爷的一个妾室,曾经是侯爷最宠爱的女人,后来犯了七出之条,与人私通,所以才会被关在北苑。”管家急急忙忙的开口。 苏幕坐直了身子,冲他身边的丫鬟指了指,“好得很!” 手起刀落,鲜血迸溅。 尚幸存的几个奴才,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刺耳的声响,震透耳膜。 管家面无人色,差点厥过去。 “我最恨的就是欺骗,敢当着我的面撒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苏幕问,“你是要卸胳膊呢?还是卸腿?” 管家匍匐在地,涕泪横流,“大人,大人……我、我说的是实话,是实话啊!” “唉!”苏幕叹口气。 刹那间,旁边的家奴还来不及惊叫,头颅已咕噜噜的滚落在地,恰好滚到了管家面前。 管家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年修!”苏幕瞧了他一眼。 年修颔首,下了台阶便走到了管家面前。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下,管家被冻得惊醒过来,一双猩红的眸,惊恐至极的睁着,却被年修揪起了衣襟,当场挨了两拳。 管家一张嘴,当场吐出带血的两颗牙。 “还不肯说实话?”年修杀气腾腾,“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那就怪不得咱们了!” 人到了这个时候,早就忘了哭泣。 扑通跪地,管家连滚带爬的爬到了台阶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苏幕,“我说,我说,那个女人是侯爷从江南带回来的,据说、据说跟当年的江家有关,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奴才,这么要紧的事情,侯爷也不会告诉我啊!” 苏幕站起身,单手捏着蜡烛,蜡油不断的滴落在地,“你说的,可是吴门江家?” “是!是吴门江家!” 心头咯噔一声,苏幕目色狠戾,袖中手微微蜷握成拳。 第86章 苏幕,你手下留情了 吴门江家,这四个字对苏幕来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苏幕好半晌都没说话,直到年修近前低唤了一声,她才敛尽身上的戾气,渐渐回过神来,冷声继续问管家,“那女人,叫什么?” “不知!”管家呼吸微促,“我只知道她这些年在北苑过得很是凄惨,侯爷派专人与她接触,除此之外不许任何人轻易踏足北苑。” 苏幕半垂着眉眼,瞧着脚边滴落的蜡油,已然沾到了她的靴面上,不由的皱了皱眉,“她一个废人,若是没有点价值,怎么可能在北苑活这么久。” 定是尚远时刻留意着,不许她死,吊着她的一口气。 “侯爷好像、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有侯爷和侯爷夫人知道。”管家慌乱无措,身子抖如筛糠,“夫人当初就指着侯爷的鼻子破骂,此后便吃斋念佛,住进了佛堂。” 苏幕微怔,“你是说,侯爷夫人知道真相?” “自然!”管家连连点头,急切得仿佛已经抓住了生的希望,“当时把人带回来之后,夫人向来脾气好,却也是发作了一番,冲进了北苑,若不是侯爷拦着,只怕是要砸了北苑。” 苏幕又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夫人当时骂了侯爷一句,忘恩负义,见色起意的白眼狼,便再无其他了。”管家到底是个外人,知道这么多委实不易。 想必,问题的关窍,还是在尚远的身上。 “忘恩负义,见色起意?”苏幕顿了顿。 这话,倒是颇有深意。 管家连连点头,“敢指着侯爷鼻子骂的,也就是夫人一人,是以当时夫人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从那天起,夫人便甚少再管侯府的事情,住进佛堂,不理世事。” 方才侯爷夫人听到“吴门江家”的时候,的确反应很大。 “大人!”管家砰砰砰的磕头,“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求大人饶了小人一命!大人,大人您承诺过的,您说过不杀我的!” 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最后一个问题,林大夫在哪?” 第127章 显然,管家没料到苏幕会忽然问及,一个不相干的人,话题的跳跃幅度太大,以至于他一时半会的回不了神。 “问你话呢!”年修冷喝。 管家急忙摇头,“之前一直在后院药庐里忙着,现在、现在这般凌乱,委实不知她身在何处?” 闻言,苏幕随手扬去,剩下的蜡烛段,落在了回廊的帷幔处,火苗乱窜,光亮很快就迷了眼,与外头那些火光融为一处,真真正正的成了一片火海。 管家面白如纸,连滚带爬的想要去抓苏幕的腿,“您答应过的,不杀我,大人,你不能言而无信!大人!”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苏幕立住脚步,幽幽的侧过脸看他,“你可曾听到我的承诺?” 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过,饶他不死,不是吗? 管家陡然瞪大眼眸。 上谕:鸡犬不留! 说起来,倒也奇怪,搜遍了整个定远侯府,居然没发现林大夫的下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夫,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踪迹。 “没有!” “没有!” “没有!” 年修行礼,“爷,没找到林大夫!” 生死不明,下落成谜。 “这算不算是漏网之鱼?”苏幕问。 年修不敢吭声。 如说是,便是没办好这差事,回到了殷都定会受到惩罚,若说不是,林大夫却是真的失了踪,消失得毫无预兆。 据活口交代,傍晚的时候,林大夫还在府中给侯爷夫人诊过脉,其后便安安心心回了她自己的药庐休息,再也没有出来过。 可现在呢? 翻找整个药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既是要办差,自然不能留活口,林大夫在定远侯府这么久,也算是府中的一份子,该灭的口就得灭,岂能妇人之仁。 药庐内,空无一人。 外头的火,已经烧到了后院,矮墙上的树木已经飘起了火花,想必很快就会蔓延整个药庐,若然真的藏在什么地窖之类的地方,只怕……不是浓烟闷死就得被烘烤至死。 “找一下药箱。”苏幕说。 还真别说,年修翻找了两遍,都没发现林大夫的药箱。 “没有!”年修狐疑的扫过周遭,“莫不是恰好出诊?” 苏幕瞧着桌案上摆放的药包,“包了一半就走了,委实是急事,不过……定远侯府的大夫,何需为外人出诊。” “是跑了!”年修斩钉截铁的回答。 苏幕点头,“去追。” 务必,斩草除根。 “是!” 定远侯府一场大火,烧红了简城半边天,等着府衙的人赶到,再组织人救火,为时已晚。 偌大的、繁华的定远侯府,曾是荣华富贵的象征,被誉为小朝廷、土皇帝的出处,现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灰烬。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顾西辞主仆二人还在昏睡。 “爷?”年修有些犹豫,“是不是即刻离开?” 苏幕放下手中剑,“分批走。” “是!”年修颔首,当即去安排。 今夜的定远侯府大火,势必会热闹到黎明,够府衙的人忙活,当然……大火中的尸体,也会招致定远侯旧部的痛恨。 可那又如何? 死无对证。 苏幕先去换了身衣裳,换回了便装,然后便进了顾西辞的房间,修长的指尖捏着火折子,轻吹一口气,顿有火光缭乱。 “别装了。”苏幕点燃了案台上的蜡烛。 火光起,屋内渐渐的明亮起来。 苏幕拂袖落座,顾自倒了杯水,“茶水中根本没有药,装睡也该有个度,装过头了容易露出马脚。” 半晌,床榻上的顾西辞幽幽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他转头望着烛光里的人,似自嘲般笑了一下,“竟是被看穿了?” 苏幕没有搭理他,顾自喝了口水。 外头时不时传来些许动静,但动静更大的是墙外,现如今整个简城的人,一门心思扑在定远侯府处,真是热闹极了! “苏千户是如何看穿的?”顾西辞下了床榻,行至她面前。 苏幕把玩着手中杯盏,长睫微垂,遮去眼底明灭不定的光亮,“你是大夫!” 四个字,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顾西辞顿了顿,“不是所有的大夫,都能察觉蒙汗药的存在。” “第一次见你,是在东宫。”苏幕挑眉看他,眸中略带冷嘲,“太子从不用安息香,但那一日,他身上沾了安息香的气味。” 顾西辞皱眉,勉强扯了一下唇角,“是!” “安息香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睡得安稳睡得好,但有个臭毛病,用久了便会麻木,这些东西会对身体再不起作用。”苏幕道,“我只是把安息香的方子做了改变,掺杂了其他的药,炼成了粉末。” 顾西辞抿唇,“你在试探我!” 苏幕觉得,他能想明白这点,是好事。 “既是东宫的幕僚,理该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连忠诚都做不到,存了自己的小心思,那这样的人,自不必留!”音落瞬间,杯盏于掌心震碎。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顾西辞骤觉颚处一凉,紧接着便有什么热流一点一滴的坠落。 苏幕葱白的指尖,夹着染血的瓷片,冷眼睨着顾西辞下颚处的血,“知道疼,才会记得住,不然付出的代价太小,是不顶用的。” 第128章 从始至终,顾西辞仅仅只是初始眨了一下眼,现如今平静得与她神情一致,伸手抚过下颚,指尖的嫣红是苏幕给予的教训。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手段,没杀他,是看在太子的份上! 指尖轻弹,碎片瞬时嵌入木柱内,苏幕拂袖转身,抬步往外走,“顾公子可以去把你的奴才弄醒了,好好休息,明日才能又精神去看热闹。” 顾西辞站在原地,任由鲜血染红了衣襟,面上的血让他原本俊俏的容脸,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舌从指间舔过。 那是他自己的血,拜她所赐! 口腔里,快速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他扯了扯唇角,笑靥温和如初,未改分毫。 只是这音色,却是凉得瘆人。 “苏幕,你手下留情了!” 不管她,是不是看在东厂的面上…… 远在殷都的某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第87章 不知不觉,沾了她的臭毛病 周南觉得很奇怪,自家指挥使的身子……最近不太好,时不时的打个喷嚏什么的,总是毫无预兆。 “爷,要不要请个大夫?”周南低声问,“别是真的伤寒侵体而不自知,毕竟这种事可大可小,卑职觉得还是看看比较稳妥。”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少给我添堵,我什么病都会自愈。” “卑职……”周南顿了顿,脑子里思绪飞转,想着最近做了什么事,给沈指挥使添堵了?思来想去,怎么都没想明白。 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周南若有所思的摸着下颚。 底下人蹑手蹑脚的凑上来,“周大人,您有没有发现,咱们指挥使大人近来有些着急?” “你怎么不干脆说他近来脾气暴躁?”周南瞪了他一眼。 这话,谁敢直白的说?! “还真别说,委实如此。”周南深有体会,“之前并非如此,只是近来如此,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 沈东湛素来以公事为重,若是真的有什么心事,想必也是因公。 可转念一想,近来似乎也没什么公事可办,定远侯府的事情已告一段落,至于皇帝如何处置,那都是皇帝的事,跟锦衣卫没什么关系。 沈东湛也觉得奇怪,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要发脾气,可又不知道这脾气来自于何处,走出镇抚司大门,冷风拂面,他好似忽然明白了些许。 之所以如此烦躁,不过是因为……缺了势均力敌的对手,以至于日子便的平淡无奇,没了任何意义。 “爷,今儿去哪?”周南问。 定远侯府的差事办完了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有传召沈东湛。 沈东湛呢,也不着急,权当是多休息两日。 “随便走走!”锦衣卫巡查周遭,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近来东厂很是安静,没探出什么事吗?” 他们只知道,苏幕出了城,然后在城外消失无踪,具体去了何处,还真是没人知道! “东厂口风太紧。”周南摇头,蓦地惊呼一声,“那不是舒姑娘?” 沈东湛立住脚步,瞧着街头挤过人群,朝着这边走来的舒云。 “爷,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周南问。 沈东湛掉头就走,你爱打招呼就打招呼。 “爷?”周南惊呼。 舒云骤然抬头,当下瞧见了挤入人群中的沈东湛,“沈指挥使?” 一声娇滴滴的轻唤,换来的是沈东湛的漠然无视。 “周大人!”舒云行礼。 周南拱手回礼,“舒姑娘今儿怎么在街上?” “随师父出来买药材,倒是巧了,居然能遇见你们二人。”舒云在苏宅里养了这么一阵,精气神都养得差不多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 沈东湛狐疑的打量着她,“师父?” 舒云全家老小都被武林盟斩尽杀绝,何来的师父? “便是李大夫!”舒云往身后的医馆指了指,“人就在里头。” 见着二人不解的神色,舒云忙不迭解释,“师父是千户大人的人,教了我不少东西,咱们此番出来是买药的。” “谁病了?”沈东湛问。 舒云摇头,“无人病痛,只是药庐里缺了几味药,所以来交代一声。恩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东湛一怔,周南更是不解,“你怎么瞧出来,我们要出门?” 他们近来无事,今儿可半点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恩公瞧着有些,若不是有急事,怕也不能这样!”舒云笑道,“若是城内有什么事,锦衣卫这么多人,大概不用沈指挥使亲自出手。” 周南没敢吭声,下意识的瞧着自家指挥使的面色。 沈东湛转身就走,神色凉薄至极。 “周大人!”舒云心惊,赶紧拽了一把周南的袖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周南皮笑肉不笑,略带厌烦的拂开了舒云的手,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舒姑娘心知肚明,还用得着我多说什么?” 舒云立在哪里,瞧着这主仆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由得眉心紧皱。 “舒云?”李忠从医馆里走出来,“你站在那里作甚?还不赶紧过来。” 舒云应了一声,当即转回。 “怎么了?”李忠问,“怎么站在大街上发呆?” 舒云忙解释,“碰到了沈指挥使和周南,所以过去打了个招呼。师父不知道,当日若不是沈指挥使和千户大人,舒云这条命只怕……” 第129章 “那些事,无需再回忆。”李忠拍着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舒云红了眼眶,咬着唇点点头,旧事不堪回首,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这沈指挥使怎么会在街上闲逛?”李忠手里拎着药包,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医馆。 舒云回过神,“沈指挥使好似有些不太对,瞧着有点神情焦灼,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总不能是因为咱们千户大人吧?” “两个死对头,谈不上什么焦灼。”李忠一口否定,“可能是身子虚,是以燥火上升。” 舒云若有所悟,“原来如此。” 街头,骤然一片混乱。 马蹄声声,急促至极。 混乱中,还伴随着驿使的高呼,“闪开,都闪开!” 沈东湛站在街边的时候,被身边的百姓挤到了一旁,所幸身段颀长,鹤立鸡群,倒是无碍视线。 驿使背着文牒匣子,弯着腰,拼了命的往前冲,直奔皇宫方向而去,然则今儿老百姓赶集,原就人多,这么一闹腾,便出现了纷乱的踩踏之事。 “孩子!孩子!” 沈东湛赫然抬眸,还不待周南开口,身边的指挥使大人已经飞身而出,直扑街头的幼童,单手抱身,单手覆其脑后,就地一个驴打滚,闪开了急踩的马蹄。 怀中的孩子,哭声骤歇,大概是被吓坏了,整个人抖如筛糠,死死揪着沈东湛的衣襟不放,好似怕极了周遭的一切。 “没事了!”沈东湛低语。 妇人快速上前,连忙抱起了怕生的孩子,几欲跪下。 周南赶紧挡了一下,这才免去了妇人的磕头谢恩。 “以后小心!”沈东湛瞧着那孩子。 圆嘟嘟的小脸,甚是粉嫩可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惊魂未定,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他就在母亲的怀中。 妇人千恩万谢之后,抱着孩子快速离开。 沈东湛出神一般站在原地,方才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当时二人跳崖之后,沦落到小渔村的情景,彼时的她,似乎就对孩子格外的偏爱。 虽然当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他能看出来。 “爷,没伤着吧?”周南有些着急。 自家爷,怎么一愣一愣的? 沈东湛抿唇,“无恙。” “一直心不在焉的,救孩子倒是挺快的,以前也没见着您这么喜欢管闲事。”周南小声的嘀咕着,毕竟他跟着沈东湛这么多年,还真的没见过他主动做好事。 尤其是这种救死扶伤,救人于危难的好事。 沈东湛没有搭理他,转头望着皇宫方向,“驿使是朝着皇宫去的,但是他背的匣子,不似八百里加急。” 这么一说,周南倒也回过神来,“对,这不是八百里加急,卑职方才看得真真的。真是岂有此理,非八百里加急,也敢在殷都城的大街上这般策马,真真是罔顾人命!” “出了何事?”沈东湛不解,“这么着急?” 方才他在马蹄下救走了那孩子,驿使只是勒了一下马缰,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 蓦地,背后响起了低哑而幽凉的声响。 “世人多烦忧,不过是阴阳乱序,人人所求,不过虚名一场,何用?” 沈东湛当即转身。 第88章 她,来了 沈东湛转身,瞧着眼前的算命先生,目色微沉。 “我瞧着这位爷器宇轩昂,非凡夫俗子可比,不知是否愿意,让老道给您算上一卦?”说话的是个穿着道袍的男子。 周南皱眉,绕着他走了一圈,转而歪着脑袋,瞧着他手中的旗招牌,“铁口神断?哎呦,年年抓贼,今儿贼不请自来,倒是稀奇!牛鼻子老道,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吗?” “二位身穿官服,自然晓得!”老道抚着花白的胡须,一双眼睛始终在沈东湛身上游离,不断的打量着他,“锦衣卫!” 周南冷嗤,“知道还敢往前凑,是想找死吗?” “这位爷,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手?”老道望着沈东湛,“且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沈东湛立在那里,“若说错了半句,人头落地!” “好!”老道点头。 不多时,三人便行至街头一角,瞧着铺开的桌子,还有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得,被带进了老巢!”周南满脸鄙夷。 沈东湛睨一眼桌案上的器具,都是常规的东西,寻常算命先生有的,这里都有,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 老道握着沈东湛的手,一寸寸的摸着。 看得周南,两道眉都纠结在了一起,“摸得那么仔细,倒像是揩油的。” 沈东湛徐徐侧过脸,冷眼睨他。 周南心神一震,当即闭嘴,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 “贵不可言。”老道叹口气,“贵不可言啊!” 沈东湛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瞧着他,“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人头,落地。 “世家出身非本家。”老道娓娓道来,“奇骨贯顶为尊者!” 周南一头雾水,“你胡言乱语什么?说人话!” “这位爷,富贵至极,为常人不可企及,只是欠缺时运,一旦东风至,定为惊天人。”老道目不转睛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面无表情,“谁是主使者?” 第130章 周南听出来了,这话不对,二话不说便将剑刃搁在了老道的肩头,“问你话呢!谁让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不是事实,想必你心里很清楚!”老道幽然叹口气,“世人空有一双眼,瞧不清这世间纷扰,断不清这恩怨情仇,悲哉!” 音落瞬间,忽有白烟起,骤然迷人眼。 沈东湛与周南双双旋身退后,以衣袖掩口鼻,生怕这白烟有毒。 待烟雾散尽,早已没了道人的踪迹。 “我就知道,他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死骗子!”周南一脚踩上招牌,“什么铁口神断,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混账东西。爷,您为何要信他?” 沈东湛神色晦暗不明,瞧着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幼时我被人挟持,有一道人救过我,那人是个左撇子!” “不会这么巧吧?”周南摇摇头,“说书先生,还编排不了这样的巧合。” 然则下一刻,周南默默的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 乌鸦嘴! 大概从一开始,沈东湛就察觉了,所以由着这人肆意胡言。 桌案上的东西没什么异样,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寻常人的笔架搁在右手边,而这道士的笔架,却是搁在左手边的,这就说明…… 此老道,乃是左撇子。 “爷,那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南问。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头朝下,立一炷香的时间。” “如此,便能明白?”周南不解。 哎呦,这是什么好法子?不用读那些硬邦邦的书册,就能明事理。 沈东湛拂袖而去,没有理他。 然则下一刻,周南忽然醒过神,宛若醍醐灌顶,“爷,您是说卑职脑子里进了水?呸,不是,爷,卑职脑子里没有进水,卑职……” 嘿!解释不清楚了。 不远处,妙笔书生双手环胸,狐疑的打量着躲在巷子里,其实一直没跑了的牛鼻子老道,“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唯有这一双腿还算好使。” 老道上下一打量,“江湖人?” “东厂的!”妙笔书生厉声纠正他的错误。 老道负手而立,“原来是东厂的狗!” “不管是狗还是人,能活着便罢,否则便是统一的称呼——尸体!”妙笔书生冷笑两声,“我不管你是谁,既与锦衣卫有所接触,那就只好请你去东厂大牢,喝喝茶,吃顿饭!” 身后,数名东厂蕃子徐徐走出。 老道冷笑,“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众人戴上黑巾蒙住了口鼻,齐扑老道而去。 妙笔书生直翻白眼,“锦衣卫会吃亏,不代表咱们东厂也会吃亏,你那招烟雾遁,对咱们不起作用,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黄口小儿,狂妄!”老道纵身而起。 刹那间,细针如雨。 若不是妙笔书生溜得快,怕是要被扎成了刺猬,而他带来的蕃子们,因为躲避不及,皆殒命当场。 再回来,巷子里早就没了老道的踪影。 妙笔书生浑身发颤,内心发怵,从蕃子的尸体上拔下一根银针,阳光下,银针细如牛毛,针针扎在要害处。 若不是他轻功好,躲避得及时,只怕也会与这些人一样,当场毙命! 喉间滚动,妙笔书生立在那里,脊背阵阵发寒,额角的冷汗徐徐而下。 真可怕! 回过神来,妙笔书生撒腿就跑,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通知东厂的人,务必要留心这么一个牛鼻子老道,在苏幕回来之前找到他! 提起苏幕,妙笔书生这心里直打颤,这小子若是知道他办砸了这差事,定会毫不犹豫的扒了他的皮,那惨状可比挨周南的一顿打,更完犊子! 啧啧啧,那个没心肝的怪物! 在妙笔书生看来,沈东湛和苏幕是同一类人,素来不会耳根子软,而方才这沈东湛显然是放了这道人一马,里面肯定有猫腻。 猫腻,是肯定有的,但能不能查出来,就得看东厂的本事! 周南心里恨得直骂娘,奈何事关沈东湛,他纵然有再大的脾气,也得忍着,这事不可外泄,免得那惹出什么祸端。 “周大人!”底下人上前,“刚得的消息,是……大人本家的消息!” 前半句话,倒是没什么。 后半句话…… “什么消息?”周南以为自己听岔了。 底下人咬字清晰,一字一顿,“本家的消息!” 自打来了这殷都,齐侯府的人对自家指挥使,向来不怎么关心,连带着侯爷的家书,也跟便秘似的挤,隔了小半年才能蹦出一个屁。 所以啊,也难怪周南这般惊诧。 接过书信,周南示意他退下,转身进了茶楼。 “爷!”叩门而入,周南盯着手中的书信,“这是本家来的信,只是……卑职瞧着,好像不是侯爷或者侯爷夫人的消息。” 周南担心,其中有诈。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只淡淡的瞄了一眼,整张脸便沉了下来,“是沈东麟的字迹!” “二公子?”周南愣怔,“二公子怎么想起来,给您写封信?” 这倒是怪事。 周南之前担心书信有问题,如今倒是担心信上的内容有问题,毕竟……爷的脸色越看越黑,等到他放下信纸,一张脸就跟泼墨画似的。 第131章 “爷?”周南低低的喊了声,“您怎么了?” 沈东湛闭了闭眼,转头望着窗外,呼吸微沉,“你自己看!” “可以看?”周南愣了愣,这可是家书! 但沈东湛这么说了,周南自然也不客气。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南是真的蹦跶了一下,“哎呀妈呀,她来了?爷,那您……以后是不是,不能跟咱们喝花酒了?”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狠狠甩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89章 哎呦,坏事了! 喝花酒自然是不可能了,再者……沈东湛原就没有喝花酒的习惯,若不是苏幕当时反复提及,他沈东湛还真是不屑去那种地方喝酒。 不去,倒也无妨。 只是…… “爷,到时候把人安置在何处?要不,就您旁边的那个院子,卑职瞧着还算雅致,临近花园,想必是极好的。”周南试探着问,“如此,可成?” 沈东湛目色凉薄的盯着他,“把后院厢房腾出来。” “后院厢房?”周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眸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起身,抬步就走。 “爷,真的是后院厢房?”周南疾步跟在其后,“只是后院偏僻。” 沈东湛不再多说,走得那样匆忙,但在周南看来,总是带了那么点焦躁之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再去花楼的缘故? 不管是什么原因,指挥使大人心情不好是实打实的,真真切切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内,沈指挥使的脾气愈见暴躁,底下人悄悄的问过周南,可周南能说什么?总不好说,沈指挥使心里搁着儿女之事吧? 锦衣卫都指挥使,理该公私分明,这话还是不说为好。 近日,殷都城内还算太平。 东厂一直按兵不动,各方势力亦是消停了下来,毕竟有二皇子李润谋反之事在前,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什么事端。 万一受到牵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书房内。 周南行礼,“爷!” 沈东湛立在窗口,瞧着后院方向,“说!” “是山匪。”周南道,“永慰县出现了山匪,一夜之间,山匪烧香抢掠,屠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县衙里派出了不少衙役,并且上报至府台。府台派人协助剿灭山匪,谁知道这帮山匪很是狡猾,趁着官军上山之际,再度下山为恶。” 沈东湛转身,“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批凶神恶煞?” “是什么原因暂时不知,只晓得这批山匪好生厉害,官兵来时便躲进山林之中,让人无从查找,待官兵撤离,又占据山寨,继续作恶。”此处距离永慰县有些距离,这帮山匪是突然冒出来的,所以周南查到的消息并不多。 沈东湛皱了皱眉,“山匪为祸……” “据说,这群山匪已经屠戮了两个村子,若是再任由其猖狂下去,唯恐……危及殷都周边的安全。”周南说这话,其实有另一层意思。 沈东湛心头了然,只不过皇帝没传召,他断然不会自己请命。 锦衣卫,只服从于帝王令,其他事,能不掺合尽量不掺合。 然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朝廷上议论纷纷了数日,终是没个定论,皇帝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漏夜传召沈东湛进宫。 御书房内。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爱卿。”皇帝面色不太好,整个人病怏怏的,说话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御笔,半靠在椅背上,低低的咳嗽着,“平身吧!” 沈东湛起身,心里却揣着了几分明白,皇帝每次装病,每次喊他沈爱卿的时候,总没什么好事,上回就推着他去定远州,一推两三次,次次要认命。 “沈爱卿啊!”皇帝招招手,“过来,到朕跟前来。” 沈东湛垂眉顺目,近至皇帝跟前,“皇上急召微臣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笑着望他,好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这满朝堂都在议论什么,你会不知道?” 沈东湛行礼,“皇上,满朝文武,人才济济,皇上随便挑个人去剿匪,想必都会比微臣在行。微臣执掌锦衣卫,只懂得伺候皇上为皇上办差,但是领兵……委实是难为了微臣。” “朕知道,你就是担心你那个未过门的小妻子。”皇帝朗笑两声,“人都在路上,眼见着这两日就到殷都,你便舍不得离开,想留在殷都候着她。” 沈东湛心头颤了颤,这件事……知情的并不多,能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可见本家的探子始终如影随形,一直都盯着本家不放。 面上,沈东湛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恭敬,“皇上所言极是,柠儿约莫明儿就到,所以微臣怕是不方便离开殷都。” “不妨事,反正这剿匪一事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也就不急于一时了。”皇帝顺着接了话茬,“朕就给你时间,等到你接了人,再出发剿匪。” 沈东湛心下微沉,看样子在他进宫之前,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去办这差事。 皇帝素来固执,一旦下定决心,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与其再三的推诿,倒不如现在应下,好歹皇帝宽限了他几日。 若是把皇帝逼急了,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第132章 “臣,谢主隆恩。”沈东湛行礼。 皇帝很是满意沈东湛的反应,虽说沈丘肆意妄为,但是生了个懂事的儿子,至少在服从命令这桩事上,沈东湛比沈丘更好驾驭。 “去准备吧!”皇帝道,“朕会下一道圣旨,让府台派兵与你一道上山剿匪,务必……把这帮逆贼杀个干净,切莫为祸百姓,保一方太平!” 对于这些话,沈东湛完全没放在心上。 所谓的保一方太平,不过是怕这些山匪日渐壮大,到时候势不可挡,威胁到了殷都城的太平,仅此而已! 退出御书房之后,沈东湛在宫道上站了良久。 这情形,看得周南心里发怵,“爷,您没事吧?” 沈东湛紧了紧袖中手,瞧一眼黑漆漆的夜空,“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些心寒。高不可攀的帝王心,不管你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不会真正的相信你。” 能这么快得知华云洲的消息,定是皇帝早早的盯着沈家,所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皇帝。 皇帝方才,是在威慑他。 笑里刀,绵里针。 不外如是! “真的剿匪?”周南问。 沈东湛点点头,“真的!” “现如今叫什么事?连剿匪这种事,也都是来找咱们,真当咱们是万能膏药,哪儿不痛快就贴哪儿?”周南絮絮叨叨。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祸从口出。” 周南默默的闭了嘴,但是这话却是半点都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沈东湛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其一,这帮山匪进退有序,显然不是寻常的乱民。 其二,官军总是扑了空,保不齐底下有人暗通山匪。 其三,并非朝中无将,而是皇帝都不满意,为什么非要锦衣卫去剿匪? 这些疑点,足以让沈东湛得出个可怕的结论,皇帝年事已高,历经二皇子谋反之后,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报以怀疑和试探。 皇帝,可能是在试探他。 忠诚? 能力? 沈东湛只觉得脑仁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在,皇帝宽限了几日,趁着这几日,他可以好好想清楚,并且做好相应的准备。 两日后,晨起。 沈东湛领着周南出了城,二人策马前行,走得极缓。 “爷,就咱们两个,沐姑娘会不会觉得不够重视?”周南忙问。 沈东湛瞥他一眼,“需要殷都百姓都出城相迎,才显得重视?” 周南哑然。 咱就这么一说,那么大火气…… “那个……探子之前汇报,说是昨天夜里发现苏千户在城外三十里的客栈里休息。”周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东湛的脸色。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完了! 自家指挥使大人的脸色,比天边的风卷残云更可怕,黑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吃人。 “这么要紧的事,之前怎么不说?”沈东湛音色陡戾。 周南忙道,“昨夜忙着布置后院,添了点东西,所以没来得及,那……哎哎,爷?” “柠儿就住在城外三十里的客栈里!”沈东湛策马狂奔,“回去再找你算账!” 周南心头一紧,“哎呦,坏事了!” 第90章 未来世子妃 可不得坏事嘛,这沐姑娘跟谁住在一起不好,居然跟东厂那个魔头住在了同一家客栈,难怪指挥使大人急成这样,换做旁人,也会心急如焚。 城外三十里。 春风客栈。 苏幕立在木楼梯上,瞧着大堂内,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客人。 这个位置四通八达,道路交错,所以客栈里的生意不错,进出人多也是情理之中,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人。 “爷?”年修行礼,“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您去休息会吧!” 原本,苏幕是不想停下来休息的,奈何连夜赶路,后半夜的时候她没能撑住,迷迷糊糊的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身上都是皮外伤,倒也不打紧,但是把身边的人吓坏了,尤其是年修,紧跟着跳下马背,众随行蕃子,亦齐刷刷跳下。 当时的场面,可想而知。 苏幕倒伏在路边,这一摔倒是把她给摔得清醒,只是身子虚弱得很,半晌都没能应出声来,那种差点被自己胸腔里的一口气憋死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但最后,她是怎么缓过劲来的呢? 苏幕皱了皱眉,眸色微沉。 “苏千户?”顾西辞在旁轻唤,“你该好好休息。” 苏幕转身就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瞧着苏幕离去的背影,云峰略有些不平,“好歹是公子救了她,竟是连张笑脸都没有,真为公子感到不值,若不是公子……” “行了!”顾西辞瞥他一眼,“平时也没见着你这般多话,今儿这是多长了一根舌头?” 云峰抿唇,缄口不言。 “医者,不计名利。”顾西辞开口训诫,“求报者,非诚也,为私心。” 云峰行礼,“是!” 苏幕的房间在回廊尽处,为的就是免外人打扰,周边几间客房亦为年修所定下。 这安排对苏幕来说,是最稳妥不过的。 然而事有例外,苏幕对门那间客房,早已有人住下,年修有心驱逐客人,却被苏幕拦住,出行在外,免生事端。 第133章 此处距离殷都甚近,想来不会再出事端。 苏幕站在门口,恰对门的住客开门出来,想必是下楼吃饭。 对方也瞧见了苏幕,一脸趾高气扬的盯着她,其后那小童还不忘低喝,“看什么看?就这样盯着别人看,真真是无礼至极!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门口蕃子,脊背发凉。 年修亦是心下一惊,敢对他们家爷这般无礼,最后是谁把谁的眼珠子抠出来,还不一定呢!他刚要上前,却因为苏幕一个眼神而退了回来。 “公子,快些走吧!”小童推搡着自家的小公子,朝着楼梯口走去。 见着人已经下了楼,年修赶紧推开房门,“爷。” “现在的女子,都这般胆大妄为吗?”苏幕跨步进门。 身后跟来的顾西辞,显然心神一震,不敢置信的回头,“女子?你这如何看得出来,那两个少年人是女子?” 没有耳洞,也不显胸,眼下天亮,领子抵着下颚,瞧不清楚喉结位置,这一眼瞧出是个女子,还真是需要点本事。 “伺候得人多了,自然分得清楚。”苏幕拂袖落座,“顾公子如此言语,怕是还没沾过女儿身吧?” 她问得如此直白,倒是把顾西辞给问住了。 瞧着他如此反应,苏幕兀的勾唇一笑,目色邪肆的盯着他,“到时候回了殷都,可得请顾公子好好享受一番,我这厢无福消受,顾公子可千万别学!” 云峰皱了皱眉,把她和他家公子相比,这是咒公子断子绝孙吗?阉人无嗣,他家公子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岂能相提并论! “你……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顾西辞还是不明白。 苏幕没应声。 有些东西,不是靠经验,而是因为感同身受,她自己便是个女扮男装,自然能一眼看出旁人的女扮男装。 “爷,歇会吧!”年修已经铺好了床榻,“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启程不迟。” 此处距离殷都只有三十里地,以他们的脚程,最晚今夜必定能到,是以,不急于一时。 “留心大堂内。”苏幕坐在了床沿,若有所思的瞧着顾西辞主仆,“若然动手,记得躲起来,我可不想浪费人手在你们身上。” 言外之意,不要拖我们东厂的后腿。 云峰有些不平,自家公子三番四次的救她,竟是换来这么一句“不想浪费”,真是为公子感到不值! “两位还是先出去吧!”年修下了逐客令。 顾西辞没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好好休息!”便领着云峰离开了房间,让苏幕能好好的休息。 出了门,云峰略有不甘,“公子,他们太欺负人了!” “东厂从不欺负人。”顾西辞目色平静,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浅笑,“东厂,只杀人!” 云峰的心肝颤了颤,垂眸不敢再多言,别看苏幕说话还算和气,若真的动起手来,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顾西辞立在楼梯口,若有所思的瞧着大堂。 苏幕说,可能会动手? 那么,是谁要动手? 视线落在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少年人身上,顾西辞深吸一口气,苏幕这么一说,他便越看越觉得苏幕所言不虚。 不管是神情还是动作,委实不似寻常男儿,处处透着一股子娘娘腔的的感觉,两张小脸生得粉嫩,最掩不住的应是她们身上的气质。 男儿多阳刚,即便是书生亦自有一股儒雅之气,而女子属阴,举手投足间多犹豫缓滞,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区别。 顾西辞不由感慨,苏幕在宫里待久,想必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女,难怪分得这般清楚! “公子,您看出什么了吗?”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叹口气,“注意墙角那几个江湖人。” 顺着顾西辞的视线望去,云峰注意到了大堂一角的两桌人,尽管穿着便装,且刻意佯装成百姓,但是有些动作却是瞒不住的。 比如,坐姿。 比如,左顾右盼的神情。 习惯刻在骨子里,这东西很可怕,既能让你时刻保持警惕状态,又能暴露你的真实身份。 “江湖人?”云峰诧异,“这些人是冲着东厂来的,还是正好经过?” 顾西辞寻思着,“苏幕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就说明这些人是冲着东厂来的,而苏幕……非头一次接触。” 江湖人? 非头一次接触? “莫不是五毒门的人?”顾西辞皱了皱眉。 这还真的不好说,毕竟在这之前,苏幕所中之毒就来自于五毒门,想必她跟五毒门有着解不开的仇怨。 “他们起来了!”云峰忙道。 顾西辞想了想,转身朝着房间走去,“走!” 云峰诧异,真的躲起来? 合上房门之后,顾西辞便立在门后,听着门缝外头的动静。 蕃子的低喝与警告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打斗声,还有些许闷响,多半是有人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整个楼道都热闹了。 不,不只是楼道,连带着底下的大堂都热闹了。 客栈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人合上,成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之势,双方打得难舍难分,尤其是这些江湖人,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一些无辜受牵连的住客,被吓得厉声尖叫,躲在了柜台底下瑟瑟发抖。 第134章 耳畔,满是桌椅板凳和杯盏碗筷碎裂声响,嘈杂一片,分不清楚谁输谁赢,谁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般不顾性命的厮杀,起因为何? 年修一剑贯穿那人咽喉,将闯进来的人,一脚踹飞出房间,冷剑在手,周身杀气腾然,“尔等何人,敢在东厂面前造次?” 门外,一帮人眦目欲裂,急扑而上,“杀的就是东厂的阉狗!” 刹那间,房门碎裂。 轰然巨响过后,这些腌臜东西都被震飞出去,苏幕捏着一人的脖颈,如捏死一只蚂蚁搬,折断其颈骨,随手从楼梯上丢下去。 尸体落地的瞬间,那帮江湖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苏阉狗在那,杀了她!” 年修持剑在前,蕃子们围拢在苏幕周围。 “杀了阉狗!” “保护大人!” 苏幕也不恼,立在那里瞧了一眼周遭,柜台处不断有脑袋探出,是掌柜和伙计,还有来不及逃脱的幸存住客。 那两个女子,也在其中。 乍听的东厂二字,她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凡跟东厂沾边的,都没好事!”小童愤然。 要不然,她们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无妄之灾? 年修一剑劈开了对手,眼见着对方即将覆灭,当即冷声厉喝,“一个不留!” 形势不对,江湖人毕竟不似东厂这般死忠,撒丫子就想跑。可是,门是他们关的,已然是作茧自缚,想跑哪儿这么容易! 下一刻,小童骤然疾呼,“公子!” 剑,架在了那女子的脖颈上,“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苏幕身长如玉,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勾唇笑得邪冷,“呵,你拿一个路人,来要挟我?” 是他们脑子进水,还是她现如今表现得太过仁慈,以至他们对她,生出了这样的误会? “谁敢动她!”小童厉喝,“她可是齐侯府未来的世子妃,你们敢动她,就等于跟齐侯府作对,我家姑爷现如今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惹了锦衣卫,你们谁都别想活!” 苏幕瞳仁骤缩,唇角的笑渐渐冷却,“齐侯府?未来世子妃?” 沈!东!湛! 第91章 东湛哥哥,她好凶! 为钻石过400加更 “世子妃?”如此,这帮人便觉得自己好似捡到了宝,直觉已经保住了性命。齐侯府的世子妃,其身份地位比东厂的阉狗,不知要高上多少,若然有所损伤,朝廷也不会放过苏幕。 年修犹豫了,这可了不得,万一真的伤了人,齐侯府秋后算账,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别说是他家千户大人,饶是整个东厂,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皇帝对齐侯府的态度,都是明摆着的事。 “放我们走!否则,就杀了她!”那人怒喝,拖着女子缓步朝着正门行去。 年修咬着后槽牙,被人威胁的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顾西辞站在楼梯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却只见苏幕拂袖落座,顾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抿一口,“你们跟了我一路,眼见着是要到殷都了,所幸我给了你们这么个机会,你们竟不好好珍惜,趁此杀了我?” “阉狗,你杀我五毒门这么多兄弟,我们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大门已经打开,临出门前,挟着女子的那人,恶狠狠的吐着低冷的诅咒,“你这种断子绝孙的阉贼,早晚会被人千刀万剐,死后定遭戮尸,死无全尸!” 年修眦目欲裂,手背上青筋微起,他们这些人,最恨的就是被人骂“死无全尸”这四个字。 活着的时候,便已身子残缺,若是死了还不能囫囵个,据说……到了阎王地府,都不能转世投胎,得当个游魂野鬼,或者下十八层地狱。 “走!”那人一声低喝。 谁知下一刻,骤然低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架在女子脖颈上的剑,“咣当”一声落地,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已然笔名当场,眉心一点殷红,有瓷片从后脑贯出。 一招,毙命! 苏幕气息紊乱,面上依旧沉冷狠绝。 看准机会,年修飞身而上,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砍断了伸向那女子的、江湖人的手。 刹那间,血色嫣然,惊得两个女子厉声尖叫。 便是在这惊叫声中,年修手起剑落,与一众蕃子齐齐出手,解决了这帮江湖人,如之前所言,一个不留。 外院的大门,冷不丁被人踹开。 率先闯进来的是周南,乍一眼院子里两个捂着脸尖叫的女子,骇然心惊,当即持剑冲上前,冷然直指年修,“放肆,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年修剑上染血,唇角扬起一抹嘲讽,“锦衣卫,是否人人都如你这般眼瞎?” 没瞧见这满地的尸体? 没瞧出来经历了一场厮杀? 若不是自家爷出手救了这女子,只怕锦衣卫来得再快,也只能为其收尸。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跨入门内的沈东湛。 四目相对,各自凛冽。 沈东湛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再瞧着这满地的尸体,以及那一人额心的一点血迹、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下有些了然。 苏幕敛眸,帕子轻轻拭去指尖的血迹,“沈指挥使来得有点晚,我这一不留神,坏了你英雄救美的好事。” 第135章 语罢,她随手将帕子丢给身边的蕃子,款步走下台阶。 沈东湛瞧一眼惊慌失措的女子,低声喊了句,“柠儿。” 沐柠当即抬头,满脸是泪的奔向沈东湛,当即扑进他怀中,哽咽着喊了声,“东湛哥哥!” 便是这三个字,让苏幕猛地顿住脚步。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呢? 汗毛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看的眉,拧到了一处,苏幕深吸一口气,“沈指挥使的未婚妻,居然沦落到身边无人,只身出门的地步,到底是宁侯府不够重视,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你放肆!”那小童厉喝,怒然直指苏幕,“我家小姐不会功夫又如何,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小姐身份何其尊贵,岂容尔等亵渎。”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齐侯府的世子妃倒是没什么脾气,就是娇惯了点,反倒是这奴才……真是半点都没有奴才相,想必是觊觎沈指挥使的美貌,要与她主子同侍一夫吧?” 小童面色陡然泛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大家都看得见。”苏幕神色寡淡的,将扎在树干处的瓷片拔出,上头还沾着血,“还有,我最恨别人拿手指着我,除非你能踩在我的头上,否则……” “啊……” 刹那间的尖叫,周南来不及护着,沈东湛又美人在怀,根本腾不出手。 小童的掌心已被瓷片贯穿,鲜血直流,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目狰狞,以及对死亡的惊恐。 苏幕勾唇,“方才我救了世子妃一命,现如今用这婢女的一只手偿还,想必世子妃不会不舍得吧?” 一条命,一只手。 相较而言,划算至极! “书香?”沐柠惊呼,慌忙上前用帕子捂住了她的伤口,流着泪疾呼,“书香,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东湛哥哥,快帮我找大夫!” 沈东湛没说话,睨了周南一眼。 周南:“??” “找大夫!”沈东湛皱眉。 这都瞧不明白? 周南舔了一下唇,转而瞧着满院子的东厂蕃子,“这里……” “带着她们两个一起走。”沈东湛说。 周南恍然大悟,“是!” 是以,周南赶紧上前行礼,“沐姑娘,卑职带你们去找大夫,快些跟卑职出去罢!” “东湛哥哥?”沐柠梨花带雨,精致的小脸满是惊慌与期许,“我怕!” 沈东湛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骤见着有人从客栈内走出,疾步朝着苏幕而去,待看清楚那人的容脸,到嘴的话瞬时咽了回去。 顾西辞?! “你为何在此?”沈东湛冷问,“这里的事情,与你也有关系?” 顾西辞没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固气丸。” 昨夜她落马也是吃的这个,诚然能导气归元,稳住体内紊乱的真气,是以苏幕没有犹豫,身子要紧,有些事情没必要逞强。 瞧着苏幕吃了要,顾西辞面色稍缓,“缓一缓!” 沈东湛近前,“你为何在这里?” “沈指挥使对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很感兴趣?”顾西辞反唇相讥,“您能出现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出现在此?” 沈东湛瞧了瞧苏幕,又看了看顾西辞,面上乌云密布,总觉得这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东厂出行,素来不带外人,今儿倒是奇怪。”沈东湛开口,直勾勾的盯着苏幕,“苏千户能允许一介儒生跟随,真让人意外。” 只是她云淡风轻,面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沈指挥使进了花楼也只喝酒不近女色,今儿却是美人在怀,不也让人意外吗?”苏幕反唇相讥,“还是说,这未来的世子妃,委实胜过人间美酒无数?” 一句“花楼”让沐柠面色稍变,“东湛哥哥?” 不知道为何,她每次喊“东湛哥哥”,苏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若非身份搁在那儿,苏幕真想把她的嘴堵上。 矫揉造作,听得人心里发毛。 “还不带走?”沈东湛望着周南。 周南倒是想带她们走,可这沐柠不肯走,他有什么办法?这是未来世子妃,又不是鸡鸭牛羊,可以拦着驱赶、使劲儿拽。 “沐姑娘?”周南苦着脸,“走吧,卑职带你们去找大夫!” 沐柠松开了书香,奔至沈东湛身边,伸手便环住了沈东湛的胳膊,“东湛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害怕,他们好凶……” 沈东湛还来不及开口,却听得苏幕幽幽的应了声,“好凶,总比没胸……要好些!” 沐柠:“……” 第92章 她是倒了哪门子的霉? 沐柠真的没想到,苏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还真的接不上话茬。不只是接不上话,连带着哭声都停了,神情略有些发怔。 唯有沈东湛,甚至苏幕阴狠毒辣的性子,宫里伺候惯了,自然什么荤话都敢往外说。阉人无根,怕是早已将所谓的羞耻之心,也一并阉去。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将胳膊从沐柠的桎梏中抽出,缓步朝着苏幕走去。 “东湛哥哥?”沐柠愕然,惶然往前迈步。然则下一刻,骤见苏幕阴测测的勾唇,愣是站在了原地没敢再上前。 第136章 沈东湛没注意到身后的沐柠,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幕,瞧着她浅浅勾唇,瞧着她目色微沉,终是站在了她面前。 “沈指挥使有何赐教?”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其实仔细看,隐约能瞧见苏幕的脸色不太对。 “多谢!”沈东湛说。 苏幕委实一怔,她原以为这般戏弄沈东湛的未婚妻,依着他那性子定是要暴跳如雷,又或者是寻衅报复。 谁知,换来了“谢谢”二字,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别说是苏幕,连一直跟着沈东湛的周南,也跟着愣了愣,默默的瞧了一眼沈东湛的脚下,这不有影子嘛,没错啊…… “东湛哥哥?”沐柠以为自己听错了,颤着声音哽咽道,“书香受不住了,你快些陪我去找大夫好不好?” 沈东湛敛眸,转身往回走。 临了,又顿住脚步,将注意力落在顾西辞身上。 “听说东宫收了一名贤才,为太子幕僚,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不是生面孔。”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他,“顾公子好本事,一来殷都就攀上了太子殿下,真是前途无量。” 顾西辞并不诧异,锦衣卫与东厂旗鼓相当,东厂知道的事情,锦衣卫自然也会知道。 何况,身为太子的幕僚,本就不是需要遮掩之事。 “沈指挥使谬赞,顾某愧不敢当。”顾西辞拱手作礼。 沈东湛笑得略显嘲讽,“男儿大丈夫,敢作敢当,何来的不敢当之说?顾公子既有心成为太子殿下的幕僚,首先得像苏千户这般,敢于担当才好。东厂是不会与废物,打交道的!” 这话,原是苏幕说的。 年修眉心微凝,怎么觉得这沈指挥使,像是在骂人呢? 好在没僵持多久,沈东湛便领着沐柠主仆离去,关于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他只字未提,只字未问。 “爷?”年修近前。 苏幕额角的冷汗徐徐而下,拂袖转身,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是!”年修行礼。 顾西辞看出来了,她那两次杀招,已然耗尽了全力,外表瞧着无恙,实则气息早已紊乱,若不是他递上固气丸,只怕早已撑不住。 说到底还是尚远那一刀比较致命,其后鞭痕加身。伤筋动骨,又未曾好好的休息疗养,新伤旧伤,再加上日夜兼程,连日奔波,铁打的身子也会撑不住。 苏幕神色淡然的走回房间,若无其事的躺下休息,一个时辰,足够她缓过劲来,待回到了殷都就没事了。 年修守在外头,连带着顾西辞也挡在了门外,不许任何靠近房间半步。 他们家千户大人,需要好好休息! ………… 出了客栈,书香便晕死了过去。 事实证明,苏幕真的是要了她一只手,瓷片贯过了掌心,且斩断了她大拇指与掌心的连接筋脉,以至于这只手以后仅仅是个摆设。 “东湛哥哥,东厂的人为何如此可怕?”沐柠始终眼角带泪,“不过是说她两句,为何要这般凶狠,断人手脚?” 沈东湛知道,沐柠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格外深厚。 说是主仆其实并非真正的主仆,书香并非卖身为奴,当年沐柠贪玩落水,是书香的父亲舍命相救,因书香母亲早逝,现今父亲殒命,沐家便将书香接进府中,对外宣称是义女,与沐柠做个伴。 “那阉狗就是个疯的。”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沐姑娘没来过殷都,怕是不知道这阉贼的厉害,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 沐柠面色发白,“这么可怕?” “何止啊!”周南低低的说,“若不是打不赢咱们指挥使大人,此番定是要杀了书香姑娘才肯罢休的。” 沐柠身形一颤,虚虚的往沈东湛身边靠去。 “大夫!”沈东湛侧过身,朝着大夫走去。 周南慌忙接了一把,“沐姑娘不必害怕,咱不是说了吗?那阉狗本事再好,但赢不了咱家爷,在咱家爷面前嚣张不起来,自然不会有机会伤害您,您只管跟在爷身边便是!” “周南!”沈东湛低喝一声。 周南当即上前,“爷,怎么了?” “话这么多,理该让大夫看看,是不是舌头太长,需要拉两刀?”沈东湛冷着脸,将药包塞进他怀中,“去找辆马车。” 周南行礼,“卑职这就去。” 沐柠瞧着床榻上,疼得晕死过去的书香,转而行至沈东湛跟前,“东湛哥哥,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沈东湛瞥她一眼,见着她眼圈微红,想来也是受了惊吓,只得缓了缓口吻道,“华云洲距离此处太远,路上没有个小半月是不成的,你向来身子不好,以后不要这么冒险。” 沐柠抿唇浅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我就知道,东湛哥哥最是心疼我!” “我是怕没法跟你爹娘交代!”沈东湛面无表情。 沐柠:“……” “罢了!”沈东湛不愿多说,抬步行至床前,“大夫,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解释,“已经为她上药止疼,一个时辰左右便能苏醒。” “多谢大夫!”沈东湛敛眸。 自此,再无话语。 沐柠静静的坐在一旁作陪,时不时的伸长脖子,焦灼的望着书香,瞧着好似满心愁虑,修长如玉的指尖,不断的绞着帕子。 第137章 如大夫所说,一个时辰之后,书香便苏醒了。 除了疼痛还是疼痛,除了哭还是哭。 沈东湛狠狠皱眉,最见不得女人哭,这般哭哭啼啼的,惹得他很是反感且心烦,不由的退到了门口位置,眼不见为净。 门外,周南领着马车一直在外头候着。 “爷?”周南低声问,“可以走了吗?” 沈东湛面无表情,“哭完再走。” 免得路上聒噪,到时候惊了马,那还了得? 周南往内里探了探头,只见那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小姐,我的手废了……”书香泣不成声,“这如何再能伺候您?您会不会赶书香走?” 沐柠替她拭泪,“饶是你两只手都废了,我也会留着你在身边,绝对不会赶你走,你是我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般情义岂是一只手能替代的?” “小姐!”书香哭得厉害。 年轻轻的小姑娘,忽然间成了废人,可想而知这愤恨与落差。 “倒是可惜了!”周南叹口气。 沈东湛站在台阶上,就这么斜眼低看他,“来了殷都还带着华云洲的脾气,真以为人人惧怕齐侯府?吃点苦头,能长点脑子。” “怕是一时半会的,没转不过弯来,还以为这是华云洲。”周南皱了皱眉,敛了眉眼,不敢再往里头看,“想来此番一闹,算是彻底清醒了。” 在华云洲,谁人不知齐侯府,谁人敢惹齐侯府,她们可以横着走,甚至于可以摘星揽月,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谁敢追究或者指责? 但在这里,不行! 自己拎不清,就会有人让你拎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哭声终于停下来,沈东湛这般清冷之人,面上亦难掩不耐烦之色,可见其内心烦躁。 “东湛哥哥,麻烦你了!”沐柠搀着书香上了马车。 沈东湛翻身上马,一言不发。 马车徐徐前行,出奇的是…… 东厂此番也雇了一辆马车,队伍就在前面,走得亦不快,按照这行程,待回到殷都成,多半是要下半夜了。 这可不是苏幕的作风! “爷?”周南策马靠过来,“苏阉狗改了性子,怎么坐起马车来了?方才,不是嚣张得很?又是杀人又是断手。” 东厂办差,素来是千里良驹,日夜兼程,如这般慢慢悠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出行呢! 沈东湛眉心微凝,队伍之中没有苏幕的身影,可见她是真的坐在车中。 难怪他方才便觉得,苏幕神色有异,且……她若是真的要教训书香,绝对不会是断掌而已,依着她的能力和狠劲,废了书香整条胳膊都是顺手的事儿。 “看着点,我上去看看!”沈东湛吩咐。 周南点头,“您小心。” 音落,沈东湛策马追上前。 沐柠掀开了车窗帘,“东湛哥哥?” “沐姑娘!”周南急忙喝止,“爷去探探东厂的底,您可千万别坏了他的好事,那苏阉狗的本事您都是亲眼所见,万一让咱家爷分了心……” 沐柠慌忙捂住嘴,含糊不清的低语,“那我不喊便是,你可盯着些,别让东湛哥哥吃亏!” “放心放心,快拉上帘子,外头风大!”周南糊弄人的本事,那可不是盖的。 三言两语,就把人哄了回去。 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家爷若是还能吃亏,那就真的是邪了门,没瞧见苏阉狗连策马的力气都没了?估摸着身上带伤,或者染了病痛,应该快成死狗了! 沈东湛,亦是这么想的。 “沈指挥使!”年修策马拦住了沈东湛,“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未婚妻,跑这儿来作甚?” 沈东湛头一歪,瞧着前方的马车,“苏幕呢?” “爷不愿策马……哎哎哎……”年修慌忙伸手去拽沈东湛的马缰。 哪知下一刻,这厮忽然纵身而起,直接窜上了车前,二话不说就撩开了沉重的门帘,钻进了苏幕的马车。 苏幕:“……” 她奄奄一息的靠在车壁处,心想着: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偏她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撞见? “受了重伤?”沈东湛坐定。 苏幕扶着方桌坐直了身子,“不去蹭你未婚妻的马车,跑我这儿凑什么热闹?滚!” “中气不足,气息紊乱。”沈东湛斜了她一眼,“尚远那一刀,可不是这么容易能痊愈的,深可见骨,没死都是你命大。” 苏幕勾唇,“幸好受伤的是我,若然是沈指挥使,只怕那小娘子要心疼坏了。毕竟,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千里送人头? 呵…… “祝沈指挥使,坐享齐人之福。”苏幕幽幽的开口,笑得凉凉的,“娇妻美妾,后院三千。” 沈东湛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且吱个声。”苏幕又道,“宫中不乏秘术,我定会如实相告,以助沈指挥使一臂之力,免你力不从心。” 沈东湛:“……” 让她说句好话就这么难? 句句刻薄,字字混账。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走罢,毕竟她这般虚弱,真的怕自己一开口,就把她活活气死。 第138章 外头,忽然响起了顾西辞的声音,“千户大人,您没事吧?” 沈东湛已然站起,又缓缓坐了回去。 苏幕:“……” 第93章 你别后悔 “沈指挥使还不走?”苏幕直接下逐客令。 她这不要脸,最多是嘴上不饶人,可沈东湛就厉害了,身体力行,比她这嘴皮子溜溜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扰到了苏千户和顾公子,说悄悄话?”沈东湛反唇相讥。 苏幕眼皮子跳了一下,“你还知道啊?我以为沈指挥使,无知无觉,是个麻木不仁的人。” “不好意思!”沈东湛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打扰了。” 旁人说一句“打扰了”,接下来就该说——告辞! 可苏幕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沈东湛那一句“告辞”。 四目相对,苏幕冲他使了个眼色:还不滚? 沈东湛皱眉,回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装傻? “顾公子?”年修低声道,“烦劳进去一趟。” 顾西辞一怔,“里面两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我这一介白衣,怕是不太妥当。” “去吵架,不需要身份。”年修说,“只要能把沈指挥使赶出来就成。” 顾西辞明白了,“赶走?” “扰了我家爷休息,可不得赶走嘛!”年修是真的担心,别看沈东湛平素道貌岸然的,私底下就是个死皮不要脸的,之前他有幸见过几次,所以得小心提防,免得把他家爷给气出好来。 顾西辞点头,“千户大人,您若是不舒服,且吱个声,顾某进来给您看看!” “进来!”苏幕裹了裹后槽牙。 顾西辞笑了一下,苏幕平时冷冰冰的,对他拒之千里,今儿倒是一口应承,允许他靠近,可见真的拿沈东湛没办法。 想来也是,一个是东厂千户,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双方较劲的同时,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顾西辞进了马车,原就不怎么宽敞的马车,坐了三人便变得狭仄起来。 “沈指挥使不会介意吧?”顾西辞坐定。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瞧了瞧顾西辞,又转头去看沉着脸的苏幕,“这是苏千户的马车,介不介意的自也无需问过我,只是我没想到,顾公子和苏千户居然……居然一见如故,瞧这深交的模样,想必非朝夕之功。” “这世上除了一见如故,还有冤家路窄。”苏幕重新靠在车壁处。 顾西辞挽起袖口,指尖轻搭在了苏幕的腕上。 沈东湛的眉心,不自觉的跳了跳:真的不舒服? 显然,苏幕并未真的想让他搭脉,心下一怔,已然撤了手,“旧伤未愈罢了,何续大惊小怪,左不过看你是个文人,策马难免不痛快,邀你同乘坐马车而已!” 说着,苏幕捋了捋袖口的褶子。 顾西辞收手,自嘲般哂笑,“是我多虑了,苏千户体格康健,饶是有所伤痛,定也能很快痊愈,不打紧的!” “探病结束。”苏幕睨着沈东湛,“还不滚?” 沈东湛好整以暇的瞧着顾西辞,“没想到顾公子,深谙岐黄之道?原以为顾家的人出身行伍,各个英勇善战,武艺了得,竟也有意外?” 他顾西辞,便是那意外。 从文不从武。 语罢,沈东湛起身往外走,出去的时候又瞧了顾西辞一眼,“顾公子是否有空,聊两句?苏千户,不会介意吧?” “顾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人,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能送走这座瘟神,苏幕甚至可以送佛送到西,把顾西辞送到他的床榻去。 只要,沈东湛开口。 沈东湛出去的时候,顾西辞紧随其后。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苏幕揉着眉心闭上眼,内心却没来由的烦躁。 队伍走得并不快,所以无需停车说话,只需缓缓策马便罢。 顾西辞握着马缰,与沈东湛比肩而行,“不知沈指挥使有何赐教?” “是为了秋试?”沈东湛问。 顾西辞笑了,“锦衣卫查这些东西,想来容易得很。” “顾家曾经立过誓,绝不入朝为官,你倒是个例外。”沈东湛望着前方,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给他,“还是说,顾公子压根就没把自个,当成顾家的人?” 仿佛被戳中了要害,顾西辞面色一僵,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 “刻意靠近东宫,接近苏幕,这可不是寻常儒生能做的事。”沈东湛继续说,“你骗不过苏幕,更骗不了我。” 顾西辞幽然叹口气,“沈指挥使,似乎很了解苏千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道理还需要我教你?”沈东湛反唇相讥,“十年苦读,顾公子只做到了吃苦,没做到后者?” 顾西辞顿了顿,不得不说,这沈东湛和苏幕,委实是一类人,一样的嘴上不饶人,一样的眼毒心黑。 “不知道沈指挥使,何来这么大的敌意?”顾西辞问,“顾某做错了什么?”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顾公子没什么错,我也没什么敌意。” “沈指挥使是担心我靠苏千户太近,到时候挑拨锦衣卫与东厂的关系。”顾西辞笑靥温柔,“到时候双方闹腾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会让整个朝堂陷入混乱之中。”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顾公子向来如此?” 第139章 “什么?”顾西辞一怔。 沈东湛目色沉冷,勾唇嘲讽,“眼高于顶,自诩聪慧过人。” 语罢,策马而去。 云峰急忙上前,“公子,没事吧?” 顾西辞面色微恙,紧了紧手中缰绳,“没事。” 他回眸,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的背影,心内沉甸甸的。 见着沈东湛归来,周南赶紧上前,“爷,没事吧?” “苏幕真的受伤不轻。”沈东湛道,“不是装的。” 周南眼前一亮,“那咱是不是……” “阉了你,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沈东湛凉凉的睨他。 周南认认真真的握紧马缰,“没有爷的吩咐,卑职保证不会轻举妄动!” “东湛哥哥?”窗帘掀开,沐柠眨着眼睛,趴在窗口位置,嗓音低低弱弱,极是软糯可人,“还要多久才能到殷都?殷都什么样?有没有咱们那儿繁华热闹?接下来,我是不是要跟东湛哥哥住在一起?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东湛哥哥休息?” 沈东湛面色清冷,居高临下的睨着窗口,“那我给你找个客栈住着,便不会有打扰的问题。还有,你什么时候回华云洲?” 沐柠:“……” 周南内心窃笑,看给沐姑娘吓得。 “东湛哥哥,不欢迎我?”沐柠垂着眼帘,耷拉着小脑袋。 沈东湛张了张嘴,终是绷着咬肌没应声。 “爷,姑娘得哄着,您这么怼,是不对的!”周南低声说。 沈东湛侧看他一眼,“那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周南:“……” 好半晌,周南叹口气,“爷,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一趟,不容易,何况还是您的未婚妻,自小一块长大的表姑娘,您这样多伤人呢?回头姨奶奶不高兴,上侯爷夫人那里告一状,这不是给侯爷夫人添堵吗?” “你真的想留下来?”沈东湛问。 沐柠点头如捣蒜,“想!” “到时候别叫苦!”沈东湛说。 沐柠银牙一咬,“我保证,一定会听东湛哥哥的话!” “成!”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别后悔!” 沐柠喜不自禁,“绝不后悔!” 周南摸了一下自个的鼻子,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自家爷那脾气,他是摸得还算清楚,能说出“别后悔”这三个字,就说明……情况不容乐观。 事实,诚然如此。 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尾随,然则见着沈东湛和周南这一身飞鱼服,愣是没敢动手,跟到了后半夜,跟到了城门外,终究只能放弃。 一行人,安全入城。 “爷,他们撤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落在城门口方向,“查!” “是!” 第94章 坑得一比 进了殷都,便如同回到了老巢,那些人哪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作祟,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不是好惹的主。 苏幕没想到,这个时辰了,栾胜还没睡。 “义父!”苏幕跪地。 烛光摇曳,满室斑驳。 “一路辛苦。”栾胜示意她起来,“身子不好就不必跪着,这里没什么外人。” 苏幕起身,烛光里,面色微白。 “坐!”栾胜倒了杯水,“回到殷都,理该让你好好休息,奈何有些事要叮嘱你,还是把你叫过来了。苏幕,可还撑得住?” 苏幕颔首,徐徐落座,“多谢义父关心,苏幕扛得住。” “自打二皇子谋反以来,你便一直在路上奔波,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不是这个伤就是那个伤,这么些年都不似此番这样。”栾胜瞧着烛光里的人,眼底翻涌着些许不舍,“你若是扛不住,可以说出来,不必勉强。” 苏幕摇头,“弱肉强食,这是义父教我的生存之道。只要苏幕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下来,义父放心,我没事!” “差事如何?”栾胜问,“可有别的什么收获?”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低声道,“定远侯府被大火焚烧,在此之前,我将库房里的十箱金子搬出,此事没有惊动任何人,义父放心便是!” “十箱金子。”栾胜裹了裹后槽牙,笑得有些嘲讽,“这些年尚远在定远州横行无忌,自诩土皇帝,想必库房里不只是这些吧?” 苏幕颔首,“没敢动大件的,只是将墙角的十箱金子搬走而已。” 剩下的,会都交由朝廷查抄。 “你倒是会办事。”对于苏幕的办事能力,栾胜素来深信不疑,她做事谨慎小心,绝对不会留下破绽。 十箱金子只是库房里的九牛一毛,账本又被烧毁,即便有人留底,也会因为大火之故,以为有人趁火打劫罢了。 “不敢让义父失望,也不敢让人查出来。”苏幕道,“若是朝廷知晓,怕是会成为有心人的把柄,到时候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栾胜点头,“诚然如此!还有别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栾胜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尚远已经被抓,尚云茶和尚云杰亦是如此,剩下的只有侯爷夫人。 苏幕垂着眼帘,“侯爷夫人自尽了。” “自尽?”栾胜笑得满面嘲讽,端起杯盏浅呷一口,“这世上最容易之事,便是死!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死后如何,谁又能知?” 第140章 苏幕喝了口水,“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死在佛堂里,死得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现如今,连尸体都没能留住,落在了大火之中。” “是该死!”栾胜说。 苏幕一怔,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义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她该死,只是晚死了这么多年,真是便宜她了。”栾胜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回去休息吧!皇上那边,只管放心,杂家自有交代!” 苏幕起身,行礼,“我这就回去。” “好好休息。”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许是很快就会有差事了。” 苏幕默默退出了房间。 “爷?”年修在院子里等着。 苏幕回眸看了一眼,窗户上的光影,“走吧!” 回到了苏宅,苏幕总算松了口气。 “爷?”年修赶紧搀了一把,“没事吧?” 苏幕吃力的靠在软榻上,说没事是假的,说有事……又不是她的性格。 年修取了软垫子,让她能靠坐得舒服一些,“这件事告一段落,您该好好休息,请李大夫为您好好调养,否则身子怎么吃得消?” “就是累了而已。”苏幕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脊背上一层层的虚汗,不断往外冒,可见这副身子骨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年修又问,“那金子的事儿……” “找个机会,送去。”苏幕说。 年修点头,“奴才明白!” “义父近来对我有些疑心,多半是我与沈东湛走得太近的缘故。”苏幕若有所思,“开口便知我身子不适,其后又想知道侯爷夫人临死前,与我说了什么?可见,早已有人通风报信于他。” 年修骇然,“奴才绝没有……” “欸!”苏幕拦住了他行礼的动作,“我没说你。” 年修面色沉沉,“会是谁?” “你去查,不要打草惊蛇。”苏幕叮嘱,“查出之后按兵不动,毕竟是义父的眼线,与其折了这眼睛耳朵,让义父再派新的人来,倒不如将就着用。” 年修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以后小心点。”苏幕道,“隔墙有耳。” 闻言,年修沉沉的叹了口气,“锦衣卫,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义父想听到侯爷夫人说什么?”苏幕话锋一转,“看他的神情,与侯爷夫人似乎是旧相识,连说两句该死又是为何?” 年修愣了愣,“莫非是想从侯爷夫人的口中,掏出定远侯的秘密?” “尚远已经在义父手中,犯得着舍近求远,要从侯爷夫人嘴里掏出点秘密?”苏幕摇摇头,这只觉得这说话不可信,“若是得空,你且去探探这侯爷夫人的身家背景。” 年修颔首,“是!” “另外,盯着沈东湛!”苏幕揉着眉心,“义父说,我很快会又有差事。” 年修骇然。 若此番还跟沈东湛有所牵扯,便真的算得上——阴魂不散! 沈府。 “东湛哥哥的府邸,虽然及不上侯府气派,却也是别有一番温馨。”沐柠紧跟在沈东湛身后,不断的左顾右盼。 只是…… 越往前走,沐柠心里越没底,“东湛哥哥,我这是要住在何处?” “你初来乍到,怕你有些不适应,寻了个僻静处让你住着,若是还住不惯,我给你在客栈里长租,你且住客栈便罢!”沈东湛领着她进了后院厢房。 此处,林阴茂密。 夜里,凉意渗人。 沐柠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怯怯的问,“东湛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沈府最好的地段。”周南忙道,“沐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爷这府邸,从来没住过外人,所以其他院子以及厢房,空置落灰,没人打理。唯有此处幽静,爷时常来小坐,还算收拾得极为妥当!” 沐柠点点头,“原来如此!” “指挥使大人对您是格外的看重,要不然怎么会亲自出城相迎呢?”周南忽悠得沐柠,那是一愣一愣的。 沐柠不疑有他,“东湛哥哥对我,果然是最好的。” “早点休息!”沈东湛转身就走。 沐柠顿了顿,“东湛哥哥?” “还有事?”沈东湛在门口顿住脚步。 檐下灯火微光,洒落他一身,眉眼清隽的男子,逆光而来,俊俏得让人心肝直跳。 “此番我是背着爹娘偷偷逃出来的。”沐柠抿唇,娇俏的面上,漾开难掩的羞涩,“你一走数年,咱们……”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明儿还要出门办差,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我办完了差事,回来再说。” “你明日就要走?”沐柠愣怔,“我刚到,你便要走吗?” 沈东湛打量着她,“皇命如山,岂敢违抗?” “可是……”沐柠嘟着小嘴,“我是为了你,才千辛万苦的来殷都,你就不能陪陪我,让我熟悉一下殷都城?万一我走丢了,又或者被坏人所拐,那该如何是好?东湛哥哥……” 沈东湛揉着眉心,眼皮子直跳,“不出去,不就不走丢了?反正住不长久,熟悉殷都有什么用?老实待在宅子里,不要乱走动!” 语罢,沈东湛头也不回的离开。 沐柠眼角微红。 第141章 周南想了想,当即赔笑道,“沐姑娘有所不知,咱家爷刚办完差事回来,身心俱疲。可皇上呢,又格外器重爷,这不,又给指派了差事,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提陪您逛街的事儿,万一让爷分了心,您想想……后果如何?” “后果?”沐柠愣怔。 周南一拍大腿,“哎呦,沐姑娘,您怎么还想不明白呢?爷这人,外冷内热,您又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肯定将您的话都放在心上,高手对决,爷若是有什么闪失……” “那我以后不说便是。”沐柠慌忙捂住嘴,“逛不逛街的不打紧,我就是想让他陪陪我而已,幼时东湛哥哥成日与我腻在一处,现如今这般生分,我委实有些不太舒服。” 周南叹口气,“爷是要立功业之人,自然不能与幼时一般,若是稚气未脱,您这下半辈子托付谁呢?明明是嫁相公,结果平白多了个大儿子,那得多惨?” “好像是这个理儿!”沐柠点点头,“你且去忙活吧,我这里不打紧。” 周南一笑,急忙点头行礼,“卑职会让管家给您安排几个得心的婢女,只是……这府内都是男人居多,咱爷也不太喜欢身边有太多的女眷,您到时候千万别嫌弃。” 一听沈东湛不喜欢太多女眷,沐柠的脸上瞬时笑开了花,“只要能距离东湛哥哥近一些,我什么都不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周南抬步离开,出了院子,亦出了一身汗。 天晓得,哄姑娘是需要精气神,需要勇气和一定的不要脸功底,比打一架还要费劲,毕竟周南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说错话,让未来的世子妃,揪着小辫子不放! 好在,安全过关! 回到沈东湛的卧房,周南行礼,“爷,都搞定了!” “明儿着两个人,守住那个院子。”沈东湛早已收拾好了行囊。 他也没什么东西可带,换洗的衣裳来两套,一些必要的金疮药、止血散等物备下,便可以轻装简行去永慰县剿山匪。 “爷是担心谁会对沐姑娘不利?”周南诧异。 这可是沈府,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府邸,难不成还会有人跑进来抢人? “她若是闲的发慌,让底下人教她点功夫。”沈东湛道,“权当是消磨时间,反正她说了,不后悔,那就好好的让她练练身子。” 周南扯了扯唇角,“爷,咱、咱不能这样,人姑娘千里迢迢的来找您,不是跟咱习武的,是来跟您联络感情的,您这样不是伤感情吗?” “哪日她若被人挟住,要死要活的时候,我若不管,才是真的伤感情!”沈东湛轻呵。 周南:“……” 这话,没法反驳。 好半晌,周南才道,“卑职暂时糊弄住了沐姑娘,希望能让她安生一阵,别给您惹出乱子来。” 否则被人钻了空子,那就不得了! 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东厂。 更尤其,虎视眈眈的苏幕。 翌日一早,沈东湛便进宫领命,一举一动,逃不过皇帝的眼睛,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把自个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一道同行的,还有兵部左侍郎,以及元国公府的小公子。 若说兵部左侍郎随行,倒也能想得通,可这元国公府的小公子……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跑去剿山匪,这不是开玩笑吗? “爷,他跟着作甚?山匪窝里有金凤凰吗?”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坐在马背上,微侧过脸,瞧着身后的马车,耳畔回想起皇帝说的那些话:元国公老来得子,最为重视这个儿子,奈何儿子不争气,饶是想将爵位传给他,亦没有合理正当的理由,所以只能靠着此次功勋来服众。 “山窝里没有金凤凰,但是有爵位。”沈东湛满是不屑。 周南叹口气,“卑职是担心,这家伙要是跟着,拖后腿都是轻的,回头裤腰带都给咱拽下来了,这就是个大坑!” 可是,即便是坑又如何? 不还得往下跳? 只希望这公子爷,坑得小点,别把锦衣卫的家底都给赔上。 第95章 四时坊?是她! 出城的时候,沈东湛没想到会在人群中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苏幕立在人群中,依旧容色清冷,神情寡淡,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坐在马背上的他,在他目光飘向她的时候,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那模样要多讨嫌,就有多讨嫌,用周南的话说,欠揍! “爷?”年修近前,怀中抱了一油纸包的煎饺,“没想到,锦衣卫还负责剿灭山匪。” 苏幕皱眉,瞧一眼他怀中的煎饺,“平素你不怎么吃这些,今儿是怎么了?” “前方开了个四时坊,据说是个医馆,这不是寻常煎饺,里面裹着药膳。”年修忙道,“说这个是强身健体的,所以奴才……” 苏幕微怔,“四时坊?医馆?” “可不!”年修连连点头,“初初听到这个,奴才也是吓了一跳,还能有这玩意?不过那边人还是挺多的,奴才就想着试试看。” 竹签子簪了一个煎饺,模样很是乖巧,比平素的饺子小一半,倒是与馄饨相似。 “四时坊?”苏幕皱了皱眉,“这倒是件稀罕事,可见到他们的掌柜了?或者,是坐堂大夫?” 年修摇头,“不曾见着,仿若是生面孔。” 第142章 “去看看!”苏幕最后看一眼城门口方向。 沈东湛已经领着人出了城,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如此也好,省得他时刻盯着她,可劲儿给她使绊子。 只是有一点,少了对手,难免有些失落。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许是一桩幸事,能让你时刻保持警惕。 四时坊。 “人吃五谷杂粮,四时皆有病痛,无可幸免。”苏幕立在医馆门前。 老百姓听说是有免费的小食,自然是蜂拥而至,以至于四时坊刚开,门前便人流不息,好生热闹,这也不乏为极好的揽客手段。 苏幕轻呵,身为大夫,不思钻研医术,好好治病救人,却倒腾这些手段,可见这大夫或者这掌柜,未必是真心救人的。 私利之! “走吧!”苏幕转身。 然则下一刻,年修骇然心惊,“爷,是她!” 苏幕一怔。 目光所至,狠戾自生。 “林大夫?”苏幕幽幽的开口,望着立在门口,为百姓分赠药膳饺子的女子。 与在定远侯府所见不同,眼前的林大夫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面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 “诸位,咱们四时坊是个医馆,我林静夏是个大夫,以后街坊邻居的,有什么需要,可只管来找我,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必定会施以援手,还望大家以后能多多关照。”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盈盈的将视线落在苏幕身上。 苏幕眼底的冷意,她不是没瞧见,只是…… 瞧着她转身往内堂走,苏幕缓步跟上。 医馆后院内。 林静夏站住脚步,转身望着苏幕。 “我就知道,苏千户会来找我,没想到吧,我会出现在这里,且恭候苏千户多时了。”她笑得温和,从容的望着苏幕。 苏幕上下打量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四时坊大夫,林静夏。” 闻言,苏幕别开头,再回头看她时,眸中满是嘲讽,“混入定远侯府,蛰伏在尚远身边这么久,又悄无声息的跑到殷都,开了这间医馆,这可不只是一个大夫,能做到的事!” “那么,依照千户大人所言,我应该是什么身份呢?”林静夏笑问,“不是大夫,难道是屠夫吗?我可不敢杀人。” 苏幕挑眉,“我说你杀人了?” 林静夏一怔。 “医馆捯饬得不错,还知道用小惠小利来揽客,倒也是个聪明人。”苏幕环顾四周,小小的医馆挂上了四时坊的牌子,从外到内,环境雅致,偶尔一点小女儿家的心思搁在角落里,更是平添了几分温馨。 林静夏,是把这医馆当成家了? “你以为你弄出大动静,让殷都的百姓都知道你和四时坊的存在,我便奈何你不得?”苏幕忽然音色狠戾,“东厂要杀的人,是这么容易能逃过的?” 林静夏面色微白,但依旧腰杆笔直,“我听不懂苏千户的意思,什么东厂要杀的人?我不过是个大夫,不掺合朝政也不混迹江湖,老百姓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什么错?苏千户,为何要杀我?” 四下无声,四目相对。 最后,是苏幕拂袖转身。 “爷?”出了门,年修将油纸包丢给街边的乞丐,急忙追上苏幕,“就这么算了?她可是……” “是什么?”苏幕面色沉冷,目光锐利的环顾四周,“你是想让人知道,定远侯府有落网之鱼,让皇上和义父治咱们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年修哑然。 “明知道这件事,是私底下办的,眼下定远侯府的消息还没传到殷都,谁都不敢掀开这层遮羞布,所以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苏幕轻呵,“脚程倒是挺快的,咱们刚回来,她这医馆便开了张。” 年修宛若醍醐灌顶,“爷的意思是,她早就准备好了?” “医馆修得很是雅致,非一朝一夕之功,她应该早就做好了撤离定远侯府、来殷都的准备。”苏幕站在街对面,望着四时坊门前的人头攒动,“那副对联颜色褪了些,多半是早就写好了的。” 可见,谋划已久。 “她到底想干什么?”年修骇然,“方才爷提及杀人之事,她竟是变了脸色,那个北苑的女子被杀,会不会与她有关?” 苏幕一时间也猜不透,“盯着点,看看她都跟谁往来,殷都城内若没人帮她,断然弄不出这么一个医馆来。” 这背后,肯定有人! 只是,她是谁的人呢? 四时坊? 四时坊…… 苏幕定定的望着那三个字,隐约觉得林静夏给医馆取这么一个名字,可能是别有用意。 送走了苏幕,林静夏上了二楼。 推开回廊尽处的小屋房门,从外屋走到了内屋,黑漆漆的屋子里摆着一张桌子,桌案上放着瓜果贡品,三支清香即将燃尽。 正前方是一个灵位,上无一字,空空荡荡。 焚三支清香,躬身行礼。 “现如今,定远侯府已殁,接下来的就该是元国公府。”她半垂着眉眼,一字一句,冷戾狠绝,“您九泉之下且睁眼看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们一个都别想逃过。” 第96章 抱了她一下 回到苏宅。 苏幕顿住脚步,瞧着门口的马车,眉心微蹙。 第143章 “爷,这像是……”年修一怔,“宫里来的马车。” 苏幕心神一震,迈开的步子又徐徐撤了回来,瞬时明白了这意思,想了想,她掉头就走。 然则下一刻…… “苏幕!”李璟站在府门口。 这一喊,苏幕便不能再跑,只能乖乖的转身,朝着李璟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你要去哪?”李璟问,“为什么回来了,也不愿进门,是因为知道本宫就在你府内,刻意躲着本宫吗?” 苏幕眉眼微垂,“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办,所以转身离开。” “既是回来了,先进门吧!”李璟转身。 眼见着李璟重新回了门内,苏幕徐徐站直了身子。 “爷,怎么办?”年修有些惊慌。 苏幕面色微沉,“人都在这儿了,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进了苏宅,入了暖阁。 苏幕再次行礼,“不知太子殿下到此,有何吩咐?”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李璟问。 苏幕垂着眼帘,“殿下您也知道,眼下是特殊时期,皇上不喜欢皇子们,跟咱们这些内臣靠得太近。” 说话间,年修已让人泡了茶,赶紧上前奉茶。 杯盏落在桌案上,李璟慢慢悠悠的端起,又慢慢悠悠的将茶水倾泻在地,一滴都不曾沾唇,“不是小苏泡的茶,本宫不喝!” 年修一震,当下扭头去看苏幕。 “下去吧!”苏幕开口。 年修行了礼,默默退下,心里捏了把冷汗。 “奴才这就给您泡茶!”苏幕行礼,转身去泡茶。 暖阁内,有现成的小炉子,茶具都是现成的。 李璟坐在那里,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忙忙碌碌的转来转去,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轻搁在桌案上。 即便背对着李璟,苏幕亦能察觉到,来自于李璟的灼热目光。不管他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太子始终是太子,若是换做旁人,敢这样盯着她看,她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殿下,请用茶!”苏幕行礼。 李璟盯着她看,好半晌才将视线落在杯盏上,终是伸手接过,“这个给你的!” 瞧了一眼桌上的盒子,苏幕眉心蹙了一下,不语。 “本宫知道,你什么都不要。”李璟的指尖夹着杯盖,吹一口杯中浮沫,瞧着那绿芽尖在白水中沉浮,“再者,你也用不着那些金银珠宝。” 苏幕抿唇,伸手将盒子打开。 内里,裹着一层油纸,再将油纸打开,是些许精致的粽子糖,透着一股子香甜滋味。 “糖?”苏幕愣怔。 李璟放下手中杯盏,“你这些日子大伤小伤无数,必定是日日服食汤药。药苦,糖甜!” “奴才……”苏幕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不爱吃糖。” 李璟起身,捻了一枚粽子糖,“张嘴!” 苏幕退后一步,“奴才不敢!” “本宫赐糖,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恩典。”李璟忽然伸手,钳住了苏幕的下颚,“本宫没什么恶意,许久不见你,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粽子糖,推进了苏幕的嘴里。 有那么一瞬,苏幕觉得李璟的情绪不对,早前他待她甚是热情,但也不会带着一股子戾气,今儿这纯粹是带了情绪过来的。 她到底,怎么惹他生气了? “奴才该死!”苏幕跪地行礼,“不知何处惹怒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李璟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从这个角度去看,只能看到她的发冠,以及纤长的羽睫,却一点都瞧不见她眼底的神色。 定了定神,李璟终是弯腰,将苏幕搀了起来,“没生气,就是有点不高兴而已,小苏如今都跟沈东湛走得很近,据说沈东湛抱过你。” 苏幕:“??” “本宫就是有点遗憾,身为太子,不能离开皇宫太久,不能踏出殷都半步,即便你有危险,本宫也是爱莫能助。”李璟苦笑两声,“你救过本宫,本宫却怎么都救不了你,这算不算可笑至极?” 苏幕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当心系天下,不该只牵挂着奴才。奴才始终是奴才,远不如太子殿下的大业来得重要!” “粽子糖好吃吗?”李璟问。 苏幕不敢吐出来,只得轻点了一下头,“谢殿下恩典。” “伤势如何?”李璟又问。 苏幕神情寡淡的应声,“无恙!” 两个字,冷漠疏离,拒人千里。 李璟叹口气,“本宫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与沈东湛在一起……” 苏幕凝眉,怎么又提这个话茬? “罢了!”李璟摇摇头,“锦衣卫和东厂素来不睦,就算你两在一处,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是不是?” 苏幕躬身,“奴才身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绝对不会背叛督主,背叛太子殿下!” “本宫不是不相信你!”李璟拂袖转身,重新落座,“只是这沈东湛,为人狡猾,这些年没少给你们东厂使绊子,本宫是担心你吃亏上当。眼下沈东湛的未婚妻来了殷都,是个探探底的机会,许是能找到沈东湛的软肋!” 苏幕俯首,“奴才明白!” “本宫说过了,无人的时候,不需要喊什么奴才,你不是奴才!”李璟忽然起身,近至她面前,徐徐张开了双臂。 第144章 苏幕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在李璟抱住她时,闭了闭眼,也亏得他这太子的身份,否则…… “好了,本宫不能在外面久留。”李璟松开她,极是满意的笑了笑,“好好养伤,以后若是栾胜为难你,只管来找本宫。你知道的,本宫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苏幕行礼,“谢太子殿下。” “你好好休息,本宫得空再来看你!”李璟冲她笑,继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暖阁。 苏幕亲自送了李璟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知道马车走远,唇角的笑才彻底的卸下,眸色逐渐冰凉。 “爷,没事吧?”年修忙问。 苏幕没说话,转身就往回走。 “关门!”年修下令。 苏宅的大门,砰然合上。 这一插曲,惹得苏幕很不舒服。 “据说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瞧上了膳房、新进宫的一个小奴才,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抬出去了,丢在了宫外头。”年修低声说着,快速给苏幕倒了杯水。 暖阁内,温暖如春。 苏幕却只觉得遍体生寒,掌心里都是冷的,下一刻,她头一撇,“哇”的吐了出来。 “爷!”年修骇然,慌忙拧了帕子。 苏幕端过杯盏,一直在不断的漱口,直到嘴里的香甜滋味彻底淡去,才算罢休,只是一张脸煞白如纸。 身上原就带伤,这会脊背上出了一层细汗,自是粘腻得不太舒服。 虚虚的靠在软垫子上,苏幕捻了帕子擦拭唇角,转头瞧着桌案上那罐粽子糖,目色深沉,“那东西,赠你了!” “太子殿下给的?”年修骇然,“奴才不敢!” 苏幕掀了眼帘睨着他,“那我喂你?” “不、不了!”年修无奈的笑笑,“只是爷,太子殿下为什么忽然到访?奴才瞧着,他情绪不太对,好似带了几分怒气。” 苏幕揉着眉心,“我跟沈东湛走得太紧,以至于义父生疑,太子也生疑。” “爷,您对东厂忠心不二,为什么他们还要怀疑您?”年修愤愤不平,“此番为了定远侯府的事,您是大伤小伤不断,如此卖命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您的忠诚?” 苏幕摆摆手,“身在高位,疑心必重!” 年修,不语。 这是事实!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头忽然传来了异动。 “爷!”门外有蕃子汇报,“沈府有动静,那位姑娘出了城,好似……跟着沈指挥使去了!” 苏幕的眉心,兀的跳了跳。 还真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啊! 第97章 脸都绿了 年修出门,示意底下人退下,继续盯梢。 叹口气,年修合门转回,“爷,这女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沈指挥使是奉了皇命出城剿匪,她这跟着不是捣乱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做!” “没脑子,不是更好?”苏幕扶着桌案,面色惨白得吓人,“太有脑子的,不好对付,我还巴不得她泡水池子里呢!” 年修一想,也对,“对付一个没脑子的,确实轻松很多。” “跟着去了也好,事事都让锦衣卫抢了风头,咱们东厂何来出头之日?”苏幕冷着脸,“人是他沈东湛的,功或者过,也得他自己承当,咱们看个热闹挺好!” 年修颔首,是挺好。 不只是看热闹,偶尔还能添油加醋,添把火什么的。 “此行还带着元国公府的小公子,就算没有这个蠢女人,奴才估计,这沈指挥使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年修心里偷着乐。 依着周南那死脾气,估计半道上就能气得上房揭瓦。 “元国公府?”苏幕靠在软垫上,皱眉想了想,“就是那个靠着功勋得了爵位,私底下被人称为废物的薛介?” 年修弓着腰,“就是他!这元国公府有三位公子爷,因为国公夫人无法生育,这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妾室所生,大公子为长,过继给了主院那头,算是嫡长子,而二公子则为庶子,一母所生却有了云泥之别。至于这三公子……是国公夫人病了之后,国公爷所纳宠妾之子,幼子最得宠!” “父喜幼子,必得兄妒。手足相残,兄弟阋墙。”苏幕勾了一下唇,精致的眉眼染上笑意,何其嘲讽,“惯子如杀子,怎么就送去剿匪了呢?” 年修道,“打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谁都知道国公爷宠爱幼子,想立其为世子,奈何国公夫人虽然久病在床,可正房只要多活一日,世子之位自然落不到小公子头上。” “那就得找功勋,请皇上赐位。”苏幕明白了。 年修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薛介这心偏得太厉害,那两个儿子定会恨毒了他。”苏幕轻嗤,“说起来,我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这元国公府。” 年修笑了笑,“爷您常日奔波在外,不是办差就是办差,在殷都住着的日子都不多,自然很少留意这些个不打紧的门户。奴才早年在宫里伺候,听说这薛国公深居简出,很少与朝臣打交道,别看国公府门第名头大,实则无财无权,也就是个空壳子罢了!” 要不然,别人私底下怎么会说这元国公是个废物?! 这,便是缘由。 “深居简出?”苏幕一怔,“占着这么好的位置,不去联络群臣,反而守着这一堵高墙,确实有些蠢笨。就这么一个空壳子,底下几个儿子还争得你死我活,真是厉害!” 第145章 年修重新换了杯水,毕恭毕敬的奉上,“所以咱才说,这事儿可有热闹看了,这国公府的小公子,娇生惯养,在殷都城街头一打听,哪个不是直摇头?欺男霸女,偷鸡摸狗,坏事一箩筐!” “闹腾还是其次的,剿不了山匪,回去没法跟皇上交代,这才是重中之重。”苏幕一针见血,“何况,这么好的机会……” 机会? 年修忙道,“咱们给沈指挥使……来点绊子?” “之前倒是觉得,是个好机会让他摔个跟斗,但是现在嘛,我改变主意了!”苏幕挑眉看他,“你说,要是这国公府的小公子出了事,这笔账算谁的?” 年修想了想,“皇上那头不好说,但是国公府肯定会把账,算在锦衣卫的头上。” “那就好!”苏幕勾唇,笑得邪冷,“犯不着咱们动手,国公府那两位公子爷,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年修恍然大悟,“没错!” “客栈里见着那小娘子……” 还不待苏幕说完,年修忙道,“那女子名唤沐柠,乃是齐侯夫人的胞妹之女,也就是沈指挥使的表妹。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多半是因为定了亲的缘故,这沐姑娘自小就被领进了齐侯府。” “沾亲还带故?”苏幕嘲笑,“青梅又竹马?真是好曲目,不让说书先生造个册子,真是对不起这般好姻缘。” 年修愣了愣,隐约觉得自家爷的情绪,来得有些怪异,但一想到苏幕跟沈东湛的恩怨,便也释然了,这就是棋逢对手,恨不得折磨死对方! “这沐柠长得还算可以。”苏幕阖上眼,“想来,那位小公爷不会放过她。” 剿匪多无趣啊,忽然掉下个美人,可不得巴巴的瞅着?何况军中多男子,相较而言,小姑娘就更娇嫩可人了。 恨不能拆骨入腹,食之而后快。 年修笑了,好戏,开场咯? 可不是嘛! 事实上,沈东湛也没料到,沐柠会追上来。 走了一段路程,那位公子爷就开始闹腾了,一会是马车里坐得不舒服,下来走走;一会又闹肚子,要紧林子里方便,结果一去半天不回,沈东湛只能派人去找。 人家呢? 追着一只兔子跑正欢实,压根没把皇命放在心上。 “沈指挥使稍安勿躁。”左侍郎——扈崇贵,除了宽慰还是宽慰,“小公子平素骄纵惯了,难免做事没分寸,奈何这是皇命,咱们就、就担待一些吧?” 周南气急,“侍郎大人这话错了,咱们爷抛却指挥使的身份不谈,那也是齐侯府世子,论娇生惯养,咱们侯府可不比国公府少。身份地位,不是渎职的借口!” 沈东湛是世子,可他薛宗越还不是世子呢! 闻言,扈崇贵微怔,愣是被周南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沈东湛沉着脸,上前瞧了一眼坐在树下,吃着点心的薛宗越,“小公爷,休息够了吗?可以走了吗?” 薛宗越压根不理他,惯坏的熊孩子,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听得沈东湛这话,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转头就嫌手中的点心,“都凉透了,还怎么吃?不吃了!” 音落,点心被丢弃在地。 咕噜噜的,滚到了沈东湛的脚边。 周南气不打一处来,但身份有别,轮不到他呵斥。 转念一想,周南挤出阴测测的笑,巴巴的捡起了糕点,凑近了薛宗越,“小公爷再不走,天很快就会黑,到时候咱们得在林子里安营扎寨在。野外凄苦,餐风露宿,什么山精妖怪、豺狼野兽,都喜欢在夜里的林中出没,小公爷……可得考虑清楚。” 薛宗越面色一变,“什么?” “卑职跟着指挥使走南闯北,那是亲眼所见,见得多了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小公爷您……”周南沉沉的叹口气,“怕会吓着您啊!” 薛宗越皱着眉头看他,“你莫要唬我,我什么没见过?去他的山精妖怪,豺狼野兽!” “那……成!”周南直起身,“既然小公爷不怕,咱也没什么可说的,那这就去准备安营扎寨的东西。” 顿了顿,周南问沈东湛,“爷,可行?” “就前面那片林子吧,瞧着地势宽阔,若是有狼群袭击,能极是发现,减少人员损伤。”沈东湛凉凉的搭腔。 周南行礼,“卑职这就去办!” “等、等会?”薛宗越瞧着沈东湛,“真的有……”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听不太清楚是什么动静,像是…… “小公爷,像是、像是野兽的叫声!”底下奴才战战兢兢的回答。 薛宗越宛若屁股扎了一针,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什么?” “野兽若是袭人,也是分场合和分人的,细皮嫩肉的先吃,粗皮糙肉的后吃。”沈东湛睨着他,这话旁人不敢说,他却是无所谓。 如周南所言,抛却指挥使的身份,他还是齐侯府世子,论起身份来,半点都不输给薛宗越。 “我不住在野外,我要住客栈。”薛宗越慌慌张张的往马车跑去,“快走快走。” 眼见着薛宗越上了马车,沈东湛瞧了一眼不远处,传来鬼哭狼嚎声的方向,“让人回来,启程!” “是!”周南窃笑。 没想到自家爷与他这般默契,他原是吓唬吓唬薛宗越,谁知刚说完那些话,爷安排的人就开始嗷嗷叫,真是配合得极好。 第146章 对付这些贵公子,就不能好言相劝,得玩阴的!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住客栈。 军士进了小城镇,容易引起骚动,所以沈东湛让得力的心腹领军驻扎在城外,而自己则带着周南,随着薛宗越和扈崇贵进了城镇,住在客栈里。 这两位是皇帝派来的,不管中用不中用,锦衣卫得保证他们的安全,免得回去之后不好跟皇帝交代。 然则这位小公爷,住客栈还得叫嚷一阵,周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哄回了房间。 “哎呦!”周南一屁股坐在大堂内,瞧着桌对面的沈东湛,“真是活祖宗!” 沈东湛喝着茶,眉心微凝,“这只是开始。” “还没到永慰县,咱估计就得被他给累死了!这什么小公爷,光知道吃喝玩乐,连个屁都不是。”周南抓了一把桌案上的花生米,略带气恼的往嘴里塞,“真是上火!上火!” 沈东湛给周南倒了杯水,“仔细他周边的情况,尤其是伺候的那几个人。” “这不是国公府的人吗?为什么要留意?”周南不解。 沈东湛目色微沉,“就因为是国公府的人,才更该注意,他要是出事,对谁最有利?” “就这么个废物,出事也就……”周南一怔,“出事?爵位!” 沈东湛点头,“饮食上,格外留心,别让他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回头闹起来不好收拾。我倒是无所谓,再怎么样,皇上都不会拿我下刀子,怕就怕,皇上会抓着你们当替死鬼。” “卑职明白了!”周南颔首。 话音刚落,二楼忽然又乱糟糟起来。 周南默默的捂脸,痛苦哀嚎,“活祖宗!” 饶是如此,还是要上楼。 沈东湛走在前面,周南走在后面。 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沈东湛的脸都绿了…… 第98章 不许哭 瞧着被薛宗越抱在怀中,死命挣扎的沐柠,沈东湛只想杀人,这都叫什么事? 好在,周南速度够快,在沈东湛即将出手之前,箭步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从薛宗越怀中拽了出来,“小公爷小公爷,这可使不得!” 原是软怀香玉,忽然间怀中一空,这搁谁都不糊心里不舒坦的。 薛宗越愤然怒喝,“你干什么?快放了我的小美人!” “美人?”周南快速将惊魂不定的沐柠塞到自己身后,“小公子,这可不是寻常女子。” 沐柠早就吓得花容失色,转头就跑到了沈东湛身后,死死拽着他胳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泪如雨下,“东湛哥哥,东湛哥哥,救我……” 薛宗越自然不依不饶,这小美人都跑到别人怀里了,长夜漫漫的,这可怎么过呢? 然则,还是底下人有眼力见,原本以为是锦衣卫多管闲事,现如今一听到那女子叫“哥哥”,顺带着把指挥使的名讳也给带上了,那可就了不得了呀! 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认识。 东湛哥哥? “没事了!”周南忙道,偷摸着瞄了沈东湛一眼,心里咯噔咯噔的。 爷的脸色,快赶上案头的墨砚了,这真是活见鬼,怎么跑来了呢?那帮守卫,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沐柠哭得抽抽搭搭的,死抱着沈东湛的胳膊不放,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沈东湛僵在原地,目光直直的落在薛宗越身上,那眼神…… 这眼神,冻得薛宗越打了个激灵,愣是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沈东湛为什么忽然神情严肃,周身狠戾? “走!”沈东湛抬步朝着房间走去。 沐柠缩成一团,贴在他怀中,一路哭回房间。 “哎,那是我的……”薛宗越急了,“这怎么还抢人呢?” 周南的大拇指一提,腰间佩剑“咣当”开了一下,又重重的归鞘。 这声音惊得薛宗越当即回眸看他,满脸的不明所以,以及无边的愤怒,“你们、你们锦衣卫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周南摇摇头,“死到临头尚未可知,还敢说你的女人?你国公府什么时候,连齐侯府的世子妃,都要抢?” 薛宗越一头雾水,“什么世子妃?” “最后说一遍,听清楚了!”周南一字一顿,“齐侯府世子,未过门的世子妃,喏,就是刚刚在我们爷怀里窝着的那位姑娘。” 这么一说,是最清楚明白不过了。 薛宗越愣在原地,望着周南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 方才,他抱了……沈东湛的媳妇? “我方才……”薛宗越打了个寒颤,“走走走,回房!” 快速合上房门,薛宗越将自己藏在被窝里,叮嘱底下人守住门窗,千万千万不要让锦衣卫的人闯进来,自个则瑟瑟发抖。 回想起沈东湛刚才的眼神,那可真是要命得很啊!毕竟,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吧? 房内。 沈东湛冷着脸,将自己的胳膊,从沐柠的怀中抽出,然后当着沐柠的面,褪了自己的外衣。 沐柠哭声骤歇,“……” 这是…… 周南刚进门,忽然见着沈东湛正在脱衣服,当下惊住,“我……我马上走!” 谁知下一刻,沈东湛的外衣已经脱手而出,直接挂在了他的脑门上,“洗干净,给我拿新的过来!” 第147章 周南愣怔,抱住了他的外衣,呐呐的点头,“哦,好!” “进来,关门!”沈东湛捋起了中衣的袖口,行至水盆处净手,“为什么跑到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南缩了缩头,完犊子,爷生气了! 沐柠眼眶红红的,娇滴滴的喊了声,“东湛哥哥。” “站好!”沈东湛面色沉冷,“回答!” 沐柠身子一抖,仿佛吓坏了,烛光里整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一双剪水秋眸含着泪,直勾勾的盯着威严不可犯的沈东湛,“我、我想与东湛哥哥在一起,所以就偷偷的溜出来了。” 沈东湛没说话。 四下,安静得可怕。 周南寻思着,自己犯了个大错,他就不该进来,看看看看,现在多尴尬?这两人吵起来了,那么他是帮?还是不帮? 若是要帮,得帮谁?若是不帮,那是不是得找个地,躲一下? 要不,藏桌子底下? 真真是,尴尬到家了! “爷……” “你闭嘴!” 周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东湛给堵住了话茬,愣是没了开口的机会。 沐柠的身子,当即抖了抖,“东湛哥哥,我刚来到殷都,人生地不熟的,你若不在,我、我自然也住不下去。书香伤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你,我就是想与东湛哥哥在一处罢了!你若不喜欢,那我现在就回去!” “外头天黑了!”周南说,“怎么走?” 沈东湛捻着帕子拭手,“给她找对翅膀,让她飞回去!” “爷……”周南好生为难,小两口吵架,他这一个外人也插不上嘴。 这个时候,周南倒宁愿沈东湛是在跟苏幕打架,好歹咱还有拔剑的机会,抖抖威风,可现在面对着沐柠,一瞧见这泪涟涟的模样,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往日还能说些荤话,如今连屁都得憋回去! “东湛哥哥?”沐柠泣不成声,“你是真的不喜欢柠儿了吗?小时候……” 沈东湛凉凉的睨了她一眼,“不许哭!” 沐柠狠狠的抽抽两声,抿唇止住。 周南正打算竖起耳朵听点“小时候”的故事,就被自家爷生生打断了,真是可惜。 “你可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沈东湛问。 沐柠摇头,“府里的人,讳莫如深,谁也不肯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但是你这般阵仗,想必是有大事要办!” “既然知道是大事,为什么不好好的在府中待着,跑到这儿添乱?”沈东湛又问。 沐柠抽抽搭搭的,葱白的指尖掐着帕子,一个劲的擦拭眼角,精致的小脸满是委屈之色,“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陪着东湛哥哥,若是东湛哥哥觉得我是添乱,那我这就回去,不需要你费心派人送我,反正这条路我来回走了两趟,早就烂熟于心。” 语罢,她转身就走,仿若真的伤了心。 “欸,外头天黑了。”周南忙拦着,“现在出去,不是喂狼吗?爷?沐姑娘您可别冲动,好歹等天亮了再走。” 沈东湛站在原地没吭声。 “爷?”周南又喊了一声。 沐柠回头,望着不为所动的沈东湛,再也不作停留。 “小公爷在外面等你。”沈东湛说。 沐柠刚刚迈出门槛的腿,当即缩了回来。 “他会很高兴见到你落单的样子。”沈东湛又说。 沐柠面色发白,往房内退了一步。 沈东湛阴测测的盯着她,“要么回房间休息,要么就被他吃……” “我马上回去休息!”沐柠撒腿就跑。 周南:“……” 他们家爷,真是一视同仁,一招鲜吃遍天,怎么对付小公爷的,就这么对付沐姑娘,也亏得沐姑娘胆子小,要是换做苏阉狗,估计能一把火烧了这客栈,让所有人都变成烤鸡、烤鸭、烤鹅子! 思及此处,周南有些诧异,怎么总是拿沐姑娘跟苏阉狗比? 这两者,好似没有对比的必要?! “想什么呢?”沈东湛一声低喝。 周南忙不得回过神,抱着外衣巴巴的凑上去,“爷,真的洗?”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洗洗洗。”周南连连点头,“就是有一点,卑职不太明白,这沐姑娘是怎么跑出来的?沈府的防守向来严密,沐姑娘初来乍到的,哪来这么大的本事?逃过锦衣卫的眼睛?” 沈东湛又横了他一眼。 “哦,马上去查!”周南掉头就跑。 第99章 宜,出行 闹腾了一场,总算安静了下来。 左侍郎扈崇贵进门,“沈指挥使。” “扈大人。”沈东湛正打算和衣睡觉,见着来人,便重新回到桌案前,“有事?” 扈崇贵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沈指挥使那么聪明,我这……” “回去告诉薛宗越,这事我能忍,但齐侯府未必肯。”沈东湛敛眸,“侍郎大人不必来当说客,有些话跟我说没用,我只是个齐侯府世子,上头还有我爹呢!” 一提起沈丘,扈崇贵面色微紧,“沈指挥使说笑了,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跟沈指挥使道个歉,还望指挥使多多包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话,让薛宗越自己来说。”沈东湛道,“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扈大人这一句多多包涵,我承受不起!” 第148章 扈崇贵知道沈东湛性子冷,可没想到这般不给面子,委实有点窘迫。 “沈指挥使……” “别说是薛宗越,就算是他爹薛介来跟齐侯府致歉,我也是受得起的。”沈东湛冷笑,“闹到了皇上跟前,可就不是致歉这么简单了!我这厢顾全大局,但姑娘家的清白名声,让他沾了灰,总归要磕个头吧?” 扈崇贵愕然,“这……磕头?” “没有诚意的致歉,不觉得很假惺惺?”沈东湛瞧了一眼门口,“自己犯的错,若是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趁早滚!等到回了殷都,面见皇上,我一定会如实上奏,还望左侍郎大人给作证!” 扈崇贵心惊,这是把他也给扯进去了,听沈东湛的意思,若是薛宗越自己不去解决,到时候连他这个左侍郎也得跟着倒霉。 好嘛,和事老没当成,反而惹怒了沈东湛。 而沈东湛呢? 谁的面子也不给! “沈指挥使好好休息!”扈崇贵起身,“我这就去转达。” 就在扈崇贵即将迈开步子,离开房间时,身后又传来了沈东湛的声音,“这桩事若是让锦衣卫的兄弟们知道,我相信无需等到齐侯府出手,那位小公爷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扈崇贵心惊,赶紧拱手,“请沈指挥使关照一下锦衣卫的兄弟们,切莫冲动,我这就去规劝小公爷!” 待扈崇贵出了门,周南才探头探脑的进来。 “瘪犊子自己不敢来,居然让侍郎大人过来致歉,这是什么道理?”周南内心愤然,面上满是鄙夷之色,“就这样的态度,打发谁呢?” 沈东湛没吭声,转身坐在了床前。 “爷,咱虽然想息事宁人,可他们欺人太甚了,不就是一个国公府吗?什么都没有的空壳子,也敢如此嚣张。”周南方才听得仔细,这会越想越生气,“都说这些人衣冠楚楚的,是君子之风,可实际上呢,比东厂还不如!” 沈东湛挑眉看了他一眼,“话有点多!” “卑职没说错,东厂是真小人,恶也恶得坦荡荡,那是在明处。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伪君子,作恶不敢当,行善满天知。”周南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什么都不是的人。 沈东湛问,“既知晓,为何要说出来?是怕这些伪君子,没灭你的口,对不起你这嘴皮子?” 周南张了张嘴,愣是被怼得无言以对。 “我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治一治那人的臭毛病,免得到时候拖咱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周南不解,“爷,您不是在为沐姑娘做主啊?” “她若不出殷都城,会有这样事情?人,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沈东湛毫不偏私,“你给她派两个人盯着,免得她再闹出什么乱子。” 周南点头,“卑职明白,已经派过去了!” “去休息,明日启程。”沈东湛翻身上了床榻,似乎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又坐起来,“吩咐下去,锦衣卫从明日起,不必对薛宗越太客气。”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心头了然,“卑职懂了!” 沈东湛是料准了薛宗越,不会去给沐柠道歉,别看他生得端正,实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翌日。 薛宗越便察觉到了异常,要知道,进城的多以锦衣卫居多,而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跟狼似的,一个个的斜着眼看他,时不时的轻哼一声。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不太对?”薛宗越瞧着一旁的扈崇贵,“侍郎大人,这、这有点吓人啊!昨夜你没把话带到?” 扈崇贵叹口气,拱手道,“小公爷,昨晚我已经将话传到,是您自个没照办呢!锦衣卫这边,原就是沈指挥使的人,且您说您做的这事,确实不地道,沈指挥使这会还生着气,他底下的那些人岂能给你好脸色?” “他们敢!”薛宗越气急,“我是元国公府的小公子,谁敢这样待我?” 扈崇贵直起身,“沈指挥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奉命剿匪,且又是齐侯府的世子爷,人家是即将继承侯爵的人,小公爷,您这国公爷的位置还没到手呢,怎么能跟沈指挥使相提并论?” 这一怼,直接堵住了薛宗越的嘴,气得他面红耳赤,当即拂袖而去。 见状,扈崇贵无奈的摇头,“这就受不住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诚然,如此。 自此后,薛宗越就安生多了。 为什么? 因为没人再惯着他。 因为有了把柄,他若再敢嚣张,锦衣卫一个个黑脸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不时的在他跟前擦着银闪闪的刀。 没有病,也能吓出病来,到了永慰县,薛宗越直接病了! 不过,总算是到了永慰县。 苏宅。 苏幕眉心微凝,转头望着一旁的年修,“武林盟的人?” “武林盟的人,自打被咱们收拾了一顿之后,就安生多了,没敢再寻东厂的麻烦,自知不能以卵击石,但是他们从未放弃找寻。”年修解释,“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出现在了永慰县。” 苏幕低低的咳嗽两声,这两日喝药喝得……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让她满心烦躁,浑身不痛快。 偏,这些江湖人还敢撞在她的枪口上,不是存心找死吗? 第149章 “永慰县?”苏幕厌恶的瞧着桌案上的空药碗,“沈东湛也在那!” 年修心头一紧,“爷的意思是……按兵不动?” “我的意思是,顺道看看老朋友,锦衣卫去剿匪,这可是开朝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苏幕眯了眯眸子,“去准备的礼。” 年修一怔,“什么礼?” “恭贺大礼!”苏幕挑眉看他,“不是说那位世子妃也去了吗?” 年修点点头,“是、是啊!” “能从沈府跑出来的女人,你觉得是简单的角色?”苏幕摇摇头,“瞧着吧,沈东湛早晚得让她给折腾得,鸡飞狗跳。” 年修笑了笑,“那不是极好吗?咱就可以痛痛快快的看热闹。” “一个人闹,那叫独角戏;两个人闹,才叫折腾。”苏幕徐徐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收拾一下,悄悄的,别惊动锦衣卫。” 年修唇角的笑意,骤然僵在唇边,“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惊动锦衣卫? “别让沈东湛知道,免得他有所防备。”苏幕的意思何其明显。 年修当下了悟,这是要杀沈东湛一个措手不及,顺便探探锦衣卫到底有多大能耐,须知这次剿匪若是成功,锦衣卫又是大功一件。 东厂和锦衣卫素不两立,那么必要的时候,咱还能给他添点堵,又或者…… “是!”年修当即离开。 苏幕瞧一眼今儿的天色,宜……出行! 第100章 永慰县 关于永慰县,苏幕之前就听义父栾胜提起过,据说这永慰县多洞窟,是以有蛇县之称,甚至于有一座山,直接以蛇山命名。 由此可见,这永慰县虽然距离殷都并不算太远,但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偏僻的犄角旮旯,论其为穷山恶水,亦不为过。 苏幕此行没带多少人,除了年修,还带了两个心腹,统共四个人,他们不走官道,专走僻静的小道,尽量抄近路,节约在路上消耗的时间。 轻装简行,直奔永慰县。 “公子?”云峰低声轻唤,“您这是……” 顾西辞瞧着大门紧闭的苏宅,眉心微凝,“你猜,她现在在哪?” “不是在提督衙门,就是在宫里吧?定远侯府之事刚刚落下,想来她身子不济,会悠着点,不会往外跑。”云峰挠挠头,“公子,您为什么这么问?” 顾西辞晃了晃手中的药包,随手丢在了地上,“罢了!” “这是怎么了?”云峰慌忙捡回来,“这是公子特意调配的,还没送到苏千户手里就丢了,岂非可惜?” 顾西辞转身离开。 “公子?”云峰疾步跟上。 顾西辞叹口气,“晚了一步,她不在殷都城内。” “您如何知道?”云峰一怔,“城外的消息?城外来消息了!” 顾西辞没说话。 云峰又道,“公子,您说这苏千户身子都没好,能去哪?” “只要不是办差,身上是否带伤又有什么打紧?”顾西辞顿住脚步,“出了城,只带了年修以及两蕃子,说明她此行心情还算愉快,能让她如此这般,多半是去给锦衣卫添乱。” 云峰宛若醍醐灌顶,“是去了永慰县。” “没错。”顾西辞眯了眯眸子,“探子说,永慰县现如今聚集了不少势力,具体有几波人还需要细查。可你想想看,就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居然有那么多的势力聚集,这意味着什么?” 云峰想了想,“或者是有重要的人出现,又或者是有要命的事发生。” 总归,逃不开这两者之间。 “走!”顾西辞抬步就走。 云峰忙跟上,“去哪?” “进宫!” 门前石狮后面,舒云眉心微凝,“永慰县?” 那是,什么地方? 东宫。 顾西辞躬身进去的时候,李璟正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脚踹开了跪在地上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冷不丁被踹个四脚朝天,却是连哼都没敢哼一声,紧赶着就爬了起来,满面惶恐的跪在地上磕头,“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顾西辞躬身行礼。 李璟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来得正好,坐,陪本宫喝两杯!” “下去吧!”顾西辞冲着底下的奴才们开口。 顺子愣了愣,眼巴巴的望着自家主子爷,没有主子吩咐,这些人谁敢退下? “滚!”李璟摆摆手。 奴才们鱼贯而出,跑得比谁都快。 “你看看,这些人都惧怕本宫。”李璟是有自知之明的,奈何光有自知之明是不管用的,还得有能力。 可李璟,没这个能力,纵然身在太子之位,亦不过是人人嗤笑的废物一个。 “太子殿下!”顾西辞轻唤,“您还好吗?” 李璟叹口气,“以为本宫醉了?这么点酒,还不至于。” “殿下,我今日进宫是想跟殿下辞别几日。”顾西辞道,“顾某要暂时离开殷都。” 李璟当即站起身,“你要走?你要去哪?” “殿下别紧张,西辞不是要走,而是暂时离开殷都。”顾西辞近前,伏在了李璟耳畔低语一阵,半晌之后,躬身退后。 李璟眉心微凝,“原来如此,需要本宫派人……”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暂时不需要!”顾西辞摇头,“我会快去快回。” 第150章 李璟点点头,“好吧!” “临走前,还有一句尚需叮嘱殿下。”顾西辞低声道,“小心睿王。” 李璟心神一震。 “若有什么事,且待在下回来再说。”顾西辞拱手,“告辞!” 李璟立在檐下,看着顾西辞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 “殿下?”顺子近前。 李璟深吸一口气,“李珏?他想干什么?苏幕啊苏幕,你到底想怎样?本宫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本宫呢?” “殿下?”顺子有些诧异,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璟敛眸,“去,让栾胜过来,本宫要跟他商量件事。” “是!”顺子行礼,快速离去。 ………… 永慰县。 这地方委实偏僻,是附近最为贫穷的地方,山路蜿蜒,村落分布不均,也就是县城内还算是热闹富庶一些。 “什么破地方!”薛宗越骂骂咧咧的。 永慰县的县太爷叫梅长松,这人是当年进士出身,后来在此处当个父母官,这一当,就是大半辈子,一直到现在。 周南揉着眉心,哎呦这活祖宗,又来了…… “小公爷,恕罪恕罪,咱们这儿地方偏僻,实在是、实在是……”梅长松急得额头直冒汗,“这已经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客栈了!” 薛宗越冷着脸,“最好的客栈?比国公府的茅房都不如。” “是是是!”梅长松哈着腰,转而又急急忙忙的凑到了沈东湛跟前,“指挥使大人,招待不周,还望您和诸位爷海涵。” 沈东湛的剑搁在桌案上,顾自倒了杯水,“我是来剿山匪的,不是来享乐的。” “这……”梅长松愣了愣。 周南怀中抱剑,“怎么,还听不明白?拿地形图,介绍一下山匪的具体情况,就你这样的脑子,怎么当的人家父母官?” 闻言,梅长松容色怔然。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周南催促。 梅长松这才回过神来,“好!下官这就去!师爷?师爷?” 瞧着梅长松急急忙忙,往客栈外跑去的身影,周南叹着气直摇头,“难怪剿匪不成,连带着府台派人驰援都没用,就这副德行剿山匪?山匪剿他还差不多。” “这什么鬼东西,怎么吃?”薛宗越瞧着搁在眼前的饭食,“这是喂狗的吧?” 沈东湛忽然持剑起身,惊得一旁的薛宗越当即闭了嘴,目露惊恐的盯着他。 “太吵!”沈东湛抬步朝着二楼走去,“等梅大人回来,让他上楼,我不喜欢喧闹嘈杂。” 周南行礼,“是!” 转头,吩咐底下人。 薛宗越一直没敢吭声,直到沈东湛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哎呦,差点没吓死我。” 一旁的扈崇贵直摇头,这一路上的折腾,真是够够的! 须臾,门外一阵异动。 沐柠穿着一身男儿装,连发髻都与男儿无异,被高高挽起,这会略显灰头土脸,原本精致的小脸,此刻已然全然看不出。 进来的时候,沐柠率先扫一眼大堂,未能在大堂内看到沈东湛的踪迹,当即心下一紧,“东湛哥哥?” “沐姑娘!”扈崇贵开口,“沈指挥使在楼上。” 沐柠扶着腰,累得只剩下半条命。 原以为追上了沈东湛,跟着她的东湛哥哥,最多是惹他生气,不至于吃太多苦头,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是未来的世子妃。 此番来殷都,就是为了他! 可谁知…… “姑娘在这里?”锦衣卫上前,“马车内的物件还没收拾完,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沐柠想发火,锦衣卫有不缺人,为何尽拿她当苦力?转念一想,她的东湛哥哥说,让她多锻炼一下体质和力气,若是孤身一人遇见了危险的时候,好歹还有力气跑路。 听听,这冠冕堂皇的理由。 “沐姑娘?”锦衣卫低唤。 沐柠忍着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眼见着沐柠抬步往外走,那色胆包天,不知死活的薛宗越上前一步,笑盈盈的望着她,“沐姑娘天生丽质,理该享清福,这般辛苦劳作,哪里是你这个小女子能做的?这沈指挥使太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换做我,那肯定疼还来不及呢!” “东湛哥哥!”沐柠抬头喊了一声。 薛宗越面色骤变,惶然回到原位坐着,低啐一口,“不知好歹!” “小公爷,咱还是悠着点吧!”扈崇贵无奈的叹口气,“少惹锦衣卫,否则这剿匪之事无法进行,回去之后断然无法跟皇上复命!” 薛宗越轻嗤,“什么复命不复命的,我是什么料子,我爹知道,我自己也清楚,要剿匪,你们自己去,我自不必担这干系,就算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皇上怪罪下来,那也是你们办事不利。” “这……”扈崇贵终是拂袖而去。 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烂泥扶不上墙。 底下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周南的眼睛,扈崇贵上楼的时候,周南快速转回了房间。 于是乎,大堂里只剩下了,独自骂骂咧咧的薛宗越。 “爷!”周南合上房门。 沈东湛立在窗口,站在这个位置,能看到远处的高山,“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山寨的方向吧?” 第151章 “是!”周南点头,指了指窗外,“那座最高的山,便是了!” 顺着周南手指的方向,沈东湛微眯起眸子,“蛇山!” “对!”周南抿唇,“原本是叫佘山,可后来因为蛇群出没,老百姓接二连三的被蛇咬,就把那座山改名叫做了蛇山,久而久之,便真的成了蛇山,连县志都改了名儿。” 沈东湛敛眸,忽然问,“改名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倒是把周南给问出了,什么时候? “大概很早的时候?”周南愣了愣。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卑职这……还是听客栈掌柜说的,卑职这就去查!”周南转身就跑。 第101章 又霉又怂 沈东湛依旧站在窗口,将视线落在远处,来之前他其实已经查过了永慰县这个地方。 地不大,但是当年发生的事却不少,据说在十数年前,这里发生过灭门惨案,据说一家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死于非命。 至今,没抓到凶手! 当年这事甚是轰动,还传到了殷都,那时候皇帝为了天下太平,派了钦差来查案,可惜最后终是不了了之。 因为一番查察下来,除了确定这户人家全部一刀毙命,再无任何线索。 一,是因为这户人家刚刚搬迁到此处,与附近的乡邻都不熟悉,众人对其亦是了解甚少,再加上这户人家深居简出,所有人都很少出门。 二,他们搬来的时间太短,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被灭门,且还没去县衙点报户籍,是以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更不知道他们背负了什么? 找不到一家人的来处,又无人与其接触,这便成了一桩悬案! 时间久了,那个地方就成了禁地,一到夜里就再也没人敢经过,十多年过去了,屋舍早已荒废不堪,偶有经过的路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会进去遮风避雨,但也绝对不会留宿。 院子里有些喧闹,是沐柠在抽搭。 她原是养在侯府,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现如今沈东湛要求,若要跟着锦衣卫,就得一视同仁,底下人做什么她也得做什么,不能例外。 这不,就哭上了。 从小到大一委屈就哭,在齐侯府里这招一使一个准,但沈东湛从不惯她这臭毛病。 哦,不惯她的还有一人。 齐侯夫人,沐飞花。 相较沈东湛,沐柠更怕的是自家的姨娘。 沐家原也是名门望族,后来沐飞花嫁给了沈丘,沐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是以在沐家唯有两个女儿,而一个女儿已经出嫁的前提下,让沐家的另一个女儿招赘。 是了,沐柠的父亲是入赘沐家的。 “爷!”周南进门,打断了沈东湛的思绪。 回过神来,沈东湛睨了他一眼,“问清楚了?” “是!”周南点头,“蛇山多洞窟,常有蛇群出没,这帮山匪便利用这地势,躲过了数次的围剿。不仅如此,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是猎户、捕蛇人,一帮乌合之众在一些江湖人的煽动下,纠结了附近几个山头的村民,立寨为王。” 沈东湛凝眸,“猎户?捕蛇人?” “据掌柜说,这些人平素就游手好闲,这些年山上的猎物渐少,他们无所收就开始在附近收所谓的保护费,后来被县太爷派人制止,一顿打发了之后,就成了现在的山匪!”周南其实也不太明白,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掌柜的一人之言,片面之词,可不敢轻信。 “就这些人,把府台派过去的军士,耍得团团转?”沈东湛口吻嘲讽,显然是不信的。 要么,这些人之中确有奇人。 要么,军士中有人通风报信! 总归,逃不出这两者之间。 “可不是嘛!”周南也觉得奇怪,“若说熟悉底下,这地方上应该也有向导,按理说也不会太输给那些山匪,可就是这么奇怪,每次府台的军士上山,都是扑了空。” 沈东湛明白了,“也就是说,双方根本没有碰面?也没有交手。” “哎呦我的爷,压根就是空城计。”周南轻嗤,“屁都见不着一个,就看到那山寨了。而且,军士还特意在山寨中守了足足三日,居然没有一个山匪回来查看,您说这怪不怪?没办法,山寨里没什么吃的,军士带的干粮又吃完了,只好灰溜溜的回来了!” 这一来一回,弄个几趟,士气大挫,府台那边也有些吃不消,总不能将朝廷拨下来的军饷都放在这乌合之众身上。 “最后,军士们不得不撤回原籍,这山匪的事便是如此搁下,一直到现在都没能解决。”周南无奈的摇头,“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山匪是不是的下山一折腾,老百姓家中的那点东西都被搜刮得干净。” 沈东湛愣怔,“都丢了什么?” “这些山匪什么都要,鸡、鸭、牛、羊,还有粮食,凡是能吃的能用的,都无一幸免。”周南直摇头,“一年到头就攒了点银子,临了山匪一下山,全完!” 沈东湛没吭声,直到外头来了动静。 是梅长松领着师爷,拿着地形图来了。 “指挥使大人!”梅长松行礼。 扈崇贵赶紧进了门,“都拿来了吗?” “拿来了拿来了!”梅长松手一挥,师爷便将地形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第152章 沈东湛缓步上前,却被扈崇贵抢先一步。 “哎呦,崇山峻岭的,到处都是山林?”扈崇贵满脸为难,“这山匪进山,是走的哪条路?” 梅长松手一指,“他们是从崖壁上去,那地方特别陡峭,车马不能通行,若要走过去,难免会掉进洞窟里,若是从崖壁攀上去,只要你臂力足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难处。” “攀崖?”扈崇贵虽然是兵部侍郎,但不代表他会手脚功夫,一个文官是绝对不可能去攀崖的,是以当即皱起了眉。 再者,他们还有个拽裤腰带的废物呢?! 喏,就是咋咋呼呼进门的这位。 薛宗越进门,挤到桌前的时候,随手便推开了扈崇贵,就在他准备推开另一位时,手……猛地僵在半空,见鬼般快速撤回。 沈东湛凉凉的睨着他,周南紧了紧手中剑,另一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没碰到!”薛宗越忙解释。 周南撤了握剑柄的手,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伺候。 “这些山匪都是蛇山附近的村民,那些年捕蛇,取蛇胆,做蛇羹,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梅长松解释,“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人吃了蛇羹发了瘟,死了不少人,就再也没人靠近蛇山附近,这些村民包括猎户和捕蛇人,一下子没了来源,就开始四处流窜作恶。” 薛宗越狐疑的望着他,“什么瘟?” “蛇瘟!”周南听得清楚。 薛宗越挠挠头,虽然他不学无术,但是……吃喝玩乐在行啊,这蛇还能发瘟?当即干笑两声,上下打量着梅长松,“你莫不是诓小爷?这蛇羹还能吃了发瘟?小爷吃了多少野货,还从来没听过蛇瘟,还吃死人了!” “可这就是事实,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梅长松信誓旦旦。 薛宗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睨着他,“我看,不是发蛇瘟,是你不对!又霉又怂,难怪这永慰县不太平,关键还是你的名字取坏了!要不,你把名字改改,说不定这霉运就过去了,你们永慰县这山匪自个就消失不见了!” 梅长松:“……” 周南心里发笑,论正事这厮半点用处都没有,甩黑锅的时候那是以甩一大锅。 扈崇贵压了压眉心,无奈的直叹气。 第102章 母子 玩笑归玩笑,谁都没把薛宗越的话放在心上,面上尊敬,心内……谁能瞧得上这活祖宗呢? “言归正传!”扈崇贵道,“梅大人,你在这永慰县数十年,想来对此处最为熟悉,说说山匪的情况吧?这乱民上山,总归是有出处吧?姓甚名谁,家眷何人,住在何处,因何缘故,桩桩件件,都得说清楚!” 这才是问话。 梅长松回头看着师爷,唇瓣挪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见状,沈东湛心中了然。 这梅长松虽然是永慰县的县太爷,实则什么都不知情,还不如身后的师爷知道的多,到底谁为主,可以想见。 “事发之前,没有半点痕迹可寻吗?听不到风声吗?”扈崇贵又问。 得,梅长松是彻底傻了眼,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问了也是白问!”周南直摇头,“梅大人您但是在干什么呢?” 薛宗越探头探脑的,瞧着桌案的地形图,“哎呦,这黑点点是什么东西?蛇山蛇山,真的有很多蛇吗?这些是蛇窟?” “倒也不尽然,只是有可能会遇见蛇群在里面做穴。”梅长松赶紧回答,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只是…… 所有人的目光,仍是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这里,只有薛宗越和他这位县太爷,是名副其实的草包! “爷,怕是要靠自己了!”周南低声说。 沈东湛早就看明白了,依靠这位梅大人,那是真的要倒大霉的,有之前的府台军士为例! “下官、下官……”梅长松站在原地,身子抖如筛糠。 薛宗越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瞧你那个怂样,脓包!” 四下,骤然万籁俱寂。 一个脓包,一个草包。 般配! ………… 永慰县,穷山恶水,山路难行。 不久之前,与苏幕随行的蕃子,差点掉下了山沟,幸得年修及时拉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待行至永慰县境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进来之后,道路平坦了很多,只是这永慰县…… “怎么瞧着如此荒凉?”年修皱眉,仔细环顾四周,不是深山冷岙,就是荒废的村落。 眼前,便是村落。 说是荒废又不像是荒废,只是空无一人罢了。 翻身下马,苏幕随手将缰绳丢给年修,抬步走进了村落。然而,从村头走到村尾,这村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进屋子里看看!”苏幕率先进了院子。 空寂的院子周遭,种着一些瓜果蔬菜,但此刻已然枯萎,可见是有段日子没人回来了,几间茅屋,内里黑漆漆的,光线不太好。 年修跟着苏幕进了屋,转身去开了窗,光线落进了屋子里,才让屋内亮堂了起来,能看清楚周遭的物件。 苏幕瞧着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褥,眉心紧蹙。 “搜!”年修低喝。 两名蕃子当即分散开来,在屋内周遭四下搜寻。 第153章 屋内其实没什么东西,不过是最寻常的生活器具,打开柜子,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衣裳还在,亦是叠得整整齐齐。 “爷!” “爷!” 两名蕃子行礼。 “出去说!”屋子里太过憋闷,苏幕抬步走出了屋舍,立在宽敞的院中,只觉得过耳的风都是冷得可怕。 年修紧了紧手中剑,转而谨慎的环顾四周,生怕周遭会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 “爷,屋子内外咱们都搜了一遍,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厨房里连半点吃食都没有,这位是很奇怪。别说是一粒米,连一点粉末碎屑都没有!”蕃子躬身汇报。 另一蕃子又道,“屋子里灰尘满天,每个屋子都是如此,看上去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是后门位置有些脚印,不过,也只是零星的脚印,不知去向。” 苏幕深吸一口气,抬步往外走,“去别的屋子搜一搜。” “是!”蕃子行礼,快速撤出了院子,四下去搜寻。 这村落是他们进了永慰县之后,瞧见的最是完整的村落,想来有些答案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爷,您在怀疑什么?”年修忙问。 苏幕摇摇头,走在这空落落的村子里,羊肠小道,杂草初生,这意味着什么?说明这些人是刚刚离开不久,或三五日,或十天半月。 若无迫不得已的理由,谁愿意离开故土,背井离乡?谁愿意放下家宅,谁舍得弃了家业? 行至僻静处的一个篱笆院外,苏幕立在后门位置,瞧着后院门口落了一地的白色杏花瓣,眉心紧蹙。 瞧着这院落的样子,不像是无人料理的。 蓦地,苏幕面色陡沉,“走!” 年修心惊,随即跟上。 二人立在柴房门后,听得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的声音。 妇人低声训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敢一个人偷偷下山?若是让官府的人瞧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没得连累你爹。” “娘,我饿了。”孩子稚嫩的声音,愣是将母亲满肚子的火气,生生憋了回去。 瞧着瘦弱的孩子,母亲默默的站了一会,红了眼眶,终是蹲下了身,握住了孩子的双臂,低声哽咽着,“儿啊,娘知道山上的日子苦,可你得忍一忍,忍一忍就好。官府收走了咱们的田地,咱们没饭吃,只能上山啊!” “娘,你别哭,我不饿了。”孩子是饿了,实在是饿极了,才从山上偷偷跑下来,想跑回家偷点东西吃,哪知道…… 母亲拭泪,“别哭,娘带你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嗯!”孩子连连点头。 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母子二人快速进了屋。 显然,这是他们的家。 连回自己的家也得小心翼翼,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听得他们提及山上,苏幕隐隐有个猜测,会不会跟沈东湛此番要清剿的山匪有关? “山上?”年修迟疑。 苏幕“嘘”了声,示意他不要出声。 年修颔首,保持静默。 屋子里的妇孺,正在翻天覆地的找吃的,后来好似找到了一块番薯,母子两个兴奋了好久,快速洗剥干净。 站在苏幕这个位置,透过门缝,正好对着敞开的窗户。 她能看到母亲捧着削了皮的番薯,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将整个都放在了孩子的手里,满脸都是慈爱的望着孩子。 只是一个番薯,就让他们高兴成了这样。 孩子啃着番薯,笑得跟过了个大年似的。 “我母亲也会这样笑。”苏幕低低的开口。 不由自主的,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年修心下一怔,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苏幕提起“母亲”二字,往常她都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若是有人敢造次,必死无疑。 “爷?”年修轻唤。 苏幕陡然回过神,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 “你刚入东厂的时候,差不多也这么大吧?”苏幕转移了话题。 年修笑了笑,有些腼腆有些生涩,“是、是吧!奴才,都快记不清了!” 一晃,多年。 第103章 咱上山了! 正说着话呢,苏幕陡然目光狠戾,敏锐的听觉让她瞬时面黑如墨,“嘘,有动静!” 而且这动静,绝对不是她带来的那两个蕃子所为,应该是其他人,附耳在地上,能清晰的听到脚尖落地的声音。 一般人急奔,脚尖脚跟胡乱落地,而这一群人急奔,却是脚尖落地,没有半点脚后跟的钝声,可见这些是练家子。 “爷?”年修谨慎的开口,“会是什么人?” 苏幕想着,不是山匪,就是官军吧? 仔细听脚步声,人数不少于十个,他们常年在外办差,有些辨别的经验还是要有的,毕竟这命就在裤腰上拴着呢! “静观其变!”苏幕回答。 年修点头,二人立在门缝后继续往外看。 东厂的蕃子亦在附近蛰伏,听得异动,对方人数又在自己之上,得苏幕教导,权宜机变,绝不会以卵击石,贸贸然出手。 来的,是一帮怪人。 称其为怪人,是因为这一批人全部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背上是弓箭和剑。 第154章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冲进了村子。 那妇人和孩子听到了动静,慌里慌张的就跑了出去,仿佛是见到了可怕的东西,母亲抱着孩子,面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苏幕心下一怔,山匪山下,需要这样遮着脸?显然不是。 山匪已为朝廷所通缉,恶名昭著,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且也不会这般训练有素,又是弓又是剑的,只能说明这些人可能是死士或者暗卫。 “爷?”年修骇然,“这是什么人?”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走!” 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看,因为女人和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且瞧着对方已经挽弓上箭,根本就没想留活口。 母子二人,死期将至。 鸡犬不留,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原也不是东厂的专属。 两支箭在弦上,只听得弓弦崩拉声响,“嗖”的冷箭离弦,直逼母子二人而去。 年修不敢动,救人这种事不是他应该做的,毕竟东厂不是好管闲事之处,除非是苏幕下令,他只听命令。 “跑!”母亲在最后关键时刻,将孩子推开了。 孩子一个踉跄扑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着,“娘!” 他亲眼看着两支箭,就在母亲的背后,母亲以血肉之躯,为他求生避死。 冷风骤起,只听得两声闷响,是冷箭偏离了方向,狠狠的扎进了一旁的树干里,直接刺穿了树干,足见发箭之力道。 画面,骤然静止。 那些黑衣人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会有人好管闲事。 苏幕今儿一身便衣,穿得倒是闲适,缓步走出篱笆院,慢慢的走到了妇人的身侧,瞧着那母亲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扑向自己的孩子,如母鸡护崽一样,紧紧的将孩子圈在怀中。 傻子也知道这妇人在担心什么,怕再有冷箭突来,怕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这是母亲的本能,护犊! 苏幕看着他们,就想起了母亲和乳母,拼死护着她的样子。 回过神,苏幕睨着全部挽弓上箭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去问阎王爷吧!”对于猎杀无辜者,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妇人愤怒嘶吼,“他们是官军!是官军!救救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 这个答案,惊得苏幕亦是浑身一颤。 年修以为自己听错了,狠狠掏了一下耳朵。 “杀了他!”黑衣人冷箭齐发。 冷剑出鞘,苏幕的剑……见血方归。 “上!”年修一声厉喝。 两个蛰在附近的蕃子,亦是一同扑上,不过……他们在黑衣人身后,是以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形势。 腹背受袭,黑衣人始料不及。 苏幕下手极快,一剑便结果了两名黑衣人,冷声下令,“留活口!” 若非这一句,年修和那两蕃子,定是要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衣人,斩尽杀绝的,回过神来,年修就明白了,爷留着活口是为了证实,妇人口中的那一句“官军”,是否属实?! 留,一活口。 两名蕃子,一个持剑抵着,一个将人摁在地上,令黑衣人动弹不得。 “没事了!”苏幕睨了那女人一眼,“别在地上坐着了,起来!” 妇人扯着孩子,赶紧给苏幕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快,儿啊,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快磕头!” 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谢恩,最淳朴的方式就是磕头。 向长辈磕头,向菩萨磕头。 一个至孝,一个至敬。 “你说他们是官军?”苏幕问。 妇人一怔,然后红着眼点头,“就是这帮畜生,把咱们逼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村里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上山避祸。” “爷?”年修扯下了那人的遮脸布,是个年轻人,岁数不大,但是眼神格外狠戾,被抓住的那一瞬,还眸色如血的瞪着苏幕。 苏幕收剑归鞘,随手将剑丢给年修,俯身蹲下,单手捏起了那人的下颚,“官军?不尽然吧,瞧着应该是谁家的暗卫或者死士,哟,舌头还在,齿间无毒,那就是暗卫?说吧,谁家的?” 大概没想到,苏幕会这般清楚,对方显然一怔,俄而眸色嘲讽,“你可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江湖人不管朝廷事,朝廷不追究江湖事,两两不相干,相安无事。” 下一刻,他顿时哀嚎起来,“啊……” 苏幕吹一口自己的指尖,瞧着自己平素一直注意修剪的指甲,圆润有余,顶尖有锐,摘个耳朵正合适,“既然听不懂人话,那留着耳朵也没什么用,去了一只……给你留了一只。” “那就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年修冷喝,“最好说实话,否则咱有千万种方法,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血淋淋的耳朵,落在地上。 黑衣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在林子里活动,应该瞧见过……类似于野兽的粪便吧?”苏幕回头望着,站起身来,死死抱着孩子的妇人,“大嫂,这林中似乎有豺狗?” 妇人瞧着苏幕皱了一下眉,当即点头,“有!” “知道什么叫豺刑吗?”苏幕问。 第155章 男人疼得厉害,“我不知道什么豺刑,你少吓唬我,我告诉你,你最好把我放了,然后速速离开,否则……否则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据说东厂有一种刑罚,就是把人绑起来,放在一人高的位置,和一群豺狗关一处,豺狗饿上两天,等见着鲜肉,就会一拥而上。你可知道豺狗的捕食习惯吗?”苏幕不温不火的问。 年修一脚踩在那人的屁股上,“从这儿开始掏,先吃内脏,后吃尸。” “想试试吗?嗯?”苏幕勾唇,微白的容色,合着唇角那抹邪冷的笑,诡谲而妖冶,惊魂而摄魄,足以教人心惊胆战。 年修又道,“这种死法,可比凌迟更让人生不如死,你会享受整个死亡过程。” “我说我说,我都说!”男人哭着喊着,“不要把我丢进豺狗堆里,我都说,我都说!” 苏幕站起身,“那就好好说,说清楚!” 院子内。 孩子巴巴的给苏幕端来了小板凳,“恩公,您坐!” 苏幕瞧着那孩子,若不是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娘”,她根本不会出手救人,旁人死活与她有何关系?她自己,都是杀戮的缔造者。 救人? 可笑?! “是你自救,与我无关。”苏幕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冲她笑,俨然把她当成了盖世英雄,满脸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我们是奉命来猎人头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摁跪在地上,耳畔的血不断往下滴,染红了脖颈,“但凡村落里还有人,就必须杀得干净,鸡犬不留。” 奉命? 年修诧异,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还真不是山匪为恶?” “奉谁的命?”苏幕问。 男人摇摇头,“我们是官军,接到上头的命令,按照命令行事,其他的也不敢多问。只说是这一带的百姓,必须全部赶走,赶不走就杀,杀无赦!” 这一带? “蛇山附近?”苏幕问。 男人点点头,“是!” “既是官军,理该遵从军令,那么你的上头是谁?”苏幕问。 男人忙道,“我们这些人原本是守卫诸沙城的守军,在一天夜里被人蒙着眼睛带出来,说是有特殊任务。来下令的那人一直蒙着脸,咱们也看不清楚,只看到他手里拿着守城将、军的令牌,又出示了府台的遣调令,所以咱们就什么都不敢问了。” “这一带有什么?”苏幕问。 妇人摇摇头,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 蛇山罢了,能有什么? 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除非这里的蛇成精了,抓回去说不定能炼出个求长生的混账东西,否则跑蛇山来干什么?”年修满是不解,“这穷乡僻壤的,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修道也不能跑这儿,回头没修成神仙,反而修成饿死鬼。” 苏幕眉心微蹙,“周南上身了?” 年修哑然,默默闭了嘴。 一时气愤,话多了点…… “咱们知道的就这么多,大侠、大侠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男人快速磕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苏幕冷笑,“行伍之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你一句奉命行事,却行为祸乡里之恶,我得把脑门扎进水井里,才能信你这话。” “爷,接下来如何处置?”年修问,“杀了?” 还不待苏幕开口,外头忽然传来异动,紧接着便是一群莽夫冲进来。 孩子率先喊出声来,“爹!爹!” “还好吗?”为首的汉子,慌张的抱起了儿子,“伤着没有?那边的人……” 妇人忙解释,“大家别冲动,是这四位恩公救了我们母子,他们是好人,是好人,不是坏人,你们切莫胡乱动手!” 说话间,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苏幕等人的身上。 “喏,这个就是抓住的活口。”妇人指了指那黑衣人,“他们要杀了我们母子,差一点,真的就是差了一点。” 男人放下孩子,近前打量着苏幕,见着其身量纤纤,但是气度不凡,终是抱拳致谢,“多谢大侠救了我媳妇和孩子,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受我一拜!” “不用!”苏幕拦住他,“我没想救人,但救了人也没想要回报,只是一时气愤,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实在畜生不如。” 男人刚要开口,便有一小个子急急忙忙跑来,“大哥,那些人又来了,快走吧,这次来得人不少。” “大侠怕是也走不了,不如随我上山暂避吧?”男人拱手,“就当是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年修愣怔,上山? 上山不就成了匪? 这锦衣卫还在山下呢,回头一折腾,不还是东厂和锦衣卫的较量?到时候爷跟沈东湛对峙,场面似乎有些控制不住…… “快走!”男人疾呼。 苏幕冲年修使了个眼色,“走!” 年修骇然,爷这玩大发了,在定远侯府当完了道士,这会来永慰县当山匪…… “爷,沈指挥使,奉命剿匪呢!”年修低低的提醒。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 第104章 这热乎劲儿! 沈东湛是千算万算,打死都没算到,苏幕上了山,和山匪在一处,是以一开始的时候,他想着先试探一下这些人的实力。 第156章 于是乎,当天夜里便寻思着先上蛇山探探底。 带来的军士已经围拢在山下,但因为蛇山太大,所以便寻了平阔处安营扎寨,暂时堵住了进出蛇山之路,但是崖壁那头委实没办法。 范围广,看不住。 尤其是夜里,漆黑一片,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无法靠近,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我先上去探探底。”白日里,沈东湛已经观察过,早已观察好了一条路线。 周南一身黑衣,“卑职跟您一起。” “我不是让你留在帐中?万一那……” 周南扑通跪地,“爷,您带着卑职一去吧!卑职不想伺候那活祖宗,您听听……外头那可不是风声,也不是鬼哭狼嚎,再这样下去,卑职怕是要未老先衰了!爷,卑职宁可跟着您上山,也不想留在这里!” “罢了,此处交给扈大人。”沈东湛也不愿意靠近前面的帐子,那里住着元国公府那位活祖宗,一会要好吃的,一会要好喝的,更无奈的是,还要找美人作伴? 若不是军中不允许女子走动,只怕那位爷是真的要把军帐弄得乌烟瘴气。 “沐柠那边……”走的时候,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周南忙宽慰,“您放心,咱们的弟兄在客栈里好生看着沐姑娘,不会有事!” “走!”沈东湛出了帐子,转身入了暗处。 这种事,不能惊动太多人。 何况,他们怀疑军中有细作,越少人知道越好。 锦衣卫住在帐子这边,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会惊动那边的人,连带着扈崇贵也无法靠近这边,除了自己人之外,沈东湛一点都不相信他们,不管是扈崇贵还是永慰县的人。 黑暗中攀上岩壁,上蛇山的山寨,委实是个技术活,饶是周南亦是走得小心翼翼,这万丈深渊的,一不留神可能就是下辈子了。 上了山,已经是下半夜了。 沈东湛亦是出了一身汗,遑论周南。 “没事吧?”沈东湛问。 周南点点头,“卑职无恙。” “走!” 崖壁距离山寨有些路程,沈东湛这个位置爬上来,恰好避开了守卫,倒也没惊动崖边的守卫,算是钻了空子。 守卫不严,说明了什么?说明山寨里的人,本事不大,能逃出军士的包围,确系军中有细作通风报信。 从崖壁去山寨,一路上有数个岗哨,可见这些山匪亦是警惕得很。 好在,只有沈东湛和周南二人,功夫好、动静小。 山寨外头每个三米一排拒马,一排拒马站十数人,严防死守之态,倒也像模像样,有那么点山匪称王称霸的意思。 从后面的石头墙边绕过去,沈东湛领着周南进了寨子,悄无声息。 寨子里今夜很是热闹。 苏幕被请上了高座,按理说,朝廷下令剿匪,她身为东厂千户,理该与这些人势不两立,可瞧着一张张热情的脸,真是没什么山匪的蛮横无礼。 相反的,从苏幕进山寨到现在,她瞧见最多的,是朴实。 进了寨门,便是妇人们齐聚在一处,或穿针引线,或言笑晏晏的纺织,若不是知道这是蛇山,是山匪的老巢,苏幕真的会以为,这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村落。 男女老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最是寻常。 是的,在这山寨里,你还能看到耄耋老人,拄着杖慢悠悠的走着,那些孩子在欢快的奔跑,满泥地的打滚。 “爷?”年修一声喊,苏幕骤然回过神,“豆子来给您敬酒了!” 豆子,便是之前苏幕救下的那孩子。 其父耿虎,乃是这山寨的主人,说是主人,倒不如说是大家庭的一家之长,据说整个山寨里,就耿虎的功夫是最好的,自小拜在高人门下,后来才回来娶妻生子的。 “恩公!”豆子手执杯盏,“多谢救命之恩!” 耿夫人笑了笑,“若不是大侠施以援手,今儿我们母子,定已丧命箭下。” “举手之劳,你们若是三番五次的提及,我反而没脸留在这里,以后莫提!”苏幕不喜欢这样谢来谢去,毕竟她不是真心要救人,谢得多了……她有点心虚。 耿虎瞧着苏幕跟前的杯盏,“慕大侠?” “我家公子不会喝酒。”年修解释,“请诸位莫要劝酒。” 苏幕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抱拳,“实不相瞒,行走江湖之人,哪有不受伤的,慕苏身上带伤,不宜喝酒,请诸位见谅。” 耿虎骇然,“怎么,受了伤?” “旧伤!”苏幕摇头,“虽不打紧,却也是不敢造次,不能陪大家大醉一场。” 如此,众人表示理解,便也不再劝酒。 苏幕如释重负,瞧着每人脸上的笑容,转而将视线落在正前方的“义”字上,斗大的义字,占了整面墙,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爷?”年修在旁伺候着,“没事吧。” 苏幕面色微白,是有些累了,想着……要寻个由头回房休息,待众人都睡下,再探探这附近,是否有武林盟的踪迹。 然则…… 苏幕骤然起身,瞬时仰头望着房顶,“什么人?” 音落瞬间,人已经冲出了大堂。 “慕大侠?”耿虎骇然。 年修紧随其后,不多时,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第157章 一帮人冲出来的时候,宽敞的空地上,苏幕已经跟那人交上了手。 耿虎没想到,这位慕大侠的功夫,居然如此之高,见她掌风凌厉,招招直逼对方要害,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快、极准、极狠。 即便是旧伤在身,她亦能做到对敌时应付自如,可见……不是简单的角色。 闻讯而来的山匪,快速将此处团团围住。 “爷?”年修急了。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苏幕原也心头存疑,然则交手之后,她便心里有了底。 屋脊上,沈东湛俊美紧锁。 虽说周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苏幕出现在这里,委实让沈东湛很是头疼,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他们是来剿匪的,可看着苏幕与众人这般交好的模样,显然是与山匪为伍,成了其中一员? 若说人有相似,许是容貌上的巧合,但年修就在边上,沈东湛也不是瞎子。 眼见着苏幕一掌击在周南肩头,顺势卸了他的手中剑,然后将周南如同沙包一般踹飞出去,沈东湛便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冤家路窄的那位,如假包换,千真万确。 “住手!”沈东湛飞身而下。 好在,他只带了周南上山,并无其他人。 苏幕能出现在山匪窝里,说明这些山匪,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都是朝堂的人,可谓半斤八两。 沈东湛飞身落地,目光冷冽的盯着苏幕:你敢揭穿我,那便同归于尽。 苏幕收掌,勾唇,上下打量着黑衣蒙面的沈东湛:想要周南的命,最好乖乖听话。 “爷?!”周南倒是想爬起来。 奈何,年修的剑架在了他脖颈上,“别动,我这剑可不长眼。” 两名蕃子快速上前,边上有人递上绳子,二话不说就将周南绑成了粽子。 “苏……呜……” 周南瞪大眼睛,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年修用布团塞住了嘴,关键是这布团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捡的,一股子脚臭味。 “慕大侠?”耿虎上前。 慕大侠? 沈东湛眉心微皱,就知道她又在装神弄鬼。 “实不相瞒,老熟人!”苏幕说。 耿虎盯着慢慢扯下遮脸布的沈东湛,只瞧着火光中,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生得龙睛凤目,气宇轩昂,委实俊俏万分。 “是你兄弟?”耿虎问。 苏幕勾唇,“有些事还真是不好说,这大老远的追上来,耿大哥多少能猜到一些吧?” 闻言,耿虎心头一紧,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周南愣怔,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不由的用力挣扎了一下,谁知一扭头,年修正阴测测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你的伤,不会是这位仁兄的杰作吧?”耿虎低声问。 苏幕叹口气,“唉,家门不幸,让耿大哥笑话了!看看他那张黑脸,左不过是一个玩笑话,居然当了真,还这般不依不饶的。” “你们……”耿虎想了想,“要帮忙吗?” 苏幕想了想,“暂时不需要,但是这两人,我得带走。” 言外之意,不管是沈东湛还是周南,她都要。 虽然耿虎为首,但这山寨里毕竟还有其他人,底下人一合计,觉得不能全都交给苏幕,毕竟苏幕是刚来的,对耿虎一家有救命之恩,但对于其他人……没有这般恩情。 “怕是得留下一个。”耿虎说。 沈东湛望着苏幕,微眯起眼眸。 “实不相瞒,我两准备成亲呢!”苏幕叹口气,“这要是把他带来的人留下了,回头我这日子不好过。” 刹那间,四下一片死寂。 周南:“……” 年修:“……” 二人对视一眼,两位爷这是要百年好合? 沈东湛刚要开口,苏幕又道,“之前逃了是我不对,既然被追上了,我这厢也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嘛!这样吧,选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耿虎:“……” 众人:“……” 在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时,苏幕已经上前拽住了沈东湛的手腕,牵着他往后头走去,快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底下人凑上去,“老大,这两个男人也能成亲吗?” 耿虎喉间滚动,“此前倒是听过断袖之癖,但我也没、没见过啊!” “所以,这就是断袖?”底下人瞬时满脸鄙夷。 谁能想到,这般俊俏的两个少年郎,居然是这样的人?! 断袖? 龙阳? 啧啧啧…… 年修憋了一肚子气,心内隐约知道自家爷的意思,趁着众人议论纷纷,还没回过神时,悄然让蕃子押解着周南,趁机追随苏幕而去。 僻静处。 沈东湛狠狠甩开苏幕的手,“你胡言乱语什么?” 苏幕环顾四周,忽然伸手将他推搡在了墙壁上。 背上的凉,惊得沈东湛打了个寒颤,脑子嗡了一声,他咬牙切齿的喊出她的全名,“苏!幕!” “褪下这身皮,换上红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苏幕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对于沈东湛的愤怒,还真是半点都没放在眼里,“破天荒头一遭吧?” 沈东湛握紧手中剑,“你莫欺人太甚。” 尽管,方才是她口下留情。 第158章 但,若不是她发现了周南,他们何至于落得这般被动的下场。 换言之,若无苏幕,沈东湛和周南的行踪根本不可能暴露,就凭山寨里这些废物,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察觉屋顶上有人? 真的计较起来,还是苏幕坑了他们! “来探敌情,却放不下身段,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苏幕瞧着他,“我救了你,你还矫情,沈指挥使觉得自己能力战群雄?一人覆了这山寨?” 沈东湛没说话。 对方是什么来头,有多大实力,尚未可知,谈什么力战群雄?! “若说你是我朋友,不足以信。”苏幕振振有词,“但若说沈指挥使……” 不待她说完,沈东湛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苏幕,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咱们是阉人,在宫里伺候的奴才,哪有什么颜面可谈?不过,沈指挥使的颜面,倒还是值点钱。”苏幕双手环胸,摸着自个的下颚,煞有其事的望他,“不如,我帮你把丢了的颜面捡回来,沈指挥使一身正气,怎么可能与我们这些阉人为伍?” 沈东湛冷喝,“你在威胁我?” “有吗?”苏幕反问。 沈东湛别开头,冷然立在原地。 “哦,是威胁。”苏幕勾唇,笑得邪冷,“沈东湛,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周南的命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沈东湛周身杀气腾腾,“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苏幕转身就走。 还真别说,瞧着她转身的瞬间,沈东湛内心慌了一下,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苏幕那个没心肝的狠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阉人,甚毒! 周南是跟着沈东湛走南闯北,是过命的兄弟,让沈东湛放下周南不管,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须知,沈家儿郎,最重情义。 沈东湛跟着苏幕进了房,这山寨里的屋子很是宽敞,却也简陋得不成样子,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张床,委实找不到像样的家具。 山风掠过,冷冽入骨。 “恩公?”小豆子趴在门口,“断袖是什么?” 沈东湛的脸,瞬时黑下来。 “进来!”苏幕坐定。 小豆子进门,眼巴巴的望着苏幕和沈东湛,“袖子断了,还能用针线缝上吗?” “不能用针缝上,但能用针堵上。”苏幕轻拍着孩子的肩膀,“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现下还是别问的好。”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伸手挠挠额角,“我爹娘说,你们要成亲?可成亲不是男子和女子吗?就像我爹娘那样。” “只要情投意合,便不计较这些了!”苏幕低声问,“小豆子,你这山寨里可有库房?我想拿点红布,到时候添点喜庆。” 小豆子一怔,“酒倒是有,但库房里的吃的……都给那些叔伯了,爹娘说,叔伯要对付官军,保护我们,所以得吃饱。至于红布,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年岁小,分到的食物太少。 妇人不需出战,分到的食物更少。 “库房里若是没什么东西,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打猎?”苏幕若有所思的开口,“你跟你爹说说,看我能不能带着人出去一趟,若是能猎到什么,也能让大家好好的吃一顿,算是我请的!” 小豆子喉间滚动,“恩公……” “你要相信我。”苏幕低声蛊惑,“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抓到好吃的。” 小豆子点点头,“我去试试。” “好!”苏幕坐在那里,瞧着孩子屁颠颠离去的背影。 沈东湛满是嘲讽,“连个孩子都利用,你还真是好本事。” “你本事好,怎么落在我手里了?”苏幕反唇相讥。 沈东湛嗤冷,他落她手里?开什么玩笑?他是为了周南,所以委曲求全,若真的动手,苏幕未必是他对手。 “别说是为了周南那小子,你若有本事,为何会受人威胁?!”她将他的话,堵得死死的,“沈指挥使还是乖乖从了我,你好我也好,有好大家分!” 沈东湛觉得,阉人这东西,果然心狠手辣,此外……毫无底线可言,什么荤话信手拈来,简直无耻至极! 身为正儿八经的男子,面对厚颜无耻的阉狗,诚然无法忍受。 “想杀我,先想想周南!”苏幕就喜欢看他,想杀她又干不掉她的吃瘪模样,这可比给他一掌,更让人身心舒畅。 年修在外行礼,“爷!” “进来!”苏幕顾自倒了杯水。 年修进门,“爷,已经将周南那小子,妥善关押!” 说这话的时候,年修瞥了沈东湛一眼,“请沈指挥使放心,咱们一定会好好关照他,绝对会让周大人浑身舒坦。当然,前提是沈指挥使好好配合千户大人,莫要坏了咱们的计划!” 听听,一个狗奴才都敢威胁他…… 沈东湛立在原地,目光凉薄的扫过眼前二人。 所谓狼狈为奸,眼前便是。 待年修离去之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苏幕挑眉望他。 沈东湛抬眸瞧了一眼房顶,下一刻…… 室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外头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熄灯了。” “怎么没动静?” “你想听到什么动静?” “不是说明日要成亲吗?总得有些热乎劲吧?” 第159章 “两个男人,真的能成亲吗?” 黑漆漆的室内,两双乌眼珠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下一刻,苏幕突然出手…… 外头。 “快听快听,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哎呦,这热乎劲儿啊……” 可不是嘛,动静还不小呢! 第105章 办了你 殊不知,屋内打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诡异的是,二人竟是默契的,谁也没有使用内力,赤手空拳,以拳脚分高低。 所幸屋内宽敞,更庆幸的是,屋子里除了这一套桌椅板凳,便没别的摆设,否则按照这二人的打法,估计跟拆家差不多。 到了最后,苏幕身上带伤,落了下风。 沈东湛将她摁在了柱子上,咬着牙低喝,“还来吗?” 黑暗中,苏幕目光灼灼,嗓音里带着几分讽笑,“沈指挥使……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吗?” “你算哪门子恩人?若不是你,周南岂会被发现?”提起这个,沈东湛就恼得厉害,若不是苏幕,他哪会落在这帮山匪手里。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皇帝钦命剿匪的特使,一旦传出去……面子、里子都会丢得干净。 “是吗?”苏幕勾唇,“若我说,眼见未必是实,你当如何?” 沈东湛没说话。 大概是门外的人生了疑,觉得忽然安静下来的屋子,有些不同寻常,当下扒开了窗户缝。 苏幕和沈东湛不约而同的望去,光亮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随着他们的推窗,这道光亮越来越宽阔,紧接着便是两张脸出现在了缝隙中。 “别动!”趁着沈东湛没注意,苏幕骤然腾出手,冷不丁勾住了他腰肢,瞬时将他拉近自己,速度极快。 沈东湛骇然绷直了脊背,二人只见只差毫厘之距,便会近身相贴。 仿佛料定了他会绷住,绝对不会真的靠过来,苏幕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面上,何其暧昧不明。 那一刻,沈东湛宛若听到了,来自于苏幕的心跳声,以及……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外头的人,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当下就合上了窗户,撒腿就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二人一跑,年修如释重负的从暗处走出,看样子自家爷已经把这群山匪给唬住了。 只是,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呢?看他们逃走的架势,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难道是爷为了大局着想,真的牺牲了一回? 终于,沈东湛自由了,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腰肢。 可惜屋子里太黑,否则苏幕绝对能看到他眼底的憎恶和愤怒,想他沈东湛,身为齐侯府世子,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哪里受过如此羞辱? “想杀了我?”苏幕立在窗口位置。 沈东湛没说话,内心深处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明日一过,沈指挥使的把柄可就落在我的手里了,回头您得悠着点,否则传扬出去,沈指挥使的清白……哦,不,沈指挥使毕竟是个男子,哪有什么清白,应该是清誉!”苏幕幽幽的说着,“有损沈指挥使的清誉!” 即便黑暗中瞧不见她的容色,沈东湛也能听出她口吻中的戏谑,想象出属于她的、令人极度厌恶的得意。 “你不会真以为,我救不了周南吧?”沈东湛转身就朝着外头走去。 苏幕拂袖落座,指尖轻拂,烛火燃起。 这鬼地方,即便门窗都关上了,依旧四处漏风,吹得烛火肆意摇曳,落了满室斑驳的光影。 光亮燃起,沈东湛回眸看她。 只瞧着那人坐在烛光里,扬着一张微白的容脸,就这么似笑非笑的回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如狐狸般的狡黠之色,让人瞧着足以心内不安。 苏幕在笑,薄唇轻勾,“打草惊蛇,意味着什么,沈指挥使比我清楚。” 沈东湛终是没忘记,自己是来剿灭山匪的! “一旦你们扑了空,长久僵持下去,只怕朝廷怪罪,你沈东湛也落不好处。”苏幕不紧不慢的开口,顾自倒了杯水,“要我说,既然是做戏,自然当不得真,沈指挥使何必如此呢?度量连个这个阉人都不如,可见心眼就针鼻儿这么大。” 沈东湛咬肌绷紧,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力道,走起路来有些别扭,“别忘了,你也是朝廷的人!” “我没忘记,所以特意来助沈指挥使一臂之力啊!”苏幕煞有其事,“这山匪之事,颇为蹊跷,沈指挥使不觉得奇怪吗?” 沈东湛心下微震,徐徐坐定,眯着眼睛瞧她,“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儿。”苏幕放下手中杯盏,“比如说,山下的那些村庄,空无一人,可屋子里的东西、摆设都是完好如初,仿佛是有计划的暂且撤离,而不是慌乱逃窜。” 这点,沈东湛还真的不知道,他来了永慰县这几日,只顾着研究地形图,以及制定剿匪计划,其他的委实没多想。 “更有趣的是,一旦山匪下山,哦不,只要是山上的人……下山,就会被围剿追杀,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苏幕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豆子歇斯底里的样子。 那一声“娘”仿佛是暂时唤醒了苏幕的人性,否则她怎么会多管闲事? 第160章 是的,纯粹是多管闲事。 沈东湛俊眉皱起,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黑衣蒙面,见人就杀,称呼这样的行径为:猎人头。”苏幕阴测测的笑着,“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我知道猎户,也知道屠夫,可是将猎户和屠夫结合在一起,还是头一遭。”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显然是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给予的信息。 半晌,他才问,“你为何要帮我?” “锦衣卫和东厂都是为朝廷效力,你与我谈什么彼此啊?”苏幕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盯着他,“所以接下来,沈指挥使要不要配合我演戏啊?”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为什么非要成亲?” 两个大男人成亲? “成亲够热闹,而且是好事,想来会通知周全,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齐聚一堂。”苏幕转身朝着床榻走去,“今晚,你打地铺。” 沈东湛眉心一皱,顿时脚下一动,已先她一步上了床榻,“你去打地铺,毕竟此番,是你把我留下来的。” “沈东湛,你给我下来!”苏幕冷然。 沈东湛随手便扯过了被褥,翻身,闭眼。 背对着她? 苏幕揉着眉心,“滚下来!” 这屋子里,就一张床。 沈东湛没动静。 “沈东湛!”苏幕压着嗓音,直呼其名。 身处匪窝内,理该保持清醒和理智,既然周南已经被抓起来了,那沈东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体力。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身侧的位置,忽然凹陷下去。 苏幕瞧着某人的脊背,骤然僵得笔直。 心头暗啐了一句:活该! 身上一凉,沈东湛当即睁眼。 得,被褥都被扯走了。 “苏幕!”沈东湛低喝。 苏幕可不管这些,房是她的,床也是她的,这被子嘛……自然还是她的,但是沈东湛这不知感恩,忘恩负义的样子,让她觉得有必要,教他长长记性。 赫然翻身,单手抵在他的枕边,苏幕目光狠戾的瞪着他,“再扰我休息,我就办了你!” 沈东湛:“??” “你那位没过门的世子妃,能做到的事情,阉人也可以做到。当然,她做不到的事,咱还是可以做到,你若不信,只管试试!”苏幕冷哼一声,翻身回原位。 沈东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以为自己听岔了。 等等,刚刚苏阉狗在说什么? 这真是个兵荒马乱的一夜,闹到最后,沈东湛不屑跟个太监抢被子,蜷在床角过了一晚上,天刚亮就下了床榻。 苏幕自然能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左不过不屑理睬罢了! 今儿事多,忙着呢! 晨曦微光,山寨内外亮堂堂的。 苏幕站在高处,这个位置能看清楚半个山头的全貌,天光亮的时候,整个山寨里的人都起来了,热闹得就跟大家族似的。 沈东湛也有些诧异,断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光景。 “你看到的,像是山匪的山寨吗?”苏幕问。 沈东湛定了定神,“你忘了,自己亲口说的,眼见未必是实!” “眼睛瞎了,脑子总归有吧?”苏幕冷冷的勾唇。 阳光之下,她神色清冽,看向他的眼神里,仿佛淬了冰。 沈东湛愣怔,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她了,只是因为……不信她所言,所以她便恼羞成怒? 阉人果然是阉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看到那些了吗?耕种,狩猎,纺织,你见过这样的山寨,见过这样的山匪吗?”苏幕满脸鄙夷的望他,口吻嘲讽,“高高在上又如何?低头看看脚下的影子,先弄清楚自己是人?还是鬼?” 沈东湛站在原位,瞧着苏幕渐行渐远,终是敛了眉眼,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男耕女织的画面上,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人的思维会处于“先入为主”的状态之中。 苏幕,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下一刻,沈东湛眉心微蹙,瞧着台子底下,耿虎与苏幕碰了面。 这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幕之前面对他是的喜怒无常,悉数消散殆尽,面对着耿虎的时候,就像是个……是个正常人。 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这么高兴?”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望着那二人快速离去的背影。 出了寨子,就是山林。 耿虎介绍,“咱们这永慰县的百姓,山下耕作,山上狩猎,蛇山里洞窟多,偶尔上山狩猎,夜里回不去了就在洞窟里过夜。” “不怕有蛇吗?”苏幕翻身上马。 耿虎摇头,“我们身上都会带着蛇药,还有雄黄,若是夜里在洞窟里过夜,都会做好防范,至今还没听过有人出事。” “原来如此。”苏幕背上弓箭,“你们平素是靠陷阱狩猎?” 耿虎颔首,“是,不过猎物越来越少,陷阱也不太管用了。这些年,乡亲们日子越来越难过,可好歹还有田地不是?只是现在,田地也没了!” “会好起来的。”苏幕勒住马缰,瞧一眼身后跟随的男人们。 耿虎道,“若是猎不到,就天黑之前尽早回来,不要勉强。成亲嘛,虽然说不能大操大办的,但是喝喝酒,还是可行的!” 第161章 “只要热闹便罢了!”苏幕报之一笑,“我早去早回!大家,一起吧!” 年修留了下来,虽然心里担忧,但寻思着爷这么安排,肯定是想留着他,盯着沈东湛和周南。这两人容易坏事,年修不得不防! 果然,沈东湛就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幕离去的方向。 “沈公子!”年修嘴下留情,“有些事儿,您还是悠着点为好!” 沈东湛回过神,“周南在哪?” “埋了!”年修转身就走。 沈东湛揉着眉心,埋了?信你才有鬼!只是这帮东厂的阉狗,素来心思诡谲,想藏点什么,那比贼还精。 “你家……”沈东湛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完,便瞧见了脚下的藤球。 小豆子笑嘻嘻的望着他,“哥哥,能不能一起玩啊?” “球?”沈东湛皱眉。 清隽的面上,漾开一丝犹豫。 “来嘛来嘛!”一帮小孩子凑上去,仰着头,笑嘻嘻的盯着沈东湛。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一幅幅天真无邪的笑脸,眸中满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期许之色,孩子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沈东湛的眉心,愈发蹙起。 不远处的年修,双手环胸,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横竖今儿爷给的任务,就是盯死沈东湛,那他便……盯着呗! 只是到了后来,年修是愈发的想不明白了。 原来高高在上的,冷面清隽的沈指挥使,也有这般如孩童般稚气的一幕,若是爷能亲眼看见,不知作何感想? 蓦地,年修微微站直了身子,耿虎是在跟谁说话?之前他们进寨子的时候,似乎没见过这个人,而且看他那副样子…… “大婶,那个人是谁啊?”年修笑问。 一旁纺织的老妇人笑了笑,“刚采药回来的金大夫。” “大夫啊!”年修直起身,心头微沉。 爷要找的,不就是…… 第106章 一身红衣的新嫁郎 金大夫? 年修刚跟着苏幕上山,是以问话这种事并不适合他,问得多了容忍招人怀疑,好在年修也不傻,跟着苏幕走南闯北的,有些东西也是懂得灵活变通的。 这些山匪,外传凶神恶煞,实则和蔼可亲又好骗,尤其是那些大婶啊、阿婆啊,帮她们做点事,她们便会把心肝都掏给你。 于是乎,在苏幕外出狩猎的时候,年修就帮着这些妇人们,做了一天的粗活。 直到天色渐暗之后,苏幕才回来。 不得不说,她这一趟走得很是有价值,虽然是底下人带着她,但她确确实实的将这一带都摸了个透,顺便还收服了人心。 “慕大侠?”耿虎出来相迎。 不只是耿虎,同行的还有不少人,毕竟这山寨门口如此喧闹,谁都想出来看个热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苏幕出手,猎了几只兔子,外加一只山鹿。 “真是好手气。”耿虎笑道,“好本事。” 底下人对苏幕啧啧称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日之内,猎到这么多东西了。 一则,山里的野物因为长年累月的被追赶,变得愈发灵敏而机警,不时常出来;二则,猎物少了,猎户们便渐渐的开始耕织,疏于练箭,饶是平素碰着,也不能百发百中,时常让猎物逃脱。 “老大,这慕大侠出手,真是一出一个准!”底下人争先恐后的称赞。 耿虎满脸欣赏的望着苏幕,有这慕大侠在,底下那些官军还有山间游走的鬼影子,应该不会再如此猖狂,大家的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样标致的少年郎,居然喜欢男子,否则定要挑个可人的姑娘,让这慕大侠长久的在这里留下来。 苏幕笑得从容,在这些人眼里,她武艺高强,却不知她如此这般快、准、狠,是踩着累累白骨,双手染血所得。 “走走走,快进去罢!”耿虎忙道。 一帮人,簇拥着苏幕进去。 她扭头,望着不远处双手叉腰的沈东湛,瞧着他这副样子,似乎今日……挺老实的,回头她还得问问年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东厂那阉狗被人热情的迎进了忠义堂,面色沉冷,心内嘲讽:也不知这些人,在得知她是个死阉狗时,会是什么表情?还会这样热情? 呵! “嫉妒了?”年修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沈东湛冷着脸,目色微沉。 “我家爷如今春风得意,而您呢……”年修上下一打量他,“那边的婶娘说,已经给您手工制作了一套红妆,粗衣麻布,尺寸不符,但也能将就着,反正颜色对便罢了!” 沈东湛眉心紧蹙。 “您呢,也别在这儿站着了,该面对的时候就得面对!”年修瞧了一眼天色,“哎呦,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准备了?”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别看今日闹得欢,总有来日要算账!” “那就等来日到了再说!”年修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吧!”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瞧着年修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若不是周南在他们手里,他觉得自己肯定会一刀劈了苏幕主仆。 堂内。 耿虎保证,“虽说咱们也办过这样的婚事,眼下是头一遭,但是慕大侠对咱们有恩,又有如此本事,咱们做不到轰轰烈烈,想来这热闹还是要凑的!大家说,是不是?” 第162章 “是啊!”众人齐呼。 何况,晚上有肉吃。 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全凭耿大哥做主,我这厢入乡随俗。”苏幕拱手,彬彬有礼,“只要大家给我慕苏一个面子,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别让我在他面前太失了颜面,在下感激不尽!” 耿虎笑了,“哪能呢!既然要为你们高兴,自然得热闹,虽无好菜,却也该有好酒相伴!去把酒窖里所有的酒,都给我搬出来!” 底下人应声,高高兴兴的去搬酒。 “等来日解了这山下之困,我请诸位好酒好菜,好好吃一顿。”苏幕站在那里,“今儿,就只能凑合,占了耿大哥的威风,请耿大哥为我们多费点心!” 耿虎拍着胸脯,“好!你只管放心,对了,今儿我还得给你介绍一位举足轻重的前辈,当初刚上山时,咱们不适应,差点全军覆没,好在有金大夫!” 事实上,苏幕早就察觉了,这山寨后面定然有高人在操持,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金大夫?”苏幕笑了笑,“那也算是大家的恩人了?” 耿虎点头,“莫要着急,到时候给你介绍。” 大堂内,气氛开始起来了。 热热闹闹的,若不是苏幕保持清醒,只怕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疯癫喧嚣,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了幼时爹娘还在,家里逢年过节便是这样的。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似时不时的想起幼时之事,像是生出了几分人性,想来最近真的疲累不堪,回去之后得好好休息才行。 端起杯盏,苏幕含了一口茶水,正当咽下,谁知下一刻,“噗……咳咳咳……” 众人齐刷刷回头,骤然皆惊。 门口位置,沈东湛一身红衣,杀气腾腾的立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红衣的缘故,熏得一旁的年修,也跟着憋红了脸,愣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试想一下,若是让锦衣卫的人看到,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们的指挥使大人,一袭红衣要嫁人,嫁的还是深恶痛绝的东厂苏千户…… 苏幕忽然有些后悔了,这会是连唇角都扯不动了,眼皮子止不住的跳。 堂内点着火,石台上火盆里的火光,被风吹得四下摇曳,打在沈东湛的身上,竟将这人衬得身长如玉,何其邪魅妖冶。 他站在那里看她,她站在这里看他。 四目相对,各自凛然。 苏幕是头一回见着,能把红衣穿得这么美的男子,不得不说,殷都成内的流言不虚。 万千红颜娇,非沈家不入。 沈家好儿郎,俊俏世无双。 诚然,如此!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苏幕一步一顿的走下台阶,朝着沈东湛走去,瞧着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将红衣穿出了一身怨气。 那瞬,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个字:怨妇! 是以那一刻,苏幕是真的笑了,望着眼前的沈东湛,看着看着便憋不住了,她快速别开头,笑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年修愣了,这是他陪着爷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见着爷发自内心的笑…… 第107章 两个幼稚诡 苏幕是真的想笑,尤其是见着沈东湛“想杀了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那种滋味可比一刀两断舒坦多了。 所谓杀人诛心,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旁人不知,只当苏幕是高兴过头,毕竟这笑容是真的,真的高兴。 可沈东湛呢? 瞧着那一张张笑脸,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想走。 “欸!”苏幕快速扣住他的手腕。 沈东湛回眸,狠狠瞪着她,咬着牙低问,“你的目的达到了,还想怎样?” “还没成亲,这么急着洞房?”苏幕瞧一眼不远处走来的众人,笑盈盈的扯了嗓门,“不妨事,累也就是今夜罢了,回头我会好好补你一场盛世大婚,别生气呀!” 别生气? 沈东湛气得差点原地去世,还别生气呢? 这像什么话? 他堂堂齐侯府世子,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受这阉狗的大辱,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立足朝堂?立足殷都? 苏幕握着他的手腕,“周南的命,不要了?” 语罢,她牵着他进了大堂,“不好意思,害羞了点,早前千里追着我的那股子劲儿,不知丢在了何处?无妨,我就是喜欢他这般害羞的样子,万望诸位莫要见笑。” 耿虎打了个寒颤,虽说这两个少年郎委实貌美,若是一男一女,那绝对是天作之合,可这两个男人凑一块,总让人觉得有点浑身不自在。 可咱也不是人家爹妈,管不了那么多,现如今他们你情我愿的,咱们给的也就是一声祝福而已! “甚好甚好!”耿虎忙道,“快坐!” 等着野菜和肉上了席,底下人抬着一缸水酒上来,这场席子便算是彻底铺开了。 “仔细看着。”苏幕以腹语为讯,“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沈东湛眉心微蹙,回之以腹语,“你到底想干什么?” 抿一口茶,苏幕死死盯着门口。 须臾,有人喊了声,“金大夫来了。” 德高望重的金大夫,终于出现在了苏幕的视线里。 年修心下一紧,弯腰低声解释,“之前问过了些许,说是这位金大夫当初救了寨子里不少的人性命,是以耿老大对他很是敬重,那几次官军上山,也都是靠着金大夫的妙计才能躲过劫数。” 第163章 这么一听,沈东湛总算来了兴致,暂时压住了内心的愤怒。 然则…… 苏幕失望了。 眼前的金大夫瞧着甚是年轻,瞧着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然长相平平,但是举手投足间,甚是谦和。 若他是个耄耋老人,或者白发苍苍,苏幕尚且能断一断,他可能是易容,但是现在,显然是不太现实了。 尤其是看到他那双手,无皱纹,亦不显粗糙,而且这人说话的口音与耿虎等人相似,也就是说他就是永慰县的人,乔装易容也不可能这般仔细。 沈东湛转头看过来,正好能看到苏幕面上一掠而过的失望,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唇角那抹微扬的弧度。 所以,这不是她要找的人? 不过金大夫的出现,对沈东湛而言,是件好事,至少他知道在这山寨中,还有这么个人,在为山匪出谋划策。 金大夫? 读书人,果真不一样。 耿虎做了介绍之后,苏幕含笑望着金大夫,“耿大哥说,您医术高明,曾经有恩于山寨,慕某人敬服。” “我进来的时候就听大家说,慕大侠武艺高强,箭无虚发,没想到你这般年轻,真是了不得!”金大夫笑着夸赞。 苏幕拱手,“阁下谬赞,愧不敢当。” “年少有为,后生可畏。”金大夫笑了笑。 苏幕可以肯定,这不是她要找的舒怀远,更不是舒云的父亲。 那么,自己是白跑一趟了?毕竟,成亲这么大的事,耿虎也不可能把人藏着掖着,除非是阶下囚,否则定然会请出来共欢。 罢了! 苏幕心头长叹。 年修也有些失望,原以为真的找到了,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可这戏,还是得演下去。 只是,之前的期待不再,氛围便有些尴尬了。 “爷?”年修低语,“要不咱……” 苏幕起身,瞧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沈东湛,“没听见人家喊礼了吗?” “你别闹。”沈东湛闷了一口酒,“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这辈子还没想过要成亲,谁知却被人逼着成亲,完事……对方还是个阉狗,甚至于更过分的,是要在这山寨里,当着山匪的面行成亲大礼。 简直是,岂有此理! 苏幕拽着行至堂中央,一旁喊礼的男子,并满堂众人,皆哗然大笑。 别人成亲,那是拜堂。 他沈东湛成亲,就跟拜把子没区别。 不过,沈东湛宁愿是拜把子,也好过跟一介阉人成亲,好在周围都是不相识、不相干的人,否则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拜了堂,接下来便是入洞房。 年修有些愣愣的,没想到咱们当阉人的,还能有这风光的一日,尽管这婚事弄得不伦不类的,但好歹也是按照礼数来的,半点都没有落下。 直到房门合上,沈东湛瞧着桌案上燃得只剩下小半截的红烛,神志稍稍清醒了些许。转头望着,坐在烛光里的苏幕,沈东湛只觉得脑仁疼。 瞧着某人扶额的样子,苏幕满脸嘲讽,“怎么,你还觉得吃亏了?爷给你摆了这么一场面,人可都给你凑齐了,面子里子都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东湛:“……” “何况,旁人要成亲生子,你却是直接省了,如此好事,上哪儿去找?”苏幕理直气壮的调侃,“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东湛:“??” 在沈东湛发懵之时,苏幕已经起身朝着床榻走去,“老规矩,我睡床,你打地铺!” “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沈东湛伸手几欲解开腰带,然则想了想,又缩了手,原先那身衣裳,还不知被年修搁在了何处,暂时没有衣裳可以置换,除非苏幕能给他找身衣裳出来。 苏幕堂而皇之的坐在床沿,“就是现在立的!你既嫁我,自然要遵守的我规矩!” “我……”沈东湛气不打一处来,“周南呢?” 苏幕挑眉,“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沈东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这该死的苏阉狗! “爷!”年修急忙冲进来,“山下来人了。” 苏幕笑意骤失,当即冷下脸,“山下?” 目光,旋即凉凉的落在沈东湛身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非我下令!”沈东湛冷然,“与我无关!” 苏幕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同你无关,否则只能自求多福!” 等着苏幕赶到了外头,酒宴早就散了,这会所有人都黑着脸,气氛一时冷凝,见着苏幕过来,耿虎不由的轻叹一声,“慕大侠!” “耿大哥不必客气,有话就说!”苏幕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耿虎起身,瞧了一眼众人,然后冲着苏幕拱手作礼,“打扰了慕大侠的好事,希望你莫要……” “耿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无亲无故,能得诸位真心相待,心内感激万分,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便是。”苏幕拱手回礼,“必生死相报!” 耿虎想了想,“咱们这些男人倒也罢了,只是老弱妇孺经不起折腾,耿某想把这些交给慕大侠,请慕大侠妥为照顾。” “这如何照顾?”苏幕故作不解。 第164章 耿虎道,“我派人送你们,退入洞窟之中暂避,而咱们这些男人,则留下来抵挡一阵。总归不能让那狗,官,将咱们这些人赶尽杀绝。给咱们留点希望,留条根!” 沈东湛立在门口位置,听得这话,只觉得心里生出了疑窦。 狗,官? 赶尽杀绝? “来不及了!”外头的探子快速进门,“他们来势汹汹,大批的军士已经朝着山上来了!这个时候走,怕是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进了山还不是得死?” 苏幕敛眸,“那就静观其变,先看看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将目光落在沈东湛身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东湛也没料到,这帮废物居然敢上山?而且还是这大晚上的,黑漆漆的摸上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除了那个草包薛宗越,还能有谁? 真别说,沈东湛这一路听周南咒骂,委实是听进去了,所以才会这般了解,那个活祖宗的行事作风。 事实,诚然如此。 别人策马疆场,威风凛凛。 薛宗越坐着山轿,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由人抬着上山,“哎呦,稳着点稳着点,别摔着我,否则我剥了你们的皮!” 扈崇贵无奈的叹气,“小公爷,这大晚上的……” “大晚上才好,难道沈东湛不出兵,咱们就要一直耗着?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连个美人都没有,小爷不得憋死?别说了,早点办完早点回殷都。”薛宗越不耐烦的打断扈崇贵的话,“我是一日都不想在这破地方待着!” 梅长松弓背哈腰,“是下官无能,下官不能伺候好小公爷。” “你这又霉又怂的,赶紧离我远点,别到时候把这霉运沾在我身上!远点!再远点!”薛宗越一张嘴,底下奴才就把点心往他嘴里塞。 梅长松退到了最后面,锦衣卫已经领着军士早就上了山,直接破开了阻碍,估计这会已经蛰伏完毕,只是他们这些人……上山路漫漫,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山上。 “扈大人?”梅长松低唤。 扈崇贵慢下脚步,“梅大人,何事?” “这样下去,咱们到了,人家山匪也早就撤了吧?”梅长松叹口气,“哪里能赶得上啊?” 扈崇贵瞧一眼前头的山轿,他是自个要下来走,不愿坐山轿的,“有小公爷在,你我操的什么心?要是把他惹急了,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先忍忍吧!上了山再说。” “可是……”梅长松有些犹豫。 扈崇贵又道,“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小公爷的脾气,软硬不吃,劝是绝对劝不住的,这一路上连沈指挥使都拿他没辙,就你我这身份,还不够他一顿臭骂的。本官虽然是兵部侍郎,可皇上对元国公府格外优待,咱也不敢轻易得罪啊!” 见着梅长松还在犹豫,扈崇贵语重心长的开口,“何况,剿匪是好事!他肯上山,落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也是尽心尽力的办皇差,咱们若是拦阻,那也说不过去!” “这沈指挥使为何不见人影呢?”梅长松问。 扈崇贵一顿,“锦衣卫的口风素来是最严,但既然沈指挥使留下命,允许开路上山,保护小公爷,那定然是另有安排。” “沈指挥使不在,下官这心里总是不安!”梅长松捂着心口,“扈大人,您说此番剿匪,能成吗?” 扈崇贵望着黑漆漆的四周,又瞧着明灭不定的火把,终是摇摇头,“谁知道呢?总归要试试的,小公爷要速战速决,咱们也得配合,免得到时候说咱们违抗军令。” “是!”梅长松俯首。 好在这些轿夫都是行走山里的好手,都惯了这些山路,所以走得平稳又快,到也没耽误多少时辰,只是不管他们走得多稳当,那薛宗越犹嫌不足,一路上止不住的嚷嚷。 就这阵势,可不是大老远的告诉那些山匪,快些走,快些走,咱们要来攻打山寨了,再不跑就要撵你们跑了。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主将尚且如此,底下人能说什么? 锦衣卫速度是快,对付山匪的路障快速至极,也是因为山上在办喜宴的缘故,让底下的人疏于防范,以至于被锦衣卫扑了也不知晓。 “报!咱们瞧见,为首的是个坐山轿的。”有人影快速跑进了忠义堂。 这话一出口,苏幕眉心皱起。 须臾,她明白了。 坐山轿? 还能是谁? 此行皇帝一共派出了三人,兵部左侍郎,元国公的小公子薛宗越,还有一位就在苏幕身边站着,指挥使沈东湛。 这三人只中,最是草包最是废物的,只有那位薛小公爷! “今晚若不是因为我的事,大家也不会疏于防范,以至于被军士攻上山而不自知。”苏幕站起身。 沈东湛冷不丁握住她手腕,“你想干什么?”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们献一计。”苏幕说。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俄而发现自己正死死扣着她手腕,心下一惊,快速收回了手,“你别乱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刚成亲就这么关心我,真是难得!”苏幕打个趣,转而冲着耿虎拱手,“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后又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战者也!” 第165章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大家伙都没怎么读过书,哪里听得懂她的话。 “还望慕大侠解释一番。”耿虎道。 苏幕笑了笑,“我的意思很简单,擒贼先擒王。” 这话一出,耿虎宛若醍醐灌顶,当即拍案而起,“对!对!我怎么没想到?擒贼先擒王,抓住那领头的,还怕这些人不退兵吗?” “所以啊,跑什么?耿大哥武功高强,只要您出手,一定能抓住那个领头的。”苏幕煽风点火。 沈东湛心里那叫一个恼火,这不是添乱吗? 让山匪去抓小公爷? 还是抓扈侍郎? 但不管抓谁,他这指挥使还在匪窝里呢,到时候一碰面,不得以为是他沈东湛……勾结山匪,背叛朝廷? 这么一想,沈东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苏阉狗,果然没安好心,这是要把他和锦衣卫,往死路上逼! “领头的?”耿虎犹豫了一下,“据说这次来的是三个有权有位之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元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有一个是朝廷大员,这要抓谁?” 苏幕近前,“这简单,谁容易抓,就抓谁!谁威胁最大,就让谁留下来。” “指挥使?”耿虎骇然,面色骤变。 苏幕揉着眉心,抓沈东湛?人就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可抓的?再者,就他们这些人,凑一起跟沈东湛吹吹牛还行,动手……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锦衣卫不好惹,朝廷大员也不好惹,否则就是跟朝廷直接对着干,怕到时候大军压境,可就不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了。”苏幕低低的暗示。 耿虎还算聪明,“元国公府!” “据说是个草包!”苏幕窃窃的说。 耿虎瞬时大喜过望,“只要解决他身边的人,就能抓住他!” “别伤人,免得没了转圜的余地。”苏幕叮嘱,“擒贼先擒王,完事之后对方就不敢动了,连带着锦衣卫和朝廷的人,都得想着法的上山,与你们谈条件。” 耿虎连连点头,“多谢慕大侠指点迷津!” “依我看,这草包估计还在路上晃悠,慢慢悠悠的往山上来,不着急!”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 沈东湛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她这眼神里有名堂。 怎么着? 抓一个薛宗越还不够,还想抓谁? 想让朝廷的军士,全军覆没? 苏幕,你休想! “可是,军士都已经包围上了,该如何才能去抓人呢?”耿虎想着,总不能还没近身就先动手吧?这些军士上山,必定是有先锋的,回头人没抓着,自己倒是损兵折将了。 苏幕叹口气,“这还不简单,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沈东湛目色陡沉,果然……这真的是薛宗越的要害所在,苏阉狗,真真是:眼毒、心黑、手又辣! 献了计之后,苏幕便退出了大堂。 “苏幕,你这是要背叛朝廷?”沈东湛低喝。 苏幕瞧着漆黑的夜色,“到底是背叛朝廷,还是为朝廷清理蠹虫,尚未可知。沈东湛,眼瞎不是你的错,但是心瞎了,那你就是个罪人!你不是自诩忠义吗?那就好好看着吧,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官军一身黑衣,策马林中猎杀百姓,连妇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这样才是真的匪!” “你说什么?”沈东湛狠狠皱眉,面色沉冷地盯着她,“你说军士在屠戮百姓?” 苏幕叹口气,“不是屠戮,是猎杀,像是猎户在追捕猎物一样,有趣点的说法,叫猎人头。这里的人已经不算是人,只是数字罢了!一个头,两个头,不管是老弱,还是妇孺!” “怎么可能?”沈东湛不信。 苏幕负手而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是否可能,关我屁事!我只是喜欢那个小豆子,想着改日带回去也不错。” “你变态?”沈东湛低嗤。 苏幕无所谓的笑笑,“谁奈我何?” “周南在哪?”沈东湛问。 苏幕顿住脚步,“年修不是告诉你了吗?埋了!” “人到底在哪?”沈东湛低喝。 苏幕没回答,大步流星的离开。 埋了? 难道真的埋了? 沈东湛急了,疾步追上去,“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 “人呢?” “有本事自己找,没本事少嚷嚷!” “你……” 年修挠挠鼻尖,其实他真的没骗沈东湛,周南真的被埋了,不过……死不了,五花大绑,塞进了棺材里,一根通心的竹竿子立在上头,保持内外空气流通。 坐在后山的小土包前面,年修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竹竿子,“喂,死了没有?” “你等着,等大爷我出去,非拧断你的脖子不可!”周南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闷闷的,听着倒是有趣。 年修哼着小调,“这还能猖狂?真有你的!省着点呼吸,免得待会呼吸不畅,我来不及把你挖出来,你就真的要埋在这当孤魂野鬼咯!” “别用你那被猪拱过的嗓门,对我说话,我怕我会笑死在这儿,舍不得出去了!”周南忽然朗笑两声。 年修愤然起身,“该死的东西,都这样了还不消停!” “来啊来啊,有本事你挖我出来,我两比比!” 第108章 苏幕的秘密 第166章 “挖你出来?”年修“啧啧啧”的直摇头,“你当我傻?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拿你要挟你家指挥使大人,供我家爷使唤,我才不会放了你呢!周大爷,您在底下好好的面棺思过吧!就你这张臭嘴,最适合这种地方!” 年修起身,吩咐蕃子,“看好了,仔细这管子,千万别让人死了!” 要是真的把周南弄死了,锦衣卫那头委实不好交代。 “是!” 安置妥当,年修转身离开。 这管子能进出空气,也能进出水。 人不进食,可活三两日,只是会让周南骂人的力气减弱罢了,但不进水不行,不喝水怕是熬不过三两日。 所以,这地方得有专人看着。 年修回去的时候,寨子里已经派人去抓那个草包薛宗越了,既然硬碰硬不行,那就只好走最容易的那条路。 黑灯瞎火,乡野女子。 一,不会功夫;二,容颜清秀;三,嗓音糯软。更重要的是,有为乡亲父老牺牲的精神,得豁得出去,否则如何能让薛宗越上当呢? 大晚上的上山,底下人也不敢有怨言,若是落在这位小公爷的耳朵里,免不得一顿毒打,谁不知道这位小公爷脾气不好,最能折磨人吗? 眼见着,总算快到了,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哦不,杀出个孤魂野女?? 小姑娘穿着破败的衣裳蜷在树底下,火光照过去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泛着清晰的泪光,真真是我见犹怜。 “哎呦我的乖乖!”薛宗越连连拍着山轿的扶手,“快快快,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山轿刚落地,薛宗越便拎着毯子冲过去了,屁颠颠的用探子把人裹起来,那眼神就跟狼见着兔子似的,巴巴的,恨不能一口吞了。 “哎呦姑娘,怎么在这儿窝着呢?家里人呢?”薛宗越忙问。 事实上,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也觉得这只是个小丫头,没往心里去。 是以,等众人想起了什么,再想往前冲,已经太晚了。 小姑娘蜷缩在薛宗越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害怕……你们别过来……” “都别过来!”薛宗越小美人在怀,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赶紧的让人都闪开,顾自将人打横抱起,直接朝着山轿走去。 这动作他做惯了,倒也没什么难处,只是这山轿忽然多了个人,抬得轿夫有些吃力。 “扈大人?”梅长松提心吊胆,“这……” 扈崇贵原本是想制止的,可人家都抱上去了,还能如何? “这都在怀里待着了,还能怎样?”扈崇贵无奈的叹口气,“好在不是什么埋伏,如此能哄住小公爷,倒也罢了!” 梅长松紧随其后,“可是扈大人,这荒郊野岭的,忽然冒出个女子……” “本官瞧着她有影子。”扈崇贵瞄着薛宗越怀中的女子,“应该不是什么山精妖怪之类的东西,是人就好说,总归还是同类。” 梅长松叹口气,“下官不是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这就靠近山寨了,若这女子……” “山寨里,还有这样的妙龄女子吗?”扈崇贵问,“不都是凶神恶煞的山匪?” 梅长松顿了顿,没有回答。 如此,扈崇贵冷笑了一声,“可见传闻不一定是真,梅大人似乎瞒了不少事情。这山寨里的事情,梅大人到底知道多少?” “下官委实知道不多,山匪之事闹开之后,府台的人便接手了这桩事,后来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将消息直送殷都。”梅长松忙着解释,“下官人微言轻,很多事情,委实不能自主,所以……所以知道得不多,还望扈大人宽宥!” 扈崇贵瞧着山轿上,一个劲占着那姑娘便宜的薛宗越,无奈的直摇头,“本官是否宽宥都不打紧,要紧的是处置好这件事,闹腾下去对永慰县,对朝廷都没好处。” “是!”梅长松连连点头。 薛宗越瞧着怀中的妙人,只觉得这数日来的疲倦,顿时一扫而光,小美人娇滴滴的挂着泪,大概是因为害怕,蜷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越是这样,越是惹人怜爱。 这小丫头瞧着年岁小,满脸稚嫩,火光中眉清目秀,让人瞧着浑身舒坦,连日来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到,今儿瞒抱在怀,薛宗越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忍不住在小姑娘的唇上,狠狠的啄了一口。 “啧,天助我也,这路上竟也有这等美事等着我!”薛宗越真是越看越喜欢,可惜这儿没客栈,也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暂时憋着罢! 锦衣卫开路,并不代表他们会帮着厮杀。没有沈东湛的命令,锦衣卫是不会发动进攻的,他们最多是保护薛宗越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管。 眼见着,是到了山寨之外的安全距离范围内,山轿落下的同时,薛宗越快速将人揽入了怀中,舍不得放开一分一毫! “小公爷,就在前面!”梅长松行礼,“您看,那边的光亮,就是山寨所在,只不过每次咱们过去的时候,人早就跑了,所以……” 薛宗越捏着小姑娘的下巴,指腹在她的面颊处轻轻摩挲着,“我不管那么多,只要速战速决,这些山匪尽快解决,我要带着我的小美人下山。快点,别浪费时间在这里,听明白了吗?” “是!”梅长松行礼,“下官明白!” 第167章 薛宗越瞧着他嘴上说着明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下来了气儿,顿时一脚踹了过去,“滚啊?还要小爷教你怎么做吗?还不快点滚!” “是是是!”梅长松被踹了一脚,登时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师爷慌忙冲上去,“大人?大人?” “没事。”梅长松慌里慌张的爬起来。 扈崇贵揉着眉心,上前行礼,“小公爷,咱们是来剿匪的,您看……您是不是能把她放一放?就放一下,等到……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扈崇贵瞬时尖叫出声来。 当然,尖叫的何止是扈崇贵,还有薛宗越,毕竟,这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可不得吓得屁滚尿流嘛? “美、美人?”薛宗越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小美人的刀子距离薛宗越的脖颈,只有毫厘之距,只要稍稍用力,薛宗越就能近距离的给他薛家老祖宗磕头了! “别、别!”薛宗越急了,“别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美人这会倒是一点都不矫情了,只问了句,“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薛宗越连连答应,“你要怎样?” 小丫头虽然瞧着年轻,办起事来却极为老道,“烦劳小公爷随我走一趟,进山寨!你们都别动,否则我就是拼得一口气,也得带着你们的小公爷去阎王殿,若然不信只管试试,反正我这贱命一条的,比不得小公爷如此尊贵。” “都别动!”薛宗越急了,“我要是掉一根毫发,我就、我就找你们算账,我爹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死定了!都别动,听她的!听她的!” 小丫头用匕首抵着薛宗越的脖颈,“都站着别动,小公爷,请吧!” 梅长松急了,几欲往前冲,“小……” “别!”扈崇贵赶紧把人拽了回来,“要是小公爷有什么闪失,你我担待不起。现下指挥使不在,切莫轻举妄动,惹出祸事来,吃罪不起!” 这可是元国公府的小公爷,若是真的有什么闪失,那可是会要命的! 闻言,梅长松顿了顿。 小小县丞,哪有这般能力,担得起这般责任。 “都别动!”扈崇贵一开口,便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放他们走!” 寨门。 早已有人等待,小丫头拖着薛宗越一回来,就被人接了进去。 寨门,重新合上。 “原来这就是小公爷啊?”耿虎居高临下,瞧着被人快速绑成粽子的薛宗越,眉眼眯起,“就是你,领着人攻打我蛇山?” 薛宗越瑟瑟发抖,这会哪还有之前的威风劲儿,“你是山匪、山匪头子?” “没错!”耿虎上下让人将他从地上拽起,“看清楚了?认清楚我这张脸,来日秋后算账,只管来找我,别牵累无辜的人。” 薛宗越自然是讨饶,“不敢,不敢!” 瞧着他这副怂样,耿虎便也没了折辱的兴致,难怪方才慕大侠称之为草包,果然是十足十的草包,压根都无需辩解。 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 远远的,沈东湛立在苏幕身边。 “你满意了?”他侧过脸看她,“抓住了薛宗越,外头的军士就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我也不在,这场仗根本没法打!” 苏幕轻呵,“我压根就没打算,让沈指挥使出战!” “你!”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你是想借皇上的手,对付锦衣卫吧?” 苏幕一脸的无所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拆穿我,我也不拆穿你,两两相安无事,周南可活,小公爷也能活!” 言外之意,你若轻举妄动,大家一拍两散。 若是换做旁人,沈东湛必定不受威胁,但苏幕不一样,苏幕可不是开玩笑,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这阉狗素来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你少阴阳怪气。”沈东湛冷哼。 苏幕瞧着他吃瘪的样子,扯了扯唇角,瞧着不远处的光亮,脑子里却晃荡着沈东湛一身红衣的样子。 顿了顿,她又下意识的扭头看沈东湛。 应他要求,现如今的沈东湛,一身粗衣麻布,光亮落在他身上,削弱了他身上的淡漠疏离,让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有那么一瞬,苏幕想笑,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 “你干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负手而立,没有做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如意盘算。”沈东湛呵笑,“苏幕,你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今日所受羞辱,他日我必定如数奉还。” 苏幕勾唇,“我且等着这一日!” 蓦地,小豆子急急忙忙的跑来。 “恩公,恩公!”小家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幕皱了皱眉,“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叫我恩公,可以叫我慕哥哥!” “慕哥哥!”小豆子呼吸急促,“那边出事了!” 苏幕神色平静,“哦,是吗?出了何事?” 一扭头,沈东湛身形如箭,率先一步跑了过去。 “方才被带回来的那人,忽然吐血了!”小豆子拽着苏幕往前跑。 苏幕赶到的时候,沈东湛已经伸手制住了薛宗越的几处大穴。 第168章 “怎么回事?”苏幕问。 年修就在边上立着,“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不知道发生何事,不过瞧着应该是中毒了吧?谁知道他此前是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喝过什么?” 闻言,苏幕不解的望着耿虎。 耿虎那叫一个冤枉,“这跟咱们都没关系,他刚才还好好的,忽然间就倒在了地上,咱们只是踹了两脚,绝对没有暗下毒手,还指着他退了外头那些人呢!” “还愣着作甚?金大夫呢?”苏幕追问。 耿虎这才回过神,“快,抬进去!” 方才,是真的吓懵了。 要知道,万一这元国公府的小公爷死在这里,这事可就闹大了,朝廷就不只是这样小打小闹的派人来,定然会大军来袭,到时候一个都活不了,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屋内。 金大夫在床前诊治,苏幕默默的站在一旁,与年修对视了一眼,年修悄然退出人群。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苏幕让年修去作甚?可惜周南不在,沈东湛分身乏术,无法以一盯二。 “金大夫?”耿虎急了,“如何?” 金大夫摇摇头,“情况不太好,诸位还是先出去吧,我得用银针为其逼毒,若是大家都在这里,难免会影响到我,所以还请大家先出去,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耿虎一挥手,“快,都出去,别在这儿围着了!” 苏幕侧过脸,“耿大哥,这事断然不能传出去,否则外头的人知道,就会袭扰山寨,万一他们不顾一切,咱们就不好收拾了!” “对!”耿虎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处置。” 走出屋子的时候,苏幕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快速取出针包的金大夫,目色微沉。 房门合上,苏幕就站在房外的空地上,瞧着檐下被风吹得肆意摇曳的灯笼,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 “你在等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扭头看他,“想知道?求我。” “等着吧!”他说,“也许等到你死的那天,你能等到!”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相让。 屋子里会有什么动静,没人知道。 但是寨子外头会有什么动静,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要知道,薛宗越被带进了寨子,外头那些人就更不可能撤兵了,只能找个机会,与山匪谈判。 谈判,就意味着有筹码和胜算,便也算是一条生路! 苏幕立在那里,一双眼眸灼灼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为什么无端端的,会中毒?”沈东湛忽然盯着她。 苏幕敛眸,不语。 “是你?”他问。 苏幕,依旧沉默。 “计策是你所献,人是你要求带回来的,可出了事你半点诧异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沈东湛音色低沉,“苏幕,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苏幕挑眉,“方才是谁说,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 沈东湛:“……” 忽然间,后窗一声“砰”响,苏幕骤然飞身而起。 “哪儿去?”沈东湛紧随其后。 后院位置,空空如也。 唯见着后窗大开,金大夫惊慌失措的立在窗口,手中还拿着一根银针,骤见着苏幕一身冷戾的出现在后院,他更是变了脸色,捏着银针的手,止不住的轻颤。 然则下一刻,苏幕并未作过多停留,纵身窜出了墙头,仿佛是循着什么而去。 “怎么回事?”沈东湛问。 金大夫连连摇头,慌忙合上了窗户。 见状,沈东湛心下陡沉,只觉得离苏幕的秘密,愈发近了些,思及此处,疾追苏幕而去。 墙外漆黑一片,年修恨恨的立在树下,“该死!” “如何?”苏幕翩然落下。 “爷!”年修扑通跪地,“奴才无能,跟丢了!” 苏幕眉心拧起,黑暗中一双冷眸,快速掠过周遭。 第109章 细作 为 纳兰雪儿 水晶鞋加更 跟丢原本就在苏幕的意料之内,一个如此谨慎之人,又岂会轻轻松松的让你抓住?周遭黑漆漆的,只剩下风影摇动,哪有其他? “起来!”苏幕敛了心思,“此事原是来碰运气的,没抓住,算他走运。” 年修起身,“爷,如今打草惊蛇,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那倒是未必,能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有自知之明,压根就不怕什么打草惊蛇。”苏幕瞧着飞身落下的沈东湛,“只是,目的何在?” 年修沉默,咱也……不知道啊! 沈东湛落地,瞧着周遭,一则没有打斗痕迹,二则没有异常变化,心里有些狐疑,“你在搞什么鬼?” “大晚上的,吃饱了撑的,出来溜圈!”苏幕拂袖往回走,“回去!” 沈东湛立在那里,瞧着她的背影微眯起眸子,“那个金大夫背后有人,你要找的就是那个人。只是可惜啊,年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终究没能抓住那人,让你们扑了空?苏幕,这就是东厂派你来永慰县的目的吗?” 脚下一顿,苏幕转身看他,“倒也不傻。” “虽说这金大夫把脉的功夫,做得十足十,但真若遇见什么事,看他拿着银针都止不住颤抖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沈东湛怀中抱剑,“你早就看出来了,这金大夫虚有其表,想来当日,不是他救了寨子里的山匪!” 第169章 苏幕早就怀疑了,一眼看穿,不过如此。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看穿他的?”这点,沈东湛很是狐疑,“毕竟所有人都觉得他医术高明,甚至于他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也不似装的,委实有些医者仁心之色。” 苏幕勾唇,“问,就是本能。” 拂袖,离去。 沈东湛立在原地,目色微沉。 本能? 她一个杀人如麻的东厂千户,还能一眼就辨出大夫的好赖?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这山寨里卧虎藏龙,不只是有山匪,还有东厂和锦衣卫,更有……别的势力掺合。 比如,从苏幕眼皮子底下跑路的那个。 沈东湛不紧不慢的回去,心里隐约有了底。 比如说,这薛宗越身上的毒,其实并不打紧,事实如此,待沈东湛回到了院门前,正好金大夫站在檐下,跟耿虎回禀说,薛宗越没事了。 耿虎进去看了一眼,虽然这草包小公爷还没苏醒,但是面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可见是有些效用了。 “放心吧,死不了!”金大夫保证,“毒已经控制住了,待会苏醒之后吃点药,排除余毒,便没什么大碍了,您只管放心就是。” 如此,耿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还是要想想外头的情况才好。”金大夫所言,耿虎心知肚明。 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还真是得摸一摸底才行。 耿虎快速离开,沈东湛悄然蛰在黑暗中,尽量隐去自己的身形,也不知这耿虎是要去哪,眼见着是朝着后山去的,他便悄然跟着。 后山这块地方,什么都没有,换言之那边有些乱坟,再往内走,就是乱林,进去之后能不能出来不一定。 好在,耿虎也不往里走,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是在等人,也不晓得是在等谁。 沈东湛怀中抱剑,一扭头,正好瞧见不远处,同样双手环胸的苏幕。 得,冤家路窄,走哪都能碰到。 苏幕望着他,倒是没有他这般诧异,神色平静如常,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跟着来,并且也料到了耿虎在这里等谁。 因着耿虎是会武功的,所以沈东湛不敢动弹,免得惊动了耿虎。 二人在这里候了好一会,终于瞧见了一鬼鬼祟祟的身影,快速靠近耿虎。 “耿老大。”那人低声开口,“你们抓了小公爷,那边就开始着急了,梅大人和扈大人商议,决定派一人前来谈判,索要小公爷。” 耿虎轻呵,“果然如慕大侠所料,这小公爷果然是把柄,只要咱们好好捏紧这小公爷,事情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眼下这种情况,皇帝都下了令,咱们怕是要想要退路,否则乡亲们都会死在这里!”那人叹口气,“这什么世道啊!” 耿虎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人得逞!鱼肉百姓,将百姓视如草芥,还玩什么猎人头,这等恶事若不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咱们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里。” “可是……民如何能与他们斗?” 耿虎拍着那人的肩膀,“会有法子的,只要咱们坚持,总好过毫无挣扎的被杀!死也冤屈!” 那人不知道塞给耿虎什么东西,然后快速离开。 须臾,耿虎快速离开原地。 “你猜,他给了耿虎什么东西?”苏幕开口。 沈东湛瞧着神出鬼没,走路没声音的苏幕,“我怎么知道?” “许是家书一封也不一定!”苏幕挑了眉眼。 沈东湛可不相信她的鬼话,谁知道给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们的对话很有意思,让沈东湛听得有些脊背发凉。 隐约好似,明白了四个字。 官,逼,民,反。 可瞧着梅长松那副怂样,似乎也不可能逼着耿虎他们上山,那么到底是谁呢?猎人头之事,苏幕之前提过,沈东湛也没怎么相信,可如今看耿虎的样子,似乎是真的! 怎么猎? 把百姓当成牛羊,野兽? 驱赶至林中戏耍屠戮?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该死! “那便是细作。”沈东湛说,“插在官军之中的细作。” 可苏幕非要跟他对着干,“那不叫细作,那叫义士。” 沈东湛:“……” “我倒是很好奇,这些个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大人,要怎么跟山匪交谈,才能换回这草包小公爷?”苏幕负手而行。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瞧着她,总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罢休,苏幕要抓的人已经跑了,那么她还会留在这寨子里吗? “不要猜我的心思,我怕你猜得多了,以后离不开我,日日惦记着我,到时候还得逼着我八抬大轿的娶你,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苏幕缓缓离去。 此言一出,沈东湛就想起了那套红嫁衣,一张脸瞬时黑到了极致,他狠狠的盯着苏幕的背影,早晚有一天,他得好好的跟她,算清楚这笔账。 这大概是他此生中,唯一一次,成为别人的笑话,每每提起,都足以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第110章 爷,这里面有故事 如之前所料,天亮之后,寨子外头送了消息过来,书信上写的意思很清楚,必须保证小公爷薛宗越的安全。 只有这样,官军才不会进攻山寨,否则……片甲不留。 第170章 “这可一点都没有谈的必要,至少态度没拿出来!”耿虎将书信丢在师爷的脸上,“回去告诉你们的大人,要么入虎穴,咱们面对面谈,要么一拍两散,咱们这帮人都是平头百姓,死了也就是烂命一条,不过那位小公爷,恐怕……” 师爷捡起地上的书信,战战兢兢的问,“要找谁来谈?” “自然是殷都来的那位。”耿虎开口,“你们梅大人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自然要找个能做主的人来,回去告诉那位大人,咱们请他来做客,绝对不会伤他分毫,还望他拿出点诚意来,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师爷紧了紧手中的书信,终是撒腿就跑。 “这般脓包,会将消息传到吗?”苏幕问。 耿虎点头,“肯定会,毕竟他们还想要草包的性命,也不知这元国公是什么来头,让他们这般忌惮?这草包,是有官职在身吗?” “据说是没有。”苏幕皱了皱眉,“我倒也没打听清楚,不过……人家尊他一声小公爷,那多半是要继承元国公府的位置。国公爷的位置,连府台的人来了,也得毕恭毕敬。” 耿虎恍然大悟,“这般厉害?那可得好生利用。” “什么人?”苏幕骤然心神一震。 下一刻,她已飞身窜出去,直追那道身影而去。 “慕大侠?”耿虎骇然。 苏幕音色飘渺,“交给我!” “小心!”耿虎疾呼。 沈东湛纵身一跃,“我去追!” 于是乎,一个追着一个,快速追了出去。 耿虎站在院中,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能闯入山寨的,必定不是寻常人物,所以慕大侠去追并无不可,也委实是有些缘故的。 这人说不定探知了什么秘密,理该追回来。 密林深处。 沈东湛顿住脚步,瞧着前方堪堪站住的苏幕,“自导自演!” 苏幕拂袖转身,伸手一挥。 不远处的黑衣人徐徐走出,扯下遮脸布,诚然是年修无疑。 “有沈指挥使在,那些蛰隐在暗处的锦衣卫就不敢动手,真是好使得很!”她就知道,沈东湛会追过来。 锦衣卫恨东厂,恨得咬牙切齿,奈何有沈东湛在后面追,那些锦衣卫不敢贸然插手,万一坏了自家指挥使的大事,谁担当的起? “你这招逃遁之术,用得甚好。”沈东湛冷眼看她,“既不会让山匪生疑,又能在官军进入山寨之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幕负手而立,年修手一拍。 那两蕃子已经牵着马行来,显然早有准备。 “周南在山寨后山的荒坟堆里埋着,能不能找到,就看沈指挥使与周南的缘分如何?他若活着,代我问声好,若是死了,代我烧点纸。”说话间,苏幕已经翻身上马。 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沈东湛,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棺材里的空气就会耗尽,哦不,你追了我这一路,应该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阉贼!”沈东湛拂袖而去。 年修愤然,“爷?” 苏幕抬手,示意他无需多言,“他不会泄露咱们的行踪,我们走!” “是!”年修颔首。 这会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爷有这样的想法,当时真的该拔了那根管子,让周南闷死在棺材里便罢了! 可惜了! 可惜了! 策马加鞭,苏幕扬长而去。 早在昨儿夜里,他们的人就发现了林中有火光,也就是说这片林子里有人在活动,至于是谁还真是难说。 是猎人头的军士? 是逃难的百姓? 又或者是那个神秘人? 策马疾奔,行至早前发现的地方,这地方临近一条小溪边,边上用简易的树枝搭了一个木棚,内里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看这构造,应该是住了有一段日子了。 苏幕下马,绕着木棚走了一圈,最后将注意力停留在溪边的篝火堆上。 篝火早已熄灭,剩下的是石头搭建的土灶,很是简易,但是也很讲究,石头多半是从溪里捞上来的,形状相似而无锐角,搭建得严丝合缝的。 “在野林子里,还能搭建这么个东西,倒是费了不少心思。”苏幕捻着地上的小树枝,轻轻拨弄着篝火,须臾又将掌心至于篝火堆上,“一点余温都没有。” 年修敛眸,“多半是早就离开了。” 棚子搭得这么好,土灶建得不错,绝对不会早就离开。 苏幕站起身来,目色幽幽的扫过周遭。 “爷,这永慰县别的不多,就山多林子密。”年修很是无奈,“咱们就算把所有人都散出去,逐步搜索,也未必能及时找到人。” 苏幕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是为私事而来,非为公,没必要惊动咱们的人。” “所以奴才没敢下令。”年修抿唇,“爷,这人会不会就是,山寨里跑了的那个?” 苏幕也说不好,没有亲眼所见之事,不可贸贸然下决断,只是能藏匿在这山中,定然与山寨里的山匪脱不了干系。 “爷!”蕃子一声轻唤。 苏幕骤然回过神来,疾步朝着那边走去。 “这里好似埋着什么东西。”一名蕃子立在原地,另一人则刨开那个小土包。 这小土包底下,委实埋着一些东西,像是一些残渣。 第171章 “吃剩下的?”年修不解,“为何不倾倒在溪水里作罢?要埋起来?” 苏幕眯了眯眸子,瞧着被蕃子刨出来的那一对残渣,面色微沉,“因为是药渣,若是倾倒在小溪里,这药性虽然会被溪水冲淡,但若是残留下来,万一祸害着林中生灵,怕是要惹出祸来!” “这么说来,此人还有些良心?”年修诧异。 苏幕接过蕃子递来的树枝,拨弄着那堆残渣,“这些残渣里,夹杂着一些毒物,埋在这里免得祸害生灵,且看着周围的树,枝繁叶茂,想必对这些东西亦有所耐。” “毒物?”年修骇然,“这是毒物!” 苏幕起身,“他在这里倒腾什么呢?采摘草药,炼制毒物?是防身,还是自救?” “可能是防着那些猎人头的吧?”年修猜想,“之前山下的村子里,不就是有很多这样的人吗?爷,您说那些官军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对待百姓,就不怕百姓告御状?” 苏幕侧过脸看他,“越级都告不了,还御状呢?敢在这地方,肆意妄为,屠戮百姓,你觉得会允许耿虎他们进殷都吗?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山寨在山上,等同于被圈禁起来,一旦耿虎他们敢下山,必死无疑。” “可这,到底是为何啊?”年修不解。 苏幕仔细想了想,“多半是为了玩乐?” “玩乐便要滥杀无辜吗?”虽然年修是东厂的人,可东厂杀人都是有目的的,即便是灭口,那也是有缘故在先,可是无缘无故杀人,委实少之又少。 尤其是跟着苏幕出去,只要人不犯我,不动杀欲。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猎杀手段,我在想,府台是受了谁的威胁?还是说府台便是主谋者?”苏幕缓步行至溪边,“再仔细搜,他若真的在这里久居,必定不止这么一点痕迹。” 何况,那人走得极是聪明,连棚子都来不及拆,留下的痕迹肯定不少。 “分开来搜!”年修下令。 苏幕就在溪边坐着,反正山寨那头肯定得闹腾,她可不想跟扈崇贵他们撞见,免得给东厂惹来麻烦。 这样的事情,还是让沈东湛去倒霉吧! 把他骗回山寨里,让他去面对,去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到时候真的暴露了身份,也是他自己活该倒霉,该如何圆谎得看他本事。 苏幕冷笑两声,眉心微凝的坐在溪边石头上。 年修微微皱眉,爷笑什么呢? 可,咱也不敢问呢! 一番搜寻下来,这附近还真是有不少痕迹可寻,比如说采摘草药的痕迹,摘过野果的痕迹,以及人为挖掘的陷阱。 这地方多洞窟,若非之前苏幕刻意以打猎为名,让山匪领着她走过一圈,此刻定会犯险,眼下走得小心翼翼,才没有掉进洞窟里。 有些洞窟在明处,有些在暗处。 有些就在脚下,一不留神,便会坠入黑漆漆的洞内,谁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但若是掉下去,不死也会受伤,切不可大意。 “大家都要小心,仔细脚下!”年修低喝。 “是!” 苏幕靠坐在溪边石头上,望着波光潋滟的溪水,忽然在想,沈东湛现在……在干什么? ………… 干什么? 沈东湛此时此刻,自然是把周南从地底下刨出来。 “爷!”周南有些委屈,更多的是愤怒,满腔愤怒。 沈东湛也没多说什么,赶紧把周南身上的绳索解开,问了句,“没事吧?” 被绑了这么久,周南浑身发软,这会胳膊腿都是硬的,动辄如针扎般疼痛,需要坐下来缓一阵子才能恢复。 血脉不畅,导致四肢麻痹,最后还是沈东湛搀着他坐在了坟头。 “爷!”周南气得咬牙切齿,“卑职没想到,东厂那帮阉狗,居然这般心狠手辣,把卑职、卑职埋在这鬼地方,卑职……觉得丢人。” 沈东湛瞧着自己满手的泥泞,心头也是愤懑,然则瞧着一旁的空心杆子,心里又稍稍平静下来。 他知道,她手下留情了。 否则,周南必死无疑。 “爷?”周南饿了这么久,困了这么久,这会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那些山匪如何?还有那两个阉狗怎么处置?” 沈东湛回过神来,“跑了。” “跑了?”周南一着急,就想站起来。 然则下一刻,双腿发软,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幽幽的叹口气,“急什么?又不是媳妇丢了。” “可是他们……”周南一拳锤地,气急,“哪日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将他们都埋起来,凑一块!” 沈东湛眉心微凝,“那你得先站起来。” 人都还趴着呢,说什么大话,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周南才恢复些许,沈东湛带着他悄悄的进了山匪的厨房,在灰烬里找到两个煨熟的红薯。 “这山匪真是穷死了,连口肉汤都没有。”周南直摇头。 这话,倒是提醒了沈东湛。 之前不是说,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既然如此,为什么山寨里一片祥和,而没有丝毫戾气,且如周南所言,这山匪窝里连口肉汤都没有。 昨晚的肉,还是苏幕猎来的…… 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第172章 “爷,您在想什么?”两只红薯下腹,周南总算恢复了体力,“是不是苏阉狗拿卑职威胁您,您有把柄落在阉狗手里了?”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细细的竹签子轻轻挑着指甲缝里的泥渍,动作极为仔细小心,容不得丝毫藏污纳垢。 “您吃亏了?”周南追问。 沈东湛面色微沉,“闭上你的嘴。” 之前说是成亲,后来年修叨叨了两句,现在瞧着爷的神色,周南是真的很担心啊!若是爷吃亏了,那就是吃了大亏! 苏幕是什么人? 东厂的走狗,心狠手辣,什么都干得出来。 “爷……” 还不待周南开口,沈东湛已经起身离开。 无奈之下,周南只好默默跟着,可不敢轻易触碰自家爷的伤心事,看爷这般神色,多半是吃了大亏,可叹堂堂齐侯府世子,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被东厂的阉狗糟践。 周南越想越生气,早晚有一日,他得跟苏阉狗算总账。 哦,还有年修那个小阉狗。 一并了账! 忠义堂内。 扈崇贵面色微白的立在堂内,身边跟着一队亲随,身为兵部左侍郎,关键时候,该有的气势不能输,“小公爷何在?” “人在我们手里,是死是活,却要看这位大人,您的诚意!”耿虎坐在高堂之上,“扈大人是吗?听说您是从殷都来的,想必能见着皇帝吧?” 扈崇贵深吸一口气,“那又如何?你们敢挟持小公爷,其罪不可恕,还是乖乖的把人交出来,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到了这儿,还能如此横气,委实有朝廷钦差的气势。”耿虎徐徐站起身。 这可把扈崇贵给吓着了,当即变了脸色怒喝,“你想干什么?” “你怕什么?”耿虎冷笑,“我若是要杀你,在你进寨子之后,就该围拢而杀,会让你进到这大堂里来吗?” 扈崇贵心头稍缓,瞧一眼周遭众人,这一个个都瞪着眼睛,跟乌眼鸡似的瞧着他,让他心内有些发慌,“你们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咱们这乡野草民,没见过殷都来的官,想要亲眼见见罢了!”耿虎裹了裹后槽牙,“你们高高在上,怕是从未正眼瞧过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知道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扈崇贵没说话,满脸的不屑,眼底却翻涌着清晰的警惕之色。 “扈大人不必如此紧张。”耿虎笑得嘲讽,“咱们这些人,不会如你们这般,不讲道理,这样吧,我总归得让你跟小公爷见一面,才好让您下定决心。带上来!” 音落,薛宗越被推了上来。 五花大绑是标配,刀架脖子是必备。 吃喝玩乐倒是在行,这生死抉择,委实不是薛宗越的强项,到了这会没尿裤子,是他薛宗越身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所在,“快、快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扈大人!扈大人!” “你们……”扈崇贵几欲上前。 然则下一刻,耿虎“嗯”了一声,刀子距离薛宗越的脖子又近了一分,“别动!” “不动,不动!”薛宗越疾呼,“都别动!” 哎呦,要命哦! 扈崇贵呼吸微促,“你们想怎样?” “你们都是殷都来的,是为皇帝来办差的。”耿虎抿唇,瞧一眼周遭众人,“咱们这些人见不到皇帝,却还是想见皇帝,所以只能让扈大人帮个忙了!” 扈崇贵愣住,帮忙? “你们想弑君?”扈崇贵愣怔。 耿虎挠挠额角,“咱们不想弑君,只想请皇上主持公道,给咱们永慰县的百姓,一条活路。” “这话是从何说起?”扈崇贵满脸疑惑的瞧着众人,转而干笑两声,“你们……你们想让我带着面君?” 耿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以蜡固封,神情很是郑重,“以这小公爷的性命,换一封御状,还望扈大人能成全。只要这封书信能送到皇帝的手里,我保证小公爷在山寨里,定会毫发无伤!” “什么?”扈崇贵不敢置信的接过,“告御状?告谁?永慰县的县太爷……梅长松?” 耿虎摇摇头,“不,不是他!” 屋顶上。 周南转头望着沈东湛,“爷,这里面有故事啊?” 沈东湛:“……” 傻子都知道了! 第111章 魑魅魍魉 为 silvia 水晶鞋加更 这份东西并非耿虎所写,是金大夫亲笔,上面写了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双双眼睛,就这么巴巴的望着扈崇贵,仿佛是充满了希望,又带着一丝丝的绝望。 他们被浸泡在死亡的阴影里太久,就像是濒临绝境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却也知道这根稻草可能没办法救他们,权且一试而已! “你们要告谁?”扈崇贵问。 耿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开口,“状告延州知府魏禄目不识人,其下通判周柄,勾结延州乡绅富贾,官宦子弟,以戏耍为民,行猎杀无辜之事,歹毒至极,恶毒之极,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扈崇贵手一抖,“什么?” 屋顶上。 周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指挥使,“这……” 沈东湛忽然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什么剿匪,什么山匪,难怪皇帝要让锦衣卫负责此事,难怪派元国公府无用的草包前来永慰县。 第173章 这一瞬间,沈东湛仿佛醍醐灌顶,眼前如走马观花一般,想了很多。 这穷乡僻壤里的消息,其实很难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就算到了殷都,也会被有心人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不会招致任何的波澜。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帝怕是已经起疑。 然则,能让皇帝起疑,多半不是因为此处的惨烈,或者百姓的奋勇抵抗,应该是跟皇帝身边的某些人有关。 这件事,难道跟宫里有关? 谈判到了这儿,算是彻底清晰了,耿虎等人用薛宗越,换一封御状,只求把御状递送到皇帝面前,他们总觉得皇帝应该是圣明的,若听得百姓疾苦,知晓那些混账事,定会下旨惩戒,为民做主。 可他们不知,皇帝也有自己的无奈。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擅动,不可轻纵。 “好!”扈崇贵握紧手中书信,“我答应!但你们必须保证,不能伤害小公爷分毫。” 耿虎应声,“只要这封御状能送到皇帝面前,我们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扈崇贵收了书信,“小公爷,您只管放心,咱们一定会把你平安救出去,在此期间,还望小公爷莫要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薛宗越想活着,他是一点都不想死。 活着多好? 荣华富贵,美人如玉。 眼见着扈崇贵离开,薛宗越不由的红了眼,却也没敢挣扎。 “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吧!”耿虎道,“只要他们按照约定办事,你这条命就能保得住,咱们绝对不会动你分毫。但若是他们敢耍花样,那可就不一定了!小公爷,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咱们这小老百姓的命,可都在您手上握着呢!” 薛宗越想哭,他这还算哪门子的大人物?你见过谁家的大人物,会这样五花大绑,跟个粽子一样? 然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们跟那些人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何要告御状?”薛宗越垮着脸,“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敢是来走一圈罢了,其实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耿虎瞧着这二世祖,很是无奈,“你一出生就是国公府的公子,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些人的苦,现如今你什么都不用做,老实呆着,保全自己的性命便罢!把他带下去。” “你们可千万别杀我,我会很老实的,我真的真的,可老实了!” 在薛宗越絮絮叨叨的求饶中,他被带了下去,继续关在那小木屋里,从始至终他只求饶,没有半点挣扎。 如此这般,倒是省了不少事。 “爷,现在该如何处置?”周南有些心慌,“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我就说嘛,这剿匪之事,再不济也有府台,怎么就轮到咱们锦衣卫了呢?皇上如此安排,只怕是别有心思。” 沈东湛坐在屋脊上,今儿的风似乎格外烈,刮在面上真是疼得厉害,就跟刀割似的。 这让他想起了那时候,母亲说过的一句话。 娘说:与其囿于一隅,不如眼见天下,不走出去齐侯府,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是非黑白。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还真的是有些犹豫了,没想到这帮山匪聚集在此处,是为了告御状,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要不要继续查? 皇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是让他查清楚真相? 还是让他来堵住所有的人嘴? “走!”沈东湛面色微沉。 周南愣怔,“走去哪?” 沈东湛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得先离开这山寨,反正现在苏幕也不在山寨里,沈东湛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先行离开,再做安排。 出了山寨,沈东湛并未与扈崇贵等人汇合,而是寻了僻静处等着。 “爷?”周南不解,“咱们为何不去跟扈大人汇合?”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你觉得山匪之言,有几分可信?” “卑职不知。”周南摇摇头,“但卑职总觉得这山匪头子,不像是在说谎。” 沈东湛没说话,周南有些犹豫,拿不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沈东湛背靠着大树,略显头疼的压了压眉心,“你继续说。” “爷,卑职是觉得,人家既然都当了山匪了,委实没必要闹这么一出。”周南低声开口,“山匪山匪,第一反应就是蛮横无理,烧杀抢掠,这才是匪之行径。可方才卑职蹲在屋顶上,瞧着后头那帮老弱妇孺,卑职这心里就怪怪的。” 沈东湛也有这样的感觉,这山匪窝里,气氛不太对,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样子。 “而且,这山匪提及了府台,连知府大人的名讳都报出来了,哪有人当山匪,只为了告御状的?这明显不符合常理,恐怕里面真的有隐情。” 沈东湛睨着他,“也学会了,跟我卖关子?” 闻言,周南尴尬的挠挠额角,“卑职这不是怕……怕说多了,您不爱听。” “说吧!”沈东湛幽然长叹。 周南点点头,“是!卑职是觉得,空穴来风,不无缘由,这些山匪只怕真的是冤枉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延州府台。视百姓如草芥,取乐而杀之!” 这是沈东湛最不愿听到的事情,他宁可这些山匪,是真的该死,而不是内有隐情。 第174章 蓦地,有暗影落下,“大人!” 沈东湛回过神,眸色狠戾,“去办件事,要快!” “是!”周南心神微凛。 爷这神色,像极了阎王爷要收人! 只是不知,此番要收谁? ………… 空地上,梅长松快速迎上。 “扈大人,如何?”他往扈崇贵身后望去,眼神里带了几分期许。 然则…… “别看了,没带回来。”扈崇贵叹口气,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他们不放人,谁都没办法。这种时候又不敢硬碰硬,万一真的伤及小公爷,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梅长松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条件是让咱们退兵?” “嗯!”扈崇贵点点头,“但,退兵是不可能,退避三舍倒是可成。你吩咐众人,往后撤退,寻个空旷处安营扎寨,小公爷没救回来,咱们谁也别想走!” 梅长松行礼,“下官这就去准备。” 往后退是必然,撤是绝对不可能的。 望着梅长松的背影,扈崇贵低眉,瞧一眼袖口的位置,内里藏着那封御状。 “大人?”师爷凑上去,“扈…… 梅长松眉心微蹙,以眼角余光睨了一眼身后发愣的扈崇贵,示意师爷禁声,免得隔墙有耳,被人听见。 二人悄然行至无人处,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 第112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大人,这事怕是不好善了。”师爷低声说。 梅长松点点头,“你当本县不知?可本县人微言轻,又有什么法子?眼下,只能静观其变,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山上那边怎么办?”师爷低声问。 梅长松两手一摊,“还能怎么能?本县骂不过,也打不赢,只能默默看着,且看时机吧!” “唉!”师爷叹气,“这叫什么世道?” 梅长松回眸瞧着远处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 旁人说,山高皇帝远。 可这永慰县距离殷都城也没那么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穷乡僻壤,地处偏僻,便要受此折磨? 入夜之后。 林子里,漆黑一片。 火光微弱,苏幕领着年修等人围着篝火坐着,边上的小溪,因着微薄的月色倾泻,而泛着些许潋滟微光。 四下,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爷,咱们要在这儿守着吗?”年修问。 苏幕摇头,“走了就不会回来,守株待兔能有什么结果?” “那您这是作甚?”年修不解。 苏幕随手将柴枝丢进火堆里,“留在这里,是为了别的兔子。” 年修愣了愣,心头愈发不明白。 别的兔子? 火堆里,时不时炸开一两朵火花,哔哔啵啵的声响略显刺耳。 苏幕没有再多说什么,年修自然也不敢追问。 今晚月色不好,时不时乌云闭月,林子黑瘆瘆的,偶尔还有冷风抚过,足以教人脊背发凉。 众人围着篝火,寻了树干靠着,一人警戒,众人休憩,而后轮着来。 约莫到了三更时分,苏幕骤然睁开眼,目色沉沉的盯着火光渐弱的篝火,须臾,她幽幽的站起身来,目色沉沉的盯着密林深处。 “爷,怎么了?”年修忙问。 苏幕勾唇,“来了!” 来了? 什么来了? 年修与两蕃子,当即握紧了手中剑。 果然,风声中夹杂着些许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细听之下,足足有十数人之多,而且脚步匆匆,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幕立在那里,微光落在面上,映着眸中幽邃,她看着那些人由远及近,凶神恶煞的立在不远处,然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四个人。 “你们是何人?”对方显然是失望了。 苏幕,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们又是何人?”年修厉喝,“大晚上的,跑到这林子里作甚?” 对方眯了眯眸子,瞬时将苏幕等人团团围住,上下仔细一打量,“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在等人?” 音落瞬间,刀剑齐刷刷的出鞘,对准了苏幕。 “东西是不是在你们手里?”对方狐疑的望着众人,“把东西交出来。” 苏幕敛眸,“武林盟的人?” 如此,年修便明白了,爷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不到那个人,等到了武林盟的人,这也恰恰印证了,爷的猜测是对的,这林子里的人,的确是他们之前要找的那个人。 “你们……”对方愣怔了一下,没想到会被苏幕一眼看穿,俄而便生出了灭口之心。 杀人,灭口。 “我们知道得太多了,不管东西在不在我们身上,你们都得杀人灭口,不是吗?”苏幕瞧一眼周遭众人,“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音落瞬间,武林盟的人蜂拥而上。 刀光剑影,生死一线。 苏幕其实不适合动手,鞭伤倒也罢了,说来说去还是尚远那一刀最为致命,差点削掉她半个身子,岂能是寻常伤势。 旁人不知,年修心知肚明。 是以动手的时候,年修尽量冲在苏幕前面,他很清楚自家爷的性子,不管发生何事,不管身上是否带伤,该动手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收手。 第175章 手起剑落,头颅滚落在地,飞溅而起的鲜血,尚未溅到苏幕身上,已被她轻而易举的避开。 “留活口。”苏幕低喝。 年修的剑,收了半分,划开了那人的颈上皮肉,险些磕着动脉,一脚踹在那人的腿肘处,将人踢跪在地。 堪堪,跪在苏幕跟前。 苏幕背对着光,面上透着瘆人的白,在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下,宛若地狱来使,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泛着阴冷狠戾,“说吧,你们查到了什么?” 素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剑面上的血,她也不看他,敛了视线瞧着自己的剑。 剑刃锋利,削铁如泥。 “你们敢得罪武林盟,怕是不知道我们盟主……”还不待他说完,年修已经削下他一只耳朵。 痛苦的哀嚎,瞬时响起。 那人捂着耳朵,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蜷着身子,痛苦不堪。 “知道是武林盟,还敢动手,我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需要你来威吓?”苏幕叹口气,“蠢成这样,想必知道得也不多。杀了吧!” 音落,苏幕转身。 “等、等会!”那人疾呼,“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幕收剑归鞘,“我是什么人无所谓,反正你是当不成人了!” “你、你……”那人总算是清醒了些许,知道他们不是非要留着活口,“别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缓步行至篝火旁,幽幽的侧过脸回望着他,“说吧?” “你别杀我,我就告诉你!”那人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得先拿到承诺。 苏幕叹口气,“好,我不杀你!” “我们怀疑舒家还有人没死,所以一路追查,发现舒怀远还有个胞弟,且下落不明,后来有人发现,他似乎来了这一带,就派人来追查!”男人断断续续的说着。 许是因为疼痛,他有些站不稳,只能背靠着一旁的树干,气喘吁吁的说着。 “还有呢?”年修追问。 男人喘口气,继续道,“大致就是这样。” “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价值?”年修的剑,徐徐抬起。 男人急了,“不不不,还有,还有!” 年修横了他一眼,“一口气说完不行?多喘两口气,多活一会?” “他来永慰县,不是没有目的的,据说永慰县有一处古墓,内里藏着、藏着什么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咱们也不知道,只有盟主知晓。”男人战战兢兢的瞧着,年修手中的剑。 古墓? 年修轻呵,“你说那人是来挖坟的?” “不知道。”男人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倒是有用的消息。 古墓? 墓葬里不是棺椁就是陪葬品,能有什么宝贝? 永慰县地处偏僻,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皇家的官陵都在殷都城外,据苏幕所致,永慰县这地方还真的没出过什么名人,没出过什么大家,连京官都所出不多。 再有,此处多野兽,蛇山更是多蛇群。 若非久居此处,以永慰县为故土,谁愿意把墓葬,定在这样的地方? “什么古墓?”苏幕终于开口问。 男人摇摇头,“不知。” “这不知,那不知,你到底知道什么?”年修有些厌烦。 男人急了,“我所知就这么多,还有一批人去找古墓了,我们这边只负责找人。” “什么样的宝贝?”苏幕又问。 男人沉默。 不晓得,他是真的不知,还是装傻充愣。 苏幕细想了一下,委实想不起什么。 “爷,这人的话,可信吗?”年修问。 苏幕没说话,定定的望着那人,心头微沉。 远远的。 周南侧过脸瞧着自家指挥使,“他们在干什么?” “打完架,问一问。”沈东湛答。 周南:“……” 这点,他早就看出来了。 “卑职问的是,他们在问什么话?”周南狐疑,“瞧着这架势,似乎事情不小啊!那人是个江湖人,怎么会跟苏阉狗杠上了呢?是寻仇?还是……” 沈东湛眯起眸子,“是武林盟的人!” “您如何知道?”周南诧异。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哦,上次交过手!”周南点头,“爷认出了他们的路数。”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这不是废话吗? 然则下一刻,前方骤然一声哀嚎。 再抬眼,年修已经收剑归鞘,那人已一命呜呼。 苏幕是没杀他,动手的是年修,所以这不算是毁诺,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承诺是最没用的东西,而且最为致命。 “爷,这古……” 苏幕抬手,示意年修莫要开口,她转过身,面对着沈东湛的方向,唇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目光凉薄,“还没看够?出来!” 周南心头骇然。 叹口气,沈东湛不紧不慢的从树后走出。 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人从黑暗中走出,一步步的朝她走来,最后停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清冷孤傲,周身散着难掩的矜贵。 “沈指挥使蹲墙角看热闹的毛病,真是愈发厉害了。”苏幕凉凉的开口,“回去之后,可得请太医好好诊治一番,免得来日蹲错了地方。” 第176章 沈东湛瞧一眼周遭,横七竖八的尸体,“很热闹。” “羡慕吗?”苏幕问,“迟了!” 周南恨恨的盯着年修,恰年修正好扭头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眦目欲裂,真真是冤家路窄。 “武林盟的人,可不好缠。”沈东湛开口,“你别忘了,自己之前还得罪了五毒门的人,那些人还没清理干净,又惹上了武林盟,苏千户可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苏幕勾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沈指挥使的嘴……也不老实。” 欠收拾! “头一回听到,有人连人都不想当,要当劳什子的鸡鸭猪狗。”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瞧着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山寨中,受她威胁时的气愤。 “爷,都死了!”周南稍稍检查了一番。 东厂下手,岂会留活口。 这点,沈东湛早就料到了。 “走!”苏幕抬步就走。 年修紧随其后。 “爷,他们又走了,还跟吗?”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没说话,却是转身就跟了上去。 周南:“……” 真怀疑,自己是锦衣卫的人,还是东厂的人?这些日子,怎么就跟东厂撕扯不清了呢?更诡异的事,爷像是中了什么邪,死跟着苏阉狗不放?! 这苏阉狗到底想干什么? “爷,您觉得她想做什么?”周南凑上去低问。 沈东湛也想知道,苏幕眼下的行径不像是要捣乱,更不像是要插手剿匪之事,她把这儿搅得一团糟,似乎只是为了……某个人? 那人,是谁? 第113章 人心叵测 为 ooxx303664 水晶鞋加更 苏幕一行四人,走在林子里,身后远远跟着沈东湛与周南。 “爷,要不要解决他们?”年修很是烦躁,“这一路跟着,咱们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苏幕没有回头,“解决?你去还是我去?若是之前,我尚且可以搏一搏,悄无声息的做了他,让锦衣卫群龙无首。现在,他没做了我,已是手下留情。他们这么做,就是想让咱什么事都做不了。” 年修扯了扯唇角,这话是一点都没错。 现如今占尽优势的,是沈东湛和周南。 “让他们跟着吧,该办的都办完了。”苏幕继续朝前走。 走了好一阵,在天亮之前,苏幕寻了一处山洞歇着,且没拦阻沈东湛的进入。 年修燃起火堆之后,寸步不离的守在苏幕身边,死死盯着沈东湛和周南。 “爷,苏阉狗睡着了。”周南道,“您也歇会,卑职盯着呢!” 沈东湛靠在石壁处,瞧着不远处的苏幕,她闭着眼,火光中面容苍白,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颜。 肤白如玉,额头光洁,长睫如小扇子一般垂着,于火光中落着斑驳的剪影,精致的鼻尖下,两片薄唇微抿。 沈东湛瞧着她线条分明的额骨,眉心微微拧起,若她不是阉人,这样俊俏的少年郎,殷都城内的姑娘,怕是都要往她身上扑了。 难怪,东宫太子会这般欢喜! “爷?”周南低唤,“怎么了?” 沈东湛没理他,当即阖眼小憩。 周南愣了愣,心情不好? 年修睨着沈东湛闭眼休息,心头稍稍松懈,若是一对一,对付周南,他还是有些把握的,不怕周南只怕沈东湛。 山洞内,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有些心慌,大气不敢出。 唯有火堆里的火花,时不时的哔哔啵啵。 苏幕似乎真的睡着了,靠在石壁处一动不动,长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 沈东湛其实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脑子里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全部过了一遍,隐约猜到了些许,但没有证实的猜测,仅仅是猜测。 兀的,巡在外头的蕃子快速进来。 年修当即警觉,示意出去说。 周南旋即竖起耳朵,绷直了身子。 东厂,搞什么名堂? “怎么回事?”出了山洞,年修低问。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山洞,免得碍眼的腌臜东西又听墙角。 蕃子行礼,“好似着火了。” “着火了?”年修瞧着东方的鱼肚白,转而瞧着周遭茂密的林子,郁郁葱葱,晨起的林子空气湿润,按理说不太可能失火。 蕃子又道,“看位置,应该是官军驻扎的营寨。” 如此,便有可能了。 营寨里会生火做饭,夜间亦靠明火照亮。 “应该没什么大碍!”年修松了口气,“不妨事!” 营寨里有军士,即便起火也能快速扑灭,不会烧到山上来,如此便也放心了。 “爷!”蕃子骇然行礼。 不知何时,苏幕已经站在了年修身后。 “爷!”年修行礼,想来,他们方才的谈话,苏幕都听到了。 “出行在外,最慎明火,你们觉得这营寨会起火吗?”语罢,她拂袖转身,唇角带着清晰的嘲讽,瞧着立在洞口的沈东湛,“沈指挥使觉得呢?” 沈东湛没说话,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沈指挥使不认同?又或者是默认?”苏幕抬步就走。 沈东湛立在那里,“你伤势未愈,却要跑到这地方,东厂办事真是越来越稳妥了。依我看,你们督主根本不知道,你偷偷来了这儿吧?” 第177章 年修心头一紧,刚要辩驳,却见着苏幕眸色一瞥,当即闭口不言。 “沈指挥使出现在这里,皇上知道吗?”苏幕反唇相讥,“混入山匪寨中,却未能擒住山匪头子,这笔账要是搁在皇上跟前,沈指挥使这办事不利之罪,欺君之罪,罪名不小吧?” 周南愤然,“分明是你把咱们留在寨中,如今却血口喷人,你们欺人太甚!” “技不如人,还有脸嚷嚷?”年修嘲笑,“是谁被困在棺材里,脱不了身?” 年修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周南便觉得一股热血,蹭蹭蹭的往天灵盖冲,恨不能提剑劈了这死阉狗。 “你莫猖狂,早晚有落单的一日!”周南气急。 年修笑得凉凉的,“得您如此惦记,真是福分不浅呢!” 沈东湛眉心微凝,这话怎么如此熟悉? 仔细一想,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德行! 苏幕这条路,是下山的,她似乎已经办完了事,这倒是出乎沈东湛意料,这阉狗来了蛇山,进了匪窝溜达一圈,除了献一缺德计,便什么都不做? 要知道,此番皇差办不好,回去之后锦衣卫必定会受罚,这么好的机会,不多加利用,一点都不像是苏幕的作风。 除非,她此行不想让栾胜知晓。 若然如此,那这对义父子之间的感情,也不似所见的那般牢固嘛! 下了山,避开官军,苏幕离开了此处。 “爷,怕是不好继续跟,咱们的人还在山上呢!”周南瞧着远处的身影。 这条路是进城的。 “进城?”沈东湛怀中抱剑,“想来,城中也该有武林盟的人。” 周南脑筋急转,“爷的意思是……” “单刀直入不成,那就走偏门。”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睨着他,“明白吗?” 周南颔首,“明白!” 二人倒是没有再继续跟,而是回了山上营寨。 营帐有些乱糟糟的,尤其是在众人见到沈东湛出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慌乱,但没人敢开口解释什么。 沈东湛一个眼神过去,周南便开了口。 “到底发生何事?” 梅长松急急忙忙的赶来行礼,“指挥使大人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回事?”沈东湛立在原地,目色锐利的扫过周遭,“这是起了火?” 梅长松颔首,“是!不慎失火,好在已经扑灭,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沈东湛轻呵,“虽说不是在战场上,可若是动了军心,照样是罪责所在!到底是因何失火?是何处失火?” 说话间,扈崇贵疾步走来,“沈指挥使!” “扈大人!”沈东湛立在原地,一身寒凉,无人敢轻易靠近。 扈崇贵是有些畏惧沈东湛的,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沈东湛身份矜贵,又因着是锦衣卫指挥使,御前办差的缘故,面上从不多色,惯来不苟言笑,让人瞧着就有些瘆得慌,再加上他向来公事公办,不念旧情,谁在他这里都讨不得便宜。 “您可算是回来了。”扈崇贵环顾四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指挥使请移步!” 沈东湛没多说,跟着扈崇贵行至僻静处。 “沈指挥使有所不知,就在您离开不久,小公爷就被山寨里的人掳走了。”扈崇贵叹口气,“终究是本官办事不利,居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丢了小公爷!” 沈东湛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扈崇贵心里没底,“沈指挥使,您这是去哪了?” “我尚未下令,扈大人为何允许小公爷,领兵上山?”沈东湛岔开话题。 这事原就是扈崇贵失职,是以沈东湛问起来的时候,扈崇贵有些心虚,“您也知道,小公爷素来任性,您不在,咱们也不敢拦着呀!要不然小公爷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下官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现在,是吃得下了?”沈东湛反问。 扈崇贵缄默。 现在,更是担待不起。 好半晌,扈崇贵躬身作揖,“沈指挥使,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小公爷在山寨里头当人质,若不尽快将小公爷救回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沈东湛心知肚明。 只是,他还在等。 “沈指挥使是有别的什么考量吗?”扈崇贵追问,“是有什么顾虑?” 沈东湛敛了眉眼,“我只是在想,蛇山多洞窟,若是这帮山匪被逼急了,胡乱逃窜,会躲在何处?既要救人又要剿匪,断不可大意,必得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沈指挥使所言极是!”扈崇贵连连点头,“是我太心急了!”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扈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啊?”扈崇贵一怔,转而连忙摇头,“只要沈指挥使能救回小公爷,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小公爷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沈东湛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沈指挥使?”就在沈东湛转身的瞬间,扈崇贵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回眸,“还有事?” 扈崇贵张了张嘴,终是笑着摇头,“请沈指挥使,务必要保护好小公爷,否则咱们都没法跟元国公和皇上交代。” “我自会处置。”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早就在帐子里等着。 第178章 “爷!”见着沈东湛回来,周南快速迎上,“查清楚了,失火是从扈大人的帐子里开始的,据说是底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所致。” 沈东湛放下手中剑,顾自倒了杯水,“烧了什么?” “整个帐子都烧了。”周南回答,“好在没伤着人。” 闻言,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幽幽开口,“我倒宁愿,烧着人了!” 周南:“……” “派出去了吗?”沈东湛问。 周南颔首,“您只管放心,一旦发现武林盟的人,就会悄悄扣下,绝对不会惊动东厂,或者其他人。” “那就好!”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我倒要看看,苏幕在干什么?” 周南笑了笑,“这永慰县,就是个屁大点的地方,她能搅出什么花样来?一有风吹草动,整条街都知道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忽然响起梅长松的声音,“指挥使大人,府台那边来人了。” “府台?”周南愣怔,旋即压低了声音,“知府、通判?” 沈东湛面色沉冷,他不去找他们,这帮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当即问道,“人现在何处?” “在县衙内,未上山!”梅长松回答。 沈东湛抬步出了帐子,“去通知扈大人,下山走一趟。” “已经知会过了。”梅长松近前,“沈指挥使……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沈东湛没理他,径自朝着马匹走去。 见状,梅长松自讨没趣的尬笑了一下,疾步跟上。 下山的路不好走,沈东湛和周南倒是走得飞快,但扈崇贵就没这么幸运了,一瘸一拐,时不时的喊两声。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沈东湛和周南一路快行,早就将扈崇贵等人落在后面。 永慰县的县城,对沈东湛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他们之前就是住在那家客栈里,也在附近转过圈,熟悉过周遭街道。 二人进了城便寻里僻静的巷子,与留在城内的探子汇合。 “苏千户等人就在客栈里,不过……从殷都来了一人,也住在客栈里。”探子如实汇报,“而且此人与苏千户似乎相识。” 殷都来的? 周南忙问,“是什么人?” “瞧着温温柔柔的,文文弱弱的,像是个学子?”探子回答。 周南一怔,“这会是谁?” 沈东湛面色微沉,掌心在剑柄处来回摩挲,仿佛已经猜到。 第114章 我只想问一句 客栈内。 苏幕瞧着徐徐坐定的顾西辞,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脑仁都跟着微疼,“你不在殷都好好待着,伺候太子殿下,跑这儿游山玩水?” “你明知道,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顾西辞开门见山,“苏千户还是不信我?” 信? 苏幕勾唇,“信任这个词,太沉重,不是谁都担得起的,顾公子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你是个聪明人,未经生死何来信,这个道理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我知道。”顾西辞点点头,“左不过,我原以为……” 苏幕望着他,目色微沉,“每个人都输给……我原以为!你要知道,你是你,我是我。” 瞧着她眼底难掩的杀气,顾西辞知道,她已经起了杀意,只是……那又如何?他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自不担心她心生杀意。 “你不必如此防着我,我来这一趟,只是想告诉你,东厂督主已经知晓了你来永慰县之事。”顾西辞幽幽的开口,“苏千户若不做出点什么事来,恐怕不好跟督主交代。” 苏幕没说话,顾自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义父来了? 见状,顾西辞又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东厂的手段在那,生不如死才是真的可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年修愤然,“叽叽喳喳的,真是让人讨厌。” 顾西辞笑了笑,“我的意思很简单,苏千户可以拿我当借口。” 苏幕掀了眼帘,眸色凉薄的睨着他。 “关于我为何到了太子身边,又为何出现在此处,想必栾督主比苏千户,怀疑更甚。”顾西辞神色凝重,“不管是谁怀疑,不都是一样的结果吗?”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为什么?” “苏千户办事,从不问缘由。”顾西辞端起杯盏。 苏幕敛眸。 诚然,如此。 但是这一次,她的确想知道为什么? 她前脚到永慰县,顾西辞后脚就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这次出来,带的都是心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按理说就算有人知道她离开了殷都,也不可能这般准确的知晓,她了永慰县。 这顾西辞,是能掐会算?还是眼线密布? 至少,不似眼前这般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幕问。 顾西辞想了想,“天涯沦落人?” “呵……”苏幕笑了。 狗屁的天涯沦落人,她跟他们都不一样,又岂会有相似之处。 “永慰县的事情,终究不似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最好别插手!”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这话一点都不似开玩笑,说得极为认真。 苏幕眉心微凝,“你知道什么?” “跟府台有关,但府台又跟宫里有关。”顾西辞叹口气,“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生在这永慰县,长在荒野。” 第179章 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所以,就该死吗?” “外头传言苏千户心狠手辣,从不留情,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对的。”顾西辞笑了一下,不知是讽笑,还是惋叹,“苏千户生出了仁慈之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年修愤然,“东厂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没有插手东厂的事情,我只是……” 年修打断他的话,“爷办事,不需要你来教!” 这般明显的抗拒,顾西辞岂会不懂,只是他总不能白来一趟,“还不明白吗?” “你说,宫里的人?”苏幕听明白了。 顾西辞点点头,“要不然,我跑这一趟作甚?这永慰县原就是某些人游乐之处,不然皇上为何要让锦衣卫插手此事?派来剿匪的,还是元国公府那位不成器的小公子。” 年修张了张嘴,原是想怼上两句,可转念一想,似乎……有些道理。 “皇上有所耳闻,想借着锦衣卫的手查明真相,又想让锦衣卫摆平此事。”顾西辞继续道,“所以你们来永慰县,一旦被皇上知道,定会惹下祸事。此事,断不可插手!” 苏幕望着他,“你是从何得知?” 这么隐秘的事情,连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查出来,不曾仔细留意过,这顾西辞一介儒生,要官职没官职,要势力没势力的,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得,好似自己亲眼所见,亲自参与过似的。”年修调侃,“爷,他这话半真半假的,咱还是别信了,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苏幕站起身,抬步朝着二楼走去。 顾西辞刚要跟上,却被年修抬手拦住。 “顾公子姓顾,不姓狗,还是莫要做那让人厌恶的狗皮膏药才好!”年修冷着脸,横了一眼身旁的蕃子,“别让他们打扰到爷休息。” 蕃子颔首,“是!” “你们!”云峰切齿。 好心好意的来一趟永慰县,谁知竟被他们这般对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西辞立在原地,“房间开好了吗?” “是!”云峰颔首,转而冲着两名蕃子冷喝,“让开,咱们要回房间。” 蕃子面面相觑,没拦阻,但仍是跟在后面,一直到二人进了房间,这才慢悠悠的退回苏幕的房门外站着,谨防这二人又来惹爷不痛快。 房内。 “爷?”年修瞧着立在窗口的苏幕,“您莫要相信那顾西辞的话,奴才瞧着这人嘴上不老实,没一句实话。” 苏幕望着远处天际,“义父来了?” “嗯?”年修一怔。 苏幕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若义父是悄悄来的,那么必定是来寻我。可顾西辞是怎么知道的?一介儒生,消息比咱们还要灵通?” 这点,年修也很是诧异。 “爷,您说他会不会利用顾家的消息路子?”年修低声问,“顾家毕竟是行伍出身,其势力不弱,虽说多年不曾进殷都城,可只要手握大权,有几个能真的放得下?顾家让这顾西辞来殷都赴试,会不会是在试探朝廷和皇上心意?” 年修说的,不是没道理。 苏幕想过,但又觉得不太通顺,毕竟……顾家远在万里之遥,势力要想延伸到殷都,不可能不惊动东厂和锦衣卫。 但有一点,苏幕很肯定。 顾西辞会医术,但绝对不会功夫。 “去查一下,看看义父是不是真的在路上了?”苏幕下令。 年修行礼,“奴才这就去!” 待年修走后,苏幕依旧立在原地,目色沉沉的望着天际。如果义父知道,她在查舒怀远的事情,是否会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当年,她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 身后,“吱呀”一声。 苏幕垂下眼帘,“不是让你……” 不对! 这脚步声,不对。 她骤然转身,冷眼睨着立在房中的人,“怎么是你?你如何进来的?” 门口,有蕃子守着,不可能放他进来。 顾西辞立在那里,“我不会功夫,但我是大夫,大夫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人。” “你还想说什么?”苏幕掌心凝力。 顾西辞敛眸,“我只想问一句,你的胸……” “公子!”云峰骤然惊呼。 顾西辞当即闭了嘴,转头望着踏入房间的沈东湛。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第115章 四角齐全 沈东湛会出现在这里,苏幕还真是半点都不意外,这人最近有点毛病,类似于游魂野鬼,阴魂不散的围着她绕圈圈。 苏幕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撩得有些过火,让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真的生出了什么心思?若然如此,那她还真是造孽不浅。 所谓杀人诛心,她这不止是诛心,还诛了他子孙万代! “我当时谁呢?没想到,是顾公子。”沈东湛自顾自的坐定,瞧了瞧立在窗口的苏幕,再看看眼前的顾西辞,“看二位这样子,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幕双手环胸,半倚着窗口望他,“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我还以为,沈指挥使在山上剿匪,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是心有万全策,已经了然于心。”顾西辞拱手,“佩服!” 第180章 沈东湛微微侧着脸看他,瞧着一介儒生,进退有度、攻守兼备的样子,还真是不敢小觑,“看样子,东厂最近不走运,邪风肆虐,以至于消息都传到了顾公子的耳朵里。照这样下去,苏千户的疑心病和嗜杀症都得犯了!” 说起这个,苏幕对沈东湛的忌惮,远胜于顾西辞。 “多谢沈指挥使抬举。”顾西辞作揖。 沈东湛挑眉,“你若是与苏千户有要事相商,便继续罢,我这厢只是做个旁听。” 顾西辞笑容渐失。 云峰沉眸,瞧着怀中抱剑的周南。 四下,又安静了下来,可氛围却颇为剑拔弩张。 年修急匆匆的回来,乍见着倒地的蕃子,疾步上前查看,所幸都还活着,只是被迷晕而已,始作俑者便是立在门口的云峰。 再者…… “你怎么在这里?”年修裹了裹后槽牙,冷睨着周南。 周南轻呵,“这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为何不能出现?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仔细一不留神,教人一刀两断给剁下来!” “那我会让他,做不成人!”年修哼哼两声。 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云峰往边上缩了缩,这两人瞧着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比房内那两个主子更甚,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年修!”苏幕一声喊,年修快速回神,进了屋子。 周南依旧立在门口,瞧着云峰投来的“八卦”目光,当即回之以冷眼。 云峰收回视线,心道:闲事莫管! “爷!”年修行礼。 苏幕瞧一眼二人,“把他们都请出去!” “是!”年修巴不得一人一脚给踹出去,奈何……顾西辞是太子的人,而他又打不过沈东湛,是以只能用请的方式。 苏幕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可二人仍是不动。 甚至于,顾西辞干脆坐了下来。 苏幕:“……” 年修:“……” 云峰:公子好样的! 周南:死皮不要脸! 好半晌,苏幕揉着眉心,“是要动手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顾西辞道。 沈东湛倒是无所谓,“说不过就打,打不过再说!” “你们到底想怎样?”苏幕问,“喜欢这间房就早说,我留给你们,两位好好相处,互相关爱,想必能生出高于兄弟情义的……真情,在此恭祝两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年修,我们走。” 年修行礼,“是!” 他们本就是轻装简行,是以没什么包袱。 年修端着两杯水,直接将门口的两个蕃子泼醒,“起来,走!” “丧家犬!”周南低语。 若不是碍于苏幕在场,年修定是要与周南一较高下,分个你死我活。 “周南!”沈东湛起身,“走!” 周南一愣,“爷?” 沈东湛拂袖转身,恰苏幕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从她面前掠过,迈步出了房门,回头看她时,那双丹凤眼里透着清晰的讥诮,“苏千户好自为之。”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沈指挥使,如是!” “顾公子还不走吗?”沈东湛问。 顾西辞起身,面色微沉的往外走。 然则,瞧着顾西辞进了房间,沈东湛不由的笑了一声,“原来还住在这儿呢?” 苏幕双手环胸,“沈指挥使是吃醋了?你放心,我不会纳妾。” 沈东湛:“……” “沈指挥使穿红衣甚是好看,为夫……怎么舍得纳妾?”她凑近了,伏在他耳畔低语。 沈东湛抬手的瞬时,苏幕身子一撇,登时一扭三转,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 “逞嘴皮子之欢,对你的伤势没好处,别今儿还没痊愈,明儿又添新伤。”沈东湛冷嘲热讽,“总归是苏千户身子单薄,但凡多吃点饭,少啃点骨头,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苏幕咬肌绷紧,也就是她现在身上带伤,尚未痊愈,要不然…… “想动手,先把身子样好吧!”沈东湛勾唇轻呵,“顾西辞能出现在这里,栾胜很快就会查到,你也在永慰县,我呢……是绝对不会让你插手此次的剿匪之事。” 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言尽。 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苏幕面色沉沉。 “爷,还走吗?”年修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他有句话说对了,义父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我现在走了,等于是心虚。” “那怎么办?”年修急了,“督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他……” 苏幕敛眸,义父那性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她得想好对策,该如何跟义父言说,才不会让义父怀疑她,在查“舒怀远”的事情? 回到房门,合上房门。 苏幕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义父是最容不得背叛的,即便是怀疑也不行,该怎么做才能打消他的疑心? 这,确实是个难题。 毕竟,她真的出现在永慰县,若说她没有勾结沈东湛,义父恐怕也不会相信…… 真是愁人! 沈东湛下了楼,骤见着沐柠眼巴巴的等在大堂里,当即身子一僵。 周南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哎呦这运气不太好,居然被堵着了! “东湛哥哥!”沐柠眼角红红的扑过来,许是跑得太着急,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身子骤然前扑。 第181章 周南顿觉肩上一紧,下一刻,怀中一暖。 他低头,她抬头。 周南:“……” 沐柠:“……” “沐姑娘,小心!”周南赶紧扶正了沐柠,心头慌得厉害。 当了一会替死鬼,可不得慌嘛! 始作俑者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瞧着沐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 “东湛哥哥!”沐柠哽咽。 沈东湛立在那里,方才是他拽了一把周南的肩膀,将周南推到了跟前,否则沐柠扑的……就是他沈东湛的怀抱。 “你不好好待着,四处晃悠作甚?”沈东湛低声冷问。 沐柠抿唇,“你不在,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就日日在城门口守着,好在你终于回来了,谁知道居然跑这家客栈了。东湛哥哥,你是不是不认路啊?” 周南:“……” 他家爷走南闯北的,若不认路,那还得了? “你若是不认路也不打紧,我来带你回去,给你引路。”沐柠目光楚楚的盯着他,“当然,你若是要住在此处,那我也要与你一处,绝不与你分开。” 沈东湛张了张嘴。 只听到过沐柠又道,“姨夫说过的,让你我相互照顾,不离不弃。” 周南挠挠额角,这不就把他家指挥使的话,给堵死了吗? 居然,搬出了齐侯爷。 “东湛哥哥,我要同你在一处。”沐柠趁沈东湛不备,圈住了他的胳膊,“你莫要丢下柠儿,柠儿一个人,好害怕……”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又瞧了一眼二楼位置,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沈东湛才道,“去把东西都搬来。” “啊?”周南诧异,“住这儿啊?”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哦哦哦,明白!明白!”周南撒腿就跑。 过了两三个时辰,扈崇贵总算是下了山,彼时沈东湛已经安置好了沐柠,领着周南立在县衙大堂前的空地上。 “沈指挥使好生了得,咱们真是长上翅膀都追不上。”扈崇贵面露羞愧,“真是汗颜,这么点路,居然走了这么久。” 沈东湛面色淡然,“扈大人非习武之人,上山容易下山难,乃是是常理。咱们办差久了,早已习惯。” “是!”扈崇贵点头。 梅长松忙道,“两位大人,这边请!” 府台的人都在书房里坐着,沈东湛之所以没独自进去,就是不想跟这些人打官腔,他不喜欢这样虚伪的你来我往。 “指挥使大人,扈大人!” 来的是延州知府魏禄,还有通判——周柄! 第116章 蠢货,看看你干的好事!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若是之前,沈东湛倒也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瞧着眼前这两人,心里委实不太舒服,脑子里满是那封御状,还有苏幕曾经提醒过他的那些话。 他总觉得苏幕是故意的,原本这是一桩很简单的事情:派兵剿匪,完事回朝。 八个字,解决一切! 可现在呢? 若内里有冤情,他执意剿匪,来日东窗事发,锦衣卫就得背上这黑锅,后果不堪设想,苏幕一番话等同于给了他一个难选之题,让他在理智与盲目遵从皇命之间,做出抉择。 “两位不必多礼!”沈东湛拂袖落座,“我这人脾气不好,性子也着急,你们最好别拐弯抹角的试探。” 一语既出,众人面面相觑。 周南躬身,“我家大人的意思,请诸位有话直说。” “这倒是实话!”扈崇贵亦跟着落座,“都别站着了,坐下慢慢说,说清楚便是!现如今山匪被围困在山上,已然是强弩之末,奈何有小公爷落在他们的手里,咱们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魏禄坐定,“下官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帮山匪胆大妄为,敢挟元国公府的小公子,显然是要跟朝廷作对,定不可轻饶。” “没错!”周柄附和,“此前咱们就跟这帮山贼交过手,一个个阴狠毒辣,狡猾万分,借着地势地形躲避,咱们数次扑了空,委实拿他们没法子,眼下总算困住了这帮恶徒!只要铲除山匪,永慰县的百姓便能安然无恙。” 沈东湛端着杯盏浅呷,听得这二人的言语,再想想苏幕的那番话,以及耿虎的那封御状,一时间要辨别谁真谁家,的确需要时间。 “眼下的关键不是剿匪,是救人!”扈崇贵叹口气,“小公爷若是出事,咱们谁也别想好过,元国公府和皇上,一定不会罢休。” 梅长松急忙躬身附和,“下官也赞同扈大人所言,先将剿山贼之事放一放,待救出了小公爷再做打算!” 是以,眼下屋内分为两派,一边是支持剿匪,一边是要先救人。 “沈指挥使?”扈崇贵深吸一口气,“您觉得应该怎样处置,最为妥当?” 问题,落在了沈东湛的头上。 一旁的周南有些犹豫,他们都知道当日在山寨忠义堂里发生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扈崇贵是只字不提,好像没事人一般。 瞧着一众虚伪,滑溜的人,周南只觉得脑仁疼,锦衣卫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纠缠不清的地步? 换做是他,一人一刀,干净! “先救人。”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快速掠过眼前众人,将每个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剿匪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性质上也是救人。小公爷算是钦差,若咱们连钦差都保不住,回去之后如何跟皇上交代?” 第182章 扈崇贵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更要紧的是,皇上责罚下来,会牵连甚广,包括延州府台亦是如此!”沈东湛望着魏禄和周柄,“你二人身为延州的父母官,在你们管辖的地界,居然闹出了山匪,这笔账若是清算下来,其罪不小!” 魏禄与周柄当即面面相觑,话到了嘴边,愣是生生咽了回去。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沈东湛,不温不火的声音,“皇上近来身子不适,又恰逢二皇子之乱,如今是见不得这些个腌臜事。朝堂之事,素无定数,连定远侯府都被人弹劾,何况你们这些小小的延州官吏。” 他的指尖,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杯盖,发出细微的声响。 众人目不转瞬的瞧着他,别瞧着他音色平缓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让人心头微颤,寥寥数语,字字诛心。 他们这些人,谁能与定远侯相比? 不能。 他们这些人,谁敢闹到皇帝跟前? 不敢。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沈东湛的意思保不齐也是皇帝的意思,若是今儿违拗他,来日他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会变成替罪羔羊,吃不了兜着走! 杯盖落回了杯口,那一声清晰的脆响,将众人从各自的思量中拽了回来。 沈东湛抬眼扫过众人,“话,落这儿了,成与不成,烦劳诸位大人好生商议,给我个回话,我先出去透透气。” 语罢,他自顾自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踏出书房。 望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魏禄眉心微凝,“扈大人,这……” “沈指挥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扈崇贵望着三人,“想来梅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至于魏大人你们……若是有什么意见,只管去沈指挥使跟前提,要想攻入山寨,还是得锦衣卫出手,否则那些山匪诡计多端,定然不会轻易被收服。” 魏禄看了周柄一眼,二人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沈东湛在檐下站着,周南立于其侧,“爷?” “还没消息吗?”沈东湛问。 周南俯首,“暂时还没有,多半是要到夜里。” “那就等!”沈东湛不差这一日。 山上的形势,非一日之寒,急不得,他得弄清楚这些来龙去脉,虽说是生出了几分怜悯,但想来想去,此番秉公而行,是为了齐侯府的声誉。 他不想给沈家,落一个冤杀无辜的骂名,以及……来日的替罪羔羊! “是!”周南颔首,“爷,您有没有觉得,这延州知府和通判有些怪怪的?” 沈东湛早就察觉了,只是没说而已。 “卑职觉得有些奇怪,这二人只顾着想要咱们剿匪,却丝毫不问小公爷的周全,好似在他们的眼里,杀了那帮山匪比什么都要紧,您说这般着急,是不是有点像……”周南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容色清冷,侧过脸凉凉的睨着他,“杀人灭口。” “是!”这就是周南的心中所想。 迫不及待,杀人灭口。 沈东湛抬眸望去,只瞧着山那头似乎有乌云浮动,天色渐暗。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为眼下的局面,众人必须赞同沈东湛的提议,先救人,再剿匪。 魏禄和周柄由梅长松安置在府衙里休息,而沈东湛自然是要回客栈的,且不是与扈崇贵同一家客栈,好在还有沐柠作借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傍晚时分,山雨哗然而下。 周南撑着伞,遮着沈东湛,走在空荡荡的长街上。 这永慰县地处怕偏僻,却有个好处,环境雅致,空气都是清新的,下了雨带着几分凉薄,但让人浑身舒畅,四下唯见宁静祥和。 风吹着街边人家的檐下灯笼,肆意摇晃,光影斑驳。 在光亮不及处,也不知有多少暗影笼罩,昏聩不明。 幽暗的屋子内,骤然响起清晰的耳光声。 “蠢货,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此前一味的教导你,莫要惹是生非,你偏不信!如今倒好,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让谁给你兜着?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摆平这件事,要掉脑袋你自己去掉,没得来连累我!” 第117章 他终是来了 “姐夫!”周柄立在黑暗中,嗓音里打着颤,“您就包容我这一回,只这一回,最后一回,您看在姐姐的面上,就饶了我这一次。” “你知道山上是什么人吗?那都是永慰县的百姓,你跟我说山匪为祸,跟我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到底谁是刁民?现如今大军围山,我看你怎么办!”有人背对着光亮,瞧不清楚容脸。 周柄带着哭腔,跪在地上,“姐夫,姐夫!” “别叫我姐夫,你这真是害惨了我!” 周柄不依不饶,“姐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外头,骤然一记炸雷,惊得周柄浑身剧颤,差点没滚到桌子底下去。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你还敢发誓赌咒吗?周柄啊周柄,你好好的延州通判不当,要去做这等事情,你让我如何保你?现如今锦衣卫就在永慰县,你想死也别拽着我!我这一家老小,可受不起你的连累。” 周柄砰砰砰的磕头求饶,“姐夫,姐夫,这事你若不帮我,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姐夫,你也不想看到周家绝嗣吧?我是周家唯一的男丁,姐夫,你救救我!” 第183章 “我救不了你,如今大军已经包围了蛇山,那些山匪就在包围圈内,只要他们开口,你这事就兜不住,我也兜不住!” 周柄低低的啜泣。 外头,风雨交加。 雨打得屋瓦哔哔啵啵的,碎音嘈杂。 房间内。 苏幕跪在地上,屋内烛火羸弱。 有风从细弱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烛火随之摇曳不定,火光明灭,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室内的氛围一度凝滞。 “义父!”苏幕垂着头,毕恭毕敬的跪着,“您怎么来了?” 栾胜居高临下,靴尖儿还沾着雨水,整个人像极了从阎王地府来的勾魂使者,面色惨白得吓人,他的掌心轻轻落在苏幕的头顶。 苏幕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又喊了声,“义父?” “杂家若不来,还不知道你也这儿。”栾胜的掌心抚过她乌黑的发,目色沉沉如刃,“你说你不好好的在殷都疗伤,跑这犄角旮旯里作甚?哦,是因为沈东湛也在此处,想来助他一臂之力?还是想剿匪邀功啊?” 苏幕喉间滚动,“苏幕来此处,并非为了沈东湛,请义父明察!” “明察?”栾胜冰凉的指尖,冷不丁勾起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他唇角带笑,眼底却带着浓浓的杀意,“那你告诉为父,你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 苏幕深吸一口气,“因为此处有武林盟的人。” “武林盟?”栾胜收了手,拂袖坐在凳子上,“把话说清楚。” 涉及江湖人,栾胜不得不小心,之前苏幕与武林盟有所恩怨,他是知道的,所以苏幕拿这个当借口,确实说得过去。 毕竟,她心狠手辣惯了。 武林盟三番四次的欺到她头上,她想赶尽杀绝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我查到此处有武林盟活动的痕迹,寻思着是不是与山匪之事有关,所以就来了一趟,若是有所关联,倒是可以借着锦衣卫的手,顺道铲除武林盟!”苏幕俯首,“苏幕句句属实,请义父明察。” 栾胜瞧着眼前的苏幕,又想起探子的汇报。 此处,的确有武林盟活动的痕迹。 “你有什么发现?”栾胜问。 苏幕道,“沈东湛此番来永慰县,是为了剿匪,但我发现这些山匪的背后似乎有所隐情,此前在林中,我遇到了一些猎人头的军士。” “好了!”栾胜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烂在肚子里。” 苏幕愣怔,“义父?” “怎么,连义父的话都不信了?”栾胜目不转瞬的瞧着她的那双眼,“义父会害你吗?” 苏幕敛眸。 “你是为父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若是要杀你,不必等到现在,何续栽培于你?你长大了,总归有些事与幼时不同,有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但要记着,自己这条命是谁给的!”栾胜音色冷戾。 苏幕磕头,“苏幕这条命是义父给的,生死都在义父手中。” “很好!”栾胜点头,“起来吧!” 苏幕起身,当即去为栾胜沏茶,“义父为何来这儿?” 闻言,栾胜冲着门口喊了声,“带进来!” 音落瞬间,舒云被推搡进屋子。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了皱,握着杯盏的手有些犹豫,“义父?” 小炉上,滚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室内,只听得烛花哔啵的炸响。 “你要找武林盟,其实也跟她有关系,是不是?”栾胜音色沉沉,缓步走到了苏幕跟前,“苏幕,别忘了自己是谁?咱们当奴才的,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河,你却要生出菩萨心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瞧着栾胜提起了小壶。 他望着她,手中小壶倾倒,滚水悉数倒入杯盏,溢出瞬间,烫得她手背发红,水声清脆,可瞧着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不要!”舒云扑通跪地,“不要!” 苏幕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滚烫的水倾入杯盏,又满满溢出,烫得整双手都是猩红至极。 “疼吗?”栾胜问。 苏幕敛眸,“义父教训得是。” “咱当奴才的,哪有这么多的七情六欲,你非要多管闲事,非要生出怜悯之心,为这丫头报仇雪恨,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栾胜收了手。 小壶丢在地上,发出砰然脆响。 苏幕依旧握着滚烫的杯盏,只是这会双手早已麻木,“苏幕明白!”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免得来日后悔莫及!”栾胜负手而立,冷眼睨着一旁的舒云,“这丫头会干扰到你,留不得!” 苏幕的眉睫陡然颤了颤,若是舒云死了,又该如何引出舒怀远? “义父!” 第118章 我觉得爹还没死 苏幕知道,自己越是求情,义父越不会饶过舒云,可眼下的情形,不容她犹豫。义父要杀的人,就一定会杀,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想求情?”栾胜面色沉冷,“苏幕,为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连自己都没求过情,居然要为一个女人求情?” 苏幕单膝跪地,“义父,这件事容我以后再跟您回禀,舒……” 突如其来的劲道,让她没说完的话,生生憋回了肚子里,身子宛若丢出去的沙包,狠狠的撞在墙壁上,重重的落地。 第184章 落地时的闷响,让门外的年修,一颗心狠狠揪起,却又不敢闯进去,督主的脾气,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千户大人?”舒云愣在原地,下一刻,挣开肩头的束缚,快速冲了过去,“大人?大人你怎么样?大人?” 苏幕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只要还有一口气,便是幸事,她冷冷的拂开舒云的手,爬起来也是跪在那里,垂眸顺目,“惹义父动怒,是苏幕该死!” “督主,督主!”舒云跪地磕头,泣不成声,“是我的错,我不该偷偷跟过来,是我自己擅作主张,这般恩怨情仇亦是我一人之过,与千户大人没关系!” 苏幕垂着眉眼,“但凭义父发落。” “苏幕,你太让为父失望了!”栾胜瞧了一眼门口方向,骤然抬手,一掌劈向舒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嗖”的声响,栾胜当即收掌撇身,一柄剑擦过他眼前,狠狠的扎进了一旁的木柱里。 嗡声长鸣,震撼众人。 栾胜望向门口,冷冷眯起眸子。 苏幕顺势望去,心下微震。 门口位置,沈东湛的手还没缩回去,因为他的突袭,烛火受颤,光亮明灭,落在他身上,那样的晦暗不清。 却也足以让苏幕看清楚,那般清隽的男子,气度从容,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骄傲。 沈东湛徐徐放下手,扫一眼屋内众人,终是将目光落在栾胜身上,他勾唇似笑非笑,“栾督主?!不好意思,一时手滑,没伤着您吧?” “沈指挥使不去办皇差,怎么还有心思多管闲事?”栾胜拂袖,冷然别开头。 此前在宫里得做做样子,可到了这儿,那就没有做戏的必要。 须知,栾胜原就瞧不上这样的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却执掌大权,在他看来简直是笑话一场,多半是依仗齐侯府的威势。 “皇差要办,热闹要看,总归不能错过这般好戏!”沈东湛进了屋子,站在烛光里瞧着如此狼狈的苏幕,“栾督主这是要杀了苏幕?” 栾胜横了他一眼。 “这般好戏,怎么不叫上我?”沈东湛坐定,“我且看看,栾督主是怎么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如此心狠手辣,得好好观摩,好好学习,也不枉费苏千户与我作对甚久,我自当送她一程。” 栾胜紧了紧袖中手,“沈指挥使的手,伸得太长,这是东厂之事,轮不到你锦衣卫插手。” “栾督主此言差矣,我好好的坐在这里,可是半点都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沈东湛指了指舒云,“不过,她……栾督主杀她之前,先问过我。这人,不是苏千户一人所救,我也有份参与!” 栾胜皱了皱眉,想起苏幕此前说过的那些话,倒也信了几分。 “动手吧!”沈东湛道,“我还等着给苏千户收尸,好歹也是在定远州同生共死过,东厂无情义,不代表我锦衣卫也是无根之人。” 栾胜嗤笑,“沈指挥使倒是真会揽功劳,这女子入了东厂,那就是东厂的人!” “在此之前,不得先把命还给我,再由你们东厂计较此事?”沈东湛不遑多让,“栾督主,先来后到的道理,到了皇上跟前,咱也是能说上两句的。” 栾胜没说话。 “东湛哥哥?”沐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闪开,我东湛哥哥在里面,为何不让我进去,为何要拦我?” 沈东湛眉心一皱,略显头疼的长叹一声。 “呵,杂家还以为沈指挥使清心寡欲,多半是身子有问题,现如今倒是瞧明白了,是没碰到对手。这男人和女人啊,就是那么一回事,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勾了魂。”栾胜略带嘲讽的瞧着沈东湛,“出行在外,居然还带着世子妃,沈指挥使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沈东湛压了压眉心,“栾督主莫要胡言乱语,我尚未成亲,何来的世子妃?” “外头那位,迟早是。”栾胜仿佛心情舒畅了不少,“瞧着两位感情这样深厚,杂家就先祝贺沈指挥使,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栾督主孑然一身,想不到说起这感情之事,却是这样的头头是道,难不成早年也是心有所属过?历经过这等事情?”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栾胜拂袖而去。 苏幕急忙起身,“义父?” 不知道为何,苏幕总觉得义父方才的面色变了变,不知是被沈东湛的话,羞辱到了自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栾胜住在客栈里,苏幕吃了闭门羹,退回自己的房间待着。 “沈东湛,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幕问。 还不待沈东湛开口,周南已经推开年修,沐柠趁机跑了进去,“东湛哥哥,你没事吧?刚才那老头可吓人了!” 老头? 苏幕哭笑不得,“沈指挥使可得好好的叮嘱她,有些话胡乱说出口……是会死的。” “死?”沐柠小脸瞬白,当即抱住了沈东湛的胳膊,“东湛哥哥,她好凶哦!我好怕!” 沈东湛:“……” 苏幕:“……” 舒云:“……” 那一瞬,苏幕看了一眼舒云,比起那娇滴滴的丫头,还是舒云看得顺眼点,至少哭也哭得真实,怕也是真的害怕,而不是矫揉造作。 “怕还进来?”沈东湛抽回自己的手,“出去!” 第185章 沐柠委屈,瞧着不远处的苏幕,“东湛哥哥救了你,你却是连句谢谢都没有,真实没礼貌。” 还不待苏幕开口,舒云愤然,“你擅闯他人卧房,还这般趾高气扬的指责我家大人,现在到底是谁没礼貌?但凡你照过镜子,就该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嘴脸。” “你,你!”沐柠红着眼,“你是何人,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舒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是谁,敢问姑娘,您可知道自个是谁?” “哪儿来的乡野丫头,这般不知礼数。”沐柠回望着沈东湛,“东湛哥哥,我们还是不要与这样的人相处,免得沾了这晦气,跌了自个的身份。我们走吧!” 沈东湛挑眉,瞧着苏幕。 苏幕单手捂着心口,低低的咳嗽着,栾胜那一掌不轻,以至于她体内真气乱窜,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你说谁晦气?”舒云快速搀住苏幕,“大人?” 苏幕摇摇头,“不打紧。” “爷!”年修冲进来,立在苏幕身侧。 周南紧随其后,“爷?” “没什么事。”沈东湛抬步,将剑拔出,反手间收剑归鞘,动作一气呵成,“夜深了,该好生休息,这般闹腾,谁受得了?” 这话,也不知是冲谁说的。 “真是好戏一场!”周南轻嗤。 自相残杀,还真是一出好戏。 “东湛哥哥,等等我!”沐柠疾追而去。 苏幕冷着脸,瞧着三人离开自己的房间,却在年修合上房门的瞬间,失重般身子后仰。 “爷!”年修箭步疾冲。 一时间的眩晕,让苏幕面色惨白。 “爷?”年修吓得不轻,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伤药是必得带着的,这还是出行之前,李忠特意给的,就是防着她万一受伤,周遭环境不允许她及时找到大夫。 舒云倒了水,“大人?” 吃了药,苏幕盘膝打坐,调息疗伤。 “都怪我不好。”舒云自责。 年修一个眼神过去,二人行至门口位置。 “对不起!”舒云垂眸,“是我不好!” 年修瞧着闭目盘膝的苏幕,压低了声音,“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爷这一掌算是替你受过,以后安分守己,莫要给爷添乱。” “我记住了!”舒云拭泪。 年修叹口气,“事已至此,记住这个教训,你刚入东厂,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爷虽然是千户,可千户上头还有督主。” “是!”舒云点点头,“以后我再也不会莽撞了。” 年修又道,“爷救了你,你得感恩,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与爷言说,莫要偷摸着自己处置,你要知道,自己是爷带进来的,若是出了岔子,这笔账就得算在爷的头上,会给爷带来杀身之祸。” 舒云面色骇然,“我……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年修如释重负。 舒云低声开口,“其实我来这,不是没有收获,路上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这种感觉跟我当日摔下山时差不多。” “当日?”年修一愣,想起了那些兔子脚印。 舒云点头,“我觉得……我爹可能还活着!” 年修喉间一紧,“你继续说。” “被督主抓住之前,我其实已经收到了消息。”舒云慌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年修,略带沮丧的解释,“但是,我终究没来得及跑,就被督主的人抓住了!” 年修快速接过,打开。 第119章 山上,出事了!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这纸上不似寻常报讯,写的什么“危险”、“跑路”、或者“有人”之类的提醒字眼,上面写的是一个药名。 “独活?”年修不懂这些,愣了半晌,终是将纸条折叠原样,“这东西好生留着,等爷疗伤完毕让她过目。” 舒云收起,“好!” 事已至此,除了安心等待,也没别的法子了。 房内。 栾胜拂袖落座,暗影自窗外入,跪身行礼。 “督主!” 栾胜没说话,只是神情凝重的盯着桌案上的烛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督主?” 栾胜终于回过神来,瞧了一眼跪地的暗卫,“奈风,杂家那一掌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被唤为奈风的暗卫,徐徐抬了头,神色略显沉重,“督主下手,素不容情。” 言外之意,太重了。 “用这一掌,换那女子的一份忠心,应也不为过。”栾胜叹了口气,徐徐站起身来,立在窗口位置,“杂家何尝不知,苏幕心思多,她是杂家手把手教出来的,也就那么点心思,能瞒过杂家的眼睛吗?” 奈风颔首,“是,千户大人多半也是知道您的脾气,所以才会瞒着!” “武林盟在短短数年之间盛起,杂家也很好奇,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栾胜瞧着外头的雨,哗然雨声吵得人心烦,“苏幕此举倒是甚合我意,但她不该出现在这永慰县。” 奈风想了想,“您还是觉得,苏千户与沈指挥使之间,有猫腻?” “杂家顺手一试,没想到沈东湛居然真的出手了。”这点,让栾胜颇感意外,“兴许在定远州的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杂家不知道的事情。” 第186章 奈风有些不解,“督主,奴才相信苏千户绝对不会背叛您!” “杂家也相信。”栾胜望着他,“苏幕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东厂,背叛杂家,但是有些事与背叛无关。” 奈风愣了愣,一时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 栾胜面色沉沉,重重合上窗户。 关了窗,也隔不断外头的雨声。 “顾家的那位公子,也在客栈中。”奈风恰当时机的转移话题。 栾胜目色幽然,“这小子倒是一点都不随他爹,想当年顾震的脾气,半点都压制不住,就算是皇上跟前,该说的该做的,丝毫不曾落下。” 再看那顾西辞,虽然栾胜没怎么打过交道,可也是听得了些许消息,知道这小子不似他爹顾震那般冲动莽撞。 相反的,顾西辞甚是沉稳,为人处世周全得当,他爹身上的那些臭毛病,他是半点都不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庶子的缘故,毕竟……身为庶子,在将,军,府定是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是以才有了这样的性子。 栾胜的指尖,在桌案上轻敲着,仿佛心内有些焦躁,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他是顾家的人,暂时别动他。” 奈风行礼,“是!” 顾家…… 雨,依旧下着。 从始至终,顾西辞都没有走出房间,屋内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好在,苏幕吃了药,便也没什么大碍。 翌日晨起,她便亲自端了水盆,领着人去敲栾胜的房间。 然则,屋内没有动静。 店小二听得声响,当即上前行礼,“这位客官,别敲了,屋内的这位爷天没亮就退房了,说是有急事,若是遇见您,给您留个信,别找、别问。” “走了?”年修不敢置信,“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店小二笑道,“这位客官很是奇怪,是从外头回来退房的,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这些个功夫好的人,上蹿下跳的,实在是厉害得紧!” “没说去哪?”苏幕问。 店小二摇头,“这不,给您留口信,让您别找、别问!保不齐,回家了呗!” “多谢!”苏幕敛眸。 瞧着店小二离去的背影,年修慌忙接过苏幕手中的水盆,“爷,督主为何悄无声息的就走了?他这是要去哪?” 来了永慰县,究竟是为何? 只为了打她一顿? 绝对不是! “义父想干什么?”苏幕顾自思索。 永慰县? 为了剿匪之事而来? 山中匪盗,与宫里的人有关,别是和太子有关吧? 不对。 若是与太子有关,义父早已吩咐她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不会亲自跑一趟,更不会这般悄无声息的来去。 不是太子,那又会是谁? 皇帝诸子,后宫诸妃,宫里显贵的不过就是这些人罢了! 正说着话呢,楼下大堂里传来了动静。 “好像是扈大人?”年修一怔。 苏幕手一挥,所有人暂避。 沈东湛正站在楼梯口,“怎么了?” “山上出事了!”扈崇贵忙道,想了想,又瞧了一眼周遭。 好在,永慰县地方小,住客栈的人也不多,这会梅长松已经让人清了场子,没什么外人在。 “一夜之间,山上的寨子里……”扈崇贵犹豫了一下,“小公爷丢了!” 这五个字一出,沈东湛面色陡沉,“丢了?怎么丢的?” “不管怎么丢的,现如今找到小公爷才是重中之重。”周柄急忙开口,“山上的路,咱们都不熟,是以得找地方上的向导,领着咱们进林子找一找,许是能找到小公爷,还有山匪余孽。” 沈东湛抬步就往外走,“那还愣着作甚?上山!” 走出门的时候,沈东湛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沐柠屁颠颠的冲到了门口,“东湛哥哥,你又要走?” “老老实实待着,别乱走!”沈东湛敛眸,收回视线,疾步匆匆的离开。 沐柠撇撇嘴,“又丢下我一人!” 想了想,她转身上楼,目不转睛的瞧着苏幕的房间,奈何门外有两蕃子,没有沈东湛在,她倒是不敢擅闯。 “我要见她。”沐柠道。 蕃子视她如空气。 “我要见你们家爷。”沐柠又道。 舒云缓步行来,“你想见就能见吗?还是回去老实待着吧!我家爷,不喜欢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听得心烦,看得厌烦。”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对我?”沐柠愤然,“我可是齐侯府……” 舒云打断她的话,“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府,姑奶奶现如今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了,光脚不怕穿鞋!” 沐柠心神一颤,唇线紧抿。 “不许哭,哭就毒哑你!”舒云眉心狠狠一皱,“你最好信这一回,毕竟,我是大夫,能救人也能杀人!” 沐柠瘪瘪嘴,“你这人好无礼!” “我爹娘都没了,我还在意什么礼数?”舒云挡在门前,手中捻着明晃晃的银针,“回你的房间去,不许靠近这里,否则就对你不客气!” 沐柠银牙一咬,狠狠一跺脚,终是转身离开。 下一刻,舒云推门而入。 “大人!”舒云行礼。 苏幕点了一下头,“我要上山看看,你且守在这里,那两个留给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第187章 “留一个便罢了,舒云会自己照顾自己,至于另一个……大人您要上山,还是带着吧!人多力量大,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舒云紧了紧袖中手,“奴婢会等在这里,若无大人命令,死也不会离开。” 苏幕面色仍是苍白,终是点点头,“自己小心,情况不对就先躲起来。” 情况不对? 舒云觉得苏幕似乎话中有话,没来得及细想,苏幕已经领着年修离开。 官军要上山,苏幕自然不可能跟着他们走同一条路。好在他们轻装简行,走起山路来,比官军众人要快得多。 到了山寨的时候,已近正午。 远远的,苏幕就闻到了浓郁不散的血腥味,不由的心头一紧。 放眼放去,心神震荡…… 第120章 谁是凶手? 苏幕见过很多场面,血腥的,恶心的,但那些都是经由她的手造成,可是今日,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爷?”年修骇然,“您没事吧?” 苏幕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苍白之中夹杂着些许冷冽,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想说点什么,还是……说不出话来? “爷?”年修有些担虑,“这些场面,咱都是见过的。” 苏幕深吸一口气,“年修,找小豆子。” 这话倒是把年修给震住了,找孩子?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家爷跟那孩子的感情这般深厚,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念着。 “快!”苏幕没有糊涂,她侧过脸看向年修的时候,神色很是冷静。 年修领命,“是!” 山寨外头,军士围困,大概是粗略搜过,确定没有活口,又因为钦差不在山上,无人下达命令,是以寨子内依旧保持原状,内里无有军士驻守。 谁都不知道发生何事,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何事。 所以,谁也不敢进来! 忠义堂内。 苏幕疾步进门,在横七竖八的尸堆里,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压根控制不住自己。 耳畔,不断的萦绕着梦中的哭声:姐姐救我,姐姐救救我…… “爷!”年修一声低唤。 苏幕疾步上前,这才发现面朝下,伏在地上的耿虎,一刀贯穿心口,下手干净利落,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耿虎与那些村民不一样,他是个练家子! “一刀毙命?”年修诧异,“这般手法,饶是放在东厂,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苏幕敛眸,“你能吗?” “能!”年修点头,“但也颇为吃力。” 苏幕瞧着耿虎心口的伤势,“找,快找找还有没有活口,我就不信了,他们做得这样干净,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年修起身,继续搜寻。 蓦地,苏幕心下一惊。 “慕、慕……”谁也没料到,耿虎还活着。 苏幕当即伸手捂住了他的伤口,指尖轻颤了一下,原是他心跳的位置,比常人偏离了些许,是以留下了一口气。 可这一口气,终究也不能撑到最后。 “豆、豆……”耿虎满是鲜血的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一旁的尸堆。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了皱,“小豆子?” 耿虎已经说不出话来,七尺男儿,流着泪抓着苏幕的手腕,眼底翻涌着最后的情绪,那样的复杂而痛苦。 “耿大哥?”苏幕低唤。 耿虎没了声息,留着一口气多半也是为了这一刻。 死不瞑目,总有托付。 苏幕放开耿虎,缓步朝着尸堆走去。 年修疾步上前,与另一蕃子齐力掰开了尸堆,尸体逐渐被挪开,就在最后那一刻,忽然间寒光骤闪。 “爷!”年修惊呼。 苏幕的速度自然是极快,当即握住了那稚嫩的手腕,瞧着小豆子惊恐到了极点的眼神,握着刀的手……抖如筛糠。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年幼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整个人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般,神情迟滞而木讷。 可是恐惧,却牢牢的印在了脑海里,刻在了心里。 “豆子!”苏幕唤着他的名字,“看清楚我是谁!” 年修面露难色,“爷,他多半是吓坏了!” 小豆子,是真的吓坏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走得太匆忙,还是怎样,居然放过了一个孩子?又或者说,是忽略了一个孩子,以为他死定了。 “恩公!”好半晌,小豆子才嗫嚅着喊出声来。 苏幕蹲下来,夺了他手中的刀,咣当一声丢在地上,“是我!我来救你了。” “恩公!”小豆子眼眶猩红,“他们、他们一进来就杀人,娘被杀了,我就、我就跑来找爹,可是爹、爹浑身是血,我好害怕……叔伯们都冲了过来,他们围住了我,好多血!” 苏幕点头,“别哭,我在。” 孩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都在发抖,瞧着很是可怜。 蕃子急忙从外头跑进来,“爷,外头来人了,快走吧!” 年修当即蹲下来,“来!” 于是乎,三人从后山撤退,快速离开了山寨。 这一带苏幕已经走过几遍,算是轻车熟路,躲开那些官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受伤,还是要找个地方停下来看看再说。 第188章 山上多洞窟,苏幕寻了个僻静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洞窟。 蕃子快速升起了火堆,年修将孩子放下。 “小豆子!”苏幕借着火光,开始查察孩子身上是否有伤。 万幸的是,都是一些皮外伤,比如说胳膊、脖颈以及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是浅层擦伤,最深的也就是脖颈上那一刀,虽然皮破出血,但没有切到颈动脉,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孩子神情迟滞,瞧着好似丢了魂一般。 “小豆子?”苏幕又喊了声。 年修从外头找了点水,“爷,这孩子怕是吓坏了。” “喝点水!”苏幕给孩子喂了点水。 小豆子是真的吓坏了,哪里还有早前的活泼开朗,此刻蜷在角落里,宛若竖起浑身刺的刺猬,恨不能将自己缩在安全的壳子里。 “爷?”年修顿了顿,“奴才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苏幕敛眸,“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虽然一直在办差,但你没见过我亲手屠杀幼子。” 年修点点头,“是!” “我做过一个噩梦,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在让我救他,可我救不了啊!”苏幕望着他,“我救不了他,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无助,悲怆,可你什么都做不了!” 年修皱了皱眉,“梦而已,当不了真。” “反反复复出现的梦,可能是真的。”苏幕意味深长的说。 如此,年修便也不再多问,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不可继续深究。 苏幕一直在边上等着,约莫是适应了一会,小豆子总算渐渐的醒过神来,看苏幕的眼神亦是不太一样了。 “醒了?”苏幕蹲在他面前,“醒了就好!” 小豆子盯着她看了半晌,声音沙哑的问,“你是恩公吗?” “我是慕苏!”她握了握孩子的手,“你说我是谁?” 小豆子“哇”的哭出声来,抱住了苏幕的脖颈,“恩公,恩公,你怎么才回来……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了……” 苏幕抱着他,脑子里是乳母惨死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跟他差不多大,只是她没有小豆子那么幸运。 那时候的她,也希望有个人来救她。 可最后,是她自己爬出了死人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再让人伤害你的。”苏幕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当日那一声娘,让她整颗心都揪起。 提起的心,很难再放下。 毕竟,同病相怜。 “是谁杀了你爹娘?”苏幕问,“告诉我!” 小豆子浑身剧颤,“是好奇怪的人,很多很多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见人就杀,不管是婶子还是婆婆,一个都没放过,娘把我推出去了,让我去找爹,我、我就去找爹了……” “好了!”听得他开始重复那些话,苏幕就知道,他又受刺激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小豆子哭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不断的颤抖,“恩公,我害怕,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苏幕也想知道为什么? 一旁的年修有些犹豫,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昨夜督主来过。 还记得那个店小二是怎么说的吗? 退房的时候,督主是从外面回来的。 这,会不会是…… 第121章 可能是栾胜 孩子毕竟年岁小,又受过这般惊吓,只能隐约还原当时的残忍画面,但关于真相,是真的半点都不知情。 问不出话来,又不能太过刺激孩子,免得到时候问不出真相,还把孩子给逼疯了! 人的承受能力有限,尤其是这般年岁的孩子,扛过来了就是身负血海深仇的疯狂,但若是扛不过来……人世间又多了个疯子。 苏幕很庆幸,她曾属于前者。 “好好睡一会,我在。”苏幕低声宽慰,伸手抚着孩子的脊背。 犹记得当年,义父也曾在她做噩梦的时候,如此这般宽慰过她,于是乎为了这份恩情,与微薄的施舍,她愿意为东厂舍命。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最是难得! 等着小豆子睡着了,苏幕与年修行至一旁僻静处,着蕃子在边上盯着。 “爷?”年修犹豫了一下,“您说这是不是……” “不是!”还不等年修说完,苏幕一口回绝,打断了他的话。 年修愣怔,他这还没说完呢! “不是。”苏幕敛眸,这会语气加重,仿佛是特意的。 年修没敢再多说什么,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疑心甚重?可到了这事上,怀疑也是有代价的,闹不好整个东厂都会变成众矢之的。 “谁都会做这样的事,唯有义父不会。”苏幕斩钉截铁,“他若是要动手,就不会出现在客栈里,但凡义父出手,必定不留活口,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痕迹可寻。” 年修一怔,自家爷这口气,不像是感情用事,倒像是在理智分析。 “不是义父!”临了,苏幕回望着年修,目光坚定。 年修行礼,“爷所言极是,只是……” 既然不是督主所为,那么此番杀戮总该有个结论吧?山寨里的人,是真真切切的被杀了,被屠戮殆尽。 苏幕回望着身后,火光倒映在孩子的脸上,稚嫩的面庞再不见笑容,唯剩下惨白的惊恐,他此生都会笼罩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之中。 第189章 “可能跟猎人头的事情有关。”苏幕幽幽的开口,且不管义父来永慰县作甚,这件事若是真的能跟东厂扯上关系,那内情可就有趣了! 是锦衣卫? 沈东湛似乎也不屑做这样的事情,无缘无故的把此事与东厂挂钩,不怕被皇帝训斥不安分? “且不管是谁,山寨里的人被杀光,永慰县山匪一事便可到此终结,只要朝廷不再追究下去,这猎人头的事就会不不了了之。”年修有些可惜。 他们这些人,见惯了生死,对于死亡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只是山洞里那孩子……恻隐之心,偶尔会生出那么一星半点,他们亦不例外。 不过,苏幕总觉得这事不会善了。 “这得看沈东湛的意思。”苏幕负手而立,昨夜一场大雨,今儿却是晴空万里,只可惜抬头望去,茂林蔽日,不见长空。 只要锦衣卫不罢休,这件事就不会善了,但凡有一人追究下去,山寨里的人就不会白死! 苏幕倒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想凭借一己之力,摆平此事,将此事遮掩过去? “也不知道小公爷是不是死在了里头?”年修顾自言语,“若是真的死在里头,那这事还真是没办法善了。” 苏幕冷笑,“真的死在里面,反而好收拾,但若是没死,依着这小公爷的性子,恐怕会不依不饶,到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所以现在还有个机会?只要小公爷没死,让他闹起来,这件事就不能罢休。”年修宛若醍醐灌顶。 苏幕没说话,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小公爷薛宗越去哪了? 是真的见了阎王爷? 还是躲起来了? “看好他,我回一趟山寨!”苏幕转身就走。 年修拦在当前,“爷,还是别回去了,连咱们尚且疑心是督主所为,何况是锦衣卫那些人。若他们到时候一致认定是东厂下的手,只怕会牵累到您!” 还不如就此离开,甩得干净。 苏幕犹豫过,只是一回头,看到了小豆子满脸是泪…… “恩公。”小家伙惊恐的望着她,生怕她跑了。 苏幕走过去,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男儿大丈夫,别动不动就哭,很丢人。小豆子,不管是谁的爹娘,都不可能陪他一辈子,我的爹娘也没了,可我还活着,你懂我的意思吗?” “恩公,你别丢下去。”小家伙怯生生的拽着她的衣袖,“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哭。” 苏幕的话,到了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现在,我要去帮你找,杀你爹娘的凶手,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明白吗?” “嗯!”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松开手,“你还会回来找我,是吗?” 爹娘,没回来。 他怕极了,恩公也不要他。 这个年岁的孩子,对于死亡已经有了概念,如今有了体验,真的是怕极了生死。 “所以你要听话,自己保护自己!”她将防身的短刃递给他,“没人能护着你一辈子,求人不如求己!” 小豆子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苏幕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儿大丈夫,把脊背挺直了!” ………… 山寨。 沈东湛没想到,一夜之间,早前还欢声笑语的山寨,如今成了人间炼狱。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合着未干的雨水,在脚下汇聚成一片片的暗色,而这些尸体就泡在血水中。 老弱妇孺,鸡犬不留。 “小公爷呢?快找!快找!”扈崇贵疾呼,“务必要找到小公爷,快!” 所有人都开始翻找,生怕错过了分毫,失了小公爷的踪迹。 不管生死,都得找到薛宗越的下落。 “爷?”周南也有些晃神,“这得有多大的本事,能一夜之间上山,把人都杀光?卑职瞧了一圈,都是一刀毙命,下手极狠,可见就是来杀人的。” 没有半分犹豫的杀人,目标很是明确。 灭口! “是耿虎大意了!”沈东湛沉着脸,走在死气沉沉的山寨里,“他以为在递交了御状,便会有人为他们做主,哪曾想……” 要知道,前几次府台派兵围剿,他们压根就找不到耿虎所在,众人躲在洞窟内,让府台的人数次扑了空。 这一次,是耿虎想要为大家谋个出路,以为是殷都来的钦差,便能为他们做主,任由官军围困,让自身成了瓮中之鳖。 恰恰如此,给了那些人屠戮的机会! 生与死,往往就是一念之间。 “四下看看!”沈东湛下令。 周南颔首,当即领着人四下搜寻。 沈东湛冷着脸,缓步走在山寨里,不知不觉竟是立在了苏幕的房间外,推门而入,内里一片狼藉,可见当时那些人也是冲进来,进行过一番搜索的。 如此看来,寨子里的人能幸存下来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事实,诚然如此。 寨子里,不管男女老幼,凡是能喘气的,都被杀得一干二净。 沈东湛坐在床边,方才脑子有些乱糟糟的,这会倒是冷静下来了。 “爷!”周南进来,先是一愣,俄而诧异的环顾四周,“您怎么在这儿坐下了?” 沈东湛回过神,眸色微冷的横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第190章 废什么话? “哦!”周南回过神,“是这样的,没找到小公爷!您说这么一个废物,长腿都不会走路的人,死了也得有尸体吧?哎呦,真找到尸体!可若是活着吧,现在这么大的动静,总该冒个头,傻子都知道天亮之后咱们会上山……还是没有!” 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薛宗越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东湛挑眉。 周南两手一摊,“就是这样!” “关于凶手,有什么痕迹吗?”沈东湛起身。 周南随在他身后踏出房门,“说起这个,卑职还真的有发现,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吃错药了?今日这般吞吞吐吐?”沈东湛眉心紧皱。 周南嘿嘿一笑,“这不能怪我,谁让这件事……可能跟、跟东宫那位有关呢!” 沈东湛的步子猛地顿住,一双冷眸直勾勾的盯着周南,“你说什么?” 跟太子有关? 周南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在尸体上发现的,当时卑职身边没人,想必还没人查到这个,爷……若是事关东宫,这件事怕是了不得!” 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东宫太子,那可是储君啊! 沈东湛伸手接过,是一块玉坠,背面用小字刻着东宫二字。 周南没敢再说话,只瞧着沈东湛将玉坠搁在掌心里轻轻掂量,然后指腹轻柔摩挲,似乎是在确定玉坠的质地与成色。 须臾,周南心头微沉。 因为沈东湛的面色,已彻底沉了下来。 “可能是……东厂!”周南低声说。 昨夜,栾胜不是来了永慰县吗?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 第122章 她府内养了面首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还真别说,沈东湛也有这个怀疑,任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东厂督主惯来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这东西……”沈东湛犹豫了一下,“瞧着像是宫里的,材质上乘,成色极好,且寻常人的东西,谁敢在上头镌刻东宫二字。” 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谁敢? 都不敢。 “如此说来,真的是东厂的人!”周南略显愤愤,“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到哪儿,哪儿就倒霉!一夜之间,屠戮至此,真是惨绝人寰。” 沈东湛没说话,瞧着掌心里的东西。 “爷,您为何不说话?”周南诧异,“该不会是念着与苏阉狗的那点生死交情吧?” 沈东湛兀的抬眼,狠狠剜了他一眼。 “哈……”周南轻轻拍了一下自个的嘴,“是卑职失言,您跟苏阉狗哪有什么交情,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沈东湛揉着眉心,为什么觉得他越抹越黑呢? “卑职发誓!”周南以为沈东湛不信,慌忙举手发誓,“您跟苏阉狗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有,那也是苏阉狗的缘故,跟爷您没有半点关系!” 沈东湛:“……” 那一瞬,沈东湛后悔了,当日苏幕要拉着周南去东厂,他就不该拦着! “爷?”周南瞧着自家爷的脸色,那是越来越黑,寻思着还是闭嘴罢了。 扈崇贵从不远处跑来,“沈指挥使,大事不好,没找到小公爷下落,也不知道小公爷现在是生是死?” 生死难料,福祸难明。 “都找遍了?”沈东湛问。 扈崇贵点头,“前前后后都翻遍了,尸体全都查看过,没有一个活口,也没有找到小公爷。” “扈大人这话未免太奇怪,没有一个活口,怎么又没有找到小公爷?”周南摇头,“依卑职所言,这山寨里怕是有活口!” 扈崇贵的面色变了变,“都这样了,还能活?” “小公爷不是没找到吗?活人跑不出去,死人就能飞出去?”沈东湛接过话茬,“我也是这样的意思,这山寨里肯定还有藏身之处,还有人活着!” 扈崇贵环顾四周,“地方倒是不小,若是弄两个地窖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这般,我倒是可以再找找。” “还可以去山寨外找找,若是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想必就能找到小公爷!”沈东湛道,“扈大人可以叫上知府大人和通判,他们二人剿匪数次,想必经验颇为丰足,知道一些匪盗的习性。正所谓狡兔三窟,保不齐还有意外收获!” 扈崇贵点点头,“这点倒是没想到,那下官这就去找找!” 瞧着扈崇贵离去的背影,周南眉心皱起,“爷,您这是诓他呢?” “你哪只眼睛看我诓他了?”沈东湛轻嗤,“不过是照章办事,让他自个玩去!” 周南嘿嘿一笑,“爷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吧?” “你杀人,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特意留在现场吗?”沈东湛问。 周南一怔,“我、我这……” “你家是帝王家,还是富商巨贾,败家玩意!”沈东湛随手将玉坠,塞回周南手里,冷声叮嘱他,“这是证据,收好!” 周南瞧着手中的玉坠,“您不是说,这可能是诬陷吗?” “平反的时候用。”沈东湛缓步往前走,“我倒要看看,这帮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杀人嫁祸,诬陷皇族,真是好戏一出!” 第191章 周南紧了紧手中的玉坠,“既是如此,反而洗清了东厂的嫌疑!” “栾胜站太子这一边,你觉得他会蠢到留下这些东西,把东宫往火坑里推?”沈东湛面色沉沉,“敢在东厂头上动土,若栾胜知晓,不知该作何感想?” 周南笑了,“东厂素来心狠手辣,这些手段原是他们用在别人身上的,谁知道哪日竟被反噬,这脸上打得啪啪响,啧啧啧,可真是疼啊!也不知道苏阉狗若是知晓,该是怎样的表情?定是整张脸都黑了!真是报应!报应啊!” 这话刚说完,周南瞬时腿肚子一颤。 苏幕周身冷冽,目光幽幽的自廊柱后走出。 “爷?”周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东湛回头看他:方才不是骂得挺欢实?怎么怂了? “合作吧!”苏幕说,“小豆子还活着!” 两句话,将该说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一,来此目的。 二,她的动机。 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沈东湛将玉坠递给她,“这东西往皇上跟前一送,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苏幕不怒反笑,“知道,锦衣卫会因此而受责,你若不信只管试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南梗着脖子,“咱家爷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居然不领情,这东西保不齐就是东宫的,若是往皇上跟前一送,太子殿下草菅人命,你们东厂也逃不了干系!” 年修愤然,“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你什么时候成主子了?”周南反唇相讥。 沈东湛只觉得脑仁疼,“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两都给我出去!” “出去吧!”苏幕说。 年修咬咬牙,行礼退下。 “外头都是我锦衣卫的人,不会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包括扈崇贵的人。”沈东湛这话是冲着她说的,“你只管说。” 苏幕晃了晃手中的玉坠,“这块玉坠我认得,数年前大公主生辰,太子殿下见着大公主喜欢,便摘下来送了她,当时皇上也在场。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人利用东厂的造势。不是咱们做的,抵死也不能认!” “大公主?”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大公主李瑶,是皇帝的长女,也是太子殿下的姐姐,为先皇后所生。李瑶自小受皇帝宠爱,生性放浪,在殷都的名声不是太好,平素更是贪玩好事。 据说公主府内,还养了不少面首。 驸马懦弱,敢怒不敢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东西,保不齐被大公主赠给了哪个俊俏后生,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幕叹气,“去殷都城内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这东西如今是在谁手里。” 听说先皇后极是贤良,怎么生出了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东湛没说话,屋内一度安静得瘆人。 好半晌,沈东湛才问,“小豆子,如何?” 苏幕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起小豆子,眼底难掩诧异,俄而音色微沉的应声,“还……活着!” 孤身一人,活下去! 蓦地,周南叩门,“爷,林子里有消息!” 沈东湛骤然抬眸,恰与苏幕对视。 四目相对,神色凝重。 第123章 色是割肉钢刀 林子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有马蹄印,也有凌乱的脚步。因为昨夜下过雨,这林子的痕迹都是新的,所以能对得上。 扈崇贵忙道,“沈指挥使,你们常年在外头跑,想必这些痕迹最为清楚,且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痕迹是不是另有所指?咱们如何才能找到小公爷?” “不着急!”沈东湛蹲下来,瞧着地上的马匹,马前蹄和马后蹄的跨度不大,可见这马很适合跑山路。 周南在附近绕了一圈,“爷,这附近都走了一圈,暂时没有太大的发现,马蹄印一直延伸向山下的方向,但是这脚印很是奇怪,似乎是在马蹄印之前留下的。” “也就是说,有马队在追赶人群。”沈东湛站起身,“是这个意思吧?” 周南颔首,“是!” “听明白了吗?”沈东湛问。 这话,是冲着扈崇贵说的。 扈崇贵先是一愣,俄而反应过来,“明白了,也就是说,山寨里的人跑出来了,还有活口,于是乎那些人就在后面追?可是,他们是如何跑出来的?” 山寨外头,有官军驻守。 “山寨里有密道,扈大人没查出来吗?”沈东湛问。 扈崇贵愣了愣,“密道?没发现什么密道,不过……若是真的有密道,那倒是好说,的确能跑出来,只不过沈指挥使如何知道这密道所在?” “办的差事多了,见得多了,自然能猜到一二,我若是能找到密道所在,定是第一时间就进去找了,扈大人您说呢?”沈东湛瞧着不远处林子,“我去那边看看,扈大人带着人继续搜吧!” 扈崇贵点点头,领着人快速离开。 眼见着扈崇贵离开,周南才道,“爷这是故意的?您怀疑扈大人?还是怀疑扈大人身边的人?比如延州知府和通判。”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沈东湛轻呵,“之前咱们被牵着鼻子走,如今总算是掰回了一局,只有拿到了主动权,咱们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第192章 主动权? 这倒是。 “那就看看,这几只狐狸在干什么?”周南裹了裹后槽牙,“下手这般狠辣,比之东厂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沈东湛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耿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若然是我出手,一击毙命也需要时机。”沈东湛自言自语,“这山中还有高手?” 周南挠挠额角,“武功能出您左右的,除了东厂那两只阉狗,还真是不多见,但如今苏阉狗身上有伤,那肯定什么都不能做。” 那么,会是谁呢? “除非,下了点东西!”周南笑了笑,“您想啊,咱们这般功夫,走哪都安全吧?可若是吃点闻着点,不是东西的东西,那功夫再好也得挨刀子,您说是不是?” 沈东湛敛眸,诚然如此。 “回去好好搜!”沈东湛转身返回。 可见,方才没想仔细。 耿虎是死在忠义堂的,那么忠义堂内肯定会有痕迹可寻。只是方才进出的人太多,以至于现在忠义堂内痕迹凌乱,想要正儿八经的搜寻,委实不容易。 “就搜耿虎附近。”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 周南会意。 忠义堂内的尸体,已经被官军拉出去了,眼下所有山寨里的尸体都堆放在一处,待清点完毕之后,等待最后的处置。 扈崇贵等人都在外头搜寻,眼下山寨里都是官军和锦衣卫,方便苏幕进出。 没找到证据之前,她暂时不会回去。 “我当时进来得着急,委实没在意周遭的动静,后来你们就来了!”苏幕解释,“耿虎因为心脏位置偏离了原位,所以留了一口气,将小豆子托付给我。如今细想起来,当时的确有些不太正常,一刀毙命!” 环顾四周,从外头进忠义堂,需要经过前面的院子。 “小豆子说,那些人一身黑衣,所以外来者入侵,不可能没人察觉。”苏幕面色沉沉,“除非当时所有人都浑浑噩噩,反应没那么快。” 言外之意,的确如周南所言,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以至于大家都成了俎上鱼肉,压根来不及反应。 “一身黑衣?”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若要放药,必定不能让人察觉。 除非山寨内有叛徒,否则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让人一举攻陷? “爷!”年修疾呼。 苏幕猛地回过神,疾步上前。 在极为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焚烧过的痕迹,如指腹粗细,一圈圆形,灰烬犹在,东西早就烧没了,显然就是这个位置无疑。 “这个角落,若不是熟悉这地方的人,怕是想不到。”苏幕蹲在那里,眉心紧蹙。 沈东湛点头,同样蹲下来,以帕子沾了点灰烬,凑到了鼻间轻嗅。 味儿早就淡了,这会也没什么影响。 “我来!”苏幕凑过去。 沈东湛微微绷直了身子,瞧着她羽睫微垂,圆润精致的鼻尖,凑到了他掌心的帕子上,仔细的轻嗅。 光线极好,如此近距离,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白皙的面颊,几近剔透的肌肤,两片薄唇轻抿,神情何其专注。 隐约间,他好似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若隐若现,不太真实,也不知道是这迷香的味,还是她身上的气息? 喉间滚动,沈东湛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别开了视线,悄悄的屏住了呼吸。 “像是五毒门的东西。”苏幕直起身。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苏幕问。 沈东湛狐疑的望着她,“你确定是五毒门?不是武林盟?” 闻言,苏幕眸色微沉,就这么凉凉的盯着他。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果然……色是割肉钢刀,一不留神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话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没有收回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我在永慰县,发现了武林盟的人。”沈东湛轻呵两声,“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第124章 义父 “我苏幕何德何能,让这帮江湖人,惦念甚久,以至于穷追不舍。”苏幕勾唇冷笑,“沈指挥使一人惦念罢了,旁人还是免了,免得我这人心胸太过宽广,回头都给收了去,惹得沈指挥使一头扎死在醋缸里!” 沈东湛仲怔,一时间嗓子发哑,愣是没能应声。 好半晌,沈东湛才问,“你如何确定,这就是五毒门的东西?” “之前在定远州吃过五毒门的苦头,回了殷都我便让人细查了一番,关于五毒门的事情,还有一些五毒门常用的伎俩和物件。”苏幕站起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实话。 沈东湛点点头,表示赞许,这大概也是栾胜重用苏幕的原因,不似寻常刀子,该出鞘就出鞘,她是三思而行,非莽撞行事。 “五毒门的人,怎么就掺合进来了?”沈东湛眉心紧蹙,“我道这永慰县只有武林盟的人作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幕面色沉沉,“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五毒门的人,居然会出现在永慰县,亏她之前还以为,可能是自己的到来,惹得武林盟的人狗急跳墙,大开杀戒,覆了整个山寨。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还有个五毒门在背后,真是防不胜防! 第193章 “那么,是五毒门先下手,其后是那些黑衣人……”沈东湛心下微沉,“黑衣人也是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的人,善于用毒,但是山寨里这么多人…… “这背后肯定还有人。”看出沈东湛的犹豫,苏幕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会是东宫的人,也不会是大公主,但是府台那两个绝对跑不了,三番四次的剿匪都没成功,这会却是坐收渔翁之利,若说没有猫腻,我把脑袋拧下来挂你床头!” 沈东湛:“……” “免了!”他转身就走。 大晚上一睁眼,苏幕的脑袋挂他床头,那得多膈应? 罢了! 罢了! 这誓,不作数! 沈东湛走了出去,“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死人,而是要找活人,若是元国公府那位真的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去没法跟皇上交代!” 即便剿匪大获全胜,匪盗全部死了,这件事也不会善了,元国公府闹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比匪盗好多少! 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苏幕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脑仁疼。 “爷,现下怎么办?”年修忙问。 苏幕揉着眉心,“既然是五毒门来过,小公爷这笔账可以记在他们的头上。” “如此,锦衣卫那么着急作甚,反正有替死鬼,到时候把五毒门往外头推便是!”年修甚是不解,“也是五毒门胆大妄为,什么活都敢接!” 苏幕瞧着他,“难道你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年修愣怔;“……” 说实话,他真的没发现。 “如果五毒门连朝廷之事都敢掺合,那就意味着咱们在定远州与五毒门相逢,可能不是巧合,他们原就在定远州,不说是等着咱们,至少是有目的的留在定远州。”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年修恍然大悟,骤然清醒过来,“原来如此。”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究竟事情真相如何,只有查过才知道。”苏幕瞧着门口的位置,“义父到底还在不在永慰县?” 年修愣了愣,急忙应声,“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 只是,要查督主的下落,可得小心谨慎,否则依着督主那脾气,是要杀人的! “仔细些!”对于栾胜的到来,苏幕原以为是冲着她来的,可后来发现,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义父来永慰县是为了其他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委实不得而知! “先回去!”苏幕领着年修,小心翼翼的离开山寨。 东厂不曾奉命而来,自然不能现身,否则让人知道,会将此事跟东厂牵连在一处,一旦东厂受到牵连,等同于折了东宫太子的羽翼。 殊不知,山洞外头,数名黑衣人已经将蕃子和小豆子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生死一线。 交手的时候,小豆子藏在了洞窟后的大石头后面,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宛若昨夜重现,厮杀的场面历历在目。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双手死死抓着那柄苏幕给的短刃,浑身抖如筛糠。 敌众我寡,蕃子身上挨了两刀,眼见着是不行了,回头冲着小豆子疾呼,“跑!” 这个时候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先跑为上,活着才有机会! 话音刚落,小豆子骇然瞪大眼睛,“啊!” 刀子,劈头盖脸的落下。 蕃子骤然抬头,已是为时太晚。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叮”的一声。 即将落在蕃子面门上的刀,被一股巨力生生圻成两段,断刀如箭离弦,狠狠扎进一旁的树干,贯穿而出,立在地上。 苏幕从天而降,拂袖而立,“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孩子,你们五毒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幕?” “苏幕?” 一声苏幕足以证明,她此前的推断是正确的,这些五毒门的人早就盯上了她,永慰县内故意蛰伏,刻意躲避着她。 现如今,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恩公?”小豆子眼眶通红,抖着腿从石头后走出。 年修冷剑在手,睨了蕃子一眼,“保护孩子。” 蕃子受了伤,面色惨白的退到小豆子身边。 “小豆子。”苏幕幽幽的侧过脸睨着他,“杀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却无能为力。要想保护身边的人,首先得学会保护自己,看清楚……我是怎么杀人的!牢牢的,记住!” 音落瞬间,苏幕业已出手。 年修立在一旁,只是睁眼看着,爷出手向来不留余地,哪怕她身上带伤,一旦冷剑出鞘,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豆子站在那里,看着苏幕的招招毙命,原是嚣张的黑衣人,此刻已然没了还手的能力,鲜血飞溅,比之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剑贯穿脖颈,横扫间破开动脉,转身间,又是一剑,生生将那人拦腰劈断,落地的时候,那人似还活着,不甘的睁着眼。 苏幕出手,何其快、准、狠! 她似乎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锋利的剑,削断最后一人的手筋脚筋,却留了那人一命,留了一个活口。 苏幕收手,冷睨了年修一眼。 “奴才明白!”年修行礼。 苏幕提着染血的剑,一步一顿走到小豆子面前,“都看清楚了吗?” 第194章 小豆子哆哆嗦嗦的,没敢吭声,一双眼睛睁得宛若铜铃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幕杀人,身上未沾血。 她勾唇,笑得有些嘲讽,“这就怕了?忘了昨夜,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我没忘!”小豆子唇瓣剧颤。 苏幕提剑,“看见了吗?” “血!”小豆子回答。 苏幕深吸一口气,“你要么适应,要么了结此事之后,独自生活,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我不会横加干涉,自己想清楚吧!” “我要跟着你!”小豆子扑通跪地。 苏幕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心里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你先想清楚,等事情结束再告诉我答案。” “我已经没有爹娘了!”小豆子扯着她的衣摆,“除了恩公,我……” 苏幕弯腰,指尖钳着他细尖的下颚,“记住了,不要因为无处可去而屈服,我要的是心甘情愿,毕竟我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运气,能活到现在。方才你也看见了,他差点被杀,这也许就会是你的宿命!” “我不怕!”小豆子盯着她,“我真的不怕!” 苏幕垂了一下眼眸,想起义父当年亦是这样钳着她的下颚,居高临下的望她。 义父问她:你怕死吗? 她说:我怕。可我,还是要跟着你! 义父又问:进了东厂就没有退路,且会死,还要进来吗? 她回了一句: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苏幕直起身,幽然叹口气,“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若是跟着我,会有什么后果?问都不问,就一句不怕?不怕我宰了你吗?” 小豆子愣怔了一下,“恩公救了我两次,就算让我为恩公死了,我也不亏!” “听说过东厂吗?”苏幕问。 小豆子想了想,“听父亲说起过,那里面的人……都会吃人!” “吃人?”苏幕掀了唇角,笑得嘲讽,“我的剑……方才吃了人,还喝了血,你可看见?” 小豆子愕然僵在原地,目不转瞬的看着她。 “我是东厂的人。”苏幕淡淡的开口,“还要跟着我吗?” 小豆子没说话。 爹说,东厂的人比正常人少了点东西,所以格外可怕,他们杀人不眨眼,可生饮人血,屠人满门,是世上最可怕的存在,谁都可以招惹,就是不能招惹东厂的人。 可现在,他的恩公就是东厂的人。 外头传言的“会吃人”的人,恰恰就是三番四次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而那些百姓依仗的官军,却对他们的求告无动于衷,甚至于想要他们死! 小豆子重重磕头,“我愿意入东厂,死也要跟着恩公,若有背叛,天打雷劈!” 苏幕心头微紧,就这样进了东厂,这小子怕是容易丢命。 “我尊你父亲为耿大哥,是以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唤我一声义父!”苏幕说。 太监收义子,乃是常事。 第125章 露出了尾巴 为 乐乐妈轩轩妈 水晶鞋加更 “义父!”小豆子磕头。 苏幕点了点头,“你本名叫什么?” 一说起本名,小豆子自个都愣了愣,半晌才带着哭腔道,“耿少离,爹娘说,当时是让村里的读书人给取的名,和美少离。” “读过书吗?”苏幕问。 小豆子有些犹豫,“只识得几个字,不太认得。” 那些字,还是书生偶尔得空教的,十里八乡的就那么一两个书生,后来这些个书生去了殷都就没有再回来。 村里,太穷。 “耿少离。”苏幕点头,“这名字倒也是极好的,以后就用自己的本名,这是唯一能证明,你过去曾拥有过的东西。” 从今日起,除了名字,再无所有。 ………… 山寨内。 扈崇贵没能找到人,耷拉着脑袋回来,气得捶胸顿足,“这要是找不到小公爷,回去之后皇上必定怪罪,元国公府那边一旦闹起来,还不定要怎么收场!这可如何是好啊?沈指挥使,您倒是给句话啊!” “尸体都清点过了吗?”沈东湛问。 扈崇贵一怔,转头望着梅长松。 “已经清点完毕。”梅长松躬身行礼,面色微沉,“一个不少。” 扈崇贵不解,“怎么会一个不少呢?若是如此,那林子里的痕迹又怎么说?马蹄印在后,脚印在前,说明那些人肯定是跑出了山寨,就算是死,尸体也在外头,怎么可能一个不少呢?” “回扈大人的话!”梅长松勉强笑了笑,“这并不冲突。” 扈崇贵皱了皱眉,“这如何不冲突?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没死那就不算一个都不少。” “扈大人有所不知,这山匪头子已经死了,就等于整个山寨树倒猢狲散,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而且下官看那些脚印,凌乱至极,脚印偏小,可见出逃的都是妇孺与幼子。”说到这儿,梅长松躬身拱手,“上天有好生之德,稚子无辜。” 扈崇贵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又生生咽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周柄接过话茬,“梅大人纵容山匪,到底是何企图?” 梅长松慢慢的挺直腰杆,“下官没什么企图,只是觉得山匪有错,是他们自己的抉择,可孩子知道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却被无辜搅进深水潭中,如今逃出山寨,混迹在这山林之中,即便不为野兽果腹,也只是勉强活下来罢了!能成什么威胁?” 第195章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周柄斩钉截铁。 沈东湛立在那里,掌心轻轻摩挲着剑柄,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指挥使?”扈崇贵行礼,面露难色,“您觉得这事……如何处置?” 沈东湛仿佛走了神,听得这话“嗯”了一声,“什么?怎么了?” “您怎么了?”扈崇贵诧异,“方才大家……” 沈东湛无奈的笑笑,“一时走神,没注意听。这山匪已经剿灭,我的差事也算是办完了,接下来的事儿还是交给梅大人自行处置吧!” 众人皆是一怔。 “沈指挥使,此乃延州地界,按理说有什么事,应该交由府台处置。”周柄躬身提醒,“知府大人还在这儿呢!” 魏禄躬身行礼,倒是没多说什么。 四下,寂静无声。 沈东湛目色幽沉的盯着周柄,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他。 好半晌,没人说话。 “沈指挥使为何这般盯着下官?”周柄这时候才想起来,沈东湛这人性子冷,有铁面阎罗之称,素来公事公办,不讲任何情面。 沈东湛低声冷呵,“我倒是没想到,周大人这般位高权重,肯这般不吝赐教,于今时今日,教我怎么做事?” 周柄心头剧颤,骇然行礼,“下官不敢!” “不敢?”沈东湛忽然起身,只听得一声冷剑出鞘之音。 冰凉的剑身,已经架在了周柄的肩头,锋利的剑刃,距离他的脖颈只有分毫之距,只要沈东湛稍稍用力,他就得去阎王殿前说理。 “沈指挥使?”扈崇贵惊呼,“不可!” 魏禄骇然,“剑下留人!” 沈东湛凉凉的睨着二人,“你们替他?” 替? 谁的命不是命? 一命换一命,委实犯不着。 “我在皇上跟前办差这么多年,连皇上都没这般正儿八经的训斥过我,谁曾想你一个小小的府台通判,居然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可见平素有多嚣张?也不知是谁给的胆子,如此胆大妄为!”沈东湛字字如刃。 扈崇贵睨了魏禄一眼,“魏大人,这是你府台管束下属不严,你可知该当何罪?” “下官罪该万死!”魏禄行礼,“请沈指挥使高抬贵手,周柄素来快人快语,实则并无恶意,是下官管束不严,待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约束。” 沈东湛轻呵,“他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快人快语,可知我这剑刃亦是极快,削铁如泥,何况他的脖子!” “是是是!”周柄冷汗直流,“沈指挥使教训得极是!下官一定铭记在心,死也不敢忘!” 众人眼巴巴的盯着沈东湛。 周南犹豫了一下,“爷?” “咣当”一声响,沈东湛反手剑归鞘,“早就提醒过你们,我这人脾气不好,不要跟我讲什么道理,我这人最不喜欢讲道理,你们若非要如此,那就……赢过我的剑,有命再说!” 音落,沈东湛拂袖而去,仿佛是真的动了气,“此事交给梅大人处置。” 周柄站在原地,面色发青,愣是没敢再多说半句。 “你呀,少说两句!”扈崇贵叹气,“沈指挥使身份贵重,他是奉命办皇差,闹不好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有几条命,能跟齐侯府和锦衣卫对着干?” 周柄喉间滚动,“下官一时失言!” “失言?今儿失言,明儿就得掉脑袋!”扈崇贵拂袖而去,音色沉冷,“好好记住这个教训,管住自己的嘴。” 瞧着扈崇贵离去的背影,周柄回望着魏禄,“知府大人,这事……” “既然沈指挥使都发话了,还是让梅大人处置吧!”魏禄抬步就走。 周柄绷直了身子,“这……” “本县一定会好好的办差,还望周大人放心。”梅长松拱手。 周柄狠狠瞪着他,“梅大人,你可真是好本事,连沈指挥使的马匹,都能拍得这般顺溜。” “本县没别的本事,溜须拍马那是一等一的好。”梅长松皮笑肉不笑,“这还得亏得周大人的提醒与教导。” 周柄愤然,“你……” “哼!”梅长松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柄裹了裹后槽牙,黑着脸走出去,放眼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尸体堆积成山。 清点完毕之后,会确定是否还有家属,若没有家属就原地销毁。曾经山匪为祸,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了却了一桩事。 见状,周柄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略显得意的扬起唇角,冲着尸堆方向啐了一口,“耿虎?还虎呢?呵,呸!” 拐角处,周南侧过脸瞧着自家爷的面色。 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第126章 他早有防备 谁也没注意,沈东湛是什么时候离开山寨的。 客栈内。 苏幕安顿好了孩子,心下有些怅然。 “爷?”年修行礼。 苏幕立在窗口,瞧着外头的天色。 天色已暗,瞧着好似又要下雨了。 “山里多风雨,惯了就好!”年修解释。 苏幕回头看他,“少离睡着了?” “是!”年修点点头,“底下人陪着,不会有事。” 不管身处何地,都得防着五毒门的人,杀人灭口。 第196章 苏幕冷哼,“倒是小看了这些江湖人,做起事来还真是执着得很,比咱们东厂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动了迷药,委实手段了得!”年修点头,“但是奴才想不明白,这药是怎么放进去的,又是何时放下去的,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苏幕定了定神,“这就得看锦衣卫那边的调查结果了。” “咱们回来好一会了,锦衣卫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会不会是私吞了消息,诓了咱们来着?”年修是不相信沈东湛和周南的。 尤其是周南,小人行径,卑劣无耻,光会动嘴皮子,实则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年修的心里,能把周南骂出个坑来。 门外,狠狠一个喷嚏。 “哈秋!”周南一个喷嚏,把自个都打懵了,下意识的侧过脸瞧着沈东湛。 沈东湛眼神中满是嫌弃,“离我远点。” 周南:“……” 默默的捂着口鼻,多半是这山中寒凉,风寒侵体所致,诚然应该离自家爷远点,免得到时候惹得爷也一身病。 推门而入,沈东湛立在门口。 屋内昏暗,未曾点烛火,唯有窗外那点没有散尽的余晖残留,于窗口处描绘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他只消一眼,就可以确定,那是苏幕无疑。 苏幕站在窗口位置,瞧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停留在桌案边,然后捻了火折子,将桌案上的烛台点燃。 羸弱的火苗窜起,只消片刻,烛光盈满室内。 “不点灯,就能藏起来吗?”沈东湛合上火折子。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你先下去。” “是!”年修行礼,走的时候狠狠瞪了周南一眼,“还不走?” 周南嗤鼻,“你家主子让你走,又不是让我走,我又不是东厂的!” “周南,下去!”沈东湛开口。 周南:“……” 不就是打个喷嚏? 真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哼!”年修笑得满面嘲讽。 两个人出去,房门合上。 苏幕合上了窗户,转身行至桌案前,说事就该有说事的态度,眼下僵着对谁都没好处。 沈东湛坐在那里,瞧着她动作麻利的泡了两杯茶,神态从容优雅,毫无慌忙之色,似乎对山寨里的事全然不放心上。 可他知道,其实她很在意。 尤其是,那枚玉坠出现之后,她也担心会牵连到东厂。 “就看今夜,能不能抓住那个细作了!”沈东湛说。 苏幕将杯盏搁在他面前,面色微沉,“雇了五毒门的人,杀了这么多人,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倒不是有多少情义在,只是血债血还罢了!” “看看这个吧!”沈东湛将一样东西搁在桌案上。 苏幕只瞧了一眼,徐徐端起了杯盏。 “不看看?”沈东湛问。 苏幕呷一口清茶,眉心微蹙,“这乡野之处的茶,总归比不得家里,尝着没味儿还甚是苦涩,真是很难入口。” “御状。”沈东湛说。 苏幕掀了眼帘瞧他,“我知道。” “你知道?”这倒是出乎沈东湛的意料。 苏幕冷笑,“沈指挥使高高在上,想必我说的那些话,你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猎人头之事,甚是诡异,其后府台多番剿匪,这般勤勉,我还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那知府和通判,瞧着就是尖嘴猴腮,浑然一副恶面相,耿虎没什么法子,难得碰到了殷都来的人。” 沈东湛点点头,是这个理。 “告御状,越过府台,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苏幕目色沉沉的盯着烛台。 明灭不定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熄。 “这封御状能出现在你手里,说明扈大人徇私枉法了!”苏幕幽幽的开口,“我说得对吗?” 沈东湛没吭声,沉默就是默认。 “小公爷没有脑子,是个草包,耿虎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把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他。而你隐藏身份,耿虎没能认出你,更不可能交到你手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交给扈崇贵。”苏幕冷笑,“可惜所托非人!”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那日营帐大火,就是冲着御状去的!” 苏幕,愣怔。 没想到,他早就防着了! 第127章 义母? “你提前做了准备?”苏幕狐疑的望着他,藏得这么严实,之前居然一点都没暴露,“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扈崇贵的?” 沈东湛想了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哦,从苏幕提及猎人头之事,他就心生怀疑了。 为什么呢? 因为梅长松自身没这个胆子作祟,但他身为永慰县的县官大人,不可能一无所知,据沈东湛观察,梅长松虽然有些怂,但总体来说为人还算端正,不可能包庇作恶者。 唯一的可能是,他无能为力。 永慰县地处偏僻,说白了,那就是县太爷当家,可梅长松都无能为力,说明是上面的人在作祟,再结合延州知府魏禄,和通判周柄的表现,沈东湛便猜到了不少内情。 “耿虎将御状递给扈崇贵的时候,我就在屋顶上看着。”他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盖边缘,那灼热的温度可以让脑子清醒,“彼时也是以防万一,想着别让人动了手脚,就着人盯着,谁知道终究是我高估了人性。” 第197章 苏幕扯了扯唇角,“让沈指挥使看到了人性,真是难得!” 闻言,沈东湛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掀了薄唇相讥,“终是比之苏千户要晚了些,真不好意思!”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果然奴才随主,难怪周南的嘴皮子这么溜。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从营帐起火,我便心里有了底,着人去查了扈崇贵的背景。”沈东湛道,“就在方才,探子快马加鞭的回来,将消息送到了我手里,苏千户天资聪颖,不如猜猜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着,微微侧了脸,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睨着她,仿佛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唇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门口,传来周南和年修互掐的声音,略显嘈杂,亦……实属正常。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指挥使很快就要倒霉了。”苏幕挑眉看了一眼门口位置,示意他转身。 沈东湛眉心紧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沐柠站在房门口,而周南此刻,正死死捂着年修的嘴,两个人正在拼了老命的互掐,以最原始的方式,不用内力只凭手劲。 “东湛哥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沐柠娇滴滴的问,抬步就往内走。 然则…… “站住!”沈东湛忽然开口。 倒是把苏幕也给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也有“怕”的时候? 沐柠俏生生的站住,精致的小脸浮现了片刻的愣怔,“怎么了?东湛哥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这话,倒是把苏幕给逗笑了。 她揉了揉鼻尖,阴阳怪气的开口,“自然是有些不舒服,这上山下山的,难免腰酸背痛,保不齐还有些腿疼,沈指挥使以为呢?” 沈东湛狠狠剜了她一眼。 可苏幕是谁,能忌他沈东湛才怪。 “沐姑娘还是快些过来看看吧,沈指挥使身子不适又不好意思说,你们是未婚夫妻,总归要有一人先往前走一步。”苏幕仿佛是个过来人,温馨提示。 那一刻,沈东湛想把她摁进杯盏里,淹死她得了! “东湛哥哥?”沐柠屁颠颠的跑到了沈东湛身边,“你哪儿不舒服?” 沈东湛坐在烛光里,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苏幕,话语却是冲着沐柠说的,口吻凉得瘆人,“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心累,你且出去,我与她还有几句话没说完。” “我且等着你便是!”沐柠笑道,“你若是真的不舒服,我还能照顾你!” 沈东湛的脸色微沉,“出去!” 闻言,沐柠笑容一滞。 苏幕幽幽的端起杯盏,权当没看见。 “东湛哥哥?”沐柠哽咽。 沈东湛的面色已然黑沉到底,“我不想说第二遍。” “你们在干什么?” 少离小朋友立在门口,揉着惺忪的眸子,瞧着门口撕扯的年修和周南,然后又瞧着屋内的三人,一时间脑子里满是问号。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这又是谁?”沐柠愣怔。 谁家的孩子? 沈东湛也愣了愣,没想到苏幕还真的把小豆子带在了身边?他原以为,依着她冷血无情的性子,会把孩子托付给某些农户,或者什么人,谁知道…… “少离,回去!”年修喘口气。 周南冷笑,“事无不可对人言,回去作甚?” “东湛哥哥?”沐柠忙道,“他们有事要做,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幕瞧了少离一眼,“怎么还没休息?做噩梦了?” “嗯!”小家伙面色微白,显然是睡不好。 苏幕道,“那就去扎马步吧,总归是要开始的,就别太挑时辰。” “他是谁?”沐柠追问。 苏幕有些厌烦,隐约明白了沈东湛的难处,换做是她,也得烦了这沐姑娘,“这孩子,唤我一声义父!沈指挥使,明白这个意思吗?” “义父?”沐柠咂摸着这两个字。 沈东湛原是一愣,俄而微微僵直了身子,冷不丁将目光落在小豆子身上。 “少离,还记得他吗?”苏幕问。 听得苏幕这么一问,少离小朋友揉了揉眼睛,定定的望着沈东湛。 被孩子这一看,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直叫不好。 苏阉狗,要使坏! 果不其然…… “认得!”耿少离点头。 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眸色邪魅的瞧着沈东湛的黑脸,“你唤我一声义父,唤他什么?” 耿少离:“……” 沈东湛:“……” 门外的年修,兀的安静下来,竖耳倾听。 这可把孩子难住了,叫什么? 义父、义母? 可眼前这位是堂堂七尺男儿,少离小朋友还真是有点叫不出口,犹豫了再三,终是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义父,真的要叫吗?” 沈东湛面黑如锅底,“沐柠,出去!” 这倒是把沐柠给震住了,要知道沈东湛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这足以证明他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的那种! “哦!”沐柠小脸微白,慎慎的退出了房间。 见着沐柠走出房间,少离小朋友蹑手蹑脚的凑近了沈东湛,试探性的……小声的喊了声,“义母?” “噗!”苏幕瞬时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第198章 所幸沈东湛反应快,以袖掩面,不至于被喷得满脸,只是……难免有未能抵挡之处,免不得还是湿了额发。 孩子反应快,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情形不太对,自然得先跑为上! 门,也不知是谁合上的。 外头喧嚣声骤歇,屋内亦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幕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杯盏,瞧着面黑如墨的沈东湛,“我可以解释。” “苏!幕!”沈东湛咬牙切齿。 苏幕揉了揉眉心,“扰乱人心的是你的未婚妻,与我没关系,这笔账别往我头上扣,毕竟拈花惹草这种事与我无缘。” 太监嘛,哪儿这么多风,流,债? 沈东湛愤然甩手,“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你没有这风,流,债,我作死也没用。”苏幕这话可没说错,是实话,大实话,“沈指挥使与其在这里与我算账,不如管管她,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你不就是想让我自己告诉你消息?绕这么大的一圈,你不累,我都觉得替你累得慌!”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甚好!”苏幕轻飘飘一句,将话堵死。 四目相对,各自凛然。 好好的一场议事,最后以这样的形势暂停,也不知是谁之过。 时间,仿佛静止。 “爱说不说!”苏幕起身,“我要休息了。” 然则下一刻,腕上一紧,沈东湛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招惹了我,想这也就算了?” “我何时招惹你?”苏幕眉心皱起,极为不悦的瞧着手腕。 他的力道很沉,虽然这点疼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是极为不喜欢,有人碰她的身子,一分一毫都不行。 “你心里没数吗?”沈东湛问。 苏幕目色凉薄,“你这副样子,倒像极了怨妇。饮食男女,嘴上三两句玩笑话,沈指挥使居然当真了?” 她想抽回手,他却紧握不放。 “嘴上不饶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沈东湛目色狠戾,“再有下次,玩笑过头,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别忘了,你现在身上带伤,我随时都能拆了你的骨头。” 苏幕轻呵,“沈指挥使好大的口气。” “你若不信,只管试试!”沈东湛松手。 苏幕揉着发红的手腕,冷眼盯着他。 “扈崇贵和周柄,是郎舅!”沈东湛拂袖而去。 苏幕心神一震,下一刻,眼前瞬时一片漆黑。 紧接着,是房门开合的声音。 苏幕:“……” 年修从外头冲进来,唇角有些乌青,赶紧捻着火折子,重新点燃了桌案上的烛台,火光重新燃起,“爷,您没事吧?” “小气!”苏幕拂袖坐在床沿。 年修摸了摸唇角,周南那个死人,下手还挺狠的,好在周南也没占得好处。 “扈崇贵和周柄是郎舅,那就说明扈崇贵是特意来的永慰县。”苏幕靠在床柱处,“动机不纯,其心可诛。” 年修愣了好半晌,“您的意思是,这扈大人是延州通判周柄的……” “果然是人心难料。”苏幕叹口气,“耿虎信错了人,赔上了整个山寨里的人命,但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山寨?” 年修也想知道,“应该是耿虎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的?”苏幕细想,“依着耿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相信梅长松的,沈东湛也说了,这人虽然为人端正,却也是真的有点胆小,担不起这样的大事。” 年修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之前官军每次上山,耿虎都会带着人逃进洞窟,那么这细作能出卖官军,是不是也能……出卖耿虎呢?”苏幕凝眉,“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年修了然,“爷的意思是,查出之前帮助耿虎之人,兴许从那人身上,会知道些内情!” “就算不是那细作出卖了耿虎,也会知道点东西。”这话说完,苏幕忽然顿了一下,“对了,从昨儿开始就没看到顾家那小子,他在干什么?” 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这小子能跟到永慰县,可不是这般安分守己之人,定会做点什么。 “一直没见着人,但是问过客栈的伙计,没有退房,屋子里的东西都还在,应该还没回殷都。”年修据实汇报。 因为人手有限,他们倒是没怎么盯着顾西辞。 “想来,他一个儒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做不了什么吧?”年修顾自低语。 苏幕挑眉看他,“未必!” 年修心头一紧。 这顾西辞,会去哪? 外头,又开始下雨。 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有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第128章 你来带我回去? 黑暗中,有人影立在那里,冷眼瞧着这一切。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声音很是熟悉,倒像是…… 大雨哗然,将声音都遮去了大半,听不太清楚,却能察觉到那话语中的嘲讽与轻蔑。 他说,“你是元国公府的小公爷,不谙人间疾苦,不知这生死为何物,如今让你体会一下,总归是有必要的。” 诚然,这蜷成一团的“刺猬”便是小公爷——薛宗越。 “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宗越怕得要死,他自小便是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再者,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救他出山寨,却把他丢在乞丐窝内,任由乞丐羞辱。 第199章 这样的日子,薛宗越觉得自己快要过不下去了!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尤其是夜里下了雨,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体验一下,当人的感觉。”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像是装在了套子里,连那双眼睛都与雨夜融为一处,暗黑无光。 薛宗越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你放过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荣华富贵,金银财帛?又或者,香车美人?大宅子?只要你说出来,我肯定能做到!我爹很疼我的,只要我开口,就一定会给我!”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价值。”男人转身离开,“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他们找到你,你才可以离开。” 薛宗越原是不信邪,可是……你以为他没跑过吗?跑过,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抓回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顿毒打。 拳打脚踢,不讲章法的那种! “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朝廷不会放过你的!”薛宗越嘶喊,“别碰我,你们别碰我!是小公爷,我爹是元国公,你们放开我……” 雨声潺潺,早就掩去了他的声音,只剩下破庙里,乞丐的哗然笑声。 永慰县的街头,不似殷都这般热闹,好在,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一些精致的地方小食,做得极好。 路边的小饭馆里,灯火昏黄。 顾西辞坐在大堂一角,安静的吃着饭。 舒云撑着伞立在外头,瞧了一眼周遭,又瞧了一眼自己浸湿的鞋袜,眸色微沉的转身。 “公子,她走了!”云峰弯了一下腰,低声说。 顾西辞置若罔闻,不足为奇。 舒云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客栈,收了伞,抖落了伞上的雨水,一抬头,便瞧见年修立在楼梯口。 “你去了何处?”年修问。 舒云忙问,“爷回来了?” “在屋内休息。”年修可不好糊弄,“去街上了?” 舒云低声问,“我可以单独跟爷说几句吗?” “你有话就说。”年修冷着脸。 舒云深吸一口气,“我一直跟着顾家那位公子,直到现在才回来。” 一听得这话,年修的面色便愈发深沉,“你跟着顾公子出去了?” “是!”舒云连连点头,“我知道,爷怕是顾不上他,可对他又不放心,是以我想着、想着要替爷分忧,便擅作主张跟了上去,一直跟着他们主仆二人。” 年修点点头,“他们做了什么?” “一直在街上晃悠,什么都没做。”舒云皱了皱眉。 年修眉心微凝,一直在街上晃悠?这顾西辞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么贪玩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在街上晃悠? “你确定?”年修问。 舒云用力的点头,“我确定,我一直跟着呢!怕不好跟爷交代,所以寸步不离的!” “寸步不离……”年修心里有些狐疑,但舒云这样子,又不似扯谎,“此事,还是与爷汇报吧,我做不了主!” 舒云颔首,“是!” …………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顾西辞的桌前便立了一人。 影子落下,笼在案前,他徐徐抬头,含笑望着拂袖落座的苏幕,只淡淡然的问了一句,“吃过饭了吗?” “是故意的?”苏幕问。 顾西辞优雅的放下手中筷子,“这儿的水晶饺子很是好吃,要试试看吗?当然,街头那家的红豆糕也很好吃,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倒是极好。” “还有呢?”苏幕坐在那里,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菜式。 顾西辞所食不多,但每样菜都少了些许,可见都尝过了,这很符合一个食客的性子,不管好不好吃,总要尝试着。 “你若是不喜欢吃太甜的,那边有荠菜馄饨,滋味甚好,就是不能多吃,免得馋嘴吃撑着。”顾西辞继续说。 苏幕敛眸,面色微沉。 一句荠菜馄饨,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舒云跟了我一路。”顾西辞望着她,神色平静如水,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心,“没请她吃上几口,是怕你不允,也不想让她徒生误会。是她让你过来的吧?汇报我的行踪。” 苏幕面色沉冷,“你知道她跟着你,还带着她在长街上晃悠,可见顾公子戏耍起人来,也是手段极高,心头那点冷,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没办法,心太热容易把自个灼死,冷一些,就能理智一些。”顾西辞接过她的话茬,“苏千户来找我,是想带我回去?” 苏幕眉心微蹙。 第129章 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听他这话说的,好似她是专门为了带他回去而来,有那么点奇怪的意思,这不由的让苏幕想起了之前,对沈东湛说的那些话。 她对沈东湛说过什么呢? 哦,始乱终弃,不愿负责。 想来,和眼前的顾西辞一个做派,只负责撩拨,不负责善后。 “带你回去分两种,顾公子是要做哪一种?”苏幕顾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着。 顾西辞容色温和,“你跟人动手了?” 苏幕没说话,心里却微微一顿。 “脸色不太对。”他叹口气,“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虽然不至于伤口崩裂,但容易导致你气息不稳,对你的伤势没有任何好处。” 第200章 苏幕饮一口水,淡淡然的应声,“你若是进了东厂,想必极适合在宫里伺候,眼力见不错,心思缜密,为人又极为沉稳。” “这断子绝孙的事,我顾家还犯不上去做。”顾西辞勾唇,“左不过,苏千户如此看得起顾某,在下心内感激,心领了。” 苏幕心头喟叹,原以为自己面对沈东湛的时候,已经够不要脸,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啊! “顾公子真是客气,不过,就算咱想让你进去,只怕顾家也不会答应,这等没脸面的事情,哪里轮得到顾公子。”苏幕放下手中杯盏,“舒云说,顾公子很是惬意,今儿在这永慰县内,四处闲逛,我寻思着都下雨了,怎么还没回来,就出来看看!” 苏幕起身,“既然顾公子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千户是担心我跟山匪之事有什么瓜葛?”顾西辞幽幽的开口。 苏幕回眸,“山匪为祸,总归是要担心的,万一顾公子在永慰县出了什么事,问责起来,太子殿下会伤心,东厂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栾督主来过。”顾西辞起身,“未免栾督主迁怒于你,他来时,我走开了。” 苏幕冷笑,“你还真是菩萨心肠,这般能为我着想。” “哪有什么菩萨心肠,不过是想得比旁人多一点,多为苏千户着想罢了!”顾西辞缓步走到她身边。 长身如玉,少年人风度翩翩,英姿俊朗。 “顾公子……” “苏千户若是不介意,可直唤我安禹。”顾西辞目不转瞬的瞧着她。 安禹,是顾西辞的字。 别说是苏幕,饶是一旁的年修都愣了,这什么情况?顾西辞为何如此?这小子怀的什么心思?如此这般套近乎,是否别有目的,别有所图? “顾……公子真客气,不过我这人好独来独往,可不稀罕有什么朋友,是以这般亲昵的称呼,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罢!”苏幕往外走。 外面下着雨,大雨哗然。 年修撑伞,谁知…… 顾西辞快了一步,青竹伞倾斜,已然遮在了苏幕的头顶。 眉心微凝,苏幕心里是有疑问的,各种不解,尤其是顾西辞的表现,委实超出了一个正常男人的范畴。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什么,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这种情愫从他出现,第一眼看她开始就已经存在。若遇旁人,尚且稍加遮掩,但每每与她独处,他便毫无顾忌,未有分毫遮掩的意思。 年修拿着伞的手,微微一抖,此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状况,是以这一时半会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走吧!”顾西辞说。 年修愣了愣,正要上前,却被云峰拦住了去路。 “你作甚?”年修不悦。 云峰笑道,“蹭伞!” 年修心道,果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且瞧着沈东湛主仆如此,现如今这顾西辞主仆亦是,绝对算得上不要脸的典范。 当然,年修是不会允许云峰蹭伞的,他虽然是伺候人的,但也只伺候主子,绝不会惯着旁人。 雨打着伞面,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落地飞溅成水花,溅湿了鞋袜,悠长的永慰县长街上,寥寥数人,空寂而至极,回响着千层底踩着青石板的脆音。 一声声,宛若能叩击心门。 苏幕微微抬头,瞧着伞面上绘制的芙蓉花,画功很是粗糙,好在芙蓉花画得还算形似。 “临时买的。”顾西辞说,“小地方的东西,终究不似殷都的精致,我记得殷都城西的伞铺,画的伞面最好,尤其是那芙蓉伞,上面的绘图就是照着芙蓉园里的花样做的,很是栩栩如生,卖得也是极好。” 苏幕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他面上,“顾公子初来殷都没多久,怎么对殷都城如此了解,连我都不甚清楚之事,你倒是门儿清。” “我这人有个习惯,到一个地方,先把这个地方的路线都熟悉一遍,生怕哪日遇见什么难处,跑都没地方跑。”顾西辞尽量将伞面倾泻于她。 于是乎,等到回了客栈,顾西辞已经湿了半边。 再看苏幕,除了靴子沾了水,其余完好。 “我先回去,苏千户早些休息。”顾西辞提着摆子,缓步上了楼。 苏幕立在那里,眉眼微沉。 二楼的楼梯口,沈东湛负手而立,就这么凉凉的瞧着二人,眸色意味不明。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只觉得这氛围似乎有些……诡异? “爷?”年修抖落伞面上的雨水,“奴才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对?” 苏幕敛眸,“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语罢,她款步上楼,头也不回的与沈东湛擦肩而过。 沈东湛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好似什么都没瞧见,面色亦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这神情略有些不太对,仿佛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底下大堂内,周南抱着一碟花生米,瞧着自家爷站了一会,又默默的转身离开,不由的皱了皱眉,无奈的摇摇头。 “周大人,咱家爷是怎么了?”底下人问,“这神情瞧着,倒像是刻意等着抓、抓……人似的,好像不太高兴。” 周南嚼着花生米,“有人刻意靠近东厂,你会不会盯着?” “会!”底下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可这不是东厂的事吗?咱盯着归盯着,爷也不需要亲自盯着吧?” 第201章 周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懂个屁!咱们现在对东厂,那叫知己知彼,若是东厂换个人,咱又得换个心思对付,那得多麻烦?爷这是不想要太麻烦,所以得自个盯着点!” “原来如此!” 周南抱着花生米离开,说多了都是破绽,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毕竟解释不清楚,他自个瞅着沈东湛,也像是来捉那啥的。 在外头溜了一圈之后,周南才小心翼翼的趴在自家爷门口观望,好在内里没什么动静,沈东湛是真的去休息了。 如此这般,如释重负。 “看样子,是我想错了。”周南松了口气。 一回头,沐柠立在那里。 “唉!”周南直摇头,“沐姑娘,您能不能行行好,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行吗?您这白日睡多了,夜里四处溜达,要是遇见胆小的,会被您吓死的!” 沐柠撇撇嘴,“周南,你是东湛哥哥最贴近的人,我有些事想问你。” “问我?”周南以手自指,“沐姑娘,我虽然跟着爷四处跑,可也只是知道爷的一些脾气罢了,您要是问爷的心里事,哎呦,那我还真是不知道,我是大活人,不是爷肚子里的虫子。” 沐柠瞧着紧闭的房门,“东湛哥哥在殷都这么多年,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什么?”周南掏耳朵,“您说清楚点,什么人?” 沐柠深吸一口气,“他的心上人。” 周南瞬时绷直了身子,就跟踩了狗屎一般,诧异的瞪大眼睛,“您可别吓唬我,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听谁说的?哎呦,爷有心上人了?谁啊?不能是我对不对?虽然我这算不上英俊潇洒,好歹也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 “我说的是实话。”沐柠急了,“我没跟你开玩笑。” 周南顿了顿,终是换上了正色,“沐姑娘,您呢老老实实的回房休息吧!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爷这些年走南闯北,常常风餐露宿,哪儿顾得上什么儿女私情,您就别添乱了!没瞧见爷这会心烦着吗?小公爷丢了,回头还不知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真的没有?”沐柠追问。 周南摇头,“真的没有!您若是不信,只管去殷都城内问一问,咱们沈指挥使,什么时候近过女色?难道在沐姑娘的眼里,指挥使大人就是如此不堪?喜新厌旧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似在侯府里的模样。”沐柠抿唇,“以前他很疼我的,可现在他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南叹口气,“人总会变,遇见的事多了,处事方式也会跟着变!爷头上顶着圣旨,脚下踩着性命,您说他能有好脸色吗?再加上您这贸贸然就跟了过来,若是换做旁人,爷一定不会多管,绝对将人丢在半路。” 所以,能留着她在身边,已经是退了一步。 沐柠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休息。” 瞧着沐柠离去的背影,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女人就是麻烦,烦人精,难怪爷不喜欢儿女私情,换做我……我也不喜欢!” “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去休息?”门内,传出沈东湛的声音。 周南行礼,“是!” 房内,其实沈东湛没睡,只是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的雨,外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尤其是沐柠那一句:他以前很疼我的。 谁不是在变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场山雨,依旧是黎明方歇。 空山新雨,天朗气清。 一大早的,扈崇贵就领着人进了客栈,等在了客栈的大堂。 这些,沈东湛都知道,但没有出去见他,只是晾着他在大堂里等,而他自己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消息,一直闭门不见。 周南拦了众人,说是沈指挥使尚未起身,暂不见任何人。 “爷,您说这沈指挥使是什么意思?”年修不解。 苏幕将包子夹到了耿少离的碗里,“吃饱点,今儿有戏看!” 少离小朋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戏?” “一出好戏。”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了山寨里的人,是谁出卖了你爹,杀了你的父母吗?” 孩子骤然站起身来,“义父?” “坐下,吃饭!”苏幕淡然瞥了他一眼,“吃饱点,有力气哭!” 闻言,年修与耿少离面面相觑。 哭? 第130章 我说过,我最恨欺骗 “别想太多,也别问,快些吃罢!”年修低声提醒。 少离小朋友连连点头,失去父母的痛苦,让孩子快速长大,现如今的他只想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然后成为“义父”这样的人,顶天立地,快意恩仇。 大堂内。 扈崇贵等得有些着急,眼见着外头太阳都上山了,怎么二楼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周大人,沈指挥使怎么还没起来?”扈崇贵忙问,“是不是身子不适啊?要不要给请个大夫?又或者……” 周南笑了笑,“哪有这么多的或者?大人昨儿淋了雨,今儿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没到要请大夫的地步,休息休息便罢了!何况,还有沐姑娘照顾着,咱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可是……”扈崇贵瞧一眼众人,“大家都在等着呢!” 第202章 周南愣怔,“不是说,还没找到小公爷吗?” “是没找到,不过……” 还不等扈崇贵说完,周南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没找到,那对于咱家爷来说,也就没什么可商议的余地。山匪已经剿灭,咱的事算是完了,但是这小公爷不找到,咱也没法回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扈崇贵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左不过本官觉得,小公爷之事可以慢慢来,可请沈指挥使先行一步,回去跟皇上复命。” “然后呢?”周南皮笑肉不笑,“皇上问起小公爷,咱家爷就说,丢了?找不到?请皇上不要追究?扈大人,您这是让咱锦衣卫去顶包,独自揽下这丢了小公爷的罪名?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 扈崇贵一怔,“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几个意思?”周南咄咄逼人,“既是一道来的,自然要一道回去,哪有丢三落四的道理?咱们锦衣卫办事,素来周全,可不想留下什么把柄,为人诟病。” 扈崇贵被周南一通怼,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沉着脸坐在那里继续等。 周南是谁? 谁不知道他是沈东湛的左膀右臂,他说的话,在锦衣卫和沈东湛面前,多半也是能作数的,正是因为如此,扈崇贵才没有过多为难。 若是换做旁人,他岂能这般安生的坐着,早就开始折腾了! “扈大人?”周柄上前,“总不能一直这样等着吧?” 扈崇贵喝口水,“本官还能如何?难道要冲进去?别忘了,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齐侯府世子,你能拗得过哪个身份?” 周柄眼神闪烁,哪个……都拗不过。 “老实坐着等吧!”扈崇贵心里隐约有些担虑,总觉得沈东湛迟迟不出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委实不同寻常。 魏禄倒是不着急,“沈指挥使办了这么多皇差,又能执掌锦衣卫,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皇上让他来剿匪,想来破有深意,大家还是莫要质疑。质疑沈指挥使,不就等于……质疑皇上的决策?” 话音落,众人哑然。 周南心头一怔,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拿皇上压人,倒是不错的法子。 提到了皇帝,谁都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等着。 须臾,周南上了一趟楼。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正慢条斯理的擦着剑,锋利的剑刃,寒光利利,泛着瘆人的凉意。 听得动静,沈东湛也只是掀了眼帘,瞥了周南一眼,“等得不耐烦了?” “是!”周南颔首,“知府大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把人给压下去了,不过卑职瞧着,这扈大人和周大人,快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东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急了才好。” “如您所料,这扈大人一门心思想让您先回殷都,去跟皇上复命。”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您这一去,恐怕什么黑锅都得扣您脑门上。这山寨被屠一事,若咱们不应下来,到时候皇帝追问起来,咱们剿匪不力,依旧是一大罪状。” 沈东湛明白这意思,“他只是不想让咱们,继续追查山匪被屠一事。” “是。”周南怀中抱剑,“老刁奴,猴精猴精的,想把咱们当傻子糊弄。” 沈东湛瞧着手中剑,明亮的剑身上,足以倒映出清晰的人影,反手间收剑归鞘,他终是站起身来,“去会会他。” “是!”周南紧随其后。 跨出房门的时候,某人又“吧嗒”蹿了出来。 “东湛哥哥!”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一皱,视线却掠过她,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幕身上,今儿的苏幕乔装易容,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单手拄着杖,而一旁的年修则粘了点胡子,仔细的牵着耿少离。 乍一眼,诚然是子孙三代,真是和谐无比。 周南愣怔,瞧了瞧乔装易容的苏幕,转而又瞧了瞧沈东湛,只觉得自家爷的面色已然沉冷到了极点。 其实想想也能想明白,苏幕是悄悄来的,自然不能让人知晓。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回过神来,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沐柠屁颠颠的跟上,寻思着这小丫头如此执着,也不知是贪沈东湛的色,还是沈东湛的身世背景? “爷?”年修低唤,“他们走了。” 苏幕醒过神,拄着杖往前走。 经过顾西辞的房门口时,苏幕稍稍顿了顿,很显然,顾西辞又不在,这小子宛若兔子转世,四条腿跑路。 “舒云又跟着去了!”年修低声说。 苏幕揉着眉心,“跟着也是瞎晃悠。” 如果顾西辞真的想做点什么,就舒云这跟法,压根不定用。 “回去之后,着人教一教吧!”年修也是没法子,毕竟这舒云入东厂时日尚短,很多事确实还没来得及教。 何况此前,舒云是跟着李忠李大夫的,学的是歧黄之术,而非这些细作之能。 “走吧!”苏幕拄着杖往前走。 年修握紧孩子的手,温声叮嘱,“到时候人家认出你,你莫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爷也会护着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教过你了,你心里有数,明白吗?” “我不怕!”耿少离深吸一口气,“只要能为爹娘申冤报仇,我什么都可以的。” 第203章 年修点点头。 苏幕领着人缓步下了楼,三人也不走远,只是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 “伙计,帮我们准备点干粮。”年修上前交涉。 伙计喉间滚动,早前送早饭的时候就已经被叮嘱过,这会心下有些瑟瑟,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低的问了句,“三位这是要走啊?” “嗯!”年修点头,“快些准备吧!” 伙计颔首,“好嘞,这就去!” 言罢,三人坐在桌案前剥着干果。 “吃吧!”年修将剥好的干果递给耿少离。 只是这种情况下,孩子哪里吃得下,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众人身上,扈崇贵兴许不认得这孩子,但是周柄却是认得。 “你干什么?”魏禄用手肘忖了他一下,“老盯着人家孩子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贩子,指挥使面前,如此失礼?” 周柄回过神来,面色瞬白,凑近了魏禄,压低声音颤道,“那好像是、是耿虎的儿子!” 因为距离近,扈崇贵也听到了这话。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耿少离身上,各自心事沉沉。 “扈大人!”沈东湛开口。 扈崇贵这才回过神来,“沈、沈指挥使。” “你这总盯着旁人看作甚?”沈东湛淡然饮茶,眼底却翻涌着不悦之色,“是要过去,与人拼桌吗?又或者,让我把人请过来?” 扈崇贵笑了笑,“出来好一阵了,思念家里人,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难免有些心动。” “是吗?”沈东湛幽然放下手中杯盏,“很快就能回去,不必想得太着急,该团聚的时候,还是会团聚的。” 扈崇贵点点头。 “沈指挥使!”周柄上前。 扈崇贵想拦着,奈何周柄的速度太快,他一时间还真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如此……也只能按捺下来,期许着外人不知他与周柄的关系。 “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沈东湛别开头,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周柄行礼,“山匪之事已经完结,如今连名单都已经清点完毕,是否……是否可以呈递朝廷,将此事做个了结?” “你那么着急作甚?顶着皇上圣旨的是我与扈大人,可不是你们延州府台,如此焦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和山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沈东湛云淡风轻的说着。 这可把周柄吓得不轻,草率了! 沈东湛,不好糊弄。 “下官岂敢跟山匪有所勾当,只是担心、担心误了二位大人的行程罢了!”周柄躬身,“还有这小公爷的事,下官以为,小公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是凶多吉少!” 沈东湛挑了眉眼,“何以见得?” “山匪凶恶,乃是穷凶极恶之徒,知道无法利用小公爷,必定是殊死一搏,难保不会对小公爷下手。”周柄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小公爷身份贵重,想来是……是受尽了屈辱,山匪一定不会放过他,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周南眉心一皱,“你这般肯定,山匪杀了小公爷?”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听得这话,少离小朋友差点没忍住,所幸年修摁住了他的手。 什么叫穷凶极恶? 爹娘与人为善,从不做恶事,若不是被逼到山上当了山匪,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他那些无辜的叔伯以及小伙伴们……死得好冤! “官军剿匪数次,下官是稍稍有些了解罢了!”周柄笑着解释。 沈东湛头一撇,瞧着沉默不语的扈崇贵,意味不明的问,“扈大人也是这样的心思?” “本官……”扈崇贵愣了愣,“小公爷身份贵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没法跟国公府和皇上交代。” 沈东湛勾唇,“我原以为扈大人会赞成周大人所言,没想到,扈大人是个明白人,还知道上面有个皇上?” “沈指挥使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扈崇贵心头咯噔一声。 沈东湛把玩着手中的杯盖,瞧着周柄下意识的搓着双手,忽然眸色陡戾,细长的筷子,冷不丁捻起,狠狠穿过周柄的手,将他的手牢牢定在了桌案上。 “啊……” 筷子穿过手背,刺穿桌面,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堂。 沈东湛站在那里,周身杀气腾然,幽幽的松开了手中的筷子,瞧着被扎在桌面上的,血淋淋的手掌,“我说过,我最恨欺骗,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我底线,真以为我锦衣卫都是傻子,好糊弄?嗯?” 他尾音拖长,眸光阴翳,宛若来自九幽地狱,寒气瘆人。 第131章 姐夫 刹那间,外头的锦衣卫鱼贯而入,齐刷刷拔剑相向,将众人团团围住。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小家伙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张小脸泛着微微的白,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好在年修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情绪稍缓。 “沈指挥使?”扈崇贵慌忙起身,“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东湛松了手,慢条斯理的直起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冷眼扫过眼前众人,“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做得还不够明显?扈大人老谋深算,一开始就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怎么到了这会反而糊涂了?” 扈崇贵心头一紧,“沈指挥使,话可不能乱说,您这意思是,本官与山匪有所牵连?这话可有证据?否则本官定要在皇上面前参奏一本,沈指挥使诬陷本官,本官岂能罢休!” 第204章 不远处,年修心神一震。 “爷?” 苏幕喝了口水,“他想先发制人,可惜啊,这招对沈东湛不管用。” 沈东湛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肯定是十拿九稳,怎么可能任由扈崇贵蹦跶?别看这人面相生得极好,实则心狠手辣不逊于东厂。 年修不由的心内感慨,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巴不得你去参我一本!”沈东湛立在那里,目色冰冷。 周南躬身,递了条帕子。 沈东湛不紧不慢的拭着手,瞧着周柄奋力的挣扎的样子,满脸嫌恶。 筷子穿透手背,疼痛之余鲜血满桌案,周柄原是想掰动筷子,奈何沈东湛的力道太沉,他疼得冷汗直流也没把筷子拔出来,于是乎…… 周柄捂着血淋淋的手,咬着牙将手掌拉出来,疼痛让他面白如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浸泡。 “沈指挥使滥用职权,伤人害命,就算到了皇上跟前我也不怕!”周柄带着哭腔,捧着血淋淋的手,差点没瘫软在地,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我的手……” 扈崇贵上前,“快,请大夫,快去叫大夫!” 然则,屋内静悄悄的。 没有沈东湛的吩咐,谁敢去请大夫? “扈大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眼下这里是我做主,我不开口,看谁敢找大夫?”沈东湛淡然拂袖,从容饮茶,“疼就对了,如此这般,比起死去的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魏禄心神一怔,“死去的那些人?” “诸位大人的记性不太好,隔了一晚上,就把山上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午夜梦回时,竟也没梦到分毫?”沈东湛随手将一包东西,丢在桌案上,“把人带进来!” 周南行礼,“是!” 众人皆惊,齐刷刷望向门口。 梅长松从门外进来,面色微沉。 见状,周柄眉心陡蹙,心里倒是真的松了口气,他就不相信,就梅长松那个怂包蛋,敢说出实话来。 永慰县是梅长松管辖的地方,如果让人知道这内里的实情,他这个县太爷第一个跑不了,追责下来,他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 “指挥使大人!”梅长松行礼。 沈东湛睨了周柄一眼,“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下官人微言轻,所言怕是不合沈指挥使之意。”周柄梗着脖子。 扈崇贵面色微僵,隐约觉得沈东湛可能知道了什么?然则,此人刁钻,保不齐是行一招兵不厌诈,若是此刻坦诚,恐怕离死期不远。 “你说,我便给你留个全尸;但若是我来说,那就不客气了!”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 同僚一场,先礼后兵,已是仁至义尽。 周南一拍手,锦衣卫顿时拖了一血淋淋的东西进来,快速将其丢在地上。 生生将扈崇贵吓得站起,快速闪开几步,与魏禄一道立在边上,各自面色惶然,不知此为何物,如此血腥可怖。 “抬起头来!”沈东湛说。 谁都没想到,那张脸居然是…… “吴师爷?”周柄第一个认出来了,瞬时汗毛直立,眼眸瞪得斗大,“怎么会这样?” 周南冷笑,“那就要问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扈崇贵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梅大人的师爷吗?” 梅长松躬身,“扈大人好眼力,是下官的师爷没错。” “这是怎么回事?”扈崇贵忙问,“怎么会弄成这样?沈指挥使,你草菅人命,滥用私信,你简直、简直……” 沈东湛剜了他一眼,薄唇轻挽,“简直畜生不如!” 后面的话,扈崇贵可不敢多说,前有周柄作例,他哪敢造次,毕竟沈东湛这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沈东湛瞧着周柄,“周大人,深谙其道,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吴师爷既然能出卖山寨里的人,自然也能出卖你!你用的是威逼利诱,金银珠宝,而我就省事多了。我赠他一身伤,他就吐了个干净!” 周柄身子剧颤,手脚冰凉,连手上的伤都忘了疼痛。 “你们好大的胆子!”沈东湛面露愠色,冷然拍案,“视百姓为鱼肉,任尔玩乐,待逼良为寇之后,又行屠戮之事,老弱妇孺,鸡犬不留,尔等手段狠辣,简直畜生不如!” 周柄扑通跪地,天晓得,他不是真的想跪,是腿软。 瞧着沈东湛杀气毕露,扈崇贵止不住腿颤,哆嗦得只想跑路,可现在跑了,就等于不打自招,他就是死撑着,也得撑到最后。 “哟,这就认了?”周南冷笑,“您方才不是硬气得很吗?” 周柄面如死灰,“我、我……我没有,你们、你们这是诬陷,是栽赃嫁祸!” “你是个什么东西,咱们锦衣卫犯得着嫁祸你?”周南嗤之以鼻,满脸嘲讽,“怎么找,以为扈大人是你姐夫,你就可以肆意妄为,杀人不眨眼了?” 此言一出,扈崇贵骇然心颤,下意识的想往后撤。 然则下一刻,周南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扈大人,您这是要去哪?要不要卑职,送您一程?” “本官哪儿都不去!”扈崇贵转瞬间冷静下来,扶着桌案慢悠悠的坐下,义正辞严的开口,“本官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若然属实,本官绝不偏私,定会还永慰县的百姓一个公道。” 第205章 周柄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眼底满是慌乱与不解。 “好!很好!”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扈大人深明大义,自然是最好不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桌案上,摆着一小包东西。 第132章 坐下! “这是什么东西?”扈崇贵心下犹豫,不敢轻易上前,继而转头瞧了魏禄一眼,示意魏禄上去查看。 魏禄心里没底,但扈崇贵如此身份,他的意思,岂是魏禄能拒绝的? 想了想,魏禄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也不知道这一包东西是什么?伸手打开来,竟是一颗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药丸。 “此乃何物?”魏禄低声问。 周南瞧了一眼跪地的周柄,伸手指了指,“问他咯!” “此乃何物?”魏禄望着周柄,“一颗颗的,什么药?” 周柄还能说什么? 自然不敢随便说。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若是再说出点什么来,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沉默是金! 缄默,便有翻盘的机会。 “周大人不愿意说?”周南冷笑,“行吧,那我来说,魏大人和扈大人可要竖起耳朵听清楚了,这东西叫做迷香,往常都是江湖人用来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偷鸡摸狗之辈惯用之物!” 顿了顿,周南扫一眼周人,“两位可都听清楚了?此物,来源于他!” 周柄跪在那里直摇头,“不,不是我的,我没有!我没有!” “吴师爷,你说呢?”周南问。 吴师爷倒伏在地,奄奄一息的点头,“是,是周通判交给我的,让我、我送进山寨里,当天夜里点燃之后……之后就会让众人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你胡说什么?你是梅大人的师爷,我是延州府台的通判,咱两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如此陷害我?是不是因为梅大人?”周柄冷声厉喝,“是梅长松唆使你,让你诬陷本官!” 梅长松双手交叉,穿在袖子里,冷冷的睨着这一切,也不多说什么,由着他们扯皮,已经到了这地步,周柄是强弩之末,徒做困兽之斗罢了! “周通判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说是只要放药就好,其他的无需我来做。”吴师爷断断续续的继续说着,“我照着他的吩咐,假意去山寨里送消息。彼时,忠义堂内的人都没有注意,我进去之后,假借上茅房,偷偷转回忠义堂,将药放在了角落里,然后离开。” 周柄想阻止,奈何锦衣卫快速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怎么着?听人把话说完,是最基本的礼数,周通判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怎么当这延州通判?”周南冷笑,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周柄咬着后槽牙,“你们、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 “把他嘴堵上!”周南手一挥,锦衣卫当即拿了布团,堵住了周柄的嘴,这聒噪劲儿,换谁都得烦。 堵住了周柄的嘴,扈崇贵站不住了,“你们总得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 “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是让他做个人,听人话!”周南是浑然不客气。 扈崇贵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孩子,心下有些发怵,跟孩子在一处的一老一少,难道也是锦衣卫吗?如果是这样,是否说明锦衣卫早就盯上了周柄。 看周柄这样子,显然是被锦衣卫咬住了,那么接下来…… 人嘛,到了关键时候,自保是本能! “继续说!”周南开口。 吴师爷缓了缓劲儿,锦衣卫动刑是很讲究的,让你疼得半死,又不会死,让你有力气说话,却没力气跑路。 “下了药之后,我就离开了山寨,忠义堂内都是山寨内的要紧人物,只要这些人中了迷香,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吴师爷闭了闭眼,“是我、是我对不起耿虎他们,如果不是我欠了赌债,何至于害了他们这么多人!” 周南想起当时刚进山寨,所见的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之状,委实惨绝人寰,惨不忍睹。 “都听清楚了?”沈东湛目色幽沉的望着扈崇贵,“还需要辩解吗?又或者,由扈大人这位姐夫,来解释一下,你的小舅子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 扈崇贵心下微紧,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扈大人?”周南笑问,“解释一下?” 扈崇贵面色沉冷,忽然上前,一脚踹在了周柄的肩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说,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四下,万籁俱寂。 唯有耿少离满脸愤怒,纵然他年岁小,却也知道就凭那个人,是不可能做下这么大的事情,杀了他的爹娘和父老乡亲。 “急什么?”苏幕睨了他一眼,将坚果塞进他嘴里,“补补脑,别像某些人一样,没脑子瞎嚷嚷,自鸣得意的茅房顶在脑门上,十里外都嗅到了那股臭味。滑稽了自己,笑死了旁人!” 扈崇贵愕然,苏幕的话说得不温不火,但字正腔圆,于这寂静之时,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扈崇贵冷然厉喝,“居然敢……” 年修冷哼,“不只是臭,还聋!” “你!”扈崇贵愤然冲过来。 然则还没走两步,沈东湛已经捻了两根筷子。 第206章 筷子尖抵在桌案上,就这么“笃笃”的敲了两声,扈崇贵便再也没敢行动,生怕下一个被穿透手背的,便是自己。 眼下的沈东湛,宛若来自九幽地府的冥君,瞧着不声不响,实则煞气凌然,谁敢轻举妄动,他就对谁不客气。 “扈大人!”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一双丹凤眼,泛着狐媚的邪冷,“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人脾气不好,方才极力克制,才留下了这厮一命,但若是……这筷子下一个要穿的,可就不是手背!是脑袋!” 扈崇贵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沈指挥使莫要胡来!” “那得看扈大人,会不会情绪失控!”沈东湛单手抵在桌案上,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压了压眉心,冷戾的低喝,“坐下!” 扈崇贵腿一颤,吧嗒坐在了凳子上,愣是没敢再起来。 第133章 活口 “继续说!”沈东湛指尖轻转,筷子在他的指关节上转了一圈,不偏不倚的飞回筷筒内,动作潇洒而恣意。 周南踢了吴师爷一脚,“还知道什么?说!” “那些江湖人,都是、都是周通判找的,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吴师爷虚弱的开口,哆哆嗦嗦的抬头,“他们还想、想杀了我灭口,周柄,你好歹毒的心……” 周柄眦目欲裂,目色猩红的瞪着他。 若不是那帮废物拿钱不办事,怎么会留下这么个祸害?也怪自己当时想做得太过完美,想着让这吴师爷悄无声息的死去,不被人察觉,所以一直在等着机会。 终是一步错,步步错。 “周柄!”扈崇贵质问,一脸的痛心疾首,“这些果真是你做下的?” 梅长松上前,“魏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原想把自己摘干净的魏禄心下一紧,“我……本官不知。” “一句不知,就想把事情推过去?就凭周通判一人,如何能做成这样罄竹难书的恶事?”梅长松绷直了身子,双手都有些微颤,可见激动,“那是人命啊!是我永慰县的百姓,你们这些人贪心不足,视人命为草芥,真真是该死至极!” 魏禄慌忙解释,“本府委实不知情,若周柄真的做下了这等恶事,必定是他一人所为,本府是清白的!” 沈东湛没说话。 周南满脸鄙夷,这个时候还诡辩着“清白”之人,是多冷情薄性,难道梅长松说的还不够清楚?在杀人如麻与清白之间,魏禄只想力证清白,连半分重点都没抓住。 “魏大人为官正直,本官知道!”扈崇贵锤头顿足,“周柄啊周柄,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柄忽然就明白了,这叫:弃车保帅。 他是那个被弃的车,而他们……正在自保。 一瞬间的醍醐灌顶,让他开始挣扎着,被塞住的嘴里,不断发出愤怒的呜咽,这件事怎么可能是他一人所为? 他就这么巴巴的盯着扈崇贵,盯着看了许久。 “梅大人!”周南道,“你只管放心,咱们已经派人去追了,凡是出现在永慰县附近的五毒门之人,会被全部抓捕归案。” 梅长松躬身行礼,“多谢指挥使大人。” 这事,还真得锦衣卫去办。 永慰县这个小地方,县衙里的人都派出去,都未必能逮住那些流窜的江湖人,何况这五毒门的人各个心狠手辣,只怕还没抓着人,自己却伤亡了大半。 一听这话,魏禄和扈崇贵都傻了眼。 听周南这口气,沈东湛是打定主意要将此事追究到底了! “我不会只听片面之词,但事情已经逐渐明了,锦衣卫不能坐视不理,免得到时候民怨沸腾,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谁也吃罪不起。”沈东湛幽幽开口,“扈大人!” 扈崇贵喉间滚动,“沈指挥使。” “虽说是扈大人的小舅子,可若是犯下重罪,还望扈大人莫要徇私。”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丑话说在前面,扈大人听得懂吧?” 扈崇贵拱手,“任由沈指挥使处置。” 这话说得何其底气不足,何其心虚,他不过是怕这些个腌臜事,摊到自己的头上,怕自己被牵连而已。 “周柄!”沈东湛冷眼睨着他,“如今还不算是证据确凿,毕竟人证还没到齐,等我抓住了五毒门的人,再找你算账!先行将他关押在县衙大牢,好生看管!” 梅长松行礼,“是!” 周柄被绳索绑缚,不由分说的被带下去。 那一瞬,扈崇贵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望了魏禄一眼。 沈东湛将这些细微表现,尽收眼底,心内有数,所有的证据的确都只指向周柄,就算追究起来,最后也只能将周柄问罪。 至于魏禄,不过是治下不严,问个失职之罪。 而扈崇贵呢? 虽然是姐夫,可一个在延州一个在殷都,最多受到牵连,被皇帝训斥罢了,毕竟这些事的确没经过扈崇贵的手。 丢官卸职的结果,不足以平民愤。 店小二将干粮送到了桌案上,“三位爷,干粮准备好了。” “走吧!”苏幕拄杖起身。 少离小朋友有些犹豫,牵着年修的手,巴巴的望着苏幕,难道就这么走了?爹娘的冤案还没落下,他怎么能走! “听话!”年修低语。 耿少离抿唇,略带委屈的垂下头,默默的跟在了苏幕的身后。 第207章 沈东湛瞧着三人亦步亦趋的离开客栈,目光微沉,那神色看得一旁的扈崇贵心头一怔,愈发心慌意乱。 那个孩子…… 山寨里的人都死光了,那是唯一的活口。 “爷?”周南上前,“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东湛回过神,“虽然山匪已经剿灭,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要查清楚,暂时留在永慰县,等抓住了五毒门的人再说。” “是!”周南颔首。 楼梯口,沐柠娇滴滴的喊了声,“东湛哥哥?” 沈东湛眉心一皱,下意识的迈开步子朝外走。 “东湛哥哥!”身后,木楼梯“蹬蹬蹬”的响声,是沐柠提着裙摆,屁颠颠的穷追不舍,“你等等我!” 瞧着那姑娘一溜烟从跟前窜过去,扈崇贵默默抬手,拭去了额头的冷汗,整个人瞬时瘫软下来,若不是倚着桌案,怕是要滑在地上。 “扈大人?”魏禄慌忙上前,“这可如何是好?” 扈崇贵冷眼睨着他,“我还能怎么样?现如今搞成这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同本官没有任何干系,你们自己兜着!” “扈大人!扈大人!”魏禄急了,“这可是您的小舅子,若是牵连起来,您也跑不掉啊!” 扈崇贵没说话,眼下锦衣卫都撤了出去,沈东湛跟周南也走出了客栈,那种压抑的紧张气氛散去,让他徐徐缓过劲来,“你们不是说,没有活口吗?” “当时……”魏禄一怔。 两人四目相对。 魏禄缓缓绷直了身子,望着客栈门口方向,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那个孩子…… 第134章 苏幕,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长街之上,沐柠终是追上了沈东湛。 “东湛哥哥,你这是要去哪?”沐柠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可她尝试了几次,不是被周南挡了一下,就是被沈东湛避开了。 沈东湛顿住脚步,“别跟着,我还有事,你老实在客栈里待着!” “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沐柠不依不饶,“东湛哥哥,你休想甩开我。” 周南有些头皮发麻,这姑娘真是轴得很,也不知道当年侯爷和夫人是怎么想的,给自己爷找了这么个饭粒子,如此粘着不撒手! 穿过巷子的时候,沈东湛和周南走在前面,沐柠讪讪的环顾四周,只瞧着高耸的两边巷壁,心里有些发慌。 “东……”沐柠一怔,“人呢?” 可不,前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东湛哥哥,你又去哪了嘛!”小姑娘愤然跺脚,“气死我了!” 墙外。 周南睨一眼身边的沈东湛,“爷放心,后面有人跟着呢,沐姑娘不会有事。” 即便沈东湛态度冰凉,但也不希望沐柠出事,说到底也是亲姨娘的女儿,是自家表亲,若是真的出了事,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 墙那头,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是沐柠跑开的声响。 周南蹿上了墙头,瞧了一眼,确定沐柠已经走开,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爷,她走了!” 墙下,沈东湛怀中抱剑,沉默不语。 “爷,小公爷还没找到,咱们……哎哎,爷?”周南慌忙从墙头蹿下,“等等卑职!” 沈东湛未作搭理。 周南只得默默的跟着,咱也不敢问! 小小的四合院内。 耿少离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上,情绪低落的耷拉着脑袋,晃动着双腿。 “是觉得爷没有替你做主,所以不高兴?”年修缓步行来。 孩子抬起头,抿唇摇摇头,“不是。” “那你这是作甚?”年修问,“下来!” 少离站起身来,“我只是觉得给义父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年修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爷既然答应你了,必定会为你做主,但是眼下不能着急,你也听到了,这件事不是周柄一人所为,若不能一网打尽,那你爹娘的冤屈……” 少离点点头,昂起头望着年修,“我会等!会一直等着,看着恶人被抓起来,让他们为整个山寨里的人偿命!” “你爹应该告诉过你,好的猎人应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猎物入笼!”年修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明白吗?” 猎物? “他们见到了我!”孩子恍然大悟,忽然变得激动而欣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年修拍拍他的肩膀,到底年少,如此藏不住、耐不住,想自己当年入得东厂,也不似他这样,不知道爷看中这孩子什么了? 只是缘分? 这理由,完全无法让人信服,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哪有什么缘分之说。 “以后,不要大喜大悲,不要大呼小叫。”年修叮嘱,“在咱们东厂,只有生杀没有喜怒哀乐,明白吗?” 少离扬起头,有些愣怔。 自小父母恩爱,得亲情呵护的孩子,经历过家变之后,仍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即便嫉恶如仇,却也温情不改。 他不懂,为什么人要摒弃喜怒哀乐? 若然如此,岂非与木头人无异? “我……” “别问为什么,记住就行,否则你会给爷带来无尽的灾祸。”年修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东厂,原就不是良善者能进去的地方,若无雷霆手段,必承雷霆之力而粉身碎骨。 第208章 “我记住了!”少离连连点头,眨着明亮的眸子。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义父! 苏幕换了身衣裳出来,易容悉褪,他们来时是四人,如今有一人受了伤,自然不能在客栈留养着,还是得换个地方才好。 这小四合院是年修临时找的,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环境雅致的同时,附近闲杂人等不多,适合安安静静的休息。 “爷!”年修行礼。 苏幕面色微白,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整个人近乎呈现着剔透之感,“先带着少离进去,你们好好休息,免得夜里累得慌!” “今夜,要出去吗?”少离忙问。 苏幕伸手,抚了抚他光洁的额头,“阎王殿,去不去?” “义父在哪,我就在哪!” 瞧着孩子坚定的眸子,苏幕勾唇,“很好,这才是我苏幕的义子!进去休息。” “是!”少离行礼,跟着年修一道进了屋。 苏幕双手环胸立在院子里,面上的笑意已消失殆尽,“锦衣卫如今愈发清闲,惹得沈指挥使动不动的爬墙头。” 音落,沈东湛从屋顶蹿下。 “不是墙头。”他订正。 苏幕剜了他一眼。 “你倒是舍得,拿孩子当饵。”沈东湛望着她。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见她轮廓分明的侧颜,圆润的鼻尖在阳光下,略显几分可爱。 “彼此彼此!”苏幕侧过脸看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周南隐隐觉得氛围不太对,想了想,便往后撤了撤,偷摸着猫在了廊柱后面,如此这般总不会太过碍眼了吧? 虽说这苏阉狗近来时运不济,身上一直带伤,但不知道为何,周南总觉得自家爷……好似没那么容易胜她。 说起来,委实有点邪门! “不陪着你的小美人,跑这儿晃悠,就不怕穷山恶水出刁民,提前让沈指挥使,体验当爹的滋味?”苏幕眸中满是嘲讽。 许是觉得无趣,沈东湛别开头,一副“我懒得理你”的样子,“苏千户当爹似乎当初瘾头来了?嗯?” 苏幕一愣,“哦,倒是忘了,我这儿还有一个呢!沈指挥使不是当爹,是当娘。” “苏幕!”沈东湛连名带姓的喊出声来,“你别欺人太甚!” 苏幕冷嗤,“怎么,想动手?” 说动手,还真就动了手。 周南心头一紧,哎呦妈呀,真打起来了? 这两人表面和谐,实则八字不合。 瞅瞅,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可真吓人! 但是…… “爷干嘛让着她?”周南幽幽的叹口气,略显哀怨的瞧着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沈东湛剑未出鞘,然则拂袖间顿生雷霆之击,直逼苏幕面门而去,“苏幕,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第135章 谁的问题? 苏幕可没这么想,他沈东湛是谁,除了当今圣上,他怕过谁?不敢动她?笑话,他动她的时候还少吗? 在定远州就没少动手,现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双手交手,动静有些大,年修冲出来的时候,委实愣了愣。 “爷?”年修骇然。 须知,苏幕身上还带着伤呢!昨儿又跟那些五毒门的人交了手,昨夜伤势略有复发的迹象,这会再交手,真是不要命了? “你干什么?”周南快速挡住了年修,“诶诶诶,两个人交手,这叫公平,你掺合进去算什么?两个打一个那叫群殴!” 年修二话不说便是一掌拍出,“去你的公平,我家爷身上带伤,这叫公平?” 周南惊出一身冷汗,年修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出手的速度又是极快,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只怕这会脑门会被砸出个坑来。 “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周南愤然。 年修冷笑,又是一掌劈来,“与你这样的人,还要谈什么武德吗?” “岂有此理!”周南放下手中剑,赤手相迎。 于是乎,少离站在檐下,木愣愣的瞧着厮打在一处的两对,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客栈里不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打得跟仇人见面似的? 一个比一个眼红,一个比一个发狠? 不知道为何,苏幕觉得沈东湛好似憋了一口气,至于这口气来自于何处,倒是不得而知了。瞧他这发了狠又压制着力道的样子,她只觉得好笑。 掌风相对,只听得一声微响。 沈东湛与苏幕顿时分立两旁,各自站定。 “小公爷在哪?”沈东湛冷然。 苏幕:“……” “薛宗越何在?”沈东湛又问。 苏幕:“??” “别以为你不说话便罢了,人到底是怎么丢的,丢在了何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苏幕,这一招不好使!” 苏幕面色苍白,“沈东湛,你少放屁!我这里哪有什么小公爷?你要发疯,就出去发,少在我这里胡言乱语。” “他!”沈东湛指着檐下站着的耿少离,“活口都在这儿了,难道不该问清楚吗?” 苏幕眸色眯起,徐徐移动身子,挡在了沈东湛的指尖前,截断了他与少离的直线对视,“我看谁敢动他!” 第209章 年修和周南亦纵身跃至自家爷身边,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你们锦衣卫别欺人太甚,永慰县的事情还亏得我家爷提醒,否则就你们这帮酒囊饭袋,也想查出真相吗?”年修气愤不已,“恩将仇报,不外如是!” 周南当即反唇相讥,“什么恩将仇报?都是为朝廷办差,何来你我之分?再者,就算没有你们东厂,我们锦衣卫照样能查出真相。扈崇贵和周柄的关系,不还是我们查出来的吗?” “你们查出来,难道不应该吗?这原就是你们的差事!”年修反驳。 周南急了,“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又不是咱们请了你们来永慰县,是你们自己来的,这其中难道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年修驳斥。 苏幕:“闭嘴!” 沈东湛:“闭嘴!”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 “像什么样子?”沈东湛横了周南一眼,“有这泼妇骂街的本事,怎么不去天桥下说书?” 年修:“就是!” 周南:“……” “行了!”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原是朝廷之事,不管是谁去做,总归要有人去做。沈东湛,我只希望你能公事公办,别让山寨里的人,怨气不散。” 沈东湛面色沉冷,“我可不是苏千户,自不会徇私枉法,必定公事公办!” 语罢,沈东湛拂袖而去。 苏幕:“??” 好半晌,苏幕才回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冷喝,“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徇私枉法?沈东湛!” “你自己想清楚!”沈东湛头也不回。 苏幕站在院中,唇瓣微颤,“该死的东西!” 这会,年修倒是冷静下来了,跟着爷这么多年,还甚少见着有人能如此影响,爷的情绪……比如说现在! “爷?”年修愣了愣,“您没事吧?” 苏幕转头看他,忽然胸口血气翻涌,顿时一口血匍出唇。 “爷!” “义父?” 苏幕抬手,视线晃了晃,好在意识还是清楚的,“没事,不用紧张!” “爷?”年修慌忙搀住她。 少离亦学着做,快速搀住了苏幕,“义父,回房休息吧?” 进了屋。 年修赶紧取药,“爷!” 少离端来了茶水,“义父?” 吃了药,苏幕靠在床柱处,徐徐缓过劲儿来。 “沈指挥使的话,您何必放在心上?”年修心有余悸,“锦衣卫巴不得咱们东厂的人,都死绝了才好,您平素教咱们莫要上心,今儿怎么较真起来了?” 苏幕睨了他一眼,“沈东湛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这话定然另有所指!” “爷,您、您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年修骇然,宛若活见鬼一般,盯着自家爷。 爷莫不是中了邪,居然还真的相信了沈东湛方才的气话?傻子都瞧得出来,沈东湛刚才是一时口快,哪里像是认真的样子。 “去查顾西辞。”苏幕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小公爷的事,估计和他有关。” 年修狐疑,“您是如何肯定的?” “他说的。”苏幕答。 年修:“……” 然则,顾西辞的行踪……不是一直在舒云的监控之下吗?这还能有什么问题?除非舒云背叛了东厂,背叛了苏幕,否则亲眼所见之事,岂能作假? 这里面,难不成有什么纰漏? 舒云的问题? 还是顾西辞的问题? 第136章 我下手,有点重 不管是顾西辞还是舒云,苏幕一个都不放心,之所以让这两人窝在一处,一则是相互监视,二则是看看二人是否会联手。 一旦二者相从过密,便会露出狐狸尾巴。 “爷,您什么时候如此相信锦衣卫了?”年修慎慎的问。 苏幕一抬眸,自个都愣了一下,“有吗?” 她相信沈东湛? “有!”年修很是慎重的点头,“沈指挥使阴魂不散似的,动不动就在您眼前晃悠,您就跟中了邪似的,时不时的相信他。” 苏幕:“……” “爷,这若是让督主知道,还不定要如何惩罚您呢?”这才是年修最担心的事情。 督主的性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万一督主觉得爷心生背叛,后果将不堪设想,且看此番在客栈里的事情,就可知晓督主疑心之重。 苏幕略显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果真表现得如此明显?” “有点!”年修不敢说很明显,至少还是要提醒一番。 苏幕点点头,“我知道了!” 年修又道,“奴才这就去找舒云和顾家那小子。” 待年修离去,苏幕捂着胸口,嗓子里略有腥甜滋味,义父那一掌虽然下了不少力道,但显然只是惩罚,并不想取她性命。 如若有下次,那可就不好说了。 年修的话,不是全无道理。 “顾西辞?”苏幕靠在床柱处,眉心微凝。 派去顾家查察的人还没回来,是以她这一时半会的也无法知晓,有关于顾西辞的,更详细的消息,还是要等着消息传回,才能推测顾西辞的真实意图。 这会,顾西辞在做什么呢? 小公爷真的会在,顾西辞的手里? 第210章 顾西辞,顾安禹? ………… 舒云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顾西辞,哪怕知道自己其实起不太大的作用,也没有放弃跟随,即便被察觉又如何?只要顾西辞不出手,不捣乱,就不会坏了东厂的事。 巷子口。 顾西辞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不远处的廊柱,略显无奈的问,“你这都跟了我大半日,跟了我几条街了,还不死心?” “顾公子这话错了,大街人人可走,大路人人可行,何以你走得,我却走不得?”舒云从廊柱后面走出,梗着脖子回答,“再说了,即便我跟着你又如何?只要你没干坏事,何来如此心虚?” 云峰差点被气笑了,“心虚?到底是谁心虚?现如今跟着我们不放的人是你,强词夺理的还是你,舒姑娘,咱们无冤无仇的,您这是何苦来哉?” “腿长在我自己的身上,我爱去哪就去哪,你们谁也管不着。”舒云自知无理,可到了这个时候,咱无理也得弄出点道理来,不能被压一头。 顾西辞的眉心皱了皱,抬步进了巷子。 见状,舒云毫不犹豫的跟上。 然则,拐个弯的功夫,眼前忽然空空如也。 舒云心头骇然,慌忙追出了巷子。 不远处,顾西辞与云峰正快速拐过街口,进了一家茶馆。 舒云不死心,快速跟上,确定这主仆二人进了雅间,这才在大堂里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房门,又能看到大门口,若是这二人要出去,必定是要从这儿经过,她便不担心他们跑了! 舒云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寸步不离。 如此这般,总能放心了吧? 放心二字,拆开来,一则放,而则心。 沈东湛却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站在河边的时候,神情略显迟滞,瞧着不是太高兴。 “爷?”周南近前,“您这是怎么了?咱们打架也没输,您怎么还郁闷了呢?” 沈东湛望着碧波腾起水雾,波光潋滟春华,心内有些沉甸甸的,“我方才下手有些重。” “嗯?”周南愣怔,“你是在想着苏阉狗呢?” 沈东湛剜了他一眼,“胡言乱语什么?” “您不就是在说……” 还不待周南说完,沈东湛已经拂袖而去,这股子恼怒的样子,委实将周南给震了一下,“往常是性子冷淡了些,却也不似现在这般喜怒无常?” “不对!”周南自言自语,“这不是喜怒无常,倒是有些矫情。” 沈东湛在前面走,周南在后面追。 “爷,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周南屁颠颠的跟着,“您就不怕沐姑娘找到您?” 沈东湛没说话,沉着脸回到了长街上,想了想便又朝着苏幕的四合院走回去。 “爷,咱走错了方向。”周南忙道,“去客栈往前走,去县衙往后走,您这拐个角,是又要回去打架吗?” 沈东湛想着,自己那一掌虽然收了力道,但苏幕原就有伤在身,若是伤势加重,在这穷乡僻壤的怕是不好救治。 “我那一掌下手不轻,若是苏幕此刻犯了旧疾,你觉得她会怎么做?”沈东湛问。 周南愣了愣,“那应该找大夫吧?” “谁是大夫?”沈东湛又问。 周南顿时恍然大悟,“顾家那小子!” “所以,现在回去说不定能碰见他!”沈东湛大步流星,理直气壮的往前走。 这点,周南还真是没想到,不过…… “爷,您为何觉得顾家那小子铁定有问题?”周南不解,“虽然卑职也不喜欢这小子,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阴测测的,但是这件事,咱唬唬东厂那边也就算了,委实当不得真。” 沈东湛没搭理他,直接回了小院。 这会,苏幕已经歇下。 年修出去找人,暂时没回来。 周南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被两个蕃子拦住,全然当了一回挡箭牌。 “别误会,我就是来四处转转的,没别的意思,真的真的!”周南赶紧赔笑,“你们苏千户,没事吧?我家爷下手没轻重,难免会误伤!” 蕃子冷笑,“误伤?我看你们是故意找茬!” “别别别,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周南笑得好生尴尬。 爷啊,看您闹的! “那就是有意的!”蕃子低喝。 另一蕃子冷然,“少跟他废话,敢闯千户大人的地方,打死也不冤!” 音落,二人直扑周南而去。 当然,三人都是静悄悄的,即便动手也不会动刀动剑,毕竟自家千户大人还在休息,要打也只能往僻静的地儿去。 这点,双方极为默契。 屋内。 沈东湛无声无息的立在床前,瞧着床榻上的人,眉心微凝。 第137章 添堵 苏幕躺在床榻上,一张脸煞白如纸,额角泛着细密的薄汗,好在呼吸尚存。 沈东湛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蓦地,美眸骤然睁开。 惊得沈东湛快速退后一步,宛若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被人忽然当场抓住,一瞬间的惊慌悉数呈现在脸上。 苏幕温吞的坐起身来,美眸冰凉的睨着他,“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顾西辞没来看你?”沈东湛脱口而出。 第211章 苏幕:“……”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气氛极是尴尬。 沈东湛:“……” 屋内骤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得外头的蕃子,舍开周南就往屋内冲。 “大人?” “大人?” 周南踮着脚尖,撒腿就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外头的巷子里,沈东湛面无表情的站着。 “爷,没事吧?”周南一抹额头的汗,“那两个混账东西,缠得卑职差点脱不了身,又不敢惊动屋内。爷,您见着顾家那小子了吗?”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甩过来。 周南身子一颤,瞬时打了个激灵。 这是…… 怎么了嘛? 沈东湛疾步离开,周南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来了? 又走了? 顾西辞呢? 小公爷呢? 待年修回来,听说沈东湛和周南,去而复返,差点没提着剑杀到客栈去。 “回来!”苏幕低喝。 年修愤然,“他们欺人太甚了,这上门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敢来第二次?真以为咱们东厂的人好糊弄,如此目中无人,简直可恶!” “我让你干什么的?”苏幕问,“可还记得?” 年修愣怔,这才回过神来,“记得!” “亏你还记得!”苏幕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今夜有好戏看,别给我添乱!” 年修垂眸,“奴才明白!” “顾西辞呢?”苏幕问。 年修解释,“奴才找到舒云的时候,她坐在茶楼的大堂内,说是看到了顾公子和云峰上了二楼雅间,奴才当即上了楼。” “雅间没人?”苏幕挑眉。 年修摇头,“人还在雅间里,但是……只有云峰一人,顾公子早已不知去向。” “云峰人呢?”苏幕倒是半点都不诧异。 年修身子微微侧开,“此刻,人就在院子里,等着见您呢!” “让她进来吧!”苏幕放下手中杯盏,转头望着边上,略显懵逼的耿少离,“少离,记住了,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什么都不要想当然。关了房门,还有窗户!” 少离点点头,“是!” 云峰进了屋,躬身行礼,“苏千户。” “你家公子有话留给我?”苏幕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是把云峰给震了一下,“您……” “说吧!”苏幕气定神闲,没有半点诧异之色。 云峰这才明白自家公子说的那句话,苏幕早就猜到他们所想,是以对着她直言便是,无需遮遮掩掩,“公子在城西边的破庙外等着您,请您一人过去。” 城西,破庙? “爷?”年修上前拦阻,“不可信,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安的什么心思?好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可对人言之事,必定不是好事。” 云峰继续道,“公子说了,若是苏千户不愿过去也无妨,就当咱们什么都没说。” “爷?”年修愕然。 他知道,爷一定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苏幕揉了揉眉心,终是温吞的站起身来,“你们糊弄舒云这么久,也该给个说法,前面带路。” “爷?”年修骇然。 苏幕瞧了他一眼,“看好少离,我很快回来。” “义父?” 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年修面色微沉,不知道这顾西辞搞什么鬼? “年叔叔,义父会不会有事?”少离仰头问。 年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爷,不管发生何事,都能妥善处置。” “我也相信义父!” 城西这块,很是荒凉。 苏幕早前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点。 这地方,荒凉归荒凉,野林子也多,经常能发现一些野果树,到了一定的季节,还能捡点野果子来果腹。 当然,这得在运气好的时候。 苦难人太多,这野果子也轮不到你来捡。 城西那个破庙,是个土地庙,永慰县实在是太穷,地方太过偏僻,是以到了最后土地庙无人供奉,神亦被人舍弃,徒留这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借与世人遮风避雨。 到了城西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苏幕立在破庙外,冷眼睨着云峰,“人呢?” “在里面!”云峰伸手一指。 苏幕跨步进了门口,这破败的木门,压根用不着推,风一吹就“吱呀吱呀”的摇晃,瞧着偌大的门缝,她瞧见了黑漆漆的院子,满目都是稻草、木屑、烂木棚子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冬日御寒,夏日挡雨。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年人,长身如玉,眉眼温润,回眸间笑容清浅,音色温和,宛若春风,“你来了。” “你玩什么花样?”苏幕立在那里。 顾西辞冲她笑,“跟我来吧,后院有惊喜!” 惊喜倒算不上,惊……诚然如此。 瞧着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小公爷,此刻正鼻青脸肿的,与乞丐争食,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倒是真的瞧不出来,是薛宗越本尊。 “你带我来看这个?”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顾西辞,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西辞叹了口气,“你若是唤我安禹,我会更高兴些。” 第212章 “你少阴阳怪气。”苏幕侧过脸看他,“我不会感激你的。” 顾西辞报之一笑,转身离开,“帮你也等于是在帮东厂,帮了东厂就是帮太子殿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无所谓感激不感激。” 望着顾西辞离去的背影,苏幕敛眸望着不远处的薛宗越,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 这原是锦衣卫的事情,沈东湛一直在找人,按理说不可能找不到薛宗越,那只有一种可能,顾西辞动了点手脚,以至于锦衣卫的人没能找到此处。 可顾西辞一介儒生,能动什么手脚呢? 要知道,沈东湛可不是寻常人,锦衣卫的势力更不容小觑,要躲开锦衣卫的耳目,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这顾西辞,绝非泛泛之辈。 苏幕原是想走,可走到了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薛宗越是个草包,饶是问了话,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草包有草包的好处,比如说…… 添堵!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这倒是极好。” 第138章 孰真孰假? 夜幕降临。 县衙大牢内,灯火昏暗。 外头的守卫都被解决殆尽,有暗影快速入了大牢,二话不说就劈断了铁索,快速挟了半昏半迷的周柄,离开了县衙大牢。 一行人速度极快,夜幕中穿梭如风。 须臾,整个县衙都闹腾开来,叫嚷着“有人劫狱”…… 密林深处。 挟制者松开手,周柄终于稳住了身形,这才松了口气,瞧着黑暗中模糊的身影,低低的喊了声,“姐夫?” “周柄!”是扈崇贵的声音。 周柄如释重负,“姐夫,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周柄!”扈崇贵叹口气,“我是你姐夫,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而见死不救。可你要知道,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 周柄顿了顿,嗓音里带几分笑意,略带嘲讽,“姐夫这是要弃我于不顾了?” “混账东西,我若是真的要弃你于不顾,岂能救你?”扈崇贵冷声低喝,“我已经为你准备了干粮和盘缠,你离开永慰县,不管去哪都成!这些银两,足够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周柄可不想就这样走了,绕着扈崇贵走了一圈,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扈崇贵冷然。 周柄幽幽的开口,“姐夫,你是怕我把事情抖落出来,所以急着把我送走吧?这件事虽然没经过你的手,可是你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我若是有事,你也得受牵连!” “我救你出来,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你还想怎样?”扈崇贵呵斥,“周柄,你别得寸进尺,这件事与我没关系,我只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才对你施以援手,你行凶作恶,利欲熏心,都是你一人之过,若是真的计较起来,该千刀万剐的是你!” 周柄眦目欲裂,“姐夫这是要把自己摘干净!” “我原就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做官,你何苦要拉我下水?”扈崇贵愤然,“还不快滚!” 许是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又或者觉得自己应该先跑了再说,周柄翻身上马,伸手摸了摸马鞍边上,挂着的包袱。 沉甸甸的,的确有不少银子。 “先谢过姐夫的救命之恩!”周柄坐在马背上,“不过,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姐夫可要记着我,待我花完了银子,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音落瞬间,一声马鞭响,马儿顿时撒开四蹄,飞踏而去。 “大人?”底下人上前,“这……” 扈崇贵叹口气,“虽然这事跟本官没关系,但终究也是本官没能管束好自己的小舅子,这才闯下如此大祸,终究是至亲,本官……怎么忍心看他死?希望经此一事,他能有所成长,隐居山林,好好做人。” “大人,快走吧,此处不宜久留。” 扈崇贵转身离开。 等到众人离去,沈东湛和苏幕从树后徐徐走出。 “你信吗?”沈东湛问。 苏幕没吭声,缓步行至光亮处。 今夜,无星有月。 月色迷人,天地间如同铺上了一层银辉。 银辉之下,苏幕捂着心口位置,方才一番疾行,让她略有气息翻涌,面色苍白。 “没事吧?”沈东湛眉心微蹙,瞧着她那副样子,不由的心头一窒,“要不要我替你疗伤?” 苏幕侧过脸看他,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满脸的狐疑之态。 替她疗伤? 这沈东湛近来,抽的什么风?是因为去了一趟定远州,便觉得二人是生死之交,以至于好到了这般你我不分的地步? “你确定要替我疗伤?”苏幕忽然近前一步。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一皱,“你干什么?” “疗伤是不是得找个圣地,比如说集日月精华,天地为庐,二人……”苏幕勾唇,素白的面色合着她那双摄人的眸子,翻涌着潋滟波光,“就是不知道,沈指挥使,舍不得献身?” 她的掌心,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 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眸光锐利的盯着她,须臾又将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胸口,“挪开!你的手!” “不是说要替我疗伤吗?原来沈指挥使,不过说说而已!”苏幕笑容骤失,冷然立在一旁,就这么凉凉的睨着他,“沈指挥使以后少说这些客气话,不然我会当真!” 第213章 沈东湛转身就走。 周南和年修一道去追周柄,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县衙内。 依旧乱糟糟的。 所有人都追了出去,火光摇曳。 “扈大人?”梅长松立在大堂前的空地上,“您这是从哪儿回来?” 扈崇贵冷着脸,“怎么,本官刚到这儿,还要受你审问?梅长松,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官阶,也敢对本官颐指气使?到底发生何事?” “周柄被人劫走,扈大人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梅长松红了眼。 扈崇贵先是一怔,俄而冷笑两声,“此事与本官何干?本官刚刚赶到这儿,什么都不知道,你身为永慰县的县令,如今犯人在你的县衙大牢内逃脱,该被问责之人,难道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重犯?” 说是重犯,实则还没有升堂问供,还没有宣告百姓,就连五毒门的人还在缉捕之中,这一桩案子还没有形成完全的证据链,是以……罪责尚未定下。 “你!”梅长松哑然,气得浑身发抖。 扈崇贵深吸一口气,“梅大人,与其在这里争执,还不如多派人去追,找回来了,许是能让自己多活几日。若是找不回来,丢失重犯,恐怕罪责难恕!” “沈指挥使?”梅长松越过扈崇贵,快速走向门口。 沈东湛从外头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烛光下的扈崇贵,不由的想起了苏幕方才的话。 苏幕说:我敢打赌,这扈崇贵是在演戏,他明知道锦衣卫有你沈东湛在,肯定不会允许犯人走失,从他劫走周柄,轻而易举离开县衙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 第139章 杀机四伏 不得不说,苏幕的眼光极毒,这人看什么都看得这般刁钻,且看着扈崇贵如此神色,慌张之余多了几分伪人的正气。 沈东湛由内感慨,这样的人居然还能生出几分正气来?委实不易。 “指挥使大人!”梅长松行礼,“人丢了,至今还没找到!” 沈东湛抬手,“我知道,已经派人去追了,这永慰县周围都是崇山峻岭,想必跑不出太远,若是留在林中,无食物和水,怕是要死在林中了。” “是!”梅长松点头,“这都是荒山林子,咱们这永慰县前些年倒是野兽不少,如今光景早已不似从前,林子里会有山溪,但是食物……” 能吃的早就吃得差不多了,眼下是春日,虽然万物复苏,但还未到彻底暖和起来的时候,夜里的林子里亦是冷得厉害,越往山里走,越是难熬。 “梅大人!”沈东湛开口,“这永慰县一带,属你们最为熟悉,想必这地形地势地貌的,你们应该很清楚,哪条路能走出去?” 梅长松忙道,“指挥使大人放心,咱们已经派人尽量堵住路口,想来这周柄就算逃脱,若不能离开这山里,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很好!”沈东湛睨了扈崇贵一眼,“扈大人,你有什么看法?” 扈崇贵忙道,“虽然周柄是本官的小舅子,可法理不容情,本官绝对不会徇私,还望沈指挥使放心。” “有扈大人这句话,咱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但是有个前提,劳烦扈大人在周柄被抓归案之前,不要离开县衙,否则咱们也说不清楚,扈大人以为呢?” 扈崇贵应得很是双开,“那是自然,本官一定会好好的留在县衙内,免得大家心生嫌隙,怀疑本官与周柄私逃一事有关。” “梅大人!”沈东湛开口。 梅长松行礼,“指挥使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让人,好好照顾扈大人。” “那就好!”沈东湛转身就走。 从县衙出来,沈东湛拐个弯,钻进了一辆青布马车内。 苏幕靠在车窗处闭目养神,听得动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而是翻个身,侧对着他,“往常锦衣卫只听吩咐办事,想必没机会见着这样的两副面孔。” “这话说的,好似你已经司空见惯。”沈东湛坐在她身侧。 顿了顿,他转头看她。 苏幕侧对着他,却用马车内的薄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瞧见她极是精致的侧颜,眉眼轮廓分明,薄唇微抿,即便如此,浑身上下亦透着防备,时刻保持着生人勿近的状态。 “你若能入得后宫伺候,保不齐会比我更司空见惯。”苏幕扯了扯唇角,“扈崇贵现如今留在了县衙内,让大家给他见证,说明他是何等的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回头到了皇上跟前,他也能因此而脱罪,且不说脱罪吧,至少能博个好感,让皇上对他手下留情。” 沈东湛承认你,“是这个理儿。” “依你之见,这件事跟扈崇贵到底有没有关系?”苏幕徐徐睁开眼看他。 沈东湛看了她一眼便别开了头,只觉得那一眼就跟着了魔似的,忽的就烙在了脑子里,一眼便那么清晰。 慵懒如猫儿,明明是那样的柔软温和,实则藏着锐利的爪子。 “我自不信。”沈东湛轻嗤,“若是没关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者,就凭着周柄一人,和魏禄勾结,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且看这永慰县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城外满是空村,荒芜而民生凋敝,城内虽然还算稳定,可是街上又有几人?” 苏幕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第214章 “你看我作甚?”沈东湛瞥她一眼。 苏幕勾唇,“你原来不瞎啊!” 闻言,他目光锐利的剜了她一眼。 你才瞎! “即便与宫里有关,定也有人从中斡旋牵线。”苏幕道出了沈东湛心中所想。 沈东湛垂眸,“这人极有可能是扈崇贵,否则怎会如此巧合,由他陪同,前来永慰县剿匪?” 音落,外头响起了年修和周南的声音。 “爷!” “爷!” 二人异口同声,一扭头,四目相瞪。 沈东湛率先从车内出来,其次是苏幕。 “爷!”年修赶紧上前,搀了一把,“没事吧?” 苏幕站定,捋了捋衣角,“我能有什么事?该有事的,是沈指挥使。同行三人,小公爷丢了,扈崇贵会幕后黑手,想想都觉得怄得慌。” “你们莫要幸灾乐祸!”周南愤然,“东厂也有栽的一日!” 年修冷笑,“你想得美!” “好了!”沈东湛有些脑仁疼,“说说吧,怎么回事?” 周南躬身行礼,“爷,咱们一直跟着周柄,找到了五毒门余孽的落脚点,果不其然,这小子压根就没想着要跑,还想着回来作祟呢!” “只要杀了吴师爷,灭了少离的口,这事就算是死无对证,毕竟还没升堂问罪,来日折子递到了皇上跟前,只要扈崇贵一口咬定没有这等事,周柄就能翻身。”年修接过话茬,“毕竟这永慰县的事儿背后有所牵扯,既然山匪已经剿灭,那么皇上肯定不会再深究。” 周南道,“事情不了了之,那些人……全都白死了!” “扈崇贵现如今,尽量把自己撇清,保全自身。”苏幕负手而立,缓步行至树下,“为的就是来日到了皇上跟前,反参奏锦衣卫一本!” 周南切齿,“岂有此理!” “不仅仅如此。”苏幕又道,“我总觉得这周柄可能拿捏着什么东西,否则扈崇贵费那么大心思,有所不妥。” 沈东湛也是这样的心思,“我派人去了延州,估计这会人已经进了通判府。” “有沈指挥使在,定然没问题!”苏幕阴测测的笑着,“那我就先替少离,谢过沈指挥使!” 沈东湛眉心一皱,生怕她再说点什么出来,幽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所幸,苏幕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就分头行动。”沈东湛开口。 苏幕转身就走。 “欸!”他唤了一声。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我还等着保我的义子安然无恙,沈指挥使纵然秀色可餐,却也比不得人命重要,何况这条人命也跟你有所渊源,不是吗?”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原是想问一问,她伤势如何?可现在,竟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来日若是被她生生气死,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有话就说,莫再耽搁!”苏幕有些不耐烦。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保护好小豆子。” “废话。”她拂袖而去,仿若方才的轻挑言语,不过是随口而来,一转身又是那个凉薄无温的苏千户。 周南略显不平,“爷,这人太嚣张太傲慢太无礼了,咱好心提醒,她出言不逊也就算了,还如此不领情!” “这才是苏幕。”沈东湛横了他一眼,“盯住县衙大牢。” 周南行礼,“您放心,不只是县衙大牢,咱们连五毒门的人,都不会放过!您交代过的,卑职都记在心里,此番必须一网打尽,免得他们死灰复燃!” “扈崇贵!”沈东湛轻呵。 真是好本事,把人当猴耍! 夜色沉沉。 杀机四伏。 城外,十里坡。 两个蕃子守着亭子,锐利的眸子不断的环顾四周,警惕万分。 耿少离有些紧张,手中握着苏幕给的短刃,总觉得这地方阴风阵阵,吹得他脊背微凉,可只要一想起父母惨死,山寨里惨绝人寰的一幕,他又挺直了脊背。 大仇不报,枉为人子! “有动静!”蕃子低喝。 冷剑,骤然出鞘。 第140章 恶从胆边生 为 兰怀恩 马车加更1 突如其来的暗影,快速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个手持弓弩,成猎杀之势,要将眼前这三人斩杀,方可罢休。 “保护公子!”蕃子分立两旁,各自持剑。 耿少离看清楚了,这帮黑衣蒙面的人,与当日袭击山寨里的,可能就是同一拨,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每个人弓弩在手,冷剑在背,看行头都是差不离的。 “是你们!”耿少离低喝,“我爹娘就是你们杀的,山寨里的人,都是你们杀的!是不是你们?是不是!” 黑衣人已然包围了亭子,为首那人听得一孩子质问,不由的心神一震,“没想到,真的有落网之鱼!也罢,今日就送你去跟你爹娘团聚!杀了他们!” 音落瞬间,双方交手。 敌众我寡的局面,显然对东厂不利,但也没有持续多久。 年修和苏幕从天而降,当即破了这僵局。 “保护公子!”苏幕冷然,徒手便撕了冲上来的黑衣人。 刹那间的鲜血飞溅,却未有分毫溅落其身,她冷眼扫过众人,单手将耿少离推到自己身后,周身杀气腾然。 不管虚弱至何种地步,只要她是苏幕,只要苏幕未曾倒下,就绝对不会退让分毫。 第215章 那一瞬的气势,生生将黑衣人震退出亭子,无人敢轻易上前。 “爷!”蕃子们快速聚拢在耿少离身边。 苏幕冷然望着众人,“尔等五毒门众,肆意杀戮,血染山寨,今日落在我手里,是你们命该如此,命数已尽!” “杀!”年修纵身而起,持剑横扫。 苏幕反手便是一掌,震飞了身侧的黑衣人,“少离,睁眼看着,无畏无惧,是我对你的第一桩要求。” “是!”耿少离斩钉截铁的应声。 苏幕下手极快,当然,相比前些时候弱了不少,身上带伤,能有这般劲道实属不易。 “放箭!” 黑衣人已然不敌,那只好兵行险着。 弓弩冷箭齐发,瞬时呼声凛冽。 “少离!”苏幕直扑耿少离而去。 年修骇然,旋即冷剑生风,力挡箭雨,“小心,箭上有毒!” “保护大人!” 箭,多数被圻落在地,亦有深深扎入木柱中。 “少离!”苏幕冷喝,抱了耿少离在怀,“快,解毒丸!” 昏暗中,凌乱一片。 “杀无赦!”苏幕下令。 蕃子和年修当即拼死相搏,黑衣人四下逃窜,只剩下一人逃出生天,其余人等都被年修等,斩杀殆尽。 “检查一下,是否有活口!”苏幕瞧了一眼怀中的耿少离,“从现在开始,闭着眼睛不许睁开,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孩子双目紧闭,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柄短刃,躺在苏幕怀中一动不动。 “爷,没有活口!”年修起身回禀。 苏幕抱起了耿少离,“回去!” “是!”年修上前,“爷,让奴才来抱吧?” 苏幕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不用。” 这里热闹完了,接下来就该是县衙大牢里的热闹。 苏幕倒想知道,这扈崇贵的戏,什么时候能落幕,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唱,他自个不累,看的人也是累了。 县衙大牢内,亦不好过。 黎明前的黑暗。 沈东湛领着锦衣卫冲进了大牢,然则为时已晚。 “这!”周南快速冲在前面,伸手一探倒地之人的脖颈,“不行了!” 沈东湛立在那里,梅长松面色惨白。 待扈崇贵过来的时候,周南已经走出了大牢,拦住了他,“扈大人还是别进去了,人已经死了,进去也没什么用。” “吴师爷是在县衙的大牢里出了事,梅大人,你该当何罪?”扈崇贵冷声厉问。 梅长松无言以对,面如死灰,“下官……下官罪该万死!” “吴师爷是山匪一案最关键的人证,现如今死在了县衙大牢里,这桩案子就会成为悬案,无法结案。梅大人,您这失职之罪,可不小啊!”扈崇贵居高临下。 周南愣了愣,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居然能颠倒黑白至此? “扈大人!”沈东湛道,“事情还没结束,现在就下定论,为时过早!” 扈崇贵叹口气,“本官也是担心啊!吴师爷是本案最重要的人证,如今死无对证,又该如何是好?皇上那里,怕也不好交代。” “一条路走不通,难道就要磕死在墙头?自然还有别的路可走。”沈东湛冷然,“人被杀,自然会有凶手,传令下去,彻查今夜所有看守县衙大牢之人,不管是谁都得盘问。” 周南行礼,“是!梅大人!” 梅长松回过神来,“是,下官一定极力配合,全力捉拿凶手!” “扈大人,请吧!”周南道。 扈崇贵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走出了大牢。 瞧着他这副模样,周南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面色微沉。 身后,传出了仵作的声音,“唇舌变色,乃是中了剧毒的症状。” 出了县衙大牢,扈崇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与他一同被安置的,还有魏禄。 “扈大人,如何?”魏禄忙问,“果真是吴师爷出了事?” 扈崇贵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怪不了旁人,他自个乱嚼舌根乱说话,污蔑良善,自然会遭天谴。记住了,这是天谴!” “天谴?”魏禄面色发白,整个人呈现出慌乱的之色。 去他的天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非要自欺欺人,这滋味委实不好受,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当日他就该…… 然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事很快就会了结,魏大人放心便是!”扈崇贵拂袖落座,淡然饮茶。 很快,扈崇贵的话,应验了。 午后时分,外头看守的衙役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 魏禄开了门,躲在廊柱后面听闲话。 只听得这些衙役,一会说什么孩子死了,一会说吴师爷是中了五毒门的毒而死,人证皆亡,显然是死无对证。 话很细碎,但魏禄听得仔细,自个一连串便明白了大概。 所谓孩子死了,应该是指耿虎的儿子,那小子是山寨里的幸存者,若是连他都死了,那这桩案子就再无活口。 没了苦主,谁来状告周柄? 魏禄心头怔了怔,抿唇望着虚掩的房门。 傍晚时分,院子外头的守卫都撤了。 “这是怎么回事?”魏禄有些莫名心慌。 扈崇贵光明正大的走出了房间,外头已无人,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他,魏禄则没再跟着,他原就是被安置在县衙内。 第216章 回到客栈,扈崇贵沐浴更衣,像个没事人一般,照样吃饭休息。 客栈里,有扈崇贵的亲随,这儿自然比县衙安全,饶是锦衣卫想要监视他,亦不可能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的守着。 夜色彻底暗下,客栈里终于来了不速之客。 周柄前脚出现在客栈外,后脚消息便传到了县衙。 “你怎么还敢来?”扈崇贵立在窗口,负手背对着他,“不知道外面都是锦衣卫的人吗?” 周柄冷笑,“您觉得我会这么蠢?姐夫,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既然我敢做这等事,自然是早有防备。” “早有防备,不还是成了丧家犬?”扈崇贵转身看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不要让你照照镜子?” 周柄倒是不在意,顾自坐下来,慢悠悠的倒了杯水喝着,“现如今,耿虎的儿子死了,吴师爷也死了,这桩案子还来不及公审就被灭了个干净,他们还有什么可对付我的?我只要一张诉状,状告沈东湛徇私枉法,滥用职权,污蔑我而抢功劳,吃不了兜着走的应该是锦衣卫!” 顿了顿,周柄笑道,“姐夫,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扈崇贵深吸一口气,“你让我帮,要怎么帮?现在锦衣卫到处在找你。” “猎人头的事情,只有山上那些山匪知道,永慰县城内的所有人,压根没亲眼见过,如何能作证?现如今山寨里的人都死绝了,连唯一的活口都没活下来,吴师爷亦被毒杀,纵然沈东湛有通天的本事,能奈我何?”周柄喝着水,“姐夫,现在我才是受冤的那个人!” 扈崇贵眯着眸子看他,“得意忘形!” “我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回来,让锦衣卫那些人看到又如何?饶是沈东湛亲自来了,我也敢当着他的面,把诉状摔在他脸上!”周柄狠狠的将杯盏摔碎在地。 砰然碎响,茶水四溅。 “姐夫,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周南面色陡沉,“别忘了,那些王公子弟每次猎人头,所奉的银两,你也拿了不少!现在想撇清,可没那么容易,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丢下谁!” 扈崇贵袖中拳头紧握,“你给我闭嘴!” “我已经写好了诉状,到时候让殿下将此呈递给皇上,治沈东湛一个妄图邀功,诬陷官吏的罪名,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周柄洋洋得意。 门外,骤然传来声响。 “我这也有一封诉状,你们要不要看看?” 第141章 谁说小爷不在? 房门大开。 沈东湛一身正装从外头进来,长身如玉,眉眼竣冷,一双冷眸就这么凉凉的扫过屋内二人,“扈大人,戏演完了,该落幕了!” “抓起来!”周南一声令下。 锦衣卫快速冲上去,将周柄摁住。 周柄挣扎了一下,终是无法动弹,被死死的摁跪在一旁的递上,瞬时眦目欲裂,切齿怒喝,“沈东湛,你这是什么意思?” “混账!”周南冷喝,“不准直呼指挥使大人的名讳,周柄,你的好日子结束了,血债血偿,该你的跑也跑不了!” 周柄回过神来,当即冷笑连连,“血债血偿?沈指挥使,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做了什么,你要让我血债血偿?我可没动你沈家的人,一分一毫啊!” “不是要将诉状摔在我脸上吗?”沈东湛不紧不慢的坐下,勾了一下手指,底下人便将一个木盒子递上,呈在了他掌心,“很不巧,我这里也有一封诉状。” 扈崇贵的目色陡然一沉,隐约好似猜到了些许,原本凝在唇边的冷笑,渐渐的散了个干净,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这是什么东西?” “扈大人见过的。”沈东湛侧过脸瞧他,目色阴翳,“周柄想借着扈大人的手,向皇上呈御状,倒不如麻烦扈大人,再多呈一次,连同我这封御状,一起交给皇上!” 扈崇贵心头一窒,“这是……” “扈大人,应该不会觉得陌生。”沈东湛指尖轻挑,盒子当即打开。 耿虎的那封御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御状上摁满了血指印,那是山寨里被杀的无辜百姓,留在这世上,指证恶人的最后证据。”沈东湛合上盖子,冷眼睨着扈崇贵变了颜色的脸,“这东西只要往皇上跟前一送,也不知道周大人的御状,还管不管用?” 周柄不敢置信,当即脱口而出,“这东西不是烧了吗?” 一出口,周柄就后悔了。 这不就是代表着,御状上所言句句属实,代表着他们畏惧这封御状?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瞧着盒盖子,沈东湛勾唇笑得邪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你们见个人,把人带进来。” 耿少离跨步进门,瞧着眼前这二人,恨得咬牙切齿。 “不可能,你不是……”周柄面如土色,“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周南冷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是已经中了五毒门的暗算,死于有毒的毒箭之下?可惜啊,老天爷长了眼睛,不收他,又把他给送了回来吗?人家阎王爷说了,不要孩子,要你!” “你们害死我爹娘,害死那么多父老乡亲,血债血偿,我定要你们偿命!”耿少离咬牙切齿,“倒是忘了,你们还想杀了我,因为我见过杀死我爹的人,所以要灭我的口。” 第217章 周南摁住了几欲往前冲的孩子,“别冲动,有我们在,会替你做主的!” “血债血偿!”耿少离红着眼。 听得这声嘶吼,周柄不自觉的颤了颤身子,但转念一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所言能有几分可信?有几人会信? 如此,他又直起了脊背,“一个孩子说的话,皇上不会相信的。” “那他呢?”周南问。 吴师爷亦步亦趋的从外头走进来,“周柄,你好歹毒的心,自己事情败露,居然派人毒杀我,若不是沈指挥使早就料到了你们会出此下策,早早的把我转移,你们便已经得逞了!” “你没死?”周柄浑身剧颤,“你没死……” 吴师爷冷笑,满是血污的脸上,漾开坚定的恨意,“我没死,但你离死期不远了!” “咱们正愁不能将永慰县境内的五毒门余孽,一网打尽,你倒好,自个将所有人都拱手送出,咱们也就不客气了,照单全收!”周南满脸嘲讽,“就这脑子,你也敢做下这等恶事?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扈崇贵面色铁青,扶着桌案慢慢的坐下来,腿软得不成样子。干坏事的时候自然不怕,但怕秋后算账,眼下便是! “周柄!”沈东湛开口,“还有什么话可说?” 周柄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我跟这些事没关系!” “狡辩已经救不了你,五毒门的人都被抓住了。”周南双手环胸,抱剑而立,“你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铁证如山,岂容抵赖!” 沈东湛将目光落在扈崇贵身上,“扈大人要不要辩一辩?免得到时候,去了皇上跟前,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这件事……”扈崇贵呼吸微促,“我乃是钦差,哪里知道这永慰县发生的事情,周柄为延州通判,更是不曾与本官提及分毫,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周南气急。 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想抹平这笔血债? 想得美! “现在想把自己摘干净,似乎太晚了点,扈大人受了不少银子,想必这些银子还来不及花,若是咱们把这些来路不明的银子,往皇上跟前送……”沈东湛揉着眉心,“扈大人该如何解释呢?” 扈崇贵愤然,“沈东湛,你这是诬陷!现如今来永慰县的钦差只有咱们三个,小公爷失踪,你便想把黑锅甩在本官头上,本官告诉你,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官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顾左右而言他,是觉得小公爷失踪,我便拿你没办法?”沈东湛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吗? 扈崇贵冷笑,“小公爷不在,沈指挥使妄图一人独大,将办事不利之名落在我头上,到了皇上跟前,我也会这么说!” “呸你个混账老东西,谁说小爷不在?” 第142章 笼络人心 薛宗越的忽然到来,让扈崇贵整张脸都白得彻底,他真是万死都想不到,失踪的小公爷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们方才的谈话,居然被薛宗越听得清清楚楚。 “扈老东西,小爷原以为你是个本分人,瞧着你平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居然还能干出这等令人发指之事,小爷还真是小看你了!啊,能耐啊你!”薛宗越在隔壁,那是越听越窝火。 敢情自个被折腾了那么久,就是因为这老小子在背后使坏? 若非他们闹出什么山匪,他犯得着这大老远的跑来剿匪,还被人丢进了乞丐窝里,吃苦受罪受侮辱? “难怪那人把我丢在了乞丐窝里,也没杀我,原来是要我体验一下,你们践踏他们,不把他们当人的滋味。”薛宗越正在气头上,越说越窝火,忽然操起了桌案上的杯盏,狠狠丢掷过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扈崇贵惨叫着捂住了额角,鲜血顿时涌出,他惊恐的望着薛宗越。 沈东湛是锦衣卫,也是齐侯府世子,他的出身不允许他做太多过激的事。 但薛宗越不一样,他是被宠坏的元国公府小公子,来日是要继承爵位的小公爷,这位爷从小被惯得不成样子,行事只论喜好! “扈你个乌龟王八蛋!” 薛宗越往前冲,沈东湛一个眼神过去,周南赶紧拦住了薛宗越。 “小公爷,小公爷别激动,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周南急忙劝慰,“不还有国法惩治吗?您若是把他打伤了,到时候他又得反咬一口,您看咱家爷,不也差点吃了亏吗?冷静!冷静!深呼吸!深呼吸!” 这么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薛宗越喘着粗气,咬着牙捋直了衣摆,“行,那小爷今儿就给你们锦衣卫面子,不脏自己的手,等来日到了皇上跟前,我可得好好说道,把你剁成肉泥喂狗!不,狗也不吃这脏东西,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小公爷?”扈崇贵捂着额角,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染红他半边脸,他扑通一声就给薛宗越跪下了,“下官、下官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 耿少离看着他,只觉得这张脸何其狰狞可怖,宛若恶鬼现世。 “跟阎王爷说去吧!”薛宗越倒了杯水,狠狠灌了两口。 一想起在破庙里,跟乞丐争食,被乞丐打得鼻青脸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周南说的有道理,杀了扈崇贵一人,并不能让他偿还痛苦,唯有让扈家满门落罪,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第218章 有活口,有人证,由小公爷亲自见证,算是板上钉钉。 现如今,周柄被抓,扈崇贵被擒,主犯算是被一网打尽,至于同谋者,只要去一趟延州府,便差不多了。 但是,幕后者…… 要挖出幕后黑手,显然需要一定的勇气。 “扈大人,请吧!”周南手一挥。 锦衣卫上前,将扈崇贵拖了下去,而一旁的周柄在扈崇贵挨打的瞬间,已经瘫倒晕厥,多半也是知道,再无机会。 如此这般,耿少离亦悄然退出了房间。 回到马车上,苏幕早已坐在那里。 “义父?”耿少离有些犹豫。 苏幕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该用的法子都用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命数。” “义父。”耿少离低声开口,“以前听我爹说,东厂惯来杀人如麻,你们杀人都是……” 苏幕轻呵,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车窗。 青布马车,徐徐前行。 “杀人只是手段,最直接也最愚蠢。”苏幕幽幽道来,“但是少离,你不需要学这个,你资质不高,习武只能用于防身,若要杀人……实在不中用。” 耿少离愣了愣,“那我要学什么?” “用你的脑子,而不是用你的手。”苏幕侧过脸看他,“此番你可见我对那两人出手?” 耿少离摇头。 “锦衣卫全权操持,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护着你,旁的咱们可是半点都没插手。”苏幕叹口气,“少离,我不希望你走我这条路。” 孩子眨着明亮的眸子,泪眼朦胧的看她,“多谢义父为我筹谋。” “少离,义父此生逼不得已,做过很多逼不得已的事,杀过很多逼不得已……要杀的人,但我希望你的将来,能有做主的机会。”瞧着那双眼睛,苏幕满脑子都是那一声“姐姐就我”。 微凉的掌心,抚上孩子稚嫩的面庞,苏幕狠狠闭了闭眼,然后报之一笑。 “少离铭记在心。” 苏幕敛眸,心里有些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好多年不曾心软过了。 不,是自从爬出了死人堆,就不曾心软过! “爷?”外头,传来年修的低语,“咱们现在就离开永慰县吗?” 苏幕回过神,“出了这么大的事,舒怀远肯定不敢再在永慰县待着,否则锦衣卫这全番出动,他定会暴露行迹。武林盟的人都撤了,可见咱们也该走了!” 剩下的这些事,沈东湛会全权处置,什么五毒门,什么周柄扈崇贵,都会有该去的地方。 “奴才已经让人送舒云出城了。”年修道。 苏幕揉着眉心,依在车壁处,没有应声。 马车,直接出了城,扬长而去。 待沈东湛回到县衙,周南就收到了消息。 “爷?”周南示意底下人退开些许,“苏阉狗走了。” 走了? 沈东湛委实一怔。 事情还没结束,她倒是溜得快,按理说,这不该是等着事情结束,分瓜功劳?就这么走了,倒是不像她的行为作风。 “她的事……办完了?”沈东湛一怔。 周南也不知情,“不过,她把那孩子带走了。” “她收了孩子为义子,自然是要带走的。”沈东湛沉着脸往内走,“等我们办完了这差事,回到殷都,那孩子会作为最重要的人证出现。” 周南点头,“这倒是!” 忙碌了这么些日子,现如今总算是安稳落下,现在只等着上折送回殷都,再押解扈崇贵和周柄去刑部受审。 按部就班,大局已定。 但是……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把小爷的恩人给弄丢了!废物!废物!”薛宗越暴跳如雷,“小爷吃了那么多苦,要不是恩公,这会还在乞丐窝里争食!” 底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则,谁都没见过薛宗越的恩公。 二则,谁也不敢顶嘴,生怕再受雷霆之怒。 沈东湛在门外顿住脚步,梅长松赶紧行礼,一副吓死半死的表情,“大人,这、这……下官不敢进去。” “爷,咱也别进去了!”周南忙劝慰,“这活祖宗不好惹,听听这骂人的劲儿,估摸还有一肚子的话没骂出口,咱现在进去那就是纯粹挨骂的!” 不能进! 不能见! “对对对!”梅长松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听这劲儿,好像还没使完呢!” 沈东湛皱了皱眉,这话是有道理的,所以说,苏幕没那么轻易放过他,人都走了,还给他留了一个火坑,关键是这火坑轻不得重不得。 深吸一口气,沈东湛转身就走,谁知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薛宗越就站在房门口,“沈指挥使,我有话要同你说。” 闻言,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 一帮乌鸦嘴,果然是人见人黑。 沈东湛进了屋,锐利的眸子扫一眼周遭,只瞧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和零碎,心下有些烦躁,莫名的不耐烦。 “我想早点回殷都去!”薛宗越眼巴巴的瞅着沈东湛,“我要去找我的恩人,回去晚了,我怕到时候她跑了怎么办?” 沈东湛一怔,“恩人?” “把我带回来的恩人!”薛宗越一改方才的烦躁,竟是何其兴奋,“你不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光亮之中,那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第219章 沈东湛面色沉沉,“你可知道她是谁?” “我当然知道!”薛宗越张了张嘴。 不对,苏幕说了,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她此番来永慰县乃是秘密,行踪不可暴露,否则恐有生命危险。 薛宗越闭了嘴,狠狠摇头。 不知道,咱什么都不知道! 沈东湛裹了裹后擦牙,这苏阉狗……还真能笼络人心啊! 第143章 梦里,她一袭红衣 为 兰怀恩 马车加更2 周南一直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只在一盏茶之后,瞧着自家爷面色黢黑的从内里出来,瞧这模样……情形不太好。 默默的跟在沈东湛身后走了一阵,可这尴尬的氛围让周南心慌慌。 好半晌,他才慎慎的喊了声,“爷?” 沈东湛蓦地顿住脚步,掌心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爷,那小公爷说什么了?”周南低声问,“是不是又闹腾着,要好酒好菜,要美人了?” 沈东湛轻呵,“他若是要好酒好菜要美人,倒是无妨,怕就怕某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太高明,惹得人念念不忘。” 周南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什么笼络人心,什么念念不忘? 须臾,他想明白了,瞬时恍然大悟,“哦,您是说苏阉狗?” 只是这苏阉狗,又是怎么招惹他家爷了? 唉…… 果然,跟苏阉狗沾上边就没好事,以前爷公事公办,行事干脆利落,如今倒是愈发的喜怒无常,着实让人唏嘘。 回殷都之事,快速提上了日程,只是沈东湛的面色,始终未见好转,一味的沉着脸,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更不是何时才能恢复。 回去的路上,最闹腾的应该就是那位小公爷,主子爷的脾气是半点没改,顺带着,还多了几分好打听的毛病。 比如说…… “周南,你们锦衣卫跟东厂打交道这么多年,可知道东厂苏千户的喜好?”薛宗越神秘兮兮的拽着周南问话。 周南愣了愣,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薛宗越,“小公爷,您没事吧?打听那阉……打听苏千户啊?人人畏惧东厂,闻风丧胆,您怎么还敢往前凑?” “这……这比较有挑战性!”薛宗越煞有其事,“你是不知道啊,这东厂的人看着凶神恶煞,手段毒辣,实则也有良善的一面,我想着能不能感化一下。” 周南愕然,“您这是活菩萨上身呢?” “呸,小爷就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薛宗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能伸手的时候,绝对不能缩手,对不对?” 周南心头腹诽:比我还能扯! “对对对,您说的都是对的。”周南连连点头,等着苏阉狗剥你的皮、拆你的骨,您可千万别缩手啊! 薛宗越觉得无趣,这些锦衣卫,嘴上没一句实话,还是靠自个罢! 周南脱身,讪讪的回到沈东湛身边。 “问你什么了?”沈东湛问。 周南忙道,“这活祖宗大概是真的活腻了,居然跟卑职询问东厂的事,苏阉狗的喜好,您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要么就是惊吓过头,中邪了!” “少废话,看好犯人!”沈东湛沉着脸,转身就走。 周南愣怔,不解的挠挠额角。 哎呦,这怎么……好似又翻脸了?! 爷果真,高深莫测! 拂袖坐在树下,沈东湛瞧着不远处的囚车,转而又将视线落在林中,目色深邃而沉冷,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但他让人回去看过,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许是自己多疑,疑心生暗鬼罢! 一路走来还算太平,只是…… 沈东湛揉着眉心,好似少了点什么。 他想,自己大概病了。 病得不轻,才会时常想起,苏幕此刻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暗戳戳的谋划什么诡计,准备对付锦衣卫,对付他? “东湛哥哥?”沐柠立在那里,目色奇怪的望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树后好一阵了,他居然都没发现?他是故意不喊她,还是……走神了?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分心至此? “是因为永慰县的事情?”沐柠走近了低问,“人都抓住了,事情也已经水落石出,你还在愁什么呢?皇上肯定会治罪他们,到时候是非曲直,都会有个论断!” 沈东湛没说话,凉凉的别开头。 “东湛哥哥,你为何不说话?”沐柠在边上坐下来,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你可还记得当日的约定吗?” 沈东湛心神一颤。 约定? “东湛哥哥,我爹娘说你这些年不回来,姨娘和姨夫又成日不着家,这齐侯府一味的让二哥哥管着也不是个事,你说是不是?”沐柠面颊微红。 有些话终究不是女子能说出口的,是以她开了头,便等着沈东湛接话茬。 谁知,沈东湛不吃她这一套。 “你爹娘说的?”沈东湛问。 沐柠煞有其事的点头,巴巴的望着他。 爹娘说,她也老大不小了,跟沈东湛这么多年的情谊,也该有个结果了。 他们,该成亲了! “谁说的,你就找谁去!”沈东湛抽回手,起身朝着马匹走去。 沐柠一愣,“东湛哥哥?” 沈东湛翻身上马,压根没搭理她,冷声低喝了声,“出发!” 第220章 众人,上马的上马,驱车的驱车。 “沐姑娘,快上车吧!”周南行礼,“晚了怕是跟不上的。” 闻言,沐柠狠狠瞪了他一眼,跺着脚上车,也不知道她的东湛哥哥是怎么了?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爹娘都说了,年岁到了就该成亲,她与东湛哥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自小定的亲,自该水到渠成的! 被沐柠这么一刺激,当天夜里安营扎寨之后,沈东湛闭上眼,就梦见了自己在山寨里,一身红衣的样子。 但是这一次有所不同,梦里的苏幕,亦是一身红衣…… 因着路上,苏幕旧伤复发,一行人便在半道上寻了农家住了一夜,如此便耽搁了行程。 所幸有舒云跟着照顾,倒也还算安稳。 年修觉得,舒云比顾西辞安全些,至少这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不像顾西辞那厮,什么都藏在心里,让人捉摸不透。 相比之下,年修觉得周南都比顾西辞好,至少他们的好赖是写在脸上的,不服气的时候还能真刀真枪的打一架。 而顾西辞…… “想什么呢?”苏幕问。 这路边的凉棚里,有三三两两的过脚客,此处位于小山坡上,光亮极好,阳光普照,合着凉风习习,委实是个惬意的休息之处。 年修回过神,“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舒服!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甚少有这样静下来,晒晒太阳,吹吹风的日子。” 苏幕瞧着兴致不高的耿少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既已无家,处处是家。” “是!”耿少离点点头,“义父,我以后只有你了。” 苏幕笑了笑,“我也有义父,在我入东厂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东厂不留废物。于是乎,我就拼命的习武,生怕失去最后的容身之所。” 天下之大,无她容身之处。 这是,怎样的悲哀? “义父,你是如何入得东厂呢?”耿少离问。 年修面色一紧,“小孩子莫要多嘴饶舌,不该问的不要问。” 闻言,耿少离当即俯首,“是我不该问!” 对此,苏幕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眸色微敛,将目光落在别处,“问不问在你,答不答在我。” “四位爷,你们的馄饨。”伙计端着托盘过来。 两个蕃子在旁帮忙,然后坐在别桌,再等下一份。 “爷,奴……” 年修正欲开口,却见着苏幕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邻桌那人身上,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且瞧着邻桌那人,即便是吃饭也是戴着斗笠,边沿压得很低,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鼻下位置。 桌脚上放着弓弩和箭筒,可见是个猎户。 这深山老林里,有猎户出没,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掌柜的,结账!”那人将饭钱放在桌案上,背起了弓弩和箭筒,自苏幕桌边走过,朝着外头的木桩处走去。 舒云皱了皱眉头。 “爷,您看什么呢?”待那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年修才低声开口,“不过是个猎户罢了!” 苏幕摇头,“这匹马还不赖,猎户可用不上这么好的马。” 这么一说,年修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马?”年修恍然大悟,“这马不像是能跑山路的,倒是能跑远程,且瞧着方才一个劲的吃草,可见跑了不少路。” 苏幕吃着碗里的馄饨,想起了顾西辞说的荠菜馄饨,倒是可惜了,走的时候没能去试吃。 小时候…… “他要么身上带伤,要么不是猎户。”舒云抿唇。 苏幕眉心一皱,年修转头看她。 “我不是胡说。”舒云忙解释,“他方才经过的时候,我能嗅到他身上的药材味。你们也知道,我爹是个大夫,我自小在医馆里长大,药材味和药味,这两者是有区别的。一个人若在一处待了太久,气味就会浸入肌理,不是沐浴更衣就能掩过的。” 苏幕没有开口,舒云这话在理。 “更重要的是,你们嗅到没有?他身上味儿不只是药味,还有一点点蜡味。”舒云煞有其事的开口。 年修不解,“辣味?” “是蜡烛的蜡!” 苏幕的眉睫陡然扬起,“蜡!” 第144章 我收手了 蜡这东西,寻常不会带在身上,要么带着火折子,要么带着打火石,这出门在外的谁还往身上搁蜡烛呢! “你确定没有闻错?”年修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带着蜡烛呢?” 舒云摇摇头,直勾勾的瞧着苏幕,“大人,奴婢确定没有闻错。” “我知道!”苏幕招招手,示意她不要着急,“蜡这东西,未必是蜡烛,也有别的用处,比如说蜜蜡固封,这用处便多了去!” 年修恍然大悟,“爷这么一说,倒……真是这个理儿!” “保不齐是那箭上的。”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年修心神一震,愕然明白了其中真意。 东厂内,不乏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箭矢上淬了毒,又怕物伤其类,便以蜡固封,待到用时再行破蜡。 如此一来,安全无虞。 “那人许是身份不俗,不知是谁家暗卫,又或者是江湖上的杀手罢?”苏幕与年修行走江湖惯了,这种人见得多,便也没再往心里去,“快点吃完,早些回去。” 第221章 年修点头,“是!” ………… 殷都城内外,人来人往。 戴着斗笠的男子,快速进了四时坊的后巷。 后门,早早的有人等着,牵过他递来的马缰,领着他进了后门,“姑娘早就等着了,你怎么才回来?对了,事情办得如何?” 男人没说话。 “姑娘在楼上,您自个上去吧!”伙计将马牵到了马棚里。 男人连斗笠都没摘,低着头上了二楼。 林静夏就坐在那里,室内茶雾氤氲,香气弥漫,“回来了,还好吗?” 男人坐定。 水声潺潺,她泡好茶,将杯盏递到了他面前,“杀了吗?” “没有!”男人低语。 林静夏微微一怔,“你说什么?不是让你去杀了薛宗越,如此一来,锦衣卫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会追查元国公府之事。” “我,下不去手。”男人犹豫了一下。 林静夏端起杯盏,然则下一刻,面带愠色的放下,“你是忘了他们当年做过什么事?好了伤疤忘了疼?薛家没有好人!” “我知道。”男人点头,“我几番拉开弓箭,都收了手,你可知道永慰县发生何事?” 林静夏一怔,“我有必要知道吗?” “有!”男人徐徐将斗笠摘下,乱发覆面,即便如此,也遮不住半张凹凸不平的容脸,左额头至眉眼位置,仿佛被火烧火燎过一般,极是丑陋。 白日里瞧着,便觉得可怖。 若是到了夜里,真真宛若鬼魅一般。 林静夏没说话,沉着脸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永慰县内,有人在猎人头。”男子娓娓道来,“后来百姓逃到了山上,立山为王,此番锦衣卫就是带着人去剿灭山匪的。” 所谓山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百姓而已。 林静夏没说话,眉心微凝。 “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如今还活着,所以我下不去手。”男子望着她,“当我看到薛家的男儿,站在锦衣卫这边,惩处扈崇贵和为非作歹的延州府台,我只觉得痛快。一箭射死了薛宗越,那不过是死一人,但若是留着他,能死很多人。” 林静夏别开头,只觉得杯中茶也不香了。 “杀一人很简单,他被丢在乞丐窝的时候,我就可以下手了。”男人望着她,“可是他死了,永慰县的那些百姓也都会白死了!” 四下,安静得可怕。 须臾,林静夏起身,拂袖往外走。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报仇,我也想要报仇,比你更想!”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幽幽的开口,“报仇之事,可以从长计议,这么多年都等了,还急于一时吗?” 林静夏站在门口,脊背挺得笔直,“这是极好的机会,死在永慰县那地方,查无可查,还能让锦衣卫摊上事,顺带着将祸水引回元国公府,让薛涛那个老贼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放弃了!”男人站起身来,“他死了,永慰县的百姓便无法申冤,我们苟延残喘,不也是想要当年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吗?当年的时候,我们也希望有人能施以援手,尽管没有等到,但……现在可以做到!” 林静夏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 第145章 苏幕,说你愿意 “你是在教我仁慈吗?”林静夏深吸一口气,目色幽幽的回头看他,“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你我都经历过。刀子砍在身上,没让你我殒命黄泉,不就是为了今日?现在,你跟我讲君子之道?” 男人没吭声,就站在那里,瞧着她猩红的眸。 “谁都没资格劝我善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男人还愣在原地,紧了紧袖中拳,俄而又徐徐松开,是啊,不经他人苦,有何资格劝他人善?而他,亦是经过她之苦,只是年岁上来了,很多时候便自己与自己和解了。 “可,你是个大夫啊!”良久,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窗外,人潮涌动。 殷都,繁华如旧。 苏幕到底是回到了殷都,不管她怎么折腾,都比沈东湛先一步回来,比之更早的是顾西辞。 与年修一般,苏幕也不怎么喜欢顾西辞此人,倒不是生得不够俊俏,相反,顾西辞五官精致,轮廓分明,不管往那儿一站,难以泯然于众。 苏幕自问不是头脑简单之人,可若是真的论其算计来,委实比不上那些深谙权术、惯于机变权谋之人,这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舒云低语。 年修裹了裹后槽牙,他也想知道,顾西辞为何这般阴魂不散?走哪都能见着这张脸。 “回来了?”顾西辞立在府门口,“我算着,也是差不多时辰到,果然如此。” 苏幕拾阶而上,就这么凉凉的睨着他,“苏宅不需要这般尊贵的门童。” “我今日,是陪着太子殿下来的。”顾西辞站在那里,侧过脸看她。 苏幕身形微震,立在了台阶上,转过头睨着他,“你……” “不是我请来的,是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你进宫,传召不到人,便亲自来了一趟。”顾西辞目光温柔,“我并非没有拦阻,但是没拦住,你且想好说辞再进去罢!” 苏幕眉心微凝,他等在门口,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 第222章 “你是如何同太子殿下说的?”苏幕问。 顾西辞与她比肩而立,温润浅笑,“你走的时候,怎么交代的,苏宅里的人便是如何回禀太子殿下的,我什么都没说。” 她是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永慰县的事情,我只字未提。”顾西辞款步往内走去。 苏幕抿唇,转头看着舒云和耿少离,“你们先去休息,没有必要,不许出来!” 舒云:“是!” 耿少离:“是!” 年修跟在苏幕身后,疾步进了门。 “爷,您说这顾家小子,到底有没有告诉太子殿下,永慰县发生的事情?”年修有些担心。 他所担心的,恰好也是苏幕担心的。 顾西辞到底说了什么? 李璟又知道多少? 顺子在前面行礼,“苏千户,您回来了,请!” 苏幕顿住脚步,瞧了年修一眼,终是独自跨入了房间。 内里,顾西辞也不知和李璟在说什么,两个人的面上神情各异。 顾西辞依旧是温润之态,李璟看向她时,目光里透着几分担心,还有几分恼怒,“苏幕,你过来!” 见状,顾西辞行礼,“在下告退。” 擦肩而过的瞬间,苏幕以眼角余光横了顾西辞一眼,在原地站了站,苏幕终是走到了太子李璟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幕!”李璟站在桌案边,“再近一点!” 苏幕长睫垂落,瞧不清楚眼底的情绪变化。 “本宫说的话,如今也不管用了,是吗?”李璟冷然。 苏幕起身,弓着腰近前,“奴才该死,惹太子殿下动怒,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音落,她再次屈膝,几欲下跪。 然则下一刻,李璟猛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向自己。 所幸苏幕早有准备,在他用力拽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顿住脚跟,不至于扑进李璟的怀中,在原地稳住了身形,“殿下?” “你去永慰县作甚?”李璟用力的握着她手腕。 苏幕敛眸,果然,顾西辞这人说话不能相信。 “那些江湖人出手伤你,你为何不告诉本宫?”李璟冷声质问,“一帮乌合之众,犯得着让你远赴永慰县,以身犯险吗?你不知道身上有伤,不知道你需要静养吗?”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当即反应过来。 顾西辞的确出卖了她,但只提及武林盟,没有提及其他,她身上有伤不假,顾西辞将这笔账摁在了武林盟的头上。 是以…… 李璟以为她去永慰县,是去找武林盟算账的? 这套说辞,顾西辞是怎么说服李璟的?太子不是傻子,按理说不太会相信,她因为个人私仇,而去寻衅滋事。 “苏幕,你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李璟目色微红,“不知道本宫会担心你吗?” 苏幕面无表情,安静的站在那里,“太子殿下,可否先放开手?” “本宫不放!”李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又瘦了,整个脸都是那样的消瘦而苍白,“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若不然,本宫跟父皇说一说,把你从东厂调进东宫,这样……” 苏幕终是抽回手,单跪在地,“多谢太子殿下厚爱,苏幕散漫惯了,在宫里伺候怕是不习惯,咱们当奴才的,为东厂效力,便是为太子殿下效力,请殿下成全。” “苏幕?”李璟蹲下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其实你都知道,都能看得明白,本宫对你是什么心思。苏幕,你是个聪明人,本宫想留住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不能答应本宫呢?” 苏幕没说话,这事儿可不敢答应。 “本宫的命,是你救的。”李璟深吸一口气,“又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在这宫里,所有人都瞧不起本宫,觉得东宫太子是个废物,本宫原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本宫想为自己拼一把,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苏幕抿唇。 “苏幕!”李璟握住了她的手。 修长的柔荑,冰凉至极。 李璟怔了怔,愈发握得生紧,“苏幕,到本宫身边来,本宫可以保护你,免你颠沛流离,让你尽享荣华富贵。苏幕,说你愿意!” 苏幕抬头看他,目色冰凉,薄唇微启,“奴才,不愿!” 四目相对,室内骤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146章 他归心似箭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李璟定定的望着这张脸,明明可以活得很精致,却非要拿命去换日子,“在你眼里,本宫就如此不堪,你宁可死在外头,也不愿意让本宫护着你?” “殿下,您护得住奴才一时,可护得住奴才一辈子?”苏幕问。 李璟一怔,这问题,他答不上来。 皇家儿女,谁知道自己的最后结果是什么? 不到掀开答案的那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先帝驾崩之后,坐在皇位上的是谁?若你不能坐在那位置上,那么就只能沦为阶下囚,又或者阎王殿前一亡魂。 “殿下捏疼奴才了!”苏幕说。 李璟依依不舍的松开手,依旧蹲在她面前,尽量与她保持平视,“若是哪日,本宫有能力护你周全,你是不是就愿意,到本宫身边来了?” 第223章 苏幕没有回答他。 这种事,谁知道呢! 未来可期,未来可欺! “苏幕。”李璟将她搀起,“武林盟的事情,本宫会让顾西辞去处置,你以后就不必担心他们会欺扰你,敢跟你作对的,便是与本宫作对,本宫会一一替你处置干净!” 苏幕愣怔,“多谢太子殿下。” 音落瞬间,苏幕猛地僵直身子。 李璟已经牢牢的将她抱在怀里,俯首垂眸,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记得本宫的好,以后都是要还的。” 语罢,李璟松开她,拂袖往外走。 苏幕站在原地,目色沉沉如刃。 好半晌,年修急匆匆的进门,“爷?” 苏幕还站在那里,面色沉冷得可怕。 “爷,没事吧?”年修骇然,“太子殿下已经走了,顾家那小子也走了!” 闻言,苏幕扶着桌案,温吞的坐了下来,“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是!”年修也不敢多问,行礼退出房间。 想来是爷这一路,奔波劳碌太过辛苦,想泡个澡好好休息罢了! 这么一想,倒也无可厚非。 车内。 “你说,苏幕为什么不肯接受本宫的好意呢?”李璟不明白,是自己不够尊贵?还是对她不够好?表述得不够清楚明白? 顾西辞躬身,“殿下,急不得!” “你也看到了,她身为东厂千户,到处奔波,四下劳碌,本宫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一些,轻松一些,不至于这么累。可她呢?死守着东厂不肯走。”李璟很是头疼。 顾西辞笑了笑,“殿下,千户大人一身好武艺,您让她闲赋在侧,她自然是不习惯的。待哪日,她倦了这杀戮,便会想到您了!您需要等待,耐心!” “等?本宫等了很久了。”李璟叹气,“本宫一直在等。” 顾西辞摇头,“可您光等是没用的,眼下皇上身子不大好,多少人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若是您无法自保,又哪有什么未来呢?” 李璟无奈的笑了笑,别开头望着车窗外,眸中掠过一丝冷冽。 虎视眈眈? 这个词,用得极好。 马车,朝着宫内扬长而去。 夜里的时候。 李忠进了一趟院子,为苏幕检查伤势,“还是要好好休养,这气血紊乱的,没个三五日定不下来,最好能安安生生的,静养十天半月。不多,就十天半月!” “忠叔?”苏幕低唤。 李忠板着脸,“不成!身子虽然是你自个的,可也由不得你了!” “知道了!”苏幕揉着眉心。 李忠叹口气,“每次都说知道,可每次都做不到,千户大人,您是千户,不是猫妖狐狸精,没有那九条命,可不敢再折腾了!你看看你那伤口,疤去不掉,病根也去不掉,这长此下去……” “忠叔!”苏幕快速打断他的话,满脸的诚恳,“知道了,这回我真的知道了!您放心,我定然好好养着,此番东厂没有要务,我也不必再出去办差,定会将伤彻底养好。” 李忠满脸的不相信,那眼神,就跟看着自家逃学的孩子,孩子信誓旦旦的跟你保证,下次肯定能状元及第。 “可信度不高!”李忠摇摇头,“哪次不是用这样的话糊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能每次都上你的当?” 苏幕想了想,“那让年修盯着我!” “狼狈为奸。”李忠用四个字,形容这对主仆,“你说什么,他做什么,那小子还能违拗了你的意思?” 这倒是实情。 年修唯命是从,只要是苏幕说的,他都会照办。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见着苏幕许久没开口,大抵是左耳进右耳出,李忠无奈的叹口气,略带伤情的呢喃,“我知道,这些话你都不爱听,可到我这年岁,是活一天少一天,总归是想见着,主家大仇得报的那一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天!” “年修!”苏幕揉着眉心,“拿药来!” 年修赶紧屁颠颠的去拿药,“奴才这就去!” “好好吃药。”李忠叹口气,背着药箱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出了门,年修在回廊尽处竖起大拇指。 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李忠疾步朝着年修走去,“去了永慰县一直没怎么吃药吧?我瞧着她这伤势非但没有稳定,反而真气不稳,血脉阻滞。” “忙。”年修还苦笑,“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死扛着,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只有到了万不得已,性命攸关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吃药。” 李忠叹气,“我就是知道她这任性的毛病,所以把药都炼制成了丹丸,这还吃不下?可这炼制的丹药,终究不如喝下去的好,炼制过程中多多少少有所损耗,也是我学艺不精,没能炼制得彻底。” “现如今不是肯吃药了吗?”年修笑道,“好事。” 李忠想着,姑娘大了,总不能一味的叨叨,也叨叨不了一辈子。只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怕是不可能寻觅良人,托付终身了。 “李大夫,怎么了?”年修不解,瞧着他这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委实有点怪异,“爷肯吃药是好事,你叹什么气?” 李忠想了想,低声问,“你们去永慰县,和锦衣卫碰头了吧?” 第224章 “碰了!”年修点头,“怎么了?” 二人缓缓朝着药庐走去。 “这沈东湛和咱们爷……”李忠顿了顿。 年修冷笑,“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哦!”李忠讪讪的闭了嘴。 罢了,那就没什么可问的。 “李大夫,您问这个干什么?”年修不解,“咱们这些年和锦衣卫的形势,你这心里还没底,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 李忠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担心她的身子吗?”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会让锦衣卫,以及任何人,伤及爷分毫。”年修信誓旦旦。 李忠愣愣的瞧着他,就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赶紧的,把爷的药拿来罢!”年修提醒。 李忠回过神,想想也是,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 喝完药,苏幕别开头,面色沉沉,可见心情不是太好。 “延州那边来的消息,说是这件事可能真的跟宫里一位贵人有关。”年修将空药碗递给底下人,合上房门汇报。 苏幕喝了口水,压下嗓子里的苦涩滋味,“皇帝膝下诸位皇子,能确定是哪位吗?” “您为何这般肯定,是皇子所为?也许是……”年修顿了顿,“王公大臣,王孙子弟,多得是啊!” 苏幕挑眉看了他一眼,“废话太多。” “是!”年修心头一紧。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睿王此前去了一趟定远州,算是对朝廷有所贡献,不会做出这等蠢事,让自己前功尽弃。” 当然,也不可能是太子。 傻子才会把自己的证据,遗落在杀人的现场,除非是执行特殊任务,否则他们这些人出行,很少会带有明显身份特征的东西。 毕竟,所有的任务,都有失手的可能。 一般来说,他们身份的暴露,是因为武功路数,或者是身体特征,但这种暴露是没有证据的,只能靠对方猜测而定据。 “睿王不可能,想来也不是雍王。”年修低语,“这雍王殿下素来顽疾缠身,想必也没这么精力和心思,去倒腾这些。” 雍王是个病秧子,病秧子是不可能策马去猎人头的,这等激烈的活动,不适合他,他自然也不会去做,否则便是活腻了。 更重要的是,雍王不是装病! 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宫内宫外,人人皆知! “靖王也不太可能。”年修皱了皱眉头,顾自分析着,“这靖王殿下出身不高,其母至死也只是个惠贵人,就算他有心要谋权,可满朝文武,哪个敢把赌注下在他身上?且这靖王深居简出,好游山玩水,又时常不在殷都。” 语罢,年修抬头望着苏幕,“爷,您为何不说话?” “最不可能的,往往是最有可能的。”苏幕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这人世间,黑白颠倒,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年修顿了顿,“爷,您说这几位皇子之中,哪个是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睿王招摇,雍王静养,靖王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幕只觉得嘴里仍是苦涩难当,“这三人都有可能。” 唯独太子不可能。 “来日得空,我得会会大公主!”苏幕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见状,年修行礼,“奴才告退!” 房门合上,苏幕上了床榻。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情不太好,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这碗药的缘故,浑身都不太舒坦,有点……不明所以的烦躁。 好似,少了点什么? 夜色沉沉,夜鸟微鸣。 哒哒的马蹄声,漏夜进城,未惊动旁人,直入宫闱。 黎明之前,沈东湛已经跪在了御书房,跪在了皇帝跟前。 “混账东西!”皇帝狠狠的将御状摔在桌案上,“猎人头?亏他们能想得出来,有本事上战场去杀敌去!” 沈东湛垂眸,“臣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先行一步,亲自来禀报皇上,免得到时候囚笼押至,措手不及。” “延州府,扈崇贵!”皇帝微微扬起头,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此事影响深重,若是传扬开来,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民心慌乱,不利于江山稳定!” 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沈东湛心知肚明。 皇帝有皇帝考量,天下为重。 百姓有百姓的诉求,公道人心。 “让囚车不要进城。”皇帝沉着脸,“容朕想清楚。” 沈东湛敛眸,“那臣让马队走慢一些,尽量拖延回城的时辰。” “如此最好!”皇帝点点头,“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朕需要考虑一下,该如何定罪,才能既平民愤,又不会招致天下大乱。” 沈东湛行礼,“臣,告退!” “沈卿。”皇帝又道,“这件事……” 沈东湛躬身,“被逼上山的百姓,都已经被周柄屠戮殆尽,无一人生还,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延州府台和咱们这些人。” “好!”皇帝摆摆手,仿若倦怠到了极点,“下去吧!” 沈东湛行礼,快速退出御书房。 宫道上,周南等候多时。 “爷?”周南上前,“如何?” 沈东湛没说话,微微扬起头,瞧着暗沉沉的天空。 第225章 黎明前的黑暗,果然不见半点光亮。 “咱们这连夜赶路的,竟是没有结果?”周南愕然,既是没有结果,那他们这着急忙慌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赶回来,到底为的什么? 沈东湛缓步走在空寂的宫道上,及至宫门口时,转头瞧了周南一眼,“传令回去,放慢行程,囚车不入城!” 周南一怔,“这……” “照做!”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俯首,“是!” 囚车,不入城? 这便是皇帝下的令吗? 用意何在? 沈东湛没有策马,只身走在街头,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明明没离开多久,却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真是奇也怪也! 第147章 拼桌? 沈东湛躺在床榻上,目光愣怔的瞧着桌案上的烛火,竟是怎么都睡不着。 翌日,晨起。 周南愣怔的瞧着,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练武的沈东湛,“爷,您这是昨儿没睡,还是今儿起早了?皇上恩准,您不必上朝,是以……” “废话太多!”沈东湛反手一推,冷剑归鞘。 周南赶紧递上帕子,“爷,擦擦汗!” “我去洗个澡。”沈东湛出了一身的汗,好似也出了一身的气。 瞧着自家爷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周南眉心微凝。 “周大人?”身后一声低弱的轻唤。 周南一愣,转身便瞧着书香怯怯的立在那里。 “书香,你来干什么?”周南抬步就走,这丫头跟着沐柠太久,行事作风也沾了她家小姐的样子,不是矫揉造作,就是粘人至烦。 书香慌忙拦住了周南的去路,“周大人,你和指挥使回来了,那我家小姐呢?小姐为何没回来?她不是跟着一块去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手上的伤好了?”周南面色微沉,“书香,你家小姐是怎么出去的,你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我说得明白,你也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书香愣怔,“周大人,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就凭你和你家小姐两个弱女子,要越过咱们锦衣卫的防守,逃出沈府,你觉得可能吗?”周南目色狠戾,“书香,你家小姐是跟我家大人有婚约,但你没有!” 书香心神一震,骇然退后一步。 “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越了规矩。”周南负手而立,“你当知道,这是沈府,不是齐侯府,咱们爷是齐侯世子不错,但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你们这些三脚猫的伎俩能欺瞒的。” 书香面色发白,只觉得掌心里的伤,紧跟着疼起来,钻心的疼,疼得她额头都直冒冷汗。 “别在爷面前耍心眼,否则你们咱们死都不知道。”周南冷笑,“你是奴才,不要把自己放在你家小姐的位置上,跟咱们说话。我尚且有官位在身,而你……随时都能被替换!” 书香扑通跪地,“奴婢知罪!” “聪明点,少惹事,否则沈府容不下你们。”周南拂袖而去。 对于沐柠,周南没法子,只能隐忍着。 但是书香…… 一个奴才罢了! 沈东湛沐浴之后,便更衣出门。 “爷,这是要去哪?”周南不解。 沈东湛没说话,只是寻了路边摊,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饿了?”周南恍然大悟,“老板,两碗馄饨!” 伙计笑着应答,“好嘞,两碗馄饨!” 只是…… 隔壁桌。 年修面色沉沉,“虽说冤家路窄,但也不至于窄到这样的地步,爷,这是独木桥!” “吃馄饨!”苏幕头也不抬。 年修抿唇,瞧了一眼边上默不作声的耿少离,“吃馄饨!” 孩子稚嫩的面上,漾开一丝愣怔,“关我什么事?我这一直好好吃着呢!” “怎么就回来了呢?”年修不解。 按照行程推断,他们当时料理后面的事情,还有押解囚徒,应该是需要一定时日的,没个三五日拖延,都是不作数的。 这么快就跑回了殷都,简直是匪夷所思。 除非,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可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爷,冤家路窄!”周南低声开口,“前面,那三!” 沈东湛皱了皱眉,木愣愣的瞧着不远处的苏幕等三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原以为寻个路边摊吃早饭,谁知…… 这算是凑巧,还是不凑巧呢? 想了想,沈东湛站起身来,缓步朝着苏幕走去。 周南:这是要干什么? 拼桌? 第148章 他也算虎? 期间,苏幕已经抬头,一双狡黠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徐徐落座在自己对面的沈东湛。 年修和耿少离面面相觑,有些闹不明白,沈东湛这是想干什么?毕竟,锦衣卫和东厂素来水火不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四目相对,苏幕回过神,“吃了吗?” “你说呢?”沈东湛望着她。 苏幕心头微恙,总觉得这人的眼神有点问题,说不出来的怪异。 “客官……”伙计端着馄饨上前,有些愣怔,心想着,之前不是在那边桌,怎么到这儿来了? 周南指了指沈东湛的位置,“放一碗!” 第226章 “好嘞!”伙计也不敢多问,赶紧就放下。 周南端着另一碗,坐在边上的桌案处,他得赶紧吃,回头打起来就吃不上了。 年修有些吃不下,示意耿少离把碗端起来,亦坐在了一旁,瞧一眼一口一个馄饨的周南,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冷不丁坐在了他对面位置。 馄饨还在嘴里,周南皱眉看着他。 这么多位置不坐,偏来拼他的桌? 年修冷笑:你们给爷添堵,我就给你添堵。 周南顿觉得碗里的馄饨不香了,尤其是迎上这一大一小,直勾勾的双眸。 真是,造孽啊! 须臾,三人齐刷刷的扭头,望着邻桌,他们这都是小儿科,那才是重头戏。 苏幕吃着碗里馄饨,“晨起之时,听说有人连夜进宫,我道是谁呢?如今见着你,我便明白了。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委实不易。” “不似苏千户潇洒自在。”沈东湛不温不火的回答,想来棋逢对手是好事,见着她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他连日来憋着的火气,居然被生生压制下去。 苏幕一怔,“那不如,你嫁鸡随鸡啊!” 沈东湛:“……”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闭嘴!” 苏幕勾唇,眼底翻涌着坏笑,如同那纨绔子弟戏弄着黄花大闺女,戏谑之态尽现,“我还是喜欢,沈指挥使一身红衣的样子!” “苏幕!”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苏幕身子前倾,“我更喜欢,你想杀了我,又杀不了我的样子。” “是吗?”沈东湛轻呵。 苏幕敛了面上笑意。 桌案上,各自低头吃着馄饨。 桌底下,以腿为战,打得不可开交。 邻桌,三人愣愣的瞧着桌子底下的动静,谁也不敢吭声。 高手过招,最忌分心。 须臾,桌子“轰然”四分五裂。 原本还算喧闹的长街,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站在原地望过来,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桌子,突然裂了?瞧着这碎裂的样子,仿佛是被撕碎的。 苏幕和沈东湛,一人端着一碗馄饨,周身凉薄的站在那里。 场面,一度滑稽可笑又尴尬。 “别看了,吃!”年修瞥了耿少离一眼。 少离小朋友骤然回过神,“哦,哦哦!” “哎呦,这桌子……”店家自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还以为这桌子质量不好,赶紧赔礼道歉,将二人请到了另一张桌。 重新落座,沈东湛面色沉沉,苏幕冷声低哼。 “殷都城的馄饨,终是不如城外的还吃。”苏幕放下汤匙,“永慰县的荠菜馄饨,沈指挥使可曾吃过?”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 “没吃过。”苏幕瞧着他那神色,便知道答案,“那真是可惜了,顾公子说,滋味甚是鲜美。” 沈东湛轻,“可见,你也没吃过。” 一顿早饭,吃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不过是一碗馄饨罢了,竟吃出了千军万马上沙场的感觉。”周南小声的嘀咕,“真是够够的,害人精!” 年修眼神一横,“你说谁呢?” “谁搭腔就说谁。”周南不甘示弱。 见状,耿少离快速扒拉着碗里的馄饨,快些吃,免得他们打起来又浪费了。 所幸的是,那边两位主子爷吃完了,这边还来不及干架,只好不了了之。 别说是他们,连带着掌柜和伙计,都有些心惊胆战的,所以见着二人起身要走,一个个都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苏幕敛眸,“走!” “走!”年修瞧了耿少离一眼,将饭钱放下,抬步就跟了上去。 沈东湛睨着周南,“还没吃饱?” “饱了饱了!”周南留下饭钱,赶紧近前。 街头,又恢复了熙熙攘攘之态。 左不过,热闹过头。 苏幕还真是没想到,这路边的馄饨铺子,就设在……庭芳楼边上,好死不死的,居然还被人撞了一下,正好磕在她的肩头。 平素她自己动手,尚且有所保留,自个能掂量,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委实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骤然杀气腾起,侧目望着跌坐在路边的男子。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她能拎着这瞎眼的东西揍一顿。 哪料到…… “瞎了你的狗眼,敢撞本大爷!”那人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搀扶的奴才,直接冲到了苏幕眼前。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疯狗似的男人扑上来,挥手就往她脸上招呼。 眸色陡沉,苏幕轻而易举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大公子,您真是要跟咱们东厂动手吗?” “东厂?”一听得这两个字,酒劲冷不丁退了大半,他这才清醒过来,“苏、苏千户?” 苏幕狠狠的将他的手甩开,“大公子这一大早的,是让庭芳楼的人赶出来了?这么大的火气,理该去医馆抓点药,去去心火。” 所谓大公子,便是元国公府的那位。 这大公子薛宗英呢,原是庶出,但因为国公夫人无法生育,便将庶出的孩子养在了膝下,权当是嫡长子养着,可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庶出就是庶出,即便是养在大夫人院子里,也改变不了他妾生的身份。 尤其是现在,国公爷最宠小公子薛宗越,已然下定决心,立薛宗越为小公爷,是以这大公子就算成了嫡长子,也没什么用处了。 第227章 他终是没有薛宗越这般的运气,庶出还是庶出,这辈子都改变不了庶出的出身。 眼下薛宗越快回来了,身为大公子的薛宗英自然是心情不佳,成日饮酒作乐,麻痹自身。 “苏千户所言极是。”薛宗英酒醒了大半。 底下人赶紧搀住摇摇欲坠的他,免得他又出洋相。 “小公爷剿匪有功,是件好事,大公子何以这般神色?”苏幕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早些回府吧!” 薛宗英咬着后槽牙,“苏千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大公子,以后走路小心点,今儿撞着我倒也罢了,我东厂有容人之度,暂不与大公子计较,但若是逢着旁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罢休了!”苏幕话语中的警告意味,何其清晰明白。 若是换做以前,薛宗英还能闹一场,元国公府的大公子,怎么着也是个身份贵重的嫡长子,代表着元国公府的颜面。 可现在,人人都称薛宗越是小公爷,这元国公府哪里还有薛宗英的活路。 “苏千户所言极是!”薛宗英微侧开身,让了苏幕一条路。 苏幕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鼻间一声冷哼。 及至苏幕走远,薛宗英啐了一口,“呸,阉狗!什么东西?不过是栾胜手底下的一条狗罢了!真以为自己有大的能耐?若不是让薛宗越那个小子占了便宜,本大爷绝不会饶了你!” 街边。 沈东湛和周南无声伫立,冷眼瞧着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这元国公府,也是个麻烦事。 “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他也算虎?” 第149章 我觉得我有病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再瞧着薛宗英晃晃悠悠离开的样子,周南点了点头,“诚然,虎不起来!” 就这样的怂包蛋,当个老鼠都不配,老鼠好歹能打地洞不是? 这家伙,啥都不是! “爷?”周南追上去,“您说方才那一下,苏千户是不是伤着了?” 沈东湛猛地顿住脚步,薛宗英那一下,仿若是撞在了苏幕的肩头,那个位置……早前挨过尚远一刀,这会应该还没痊愈。 “卑职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对。”周南继续说。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就你多事!” 周南:“……” 这不是合理猜测吗? 为何,爷还不高兴了呢? “爷,您这是去哪?”周南诧异,爷这不是回府的方向,瞧着是要去皇宫?这个时辰进宫,应该不是面圣,毕竟皇上没有传召。 不过,身为锦衣卫,入宫当值也是应当,是以沈东湛进出皇宫还算便利。 如周南所言,苏幕此番是真的撞到了,虽说伤口已经愈合,不至于二次开裂,但是伤筋动骨的,委实疼得厉害。 “这又是怎么了?”李忠面色发青,慌忙上前查看。 耿少离在门口站着,伸手拦住了舒云,“没有义父吩咐,任何人不许闯入!” “千户大人没事吧?”舒云忙问。 耿少离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义父如何,自有李大夫照顾,舒姐姐还是站在原地罢了,这儿有我在,谁都不能靠近!” 谁,都不能窥探义父的事情。 “我就进去看一眼!”舒云低低的说。 耿少离摇头,“不让进便是一步都不许!” “一眼也不行?”舒云皱眉。 耿少离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挡在了门口,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行!” 小小年纪,却是极刚。 舒云不敢硬闯,只能在外头候着。 屋内。 李忠检查了伤口,“还好,只是磕着,我加上几味止疼的药,夜里热敷一下,缓一缓就没事了!只是这大街上走着,怎么还撞上了呢?” “是奴才不好,奴才伺候不周,没防备这元国公府的醉鬼。”隔着门帘,年修行礼。 苏幕拢了拢衣襟,“不关你的事,我自个都没防备。” 薛宗英突然窜出来,彼时一身酒气,熏了苏幕一下,所以苏幕大意了! “进来吧!”苏幕合衣完毕,抬步走到窗口软榻,徐徐坐下。 年修进门行礼,“爷,奴才该死!” “该死的都死在了我们的剑下,我可不希望封剑。”苏幕打着趣,“我没什么大碍,你且留意延州的事情,还有车队到了何处?五毒门的人,只要不曾赶尽杀绝,一定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我倒是对五毒门的门主,很感兴趣。” 五毒门? 李忠犹豫了一下,“是江湖上的门派,五毒门?” “这五毒门和武林盟不同,武林盟人多势众,但多为乌合之众,而五毒门虽然也是乌合之众,可他们各个都是很角色。”年修解释。 李忠点头,“我听得这名头,咱们医界最为厌恶用毒之人,心思狠辣,手段无情,昔年行走江湖之时,我倒是有所耳闻,不知道你们说的五毒门,与我听过的是否一样?” “忠叔听过?可见这五毒门,存了不少年头。”苏幕道,“我原本以为与武林盟差不多,是近几年的成果,却原来更早!” 李忠顿了顿,“诚然,那时候我还没遇见您呢!” 第228章 “五毒门!”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心领神会,“奴才明白!” 东厂对江湖门派亦是有所知知,该收拢的都会收拢,碰着一些硬茬,要么覆之,要么任之,只要不耽误东厂的事,便也没什么大碍。 “好了,五毒门的事儿,我就不掺合了。”李忠收拾好了药箱,眉眼微垂,“我只关心你身上的伤,仔细你的身子。” 苏幕当即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 年修屁颠颠的凑上去,温声赔笑道,“李大夫,爷累着了,得好好休息不是?” “嗯!”李忠的话到了嘴边,瞧着苏幕苍白的面色,终是咽了下去,“罢了罢了,我知道,嫌我唠叨,好好休息,好好养着,可千万不要……” “李大夫,请!”年修慌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得,话多遭人嫌。 年修紧赶着送了李忠出去,屋子里当即安静下来。 “李大夫?”舒云迎上去。 李忠摆摆手,“什么都别问,走吧!” 瞧着年修投来的冷眸,舒云缄默着垂眸,紧跟在李忠身后,缓缓前行,倒也真的没再多问什么。 “我没让她进去!”耿少离略显邀功的开口。 年修拍着他的肩头,“干得好,以后都得如此,知道吗?” “是!”耿少离点头,斩钉截铁的告诉年修,“以后只要是义父吩咐,我一定会办得妥妥的,只要义父不让人进屋,我就堵在门口,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 年修表示赞许,俄而又有些奇怪,“你这口吻,我怎么听得怪怪的?倒是有几分锦衣卫那厮的语气?” “嗯?”耿少离愣怔,“锦衣卫?” 年修尴尬一笑,“没事,有些话我需得告诉你,爷跟前不许咋咋呼呼,不许多嘴饶舌,不许夸大其实,不许吹牛打屁,明白吗?” “是!”耿少离颔首。 有蕃子急急忙忙的跑来,伏在年修耳畔低语了一阵。 年修愣怔,“当真?” “千真万确,咱们的人,亲眼所见。”蕃子信誓旦旦。 年修点点头,“这倒是怪了,继续盯着。” “是!”蕃子走后,年修折返回屋。 苏幕单手扶额,眉眼微沉,“又怎么了?” “爷,沈指挥使进了太医院,去看太医了!”年修低声上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旧疾什么顽疾之类的?” 要不然,头疼脑热的,寻个大夫瞧着便罢了,何需进太医院? “太医院?”苏幕都吓了一跳,“我瞧着他,好似没什么毛病啊!” 年修也是满心狐疑,“奴才瞧着,他这囫囵个的,没缺胳膊没缺腿,身上也未见受伤痕迹,按理说没什么大毛病,不可能去太医院吧?”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这内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沈东湛的身子出了毛病,对东厂来说,委实是天大的好事,若锦衣卫群龙无首,东厂便能趁势碾压锦衣卫。 如此,甚好! “盯着!”苏幕道,“回头问问太医,到底是什么毛病?”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 太医院。 周南满脸问号,不知道自家爷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是馄饨吃得太饱,所以跑太医院来消消食?或者,来讨个健胃消食的法子? 太医抚着长须,搭在沈东湛的腕脉上,老半天都没吭声,眉心越皱越紧。 “太医?”周南终究耐不住了,低低的窃问,“我家爷,没事吧?” 太医看了一眼周南,又看了一眼沈东湛。 “不治之症?”周南骇然,“您老可别吓唬我,我这人胆小,怕是会吓死。咱们锦衣卫的兄弟,也会吓死的!” 太医还是不说话。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有话直说,我受得住!” 瞧太医讳莫如深的样子,多半是药石无灵,病入膏肓了…… “指挥使大人!”太医幽幽的叹口气,终是收了手。 周南急了,“哎呦,您老可别叹气了,你这一叹气,我们魂都丢了!说吧,到底是怎么了?我家爷什么病?” “没病!”太医面色一转,冷然轻哼,“老夫瞧着,你们是来消遣我的!” 周南:“……” 沈东湛:“……” “沈指挥使气血通畅,身强体健,什么毛病都没有,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像是哭丧似的表情,不是消遣老夫,找老夫的麻烦,又是为何?”太医愤愤的收了脉枕,一脸怨怼的瞧着二人,“你们两个,青春正健,瞧你们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身子没病,脑子有病!” 周南撇撇嘴,“您这话说的,要是没病,谁稀罕见您呢!” “还敢说!”太医转身就走。 沈东湛问,“我真的……没事?” “是啊是啊,身强体健的,连点伤寒之症的迹象都没有。”太医无奈的望着他,到底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沈东湛想了想,“周南,你先出去。” “爷?”周南一愣。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是!”周南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沈东湛面色有些难看,音色沉沉,“王太医,我这厢委实有些病症,总觉得心慌心悸,好似挂着什么事,心口总是闷闷的,性子都变得焦躁起来,一言不合就想发火。” 第229章 这么一听,好像的确有病。 太医凝眉,“你近来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师伯,我觉得我有病。”沈东湛说。 王太医赶紧坐下来,“哎呦,还有什么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些日子,从定远州回来之后,我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太一样了。”沈东湛面色沉沉,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平素患得患失的,总想找东厂的麻烦,时不时的想跟苏幕打一架,又或者……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如此这般,王太医醒过神来,“就是极为焦躁,性子愈发暴躁。” “对!”沈东湛点头,“我是不是被人下毒了?可我自查,未曾有任何异常。” 王太医很为难,“没见着你有中毒的迹象,若然是蛊,也没有中蛊的迹象,难不成是中了邪?” “中邪?”沈东湛狐疑的望着他,“您还信这个呢?” 王太医板着脸,“怎么,就不许我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啊?” “师伯,我说正经的。”沈东湛起身,“我一看到东厂的人,就想动手,看不见也想动手。” 王太医挠挠额角,“这什么毛病?多动?等会,你是只针对东厂的人?还是说,针对某个人?某件事?某个行为?” “仿佛是……”沈东湛扶额,喉间滚动,低咳一声开口道,“每每瞧见东厂那位千户,我这心里总是不痛快,堵得慌!” 王太医愣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说哪个?哪个千户?” “东厂统共就一位千户。”沈东湛委实发愁,这找不到病根,就治不了这病,长久下去那还得了?如何能公证秉直的处理,锦衣卫内务? 王太医醒过神来,“哦,苏幕,苏千户!” 可不就是她嘛! “这苏千户生得好,眉眼精致的,委实是难得的俊俏,据说东宫那位,亦是对其分外青眼,瞧着很是欢喜。”王太医好似明白了些许,“你……该不会是惹上了,与东宫一般的顽疾吧?” 沈东湛冷不丁沉了脸,“东宫?” “太子殿下,狎戏户奴,好玩耍小太监,这事……你总该知道吧?”王太医意味深长的开口,“尤其是那些年轻貌美,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沈东湛唇瓣失色,“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王太医神色凝重的望着他,“你再细想,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牵肠挂肚的滋味?若是你不信,咱们可试一试!” 沈东湛喉间滚动,“如何试?” 第150章 他所求一人 “我给你个法子,你试试自个的火爆程度。”王太医低声叮嘱,“你悄摸着靠近她,若然是有反应,你便适可而止,马上回来找我!” 沈东湛顿了顿,“好!” “沈家小子,你师父让我在宫里多照应你,现如今也没人知道咱们的关系,我呢,能照顾就多照顾,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否则,他可没法跟自己的师弟交代。 沈东湛点点头。 周南一直在门外守着,好半晌没听到动静,这心里总有些发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蓦地,房门打开。 “爷?”周南急忙迎上去,“王太医怎么说啊?” 沈东湛好似有些失魂落魄的,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情绪不是太好。 “爷?”周南骇然。 完了完了,王太医肯定跟爷说,他安然无恙,全无毛病。 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周南心下有些犹豫,难道真的是中了邪?若然是病症,解开就好,可若是中邪,那就不是吃药扎针能痊愈的。 底下人也是愣了,“周大人,咱家指挥使是怎么了?瞧着有些失魂落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瞧着也是有些不太对头。”周南犹豫了下,“这殷都内外,哪家庙宇最灵?” 底下人思虑,“国寺吧?” 想来也是,国寺乃是正寺,定然最为灵验。 “好吧!”周南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东湛出了这道门,便寻思着自家师伯的那些话,试一试倒是没什么,就怕最后试出来,自己和东宫太子一样的毛病……那还得了? 夜色迷茫。 王太医这厢正在府中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拎了起来,这睡意尚未褪却,就已经被烛光晃了眼睛,刺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太医稍稍回过神。 苏幕漫不经心的坐在椅子上,一身素白的便衣,衬得她整个人如脂如玉,烛光里莹白剔透,“王福全,别嚷嚷,你知道的,东厂的刀子都是磨过的,动辄便会见血!” “我是太医,你们、你们敢!”王太医骇然。 说这话,其实也是底气不足,东厂何时惧怕过他们这些人? “宫里的太医多,少一个不少,没人会察觉。”年修立在烛光里,刀子架在了王太医的脖颈上,“王太医,为了别人的事,搭上自个的命,不值得!咱们就问几句话,你且如实说来便罢,事后不会为难你!” 苏幕瞥了他一眼,“沈东湛,怎么回事?” 原本还浑浑噩噩的王太医,冷不丁清醒过来,仔细的盯着眼前的苏幕,那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几分探究。 第230章 苏幕:“……” 年修:“……” 这眼神,不对劲。 “苏千户!”王太医低低的唤她。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你们把他拎出被窝,砸着脑袋了?” “没有啊!”年修急忙摇头。 闻言,苏幕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盯着王太医,“我瞧着,沈东湛是真的有病,居然找个脑子有问题的看病。” 如此这般,不是有病是什么? 王太医倒是没察觉别的,只顾着上下左右,盯着苏幕看,虽说是个阉人,但是眉眼精致,委实长得好生俊俏。 难怪东宫太子这般欢喜,到底是有些道理的。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年修有些恼怒,“把眼睛给我闭上!” 王太医讪讪的收回视线,“这长得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哪有不让看的道理。” 长得好看? 苏幕的眉心,皱得愈发深了些许,“这么喜欢看,老实回答问题,我便准你几个,如何?” “别,受用不起。”王太医干笑两声,“其实沈指挥使没什么毛病,身子康健,就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所以才找老夫看看。” 苏幕挑眉,“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王太医老老实实的回答,“他好好的,没病没痛,没伤着,老夫自然不会给他开什么方子,让他回去静一静便罢了!” 这点,委实印证了苏幕和年修之前的想法。 沈东湛无病无痛,看起来不似有病之人。 “他这是什么症状?”苏幕问。 王太医想了想,“癔症!思虑太多,牵肠挂肚,所以才有了这般焦躁之态。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得偿所愿,便能一解症结!” 得偿所愿? “望而不得?”苏幕明白了。 这是一个人的野心蓬勃,望而不得所致,可这沈东湛想要什么呢?以至于这般牵肠挂肚的放不下?难道是那位小娇妻? “对!”王太医心头盘算。 一人试验总归不给力,但若是两人一块努力,许是就能解了沈东湛的心头症结,毕竟心病也是病。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想得到什么?”苏幕追问。 王太医瞧了一眼周遭。 苏幕一抬手,底下人快速退出去,屋内独留年修一人伺候。 “人!”王太医郑重其事的开口。 苏幕与年修面面相觑,这是遇见痴情种了? 可这沈东湛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儿女情长之人呢! “谁?”苏幕问。 王太医定定的望着她。 你咯! 第151章 你到底是我的妻 “其实啊,也不是说得到人,而是执念。”王太医纠正方才的话语,“是心内有所执念,所以这心里总挂牵着,仅此而已。” 执念? 苏幕还是头一回,生出了迷茫之心。 这太医的话,她怎么越听越糊涂? “你一会说毛病,一会说望而不得,现在又说是执念,王太医,你真是老糊涂了?”年修实在没忍住。 这老东西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老夫没有胡言乱语,老夫是据实禀告。”王太医振振有词,“苏千户,真的真的真的,老夫所言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改日逢着周南周大人,您自个去问问便知!” 年修冷笑,“你当咱们都是傻子,那周南能跟咱们说实话吗?” 那就是沈东湛的狗腿子,嘴里没半句实话,怎么可能说实话。 “沈东湛的执念,是什么?”苏幕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王太医慎慎的近前,“苏千户,您近来身子可好?” 苏幕:“……” 年修:“……” “老夫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苏千户,您近来有没有心慌意乱,烦躁焦灼的时候?若是有,这发作的次数可多?”王太医体贴又关怀,将医者仁心的本职,发挥得淋漓尽致,“心口闷不闷?夜里是否会梦魇?” 年修退后,近至苏幕身边,“爷,奴才觉得咱们多半是找错了人,这样疯癫的太医,搁谁去看病,都能看出毛病来,也不知道沈指挥使是怎么想的?” “我瞧着,也是不太对劲。”苏幕皱了皱眉,“罢了,回吧!” 王太医却不干了,“老夫所言属实,所问亦是发自内心,苏千户?您近来身子可好?要不,换个法子问,您近来心情如何?情绪波动是否还好?” “爷,这人脑子真的有毛病。”年修及时肯定的开口,“咱们还是走吧,这怕不是来询问的,是来看笑话的。” 苏幕起身。 “为何不答?”王太医问。 苏幕懒得理他。 “所谓执念,就是心中挂念,沈指挥使挂念着您呢!这对症下药,乃是为人医者的职责所在,老夫岂能胡来?”王太医紧跟不舍。 苏幕猛地站住脚步。 年修面带愠怒的回头,“王太医,你是活腻了吗?” “人只活一世,百岁尚且不够,哪有活腻了的道理?老夫行医数十年,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世态炎凉亦是尝过,却也未忘初心,既是沈指挥使前来求医,老夫自然是要诊治妥当的。”王太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依老夫看来,这病症可能会传染。” 第231章 苏幕:“……” 年修梗着脖子,“你少胡说八道,还传染?也没见着你传染,你怎么不心慌意乱加气喘?” “你说,沈东湛是因为我?”苏幕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王太医点点头,“是啊是啊!” “爷,不能信,这老糊涂蛋估计睡蒙了,尽说胡话呢!”年修忙道。 王太医纵然有些畏惧东厂的人,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我这清醒着呢!说的都是实话!大实话。” 苏幕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抬步就走。 “苏千户!”王太医轻唤,“您若是有了我所说的病症,一定要及时就医,及时回来找我啊!” 苏幕头也不回,年修想了想,睨了一眼带来的奴才。 待苏幕出了院子,身后顿时响起了略显惨烈的惊呼声。 “下手轻点。”苏幕道,“到底是太医,回头脸上带伤,会惹宫中非议。” 年修颔首,“爷放心,底下人动手有分寸,不会留在面上。” “别、别打了……哎呦……” 苏宅。 苏幕有些睡不着,耳畔不断的想起王太医的那句话:所谓执念,就是心中挂念,沈指挥使挂念着您呢! “挂念你个死人头。”苏幕翻个身。 闭上眼睛,全无睡意。 隐隐的,她觉得王太医不是治病救人,是在传病,他将沈东湛的那些病症,一点点的过度到她的身上。 蓦地,她骤然坐起身来,冷眼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滚出来!”苏幕冷喝。 音落瞬间,有人徐徐走出,出现在烛光中,走到了桌案前坐定。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你是晨起吃了太多馄饨,到这会还撑得慌?” “怎么讲?”沈东湛坐定。 苏幕单膝曲起,冷眼睨他,“吃饱了撑的,从沈府消食到了我苏宅,沈指挥使还需要我再说清楚点吗?” “你有毒!”沈东湛说。 苏幕:“??” “皇上问及山寨是否还有活口。”沈东湛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苏幕面色陡沉,“少离?” “此事攸关朝廷,天下安稳,皇上纵然有心惩戒,却也不会大张旗鼓。”沈东湛徐徐起身,“山寨里的人,都是知情人,死完了就不会有人泄露消息,朝廷中人各个明哲保身,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所以这事会很快平息。” 苏幕知道,他所言不虚。 “耿少离这条命,在皇帝手里。”沈东湛一针见血。 苏幕掀开被褥下了床榻,趿着鞋走向他,“你在威胁我!” “皇上有旨,车队暂不回城,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沈东湛又问。 苏幕当然知道,“将此事当做寻常剿匪之事,一言以概之,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沈东湛,权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就当山寨里的人都死光了。” “那就得堵住扈崇贵和周柄的嘴。”沈东湛道。 苏幕知道这意思,但是…… “沈东湛,你这是让东厂背这黑锅啊?”苏幕目色温凉的盯着他,“果然,遇见你都没好事,一次次的挖坑让我往里头跳,你还真是能耐!” 沈东湛敛眸,没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苏幕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沈东湛站起身,“这件事很快就会了结,他们二人若是去了刑部,耿少离就保不住了,话已至此,告辞!” “沈东湛!”苏幕转身。 他亦转身,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火光葳蕤。 “多谢!”苏幕甚少开这样的口。 沈东湛眉心微蹙,“耿虎的儿子罢了,对你有这么重要吗?苏幕,你别忘了自己是谁,东厂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留一个孩子在身边,就不怕栾胜对他下手?倒不如早些送走,他好,你也好!” “不劳费心,我自有主张!”苏幕冷着脸,“沈东湛,少离的命,我保定了。”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若是锦衣卫敢乱说话,折了耿少离的性命,她苏幕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锦衣卫,没有多嘴饶舌的。有这本事威胁我,倒不如管管那咋咋呼呼的小公爷,他这上下嘴皮一碰,你我皆是前功尽弃。” “好!”苏幕明了。 薛宗越虽然咋咋呼呼,但他只是个惯坏的孩子,你若真的能引到妥当,让他闭嘴委实不是什么难事。 沈东湛望着她,面色有些沉冷,今儿怎么这般听话? 为了耿少离? 为了小公爷? 总归,是为了旁人。 “还有事?”苏幕问。 沈东湛盯着她,一动不动,保持缄默。 “沈东湛,你近来是不是……不舒服?”苏幕有些犹豫,“心口发闷,身子不爽?” 沈东湛轻哼,“去找王太医的麻烦了?苏千户对我,还真是记挂得很,我前脚进太医院,你后脚就知道了消息,可见日日都盯着我!” 音落,苏幕眼角眉梢微挑。 下一刻,她一步一生莲,缓缓朝着他走来。 沈东湛心头微虚,悄摸着往后退了退。 原就近窗,最后竟被她逼着,回到了窗边。 “沈东湛!”苏幕勾唇,眉眼含情,已然近至他面前,“你我可是成过亲的人,在山寨里天地为证,皇天后土的祭拜过,你说我这日日盯着,有错吗?” 第232章 沈东湛面色陡沉,脊背已经抵在了墙上。 苏幕抬手,冷不丁抵在他的身侧,“你到底是我的妻,这一夜夫妻百日恩,白日夫妻似海深,一袭红衣可不是白穿的!” 语罢,她愈发凑近了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面上。 离得近了,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沈东湛,我倒要看看王太医说的,是否当真? 你这毛病,还有没有得救…… 第152章 效果很好 为 乐乐妈轩轩妈 水晶鞋加更 然则这一次,沈东湛好似……真的有些不太一样。 之前,苏幕若是这么做,沈东湛一定会极力反抗,可今儿委实奇怪,他站着原地一动不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就这么静默着。 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微眯着,眼底波澜不惊的,瞧不出来,是在极力的隐忍,还是真的不为所动? 苏幕的鼻尖,已经凑到了他面前,身上若隐若现的淡香充斥着他的感官。 “苏幕!”沈东湛开口。 苏幕的指尖,轻轻撩拨着他的墨发,这一缕墨色缠绕在指尖,黑白分明的视感,倒是极好,她半低着头,将发丝凑到鼻尖轻嗅,“你还想说什么?” “你会后悔的。”他口吻平静,说这话的时候,音色微凉。 苏幕眉心微蹙,终是抬头瞧着他那张俊俏的容脸,指腹从他面颊抚过,最后停驻在他的下巴位置,轻轻摩挲着,“宫里伺候人的手段,都用在了沈指挥使身上,您可还满意?” “苏幕。”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身子略微绷直,“你去见过王太医,可知道我瞧的是什么病?男人的病,有时候跟你们不一样,甚至于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苏幕动作一滞,隐约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太对头,难不成真的如王太医所说,病的不轻?病入膏肓?快要死了? 那王太医不是说,沈东湛如今有些执念,而这执念源于她…… “唔……” 羽睫骤然扬起,苏幕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刹那间一片空白。 然后,便是眼前一阵风,耳畔一阵风,窗户“吱呀”、“吱呀”的响着…… 屋子里的烛火被窗户扇起的风吹熄,苏幕顿时陷在了黑暗之中。 “爷?”年修慌忙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蜡烛重新点燃。 屋内,又恢复了光亮。 年修愣怔,略带狐疑的望着自家爷,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呢? 虽然他方才就听得屋内有沈东湛的声音,但爷跟沈东湛交手又不是一日两日,深知这沈指挥使最近多个毛病,老爱翻墙头,便也没敢擅自闯入。 要不是见着屋内骤黑,年修是绝对不会冲进来的。 “爷?” 年修低唤,他都冲进来老半天了,爷怎么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呢?这沈东湛莫不是给他家爷,下了什么邪功?! “爷?”年修急了。 哎呦,这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没事!”苏幕终于开了口,“你下去吧!” 年修还愣在原地。 “义父还没回来?”苏幕问。 年修颔首,“暂时还没回来,底下人也不敢问,所以不知道督主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了!”苏幕垂眸,“下去休息吧!” 年修有些不放心的问,“您真的没事啊?” “真的没事,你且回去。”苏幕回到床榻上。 瞧着自家爷神态正常,并无任何的异样,年修这才如释重负的退出了房间,仔细合上房门。 屋子里,恢复了早前的模样。 可苏幕却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微凉的指腹轻轻抚上唇瓣,上头似乎还藏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就那么一星半点,便足以让人呼吸微促,五内焦躁。 耳畔,是沈东湛的那一句:苏幕,你有毒! “呸,你才有毒!”苏幕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再有下次,我……我就不客气了!” 原先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想怎样就怎么样,便是料定了沈东湛不会真的做什么,毕竟这世间的男子,谁会真的对一个“太监”有什么念想呢? 可现在…… 忽然间失控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舒服! 苏幕不怎么舒服,但沈东湛却觉得浑身舒畅,身心舒畅。 知道沈东湛进了苏宅,周南便在墙外候着,往常爷见过了苏阉狗之后,回来总是黑着脸,想来此番也是。 然则这一次,周南失算了。 爷…… 他敢保证,这绝对不是黑脸,相反的,爷的唇角微扬,就那么一星半点的弧度,瞧着似笑非笑的,足以证明爷的心情不错。 这苏阉狗今儿是给了爷什么好处? “爷?”周南近前。 主仆二人,走进黑漆漆的巷子里。 “嗯!”沈东湛应了声。 周南低声问,“苏阉狗怎么说?” “她……”沈东湛忽然顿住脚步。 幸好周南有所防备,否则定会一头撞上去。 “她很好!”沈东湛道,“多了一条软肋,对咱们极为有利。” 周南没说话,总觉得爷这话有些怪怪的,但又想不明白,哪儿不对,好在这结果是极好的,苏阉狗生出了软肋,等于是东厂生出了软肋,委实极好。 待回了沈府,沈东湛倒头就睡。 第233章 还真别说,这一觉睡得极好,沉稳至极,舒坦至极。 于是乎第二日,沈东湛便去寻了王太医。 谁知,太医院的人道,王太医今儿不太痛快,告假在家,并未入宫当值。 “你还有脸过来!”王太医立在院子里,指着沈东湛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嗤……要不是为了你,我这一把年纪了,能遭这么大的罪吗?” 瞧着王太医鼻青脸肿的样子,周南捂着嘴在旁窃笑。 “苏幕揍的?”沈东湛问。 王太医是有些委屈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是个大夫,又不是屠夫,为何要遭这样的罪?尤其是见着周南憋着笑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笑了!有什么可笑的?谁还没个挨揍的时候!你们这些个还没成亲的,姑且等着,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王太医,这诅咒太毒了些!”周南急忙阻止,“自个当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却是见不得咱们青春正健,见不得咱们好!” 沈东湛敛眸,“伤你至此,是我不好。” “不对,不对!”王太医诧异的望着他,“你今日气色不错,与昨儿判若两人,这是……这是试过了?哎呦,见效了!” 周南旋即八卦的凑过来,“试什么?什么见效了?” “给你扎两针?”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周南尬笑两声,当即退开,“不了不了!” “真的见效了?”王太医追问。 沈东湛没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王太医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好半天他幽然叹口气,“这事儿也不知是好是坏,所幸的是,齐侯府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沈东湛定定的看着他,“可否……”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王太医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沈东湛点点头,转身就走,“多谢。” “沈指挥使!”王太医又道,“以常伦而言,这种事委实不怎么光彩;但若是平心而论,人活一世,匆匆数十载,生死之事谁又能知?总归是活一日少一日,怎么痛快怎么来!” 人呢,活到一定年岁之后,便把什么都看透了! 沈东湛倒是没这么豁达,虽然自己试过了,但他并没打算坚持,有些东西必须适可而止,他终究是齐侯府世子,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有些事,不允许他胡来。 望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周南凑近了王太医,“王太医,我家爷怎么回事?昨儿从苏阉狗那里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太对,我瞧着有些担心,还请王太医指点迷津!” “老夫是太医,又不是算命的,指点哪门子的迷津?”王太医轻呵,意味深长的睨着他,“周大人,老夫有句话倒是可以赠你,你且记在心里。” 周南当即正色,躬身行礼,“王太医,但说无妨。” “以后别一口一个苏阉狗。”王太医语重心长,“小心来日,秋后算账!” 周南心头一紧,这算哪门子的迷津? 罢了,不听也罢! “哎哎哎,你还别不相信,老夫所言不虚,你若不信,早晚是要自食其果的。”王太医冲着周南的背影疾呼。 周南哼哼两声,去你的自食其果,苏阉狗就是苏阉狗,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她是东厂阉狗的事实! “唉,年轻人!”王太医直摇头,“早晚要吃亏!” 大街上。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沈东湛立在那里,瞧着不远处的馄饨铺子,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爷,您这是想去庭芳楼了?”周南嬉皮笑脸的问。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幽幽的睨了周南一眼。 周南一愣,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主仆二人正大眼瞪小眼,底下人疾步上前禀报,“大人,可算寻着您了!” “何事?”沈东湛回神,捋着了捋袖口。 底下人忙道,“晨起,那小公爷偷摸着回城了,这会人已经进了国公府。” “这活祖宗还真能折腾,这就跑回来了?”周南吃了一惊,“擅离职守,就不怕皇上怪罪?” 沈东湛皱了皱眉,“回来也好,横竖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倒免了皇上传召。” 便于某人下手! “可是……”底下人顿了顿,“事情又有了变数。” 沈东湛:“……” 周南叹气,“一口气把话说完,你能死啊?” 第153章 死了? “元国公府,出事了!” 话音刚落,沈东湛与周南,已飞奔而去。 元国公府若只是出了小事,底下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情,显然……是出了大事! 沈东湛赶到的时候,元国公府已经闹腾开了,连殷都府的人都已经赶到,据说是死了人,但究竟死了谁,尚未可知。 这等事情,自然会惊动宫里。 皇帝得知之后,第一时间下令,着刑部督办此事。 苏幕站在人群里,栾胜没回来,东厂不便参与这种事情,是以她现在是个旁观者,不可太过扎眼,只能远观。 只瞧着元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最初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被驱至一定的距离。 “爷!”年修低语,“那边!” 苏幕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并不算陌生的面孔,“林静夏?!” 第234章 “看热闹倒是挺积极的。”年修嘀咕。 苏幕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爷,咱不管吗?”年修追上前。 苏幕应了声,“义父没回来,我自不会去招惹这种事,元国公府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且留心着,但千万不要插手!” “是!”年修颔首。 诚然,如苏幕所说,元国公府的事情果然不是小事。 殷都府的府尹不敢擅作主张,刑部的那些郎官也不敢轻易下决断,好在刑部尚书家的儿郎,与沈东湛有些交情,便以私人的名义,请了沈东湛帮忙。 说的是,帮忙。 刑部尚书与沈东湛是同乡同籍,其儿郎姓叶,名寄北,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幼时一直住在华云洲,与沈东湛是同窗。 其后,叶寄北被接到了殷都,二人这才断了联络。 再后来,沈东湛也来了殷都,二人恢复了私交,底下乃是挚友。 “爹实在是不敢妄作主张,这元国公府死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死了国公府的公子,可谁知道这倒霉催的,愣是给碰上了!”叶寄北边走边解释。 这元国公府委实气派,偌大的庭院,宽敞而又精致,周遭金雕玉琢的,瞧着很是富丽堂皇。 “死的是大公子薛宗英?”沈东湛皱了皱眉。 昨儿还碰到他了,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的倒在街头,甚至于撞到了苏幕,惹得苏幕发了一顿威。 “是!”叶寄北忙道,“屋子里满是酒味,而且……” 周南愣怔,“醉死的?” “若是醉死倒也容易结案,可偏偏他醉死在屋内,还有一人也在屋内。”叶寄北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环顾二人,“当时,薛宗越也在!” 沈东湛心头一沉,“这事,大了!” “别是薛宗越,杀了这薛宗英吧?”周南急问。 叶寄北道,“屋子里满是打斗痕迹,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且满府里的人,都不知道这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所以……” “薛宗越现在如何?”沈东湛问。 叶寄北叹气,“还昏迷着呢!” “昏迷了?”周南愕然,“为何会昏迷?” 叶寄北领着二人往前走,“后脑有个伤口,大夫说性命无虞,但是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能不能醒来,更得看他造化!”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 “更不巧的是,门口凳子边上有血,爹诸位大人商议,都觉得是薛宗越逃跑的时候,滑了脚,撞到了凳子上,这才昏迷在了当场。”叶寄北娓娓道来,“所以现在大家都认为,是薛宗越杀了薛宗英,其后运气不佳,失足留在了当场。” 周南有些愣怔,“这……这其实还真的有点、有点像这活祖宗,能干出来的事!” 叶寄北:“……” 沈东湛:“……” 事实上,周南这话真的有点道理。 “若只是打架斗殴,误杀了兄弟,待小公子醒来之后,倒也能说清楚,可是、可是这……”叶寄北面带为难之色,“可这大公子死相委实惨烈,死状有些可怖,若无深仇大恨,怕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沈东湛狐疑的望着他,“死状?什么死状?” “仵作来了之后,已然验过了尸体,所以未能保留当时的样子,但我可以给描述一下。”叶寄北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面朝窗户,双膝跪地,七窍流血,掌心……” 沈东湛赫然僵在原地,“掌心有眼!” “欸?”叶寄北愣了愣,“你这是开了天眼呢?我这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知道了?诚然,这大公子的掌心里,有一只眼睛。” 闻言,沈东湛与周南面面相觑。 原以为,在定远州发生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了,所有的记忆都会留在定远州,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殷都? 出现在,元国公府。 “不是说,小公爷今儿才进城吗?”周南诧异,“怎么会这么及时的,赶着杀人呢?” 叶寄北两手一摊,“这就是问题所在,兄弟二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议,非要动手呢?这一动手,还伤及了性命,一死一重伤。” “这事,有问题!”沈东湛斩钉截铁的开口。 第154章 猜的全中 “我自然是知道有问题,杀人便杀人罢了,怎么会闹出这等诡异的死状?就冲这点,我便怀疑此事可能与小公子没关系。”叶寄北解释,“小公子虽然名声不大好,素来恣意妄为,可正因为如此,以他的脑子,怕是想不出这样的杀人法子。” 这点,周南极是赞同,“这活祖宗吃喝玩乐加作死,样样在行,但让他杀人并且摆弄尸体成那样,他委实没这本事。” “没有经验之人,怕是做不了这么精致的活。”这是沈东湛的结论。 其实沈东湛和周南都清楚,此事最早是发生在定远侯府,本质上应该和薛宗越没多大关系,但这一次和前两次又有些不同。 前几次是算是杀人于无形,至今还没抓住真凶,但现在,这幕后黑手却把薛宗越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是薛宗越撞见了什么? 还是那人别有深意,特意为之? “这边请!”叶寄北领着二人进了院子,“人就死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仵作验尸之后,这内外都被军士包围,谁也不能靠近分毫,除却尸身不能保持原状,其他的都还算保存完好。” 第235章 刚踏入院子,便有哭嚎声此起彼伏的,从墙那头传进来。 “这是……”周南愣怔。 叶寄北解释,“大公子的养母,还有大公子的生母,这不……活着的时候没见着多上心,死了就开始哭诉,让国公爷为大公子做主。” “做主?”周南诧异,“这如何做主?为了大儿子做主,杀了自己的小儿子吗?她们这些妇人倒也罢了,可这国公爷是当爹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叶寄北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而且,这小公子眼见着剿匪有功,是要继承国公爷的位置,实在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大公子。” “确实!”周南表示赞同。 拾阶而上,叶寄北跟守门的人交代了两声,转身冲沈东湛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进了屋子内,入目便是凌乱之状。 “哎呦,这是怎么闹的?”周南愕然。 沈东湛定了定心神,“你且四下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痕迹。” “是!”周南行礼,转身离开。 叶寄北领着沈东湛在屋内走,“你看看,这乱糟糟的样子,浑然是经过了一番打斗,可奇怪的是,当时谁也没在意,问及动静,都说不知道。” “底下人都问过了?”沈东湛捡起地上的碎片,瞧着像是茶壶的碎片,而这个位置是在床前,多半是有人拿起茶壶,狠狠的摔在地上,瓷片才能跳这么远。 叶寄北点头,“都问过了,这院子里里外外有十数号人伺候,咱们一个都没放过,都盘问了仔细,奈何竟无一人说出有用的消息。” “是没听到,还是不知道?”沈东湛问。 叶寄北道,“是没在意!” “这是何意?”沈东湛不解。 叶寄北叹口气,瞧着满地狼藉,“自打元国公决定将爵位传给小公子薛宗越开始,这大公子薛宗英便成日买醉,不是今儿不归就是明儿不回,就算是回来了,也是折腾底下人,是以每当大公子回来,若无必要,谁也不敢近前打扰。” “这大公子的脾气不太好,喝了酒之后更是造孽,不是责打奴才,就是欺负丫鬟,昨儿夜里更是如此,生生将一丫鬟给折腾得浑身是血,后来丫鬟被抬出去,底下人赶紧就散了。” 说到这儿,叶寄北顿了顿,“就因为这事,院子里的人听得屋子里有动静,也没敢近前查看,只想着今儿一早,大公子跑出去喝酒了,再来打扫,谁曾想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如此,沈东湛便明白了,“这是让人钻了空子。” “可不是嘛!”叶寄北点点头,“更奇怪的是,谁也没想到,小公子一大早回来了,且走的偏门,也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这屋子里,昏死在血泊之中,旁边还搁着大公子的尸体。小公子暂处于昏迷之中,是有有些事,一时半会真的说不清。” 沈东湛绕着墙角走,一会停在门后,一会停在窗前,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你找什么呢?”叶寄北问,“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地儿,除了老鼠都,都给翻遍了,没什么特别的痕迹。” 沈东湛瞧着门口凳子上的血,“就是撞在这儿?” “对,后脑勺出血。”叶寄北指了指地上的滑痕,“应该是摔在了这个位置,你看这儿,不还有个靴底滑痕吗?” 沈东湛蹲下来,“和薛宗越的脚底靴子比对过吗?” “仵作看过了,靴子一角有很新的摩擦痕迹,应是一致。”叶寄北瞧着凳子上的暗色,“之前我来的时候,血色新的,这会早就凝固了。” 沈东湛点点头,“要摔在这个位置,还真是……有点凑巧了。” “可不是嘛!”叶寄北表示赞同,“这一摔,刚好磕在这,就跟下雨天挨雷劈似的,得精准无误,一般人还真是没这本事。” 沈东湛睨着他,“这事很棘手,还记得我此前与你提过的事儿吗?” “提过的事?”叶寄北先是一愣,俄而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天罚?” 沈东湛颔首,“没错。” “可你那天罚远在天边,这是殷都,不是定远州,这凶手不至于桃李满天下吧?”叶寄北有些不敢置信,“相隔万里,在定远州杀完了人,跑殷都作祟?这算哪门子的仇怨啊?” 沈东湛也想不明白,原以为那事儿再闹腾,也是尚远的家务事,是尚远的孽债,谁知道竟然闹到了殷都。 “这万里采人头,你说……”叶寄北有些心慌,“是独一份呢?还是,只是开始?” 沈东湛瞧一眼周遭,面色凝重。 “爷,发现了这个!”周南疾步回来,“卑职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哪有人偷摸着就死了呢?想来,还是得靠这迷药。” 沈东湛揉着眉心,“怎么哪儿都有这腌臜东西?” “不过卑职瞧着,不像是五毒门的手艺。”周南瞧着帕子上沾染的一点灰烬,“这五毒门的手法,咱们都见识过,这、这也不知出自谁家的?” 沈东湛头疼,真是头疼得很,转身就往外走。 “唉,东湛兄,你这是去哪儿啊?”叶寄北疾追。 周南忙不迭跟上,隐约猜到了几分,“叶公子,您让我家爷静一静罢?他多半是想到了什么。” 叶寄北顿住脚步,这是想到了什么? “爷,您去哪?”周南马不停蹄的跟着。 第236章 沈东湛面色沉沉,出了国公府上了街。 须臾,周南站住脚步,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得,他知道了,爷要去哪…… 前面那条巷子,左拐,再右拐,再过一条街,再过一条巷子,再右拐,再往前,再穿过那条巷子,巷子顶头就是目的地吧? 周南怀中抱剑,讪讪的咽了口口水,默不作声的跟在沈东湛身后。 好嘛,猜的……全中! 第155章 沈东湛的秘密 为钻石过600加更 “怎么又来了?”年修拦不住沈东湛,毕竟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却把周南给拦在了墙外,“沈府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偏跑到咱们苏宅来安营扎寨?” 周南面上亦有些挂不住,“你以为我们稀罕来这地,你这地是有矿还是有宝?连杯茶都没有,请我来,我都不愿意来。” “茶?洗脚水要不要?”年修愤然,拦不住沈东湛,还作不死这周南吗? 周南愤然,“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 “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的,你周南也算是独一份!”年修岂能与他客气,“我告诉你,除非你们滚蛋,再不上门打扰我家爷,否则我的嘴就干净不了!” 周南指着他,“你别太过分!” “是你们欺人太甚!”年修得理不饶人,“但凡你们懂得点做人的道理,就该明白这不是你们锦衣卫的地盘,不是沈府!擅闯民宅还这么嚣张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南梗着脖子,自个虽然没理,可气势不能输,不然太丢人,“我们此番前来,找苏千户是有要事相商,并非没事找事!” “呵,商议?你们每次都是这样的烂借口,每次都说商议,可每次不是爬墙就是上房顶!”年修不依不饶,“有这么找人商量事的吗?” 周南大喘气,底气不足的吼了声,“这不就有了嘛!” 年修:“……” 论厚颜无耻,当属第一! 沈东湛倒是没能进去,原以为年修在外头,他便也没翻墙,直接走了正门,谁知道却让一个小屁孩给拦住了。 “不许进去!”耿少离横着扫把,“没有义父吩咐,谁也不能进去,就算是你,也得在外头候着,待我通禀才能进去。” 沈东湛低眉瞧着这小不点,早前在永慰县干瘪干瘪,瘦得跟猴似的,如今跟着苏幕,倒是被喂出了一点肉,圆润了些许,好看了不少。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沈东湛问。 耿少离点点头,“知道!” 沈东湛抬步就走。 “知道也不能放你进去!”他拿着扫把对着沈东湛,“义父交代了,没有她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 沈东湛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让开!” “就算是义母也不成!”耿少离义正辞严的低喝。 沈东湛:“……” 一抬头,苏幕双手抱胸,立在门缝后面。 “义父!”耿少离慌忙躬身。 苏幕打开了门,就这么凉凉的扫了沈东湛一眼,温热的舌下意识的从唇上卷过,“又来干什么?是觉得昨夜还不够闹腾?沈东湛,昨夜是我没防备,今儿你还敢造次,我会让你明白,男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还记得天罚吗?”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她。 心头咯噔一声,苏幕当即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殆尽。 “定远侯府内发生的事情,还有其后的天罚杀人,你都没忘记吧?”沈东湛趁热打铁,“很不幸运的是,那个凶手可能又出现了。” 苏幕目光沉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你所言不虚?” “元国公府。” 四个字,让苏幕心头一窒,徐徐侧开了身子,“进来!” 耿少离拿着扫把立在门口,瞧着沈东湛进去之后,房门又被合上,略带不解的挠挠头,方才他们说的话,他是半句都没听懂。 天罚是什么? 合上房门。 苏幕拂袖落座,冷眼睨着紧跟着坐定的沈东湛,“元国公府的案子?” 沈东湛抬头看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用开口便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对,薛宗英被杀,薛宗越重伤昏迷,屋子里打斗痕迹很是明显,所以眼下……” “眼下,薛宗越成了待定的杀人凶手。”苏幕接过他的话茬。 沈东湛点点头,“是!”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炉子上的小壶被烧开,滚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良久,苏幕起身去拎了小壶泡茶。 不过片刻,屋子里茶香四溢。 苏幕给沈东湛递了杯水,重新坐了回去,“你来找我也没用,我没有任何线索可以给你,自然也帮不了你。再者,这似乎不是锦衣卫的差事,据我所知,皇上把这差事给了刑部,跟你锦衣卫可不搭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八个字,概括了沈东湛的本意。 苏幕挑眉看了他一眼,“掌心里有眼?” “是!”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滚烫的杯盏,指腹略显灼烫,“朝着窗口跪地,七窍流血,掌心里有一只眼睛。” 当初在定远侯府发生的事情,如今发生在了殷都,就发生在元国公府。 其实沈东湛也去查过,关于那种死状的出处,都说是天罚,可到底为什么被称之为天罚,却还是没能查得清楚。 第237章 “天罚。”苏幕也查过,么查到线索。 天罚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确实是个问题。 当时问过那些人,只说是天罚,至于为什么被称之为天罚,委实没人知道,都说是一游方术士传出来的,后来就成了这般以讹传讹,愈发的神秘,愈发的诡异。 “谁想出的天罚?”沈东湛端起杯盏,幽然浅呷一口,“所谓的游方术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到底是否存在,犹未可知。” 蓦地,窗口探出个脑袋,“我作证,这游方术士肯定存在!” 苏幕揉着眉心,“你给我死进来!” 妙笔书生嬉皮笑脸的窜进来,“我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就是经过……经过而已,千户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剥几层皮?”苏幕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闻言,妙笔书生腿一软,吧嗒就跪在了地上,“爷,奴才知错了!” “我说过多少回了?”苏幕问,“再蹲我墙角,不是剥皮就拆骨,你那二两骨头太重,想让我给你松松吗?东厂里的刑罚,可以让你尝个遍!” 妙笔书生哭丧着脸,“可不可以,戴罪立功?” “不可以。”苏幕放下手中杯盏。 妙笔书生顿了顿,眼角挤出两滴泪,“要不然,我说个事儿呗?其实我也是来说事儿的,就是你们两个老待在屋子里,我这不是没机会吗?” “你说……你作证?”沈东湛犹豫了一下,看向苏幕的时候,神情有些为妙,“游方术士真实存在?这意思是,你见过游方术士?” 妙笔书生直勾勾的盯着苏幕,“爷,奴才只听您的,您问个话,咱才回答。” “蹬鼻子上脸了?”苏幕皱了皱眉。 妙笔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都消失了这么久,您也没发现……” 这话听在苏幕的耳朵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如此,苏幕踹了他一脚,“有话说话,矫情什么?没阉了你,你觉得可惜了是吗?若是如此,我成全你,待会就让年修带你去净身房。” “不不不!”妙笔书生顿时绷直了身子,“奴才见过那个游方术士了!” 音落瞬间,沈东湛和苏幕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下一刻,苏幕又踹了一脚,力道微沉,直接将人踹翻在地,“这么要紧的事情,你现在才说,想死吗?还不快说清楚!” “你们之前不在殷都,我发现有一算命先生很是怪异,就跟了一段路,谁知这人居然有点功夫在身,奴才跟丢了!”妙笔书生煞有其事的开口,将之前的事儿,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一分一毫,都不敢隐藏。 临了,还把绘影递上。 “画出来了。”妙笔书生忙道,“但是……皮面这东西,随随便便都能遮了真容,所以这画像也做不得数。”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这人我见过的,还给我摸过骨,算过命。” “你不早说?”苏幕冷然。 沈东湛还真是没往那一处想,毕竟一个游方术士,能做什么? “一个道士。”沈东湛顿了顿,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是因为那些话,所以他不想多说什么。 彼时,周南不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但沈东湛却一清二楚。 世家出身非本家,奇骨贯顶为尊者。 这两句话若是传出去,他……乃至于整个齐侯府,都会惹来杀身之祸,是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爷,我就说嘛,这锦衣卫的人不可信!”妙笔书生赶紧将一枚银针递上,“此前咱们围过他,想着抓住这牛鼻子老道,谁知道他居然身怀绝技,用这个杀了好些兄弟,我差点死在这银针之上。” 银针烁烁,苏幕只觉得脑仁疼。 “这些日子,奴才一直在找这个牛鼻子老道,奇怪的是,把整个殷都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人的痕迹。”妙笔书生继续道,“就在昨儿个,奴才查到了消息,这人……进过元国公府。” 第156章 半个陪嫁 “现如今,元国公府是忌讳,所以奴才也不敢四下招摇。”妙笔书生眼巴巴的瞅着苏幕,“爷,不阉了吧?” 苏幕扶额,“还有什么?” “暂时没了。”妙笔书生委屈巴巴的,“爷,奴才是第一时间跑来汇报,真的不是故意蹲墙角的,您就饶了奴才吧!”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滚吧!” “得咧,这就滚!” 音落瞬间,人去无踪。 这妙笔书生没别的本事,轻功倒是一等一的好,眨个眼的功夫,就已经人去无踪。 苏幕立在窗口,眉眼微沉。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沈东湛端着杯盏,从容饮茶,“倒是怀疑过,只是没想太多,彼时又忙着办差,所以……” “沈指挥使这是在解释?”苏幕双手环胸。 沈东湛一怔,好像是……是在解释? “人家给你算过命,你却只字不提,跑我这儿来琢磨消息?”苏幕勾唇冷笑,目光凉凉的盯着他,“沈东湛啊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本事!我原以为咱们也算共患难,没想到,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自个藏着掖着呢!” 沈东湛委实有苦难言,有话说不清。 “沈东湛,算命先生说你什么了?”苏幕问。 沈东湛唇线紧抿,有话也不能说。 第238章 “算的姻缘?还是算的前程?”苏幕又问。 沈东湛张了张嘴,“姻缘。” 苏幕:“……” 她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那他说什么了?”苏幕别开头不去看他,仿若是动了怒。 沈东湛眉头微挑,“姻缘将至。” “什么?”苏幕诧异的望着他。 真是越说越离谱! 院子里。 妙笔书生白了一张脸跑出来,“哎呦,吓死我了!” “你干什么呢?”年修皱眉,瞧着这小子鬼鬼祟祟的跳出来,当即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又去蹲墙角了?” 妙笔书生一怔,“没、没有!” “还没有?”年修轻呵一声,“爷上回就说了,再敢蹲墙角就扒了你的皮,你是不是皮痒了,还敢去蹲?上上回……” 妙笔书生急了,“哎哎哎,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被训过了吗?” “训过了?”年修愣怔。 周南愕然,“你小子从屋内出来的?” 一瞬间,周南和年修站在了同一阵线上,异口同声的质问,“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没、没想死!”妙笔书生往后退了两步,“我进去是汇报情况的,也没添油加醋的,就是打断了二人的话而已。” 周南凑近了他,“你说什么了?” 年修满脸狐疑,“你听到什么?” “我就是禀报了那个算命先生的事儿,顺便说了一下,沈指挥使和那算命先生碰过面的事!”妙笔书生抿唇,“你们为何这般瞧着我?” 下一刻,年修和周南转身就往院内跑。 “回头找你算账!” 妙笔书生裤裆一紧,坐以待毙是傻子,不跑才怪。 果不其然,等着二人冲进院子,这屋子里已经交手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模式。 旁人不知道,年修和周南是最清楚的。 不过这一次嘛,连年修都瞧出来了,沈指挥使是在放水。 “别动!”周南挡住了几欲上前的年修,“没瞧见我家爷在放水,你再过去,到时候真动手,你家爷怕是挨不住两掌!” 这是实话。 苏幕伤势未愈,真的跟沈东湛动手,的确伤筋动骨。 “爷这是怎么了?”周南委实看不明白了,现如今是愈发的让着苏阉狗了?! 年修倒是瞧明白了,“毕竟是穿过红衣的人。” “什么红衣?”周南愣怔,猛地想起了当日的山寨,“你说什么?” 年修挑眉看他,“可惜当日妙笔书生不在,否则你定能见着,沈指挥使一袭红衣的样子,娇俏可人,人见人爱,真的是极美!” “你、你……”周南哑然。 年修双手环胸,瞧着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别你啊我的,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跟着沈指挥使的,算是半个陪嫁吧?” 周南愕然。 第157章 鸠占鹊巢? 陪嫁?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你给我闭嘴!”周南只觉得自个舌头打结,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这话不许再说,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年修冷笑两声,“怎么,不想承认?不承认也没用,该穿的穿了,该拜堂的拜了,你如今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毕竟当时你还在棺材里待着呢!” 说起这个,周南就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的往脑门上蹿。 “呵,就凭这点,沈指挥使就得让着我家爷!”年修趾高气扬,只觉得总算掰回了一局。 周南气吼吼的瞧着院子里,厮打的两个人。 说是厮打,明明就是他们家沈指挥使一人挨打,而苏幕则是步步紧逼,全然没有客气的意思,一招一式皆是直冲沈东湛而去。 “够了吗?”沈东湛一掌推开苏幕,“别欺人太甚。” 苏幕飞身便是一脚,所幸沈东湛快速侧身避开。 “沈东湛,你这三番四次的诓我,隐匿消息不说,还跑我们这儿探听消息,今儿我若纵你,改日怕是整个东厂都要跟你姓!”苏幕岂能与他客气。 檐下,李忠着急忙慌的跑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别打了,别打了!” “叔公,他们打好一阵了!”耿少离忙道。 李忠急得直跳脚,“千户大人,哎呦,大人哦,你这身上还有伤呢!年修,别愣着了,赶紧拦着点啊!再折腾下去,可怎么好?” 原是看热闹的年修,陡然反应过来,当即冲了上去。 见状,周南亦跟着往上冲。 到了这会,不帮忙是不行了。 年修负责拦着苏幕,周南负责给自家沈指挥使打掩护,合作得倒也算默契,一个拦一个,委实极好。 “爷!”李忠急急忙忙的冲上去,“哎呦喂,没事吧?伤着没有?” 苏幕这会倒是镇定了下来,“没什么事,不过是切磋罢了,未动真功夫。” 所谓的没动真功夫,不过是没使用内劲罢了,可拳脚功夫,还真是半点都没省着用,该怎么横着就这么横着。 “爷,没事吧?”周南忙问。 沈东湛许是有些烦躁,随手将剑丢给了周南,伸手捋了捋袖口的褶子,“我能有什么事?连点皮毛都没掉。”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这话的意思,他是想掉一层皮?! 第239章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李忠是真的担心,“千户大人之前是如何答应老夫的,怎么到了这会,浑都忘了?” 苏幕眉心一皱,当即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当即了悟,这李忠再说下去,又得没完没了…… “李大夫!李大夫!”年修忙道,“咱先让爷回屋休息罢?” 李忠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下去,“也是!快些回屋,我且瞧瞧,切莫再伤筋动骨了。” 人,又回到了屋子里。 耿少离抱着扫帚立在门口,时不时的扒拉着房门往内瞅,委实没闹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件事,他还是很庆幸的。 比如说,将舒云拦在门外,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寸步不让。 一张桌子,沈东湛与苏幕面对面坐着,这阵势倒像是来谈判的,半点都不像是有事相商。 “还好,没什么事儿。”李忠如释重负,收了脉枕,“还是得好好休息,莫要动气,这身子骨得好生将养着。” 苏幕瞧了一眼沈东湛,“有他在,我怕是不动气也难!” “沈指挥使近来怎么总往咱们这儿跑?老夫是个大夫,虽然人微言轻,不似沈指挥使这般位高权重,但免不得还是要说两嘴。咱家爷身子不大好,这伤还是跟您一块从定远州带回来的,虽说也不是您的缘故,可您心里知道,却还要一个劲的折腾,您到底安的什么心?”李忠气不打一处来。 然则,生气归生气,身份有别,李忠还是清楚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周南急了,“咱家爷安的什么心,你们苏千户不知道吗?咱们过来是为了商议大事,并非是胡搅蛮缠。” 沈东湛揉着眉心,“让无关人员出去。” 这话,是冲着苏幕说的。 苏幕不为所动,“能进我屋子的,都是我的人。” 沈东湛:“……” 周南的脑子里,猛地冒出了之前年修说的那句话:半个陪嫁! “这里,唯有你们二人是不请自来的。”年修冷声解释。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天罚的事情,咱们真的知道不多,那个道士……我是真的没往深处想,何况当时急着办差,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时日久了便也忘了!” “这是解释?”李忠愕然。 哟,这沈指挥使居然会跟他家千户大人解释? 这是哪门邪路子? “解释也好,不解释也罢了,这是事实!”沈东湛横了她一眼,“我不喜欢被人误解。” 苏幕没说话。 事实上,一屋子的人都没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诡异,谁都说不上话来。 “我暂时还没见着尸体。”沈东湛打破了死寂,“如今,尸体寄放在刑部的停尸房内,你想看看那只眼睛吗?” 周南:“……” 年修:“……” 还真别说,苏幕的确有这意思,不过她没打算借助沈东湛的手。 “跟着我去,总好过三更半夜的跳墙头。”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李忠身上,谁让这老头方才一本正经的“训”他。 一听得跳墙头三个字,李忠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你要去刑部?” 苏幕面色微沉,完了…… “千户大人,苏千户,您可想仔细了!这副身子骨到底还要不要?”李忠显然是生气了,“得了,老夫说得多了,您还觉得唠叨,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苏幕绷直了身子,“忠……” “李大夫。”年修忙打断二人的话,紧赶着打圆场,“您看,这屋子里头还有外人呢,有些话是不是咱们私底下说?” 李忠冷着脸,一股子怨怼的盯着沈东湛和周南。 周南偷摸着凑近自家爷,“得,还被怨上了,咱这……什么都没做呢!” “闭嘴!”沈东湛低喝。 年修急了,“爷,您可别再折腾了!” 这副身子骨,折腾不起了。 苏幕揉着眉心,折腾不起……那就只能换个不折腾的法子,不是吗?幽然叹口气,她侧过头,凉凉的扫了沈东湛一眼。 四目相对。 成交! ………… 换上锦衣卫的飞鱼服,苏幕面色沉沉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穿上锦衣卫的衣裳。” 沈东湛立在门外,瞧着苏幕慢慢悠悠的走出门。 周南倒吸了一口冷气,还真别说,这苏幕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一身飞鱼服穿在别人身上是衣裳,穿在这苏阉狗身上,倒是衬得她整个人英姿挺拔,分外飒爽。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苏幕立在沈东湛身边,生生占据了周南这锦衣卫二把手的位置,显得周南格外多余。 “爷?”周南近前,跟在沈东湛身侧,“卑职……” 沈东湛顿住脚步,瞧着目色微凉的苏幕,当即皱了一下眉头,横了周南一眼。 周南:“……” “还看不明白吗?”年修极是厌恶身上的衣裳,“让你退后啊!闪开点!” 周南退了一步。 谁知,沈东湛还是皱着眉。 得,周南又退了一步。 这下倒是成全了沈东湛和苏幕,苏幕站在沈东湛身后侧,妥妥的锦衣卫二把手。 周南有些委屈,这叫什么事儿?让了自家爷,还让了自个的位置,这不就是实打实的鸠占鹊巢嘛! “走吧!”苏幕道。 第240章 沈东湛点头,老老实实的领着她去了刑部。 叶寄北早已等候多时! 第158章 有没有,以狼为尊? “东湛兄!”叶寄北疾步上前相迎,“你怎么才来,我这厢都等你多时了!” 话音刚落,他便瞧见了沈东湛身后的两人。 因着夜色漆黑,加上苏幕低着头,叶寄北一时半会还真没瞧出来,这便是苏幕。 东厂和锦衣卫向来水火不容,而且苏幕常年奔波在外,甚少抛头露面,以前共事的未敢抬头直视,如今见过的多半已成死人。 若她一身便衣走在长街上,多半不会有人认得,认得也不敢指认。 “这……”叶寄北愣了愣,“人是不是太多了?” 沈东湛从容的睨了苏幕一眼,“不多,正好。” “行吧!”叶寄北在前面领路,“因为是元国公府的大公子,所以尸身不可能留在刑部太久,等着仵作复验完毕之后,尸身会尽快送回元国公府,虽然不能落葬,但是在想见到尸身,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大实话。 停尸房内。 仵作行礼,“叶公子,指挥使大人。” 叶寄北是刑部的郎官,但私底下都知道他是叶尚书的儿子,所以大家都尊一声叶公子,早些年也都是惯了,如今便也不改。 “如何?”叶寄北问。 沈东湛近前,苏幕紧随其后。 总算是瞧见了薛宗英的尸体,尤其是画在薛宗英掌心里的那只眼睛。 此前,二人都是见过这眼睛的,印象深刻,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宋姨娘的掌心,赵财的掌心,现在……薛宗英的掌心,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惨死之状。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相顾无言。 “定远州,禹城,现如今是殷都,这桩事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沈东湛有些心慌,这桩事委实一点方向都没有。 说是寻仇又不像是寻仇,因为这宋姨娘和赵财之间,委实没什么相通之处,可若不是寻仇,为何杀人手段如此残忍? “真正的致死原因是鹤顶红!”仵作道,“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年修和周南亦是对视了一眼:又是鹤顶红! 没完了这是? “身上有打斗的痕迹,是生前所致。”仵作继续解释,“但是这些伤都不致命,倒像是推搡所致,属于磕碰伤,每一处都不在要害,且力道不是太沉。” 周南明白了,“那就是说,小公爷完犊子了呗!” “卑职不敢妄下决断。”仵作人微言轻,有些话可不敢乱说,“卑职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告诉诸位而已。” 叶寄北顿了顿,“如果这件事跟薛宗越没关系,那就是有人提前进了屋子,与薛宗英推搡,将他打伤然后致死,其后薛宗越进了屋子,然后被吓着了,转身就跑,于是乎磕在了凳子上,导致重伤昏迷,留在了杀人的屋子里。” “再后来,底下人冲进去,便是人赃并获。”周南接过话茬。 叶寄北点点头,“我这么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就跟亲眼看见似的,真能耐。”沈东湛不温不火的开口。 听得这话,叶寄北顿觉无趣,“我这是合理推测,其实细想一下,也不是全无道理,这薛宗越虽然喜欢闹腾,且任性妄为,但他现在已经爵位在手,根本没必要杀了他兄长,多此一举的沾血,岂非有违常理?” “所以你第一时间排出了薛宗越杀人的可能?”沈东湛问。 叶寄北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若是薛宗越有什么把柄握在兄长手里,不得不杀兄长呢?”沈东湛反唇相问,“人心难测,还是要看证据说话。” 叶寄北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倒是…… “眼下,薛宗越没有醒转,咱们以证据为重。”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叶寄北叹口气,“我着急,你是没瞧见国公爷那气势,差点没把我爹那副老骨头给拆了,皇上限令刑部,五日之内必须破案,否则就要摘了我爹的乌纱,降罪我爹,我也是没法子了。” “薛宗越现在如何?”沈东湛问。 叶寄北忙道,“人还在国公府,太医已经过去诊治,只是这伤势有些重,一时半会的醒不了,咱们也问不了有用的东西。” “还在昏迷……”沈东湛回头望着尸台上的薛宗英,“这就难办了!” 叶寄北急不可耐,“可不是嘛!他要是一睡四五日,直接把皇上的限令给睡完了,你说咱们这、这上哪儿喊冤?” “这倒是。”周南点点头,“万一人真的是薛宗越杀的,他不醒来,就没法抓凶手,总不能胡乱拿人顶包,元国公府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叶寄北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肩,“实在没办法,只能请你们多帮帮忙,人多力量大,何况你们见多识广,办差经验委实胜过咱们。” 沈东湛没说话,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苏幕身上,奇怪的是,她进来之后便一直围绕着尸台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想那只眼睛的事? 想着天罚的事? “你在想什么?”沈东湛开口,“这只眼睛……” 苏幕幽幽的应声,“狼眼!” “狼?”叶寄北愕然,“不是人的眼睛?” 第241章 沈东湛心下陡沉,疾步近前,重新查看尸体掌心里的眼睛,之前他就觉得这眼睛有些奇怪,如今算是有了答案。 狼眼! “为什么画一只狼眼在尸体的掌心里?天罚不该是神仙或者佛所操持的事,怎么就落在了狼的头上?”叶寄北一百个不解。 沈东湛面色沉沉,蹙眉望着苏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她面色从容。 在她身上,沈东湛瞧不出真假。 “寄北。”沈东湛忽然郑重其事的开口,“你去查一查,前后二十年,有没有部族或者周边列国,以狼为神为尊的?” 叶寄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其中意思,“懂了,你放心,我就算今晚不睡,也得把这答案给你找出来!” “好!”沈东湛点头,“还有,将这薛宗英近来结过仇的人,列个清单挨个去查,留心国公府的二公子和其母杜姨娘,这件事一出,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们。” 叶寄北心中了然,“好!” “对了,听说之前有个算命的进了国公府?”沈东湛随口一问。 年修顿时惊觉,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自家爷。 这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没想到沈东湛居然这么随意的就问了出来…… 第159章 你有妹妹吗? “哎呀,你这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嘛,这么快就知道了?”叶寄北拍了拍沈东湛的肩头,“东湛兄真不愧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沈东湛没说话,只是半沉着脸。 周南心里犯嘀咕,自家爷这话多半是为了苏阉狗问的,大有证明自身青白之嫌,什么时候,自家爷办个事儿,都变得这般谨慎小心了? “还真别说,的确有个算命先生进去过。”叶寄北忙道,“这人是二夫人,哦,就是那个侧室招进去的,后来什么时候走的,便没人知道了!” 沈东湛睨了苏幕一眼,苏幕默默的别开头。 “这算命先生,是不是一身老道的打扮?”沈东湛问。 叶寄北点点头,但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便领着众人往外走。 “彼时这二夫人身子不大舒服,怎么瞧都不怎么好,所以就请人来算了一卦。”叶寄北边走边解释,“据底下人说,那算命的老道走后,这二夫人的身子果然见好了!” 沈东湛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你们去剿匪之前。”叶寄北忙道,“因为来了又走了,所以底下人也没在意,不过你这么问起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我此前与这人打过照面,这人会手脚功夫,而且功夫不弱。” “什么?”叶寄北愣怔,定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会功夫? 功夫还不弱? “你打过照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叶寄北忙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去剿匪之前。” 叶寄北愣怔了一下,“要不,我派人去找?” “你且找找。”沈东湛抿唇,“这人可能大有名堂!” 叶寄北颔首,“放心,只要此人还在殷都城内,掘地三尺,我也能把人找出来!” “元国公府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当初定远侯府闹了一出,禹城也闹了一出,眼下这是第三次。”沈东湛掌心摩挲着剑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四次。” 叶寄北沉默。 半晌,沈东湛又道,“能不能让王福全,王太医去看一看薛宗越?” “能!”叶寄北点头,“如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只要能破了这案子!” 出了刑部,沈东湛便与叶寄北分道扬镳。 悠长而黑沉的巷道里,苏幕跟在沈东湛身后,心头盘算着,这“天罚”一事,当从哪儿查起? 当初查这赵财,宫内宫外几乎无迹可寻,在宫籍名单上的太监赵财,统共三个,只有列入死亡名单上那个赵财,略有可能。 但是据宫里的老人说,死了的这个赵财,身材肥胖,可当日死在禹城里的赵财,骨瘦如柴,似乎不太符合…… 沈东湛骤然止步转身,苏幕尚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 “哎呦!”周南一把拽着年修的胳膊,面朝墙壁站着,权当什么都瞧不见,背对着那二人站着。 还真别说,苏幕这一撞,委实将沈东湛给撞懵了。 沈东湛自诩洁身自好,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周遭都是男儿,身边除了沐柠,连雌蚊子都见不到两只。 然则现在,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心头砰砰乱跳,苏幕愕然抬头望他,两个人都有些愣怔,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她的预料。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昨夜在房中发生的事。 一阵冷风抚过,苏幕率先回过神,快速退后一步。 怀中一空,骤然间的空冷席卷全身,连带着胸腔里都瞬时冷凉下去,僵在半空的手徐徐放下,长睫微垂,掩下眼底即将翻涌而出的东西。 “你突然停下来作甚?”苏幕只觉得今儿温度有些高,热得慌。 沈东湛定定的望着她,未有吭声。 “你作甚这般看着我?”苏幕只觉得嗓子略显干哑,“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夜色黑沉,唯有稀稀疏疏的月光从头顶洒落,将整条巷子笼得光影斑驳,晦暗中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情愫。 第242章 “沈东湛!”苏幕冷声低喝。 沈东湛总算回过神来了,“什么?” “你发什么呆?”苏幕别开头,尽量不去瞧他的脸。 尽管昏暗中,看得不是太清楚,可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沈东湛的灼灼目光,始终不遗余力的,停留在她身上。 如影随形,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心慌。 “苏幕!”沈东湛顿了顿,喉间滚动,“你有妹妹吗?” 苏幕:“??” “算了!”沈东湛掉头就走。 苏幕:“……” 这厮怕是愈发病得不轻。 “沈东湛!”她直呼其名。 他旋即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有事?” 苏幕点点头,如玉般的指尖冲他勾了勾,“你过来!” 第160章 一脚过去 沈东湛肯定不会过去,他又不是她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勾勾手指头,他就凑过去,这像什么话?打死也不能率先服软。 苏幕邪邪的瞧着他,黑暗中一双眼眸泛着潋滟微光,见他不为所动,她倒也不恼,反而自己走了过去,直挺挺的立在他面前。 “你想干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听得他微哑的嗓音,唇角勾起,上半身微微前倾,若有所思的笑道,“滋味如何?” “什么?”沈东湛透过夜色看她,何其模糊不清。 下一刻,苏幕忽然欺身而上,伸手环住了沈东湛的腰肢,将他抱住。 沈东湛:“!!” 刹那间的窒息,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宛若泥塑木雕一般,僵在原地,完全回不过神来,待终于回过神来,他想……他完了。 苏幕薄唇轻挽,何其邪魅无双,到底是宫里出来的,那些个伺候人的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比得! 沈东湛虽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诚然是个聪明的,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英雄难过美人关。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折在了温柔冢。不是不懂美色误人,并非不知红颜祸水,只是时,脑子哪里还能装得下理智? 沈东湛觉得,自己与那些古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他所贪恋的不是美色,亦非祸水红颜,是以那些个祸国殃民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须臾,苏幕退后一步。 巷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东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快要扑腾出嗓子眼了,可面上依旧不为所动,一副冷淡到了极点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 苏幕方才是察觉到了,沈东湛的心跳加速,只是没想到他的定力这么好,这还能忍耐得住? 不过,这般如此,倒也让她生出了几分错愕,仿若王太医那些话,半点都不似敷衍与戏谑,相反的,沈东湛对她似乎真的有了别的情愫。 这种念头,让苏幕快速敛了唇角的笑,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手,微微蜷握成拳。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东湛比她高出个头,此刻正俯首,“苏千户觉得好玩吗?” 苏幕寡淡的面上浮出一丝笑意,嗓音里带着清晰的蛊惑,“甚好!不知道沈指挥使觉得如何?咱是习武之人,难免粗手粗脚,可有硌着您?” “苏千户。”沈东湛喉间滚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幕呵笑,笑声浅淡,“不瞒沈指挥使,咱们原是想当一回祸国殃民的妲己,谁知所遇非纣,只好耍一回流氓,作一回死,还望沈指挥使莫要介意。” 语罢,她抬步就走,“年修,走了!” “是!”年修狠狠甩开周南的禁锢,紧追着苏幕而去。 周南赶紧凑上来,“爷,没事吧?” 黑暗中,沈东湛默不作声的转身,缓步朝着巷子口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何其平稳,却在走到巷子口的瞬间,止住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唇角止不住的扯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收拢、敛尽,微微低下头瞧着腰间的佩剑,握着剑柄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 好半晌,薄唇轻启,淡淡然的匍出两个字,“妖孽。” 偏这两个字,悉数落在了周南的耳朵里。 周南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不太一样,就方才,他还以为两个可能要唇枪舌剑,要么打一架,毕竟这是惯例,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制住了年修,免得扰了爷的大事。 可如今看着,好像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爷?”周南有些胆颤,“您没事吧?” 沈东湛回过神来,“我很好!很……好!” 然则,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便蹿出个人来。 “东……” “爷小心!”周南疾呼,紧接着便是毫不犹豫的一脚。 只听得闷哼一声,那人落在了花坛的灌木丛里,当即没了动静。 沈东湛立在那里,瞧着被踹飞出去的白影,眉心陡然拧起,“坏了!” 周南:“??” 好像,是有点不对,心下一沉,周南慌忙跟在沈东湛身后,朝着那人落地的地方跑去。 因着周南出手,动静不小,府内的护院快速跑来,灯火通明之中,那人面朝地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且瞧着这衣衫便可知道,这是个女人。 第243章 沈府之内,除了婢女就是婢女,哪有什么其他女人,可这女人不是婢女,衣着打扮分明就是…… “不会是沐姑娘吧?”周南咽了口口水,“爷,卑职是不是闯祸了?” 沈东湛蹲下来,将人翻转过来,刹那间一张满是泥泞的脸,毫无保留的出现在火光之中,尽管脏得面目全非,但自小一块长大的情义,足以让沈东湛一眼就看出来。 这,便是他们家那位大小姐。 沐柠! “爷?”周南骇然。 沈东湛叹口气,当即将人从灌木丛里捡回来,“还愣着作甚?请大夫!” “是是是!”周南撒腿就跑。 书香是绝对没想到,自家小姐会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且……昏迷不醒,奈何她手上有伤,自然无法伺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奴婢们在床前忙活。 “世子,小姐这是怎么了?”书香哭哭啼啼。 沈东湛瞥她一眼,“没什么大碍,就是摔着了。” 周南这一脚有几成力道,沈东湛心里有数,内伤肯定是跑不了,好在摔落的地方是灌木丛,撑了些许力道,不至于摔得断手断脚。 可这话,沈东湛不能说,否则沐柠那性子,醒来之后必定是要闹腾,到时候还得没完没了。 “摔着了?”书香显然是不相信的,“摔着能摔成这样?”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你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奴婢知错!”书香慌忙行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到底不是华云洲,不是齐侯府,也没有老爷夫人能为小姐做主,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爷!大夫来了!”周南急吼吼的进门。 沈东湛让开身,“快看看,该怎么治就这么治!” “是!”大夫急忙上前,“这是怎么伤着的?” 周南张了张嘴,总不好说……是因为自己一脚,给踹成这样的吧? 第161章 唯一信任的人 当然,这一脚到底是周南踹的,还是沐柠自个摔的,得沈东湛说了算。 “请沈指挥使放心,虽然伤得不轻,但未危及性命,好生将养着便罢了。”大夫躬身回禀,“老夫这就开几副药,让姑娘连吃数日,便可将体内淤血尽除。” 沈东湛点点头,“有劳大夫。” “不敢!”大夫行礼,提着药箱走出房间。 书香紧随其后,跟着去抓药。 大夫一走,周南扑通一声跪在了沈东湛跟前,苦着脸满是委屈,“爷,卑职是真的没想到会是沐姑娘,卑职有罪!” “你是有罪,她擅自跑回来,你居然没告诉我?”沈东湛坐在床沿,黑着脸瞧他,“周南啊周南,你现在愈发的耳聋耳背,怕是再过些日子,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周南磕头,“卑职该死!卑职早就收到了消息,说是沐姑娘吵着回来,底下人又耐不住她,毕竟这身份搁在那儿,谁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就给护送回来了,谁知道这么巧……” 刚回府,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周南一脚踹飞了。 “卑职该死!”周南伏跪在地,不敢起身。 这沐柠可是未来的齐侯府世子妃,是他们家爷未过门的妻子,自己这一脚,若是被人知道,定会被降罪。 “她摔得不轻,让人好生看着。”沈东湛抬抬手,“起来吧!”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他们主仆二人,出生入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已默契至极,听得这话,周南便知道,爷是想放他一马。 可是,这沐姑娘醒来之后该如何是好? 她会不会,不依不饶? 今夜,注定是个不寻常之夜。 有人提心吊胆,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彻夜难眠。 苏幕站在窗前,瞧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还是早些歇着吧!”年修劝慰,“要不然李大夫又要叨叨个没完没了。” 苏幕敛眸,侧过身看他,“年修,你想过对食吗?” “啊?”年修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食? “爷,奴才还小。”年修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没想过。” 这话倒是把苏幕逗笑了,扯了扯唇角,没多说什么。 “爷,您该不会对沈指挥使,有点想法吧?”年修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递上,“若是论出身和容貌,沈指挥使乃是一等一的人选,但是……” 但是他们这种人,刀头舔血过日子,能活一日算一日,哪里有什么资格触及这些东西?入了这东厂,他们的命还有下半生,早已由不得自己。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对这些事感兴趣吧?”苏幕端着杯盏,浅呷一口,修长的手指以关节轻叩着窗棱,“沈东湛会当真,是因为他在父母健全的齐侯府里长大,所以他觉得所有的感情都是水到渠成,是发自内心的。” 这点,年修表示赞同。 “咱们不一样,除了过命的兄弟,和手里的刀剑,咱们什么都不信。”苏幕冷笑,瞧着自己那双白皙的手,“你能算得清楚,死在我这手里的,有多少条人命吗?” 年修微微绷直了身子,“爷?” “咱们是没资格得到上天眷顾的。”苏幕一句话,便是他们的宿命终点。 第244章 屋内,烛花哔哔啵啵的炸开,愈衬得室内安静。 年修退出了屋子,轻轻的合上房门。 这一夜,真够闹腾的。 翌日,晨起。 年修着急忙慌的进了门,“爷,后门有个奴才,说是要见您!” “谁家的?”苏幕捋着袖中,擦了把脸。 年修顿了顿,示意耿少离出去守着,然后近前低语,“是元国公府的!薛家那位小公爷昨儿后半夜居然醒了,醒来之后稍稍恢复了神志,就派人来找您了!” “这小子还真是……”苏幕哭笑不得。 年修点点头,“多半是认真了!” “让他进来,还有,别让人看到。”苏幕叮嘱。 年修了然,悄然将人领进门。 来的是薛宗越的贴身奴才,见着苏幕便躬身行礼,“奴才是小公子门下的全子,给苏千户行礼,咱们在外头已经等了很久,实实等着苏千户您救命啊!” “救命?”苏幕漫不经心的吃着早饭,“我可救不了小公爷的命,还是趁早回去,找找别人吧!我现如今身上不利索,有心无力!” 全子急了,扑通扑通就给苏幕磕了三个响头,“千户大人,我家爷说了,若是请不到千户大人,怕是性命不保!千户大人,只要您施以援手,咱们元国公府会记您一辈子的恩德!” “我身在东厂,要这恩德有什么用?”苏幕搅拌着碗里的米粥,“回去告诉你家爷,兹事体大,自求多福吧!” 全子声泪俱下,“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您行行好,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公子如果不能洗清嫌疑,只怕会被当成杀人凶犯,到时候、到时候死路一条。” “这跟我东厂似乎没什么关系吧?”苏幕不解,“我这儿可不是善堂,不是谁来都得施以援手的。回去告诉你家公子,皇上有旨,着刑部查察此事,咱们东厂没必要趟这浑水。” 全子泣诉,“千户大人,看在当日您在永慰县救过咱家爷的份上,救救咱家爷吧!千户大人,千户大人,现如今咱家爷什么都不说,只等着您来!千户大人,如果您不帮忙,咱家爷怕是真的死定了!” 这是实话,如果刑部一直没有进展,到了最后可能就是薛宗越落这一身黑锅。 不管是不是薛宗越杀了人,最后这罪名,都会落在薛宗越的身上,毕竟皇命在上面压着,就算到时候国公爷不答应,却也无可奈何。 君无戏言,五日期限。 限定破案,杀人偿命! “爷说了,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以后不管千户大人遇见什么事,咱们元国公府一定会倾囊相助,还望千户大人施以援手,咱家爷如今只信您一人,那些刑部的郎官,他一个都不信!”全子狠狠抹着泪,“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苏幕眉心微凝,紧了紧手中的筷子,阴测测的望着全子,“倾囊相助?” “这是信物!”全子毕恭毕敬的将一管短玉笛递上,“这是元国公府的传家宝,权当是咱家爷给您的承诺,您看成吗?” 瞳仁骤缩,苏幕猛地站起身来,力道之沉,以至于手中的筷子都被狠狠折成两截。 这短玉笛…… 第162章 我没有杀人 全子和年修皆不明所以,以为苏幕是因为薛宗越的承诺,所以应下了这事。 手中的短玉笛,宛若有千斤之重,她扶着桌案慢慢的坐回原位,示意众人都下去,“我先更衣,你们出去!” “是!”年修领着全子退下。 房门合上的瞬间,苏幕抬了羽睫,一双眸子早已猩红如血,“一管短笛吹半宵,无人相和无人问。” 姐姐,我要这个。 不行,这是娘给我的,不能给你。 姐姐,我就要我就要嘛! 不行,这是我生辰之礼,你若真心实意的喜欢,回头找娘要去。 姐姐,好姐姐,最好最好的姐姐,姐姐…… 说不成就不成! 姐姐小气。 “姐姐不小气,后来不都给了你吗?”苏幕眼角湿润,目不转瞬的盯着掌心里的短玉笛,“你说你,那么喜欢的东西,怎么就看不住呢?小煜,你喜欢的……姐姐给你找回来了。” 握紧手中的短玉笛,苏幕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头,“元国公府?!” 门外。 年修与全子静心等候,一盏茶的时辰过后,苏幕开了房门。 “爷?”年修行礼。 苏幕神色寡淡,衣着端正。 “苏千户,可以走了吗?”全子甚是着急。 苏幕抬步往前走,此事自然不能耽搁。 元国公府如今被重兵包围,尤其是薛宗越的房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层层防守,想进去很不容易。 “国公爷的脾气不大好,所以底下人不敢轻易招惹国公爷。”何况这国公爷身子不大好,要不然也不会急着立继承人,全子领着二人自由穿梭在国公府,“是以,底下人不敢为难奴才,毕竟奴才是爷身边的人。”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么多人防守,饶是我夜闯也需要费很大的劲儿。” “您放心,奴才领着您进去,不会有人多嘴饶舌,那些人都是自己人。”全子急忙解释,生怕苏幕反悔,“千户大人,这边请。” 苏幕跟在全子身后,瞧着金碧辉煌的元国公府府邸,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元国公乃是功勋立家,难道就不能跟皇上说说情?” 第245章 “国公夫人和杜姨娘不依不饶的,国公爷被气病了,这会正躺着休息呢!”全子叹口气,“谁能想到,府内会闹出这等事。” 一拐弯,恰逢轩窗那边,传来了咒骂声。 苏幕顿住脚步,眉心微蹙。 全子紧跟着站住,压低了声音不敢作为,“是国公夫人和三夫人在争吵,哦,三夫人就是咱家爷的生母,虽说是妾室,但因为国公夫人只有一位,是以没法抬身份,不过府内人都将三夫人当做平妻对待。” 一个妾室,能做到平妻,委实不容易,到底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倒也不好说。 “你儿子杀了我儿子,我岂能与你罢休!” “什么你儿子,这是你生的儿子吗?你自个造孽太深,生不出孩子来,就夺了别人的孩子,保不齐是老天爷瞧不过眼,故意降下的惩罚,与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小贱人,你不过是个妾室,比以为奴才尊你一声三夫人,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别忘了,我还没死呢!只要我还是正妻,你就永远都只是个妾室!” “饶是妾室又如何?国公爷早就决定,将爵位留给越儿,就因为你们的计划落了空,所以干脆鱼死网破,别以为国公爷不知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你少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打如意算盘了?英儿是嫡长子,国公爷的位置,原本就该是他的!” “是谁的,得由着国公爷说了算!”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极为聒噪。 “吵什么?”有苍老的声音响起,苏幕心神一震。 全子“嘘”了一声,“是国公爷!” 可见,这两女人吵了不是一会半会,定是底下人去通风报信了,国公爷没办法,只能挣扎下了病榻。 “英儿被杀,越儿重伤,你们还嫌家里不够乱?要吵就滚出去吵,再敢乱糟糟的,我就让你们都滚去北苑里冷静冷静!”国公爷这一声吼。 倒是将二人都镇住了,再也没人敢多嘴饶舌。 “走吧!”全子指了指前方。 苏幕敛眸,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轩窗位置,只瞧着一个模糊的概影,一个略显佝偻的老者,衣着光鲜亮丽,满头华发。 不过,她也只是瞧了一眼,并未见着面容。 听得那声音,倒是颇具威势。 “自打出了这是,国公夫人和三夫人是没日没夜吵,一睁眼就是如此这般,让苏千户见笑了!”全子领着人拐个弯,进了一条小道,“这边请!” 进了一道拱门,拐过两道弯,全子先上前与看守的人打了招呼,便领着苏幕从后门进去了。 “千户大人,奴才不能陪您进去了,您……自个进去吧!”全子行礼,“奴才在外头守着!” 年修眉心微凝。 “在外面等着!”苏幕道。 年修颔首,安静守候。 苏幕独自一人推门而入,屋内静悄悄的。 偌大的房间,氛围内屋和外屋。 外屋摆设奢靡,连带着帷帘都是千金一匹,果然是富贵至极的地方。 撩开隔帘,苏幕进了内屋。 薛宗越就躺在内屋的床榻上,陷在柔软的床褥内,“全子,你到底有没有把人请到?人来了吗?回答!” “小公爷!”苏幕开口。 薛宗越当即坐起身来,愕然瞧着立在床边的苏幕,“你来了!” 这话问得,好似他很确定她会施以援手似的。 “小公爷,您不去找锦衣卫,不去找刑部的郎官,找我来有何用?”苏幕容色淡然,瞧着眼前面白如纸的薛宗越。 薛宗越拍着床边,“能不能坐下说?” 到了这会,他脑子里还有些发蒙,看人的时候,身影都是恍恍惚惚的,有些模糊不清,这是撞伤了脑袋之后的后遗症。 “我需要你帮助。”薛宗越抿唇,“我没有杀人!” 苏幕勾唇,“我知道。” 杀人? 风花雪月有份,杀人放火没胆。 第163章 事情的真相 苏幕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知道”,让薛宗越足足愣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连他父亲薛介当时都持以怀疑的态度,毕竟两个都是自己儿子,到了这份上,纵然偏向他,也不会全然信他。 “你……何以如此信我?”薛宗越低声问,“咱们不过是一面之缘,你对我有恩,我铭记在心,但是这信任二字,怕不是东厂千户,能随意给出去的。” 苏幕坐在床头凳上,“我信你,是因为你已经是个赢家,等你继承了位置,就可以让上面两个兄长分出去住,既不碍眼,又名正言顺,根本没必要杀人。” “忍不是我杀的,我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薛宗越心有余悸,“我、我也不是如他们所言磕着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瞧着他那副语无伦次的样子,苏幕眉眼微沉,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你慢慢说,不着急。” “我奉旨剿匪,归来途中沈指挥使丢下我们跑了,我怕到时候有什么事,会自个一人扛着,就琢磨着偷偷回来,是以在沈指挥使走了之后没多久,我便带着亲随启程往回赶。”薛宗越努力回忆着事发当天的场景。 瞧着他发白的面色,苏幕心头沉甸甸的。 第246章 “我怕有事,还特意让全子提前回城探消息,确定城内无恙,我才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城门打开之后溜进城。”薛宗越继续说,“原本,全子应该在后门等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全子不知所踪,好在后门开着,那我也没在意,反正是自个家,我就自个进来了。” 苏幕不解,“那你可问过全子,他当时去哪了?” “那天下半夜的时候,全子让人送了消息出城之后,就被大夫人叫走了。”薛宗越忙解释,“大夫人就是国公夫人,我爹平素不待见她,一则病怏怏的,二则总是沉着脸,让人瞧着便只觉阴郁,所以我也不乐意待见她。” 苏幕深吸一口气,“说正题。” “哦……”薛宗越扯了一下唇角,“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自己前脚进门,后脚就没知觉了,等我一觉醒来就在这屋子里,后脑勺被人砸出个洞,而我就成了人人口中凶手。恩公,我冤!我真的冤!我冤得莫名其妙!” 苏幕:“……” “我就是回个家而已,怎么就杀人了呢?”薛宗越至今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 苏幕揉着眉心,有些脑仁疼,“你说什么都没做,光我相信有什么用?空口白牙的,谁会相信你呢?你说你晕厥了,证据呢?” “我、我……”薛宗越哑然失语。 苏幕接过话茬,“这就好像我回到了殷都,你再告诉所有人,我曾经去过永慰县救你,亦不会有人信,因为也没有证据!” “我……”薛宗越慌了神,“苏千户,那我、我现在能怎样?我会不会死啊?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苏幕起身,“你先别着急,这点可能需要仵作和太医帮你证明。” “帮我证明?”薛宗越不明所以,身子抖如筛糠,“证明什么?” 苏幕指了指他脑袋上的纱布,“你脑袋上的伤。” “伤?”薛宗越不解,“这伤,不就是证明我与那死鬼兄长发生过争执,有所打斗,才留下的证据吗?” 苏幕勾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验伤应该不难,只要能肯定,你这后脑勺的伤不是在房间里磕的,那你就有自证清白的证据了。” “对哦,我为何之前没想到?”薛宗越欣喜若狂,“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苏幕示意他不要太激动,“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凶手与你们元国公府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如此陷害你?” “我、我哪儿知道?”薛宗越是心虚的,这些年干下的好事没有,坏事一箩筐,如果真的要算起账来,那他这仇家可就多了去! 这叫什么呢? 自作孽,不可活。 “能进元国公府,不被人发现,说明熟门熟路。既了解大公子的生活习惯,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刻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手足相残,说明一直盯着你们。”苏幕言简意赅。 薛宗越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恐的环顾四周,“你是说,有人一直盯着我们,盯着我?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于是乎就故意把我打晕,放在了我那死鬼兄长的房间里,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与他发生争执,失手杀了人?” “而你呢,又在逃离的时候磕到了头,以至于留在了杀人的屋子里,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苏幕接下话茬,“到时候,大公子没了,你背负杀人之罪,就算有国公爷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小公爷的位置是再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薛宗越赫然僵直了身子,“我知道,是二哥!是老二那个王八蛋,就是他!一定是他!老大没了,我玩完了,那我爹这位置,只能给他了!” 的确,按照这么推断,老二薛宗林是最可疑的。 “抓凶手,那是刑部郎官的事,你如今要做的,是请太医和仵作,及时验证你头上的伤,到底是在房内所伤,还是在屋外所致。”苏幕起身,“话已至此,想必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吧?” 薛宗越点头,“我懂了!” “捋清楚了,就能保命,乱则不达。”苏幕躬身,“我这厢就先回去了!” 薛宗越想了想,低唤了一声,“苏千户。” “想把东西收回去?”苏幕回头。 薛宗越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若不能抓住这个人,就算我躲过一劫,也会有下一劫。”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想让我帮着找人?”苏幕来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传家宝不是那么好收的,自然是要使出真本事,“找到杀大公子的……凶手!” 薛宗越摇头,“我是为了我自己!” 屋内静悄悄的。 好半晌,苏幕才开口,“为何如此相信我?就因为救过你一次?” “算是吧!”薛宗越点头,“苏千户,可以吗?” 苏幕定定的望着她,终是点了头出去,“等着吧!” 薛宗越靠在床柱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苏幕的背影,瞧着她拨开帘子走到外屋,然后便是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的声音。 出了门,全子照样在外领路,将苏幕主仆往后门领。 “全子,当时你为何不在门外迎接你家主子?”苏幕问。 全子忙道,“彼时奴才一直候在门口等着公子,若无意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后来还是大夫人叫奴才过去伺候的。” 第247章 “为什么把你叫过去?”苏幕问。 全子愣了愣,“奴才悄悄的回来,但是被大夫人的奴婢瞧见了,奴才怕国公爷知道了会责怪,又怕在公子回来之前,会节外生枝,所以奴才没敢声张,就跟着去了!” “去做什么?”苏幕追问。 全子道,“倒也没什么事,就问了问永慰县的事儿。后来夫人觉得奴才不该回来,所以就罚了奴才跪在院中直到天亮,后来就出了那事……” “你家夫人时常这样对你们吗?”苏幕又问。 全子摇头,“不,咱家公子是最受国公爷欢喜的,所以在府中无人敢轻易招惹公子,连带着咱们这些奴才亦是沾光,别院里的人是不敢轻易招惹咱们的。之前国公夫人的陪嫁奴婢训斥过咱们,被公子知道了,一状告到了国公爷那里,国公爷教把人给打死了!” “这般厉害?”年修愣怔,“陪嫁的奴婢也被打死?” 全子点头,“是,就因为如此,所以国公夫人把奴才叫过去,奴才倍感意外,但公子不在,奴才不敢多事。” “就只是让你过去训话?”苏幕不解。 全子颔首,“是啊!” “不是说病得下不了床榻?管得倒是挺宽。”苏幕满面嘲讽。 全子愣了愣,“也是!苏千户,您是不是怀疑国公夫人?可大公子是她的养子,说起来还算是嫡长子,是唯一有资格能与公子争位的人。没了大公子,国公夫人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空有一个夫人头衔罢了!” “倒也是!”苏幕皮笑肉不笑。 全子将苏幕送出了后门,“苏千户,若是您有什么事,只管来后门,这儿会有专人看守,一有消息就会及时送到奴才手里。” “回去伺候吧!”苏幕道,“我得好好想清楚,这桩事该如何处置。” 全子行礼,“奴才先行谢过苏千户!” 苏幕转身离开,年修疾步跟上。 “爷,您真的决定趟这浑水?”年修忙问,“督主尚未回来,咱们若是闹出点事来,万一督主责怪,该如何是好?” 苏幕目光寡淡的望着前方,“义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要在他回来之前,把这摆平便罢!永慰县的事情还没平息,元国公府就闹出了乱子,皇帝的心情肯定不大好,锦衣卫在明,咱们在暗,若真的有什么事,那也是他沈东湛背锅,与我何干?” 顺着苏幕的视线望去,年修瞳仁骤缩,面色旋即变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爷?”年修低唤。 苏幕挺直脊背,不急不缓的朝着那人走去。 第164章 我也见过他 “苏千户!”顾西辞站在那里,风过从容,眉眼温和,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淡定得让人心悸。 苏幕缓步行至他面前,唇角勾起一抹嘲冷,“顾公子是在这里等我?” “国公府恰值多事之秋,你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顾西辞敛眸,往前走了一步,愈发靠近了她,“我就知道,薛宗越得找你。” 苏幕定在那里,眉眼微沉,“顾西辞,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东厂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私事。”顾西辞道。 苏幕与他擦肩而过,缓步走进了街头。 “爷,人还在后面跟着呢!”年修低语。 苏幕径直往前走,“不必理他。” 说是不必理,可到了四时坊门前,苏幕却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望着紧跟不舍的顾西辞,目中带了些许凛冽。 “顾西辞!”苏幕喊了他的名字,“你是要跟我回家吗?” 顾西辞敛眸,“有何不可?” “顾公子是顾家的人,咱们也不好轻易得罪,免得您本家不依不饶的,可若是您把咱逼急了,咱们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苏幕指了指边上的四时坊,“要不,您先进去看个大夫,有病治病,好好吃药!” 顾西辞抬眼,瞧着一旁的四时坊,唇角微抬,“是有点病,看到苏千户就想跟着回家,不过这病啊,寻常俗物是治不好了,得苏千户开药才好。” “你这人好不知情识趣,一味的跟着咱们作甚?”年修愤然,“顾公子,纵然您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却也该有所分寸,咱家爷已经摆明了态度,您为何还要穷追不舍?到底有什么企图?” 顾西辞没说话。 云峰上前,“若不是咱们堵住了巷子口,你们定然会被人发现,与国公府私下里有所接触,公子一番好意,你们居然不领情?” “顾西辞。”苏幕敛眸,“劝你一声,别多管闲事。” 顾西辞浅笑,“要陪你一起看大夫?” 正说着话呢,林静夏立在了门口。 瞧着眼前这二人,她显然是愣怔了一下,没想到苏幕会出现在这里,她下意识的勒了一下肩头的背带,“苏千户。” “采药?”苏幕问。 林静夏点点头,“即便是殷都,什么都有,但有些草药不一定都能进到,所以还是得去城外,去村寨里收一些,偶尔急用的时候,还得需要自己去采摘。身为大夫,这些都是必须做的。” 苏幕对这些没兴致,反正已经让人盯上了林静夏,只要出了四时坊,就会有人跟着她。 “苏千户!”见着苏幕转身,林静夏低喊了一声,“您的伤好些了吗?” 第248章 苏幕扬眸看她。 “出来的时候,都说你挨了一刀。”林静夏含笑望着她,“我曾见过他动刀,石块都被崩了,何况是血肉之躯。” 苏幕面无表情,“可见,林大夫知道得不少。” “知道得不多,不如苏千户。”林静夏近前,以唯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哑的开口,“我一直给侯爷夫人瞧病,听得最多的,是她口中的造孽与报应。苏千户,您相信报应吗?” 苏幕侧过脸看她,“你觉得我会信吗?” “东厂的人,应该不会相信报应。”林静夏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语罢,林静夏背着背篓,率先离开。 “报应!”苏幕站在原地。 年修近前,“爷放心,会有人跟着的。” 苏幕没说话。 “她似乎与你相识甚深。”顾西辞开口。 苏幕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说,是我欺负过她,以至于她对我念念不忘?顾公子,你可要小心了,若是跟我处得太近,小心……亦离不开我。” “那得看怎么个离不开?”顾西辞倒是能接茬。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在沈东湛那里,都是她占主动权,可到了顾西辞这里,她好似……怎么都占不了便宜,反而处处吃亏。 这位置,似乎调转了过来。 “苏千户,怎么不走了?”顾西辞问,“既然如此,想请不如偶遇,咱们去茶馆坐坐?清风明月,一杯清茶,可好?” 苏幕凝眸望着他,“顾西辞,你还真的……” 真的是,坚持不懈! 明月楼。 雅间内,茶香四溢。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彼此的心跳声。 苏幕冷眼睨着他,“想说什么?” “那个道士。”顾西辞言简意赅,端起杯盏浅呷一口,“身份不简单,而且……我也打过照面,见过他!” 杯盏搁在桌案上,苏幕目色狠戾,“在哪?” 第165章 别眨眼,稳住撒谎 顾西辞没有说话,端着杯盏浅呷一口,唇角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 一瞬间,苏幕便明白了,终究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顾西辞看着年轻轻的,实则内心诡谲,老谋深算,半点都不似面上温和。 这人,该怎么形容呢? 藏在刀鞘里的刀,掩尽锋芒的利剑。 他不能出鞘,否则,出鞘必见血。 “要什么交换条件?”苏幕薄唇轻启,凉凉的睨着他,“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自拼尽全力,但若你欺人太甚,我自也不稀罕。” 顾西辞想了想,优雅的放下手中杯盏,“我的条件很简单,其一,若你去找他,必得叫上我!” 其一?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身上寒气甚重,“还有其二?” “其二,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是否已经痊愈。”顾西辞目不转睛的望她,眸有春风拂面过,不似温柔胜温柔。 苏幕着实吃了一惊,委实没想到顾西辞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条件? 掌心,轻轻落在肩头,这里曾经被尚远劈开,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但留下了深色的痂疤,没有个小半年,这暗色是绝对褪不了的。 “还疼吗?”顾西辞问。 苏幕狐疑的望着他,“顾西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顾西辞敛眸,“苏千户不愿就算了。” 苏幕瞧了一眼房门方向,转而默默的端起杯盏饮茶。 “我是个大夫,有始有终的大夫。”顾西辞说,“你曾得我救治,我总归是想将事儿办到底。何况你的伤,我又不是没看过,现如今只是堪堪伤口是否愈合而已,在大夫眼里,病患就是病患,庶民与帝王,男儿或女子,老或者幼,皆无差别。” 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指关节略显青白。 这话,倒是略有些耳熟。 “好!”苏幕放下杯盏,斜开眼不去看他,“我应你。” 顾西辞起身,迈步行至她身侧。 那道伤很是丑陋,丑到了极致,像极了偌大的蜈蚣攀爬在她肩头,将这白皙的皮肉,衬得格外狰狞恐怖,也是她命大,生生扛了下来,还能谈笑风生的坐在这里,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死了。 死了一千次,一万次。 苏幕很不喜欢,有人站在她背后,对他们这些人而言,这是死穴。 背后,是最容易挨刀子的。 温热的指尖忽然落在她伤处,烫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当即拢了衣襟。 “看够了吗?”苏幕的面色,沉得厉害。 顾西辞轻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原位坐着,“伤口恢复得不太好,这疤怕是去不了。” “人穿衣服是为甚?不就是为了遮丑?”她冷着脸,“只要没死,只要我还能活着,留多少疤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西辞喉间滚动,目色深沉的望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终究是个人。”顾西辞低低的呢喃,“血肉之躯。” 苏幕没回话,这话跟她没关系,入了东厂……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什么终究是个人?进了东厂,压根就没有做人的资格。 “人在哪?”苏幕问,“你在哪碰到的?” 顾西辞不紧不慢的开口,“城外三里,云里村。云里村附近的一带,有不少草药,所以村民都是靠着采药为生,我遇见他那天,正好是经过山下。” 第249章 “你正好经过?”苏幕可不相信这话,鬼话连篇,信你才怪,“顾公子,天下是你家,你走哪儿都顺路啊?” 顾西辞没解释,不知是没想好,还是觉得没必要。 “告辞!”苏幕起身离开。 顾西辞紧跟着起身。 出了门,苏幕回头望他,“你到底想怎样?我的伤势你也知情,这一时半会的,我不可能出城去找人,你大可放心。”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殷都大街不姓苏,不是吗?”顾西辞站在她身后。 年修裹了裹后槽牙,“爷,他这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除非杀了他,否则定不会知难而退的!要不要,杀了完事?” “回头你去跟顾家交代?”苏幕问。 年修瘪瘪嘴。 “顾大、将、军那脾气,能拔剑让你为他儿子偿命,杀他跟你自尽有什么区别?”苏幕挑眉。 年修顿了顿,却也答不上来。 “还嫌手上染的血,不够多吗?”苏幕拂袖往前走。 年修垂首,疾步跟上。 街头有些闹腾,有奢华的车辇碾着青石板经过,周遭那一溜的美人,让街头的男儿们看得眼睛发直,一个个驻足观看。 “这好像是大公主的车辇。”年修道。 苏幕往边上站了站,立在街边瞧着那奢华的马车从跟前掠过,风吹起车窗帘子,露出车内那张妖艳的笑脸。 马车没走远,在不远处的庭芳楼里停下。 “她进庭芳楼作甚?”年修愣怔,“往日里这个时辰,大公主都是去的清风楼,那地方俊俏儒生居多,这庭芳楼里都是姑娘家,怎么大公主如今都是这般口味了?” 顾西辞近前,勾唇低语,“未必是为了姑娘来的,拈酸吃醋这种事,她又不是头一回,当日你们不在殷都城,她也这么闹过一次。” 苏幕扭头看他,“闹过一次?” “近来,公主倒是瞧中了一个后生,俊俏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公主,时常躲着他,上次公主为了他,砸了整个清风楼,如今怕是躲在了这庭芳楼里!”顾西辞叹气,“庭芳楼多半要倒霉了!” 可不,这位大公主素来性子躁,做起事情来,那叫一个不管不顾。 这自然脱不开皇上疼爱公主的缘故,大公主李瑶是先皇后之长女,眉眼间与先皇后很是相似,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以至于皇帝每每看着这张脸,便想起了自己贤良淑德,又英年早逝的发妻,能宽容的尽量宽容。 事实,诚然如此。 庭芳楼内开始鸡飞狗跳,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年修凑过去看了看,云峰紧随其后。 好家伙,这可真是够热闹的,瓷器砸碎在地,桌椅板凳横七竖八,五彩帷幔东歪西挂,外加一帮女子被吓得厉声尖叫。 庭芳楼里的热闹,真真是热闹至极。 门外,不少百姓扒拉着看热闹,早前闹过一次,如今再闹一次,这殷都城内的热闹,不看白不看,看了还有后续。 皇家的热闹,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 大公主李瑶的热闹,除外! “爷!”年修转回,“好生热闹,公主砸了庭芳楼!” 苏幕横了他一眼,“你当我瞎啊?” 这么大动静,她又不是瞧不见。 “公主还揪了一个男子出来,不过奴才瞧着那人有些面熟。”年修狐疑的眯起眸子,“好似在哪儿见过他。” 在哪见过? 苏幕瞧一眼庭芳楼门口,眼见着大公主李瑶,拽着一人出来,还真别说,这人有点面熟,如年修所言,这人确实像是在哪儿见过的。 “很面熟吗?”顾西辞负手而立,“我给你们提个醒如何?” 年修倒吸一口冷气,“顾公子,您不竖个招牌算命,真是屈才了!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事事都赶在咱们前面。” “要不要嘛?”顾西辞笑问。 苏幕斜睨着他,“顾西辞,你这么关心我,仔细我一不留神就收了你这妖孽,到时候你可别哭啊!咱们宫里伺候过的奴才,有的是让你飘飘欲仙的手段!” “我等着那一天!”顾西辞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动静,“还记得两年前,被落罪的简家吗?” 苏幕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简家?” “我记得当年那件事,是皇上交付东厂去办的,简家成年男子一律格杀勿论,未有成年的则流放边关。”顾西辞侧眼瞧她,“后来在路上,遇见了耀城瘟疫,最后还是简家的人开出了一剂方子,救了耀城的人。百姓联名上书,为简家后人求情,得皇上开恩,宽宥简家后人,免了流放之刑!” 苏幕记得,当年流放不过三人,乃是简家最年幼的三个孩子,三个未长成的孩子,这不过是两年而已,居然长这么高了? 何止是高,这远看也足见清隽之色。 少年人重回殷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简家的人对耀城有恩,是以耀城的百姓为简家立庙,他们在耀城的声誉……”顾西辞顿了顿,“你没瞧见公主如此惦念,这般折腾,皇上知道对方是简家的人,也没怎么吭声吗?” 言外之意,可想而知。 苏幕拂袖而去。 经过车辇的时候,苏幕想起了在永慰县,山寨里的人被杀光之后,留在山寨里的那个证据,那块证明东宫的关键证物。 第250章 那块玉坠! 现如今好似有些明了,太子送给大公主的玉坠,可能落在了这简家儿郎的手里,其后因为某些原因,被人刻意留在了山寨。 永慰县的事情,至今都没有最终答案,幕后黑手其实一直没抓出来,扈崇贵和周柄根本不是元凶巨恶。 现在又掺合上了简家,可见不简单! “太子殿下不小心的事,咱身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人钻了空子。”顾西辞瞧着不远处的人,“简家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把账算在东厂头上,而东厂与太子殿下靠得太近,是以这笔账也该由东宫承接!” 苏幕抬步就走,“这就不劳烦顾公子费心了,咱们东厂的事儿,向来用不着外人插手。” “苏千户还想以杀止杀吗?”顾西辞问。 苏幕冷哼,“有何不可。” 杀一人是杀,杀百人还是杀。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拿起剑的那一天开始,她早就不算个人了! 顾西辞仍是跟着,一直跟着苏幕,直到她进了苏宅为止。 “公子?”云峰叹口气,“咱这又是何必呢?苏千户摆明了不喜欢,咱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既都是为东宫办事,各办各的,各走各的,不是挺好吗?” 顾西辞没说话,只睁眼瞧着紧闭的苏宅大门。 须臾,他转身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子口,然后幽幽的沉下眸子离开。 沈府。 “东湛哥哥?”沐柠一觉睡醒,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你们作甚踹我?” 周南心头一颤,哎呦,讨债的来了。 沈东湛端起一旁的药碗,“先喝药吧!” “东湛哥哥!”沐柠哭着看他,“是周……” “是我思虑不周,不该把你丢在路上。”沈东湛打断她的话,“不该不理你,不该不派人去接你,以至于你这颠沛流离,舟车劳顿的,脑子都颠坏了,还产生了幻觉。” 沐柠:“……” 幻觉? “走路都走不好,自个摔出了栏杆,还好是栽在了灌木丛里,否则怕是连脑子都得磕坏。”沈东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喝药吧!” 沐柠哆哆嗦嗦的端着药碗,“东湛哥哥,你是说我、我产生了幻觉?” “书香,你来说。”沈东湛道。 书香近前,眼眶通红,“小姐,您摔着了!” “我摔着了?”沐柠愣怔,这会连哭都忘了。 怎么会是摔的呢? 她明明是被东湛哥哥身边的人,一脚踹出去的呀! “摔的?”沐柠望着众人。 众人点头。 第166章 灌药 沐柠有些愣怔,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真的是挨了一脚,可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是自个摔的? “摔的?”沐柠瞧着众人。 书香郑重其事的点头,“小姐,您真的是、是摔着了!” “哦!”沐柠眉心紧蹙,但也没再往深处追究。 摔着了? 真的是路上太累,所以产生了幻觉? 若然如此,那自己可真是病得不轻。 “你好好养病,好好休息。”沈东湛起身,“回头,我会让大夫给你开几副药,让你好好补一补,免得类似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眼下是在府内,倒是无妨,这么多人在,但若是哪天在外面出了事,我怕是没法与你父母交代!” 沐柠瞧着黑漆漆的药,娇俏的眉眼瞬时拧起,泪眼迷离的望着沈东湛,“东湛哥哥,药太苦了,我吃不下!” “闭上眼,一仰头就喝完了!”沈东湛立在床边。 喂药? 那是不可能喂的。 他活到这么大,向来身子强健,甚少病痛,所以这药…… “我、我喝不下去!”沐柠眼巴巴的瞅着他,“东湛哥哥,你能、能喂我吗?” 周南:“……” 喂药?这可是个技术活。 “老老实实,自个吃吧!”沈东湛转身就想走。 谁知,身后有开始了抽抽搭搭。 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周南当即心里发慌,到底是自个闯下的祸事,总归不好让自家爷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沐姑娘?”周南近前,“咱家爷素来没做过这事,您还是自个喝吧,喝了药能好得快一些,能早些下床榻,能早些活动自如,您觉得呢?” 沐柠不理他,只巴巴的瞅着沈东湛,“东湛哥哥……我疼!” “爷?”周南低唤,“这……” 沐柠将药碗搁在床头凳上,“那我不喝了!” “爷?”周南又唤了一声。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下一刻,沈东湛冷不丁转身,紧接着便是端起了汤药碗。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东湛的身上,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药碗,寻思着这冷面冷心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还有这般温情服软的一面? 周南有片刻的愣怔,心想着,自家爷该不会真的要给沐柠喂药吧?想想那画面,啧啧啧,真是……太美! 谁知,沈东湛接下来的举动,让周南脑子里的美好画面,彻底粉碎。 沐柠还以为,沈东湛会坐下来,如同戏台子上那样,一点点的给自己喂药,那柔情缱绻的画面,要多美有多美。 第251章 哪晓得,让沈东湛提刀杀人倒是轻而易举,喂药……这辈子都不可能喂药。 只见着沈东湛当即捏起沐柠的下颚,另一只手则端起汤药往她嘴里灌,因着速度太快,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饶是沐柠也是完全来不及反应,等着回过神来,身子的本能反应已经迫使她“咕咚”、“咕咚”的咽下了汤药。 好嘛,这哪里是喂药,这明明是灌药。 一碗汤药见了底,沈东湛才算松开她,将空碗重新搁在了床头凳上。 “咳咳咳……”沐柠一张脸咳得通红,“东湛哥哥,你、你怎么……咳咳咳……” 书香赶紧端了水上前,“小姐,小姐!” “这不就喝完了?”沈东湛面色沉沉,“下次自己喝,我力道重,免不得会伤着你,明白了吗?” 沐柠眼眶通红,眼角湿润,“东湛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是习武之人,手里不是拿剑就是拿刀,你让我拿药碗,我也只能当刀剑使唤,力道轻不了。柠儿,你有手有脚,尽量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若是换做旁人,沈东湛才不稀罕说这话,早早掉头就走了。 沐柠带着哭腔,“东湛哥哥,你是嫌我麻烦,嫌我笨了吗?东湛哥哥,你也是知道的,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没做过……” “好好休息!”沈东湛抬步就走。 出了门。 沈东湛如释重负,面色沉冷的剜了周南一眼,“你干的好事。” “爷?”周南自知理亏,“卑职下次肯定看清楚了再踹!” 沈东湛冷哼,“依着她那身子骨,你这一脚,足以让她十天半月下不了床榻。你啊你,平时见着东厂的人,都没见着你反应这么快!” “东厂的人都是踮着脚尖的。”周南小声嘀咕。 沈东湛拂袖而去,“派人守着院子,不要让沐柠出来,让她好好养伤,养不好为你是问!” “是!”周南行礼。 其实他也知道,自家爷是担心,万一消息走漏,传回了本家那头,到时候侯爷和侯爷夫人责问起来,爷不好交代。 出了门,沈东湛回了自己的院子,府内多了个女人,众人倒是没多大反应,但沈东湛自个却是不痛快,不适应了。 “爷!”周南奉茶,“您怎么了?” 沈东湛似乎有些焦躁,扶额坐在窗边,长睫微垂,掩尽眸底情绪。 “爷?”周南不解,“您好像有些焦躁。” 沈东湛端起杯盏,正欲喝一口静静心,可瞧着杯盏打开,茶雾氤氲,冲得他视线迷茫,心头更是暴躁了几分。 “算了!”沈东湛放下杯盏,“我……” 周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爷想说什么呢? 第167章 进洞 可谁知道,沈东湛“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最后最后还是喝了口茶,眉心狠狠皱了皱。 “爷?”周南瞧出来了,自家爷很不对劲,“您没事吧?”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怎么,我看上去像是有事的?” “卑职要说实话吗?”周南问。 沈东湛瞧着他那副神色,便没有继续追问。 可他不问,不代表周南不说,这厮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瞧您的面色,像是有大事。”周南信誓旦旦,“爷,您的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您是不是有心事?” 沈东湛是真的觉得心烦,“滚出去,我要静一静。” 周南原是想说点什么,虽然七尺男儿不会什么花言巧语的,但好歹也得假模假样的宽慰一下,不然太不够兄弟。 可瞧着沈东湛那吃人的眼神,周南的话到了嗓子眼,又快速咽了回去,紧赶着跑出门去,生怕再慢一拍,自家爷真的会宰了他! 当天夜里,周南在外头候了一夜,始终未见着自家爷出来,连晚饭都没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周南迷迷糊糊的醒来,听得后头院子里的动静,无奈的叹口气。 “这真的是中了邪吗?”周南锤了一下脑袋,“中了东厂的邪?” 底下人上前行礼,“周大人,得了消息,说是苏千户一大早的就和顾公子出了城。” “一大早,顾公子,出城?”周南瞬时清醒过来,“哎呦我的娘诶,这可是提神醒脑的一剂良方啊!闪开闪开……” 周南撒丫子就后院跑去。 沈东湛收剑归鞘,冷着脸望着着急忙慌的周南,“一大早的,着急忙慌的干什么?不成体统!” “爷,好消息!”周南笑呵呵的凑上去,“苏阉狗一大早的,和姓顾的那小子出了城,卑职盘算着,这十有八九是要干点……不是人的事儿。早前在永慰县,这小子可没少给咱添堵,咱这会逮着机会,要不要一报还一报啊?” 话音未落,沈东湛已经拂袖而去。 “爷,爷?”周南疾追,“爷您这是干什么?您干什么去?” 沈东湛音色沉冷,“还愣着干什么?” 城外。 快马加鞭,策马疾驰。 苏幕回头望着一旁的顾西辞,“没想到,顾公子策马亦是极好,我道顾公子一介儒生,只会动嘴皮子呢!” “顾家乃是行伍出身,岂能不会骑马?”顾西辞马术娴熟,并不输于苏幕,“我三岁跟着我爹上马背,六岁能独自策马,想来也不会逊于苏千户。” 苏幕愣怔了一下。 第252章 三岁上马背,六岁独自策马,真好。 她当年也是如此,爹娘还夸过她,说她这般如此,委实生错了女儿身,若然是个男子,来日必定能前途似锦。 终是,四人停驻在云里村的村外。 苏幕皱了皱眉,“我可算是明白,这为什么叫云里村。” 云里雾里,群山环绕。 “百米之内,人畜不分,可不就是云里村嘛!”年修有些脑仁疼,“爷,这鬼地方,要不咱过些时日再来。” 春日里雾大,这村子又位于半山腰位置,山路崎岖,只能步行上山,沿途皆是云雾缭绕,一不留神就容易走岔道。 “别看此处山林茂密,药草甚多,这云里村的村民都靠着采药为生,不过……正因为如此,山边多悬崖,多峭壁,还是有一定的危险。”顾西辞牵着马走在前面。 苏幕环顾四周,“这地方,确实适合药草生长。” 进了云里村,苏幕没有进村,派年修进去打听。 顾西辞则与苏幕在村外的乱石堆边上等着,晌午时分,日出云雾散了大半,倒是能瞧清楚周遭的景物了。 年修去了好半晌才回来,“爷!” “如何?”苏幕问。 年修忙道,“村子里的人说,这道士诚然在村外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什么时候走的,他们还真的不知道。” “住过?”苏幕敛眸,“住在那里作甚?” 年修解释,“说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村子里的人也没和他靠得太近,那阵子山林里好似有野兽出没,村子里的人没敢出去采药,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您也知道的,他们都是靠采药为生,采不药就换不了钱,没钱就会饿死。” “这倒是!”苏幕点头。 年修又道,“后来这老道来了村里,跟村民说帮他个忙,他就帮着村民除了这祸害。” “什么忙?”苏幕问。 年修摇摇头,“村民说起这事,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谁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奴才寻思着是不是这村里的隐晦处?可这村里穷得叮当响,采药卖药那也只是勉强温饱,但是这村里确实有个好地方,那就是宗祠。” “宗祠?”苏幕细想,“这宗祠说白了,不就是葬着先祖的地方?乱坟堆而已。” 年修抿唇,“诚然如此,但据说这宗祠设在风水宝地,而他们的祖上也曾经是高官,就是不知道哪朝哪代的。” “这臭道士进那里面干什么?”苏幕忙问。 年修想了想,“他们死活不肯说,奴才怕把人给逼急了,到时候打草惊蛇,就先回来跟您禀报一声,爷,现如今人早就不在村里了,咱还要继续查吗?” “他当时住在村子外头?”苏幕问。 年修颔首,“地,奴才都问清楚了。” “先去看看他住的地方。”苏幕起身。 地儿,就在密林深处,距离云里村不远,是个岩洞,周遭青苔缭绕,岩壁上还有些许潮润的山水渗出。 “说是住在这里好一阵,但是不知道他干什么?”年修指了指山洞,“据村民说,他们偶尔采药会途径此处,都会瞧见这老道进出这山洞,大家伙觉得他是个怪人,便也没敢与他深交,都是匆匆离开。” 马儿拴好之后,年修便燃起了火把。 “爷,这边请!”年修侧了身子。 苏幕缓步进了山洞,一进洞内,只觉得寒气逼人,那种阴测测的感觉,快速席卷全身,足以让人脊背发毛,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心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山洞……”云峰举着火把,“好像不浅!” 可不是嘛,外头看着只有一个洞口,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也不知道那老道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他又在里面干了什么? 第168章 他是她的瘟神 山洞阴森森的,地面上还有些潮湿,路并不是太好走,又加上四下昏暗,四人走得很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 越往山洞里走,越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奇怪的是,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旷,若是不会这群山连绵,苏幕还真会以为,整座山都空了心。 “爷?”年修有些心慌,“还要继续往里面走吗?不知道这山洞有多深,也不知道这山洞通往何处,万一这山洞里……” 苏幕顿住脚步,“进来的时候,可都做了记号。” “做了!”年修忙点头,“怕出去的时候找不到路,进来的时候奴才用咱们平素的识路法子,以石块堆积路标,岩壁上也都标注了痕迹。” 苏幕松了口气,“那就好,走吧!” 既然有路标,到时候在山洞里觉察到了不对劲,可以随时折返。 “公子?”云峰心里也发毛,“咱也要继续往前走吗?” 顾西辞认真的盯着前方,“害怕?” “就是觉得,瘆得慌!”云峰环规四周,“这洞内太大,太安静了,就咱们四个人在里头走着,我总觉得像是进了什么山精妖怪的肚子里,脚底心发凉。” 顾西辞呵笑,“亏你还是习武之人,这就怕了?” “我是担心公子您呢!”云峰尬笑两声,往顾西辞的手里塞了短刃,“公子,您收好了,万一遇见什么事儿,还能自个挡一挡!” 顾西辞瞧了他一眼,“还是你自个收着吧!这玩意,还不如我的银针好使。” 第253章 “倒也是。”云峰默默跟着,“公子,您慢些。” 顾西辞倒是没什么感觉,“之前在南都的时候,亦是经常上山采药,什么山路没走过?比这更陡峭的悬崖都爬过,还怕这个?” 四人继续往前走,谁知竟是走到了分岔路口。 “这、这怎么两个洞口?”云峰骇然,“这得往哪儿走?要不,先出去?” 还不知道这山洞,有多深呢! 且看这山洞的痕迹,一半天然,些许人为,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你挑一个!”苏幕道。 顾西辞瞧着她,不语。 “我可不想一个劲的来回跑。”苏幕将一竹哨子递给他,“如果你那边路通,且叫唤一声,若是我这边通畅,我亦会通知你。”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又不好传信,声音是最好的传递方式。 顾西辞接过竹哨子,“没想到东厂也会用这样的东西?” “非得是东厂,才能用这个?”苏幕抬步就走。 云峰急了,“公子,要不要跟上?” “不用了。”顾西辞从另一个洞口进去,“在洞内徘徊久了,容易出事,还是早些办完事,早些出去为好。” 年修跟在苏幕身侧,小心翼翼的打着火把,“爷,奴才觉得这地方阴森至极,那老道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呢?” 做窝孵蛋,也不需要这么深的山洞作掩护啊! “你没发现,这山洞倒像是天然的密道?”苏幕问。 年修一怔,“您的意思是,那道士是来修密道的?” “他不是修密道,你看这山体的痕迹,像是新的吗?”苏幕伸手,抚过凹凸不平的山壁,“我倒是觉得,他不是来藏东西,就是来探路的。” 藏东西? “还真别说,这鬼地方藏东西,着实不好找。”年修连连点头。 不远处有细小的暗河流过,水声潺潺,打破了这山洞内的死寂。 坐在了暗河边上,二人喝了两口水,前方不远处又是拐弯洞口,而且……又是个分岔路口,免不得又得分开。 “你往那边走,我往这边,到时候以哨声为号。”苏幕身上还有个竹哨子,不过年修会打口哨,倒是用不着这个。 年修颔首,将随身备用的火把点着,“爷,眼下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奴才怕这山洞里会有什么蛇虫鼠蚁。咱们随身没带着这些避药,您可得小心着!” “好!”苏幕抬步离开。 越往内走,越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怪味。 “这老混账跑这地方作什么死?”苏幕有些切齿,环顾四周,虽然隐隐有风,但总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有点…… 冷不丁的,苏幕僵在原地。 一步跨入,这好像是一道门。 不,确切的说,这是门框。 苏幕小心翼翼的进去,内里是一间人造密室,但说是密室又不太妥当,顶多算是个石室,因为这石室算上苏幕进来的那一道门,统共有八扇门。 具体的,应该说是:八扇没有门的,门框子! “居然还有这样地方?”苏幕将壁上的烛台点燃,然后熄灭火把,以作节约。 藏在这样的深洞里,肯定不是小事,定然是用意颇深。 待室内光亮升起,苏幕才看清楚这周围的景象。 四周的石壁上刻着一些浮雕,不过此处潮湿,浮雕已经隐隐泛着苔色,还有些大小不一的裂缝,可见此处设置,不是一日两日。 正中央是个圆台,上头画着一个颜色淡去的太极,但黑白两色,再模糊亦能看得清楚。 这石室内什么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太极圆台,委实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用处。 唯一特别的,是这石室内的腥味。 没错,腥味。 进来的时候,苏幕就察觉到了,这地方有些怪味,如今倒是实打实的肯定,是腥味,而且是从四面八的传来的。 忽然间,窸窣声响从脚下传出。 苏幕快速跳上了太极圆台,骇然望着周遭,光亮中的浮雕裂缝中,不断有细长条爬出来,伴随着瘆人的“嗤”、“嗤”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蛇群扑上来的瞬间,苏幕冷剑出鞘,当即将蛇圻成两截,鲜血飞溅,密室内的腥味,愈发浓烈。 腕上一抖,瞬时剑花四溅,蛇群乱作一团。 但野畜就是野畜,野性难驯,胡乱扑一通,却也是如此,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下一刻,身旁骤然掌风起,生生将蛇群震飞出去,紧接着便有人圈住她的腰肢,冷声厉喝,“愣着作甚,走!” 刹那间,苏幕已被人带起,越过一门,飞出石室。 就在他们飞出去的瞬间,身后顿时传来轰然巨响,原是没有门的门框,忽然间从上至下,巨石压下,重重的关闭了石室。 四下,恢复了最初的一片漆黑。 再回神,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苏幕咬牙切齿,“又是你?” 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 她不是这儿伤,就是那儿伤,简直没完没了…… 第169章 苦口良药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似乎也不是东厂地盘,为何你来得我却来不得?你能在这节骨眼上,找到这地方来,说明这地方有你想要的人,或者东西。”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第254章 黑暗中,两双眼睛灼灼相对。 “那又如何?”苏幕环顾四周。 出了那间石室,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地? 重新点燃火把,火光重新亮起,周遭乱草丛生,和之前一路走来的乱石堆、石壁,甚是不同,此处已经彻底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最天然的洞窟。 蓦地,苏幕觉得颈后凉飕飕的,当即伸手去摸。 掌心濡湿,一片殷红。 “我看看!”沈东湛疾步行至她身侧。 下一刻,他瞳仁骤缩。 血! “该死!”苏幕疾步往前走,可没走几步顿觉眼前恍惚,若不是沈东湛搀得及时,只怕是要跌跪在地了。 沈东湛二话不说就把人打横抱起,在一旁的山壁处靠着,“是那些蛇!” 蛇咬的。 方才太过慌乱,有因为沈东湛的出现,苏幕有些情绪激动,以至于大意了…… “别动!”沈东湛当即钳住她的下颚。 苏幕:“……” 天晓得,现在就算让她动,她也不敢动。 犹记得那些蛇细小而尾巴尖锐,多半是有毒的,动作幅度越大,血液流速越快,毒浸入骨髓的速度也会越快。 沈东湛取出随身的短刃,当即在她的伤口处划开十字口,“你忍着!” 苏幕别着头,倒也没有多想。 谁知…… 温热的唇,忽然就贴在了伤口处。 眉睫骤然扬起,苏幕骇然心头一窒,不敢置信的绷直了身子,天晓得她现在在经历什么?谁能告诉她,沈东湛在做什么? “噗”沈东湛一口污血吐在地上,紧接着又伏在她的后颈位置,唇贴着温凉的肌肤,将内里的毒血吸出。 伤口位置太特殊,不可能勒着脖子放血,只能用和这个法子保全她的性命。 又是一口污血吐出,沈东湛唇角沾血,火把立在身侧的泥地里,落在他眼睛里,墨瞳中翻涌着异样的情愫,他深吸一口气,“我只能尽力。” 苏幕闭上眼,死死抓着衣襟。 后衣领被沈东湛扯开了些,刚好能允他作为,他就这样一口又一口的,将她后颈位置的毒血吸出来,直到血色褪了最初的墨色,减淡些许,这才停下。 “还好遇见我,你真是命大!”沈东湛轻哼。 苏幕靠在那里,瞧着沈东湛在一旁的暗河里漱了漱口,然后重新转回。 “毒蛇出没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沈东湛瞧着她惨白的面色,以手背拭去唇角的水渍,“你说你可怎么办才好,欠什么不行,每次都欠我性命。” 苏幕没说话,只是透过这摇曳不定的火光看他。 沈东湛起身离开,手里捏着火折子,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吧?”苏幕口吻嘲讽,盘膝想用内力将余毒逼出。 可不知道这是什么蛇,毒性如此厉害,以至于她手脚冰凉,连手指尖都是木木的,想要调息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东湛回来的时候,手里捏了一把草。 苏幕满脸嫌弃,上下打量着他,“你该不会想让我吃草吧?” “试试呗!”沈东湛递过去,“要不然就算我想背着你出去,只怕你也会死在半路,待你稍稍恢复了,我就带你出去!” 苏幕闭上眼,没理他,虽说内息渐稳,但是调息委实吃力,以至于额角皆有薄汗渗出。 “不知好歹,死活随你!”沈东湛缓步朝着暗河走去。 苏幕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便也没怎么在意,耳畔隐隐夹杂着水流被搅动的声音。 然则不瞬,这脚步声好似…… 苏幕皱了皱眉,怎么又回来了? “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沈东湛开口。 苏幕没理他,继续调息。 半晌没得到回应,苏幕觉得,依着沈东湛那脾气,应该是要放弃了。 哪曾想,他温热的指尖,忽然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苏幕刚要吐出,却突然被沈东湛抵在了石壁处。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苏幕骇然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瞧着视线里模糊不清的那张脸,脑袋里一片空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里绽开,俄而又在脑袋里展开,最后宛若那蛇毒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以至于让她无法抗拒,无法抵触。 沈东湛的舌,将唇齿间嚼碎的草药,渡进她的嘴里,单手掰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往下咽。 终于,他松开了她。 “真苦!” 第170章 这是个二傻子哟 这生嚼药草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满嘴的又苦又涩,充斥着人的味觉、嗅觉,好在最后不是沈东湛一人难受,苏幕也好不了哪儿去。 火光中的的苏幕,两道俊眉瞬时拧到了一处,眉心皱成了川字。 苦涩也就算了,从小到大,大伤小伤无数,为了保命也吃过不少苦药,可那苦药仅仅只是苦而已,但眼下这药,苦涩中带着浓郁的青草味,还混杂着属于男子的气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喉间百感交集,脑子里空白一片。 “真没想到,这么难吃。”沈东湛啐了一口,俄而又觉得唇瓣发麻,下意识的心下一沉。 苏幕伸手,抚上自己的唇瓣,按理说她身子有些麻木,不该有所感觉,可瞧着沈东湛唇上那一抹殷红,她便…… 第255章 得! “你是喂药?还是吃人?”苏幕有些气喘,不知是因为蛇毒虚弱,还是被他给气的。 苏幕的唇上,被他磕出了血。 可见,力道之狠,下手之重。 沈东湛有些理亏,习武之人下手重,都是平素惯的,在这关键时候,谁还能惦记着怜香惜玉?想着,先救人。 “我救了你!”沈东湛道,“两次!” 石室内一次,现在又一次。 “没有你,我便出不得石室?”这点,苏幕半点都不感激,“沈东湛,饶是我身上带伤,内力不似你浑厚,却还没到连野畜对付不了的地步!” 沈东湛蹙眉,“是我多管闲事?” “你狗拿耗子。”苏幕接过话茬。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耗子?” 苏幕还在调息,登时一张嘴,“哇”的吐出口污血,面色惨白到了极点,她办伏在地上,倔强的抬着头,一双眼眸狠狠的剜着他。 “吐出来就好!”沈东湛伸手想去探脉,却被苏幕快速避开。 勉强撑坐起身,苏幕靠在石壁处,“不用你管,你若真有闲情逸致,就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出口?” 石室堵住了来时的路,现在石门落下,等于斩断了后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好了,我去找路子!”沈东湛瞧了她一眼,“那你候着,我去看看!” 苏幕睨了一眼火把,“拿着!” “不用!”沈东湛眉心微凝,手里捏着火折子,“我有这个!” 苏幕没理他,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沈东湛转身朝着洞口走去,缓步消失在苏幕的视线里。 四下,再度安静下来。 苏幕靠在石壁上,瞧着不远处的石室大门。 为什么缝隙内会有那么多的蛇?是谁养的?又或者是石室底下有什么蛇窟之类?那个老道在这里做了什么? 纯粹的养蛇? 扯淡! 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想不明白,现在就等着年修他们能发现她出事了,回头来找她,石室这么一隔开,等于把内外隔开,只怕竹哨子在这里也不怎么管用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东湛又回来了。 “如何?”苏幕扶着石壁站起。 沈东湛摇摇头,“路不通,暂时走不了,你还是先养养伤吧!等你缓过劲儿来,再另想办法!” 闻言,苏幕只能重新落座。 真不知道,这什么鬼地方,居然还走不出去了?难道要回去,只能往回走,不能再往前走了?这还真是太讨厌了。 “此处有水,饿个四五天的都没什么关系。”沈东湛在她身侧坐下来,“苏幕,你该不会是怕黑吧?” 苏幕宛若听了笑话一般,扯着唇角看他,“沈东湛,我发现你最近真的有入东厂的潜质,你若不介意,我可以亲自动手,成全你!” “省省吧,我还不想无嗣而终。”沈东湛靠在石壁处。 石壁的冰凉触感,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被某些旁的东西,误了神志,美色误人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可这眼睛总是不听使唤,时不时的往身边瞥。 火光中的,苏幕双目微阖,长睫落在下眼睑处,打着斑驳的剪影,不说话不动手的时候,那张脸似乎就巴掌大小,没有半分杀伤力。 不似白日里,她冷剑在手,一身孤傲。 横眉冷目,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慑众人,周身冷冽之色,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沈东湛闭上眼,尽量不去看,尽量不去想,如此一来便没事了吧?可越是如此,好似越上头,就像是喝了陈年的佳酿,初品只觉得口感不错,其后如痴如醉。 妖孽啊…… 四下安静,除了暗河溪水流淌的声音,便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沈东湛时不时的侧过脸看她,视线落在她后颈位置,那个位置之前泛黑,如今倒是颜色褪去,浅淡了不少,可见这药是有效果的。 只是,那蛇…… 师父说过,这种东西只有墓地里才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除非是有人刻意豢养,又或者这底下有什么大墓。 可是…… 环顾四周,这地方哪里有什么墓葬的痕迹,本就是个天然的山洞,天然的密道,那老道在这里倒腾什么呢?村民们说,这老道住在这林子里好一阵子了。 就在沈东湛心思百转的时候,耳畔骤然响起了刺耳的喊声。 “爷!”周南忽然从洞口内蹦出来,“爷,您果然在这儿!卑职瞧着此处有火光,只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 话没说完,周南就发现了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说苏幕的脸色愈发沉冷,看向沈东湛的时候,夹枪带棍似的,具备一定的杀伤力。 “爷?”周南靠近,“您没事吧?这苏阉狗伤着您了?” 苏幕扶着墙站起,“沈东湛,你不是说此路不通?让我暂时留在此处?你是想等着我蛇毒发作,死在这里吧?” “蛇毒?”周南听明白了。 哎呦,高啊! 爷果然是爷,高明! 这叫什么来着? 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东厂二把手,杀人不眨眼的苏千户,被毒蛇咬死在这犄角旮旯里,而且只要他们不说出去,她这就算得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第256章 想想他们东厂给他们锦衣卫添的堵,这般下场都算是轻的! 毕竟,给她留了全尸,不是吗? 苏幕冷着脸,沈东湛撇头,看了周南一眼。 周南不明所以,自己说错话了?难道说,爷是想趁机与东厂修好,毕竟之前这苏幕也算是帮过爷几个大忙,所以爷没打算杀她? 想来也是,若要杀早就杀了,所以爷这是在救人? “爷,她不是中了蛇毒吗?怎么还没死?”周南近前,小声嘀咕,“您是不是把解毒丸给她了?为了谢她之前的相助之情?” 沈东湛:“……”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原来沈指挥使随身带着解毒丸呢?不知道,沈指挥使的解毒丸,是不是也能解蛇毒呢?” “那是自然!”周南拍着胸脯保证,“咱们的药是太医给的,只要中毒不深,解毒丸就能清毒,若是中毒太深,这药虽然不能救命,却能保命,护住心脉,延迟毒发。” 时间就是性命,只要能护住心脉,必定能寻到大夫救命。 所以,这解毒丸委实太重要! “你从这儿出来?”苏幕问。 周南点头,“往前走就是出口,不过弯弯绕绕的得走好长一段路,出口在村子里。” “好样的,沈东湛,你真是好样的!”苏幕拿起火把,抬步就走。 见状,周南愣了愣,这是什么了? “爷,她没毛病吧?您救了她,她居然还不领情?阉狗就是阉狗,没根的东西,不会有良心!”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 一扭头,自家爷那吃人般的眼神,瞧得周南有些心里发怵,脊背发凉,真心瘆得慌! “爷……”周南顿了顿,“卑职说错了什么吗?”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疾步朝着山洞走去,“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废话,否则我割了你舌头!” 诶呦? 周南:“……” 天晓得,他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惹毛了自家爷呢? 还真别说,沈东湛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好在周南也是知情识趣,知道爷生气了,没敢再往前凑,有什么话都得藏在心口里,等爷消了气再说! 苏幕走在前面,之前周身麻木感渐渐消失,这得多亏了沈东湛帮她把毒血吸出来,也得亏得沈东湛那些药。 草药里,夹杂着解毒丸。 被骗的滋味不好受,若是换做平日里,苏幕肯定要宰了这人,偏偏今日……沈东湛救了她,只是他没说,最后倒是被周南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给抖落出来。 苏幕仰头望着上方的亮光,撑着身子往上走。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总算不再是那个黑暗的洞穴。 人,长久立于黑暗之中,就会仰慕光明,渴望自由。 “这什么地方?”苏幕愣怔。 自己,居然是从枯井里爬出来的。 立在枯井边上,苏幕眉目微沉,这像是谁家的后院? “嗯!”周南指了指前面。 苏幕抬步往前走,从木廊里穿过,拐个弯便彻底清楚了。 瞧着那些明晃晃的蜡烛,还有那些长生位,祖宗灵位,苏幕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云里村的祠堂。 “祠堂!”苏幕回望着沈东湛和周南,“你们是从这儿进的山洞?” 沈东湛摇头,“我是沿着你们东厂的标记,进的山洞。” “嗯!”周南打着手势,然后指了指后面。 苏幕一怔,“你哑巴了?” 周南摆摆手,然后委屈巴巴的望着沈东湛。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废话一堆,你是想死吗?”沈东湛冷着脸。 周南喉间滚动,“您不是说不让开口吗?” “现在问你话呢!”沈东湛咬牙切齿。 蠢死了! “我是从枯井里去进去的。”周南忙道,“这村民大多数不愿说实话,可总有那么一两个离经叛道的,给点银子给点好处,不就全说了嘛!既是如此,何必舍近求远,我就从这枯井下去了,打量着与我家爷,前后呼应呢!” 还前后呼应? 分明是拆台。 沈东湛轻哼,“赌坊里抓过的那个?” “可不是吗?那小贼就是云里村的,有钱好办事!”周南有些得意,这总能将功赎罪了吧? 苏幕点点头,“那人还说了什么?” “苏千户,在这之前,咱得把话说清楚,免得您不知道咱爷的好意!那解毒丸,太医就给了两颗,只两颗!”周南好生感慨,“太医说,药材难得,极其珍贵,就这两颗还是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提炼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浪费。” 沈东湛:“……” 苏幕:“……” 二人如同看傻子一般看他,而后默默的对视了一眼。 临了,沈东湛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171章 出了事,就报东厂的名!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沈东湛是真的有些脑仁疼,看看苏幕养的手底下人,一个个都是胳膊肘往内拐,再看看自个养的,比如眼前的周南。 “我说的是真的!”在二人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注视下,周南还不忘补充一句。 沈东湛别开头,转身往边上走去。 真是,没眼看。 第257章 苏幕心里是有些震撼的,她还真是没想到,沈东湛会这般费心费力的救她,解毒丸就两枚,居然也舍得…… “言归正传!”苏幕瞧了一眼沈东湛的背影,“把话说清楚。” 瞧着自己爷背过身去的样子,周南幽幽叹口气,这苏阉狗真难搞,连他们家爷都觉得为难,可见东厂不好对付。 “那小贼说,这祠堂素来是个禁地,寻常人不许进去,外族的更是不可能,那老道当时以林中野兽为要挟,让村里的人不得不答应他,允他进来。”周南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村长让年轻力壮的人,跟着他一块进来,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人!” 苏幕一怔,“丢了?” “对,丢了!”周南点头,“大家好一通找寻,后来发现这枯井底下有密道,村里人下去走了一圈,发现这密道很深,因为心生害怕,就退了回来,二话不说就把枯井给封了!” 苏幕瞧着枯井边上的那块巨石,“这石头是你搬开的?” “对啊!”周南点头,“那小贼同我说,位置就是这枯井,好在村里人没做得太绝,大概也以为这祠堂不会再有人进来,所以石头虽大,但是没压得太严实,我就给推开了。” 苏幕蹲在枯井边上,瞧着井边上的砌石,以及这边上的青苔,目光微沉,“这井有些年头了,但是上围却是重新修葺过的,看得出来是最近这些年修葺的。” 沈东湛在檐下站着,骤听得这话,当即凑了过来。 “说是十多年前,这祠堂遭过火灾。”周南解释,“后头修葺过一次,至于这枯井是不是那时候也连着修葺了,倒是不得而知了。” 苏幕敛眸,原来如此。 一口枯井,诚然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这老道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瞧这重新修葺过的祠堂,依旧如此破败,便可以想象这云里村有多穷,老道跑这儿来压根没有油水可捞,且这地底下的石室,除了蛇群,再无其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宝藏之类。 当然,苏幕也不相信,那老道纯粹是想找个地方修行。 从后院出来,苏幕始终沉默,立在云里村的祠堂灵位前,瞧着一排排灵位。 “说起来,这还真是有点奇怪啊!”周南双手环胸,“爷啊,您看这一堆的灵位里,居然还有空白的?” 沈东湛近前,顺着周南视线的方向看去,在一堆的灵位之中,还真的有一块特殊的存在。 这块灵位搁在僻静的角落里,如果不是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苏幕愣怔,灵位之所以为灵位,是想留名在世,以供后人祭拜,若是连名字都没有,又如何让后人祭拜? “空灵?”沈东湛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这倒是稀罕。” 周南不解,“这可是整个村里,唯一的祠堂,供奉的是村里的祖宗,这连个名字都没有,到了祖宗忌日那天,他们知道自己在祭拜谁吗?” “没有名字?”苏幕狐疑的望着那块灵位,“若不是村里的老祖宗,那么立在这里便不合规矩,但若是没有刻上名字,就不算坏了规矩。” 沈东湛点头,“这倒是极为可能,没名字,既受了供奉,又不算是坏了规矩,可谓一举两得。” “可能是村子里的恩人,或者某个甚为敬重的外乡人,没有入祠堂资格,又没钱给他立庙单独供奉,便放在了此处,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苏幕道。 沈东湛表示赞同。 周南在一旁皱起眉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一唱一和的二人,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只怕打死都不会相信,二人居然如此默契。 这让周南生出了危机感!瞧这形势,若是哪日,爷真的受了苏阉狗的蛊惑,成了东厂的傀儡,那可怎么好? “爷?”周南语重心长,“咱还是走吧,这地方……阴气重!”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这小子口吻不太对。 “爷,还是走吧!”周南又开始催促。 沈东湛上下打量着他。 “走吧!”苏幕抬步就走。 沈东湛旋即转身。 周南:完了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然则,还没等他们走出去,便有大批的村民快速包围了祠堂,吵吵嚷嚷间,一个个手持锄头、耙子还有各种柴刀、斧头,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守在祠堂外头。 沈东湛上前一步,“你们想干什么?”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嘛!”周南急忙冲上去,赶紧笑脸相迎,“咱们没有恶意,只是来这儿找人的!找人的!” 村民自然是不信。 村长上前,“祠堂里就祖宗牌位,你到这儿找人,糊弄鬼呢?说,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呵,不会和那老道是一伙的吧?” “老道不是你们请进来的吗?”苏幕问。 村长啐了一口,“呸,道貌岸然的家伙,谁要请他进来,不过是着了他的道而已!你们跟那老道认识,呵,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一定要问出老道的消息!” “你们敢!”苏幕正欲上前。 沈东湛第一时间摁住了她,苏幕的剑一旦出鞘,是要见血的,他唯一见她手下留情的,是面对年幼的孩子。 对于其他人,未生怜悯心,无缘慈悲事。 第258章 “我们与那老道有不共戴天之仇!”周南忙道,“所以,一听说他在这里出现过,当即就赶过来了!真的真的!我不知道这老道,对你们做过什么,但他现在是咱们要抓的人,此人阴狠毒辣,狡黠无比,犯下累累罪行,朝廷正在满天下的通缉他!” 原本,众人盛怒万分,可一听说朝廷在通缉他,当下有些心慌。 苏幕勾唇冷笑,“你们窝藏朝廷要犯,若是朝廷追究下来,只怕谁也脱不了抄家灭门之罪!最好说清楚,那老道去哪了?若能将功折罪,倒也是一桩幸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好半晌,村长低声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东湛还来不及开口,周南当即冷笑两声。 “这都不认识?东厂知道吗?”周南一本正经的甩锅,“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厂!这位爷,就是东厂的二档头,苏幕、苏千户!怕了吗?不怕死的只管往前冲,回头把你们都带回东厂,严刑拷问!” 苏幕一记眼刀子甩过去,狠狠剜了周南一眼。 沈东湛顿觉得脑仁疼,脑瓜子嗡嗡的,周南这小子没死在沐柠手里,怕是要阉在东厂手里了,果真是半点都不让人省心…… 第172章 你们,真的没事? 东厂之名,谁不知道? 凡是东厂过境,定有一场腥风血雨,屠戮在所难免,以至于老百姓听着“东厂”二字,亦是谈虎色变。 “东厂?”村长连退数步,惊恐的望着眼前的苏幕。 这便是东厂的人? “村长,怎么办?”村民们自然是慌乱。 招惹谁不好,招惹东厂那帮阎王小鬼,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光拿着锄头耙子有个屁用,他们这村子偏僻,哪日被屠戮殆尽了,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位爷!”村长战战兢兢,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咱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东厂的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周南愣了愣,哎呦,这东厂的名头挺好使! “说清楚,那个老道到底做了什么?”苏幕冷然伫立。 村长环顾四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要不然寻个僻静处,小民再回禀您,您看如何?” “好!”苏幕敛眸。 僻静的小院内。 苏幕拂袖落座,一旁的沈东湛怀中抱剑,冷然驻足,倒是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爷,您还是坐着吧!”周南皱了皱眉,默默的给自家爷端了凳子,您这样站着,倒像是东厂的走狗……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否则爷能拧下他脑袋当凳子。 沈东湛想了想,终是坐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苏幕问。 村长躬身行礼,在旁小心翼翼的回答,“回苏千户的话,咱们这村子小,来了什么人咱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前些时候来了一老道,说是老道可瞧着没有半分仙风道骨,让人瞧着有些不舒服,阴森森的。” “但是这老道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之后,就往村外去了,住在了村外的山洞里,咱们也就没怎么在意了,后来这林子里居然出了吃人的野兽,咱们这村子就是靠着采药为生,这么一来就等于是断了生路。” 沈东湛问,“这野兽,以前出现过吗?” “没有!”村长摇头,“咱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这一带虽然林子茂密,但因为咱们经常采药上山下山的,野兽是不会到人太多的地方来的。再者也没见过什么野兽的粪便,或者小动物的尸骸之类。若然真的有,咱们村里的人早就去找猎户设陷阱了!” 周南点点头,“这倒是!” “野兽是突然出现的。”村长解释,“咬死了小武,咱们当时都吓坏了!” 苏幕皱眉,“什么样的野兽?老虎?狼?还是黑瞎子?” “瞧着那伤痕,像是黑瞎子,树干上也有抓痕,很是厉害。”村长回忆着,“小武被咬死之后,咱们就让他兄长赶紧下山去找猎户,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回来,第二天一早,大武的尸体也被发现死在了通往山下的路上。” 周南愕然,“也是黑瞎子?” “谁说不是呢!”村长叹气,“就因为这,咱村子里的人可就吓坏了,谁也没敢下山,只能在家里待着。可不采药,不换粮食,一日两日倒也罢了,这十天半月的下去,咱们可不就撑不住了?” 老百姓家里的存粮本就不多,又都是采药为生,断了粮就是个死。 “出不了村,就得全饿死!”村长无奈,“就在这个时候,那老道自告奋勇的来了,说是陪着咱们下山找猎户,在猎户捕捉到野兽之前,陪着咱们上山下山,不至于让咱饿死。” 周南轻嗤,“会这么好心?” “自然是有条件的。”村长面色沉沉,“老道要进咱们的祠堂。” 苏幕眸色微暗,“祠堂里也就是灵位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他进祠堂,难道是想祭拜谁吗?” “这倒不是!”村长摇头,“似乎是去找什么东西的,我便让人跟着,但是进去之后他居然从井里跑了,这还是咱们后来找遍了祠堂,才知道的事。” 这点,沈东湛很不明白。 那老道住的山洞,是可以直通底下的石室,为什么非要从枯井里下去?从他住的地方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惊动任何人,这不是极好吗? 第259章 从枯井下去,惊动了云里村的百姓,岂非多此一举? “你们知道枯井底下是什么吗?”苏幕问。 村长点点头,“知道,是条密道。” “什么时候形成的?”苏幕又问。 村长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苏幕陡然眯起危险的眸子。 村长面色骤变,扑通就给苏幕跪下了,“爷,咱们真的不知道,这密道还是当日那老道跑了,咱们才找出来的,委实不太清楚!” “那个山洞,你们也没进去过?”苏幕问。 村长连连摇头,“那是个鬼洞,前些年的时候,倒是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去闯过,但回来之后都疯了,是以咱们村里的人,都没敢再进那个洞里。” 鬼洞? “里面没什么东西啊!”周南诧异,“怎么会疯了呢?” 村长愣怔,“诸位……进去过了?” “进了!”周南舔了舔唇瓣,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啊! 头不疼,脑不热,没什么不舒服! “你们……”村长惊恐的望着三人,“真的没事?” 第173章 我可不是吃醋的! 这眼神,看得周南浑身发毛,只觉得瘆得慌,“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有事吗?” 仔细的打量了三人一番,村长终是摇摇头,“不像!” “那不就结了!”周南轻嗤,“那就不是什么鬼洞,里面有些黑倒是真的,但你要说被什么吓着了,最多是蛇虫鼠蚁,别的什么都没有!” 村长狐疑的望着他,“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周南有些不耐烦,“不过里面没什么东西,却也不建议进去,内里崎岖陡峭,一不留神就容易摔着,万一摔死在里面,那可就糟了!” 村长点点头,“诚然如此。” “所以,那老道其实没拿走什么是吗?”苏幕问。 村长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你们村,地底下是不是有什么?”苏幕不温不火的问。 村长明显面色一怔,“没、没什么东西啊!这埋在地下的,不是祖宗,就是至亲啊!除了死人,还能有什么?咱们穷成这样,也不可能有什么金银财帛的陪葬,谁知道那老道,到底想干什么?” “最好说的是实话。”沈东湛拂袖间,劈柴桩瞬时四分五裂。 吓得村长面如土色,扑通就给苏幕跪下,“咱可不敢跟你们说谎啊,这是实话,大实话啊!官爷,官爷明鉴啊!” “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子!”苏幕其实并不相信村长这话,但是他们现在的目的,是找到老道,想查清楚老道进了国公府之后,与二夫人说了什么? 追查后来之事,多的是机会,眼下得先解决薛宗越的难题。 显然,在这里已经不可能得到更多的答案。 ………… 出了村子。 周南心下有些犹豫,“爷,卑职觉得这老村长似乎有所隐瞒。” “马后炮!”沈东湛瞥他一眼。 周南有些委屈,谁叫您总跟苏阉狗在一起,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泄露到苏阉狗的耳朵里,他还敢说吗? “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做?”沈东湛问,视线有意无意的瞥向她的后颈。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沈东湛的意图,苏幕扯了扯衣襟,而后狠狠剜了他一眼。 沈东湛瞳仁微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幕倒是没想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瞧着一身正气,好生正派,却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色胚。 呵,正派?滑天下之大稽。 “爷!”年修气急败坏的跑来,“爷,没事吧?” 苏幕松了口气,“没事,你们可还好?” “村民在洞口吹了哨子,咱们就都出来了,这才晓得你们进了村。”年修拭汗,“没事就好!” 苏幕敛眸,“那老道来过,但不知道做了什么,以至于村民对其厌恶至深。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查清楚他当日对二夫人说了什么,既然找不到人,就先回去罢!” 何况,天色已经不早。 “好!”年修如释重负。 蓦地,众人忽然缄默。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顾西辞站在那里,尽管唇角挂着笑,可这眸色却不甚友好,带了几分冷冽,“这锦衣卫的马倒是跑得快,竟是早早的来了这云里村。” “公子,人家耳聪目明,自然是不一样的。”云峰冷嘲热讽。 苏幕站在那里,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年修,紧跟着附和两声,“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你们锦衣卫呢?沈指挥使,您怎么总跟着咱们千户大人不放?” “哎哎哎,你这怎么说话呢?”周南不忿,“若不是我家爷舍了一颗救命丸,你家千户大人早就去阎王殿前排队了!” 年修刚要反驳,下一刻,心神一震,骇然瞧着苏幕,“爷,您……伤着哪儿了?” 顾西辞也听出来了,冷不丁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扣苏幕的手腕。 然则…… 沈东湛的动作比他更快,骤然上前,扣下了顾西辞的手,擒住了他的手腕。 顾西辞:“……” 四目相对,冷然伫立。 众人:“……” 第260章 这,什么情况? 顾西辞的目光,从腕部添的那只手上,渐渐的转移至沈东湛面上,音色沉冷至极,“沈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便什么意思。”沈东湛面无表情的望着他,“顾公子不好好在殷都待着,寒窗苦读,以待秋试,却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凑热闹,真是叫人费解。” 两个男人的手,宛若胶着了似的。 顾西辞自然挣不开沈东湛的束缚,除非沈东湛愿意放手。 便是这一刻,苏幕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细想起来,沈东湛来了殷都这么多年,身边真的连个女人都没有,之前以为他是在为未过门的小娇妻守身如玉。 现在好像有点变了味? 这沈东湛走哪儿……都带着周南,该不会是真的断袖吧? 思及此处,苏幕瞬时脊背发凉,原以为他是个正直男儿,自个在他眼里是个太监,所以怎么撩拨他,他只会备觉羞辱且愤怒,不会有反撩的那一天。 现在,好像有点“挖坑自埋”的感觉…… 比如,那夜的吻,山洞里的喂药。 苏幕骤然退开两步,目不转睛的瞪着二人。 沈东湛:“……” 顾西辞:“……” 她这是什么眼神? 年修和周南则皱着眉头,在旁静静的看热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最后将目光落在苏幕的身上。 这三人,很不对劲! “还不放手!”顾西辞裹了裹后槽牙,“我对男人没兴趣!” 沈东湛上下打量着他,幽幽的松了手,“我对你没兴趣!” “公子!”云峰赶紧上前。 顾西辞瞧着被抓得发红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但骨子里的涵养,不允许他破口大骂,厉声指责,压着怒气低斥,“沈指挥使这动手动脚的毛病,怕是要治一治,免得哪日抓错了谁家姑娘的手,落一个登徒子的骂名,贻笑天下!” “这就不劳烦顾公子担心了,我只盼着顾公子莫要抓错手,落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东湛轻哼。 年修近前,压低了声音,“爷,奴才瞧着不太对劲!” “王八看绿豆。”苏幕瞧了一眼年修身侧的马匹,“让他们玩去,我们走!” 他们自有他们的戏耍,她身上还背着薛宗越的命案,只有五日时间,时不我与,懒得看他们相互勾搭! 马鸣声响起。 顾西辞和沈东湛齐刷刷回头,只瞧见苏幕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奉陪了。”苏幕低哼,当即勒紧马缰,策马而去。 年修,紧随其后。 马蹄声渐远,沈东湛面色沉冷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望着顾西辞,“顾公子,你可知,你爹顾老、将、军不喜欢掺合朝廷之事吗?你又是否知晓,你爹为何对东厂如此憎恶?小心点,别到时候机关算尽,一无所有。” 音落,沈东湛领着周南,策马而去。 “公子,他这算是威胁吗?”云峰问。 顾西辞冷着脸,“算是警告!” “咱们又没招惹锦衣卫,他这黑脸是做给谁看呢?”云峰有些气愤,“这一股子的怨气,瞧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顾西辞翻身上马,“还能为了什么?别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好。” “不该动的心思?”云峰琢磨着,“哦,公子的意思是,这沈指挥使是想策反苏千户,收拢东厂为己用?” 顾西辞凉凉的剜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声鞭响,马蹄声声。 苏幕领着人从侧门回了殷都城,外头冷冷清清,漆黑一片,城内却是华灯初上,花灯璀璨,这便是明显的繁华两面。 “爷,回府吗?”年修问。 苏幕反问,“饿吗?” 这一路上颠簸的,着实是…… 僻静的小饭馆。 苏幕落座,一碗荠菜饺子搁在桌案上,香气四溢。 “吃吧!”苏幕道,“眼下是吃荠菜的好时候,再过些时日荠菜老了,吃起来就没那么鲜美。” 年修颔首,“是!” 吃进嘴里的是饺子,搅动五脏六腑的是回忆。 回忆,回不去的过去。 唇齿留香,却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滋味,外头做得再好,也不是娘亲的手艺,不是娘亲的味道,不是家的味道。 “爷,您怎么了?”年修有些诧异,爷的眼角有些发红,一个劲的盯着碗里的饺子发呆,这是想到了什么? 可年修不敢打听,只能轻唤一声。 苏幕回过神来,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没事,吃吧!” “好!”年修点头。 吃过了饺子,苏幕便领着年修慢悠悠的往回走。 谁知,刚进苏宅,李忠便着急忙慌的冲了过来。 “哎呦,可算回来了!”李忠急得直冒汗,“厂督派人过来,把少离带走了!” 苏幕面色骤变,掉头就走。 “爷?”年修愕然。 李忠急了,“别愣着了,快跟去看看!” “好!”年修疾步去追。 厂督回来了?可他为什么要派人,把耿少离提走?是因为永慰县的事情?是想要杀人灭口?又或者,是皇帝的意思? 第261章 苏幕心里没底,毕竟永慰县的事情牵扯甚众,而耿少离是耿虎的儿子,是山寨里唯一的活口,也是见证所有肮脏勾当的人证! 皇帝如果想护着某个人,那么……就得杀了耿少离,灭了这唯一的活口,永绝后患! 提督府门前,苏幕扬起头,眸色凛冽。 第174章 以后,他随你的姓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苏幕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往前走,尤其是这提督府,每次进去不是接任务,就是考验,虽然不算是九死一生,但也落不得好。 义父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但也最无奈。 “爷!”年修一声喊,在台阶上拦住了苏幕,“要不,算了吧!” 耿少离落在了栾胜的手里,便是九死一生,栾胜不似苏幕,偶尔还会手下留情,而且这耿少离还牵扯到了永慰县之事。 苏幕立在那里,目色沉沉的望着他。 年修心里发虚,脊背微凉,“爷,督主的脾气……怕是不会放过少离,若是您现在进去,无疑是告诉督主,您生出了软肋,到时候督主更不会放过你。” “如果有一天,你被带进去了,我也会这么做。”苏幕撇开他,脊背笔直的进了提督府。 奈风行礼,“千户大人,督主在地牢。” 音落,苏幕抬步就走。 然则下一刻,奈风却伸手拦住了她,“您要想清楚,一旦进去,就没有退路了!督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苏幕看了他一眼,“义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奈风垂眸,不该说的,不说。 “罢了!”苏幕大步流星的离开。 地牢这地方,不适合孩子待着。 耿少离浑身是伤,跪在地上摇摇欲坠,脊背上衣衫尽裂,鞭痕清晰无比。斑驳的血色,衬得孩子的小脸愈发煞白,冷汗渗出,合着鞭伤,钻心的疼。 不远处,栾胜从容饮茶,淡淡然的瞧着年幼的孩子,“跟着苏幕的时候,她没告诉你,东厂是做什么的吗?” 耿少离费力的喘着气,嘴里满是血腥味。 “苏幕没告诉你,她去哪了?”栾胜悠然放下手中杯盏。 耿少离啐一口嘴里的血,就这么梗着脖子,直勾勾的盯着栾胜。 “督主问话,回答!”冷不丁一鞭子抽下来。 刹那间,皮开肉绽。 耿少离骤然喊出声来,然则下一刻,又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唇破血出,沿着下颚快速滴落,饶是如此,他亦没有多说半句。 “回答!”又是一鞭子下来。 孩子砰然伏在地上,疼得浑身直颤,抖如筛糠。 两蕃子快速近前,弯腰将耿少离从地上拽起,重新跪在冰冷的地板中,不许他倒下,不许他打哆嗦,强制让他保持清醒。 “回答!”行刑的太监,高高举起了鞭子。 耿少离闭上眼,就算被打死,在义父回来之前,他绝不会多说一句。 谁知…… 太监登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手中鞭子,快速砸落在地的声音。 耿少离心惊,骇然睁开眼睛,血色模糊的视线里,有一道身影,徐徐出现在他眼前,他张了张嘴,却虚弱得吐不出一个字。 “义父!”苏幕跪地,垂眉顺目。 地上的铜板,咕噜噜的滚了一圈,终是倒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铜板转圈的声音消失,地牢内亦骤然安静下来。 “苏幕!”栾胜冷着脸,直呼其名,“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杂家面前出手。” 苏幕垂着眼帘,“苏幕不敢冒犯义父,但是少离的命,苏幕要定了!” “为了这么一个臭小子,你居然敢犯上!”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刹那间手中杯盏被生生捏碎,茶水四溅,他拂袖起身,周身冷冽,“可见,留他不得!” 苏幕磕头,“求义父手下留情,若有责罚,苏幕愿意一力承当!”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值得你这般费心费力,甚至于拿命去护着?”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眸中杀意已现,“苏幕,你太让杂家失望了!” 苏幕伏跪在地,“他尊我一声义父。” “就因为这样?”栾胜脚步一顿。 苏幕没有抬头,“是!” “你好糊涂,上头的意思是,斩草除根,这孩子留不得!”栾胜深吸一口气,“他是永慰县留下的祸患,必须死!” 苏幕终是抬起头,“若是苏幕拼死要保呢?” “苏幕,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违拗杂家的时候,如今为了这孩子,你竟然敢……”栾胜杀气腾腾,“你可知道,现如今想要他死的,不是杂家!” 苏幕目光坚定,“苏幕知道。” “既是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该心存仁善,苏幕,你不是慈悲心肠之人,何来的这等怜悯之心?”这是栾胜最不明白的事。 若说之前是一时兴起,收了个义子。 那么现在呢? 现在竟是以死相逼,亦不后悔,这又是什么缘故? “为父方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栾胜问。 苏幕挺直了脊背,“苏幕听明白了,有人要少离的命,但不管这人是谁,苏幕都想搏一搏,为这孩子求得一线生机。义父,苏幕是认真的!” 四下,安静得可怕。 第262章 好半晌,栾胜才幽幽的开口,“既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杂家就成全你,让你同这孩子一道去!” “谢义父!”苏幕磕头。 耿少离不断的摇头,呜咽着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微促的喘息声,他想阻止,可终是阻止不了,眼睁睁的看着酷吏提起了鞭子,朝着苏幕走去。 然则,就在鞭子即将落下时,栾胜冷不丁伸手,抓住了鞭子。 苏幕眉心一皱,当即侧过脸去看他,“义父?” “以后,他跟着你姓。”栾胜甩开鞭子,大步流星的离开,“跟着来!” 苏幕行礼,“是!” 走出地牢的时候,苏幕睨了一眼焦灼的年修,“把少离带回去!” “爷,那您呢?”年修焦灼的问,“督主放过您了?” 苏幕没说话,沉着脸紧随着栾胜而去。 这是提督府,年修不敢造次,赶紧进了地牢,背起了血淋淋的耿少离,“少离,督主与咱家爷都说了什么?” 耿少离无力的摇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栾胜委实没有说太多,耿少离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到了这份上,年修也不再多问,赶紧背着耿少离出了提督府,免得督主反悔,到时候又拿耿少离下手,威胁自家爷。 苏幕跟着栾胜进了书房,刚行了礼,便挨了一记耳刮子。 “义父!”苏幕跪地。 栾胜怒意毕现,“苏幕,你太让杂家失望了!” “苏幕知罪!”这桩事,的确是她头一次违拗栾胜的心意,但她不后悔。 就像是固执的想要弥补,早已不可能弥补的缺憾,固执的想要让内心深处的那份歉疚,得到偿还的机会。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你想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唤醒自己的良知吗?”栾胜冷笑,忽然蹲下来,钳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迎上他的眼,“苏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 苏幕心下一怔,她何曾心慈手软?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 “答不上来?”栾胜目光冷冽的盯着她,“跟锦衣卫那帮人相处久了,便忘了自己是谁?” 苏幕敛眸,“苏幕不敢!” “不敢?”栾胜裹了裹后槽牙,面色稍缓,“你想要救那孩子的命,倒也不是全然没法子,去办件事!” 苏幕神色微滞,袖中双手蜷握成拳。 第175章 她干什么了? 耿少离被年修背回了苏宅,李忠生生吓了一跳。 “怎么……” 年修面色凝重,“督主下手,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这条命是咱家爷……保下来的,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药庐内,药味弥漫。 舒云握着蒲扇的手止不住颤抖,瞧着耿少离趴在床榻上,染血的衣衫被剪子剪开,露出了血色斑驳脊背。 一道道鞭痕,何其触目惊心。 “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舒云呼吸微促。 年修眉心一皱,“这话可不敢再说,隔墙有耳。” “我去打水!”舒云转身就跑出了屋子,不多时,便端着一盆热水回来,“我先帮他把伤口清理一下吧!” 年修退开一旁,李忠一边调制着膏药,一边低声问,“怎么没瞧见你家爷?” “爷她……”年修顿了顿。 手上的动作一滞,李忠徐徐抬头看他,隐约明白了些许,试探着问,“还在提督府?” “嗯!”年修颔首,“爷让我把少离带回来,她跟着督主走了!” 李忠面色凝重,幽然轻叹,“要从督主手里保下这孩子,怕是要付出相等的代价,督主可没这份仁慈。” “督主的脸色不太好,我侧面从奈风的嘴里听得,这是上头的意思。”年修低低的开口,“其实督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试探少离在爷心中的地位罢了!” 李忠手一抖,药粉差点撒出去,“那你家爷如此这般,岂非、岂非……” “爷应该清楚督主的意思,但督主却未必知道,爷的心思。”年修站在那里,眉眼微沉,“爷如此这般,恐怕是别有深意。” 李忠心下着急,拽着年修行至一旁,“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别有深意?千户大人想怎样?” “这就不好说了。”年修两手一摊,“我若是什么都猜得到,知道爷的心思,那这千户的位置,就该是我来坐!” 李忠叹口气,“也是!她什么心思都藏在肚子里,寻常不与外人知晓。” “先救少离吧!”年修忙道,“别让爷白忙活。” 李忠点点头,“好。” 舒云眉心微凝,爷没回来,会去做什么呢? 事实是,苏幕一夜未归。 年修等在苏宅门口,一直等到了天亮,都没见着苏幕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李忠面色沉沉的站在府门口。 年修点头,“我在这里等了一夜。” “去提督府打探过吗?”李忠问。 年修摇头,“不敢!” 去提督府打探消息,莫不是嫌命太长,怕是没探知消息,就已经死在了门口,是以年修绝不可能去提督府。 “唉,这一夜了,去哪了呢?”李忠急得直跺脚,“是不是出城了?” 年修也不清楚,但是他们刚从城外回来,不太可能再去城外。 第263章 除非…… 督主? 不远处,周南啃着烧饼,瞧着站在门口的年修。 “这一大早的守在门口,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吗?”周南瞧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掉馅饼是不可能了,掉点雨水倒是有可能!” 底下人不解,“周大人,您这一大早的盯着苏宅作甚?人家也要吃早饭的,您这等着,他们也不会给您送饭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周南冷不丁将烧饼塞进他嘴里,“堵住你的嘴!” 底下人委屈巴巴的咬着烧饼,默默的瞧着喜怒无常的周南。 “这小子一大早守在门口,肯定有问题!”周南双手环胸,“苏幕的跟屁虫,应该和苏幕在一起,可现在……” 这倒是实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都大亮了,周南也等得无趣了,想着先回去罢! 谁知…… “周大人!”底下人一声低唤。 周南愕然瞪大眸子,瞧着苏幕面色发白的从巷子里出来,缓步朝着苏宅走去。 “爷!”年修疾步迎上。 李忠亦是呼吸微促,“没事吧?怎么才回来?督主没对你做什么吧?脸色好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给你看……” 就在李忠打算扣住她腕脉之时,苏幕却不着痕迹的把手撤了回去。 李忠:“……” 年修:“……” 这,不太对。 周南眯起眸子,“哎呦,这是起内讧了?” 看苏幕刚才抽手的动作,似乎真的有点问题。 “周大人,您看出什么来了?”底下人问。 周南心下一怔,“看出什么来了,能跟你说吗?说了你能懂吗?哼,有什么消息,我也得跟爷汇报,与你报什么?” 瞧着三人进了苏宅,周南掉头就走。 看这三人的样子,苏幕似乎是一夜未归…… 沈府。 “一夜未归?”沈东湛有些不敢相信,“她去做什么了?” 周南急着解释,“卑职不知道,但是卑职可以肯定,她绝对没干好事。” “何以见得?”沈东湛从容的擦拭着手中剑,“就凭你的天马行空?” 周南神神秘秘的凑过去,“因为苏阉狗的脸色,十里外都能瞧得出来,惨白惨白的,感觉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她原就身上带伤,若不是出去办了什么事儿,肯定不会是这样的脸色!” 沈东湛眉心一皱,擦剑的动作稍稍一滞,“她干什么了?” 第176章 全死了 这点,周南还真的不知道,他只看到苏幕极是疲惫的回来,整个人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卑职不知!” “不知还不去查?”沈东湛眉心陡蹙。 周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是是是,卑职这就去。” 反手间,冷剑归鞘,沈东湛拂袖起身,冷着脸走出院子,然则立在院门口的时候,他又稍稍顿住了片刻,隐约记起她眼底的恼怒。 他每每出现,似乎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一声叹,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略有些头疼。 “世子!”书香行礼。 沈东湛斜了她一眼,瞧着她手上的绷带,心下微沉,“有事?” “小姐不太好,您还是过去瞧瞧吧!”书香红着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抬袖间,有意无意的擦拭着眼角。 沈东湛瞧着这丫头学她主子,倒是学得七分像,不由的厌烦的皱起眉。 一个不够,再添一个。 “不太好就去请大夫。”沈东湛沉着脸,“府内的大夫无需出诊,想必时时刻刻都能守着她,我这厢又不会看病,去了也无用!” 书香扑通跪地,当即哭出声来,“世子,您还是去看看吧,小姐真的不大好了,高烧不退,整夜整夜的说胡话,奴婢都快吓死了!” 沈东湛心下微怔,听上去好似挺严重,莫不是真的…… 犹豫了一下,沈东湛终是迈开步子,疾步朝着沐柠的院子走去。 院子内外,弥漫着浓郁的药味,闻着气味便足以让眩晕,可见这两日,沐柠委实没少吃药,没少受罪。 沈东湛面色缓和,想着沐柠受此罪,也是因为周南不小心的缘故。 大夫也在屋子里待着,见着沈东湛进来,赶紧行礼。 “指挥使大人!”大夫躬身,“底下人说姑娘身子不适,老夫就紧赶着过来了!” 沈东湛点点头,远远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听得这哭声,他就没来由的烦躁,不愿靠近,只远远的站在窗边位置。 “现在如何?”沈东湛问。 大夫忙道,“伤势没什么大碍,明明已经有些好转了,可姑娘一直喊疼,老夫想着……可能是吃不住疼,所以老夫换了药,掺了点止疼散。左不过,这止疼之物不可多吃,只能是暂时用着,若是这两三日下去,还如此这般,老夫怕是……” 沈东湛听出来了,大夫说得很是婉转,不是什么伤势恶化,就是矫情。 事实,诚然如此。 “怎么还不过来?”沐柠躺在床榻上,帷幔遮着,扯着书香的胳膊低问。 书香瞧一眼外头的沈东湛,压低了声音回答,“和大夫在说话,多半是问您的病情呢!您可一定要躺好了,回头定是要喊疼,否则会露馅的。” “废话,还用你教?”沐柠抽抽搭搭的,边哭边瞧着外头,“可他怎么还不过来?” 第264章 书香也觉得奇怪,怎么世子总站在边边上,就是不过来瞧小姐一眼呢? “你去!”沐柠沉着脸,“无论如何,都要让东湛哥哥过来。” 书香好生为难,世子爷现在对小姐何其冷淡,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姐偷偷跑来殷都的缘故?可主子有命,奴才岂能不从? 深吸一口气,书香慎慎的行至沈东湛跟前,“世子,您还是过去看一眼吧,小姐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若是……她怕是会哭死!” 沈东湛很是头疼,但不可否人,书香所言不虚,沐柠的确有哭死在这里的本事。 帷幔被掀开,沐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望着他,“东湛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东湛登时打了个寒颤,眉心皱得愈发生紧,“好好说话!” “那你为何都不来看我,我病得这样严重,你居然还出城一日,浑然是没将我放在心上。”沐柠泣不成声,越哭越上瘾。 沈东湛退后半步,仿佛耳畔除了哭声再无其他。 “东湛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沐柠拭泪,“东湛哥哥……你说话啊!” 沈东湛揉着眉心,“沐柠,你原就不该来殷都,这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好好的在齐侯府待着不行吗?” “为何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沐柠娇嗔,“东湛哥哥,我是你未过门的妻,早晚是要同你在一起的。” 沈东湛的眉头跳了跳,“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是姨夫亲口许诺,东湛哥哥是想不认账吗?”沐柠又开始哭,“你怎么能这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侯府的承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抹去的?何况,华云洲哪儿不知道,我与你的婚事,若是、若是……我怎么见人?” 沈东湛倒是很想说一句:谁许你的,你找谁去! 谁知,这小妮子又哭道,“若是如此,我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沈东湛只觉得脑仁疼,一个头两个大。 “哎呦,爷,您怎么在这呢?”周南在门口探出头来,“让卑职好一顿找!” 沈东湛如释重负,“何事?” “您让卑职查的事儿,卑职查出来了。”周南忙道,满脸忧愁与担心,“只是,您这……你这忙着呢?沐姑娘又不舒服了?哎呦,这可怎么好?要不,咱请太医吧?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百来根那么长的银针,狠狠的扎上一顿,保证沐姑娘百病全消,生龙活虎!” 沐柠瞬时瞪大眸子,哭声骤歇。 “卑职想起来了,王太医的医术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手也有点抖,但是资历最高,扎针最狠,经过他的手所医治的人,都没什么差错。”周南煞有其事,“要不,卑职去问问?”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瞧着沐柠。 只见沐柠面色发青,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我不扎针!” “不扎针,好得慢!”周南忙道,“沐姑娘是不是怕疼啊?不打紧,王太医有上好的麻沸散,就算是扎歪了,您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沈东湛幽幽的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银针若是扎歪了,非死即残。” “我不扎针!”沐柠骇然急退至床角,“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周南愕然,迷茫的望着沐柠,“沐姑娘,您不是不舒服吗?卑职十里外都听到了您的哭声,可见您病得不轻呢!不扎针,怎么能好呢!” “东湛哥哥……”沐柠小声的哭着,“我不要!” 沈东湛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开口,“撞墙比扎针疼得多,你不是连墙都敢撞,还怕扎针?” 沐柠哑然,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走吧!”沈东湛拂袖往外走。 周南一怔,“谁、谁要撞墙?” 书香忙摆手,她可不想撞墙。 “沐姑娘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沈府内的墙,内里夹着铁板,您若是想撞墙,墙纹丝未动,您怕是已经头破血流了!”周南煞有其事的唬她,“柱子是木头做的,您倒是可以试试,但是千万别来真的,撞死的人,面目狰狞,丑陋至极!” 沈东湛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得周南还在瞎忽悠,无奈的叹口气,“要不要给你递茶?”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周南行礼,“沐姑娘好好休息,卑职告辞!” 直到出了院子,周南才松了口气,“哎呦,爷,卑职来得还算及时吧?” “祸是你闯的,你说呢?”沈东湛剜了他一眼。 周南面色一紧,吹牛过头,忘了这茬…… “查得如何?”沈东湛言归正传。 周南回过神,“哦,昨儿个苏阉狗回了城,就被老阉狗叫走了!后来,有人看到年修背着血淋淋的耿少离,跑出提督府,但是苏阉狗一直没有出来。” “栾胜?”沈东湛心头一窒。 这老东西心狠手辣,更胜苏幕,耿少离到了他手里,没死都是运气,更有甚者,送入宫中由着某些人玩耍,弄死弄残都是常事。 苏幕这是拿她自己,换了孩子一命? 可见,她也不是全然无情。 “对!”周南点头,“这老东西一回来就没好事,卑职觉得,他抓了耿少离,肯定是因为永慰县的事情。这孩子是山寨里唯一的活口,旁人不知,老阉狗肯定知道!” 第265章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栾胜是不会把此事告诉皇帝的,咱们也没说,车队都在外头,尚未进城面圣,而小公爷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关心此事。” “爷的意思是,皇帝不可能知道耿少离的事。”周南反应过来了。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苏幕是故意的?还是大意了?” “皇帝不知道,那只要苏阉狗换了耿少离的身份,反正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这孩子现在是孤儿,依着苏阉狗的本事,藏个孩子在身边,简直易如反掌。”周南这话没错,“既是如此,她何必要受制于老阉狗呢?” 毕竟,谁敢在东厂的头上造次?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苏幕到底想干什么?”沈东湛缓步朝前走。 还没踏出府门,便有锦衣卫疾步上前行礼,“指挥使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如此慌张?”沈东湛沉着脸。 锦衣卫压低了声音,“城外的车队,昨夜受袭,兵部侍郎扈大人、延州知府以及延州通判……悉数被杀。永慰县县丞,因为看护囚犯不利,服毒身亡,以死谢罪!” “什么?”周南骇然,“怎么会这样?” 居然,全都死了? “受袭?”沈东湛疾步朝着外头走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锦衣卫忙解释,“昨天夜里,忽然来了一帮人,动作干净利落,看守的人以为是来劫囚的,谁知他们压根就是想要这三人性命,一通乱箭之下,三人悉数身亡。” “目标很是纯粹,就是要他们的命!”沈东湛止步,眸色沉沉。 心里,隐约有了底。 “爷,这是杀人灭口吧?”周南心惊。 沈东湛没说话,很显然,这就是杀人灭口。 “会不会是……”周南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侧过脸,冷冷的望他。 第177章 平息 到底是谁做的,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人已经死了,永慰县的事情必须告一段落,否则追查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连苏幕拼命保下来的耿少离,都无法幸免于难。 “爷?”周南犹豫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东湛回过神,敛眸瞧着前方,“去一趟城外。” “那苏阉狗呢?”周南忙问。 沈东湛顿了顿,没有回答,她既然已经回到了苏宅,就说明有些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而且栾胜回到了殷都,第一时间把她带进提督府,说明栾胜已经怀疑她了。 他越靠近,她越危险。 出了城,沈东湛直奔车队。 这件事原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将队伍留在城外,是以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也是需要沈东湛去处置的。 沈东湛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落。 斜阳晚照,殷红如血。 事情如底下人汇报的那般,痕迹很少,手段干净利落。 除了扎在囚车上的箭,以及三具尸体,再无其他线索,连这些箭,都是精心挑过的,寻常百姓所用,随随便便找个铁匠铺子就能打出这样的箭矢。 “事发突然,当时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些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动静。”留守的锦衣卫行礼汇报,“属下领着人当即抵抗,却不敌那些人手脚麻利,他们二话不说就乱箭齐发,完全不给人活路,显然是冲着杀人来的。” 沈东湛瞧着死于乱剪之下的扈崇贵等人,作恶多端,死也不冤,只是可怜了永慰县那些无辜的百姓,因为这些人的贪婪与放纵,惨死在屠刀与猎箭之下。 “梅长松在哪?”沈东湛问。 底下人领着沈东湛进了帐子,“大人临走前吩咐属下,好生照料梅大人,所以梅大人自尽之后,咱们就把他的尸身单独放置起来。” 梅长松的尸身,被安置在帐子里。 “为什么会无端端的自尽?”周南不明白,“按理说就算是要死,也该是为山匪鸣冤之后,再自我了断,否则不是白跑这一趟吗?何况以他的情况,似乎也用不着死,最多是个渎职,未尽到父母官之职责,丢官卸职便罢,最严重的也就是问责之后的发配流放。” 死,未必。 毕竟最后,梅长松算是将功补过,勇敢的站出来了。 “是被毒死的?”沈东湛瞧着梅长松的尸身,眉心陡蹙,“何来的毒物?” 底下人面色微紧,“咱们未曾防备,不知道这梅大人私底下藏了东西在身上,等着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伏在了桌案上,没了气息。” “事发当时,你们可曾看到他出帐子?”沈东湛又问。 底下人摇头,“当时很混乱,众人只拼了命的去看护囚犯,免被劫走,委实没怎么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周南低声道,“犯人要紧。” 谁还能记挂着活人! 谁又能想到,这梅长松好端端的,忽然就寻了死呢? “可能是咱们的队伍在这儿停留了太久,梅大人自知申冤无望,所以就……”周南的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东湛没说话,定定的望着梅长松的尸体,神色凝重。 果真是如此吗? “是什么毒?”周南问,“鹤顶红?” 底下人急忙摇头,“非也非也,乃是最寻常不过的蕈菇。只是不知道,这梅大人何时藏的,是以咱们完全没有防备。” 第266章 “蕈菇?”周南宛若听天方夜谭,“他一个县太爷,吃毒蘑菇吃死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结果。 人已经死了,而且的确是吃了毒蘑菇,因为当时桌案上还有剩下的、半个没吃完的毒蘑菇。 “咱们当时也在四处查看过,距离营寨不远处的一片湿地附近,找到了这种蕈菇。”也就是说,梅长松之死不是偶然,是他早有准备,“喏,就是这样的蕈菇!” 剩下的半个蕈菇,就摆在桌案上,就是这么个东西,要了梅长松的性命。 周南叹口气,“谁能想到啊,人都到了这儿了,就差临门一脚……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本来,还能留下一条命的,终是全了这一身凤骨。行了,你先下去吧!” 帐子里安静下来。 沈东湛不言不语的坐在了一旁的桌案边,目光幽邃的瞧着桌案上的蕈菇。 蕈菇? 蕈菇…… “爷,您在想什么?”周南低声问,“卑职知道,这事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您心里有些难受,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了这么多。” 沈东湛伸手,拨弄了一下桌案上的蕈菇,“你说,这梅长松是怎么想到,用蕈菇自尽的?” 这倒是把周南问住了,一时间竟也答不上来。 “你也没想到,是吗?”沈东湛问。 周南点点头,“除非是绞尽脑汁想死的,否则谁还费这心思?真的要想死得壮烈,一头撞死在金銮殿岂非更好?到时候青史留名,而皇上碍于众怒难犯,不得不惩治恶人,想来更痛快!”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随着外面那三个恶贯满盈的人一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沈东湛又问。 周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又不是梅长松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为什么?! 沈东湛起身,目光幽邃的望着床榻上的梅长松,人虽死了,可这唇角却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倒像是死得其所。 “爷?”周南愣了愣,“那现在……” 沈东湛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帐门口走去,“去回禀皇上,永慰县山匪业已平息,一众狂徒皆已伏法。” 至于那三人会有怎样的后续,便不是他能决定的,得看皇帝的处置! 是福是祸,咎由自取! 走的时候,沈东湛又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蕈菇,想了想又走回去,带走了蕈菇。 周南:“??” 第178章 他其实,心知肚明 沈东湛去了蕈菇生长的湿地,瞧着三三两两藏在蔓草丛中的蕈菇。 “爷,卑职瞧着是一样的。”周南用小树枝拨开蔓草,将一朵蕈菇圻成两截,“是长在此处的,错不了!” 想了想,周南低声问,“爷,您说,这事跟东厂那头有没有关系?” 沈东湛起身,扫一眼周遭,“你为何会如此猜想?” “皇上不是一直想要息事宁人吗?既是如此,必定要找个可信的人,铲平此事,东厂显然是极好的选择,除了咱们就该是他们,手脚最为干净。”周南所言并不是,全无道理,“咱们跟东厂交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卑职瞧着这般做派,委实像极了他们!” 沈东湛目色幽邃,一言不发。 周南继续道,“虽说这蕈菇之事委实怪异,并不像是东厂的手段,可也说不好,万一他们心血来潮呢?这帮阉狗,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无凭无证,慎言!”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栾胜回了殷都,万事小心为上。” 周南点点头,“卑职明白,只是……此事若真的是东厂所为,咱们也没有证据,不过这蕈菇倒是可以做做文章,如果咱们将这些蕈菇都铲除干净,这梅大人的死说不定能落在东厂的头上。” “你脑子里长了毒蘑菇?”沈东湛呵笑两声,目光清冽,“皇上要息事宁人,你却要去搅合东厂?是嫌皇上对你太仁厚,没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周南面色骤变,“卑职、卑职……” “蠢!”沈东湛拂袖而去,“别再折腾这些蕈菇了,万物皆有灵。” 周南点点头,紧随其后。 这件事,终究只能到此为止。 瞧着扈崇贵等三人的尸体,沈东湛面色沉沉,未能给山寨里的百姓一个交代,未能给死去的无辜者一个申冤的机会,实在是太憋屈。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皇命如山,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来日吧!”沈东湛幽然轻叹。 白布覆尸,得尽快运回殷都,算是了却了帝王的心事。 “爷?”周南压低了声音,“这件事,还要继续查吗?” 皇帝都这么做了,似乎也没了查下去的必要。 谁知,沈东湛毫不犹豫的匍出一个字,“查!” 这倒是把周南给震住了,“爷,您糊涂了?这件事是皇上……” “让你查你就查,做得仔细些,别让皇帝或者东厂的人知道便罢了!”沈东湛瞧着黑压压的天空,明晃晃的火把燃起,将周遭的林阴照得愈发斑驳,宛若魅影。 周南颔首,“卑职明白!” 能不能还给他们一个清白,非他能力所及,但是查清楚这件事,让自己做个明白人,却是他能做到的。 第267章 前提是,不能惊动皇帝和东厂的人。 “回去!”沈东湛瞧一眼众人。 诸事皆灭,无可逗留。 永慰县山匪一事,到此为止! 眼下更不能耽搁的,应该是国公府之事。 薛宗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是他都死了…… 苏宅。 耿少离是被疼醒的,苍白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睁开眼的瞬间,他便瞧见了坐在床沿的苏幕,沙哑的嗓音里,虚弱的唤出两个字,“义父?” 话一出口,他便红了眼眶。 “没事了!”苏幕的面色亦不太好,“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你且放心在这里住着,等你身子好些,我便请先生来教你读书识字,从今儿起,你便跟我姓,把你爹娘给的那个姓,藏在心里!” 耿少离虽然年岁小,却清楚至极,自己这条命能留下,定是义父付出了等同、或者更甚的代价,才换回来的。 “男儿有泪不轻叹。”苏幕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莫哭!” 耿少离点点头,“义父,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他是我义父。”苏幕勉强扯了唇角,“自然不会对我做什么。” 耿少离盯着她看,“可是,叔公说,你昨夜都没回来,舒姑姑还说,你身子不舒服,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药味了!” “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伤,没什么大碍。”苏幕为他掖好被角,“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语罢,苏幕转身就走。 “义父!”耿少离低声喊,“我其实都知道。” 苏幕冷不丁顿住脚步,回望着他,“你知道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在那个恶人的手里,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我死。”耿少离不是傻子,“因为我爹是耿虎,因为我是山寨里最后的活口。” 苏幕心头一紧,面色陡沉,“别说胡话!” “我知道,那些人的背后还有人。”耿少离继续道,“我年纪虽然小,可我不是傻子,你们都以为我不懂,时常提起这些事,其实我都记在心里,我都知道的!” 苏幕喉间滚动,“少离,记住,你是孤儿,是我把你捡回来,一手把你养大,你是我义子,除此之外,跟什么耿虎、山寨,没有任何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她是真的怕他听不明白,白费了这么多苦心。 “嗯!”耿少离斩钉截铁的回答,“明白!” 如此,苏幕才算松了口气,“那就好!” “义父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耿少离眼眶猩红。 苏幕瞧着他那副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酸涩无比,想起了自己当年,更是感慨万分,那时候的她,多么渴望有个人,能帮她一把,哪怕给她个拥抱也好。 可惜……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苏幕语重心长,“你这条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耿少离微微一怔,苏幕已经跨出了房门。 年修在外头候着,“爷?” “今夜,我得出去一趟。”苏幕往前走。 年修急了,“爷,您的身子不大好,这是又要去哪?” “去国公府一趟,老道没找到,只能去找二夫人了。”苏幕眸光幽幽,“总归是逃不出这两者之间的。” 年修就不明白了,“爷,那小公子说白了就是个败家玩意,您帮了他,他也未必会成大器,而且国公府虽然位份贵重,但说到底,无权无势的,空壳子罢了,委实帮不上咱们什么忙。” “我只是喜欢那支短笛罢了!”苏幕扯了扯唇角,“好了,我又不是去打架,只是去看看这些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年修愣怔,“爷是怀疑,这件事跟国公夫人,或者是杜姨娘有关?” “老道找的谁,我便去找谁。”苏幕勾唇,鼻尖轻哼,“依我看,这国公夫人也逃不了干系。” 年修想了想,“可这大公子,是国公夫人的继子,若是他死了,那国公夫人不也没了倚靠?” “你别忘了他是继子,而不是亲儿子,且这继子还有生母在侧,你觉得国公夫人和大公子之间,能有几分母子之情?”苏幕冷笑,“亲生子尚且有猜测,何况这隔了一层肚皮。” 年修点点头,“这倒是,尤其是……这二夫人还不是个省油的灯。” “走吧!”苏幕抬步就走。 年修也不敢过多拦着,只管在边上伺候着,爷走哪,他跟着便罢了,若是爷真的不舒服,到时候他偷摸着把爷扛回来就是。 夜色沉沉。 国公府内,哭声时起时伏。 院内。 杜姨娘不依不饶的扑在了棺木上,哭着喊着,“他活着的时候,你霸占着他,当了你的儿子,养在你的膝下,如今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要霸着他不放,你太过分了!” “他既然是我的继子,入了我的院子,自然是不可能随了你的。”国公夫人冷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拉开,都是聋子瞎子傻子吗?” 底下人上前。 二公子薛宗林一声低喝,“谁敢!我倒要看看,谁敢碰我娘!” 现如今,国公爷病倒了,大夫说需要静养。 大公子去了,人都躺在了棺材里,还是刑部碍于皇命亲自送回来的,虽说案子没结不许下葬,但设了灵堂祭奠还是必须的。 第268章 三公子是最大的可疑人,也就是说,闹不好到了最后,这三公子还得被当成杀人凶手抓起来,爵位没捞着,最后怕是连命都难保。 是以现在,二公子便成了国公府内最大的赢家。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个,继承国公爷位置的人! “反了反了!”国公夫人怒喝,“你们要反了天不成?好啊!依我看,英儿就是你们杀的吧?故意陷害老三,这么一来,你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杜姨娘歇斯底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儿子养在你的院子里,你未尽到抚养照顾之责,最后还让他早早的去了,害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好狠的心啊……” 屋顶上,年修托腮瞧着自家爷,“好像都有道理。” “有女人的地方,就免不得这些事!”苏幕被底下吵得脑仁疼,“真是烦人。” 年修点点头,女人果然麻烦! 如此说来,他们这些阉人,倒是省了一桩麻烦事。 “没看到三夫人?”苏幕蛰伏在夜色中,瞧着底下的喧闹,眉心微蹙,“自己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没见个动静,委实不太正常。” 年修想了想,“爷,您说这三夫人会不会藏着后招?既是能做到这般地步,哄得国公爷连爵位都要交给她儿子,这女人肯定不简单。” “儿子出事,她还能如此忍耐,确实不简单!”苏幕低语。 底下骤然安静下来,苏幕“嘘”了声,示意年修禁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179章 兵不厌诈 为钻石过800加更 年修当即伏下了身子,屏住呼吸,听着底下的动静。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看来,真真是大实话,且看着这国公府内身份贵重的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更理直气壮。 “你这个害人精!” 之前还争执不休的两个女人,忽然间就同一阵线、一致对外,两人皆是眦目欲裂,恨不能将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不得不说,薛宗越的母亲,眼前这位三夫人,貌美便罢了,还生得一副好骨相,这般年岁依旧风韵极甚。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便是这位三夫人。 这也难怪,国公爷会早早的下定决心,要将位置留给幼子薛宗越。 三夫人眸色嘲冷,瞧着几欲扑上来的两人,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怎么着,不吵了?” “颜姬,你儿子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杜姨娘哭着扑上来,奈何被底下人拽住,生生挡了下去。 薛宗林赶紧拉住自己的母亲,“娘,你别激动,这件事早晚会有个决断,她跑不了!” “颜姬,你还敢出现!”国公夫人咬牙切齿,“纵子行凶,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呵,皇上已经下令,五日之内必须查出凶手,否则……你连同你那个孽障,一起等死吧!” 闻言,颜姬冷笑两声,目光寒凉的扫过眼前二人,“一口一个死,你们就这么巴不得,我和我儿子死吗?” “废话!” “废话!” 这会,国公夫人和杜姨娘倒是齐了心肠,竟是异口同声。 “之前还在为争夺大公子的尸身,恨不能吃了对方,如今在对待我的问题上,倒是出奇的有默契,真是难得!”颜姬双手环胸,“我家越儿是不会杀人的,国公爷早有意越儿,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者,就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才智,压根及不上越儿半分,哪有资格当他的对手!” 杜姨娘歇斯底里,“人都死了,你还这般诋毁我的英儿!我的英儿,你死得好冤,死得好冤啊,你睁眼看看,是不是这些人害死你的,你给娘托个梦也好,娘就算拼得一死,也会为你申冤报仇的!” “颜姬!人是你们杀的,你们还想抵赖?”国公夫人眦目欲裂,“若不是你,英儿怎么会死?是你和你儿子合谋杀人,是你们……” 颜姬就站在原地,冷眼瞧着发疯的二人,“大公子死了,然后我儿子若是因冤被杀,对你有什么好处?” 国公夫人一怔。 “最后无依无靠的是你我,我至少还有国公爷的欢喜,你能有什么?”颜姬指着薛宗林,“赢家是他,你觉得杜姨娘会把二公子过继给你吗?这么大的儿子送给你,你敢要吗?” 国公夫人哑口无言。 “你放屁!”杜姨娘的面上,骤然掠过一丝慌乱。 颜姬冷笑,“你死了一个大儿子,还有一个二儿子,什么都没做就成了赢家,还能在这里装可怜、装无辜,真是好厉害!” “你、你血口喷人!”杜姨娘呼吸急促,“我告诉你,你再敢这样信口雌黄,我、我就去报官!就去告你!你纵子行凶,你、你死性不改,你们母子二人都是一样的……” 薛宗林急忙搀住摇摇欲坠的杜姨娘,“娘,娘您莫要激动,对这种颠倒黑白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等着刑部查出事情的真相,让他们一并了账!” “儿啊,娘现在只有你了!”杜姨娘哭得凄凄惨惨,“我的英儿啊,你死得好惨,娘无能,不能为你申冤报仇,娘愧对你啊!” 颜姬裹了裹后槽牙,瞧了二人一眼,“眼下大家都在,不如把话说清楚,杜慧,你之前找了一个老道进府,是吗?” “什么老道?”杜姨娘哭声骤歇。 第269章 颜姬冷笑,“那老道挂着算命的牌子,进了国公府,之后就去了你的院子,可有此事?” 这是府内的人,都看见的事实。 “我前些时候身子不适,是人人皆知之事,你想搬弄是非,趁早死了这份心!”杜姨娘无从抵赖,但也不是这般好糊弄之人,“此事,国公爷也是知道的。” 颜姬不慌不忙的开口,“国公爷真的知道吗?我可是记得,国公爷并不是这么说的,国公爷说的是,允你去国寺占卜问卦,但不是让你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找个人。” “你!”杜姨娘咬牙切齿,“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连我这个儿子都不愿放过吗?颜姬啊颜姬,想不到你如此心狠手辣,你这是要让国公爷绝嗣啊!国公爷如此待你,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年修诧异,原来黑白还能这般颠倒?只要一张嘴,不管正理歪理,只要说得顺嘴便是道理! “是吗?”颜姬叹口气,瞧着站在边上,不再多说一句话的国公夫人,“所以,连夫人您也是这么想的?” 国公夫人瞧了瞧颜姬,然后又默不作声的看着杜姨娘,她倒是想开口,可身边的嬷嬷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见状,国公夫人犹豫了。 杜姨娘却是急了,“夫人,英儿不也是您的儿子吗?” “方才您不是口口声声,说大公子只是夫人的继子吗?现如今倒是学会了拉拢夫人,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听你胡咧咧,你以为这国公府的两位公子都死了,就是你当家,就是二公子做主?”颜姬厉声呵斥。 杜姨娘愤然,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你、你冤枉我!你、你这个毒妇!你儿子杀了我儿子,你还想冤枉我,我、我……” “那你倒是说说,那老道与你说了什么?”颜姬厉喝。 音落,杜姨娘脱口而出,“他说英儿福禄全无,天生刑……” “娘!”薛宗林一声喊,杜姨娘瞬时面色惨白。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福禄全无?天生什么?”国公夫人步步逼近,“杜慧,你之前可没这么说。” 杜姨娘面露惊恐之色,“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哼!”颜姬瞧着对上的二人,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掏出了点东西,她便算是赢了,接下来的事儿,定会有人代劳。 行至僻静处,颜姬退开了身边的奴婢,缓步行至小轩窗边,“按照你说的方法,我把她的话诈出来了,接下来真的能洗清我儿子的嫌疑吗?越儿是否真的会没事?” “你放心。” 三个字,掷地有声。 颜姬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既是如此,那我便信你。” 到了这地步,不信也得信,靠着刑部那帮废物郎官,想要查出杀薛宗英的凶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偏偏皇帝只给了五天时间。 颜姬是真的怕,怕这帮废物抓不住真凶,就把她的儿子塞上去,当了替罪羔羊,那可是自己全部的指望,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怎么舍得! 苏幕伏在屋脊上,瞧着匿在暗处的身影,美眸眯起,目色沉冷。 第180章 救命! “你且盯着杜姨娘!”苏幕吩咐。 年修颔首,瞧了一眼远去的身影,心下有些狐疑,“那您……” 音未落,苏幕业已紧追而去。 国公府后门外的小巷子里,黑影徐徐站住了脚步,今夜月色清冷,稀稀落落的从头顶上洒落下来,打在檐角,斑驳倾泻在他身上,愈显长身如玉。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幕冷冷的开口。 顾西辞半垂着眉眼,“都听到了吧!” “你故意的?”苏幕近前,“一直盯着苏宅,盯着我是吗?” 顾西辞摇摇头,“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我今夜会出现在国公府,并且有意盯着杜姨娘?顾西辞,你又不是神算子,如何算得这一手的好卦?”苏幕可不相信,他是猜到的。 顾西辞转身朝着外头走去,“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来帮你的。” “你帮我?”苏幕轻嗤。 顾西辞顿住脚步,“都是为太子效命,自然是要你帮我,我帮你的!苏千户纵然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太子殿下吧?” 拿太子压她? 苏幕冷着脸,没说话。 “太子殿下觉得,若是能收拢国公府为己用,亦是不错的选择,所以便让我好生盯着,若是能帮一把,就尽量去帮。”顾西辞背对着她站着,“你出城去云里村,就是为了找那个老道,既然找不到老道,想必只能来找这杜姨娘了!” 苏幕敛眸,这是实情。 “杜姨娘不会说实话,可她太得意了,以至于得意忘形,忘了死的那个……也称她一声娘。”顾西辞轻呵,口吻满是嘲讽与轻蔑,“人,只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忘乎所以。” 要么愤怒,要么高兴。 高兴是不可能的,只能关起门来高兴。 但是愤怒,只能让颜姬去做,因为面对着颜姬的时候,杜姨娘一则心生忌惮,二则做贼心虚,在这两种情绪的胶着下,杜姨娘是最容易被刺激的。 刚才,若不是薛宗林喊了一声,只怕杜姨娘已经和盘托出。 第270章 “薛宗林喊的那一声,打破了你的计划!”苏幕说。 顾西辞摇摇头,“你不觉得,这正好能证明,这小子知道内情吗?亲娘下不去手,因为有生养之恩,可手足兄弟却不一样。不是一个母亲带大的,而且还存在竞争关系,皇家有兄弟阋墙,国公府就没有吗?” 苏幕扯了扯唇角,别开头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往回走。 “苏千户!”顾西辞道,“你又是为何,非要帮薛宗越?” 苏幕轻呵一声,“千金难买我乐意!” 纵身一跃,她已消失在夜幕中。 云峰从巷子口跑进来,“公子,没事吧?” “没事!”顾西辞站在黑暗中,回望着国公府高高的墙头,“有事的,是别人!” 云峰一怔,“您是说,苏千户?” “她怎么会让自己有事?”顾西辞意味深长的开口,“她要办的事,还没办到呢!” 云峰皱眉,未敢搭腔。 国公府内。 薛宗越百无聊赖的躺在床榻上,外头是重兵防守,只要案子没破,他就不可能有自由可言,何况就他现在的身子,也不敢往外走,万一遇见什么事,连跑路的能力都没有。 伸手摸了摸脑门上的绷带,薛宗越无奈的叹口气,这倒霉催的,怎么就遇见了这种事?杀人?他打小连杀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 门外,响起了一声低呼,“干什么的?” “官爷,给我家小公子送药的!”奴才端着药行礼。 药味浓郁,略带着一股子臭味。 想起白日里,薛宗越没来由的鬼哭狼嚎,一会喊疼,一会喊难受,门口的看守也不敢为难府里的送药奴才,若是耽误了薛宗越吃药,这厮保不齐得怎么嗷嗷。 “进去吧,把药放下就出来!”守卫照例叮嘱。 奴才行礼,“是,奴才明白!” 药,端进了屋子。 薛宗越靠在床柱处,巴巴的朝着门口瞅了一眼,闻着那股子药臭味,两道眉快速拧起,“快快快,放边上去,臭死了!” 奴才端着药近前,躬身俯首,“公子,这药是大夫吩咐的,定要喝尽了才好,否则您脑后的淤血是无法自行消除的,这对您以后都会有所影响。” “狗屁,小爷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让你放下你就放下,滚滚滚!”薛宗越极是不耐烦的摆手,“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瞎似的往前凑!烦人!” 顿了顿,薛宗越没听得耳畔的动静,心下一沉,厌恶的瞧着眼前的奴才,“让你滚,你听不懂是吗?药,放在那边,等药凉了再喝!” “公子!”奴才依旧低着头,“您还是先喝药吧!” 薛宗越一肚子火气,“你是不是新来的,不知道小爷是谁吗?跟你说话真费劲,还得三番四次的说?既是装聋作哑,干脆滚出国公府,别在府内伺候了,瞧着就讨厌。” “公子?”奴才有些急促,“您还是先喝药吧!这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薛宗越冷不丁掀开被褥,“我不喝,你听不懂吗?” 然则下一刻,脖颈骤然被掐住,他愕然瞪大眼睛,致命的窒息感快速席卷全身…… 第181章 老祖宗 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男人快速松了手,药碗旋即落地,发出砰然巨响,药汁溅满地,只见他面容痛苦的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 在门外的守卫冲进来之前,男人蹿出了窗户,落荒而逃。 “公子?公子!来人,快来人!” 喊声,震彻整个国公府。 “爷,不下去吗?”年修低语。 苏幕立在阴暗处,目色幽邃,“眼下,他可以暂时保住性命了!” 闹了这么一出,就算之前有所怀疑薛宗越,此刻也能打消大半的疑虑,刑部亦不敢贸贸然的交差,将薛宗越送上去。 拂袖转身,苏幕疾步离去。 屋内。 乱作一团。 薛宗越是真的吓死了,这么一折腾,后脑处的伤口再次开裂,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眼前都是人影和嘈杂声,伴随着些许刺耳的惊呼。 “爷?”全子直抹眼泪,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第一反应是让底下人不要清扫地上的东西,直到颜姬搀着国公爷进门。 国公爷都这般年岁了,原就身子不好,此刻更是面白如纸,“越儿?越儿如何?” 大夫赶紧行礼,“回国公爷的话,伤口二次开裂,脖颈处有损伤,好在公子福大命大,否则怕是……” “老爷!”颜姬扑通跪地,“越儿是无辜的!” 诚然,若然真的是凶手,那么今儿又是闹的哪一出? 苦肉计也不是这么使的! “快看看越儿。”薛介赶紧近前,苍老的面上,带着急不可耐的焦灼和担虑,这可是自己的老来子,是他的心肝宝贝。 颜姬抹着泪,跟着坐在了床前。 “国公爷,夫人,奴才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全子跪地,指了指药碗打翻的位置,“方才大夫说,这药味不太对劲。” 颜姬面色骤变,“不太对劲是什么意思?有毒?” “有毒?”薛介都这般年岁了,吓得差点厥过去,所幸被身边的人搀了一把。 待恢复了些许神志,薛介拂开身边的人,重新安坐床沿,“大夫呢?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药怎么了?” 第271章 大夫行礼,“回国公爷的话,得看过了药渣才能知晓是何种毒物。” 毒,是绝对有的。 颜姬站在那里,浑身打颤,“也就是说,凶手打算毒死越儿?这、这是要杀人灭口,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畏罪自杀?” 薛介愤然,“该死的东西!看守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好,简直是一帮废物!本公一定要参奏一本,这帮刑部的郎官,个顶个的蠢,差点害了我的越儿!若是越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岂能饶了这帮东西!” “老爷,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他们算账,是保护越儿!”颜姬回过神来,梨花带雨的望着薛介,“若是越儿有什么事,那我、我也就不活了!” 薛介心疼,“说什么胡话呢?越儿是有福之人,怎么会有事,你看这不是化险为夷了吗?” “公子未曾服下这些毒,只是伤口开裂,不过这脖颈处……虽未伤及喉珠,但对嗓子有些损害,这些日子怕是言语有失。”大夫如是上禀,“可能会声音沙哑,又或者说不出话来,具体的要等到他醒转之后,才能知道。” 颜姬泣泪两行,“只要能活下来,别的都不重要。” “一定要看护好公子!”薛介望着全子,“不要离开屋子,就守着他!” 全子磕头,“奴才明白!” “本公不能坐以待毙了!”薛介扶着床柱起身。 颜姬疾步上前,搀住了他,“老爷?” “去书房!” 都到了这个时候,若还由着刑部这帮废物做主,只怕他这宝贝儿子,都得被人杀死在家中,真是气煞也! 国公府的事,自然是很快传开。 叶寄北马不停蹄的敲开了沈府大门,面色铁青,“这混账东西,居然敢跑去国公府行凶,这不是、这不是……简直岂有此理,这眼里可还有王法吗?” “若有王法,就不会杀人!”沈东湛示意他莫要太激动,“喝杯茶,静静心,降降火,你这样如何能查出真凶?” 叶寄北叹口气,拂袖坐定,“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那国公爷便一纸告到了皇上跟前,说是刑部无能,长子被杀,幼子险些枉送性命,刑部坐视不理,以至于国公爷差点断子绝孙,请皇上严惩众人。” “爱子心切。”沈东湛从容饮茶,“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叶寄北端起了杯盏,又沉沉的放下,一五一十的将此事说出。 末了,叶寄北扶额,“东湛兄,你说,这叫什么事?” “估计是想毒死薛宗越,然后让所有人误以为他是畏罪自戕,谁知道薛宗越发现了不对劲,便想杀了他作罢,谁知道……”沈东湛顿了顿。 叶寄北一怔,“谁知道什么?” 谁知道,临时出了纰漏,以至于被人打搅了好事。 而这个能随意进入国公府,并且及时出手救人的,多半是她……身上的伤都还没痊愈,一天天的尽是瞎折腾。 “东湛兄?东湛兄?”叶寄北连喊几声。 沈东湛才算回过神来,眸中掠过一丝窘色,俄而伸手揉了揉眉心,“近来有些累,抱歉!” “倒也是,锦衣卫事务繁忙,你这东奔西跑的。”叶寄北面色凝重,“我是真的担心,到时候国公府闹起来,凶手没抓着,我爹倒是先下了大狱。皇上这边,肯定是要安抚国公爷的!” 沈东湛点头,“皇上顾念着国公爷年迈,定然会责罚刑部,到时候……” “唉,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叶寄北脑瓜子嗡嗡的,愁得眼睛眉毛都快挤到一处了,“东湛兄,你且给我想想办法,我这厢实在是没辙了,这件事太过诡异,咱追查了半天的鹤顶红,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沈东湛敛眸,“不是宫里丢的?” “不是!”叶寄北很肯定的摇头。 沈东湛目色沉沉,“那就是自己炼制。” “若非医者出身,怕是做不得这般精细。”叶寄北说。 沈东湛表示赞同,其后又问了句,“掌中眼,可查到什么线索?” “哎,你还真别说,这事儿我家老祖宗真的知道一些。”叶寄北一拍大腿,“我爹说,老祖宗跟他提过这事。” 沈东湛一怔,“你家老祖宗?佛庙里那个?” 第182章 吓得跳上了墙头 昔年在华云洲的时候,这叶家老祖宗就特别喜欢沈东湛,每每他进了叶家,总要去老祖宗的院子里走一遭。 “老祖宗素来喜欢热闹,很多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叶寄北继续道,“我爹曾经与我提过,说是老祖宗的母家,与江湖人交往甚深,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而之前江湖上的那些怪异之事,都被整理成册,贮于一处。” 沈东湛点头,“这些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我记得之前是让你查一查部族之类的。” “我去了六部衙门,各种查察之后,亦无任何结果,查无可查。”叶寄北解释,“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没有,另一种则是有人刻意抹去。” 沈东湛眉心微凝,若是真的被人刻意抹去,那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你家老祖宗现在何处?”沈东湛问。 叶寄北忙道,“人还在佛庙里礼佛,大概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第272章 “皇上只给了五日期限,你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沈东湛皱眉。 这也是叶寄北最担心的事情,所以…… 两人一对视,默契的各自低头一笑。 “明日。”叶寄北道。 沈东湛颔首。 送走了叶寄北,周南有些犹豫,“爷,老阉狗回来了,咱们行事定要小心,城外的事情,若是老阉狗上奏,让皇上治咱们一个督办不利之罪,皇上为了平息此事,定然会……责罚咱们。” 扈崇贵之死,原就是不宣之秘。 消息不许外泄,死人最为保险。 “栾胜没那么蠢。”沈东湛轻呵,“明知道皇帝想要平息此事,而栾胜非要在这事儿上计较,不是逆了皇帝的意思,与皇帝对着干?你当栾胜是傻子?” 周南讪讪的笑着,“是卑职……卑职傻!” “皇帝不希望咱们动东厂,同时也不希望东厂对付我,若是栾胜坏了规矩,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沈东湛立在檐下,望着沉沉夜色,“皇权的本质是制衡,若是失去了平衡,朝廷会乱,这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栾胜伺候皇帝这么多年,深谙其道,深知皇帝的性子,绝对不会犯蠢,所以沈东湛一点都不担心,栾胜拿永慰县的事情做文章。 相反的,栾胜巴不得顺了皇帝的心,让一切早些平息,皇帝一高兴,对他绝对是有利无害。 周南凑近了,低声问,“爷,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眼下这事,薛宗越把自个摘干净了,剩下的祸事都会落在刑部身上,我不能看着寄北出事。”沈东湛负手而立。 须臾,不远处又响起了嘈杂声。 “不用猜,又是那个院子里!”周南两手一摊,“很显然,想见您咯!”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登时纵身一跃,直上墙头。 周南:“……” 这也不用,吓得跳那么高吧?沐姑娘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秀色可餐,纵然烦得很,但也还没到,避如蛇蝎的地步吧? “爷,您这是作甚?”周南挠挠后颈,“烦是烦了点,但也不用吓成这样?大不了她让您娶她的时候,您往后拖,死命拖呗!” 沈东湛低眉睨了他一眼,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书香已经开始高喊了。 周南赶紧与身边的人知会两声,便紧追沈东湛而去。 “书香姑娘,书香姑娘!”守卫赶紧拦住书香,“这是指挥使大人的院子,大人有命,谁敢擅闯,杀无赦!” 书香一怔,旋即怒道,“可是,我家小姐乃是你们大人的未婚妻子,早晚是要嫁过来的,你敢拦着我,就不怕到时候,我家小姐到时候与你秋后算账吗?让开!” “得罪了!” 音落瞬间,刀剑齐刷刷出鞘。 风吹灯笼摇晃,光影斑驳,打在刃口上,利利其寒。 惊得书香瞬时退了两步,愣是没敢再上前,“你们、你们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本就是奉命而为,姑娘还是惜命为好,不然咱们想手下留情,这刀剑怕是不答应!”守卫拦在门前。 你在外头闹腾倒也罢了,但是想进去,万万不可能,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院子,岂是一介奴婢能随随便便闯进来的! “世子?爷?”书香高喊了两声。 奈何内里,半个回应都没有。 “世子?”书香又喊。 守卫自是听不下去了,“别喊了,大人忙于公务,眼下都不在院子里,任凭你喊破了嗓子,大人也听不到!” 话是周南传的,怕就怕这沐柠主仆会不依不饶,到时候还不定得怎么闹腾呢! “不在?”书香诧异,“方才那个不是叶公子吗?叶公子既是刚走,又没瞧着世子出去,为何不在院子里?你们这些人,打量着蒙我呢?” 守卫叹口气,若不是碍于沐柠这“未来世子妃”的身份,谁都不会与她废话,直接把人踹出去便罢了! “书香姑娘,咱们爷的功夫,放眼整个殷都都没能找出几个对手,这沈府的墙再高,也高不出爷的脚底板。”守卫耐心的解释,“爷经常不走正门。” 书香一怔,“走后门?” 那她以后就在后门等着! “指挥使大人要走,翻个墙就出去了,从来不与咱们打个招呼。”守卫环顾四周,“看见这些墙头没有?咱家大人经常从这上头窜出去,然后又悄无声息的蹿回来,咱们拦不住也不敢拦着,就在方才,墙头一声响,咱就知道爷出去了。” 书香愕然,“这……” “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大人素来神出鬼没,咱们这些人早已习惯,你和沐姑娘也得早些习惯。”守卫摆摆手,“您还是尽快走吧!” 书香是真的怕死,哪敢往上冲,这些人说着软话,可手里拿的刀,却没有后撤半分,那意思何其明显。 她敢冲,他们就敢杀。 临了,书香只能讪讪的离开。 下回定要堵住世子,否则回去如何跟小姐交代? 当然,她也想弄清楚,世子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了什么人?可别像那些浪荡公子哥似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好在,沈东湛也没什么新欢旧爱,只是有些……心痒难耐。 立在窗外的树后,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瞧着窗户,内里微亮的光,倒映着窗前的人影,笔直而纤瘦,好似在看书? 第273章 周南瞧了瞧自家爷,又转头望着窗影,满脑子的问号。 爷就是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谁能想到,锦衣卫都指挥使躲人,躲到了东厂千户的宅邸里? 蓦地,屋内骤然传出书册落地的声音。 只听得“吧嗒”一声响,窗户上的影子便伏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低哑的轻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东湛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 “爷?”周南慌忙拦住他,“这是沈府!” 若是那阉狗知道,他们又擅闯她的宅邸,不定要怎么冷嘲热讽,搞不好又得干架! 去不得! 沈东湛目色陡沉,当即拂开周南。 第183章 冥顽不灵 沈东湛靠近窗口的时候,年修已经冲进了屋子。 “爷?”年修一声惊呼,赶紧近前,“爷?” 苏幕伏在桌案上,气息奄奄,一张脸煞白如纸,额头上薄汗涔涔而下。 “爷?”年修骇然,“奴才去请李大夫!” 苏幕冷不丁扣住他的手,“回来!” “爷?”年修愣在原地,为何不让请?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呼吸微促,“是、是义父下的手,请了忠叔也只是让他担心,此事不许外传,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什么?”年修再蠢也该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是少离的事,督主要挟您了?” 苏幕垂着眉眼,“你出去吧,我休息片刻便罢!” “爷,奴才陪着您!”年修眼眶微红,瞧着她如此难受的样子,心下疼得厉害。 苏幕摇头,“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如此,年修沉默了半晌,终是起身徐徐往外走。 出了门,年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合上房门,坐在了门前台阶上,不管屋内发生什么事……除非爷唤他,否则他是不会进去的。 年修跟着苏幕这么多年,心知苏幕这是不想让他瞧见,她最狼狈的样子。 “一寸金”这东西,名字听得极好,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殊不知服下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疼得时候,宛若生死一念,如同刀剑搅动五脏,疼得让人生不如死。 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 若无解药,便是生死煎熬。 纵然是疼痛入骨,苏幕也没有喊一句疼,刀剑加身时不曾眨过眼,如今毒转五内,她也只是伏在桌案上而已。 疼,已经疼了大半辈子。 死,又有何惧? 苏幕闭着眼,单手抓着桌案,另一只手死死揪着胸口衣襟,疼的时候连呼吸都是一桩难事,可即便如此,还是得努力的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机会! 有暗影笼罩在头顶,苏幕原以为是年修回来了,便继续伏着未动,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气力挣扎。 “年修!”苏幕垂着眉眼。 被遮掩的光亮,悉数落在离别处,可这昏暗却打在了她的下眼睑处,落着斑驳的剪影,合着她那张惨白的容脸,倒是安静而温和了不少。 “不是让你出去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无力的喘着气。 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她合着眉眼的样子,双眉紧促,单手死死揪着衣襟,原本时时刻刻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亦是佝偻起来,整个人牢牢的贴在了桌案上。 方才的书册,便落在地上,斜斜歪歪的。 终于,苏幕睁开了眼,冷汗从额头滑落,冷不丁滑过眉头,沾在了羽睫上,迷蒙的眼神里,翻涌着些许复杂的神色。 “你……”苏幕呼吸微促。 沈东湛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床榻走去。 “沈东湛……”她虚弱的喊着他的名字,嗓音沙哑,“你来干什么?我不用你管,你给我、给我滚出去!” 沈东湛没理她,径自将她放在了床榻上,伸手去搭她的腕脉。 然则下一刻,她已用力抽回,“不需要你来假惺惺,此事与你无关,滚出去!这是苏宅,不是你的沈府,出去!” “早前撩拨我的时候,你可没说我是假惺惺,也没说与我无关?现如今你都这样了,还敢逞强,是想让我趁早掐死你吗?”沈东湛目含愠色。 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亦是怒意微起。 四目相对,沈东湛蜷起袖中手,“冥顽不灵!” 第184章 累了,歇会 苏幕是真的疼,这种由内至外,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疼得她浑身直哆嗦,与沈东湛三言两语,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这会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她翻个身背对着沈东湛,依旧死死揪着衣襟,另一手则揪着被褥,身子大半个掩在被褥底下,微微蜷缩着。 沈东湛就站在床沿,放下她之后便单手扶着床柱,另一手还拽着她的被角,这般距离的看着,能清晰的瞧见她脖颈出的青筋微起。 饶是如此,她亦未喊半句疼,整个人闷在那里,明明疼到了极点,却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此倔强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可想着她是在栾胜手底下长大的,也就能明白,她何以如此倔强了。若非这份倔强,怕也活不到今时今日,坐不上东厂千户的位置。 “都已经是这般模样,还逞强什么?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沈东湛没来由的一阵怨怼,“苏幕,你不要命,难道也不要耿少离的命了?” 第274章 那孩子的性命是如何保全下来的,旁人兴许不知,但沈东湛却是明白的。 “滚……”苏幕切齿。 可到了这会,也只是切齿而已,真的要做点什么,委实不容易。 她,已力竭。 蓦地,她僵在了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坐在床沿的沈东湛,也不知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当然,她这般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沈东湛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苏幕:“……” 十指紧扣,掌心相对,那一瞬间的暖流涌动,让苏幕当即打了个颤,可这颤仿佛以最快的速度,传递至心口位置,竟是出奇的缓了那股子揪心之痛。 苏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愣愣的盯着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瞬时一片空白。 沈东湛额头上渗着薄汗,瞧着她那张惨白的面色,经由内力的灌入,而逐渐浮现些许血色,倒是心下松了半口气。 外头,周南趴在墙下,听着墙根,却是半点动静都听不见。 殊不知,内里业已不对劲。 氛围,略显尴尬。 可这尴尬的同时,又好似带了几分难言的暧昧。 十指紧扣,掌心灼热,这忽然间胶着,让苏幕呼吸微促,手持冷剑屠戮多年,却偏偏这一日,手脚发颤,连自诩冷静的那份心思,都悉数抛诸脑后。 苏幕觉得,沈东湛才是真的有毒! 须臾,暖意渐失。 苏幕堪堪回过神来,瞧着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又瞧着沈东湛额头的薄汗,有些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如何吐出。 “结束了。”苏幕说。 沈东湛面上略有些疲倦,虚虚的靠在了床柱处,俄而又觉得靠得不舒服,干脆横了她一眼,“挪一挪。” “嗯?”苏幕刚刚止了疼,身子软得厉害,脑子亦是回不过弯来,倒是真的没明白。 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见着她尚在愣怔,沈东湛干脆自己动手。 沈东湛骤然躺了下来,惊得苏幕下意识的往床边挪去,可她身子刚刚缓和过来,这么一折腾,显然是气息微促,引得沈东湛旋即转头,目色沉沉的盯着她。 同床共枕,四目相对。 这氛围,委实非寻常可见。 “你……”苏幕努力平缓气息,“干什么?” 沈东湛倒是没舍得将她身上的被褥,拽到自个身上,半垂着眉眼,叹了口气,“累了,歇会!怎么,想起来给我捶捶背?捏捏腿?” “你倒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她虚虚的开口。 沈东湛想着,若非我输了内力,就你现如今的虚弱身子,不疼死也得疼掉半条命。 “一寸金,我倒是听说过!”沈东湛道。 苏幕心神一震,闭嘴不言。 “听说东厂用来控制那些不安分的奴才,又或者远行办差的奴才,每月按时服药便罢了,否则一到时辰,就能疼掉半条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点事儿,沈东湛还是清楚的。 苏幕深吸一口气,“那又如何?我是东厂的人,受东厂恩惠,自也受得东厂之痛。” “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这是沈东湛极想不通的地方。 没有相处之前,谁人不知,东厂千户苏幕,心狠手辣,狠辣至极。 可见,传闻不实。 “关你屁事!”苏幕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有些童年的阴影,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栾胜让你服食一寸金,怕是别有用意吧?”沈东湛可不相信,因为一个耿少离,栾胜便会对自己宠爱的义子下手。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呵,你有本事,可自己去问他。”苏幕躺在那里,懒得搭理他,方才疼得浑身疲累,如今松懈下来,竟是困意难挡。 沈东湛轻嗤,“那是你义父,又不是我义父,我操这份心……作甚?” 最后两个字,已然消弭在唇齿间。 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方才还言语不休的人,此刻竟是美眸紧闭,没了动静,仿佛已然睡了过去。 苏幕不是大意之人,若非真的累到了极致,是绝对不会放松警惕的入睡。 沈东湛睁着眼,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太监有太监的好处,因着没了男人的家伙事,所以肤色格外白皙细腻,不似寻常男儿的粗糙。 再加上苏幕眉眼精致,安静下来的时候,比寻常唇红齿白的男子,更显柔和静眉,且瞧着长睫垂落,如黑鸦羽般根根分明,轻遮眼底锐利,真是极美。 鼻尖圆润而小巧,唇瓣轻薄而微抿。 即便是躺着,她的墨发依旧挽得一丝不苟,倒是极符她素日里果断干练的行事作风。 沈东湛悄悄伸出手,温热的指尖只敢触碰她的发冠,然后……偷摸着挪到了她散落在枕巾上的发尾,如缎如墨,指尖拂过,何其顺滑。 桌案上的烛光,仿佛愈发昏暗,许是因为忘剪烛心的缘故。 沈东湛皱了皱眉,被苏幕揪过的衣襟略有些褶皱,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以至于微微敞开了些许,露出了些许白色。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合着隐隐绰绰的烛光,可瞧见她精致的锁骨。 锁骨…… 沈东湛想起她之前的伤,尚远那一刀便是落在她的肩头,也不知道现如今伤口如何?疤痕是否格外狰狞? 第275章 想了想,沈东湛屏住呼吸,单手支起身子,悄悄凑了过去…… 第185章 沈东湛,你敢承认吗? 周南终是站起身,微微探出头来,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吱呀”轻响,周南瞪大眼睛,只能瞧见烛影斑驳的屋子里,自家爷躺在苏幕的床榻上,紧接着便是爷的背影,从他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望去,自家爷好似正在“轻薄”…… 心头咯噔一声,周南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坏了怀里,爷这是着了苏阉狗的道了! “好看吗?” 身后骤然一声响,周南骇然转身。 下一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前骤痛,紧接着便觉得身子飞了出去,哦不,是撞了出去。 “哗啦”巨响过后,周南被年修一脚踹去,破窗而入,直挺挺的摔在了屋内。 美眸冷不丁睁开,沈东湛俊彦的容脸,瞬时映入她的眼帘。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更可怕的是,此时此刻的沈东湛,正翘着兰花指捻着她的衣襟,差一点……只差一点就会掀开她的衣襟。 沈东湛这辈子都没如此窘迫过,原本只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今被突然抓包,倒有种耍流氓被当场抓住的错觉。 “我……看看你的伤。”沈东湛说。 这话,也不知她信不信? 回应他的,是苏幕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一声脆响,倒是把正欲扭打的周南和年修都给震住了,双双分立两侧,皆是目不转睛的瞧着床榻上的自家爷。 苏幕这一巴掌,委实下手不轻,以至于沈东湛的面上,登时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伴随着瘆人的红肿。 “你想干什么?”苏幕快速裹紧衣襟,“我倒你沈东湛是个正人君子,不管嘴上刻薄或者轻挑,总归行得正做得端。谁曾想,你偷摸着进我房间也,还想图谋不轨?” 周南捂着生疼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点刺辣辣的。 疼! “我图、图谋不轨?”沈东湛回过神来,耳蜗嗡嗡的响着,面上亦是疼得扎心,“苏幕,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年修急了,“爷!” “你给我回来!”周南旋即出手。 年修愤然,“你们锦衣卫欺人太甚!” 话是这么说的,可谁也不敢大声嚷嚷,万一真的传出去,旁人倒也罢了,若是落在了督主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都出去!”沈东湛低喝。 年修和周南缄默着互掐,听得这话,站在原地不动。 出去,这怎么出去? 沈东湛随手扯开了帷挂,刹那间,帷幔合上,将内外彻底隔开,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帷幔里的身影摇动。 周南:“……” 年修:“……” 最终,是年修钳住了周南,抱团从窗口蹿了出去。 这个时候若还在屋内纠缠不休,只会让他家爷更难堪,年修深信,以爷的能力,绝对可以将此事处置妥当! 窗外的风,呼啸着往屋内刮。 烛火,当场熄灭。 屋内,漆黑一片。 “沈东湛!”苏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喊着他的名字。 沈东湛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被这没心肝的给气疯了,竟是连趁人之危的事儿也做得出来,扣着她的手腕,压过头顶,将她掣在床榻上,让她动弹不得。 “说句软话,我便放了你!”气恼归气恼,他终是顾念着她身上有伤,且……这到底是苏宅不是沈府,他不请自来,委实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黑暗中,苏幕黑糁糁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半晌没听到她的回应,沈东湛觉得自己快有些撑不下去了,心里虚得厉害。 “再不说话,就吻你了!”沈东湛只能威胁她。 可他又心知,软硬不吃是苏幕的本性,她连死都不怕,什么威胁对她而言,都如同隔靴搔痒,没什么用处。 “开口!”沈东湛道,“我渡了气与你,说句谢谢总不为过吧?方才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并无恶意,你可知这世上还没人,打过我耳刮子?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是欺我不敢还手吗?信不信我……” 抛却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不说,就他这齐侯府世子的身份,也无人敢掌掴他。 奈何,苏幕屡屡犯忌。 苏幕勾唇,“你怎样?也想给我来两巴掌?沈东湛,你倒是试试!” 好,总算开口了。 只是,气不死他,都不算她的本事。 沈东湛咬着后槽牙,“苏幕……” “沈东湛,你再不松手,信不信我再给你……唔?”苏幕骇然睁大眼眸。 唇上的疼痛,带着属于对手的撕咬。 不瞬,血腥味快速在唇齿间蔓延。 说起来,彼此都没有经验,倒不像是温柔的温存,反倒像是互为对手的博弈,且看鹿死谁手,谁能笑到最后。 一场博弈,总归有输赢。 先失了心的人,便是先输为敬! 呼吸微促,沈东湛居于上,俯身瞧着她,若不是残存的理智不断叫嚣着,身份有别,她是阉人,他是男人…… “若你是个女子!”沈东湛恶狠狠的瞪着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但凡是个女子,他都不会心慈手软,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此生难忘。 第276章 “若你是你女子!”苏幕反唇相讥,“我亦如此!” 沈东湛气不打一处来,“苏幕,你别嘴硬,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彼此彼此!”她终是抽出了手,狠狠将他推开,退到了床角坐着。 黑暗中,她伸手狠狠抹去唇角的血渍,似是极为嫌弃。 “你且等着。”沈东湛愤然掀开帷幔,拢了拢衣襟往窗口走去,那模样就像是某些事上极不和谐,最后恼羞成怒。 苏幕掀开被褥起身,却因着起得太急,眼前骤然一黑。 然则下一刻,等待她的不是沉重的摔跌,而是温暖的怀抱,沈东湛呼吸微促,紧紧的将她拦在怀里。 半晌,他才将她摁在床边坐着,“逞什么能?纵然我今儿回去,可都在殷都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急什么?” 苏幕:“……” 他何时变得,这般不要脸? 黑暗中,沈东湛倒了杯水递给她。 苏幕呼吸微促,想着自个现如今的身子状况,总归还是退了一步,“沈东湛,以后进来……能敲门吗?” “不能!”沈东湛很是直接的拒绝,“我为何要敲门?为何要听你的?”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沈指挥使,你可是齐侯世子,身份贵重,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这个阉人了吧?” 沈东湛手一抖,杯中水顿时倾溅在手背上。 “呵!”苏幕低笑,“你既敢做,为何不敢认?”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杯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沈东湛,你敢承认吗?” 第186章 差点被捉那啥 外头的风,吹得残碎的窗棱“吱呀”作响。 “我若是认了,你当如何?我若是不能,你又想怎样?”好半晌,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还真别说,苏幕委实没想好,若是他认了,自己当如何?笑话他一场,饥不择食至此,连个阉人都不放过?还是同他虚以为蛇,此后狼狈为奸? “你自己尚且答不上来,何苦要问这样犀利的问题。”沈东湛将杯盏放下,“苏幕,我……” 外头,骤然起了光亮。 周南和年修从窗外蹦跶进来,各自慌乱。 “爷,督主进来了!”年修急了。 窗户破碎倒也罢了,更可怕的是,沈东湛和周南还在屋里站着,这要是让栾胜逮个正着,到时候还不得…… “藏起来!”苏幕瞧了一眼衣柜。 沈东湛:“……” “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年修慌忙打开了衣柜,“以督主的功夫,你们根本跑不出去,不要给爷添麻烦!” 若是让督主发现这二人在爷的房间里,还不定要怎么责罚。 “我不……”周南还来不及反驳,就被沈东湛捂住了嘴,塞进了衣柜里。 紧接着,沈东湛自己也跟着进去。 柜门合上,内外隔开。 年修快速上了锁,手脚麻利的将屋内收拾干净,只是这窗户怕是来不及修缮了。 苏幕点起桌案上的烛台,刚刚坐下,栾胜便已踏进了房门。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进了门,率先第一眼便是破碎的窗户,“怎么回事?” “督主恕罪,是奴才不好!”年修跪在地上,“千户大人把自个关在屋子里,奴才怕出事,就、就从窗户闯进来了!” 栾胜没吭声,只将目光落在苏幕的面上。 诚然,苏幕容色惨白,眸中带着清晰的血丝,合着她唇瓣上的齿痕和血色,足见方才的疼痛之烈,想来也是,这一寸金原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饶是你武艺高强,也耐不住这撕心裂肺的绞痛。 “坐吧!”栾胜道。 苏幕起身,“年修,奉茶!” “出去吧!”栾胜拂袖。 年修愣了愣,终是行礼退下,走的时候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敢斜视,生怕漏了马脚,让栾胜瞧出衣柜处的异常。 衣柜内,沈东湛和周南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房门重新合上,栾胜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你来。” 苏幕白了一张脸,微微颔首。 小炉上原就暖着火,小壶很快便咕咚咕咚的烧开了水。 栾胜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苏幕身上,瞧着她烧水泡茶,瞧着她动作麻利的同时,胸前起伏不定,整个人略显疲惫恹恹。 待苏幕奉茶,栾胜冷不丁扣住了她的手腕。 苏幕还算平稳,杯盏依旧端在手中,躬身俯身,未有半分倾泻。 栾胜眉心微凝,瞧着眼前的垂眉顺目的苏幕,终是慢慢收了手,倒也没多说什么。 “坐!”栾胜道。 苏幕坐定,神色寡淡,面上无波。 “你倒是乖巧,竟也没去解毒?”栾胜瞧一眼杯盏,音色凉薄,“这一寸金的威效如何?” 苏幕深吸一口气,“厉害。” 两个字,算是她给与的最高评价。 “如此,还要护着那小东西吗?”栾胜端起杯盏,指尖捏着杯盖,轻吹着杯中浮沫,“他对你来说,是个祸害。” 苏幕垂眸,“该办的差事都办完了,义父这是要后悔?” “后悔有用吗?”栾胜问。 苏幕没说话。 烛光里,栾胜目色幽沉的盯着她,只瞧着那张沉静下来的容脸……虽说不是一颦一笑皆如斯,但是她不说话的时候,真真是像极了! 第277章 “苏幕,不是杂家特意刁难你,只是这事非同小可,背后有皇上不愿动的人,谁动都不可以。”栾胜呷一口茶,“有这一寸金时时刻刻提醒你,你便会记得自己是谁,不至忘乎所以。你这东厂千户,是死是活,都只在皇上的许与不许之间。” 苏幕点头,“是!” “这些日子,还跟锦衣卫的人往来甚密?”栾胜放下手中杯盏,说这话的时候,连道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 苏幕微蜷起袖中手,“苏幕不敢!” “沈东湛不是省油的灯,你且仔细着,莫要跟他靠得太近,他是齐侯世子,又得皇上信重,与咱们不是一路人。”栾胜这话,针针见血,“他要的是锦衣卫独大,让东厂万劫不复。你是东厂千户,自然也在他的算计之列。” 衣柜内。 周南瞧着自家爷,难道栾胜说的是真的,自家爷真的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才靠近来的苏幕?如此说来,委实有道理。 沈东湛狠狠皱眉,狠狠剜了他一眼:若是闹出动静,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南:“……” “苏幕!”栾胜语重心长,“咱们与锦衣卫,素来水火不容,这种局面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皇上要的是制衡,换言之,若东厂和锦衣卫哪日和解,便是一方该消失的时候!” 苏幕羽睫微扬,“义父?” “行了,没事就好!”栾胜起身,“好好休息。” 苏幕行礼。 “不用送了。”栾胜抬步往外走,似乎真的只是来坐坐,来看看苏幕罢了。 苏幕颔首,“义父慢走。” 年修就在外头候着,直到送了栾胜出去,才回到房内。 “爷?”年修忙道,“走了!” 苏幕瞧了一眼上锁的衣柜,坐在那里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义父素来深不可测,也不知道有没有瞧出来异常? “把他们放出来吧!”苏幕道。 年修颔首。 沈东湛和周南走出衣柜,面面相觑,天晓得,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居然躲在了东厂千户的衣柜里,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屋内,氛围尴尬。 马车内。 栾胜瞧着掌心里的东西,眉眼微沉。 “督主替千户大人解毒了?”奈风行在马车外,低声开口。 五指当即蜷握收拢,栾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掌心里的东西业已化作粉末,手一扬,粉末随风而逝,消散无踪。 “孩子大了。”栾胜周身寒戾,阖眼靠在车壁处,嗓音冷冽无温,“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奈风心神微震,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更觉脊背发寒。 不见棺材,不落泪?! 千户大人怕是要吃苦头了,这“一寸金”的折磨,不是寻常人能熬得过的…… 第187章 爷,悠着点 一寸金的厉害,苏幕的确已经领教过了。 不只是苏幕,沈东湛亦不免心有余悸,饶是苏幕都疼成这般模样,若是换做旁人,还不定怎样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屋内众人缄默,唯剩下破窗处吹进来的风,刮得烛火呼啦作响。 年修剜了周年一眼,二人默默的退出了房间,要打也得出去打,至于爷和锦衣卫的事情,还是交给爷自个处置罢了! 合上房门,屋内又只剩下了苏幕和沈东湛。 “听到了不该听的,许是该灭口。”苏幕端起杯盏浅呷,“可惜,我技不如人,暂时赢不了你,所以……我不杀你,你可以走了!” 沈东湛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打开来是半个蕈菇,放在了桌案上。 蕈菇已经被风干,干瘪萎缩成一小片,但依稀可见原本的模样。 “你这是作甚?”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神态依旧从容,看向沈东湛时,眸色寡淡无温,好似一无所知,全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沈东湛也不多说,“没意思!” 转身,离去。 苏幕坐在那里,隔着烛火,定定的望着搁在帕子上的蕈菇,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她心知肚明,能用在何处,她也心知肚明。 只是…… 没有否认,也不必承认。 方才义父那些话,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若然是故意,多半已经察觉到了屋内有其他人,若是无意,想必沈东湛已经猜到。 她顿了顿,眉心紧蹙,如此……义父怕是早已生疑,怀疑她与沈东湛真的私相授受,私下里互相勾结。 再这样下去,她定会被划入叛徒一列,成为东厂必诛的头号叛徒。 “爷?”年修进了门。 苏幕回过神来,眸色沉沉的瞧着他,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年修,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变了?” “爷何出此言?”年修不解。 苏幕示意他坐下来。 “爷,您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年修忙问,“督主斥责您了?” 苏幕扶额,定定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我最近似乎愈发心慈手软了,连杀人的刀子都提不起来了。” “爷?”年修愣了愣,“您是说少离的事儿?一个孩子罢了,何况跟咱们东厂没有任何的瓜葛,这事怎么算……都不是您的心慈手软。” 苏幕没说话。 年修继续道,“咱就当是路边捡了一只小猫小狗,全当是逗个乐罢了,您别往心里去!奴才觉得,您最近是身子太虚弱,所以胡思乱想。” 第278章 “少离的身子好些了吗?”苏幕问。 年修点点头,“有李大夫照顾,好多了,不过暂时不能下床,地牢里的鞭子都蘸了盐水,您是知道的……这孩子也是个倔强的,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疼。听说在地牢里的时候,当着督主的面,亦是没说半句话。” 这,倒是跟苏幕有几分相像。 一个人骨子里的血性和倔强,是很难改变的。 “这小子是个硬气的,跟他爹一样。”苏幕叹口气,“耿虎若是肯服软,也不会死在山寨里,依着他那本事,不至于连妻儿都护不住。” 这点,年修是相信的。 “爷,您别胡思乱想,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您身上的一寸金。”年修有些犹豫,“若是让李大夫知道……” 苏幕心神一震,“此事不能告诉忠叔,他那性子,肯定会铁了心的要让我解了这毒。且不说这解毒难不难,只这解了毒之后,义父会不会放过我?” 解不了,会变成忠叔的心结。 解了毒,义父就会亲自动手。 是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忍下这事,等到义父哪日高兴了,便会把解药给她,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可是……”年修急了,“一寸金是用来惩罚不忠之人,用来控制远行办差的奴才,您是东厂千户,这东西用在您的身上,委实不妥当。” 苏幕当然知道一寸金是用来做什么的,“在义父眼里,我与沈东湛来往密切,濒临不忠的边缘,这也没错。” “都怪这该死的锦衣卫的。”年修咬牙切齿,然则下一刻,视线却落在了蕈菇上,“这、这是什么东西?” 苏幕回过神,“证据。” “证据?”年修听不懂。 半个被风干的蕈菇,算什么证据? “到底是我大意了。”苏幕扯了扯唇角,“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这话真是一点不错。有沈东湛做我的对手,倒也是桩幸事!” 年修可不这么认为,这算哪门子的幸事?在他看来,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让这两人纠缠不放,顺带害得爷三番四次的受伤。 “怎么回事?”李忠火急火燎的跑来,“听说是督主来了,怎么回事?” 苏幕一个眼神过去,年修赶紧截住了李忠,“哎呦李大夫,您稳着点,小声点。” “爷?”李忠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苏幕,“没伤着吧?” 这栾胜一来,总没好事。 上次苏幕挨的那一顿鞭子,打得李忠至今心有余悸。 “没事!”苏幕摇头,“他只是来看看我而已,没什么大碍。” 李忠瞧着外头的月色,继而又瞧了瞧苏幕的脸色,面上满是不相信,“这大半夜的来看看你?是夜游症,还是睡不着?” “他是东厂提督,爱去哪就去哪,我能拦得住吗?”苏幕摇摇头,“好了忠叔,回去歇着,我这儿没事!” 李忠皱了皱眉,走到窗前细看窗棱。 “遭了贼。”年修脱口而出。 然则一出口,顿觉不妥。 东厂千户的房间,怎么可能遭了贼呢?! “这贼是偷吃了,我珍藏多年的熊心豹子胆?”李忠满面嘲讽。 年修喉间滚动,得,圆不回来了。 “你这嘴是怎么回事?满嘴血呼啦的?”李忠凑近了,眉心紧蹙,瞧了瞧苏幕,又看了看年修,口吻里满是疑惑,“这……谁咬的?” 年修慌忙摆手,“天地良心,这不是我干的!”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这活,他还真的干不了。 “那是谁干的?”李忠忙问。 年修:“……” 佛曰,说不得。 “爷?”李忠叹口气,幽幽的打量着苏幕,“您这是……” 苏幕:“??” “悠着点!”李忠悄悄的说,“别这么明显。” 苏幕:“……” 该死的沈东湛! 第188章 不一样 为 silvia 马车加更1 这么一说,李忠倒是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哎呦,我记得上次也是嘴……该不会也是上次那个吧?” 苏幕只觉得脑仁疼,“忠叔,您能先回去吗?天色不早,我该休息了。” “我……” 还不待李忠开口,年修快速将他拦下,“李大夫,李大夫,时辰不早了,爷的身上还有伤,你有什么事是不是得明儿再问?这要是再熬一夜,更不利于咱家爷的伤势恢复。” 李忠倒是想再问问,奈何瞧着苏幕的面色,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罢了,苏幕的身子要紧。 “走吧走吧!”年修紧赶着将李忠轰出了房间,“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想着那么多的风、流韵事呢?” 李忠一怔,“哎哎哎,你小子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想?”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年修轻嗤。 李忠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年修所言,好似……颇有道理。 待回过神,李忠对着年修的脑门,就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崩,“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这般调侃?小东西,无法无天!” 闻言,年修嘿嘿的笑着。 送走了李忠,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今夜,未免太惊心动魄了些。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但凡跟沈东湛和周南沾边的,绝对没好事,比如之前,又好似现在,何其跌宕起伏。 第279章 年修寻思着,明儿得加固窗户,用最好的木料,再做点手脚,若是那两人来日再闹腾,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措手不及。 没错,就该这样! 沈府。 待沈东湛回到院子里,书香早就回去了,底下人回禀,谁是那边的院子闹腾了一会,但最终没闹起来,毕竟爷不在府内,到底还是偃旗息鼓,乖乖歇息去了。 “还好咱们走了,要不然,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周南委实怕极了沐柠主仆。 沈东湛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睨着他,“他纠缠的是我,你怕什么?” “纠缠的是您,可这哭起来……方圆十里无活物,卑职不就得遭了池鱼之殃吗?”周南一想起沐柠的哭功,便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锦衣卫都是男儿,从未有过这哭哭啼啼的时候。 头可断血可流,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现在呢…… 沐柠若是抽抽搭搭的,周南还得哄着,赔笑脸,还得忍着那聒噪的声音,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痛苦折磨。 “咱这出去办差,挨一刀也就算了,大不了受伤流血,忍着也就过来了,可这姑娘家不一样,骂不得、打不得,充耳不闻说你没良心,你问为什么,人家觉得你连她为什么哭都不知道,简直不配为人。”周南满脸委屈,“爷,您说是吧?”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对女人了解甚深!” “咱好歹是去过花楼的人,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一些。”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所以说啊,女人就是麻烦,千万不能招惹,一旦招惹上了,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耳畔成日嗡嗡嗡的,能把人叨叨坏了!”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至今孤家寡人的原因?” “我、我……”周南哑然。 沈东湛大步流星的往房间走去,“你嫌弃女人的同时,女人也嫌弃你,下半辈子怕是连男人都不会要你!” “为何?”周南愣怔,“卑职就这么差劲?” 沈东湛立在门口打量了他一眼,“男不成,女不就,注孤寡!” 周南:“……” 不带这么损的! “爷,解个呗?”周南跟进屋,快速点了烛火。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早点娶妻生子,不就解了?” “爷,这事不靠谱。”周南赶紧倒了杯水,“您这现成的都还没成亲,我这八字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一撇的,怎么可能赶在您前头呢!”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杯盏,“以后少提这茬!” “是!”周南嘿嘿的干笑两声,终是将视线落在了自家爷的唇上,“爷,您这……” 沈东湛眉心微蹙。 周南指了指他的唇,“皮破,出血!” 沈东湛:“……” 哪壶不开,提哪壶! “爷,这苏阉狗下嘴忑狠了点,您以后还是防着点为好,免得来日旁人问起来,您这脸上又是巴掌印,又是齿痕的,容易叫人误会!”周南觉得,自己这是好心,毕竟善意的提醒是为了保全自家爷的颜面。 若是哪天被人知道,自家爷这面上的伤痕,都是拜一阉人所赐,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你身上没伤?”沈东湛伸手摸了摸自个的唇,拜苏幕所赐,齿痕很是清晰,而且是那种,傻子一看都知道你被“狗咬了”的。 周南想着,我这伤都是刀剑伤,跟您这可不一样。 当然,这话不敢说,不然他家爷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爷,你能别把卑职……与东厂那些狗东西对比吗?”周南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沈东湛面色陡沉,“说人话!” “卑职好歹是七尺男儿,他们是阉人,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周南刻意挺直了脊背,“爷,您说是不是?” 沈东湛没搭理他,若有所思的,好似在想些什么。 “爷?”周南凑了上去,“您怎么了?” 沈东湛抬了眼帘,默默的低头瞧着自个的胸前,伸手摸了摸。 周南骇然心惊,慌忙捂着自个胸前,连退数步,“爷,您在干什么呢?”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沈东湛自言自语。 周南摸了摸自个的胸,“爷,您有病?” “你才有病!”沈东湛眉心紧蹙,仿佛发现了什么大事,神情格外凝重,“你过来,让我摸一下!” 周南:“??” 爷,不带这么玩的! “过来!”沈东湛低喝。 周南垮着一张脸,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大有视死如归之态,“您……悠着点!” “废什么话!”沈东湛沉着脸,掌心落在了他胸前。 嗯? 好像也不太一样。 沈东湛收了手,蓦地扯开了周南的衣襟。 周南:“!!!” 下一刻,周南如同被针扎一般跳开,直接蹦上了一旁的凳子,“爷!不要!” 沈东湛:“……” 这什么表情? “爷,卑职是周南,您看清楚!卑职不是苏阉狗,不会伺候男人,您放过卑职吧!”周南死死捂着衣襟,眼角猩红。 沈东湛咬着后槽牙,“你脑子进水了?我会对你感兴趣?” “那您到底在做什么?”周南委实不解。 第280章 沈东湛缓步出门,一言不发。 周南心里发慌,快速跟上,寻思着明儿一早,就让人把王太医请来,否则的话,怕是没人能治得了自家爷。 爷……不是病入膏肓,就是中了邪! 周南立在廊柱后,歪着脑袋瞧着自家爷,上下打量着院内的守卫,挑了几个纤瘦的守卫,一个个的摸过去,更关键的是,扯了所有人的衣襟,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完了完了,这铁定是让苏阉狗给祸害了!”周南急得直跺脚,“完犊子了!” 完事之后,沈东湛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沉思了许久。 “爷?”周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您这是在找什么呢?” 找感觉吗? 找苏阉狗的“替身”吗? “好像不一样!”沈东湛揉着红肿渐褪的面颊,眸色沉沉的望着周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归是不太一样。” 周南歪着脑袋,立在那里,瞧着自家爷絮絮叨叨,嘴里念念有词的回屋。 “周大人,咱家爷今儿是怎么了?”底下人有些心慌,“怎么神叨叨的?你们方才出去,可是去了什么地方?” 周南一怔,“能去哪儿?” “不会是去乱葬岗那些地方了吧?”底下人忙问。 周南翻个白眼,“扯什么犊子,大晚上的去那地方作甚?跟鬼拉家常啊?有病!” “那爷是怎么回事?” 周南喘口气,“我也想知道,爷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一直念叨着不一样呢?到底哪儿不一样?” 想来那苏阉狗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裤裆里是真家伙,苏阉狗裤裆藏风,啥都没有…… 可爷扯的不是裤裆,是衣领子啊?! 第189章 他终于知道了 沈东湛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之前倒是没多大感觉,也没往深处想,可如今是越想越不对劲。 之前早有耳闻,据说是见过苏幕出手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如今想想,若是真的…… 翻个身,沈东湛睁着眼,直愣愣的瞧着窗户位置,满脑子都是昨天夜里,压着苏幕的场景,指尖仿若还沾着属于她的温度,指腹上的细腻柔滑犹在。 这一次,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可他却已心猿意马,心痒难耐。 外头的天光,渐亮。 王太医一大早被揪到了沈府,囤了一肚子的火气,一个两个的,真不让人省心,瞧瞧这都办的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王太医背着药箱,瞧着着急忙慌的周南,“我还要去给国公府那头看诊,你这又把我带到沈府,怎么,沈家那小子伤着了?他那副身子骨,能有什么事?比牛都强健!” 周南神神秘秘的开口,“现如今可不太一样了,出问题的不是身子,而是这里。” 说着,周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王太医:“……” “真的!”周南忙道,“我可不是在糊弄你!” 王太医愣了愣,“他脑子进水了?” “您去看了就知道。”周南叹口气,“反正不太好!” 一听这话,王太医急了。 哎哟,别的地方出问题倒是没什么,但若是脑子出问题了,那可真的是比什么都严重。若是伤得太重,保不齐会变成傻子、痴子,到时候可怎么跟自家师兄弟交代? 谁知,王太医一进门,便瞧见了站在院中练武的沈东湛。 傻子? 不像! 这一眼看去,生龙活虎,满面红光,哪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沈东湛亦是愣怔了一下,眉心微蹙的收刀归鞘,转身捻了底下人递来的帕子,轻擦额头的汗,缓步行至王太医跟前,“王太医,你怎么来了?” “等会!”王太医放下药箱,二话不说就扣住了沈东湛的腕脉。 沈东湛:“??” 须臾,他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周南身上。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气血盈盛,血脉无阻。”王太医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沈东湛,“没病啊!” 闻言,沈东湛冷然抽手,“谁说我有病?” “他咯!”王太医指着周南。 沈东湛抬脚便踹在了周南的屁股上,直接将人踹得歪跪在地,“搞什么名堂?呵,我有病?你才有病!” “爷?爷,您听卑职解释。”周南急了,“昨天夜里,您一直絮絮叨叨的,卑职怕、怕您中了东厂的暗招,所以才一大早的把王太医请来,卑职实在是用心良苦,卑职、卑职……” 沈东湛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听清楚了?我身子好着呢!” 真是晦气! “暗招?”王太医眉心微蹙,赶紧又给沈东湛把了脉,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没什么异常,委实没察觉什么暗招。 沈东湛抽回手,将帕子丢在一旁,转身朝着屋内走去,“我没事,王太医请回。” “王太医?”周南赶紧爬起来,“瞧见没有,我家爷特别不对劲,昨夜突发奇想摸我们的胸,还念叨着什么,不一样不一样,可真的把人吓死了!” 王太医的眉心跳了跳,小声问,“摸你们的胸啊?” “是啊是啊!”周南连连点头,“我可不敢隐瞒爷的病情,若非如此,咱们也不敢一大早的让你过来瞧瞧!” 第281章 王太医喉间滚动,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拎着药箱往房内冲,“这我得去看看,可别憋出病来!” 别看王太医年纪大,脚步倒是灵活,小步跑的就进了屋子。 “您怎么还没回去?”沈东湛正打算更衣。 王太医放下药箱,“我来看看!” “你别听周南胡咧咧,我什么事都没有。”沈东湛褪去被汗打湿的外衣,随手挂在屏风上,“回去吧!” 王太医瞧着门口方向,周南没跟过来。 “小子,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王太医凑近了问,“真的试过了?成了?” 沈东湛正在套衣裳,听得这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王太医心头喟叹,哎呦,还好齐侯沈丘有两个儿子,否则可怎么好?眼见着这一脉好了龙阳,是要绝嗣了! “你真的……”王太医喉间滚动,作为前辈,问这种事儿总归有点多事,但不问又不够彰显长辈的关怀,“其实吧,男女欢好,乃是天经地义。你就当、当对方是个女人,我这当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一句话,千万别吃亏!” 沈东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王太医补上一句,“可千万要注意安全,毕竟有些事儿,是不太一样的。” 沈东湛合上衣襟,系好环扣,覆上外衣,一身便衣着装,湛蓝色的锦衣玉服,衬得他整个长身如玉,极是俊美清隽。 冷剑在手,沈东湛眉心皱了皱,“问个事。” “鱼鳔?”王太医想了想,“我没有。” 沈东湛咬着后槽牙,周身寒气凛冽,“谁问你这个!” 王太医都这般年岁了,被他这么一吼,惊得身子都跟着抖了抖,赶忙问他,“那、那……你要问什么?” 沈东湛望着他,眸色幽邃。 自然是要问清楚,一桩大事! ………… 长街上。 老百姓茶余饭后,无外乎是国公府的案子,这凶手迄今为止还没抓住,小公子又二次受伤,可见这国公府委实流年不利。 苏幕坐在馄饨铺子里,听得隔壁桌的窃窃私语,眉心微凝。 “爷?”舒云低声轻唤,“您怎么了?” 苏幕摇头,“没事,吃完就回去!” 舒云颔首,“是!” 李忠不放心苏幕的身子,是以但凡苏幕出门,便让舒云跟着,若有什么事,舒云好歹也能派上些许用场。 蓦地,舒云微微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眸色微恙的环顾四周,隐隐好似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若有若无,浅浅淡淡。 第190章 水生 年修倒是瞧出了不太对,“怎么了?” “我好想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舒云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便是之前咱们在城外碰到过的那气味。” 年修心下一顿,便也随着她环顾四周,可周遭不是路人便是食客,瞧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倒也没觉得有谁表现得异常。 “许是……”年修指了指不远处。 舒云眉心微蹙,不远处是一家香烛店,而他们正好顺风坐着。 见状,舒云眸色微暗,略显失落,“终是我太自以为是。” “能有这般警惕,是好事。”苏幕瞧着不远处的香烛店,搅着碗里的馄饨,“吃完便回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幕的视线却一直在街道上逡巡,最后又将视线落回香烛店上,倒不是这香烛店有多特别,而是……隔壁就是四时坊。 苏幕可没忘记,四时坊里有一条,定远侯府的漏网之鱼! 四时坊刚开的时候,老百姓还处于观望的状态,现如今倒是进出不少。 “底下人说,那林大夫委实不像个大夫,倒像是个做生意的,将一个医馆经营得都不像个医馆了,进了门就跟进了茶楼似的。”年修跟在苏幕身边,娓娓道来,“不过,医术确也不错,否则老百姓也不会吃她这一套。” 说话间,三人已经站在了四时坊门前。 因着时辰尚早,内里没什么人,帮忙的伙计还在清扫大堂,药童正在铺开柜面,四下很是安静,乍一眼倒是没什么异常。 林静夏正系着围裙,戴着袖套掀开后帘走出来,“水生,我上次没用完的……” 话未说完,目光触及门口的三人之时,她便愣在了原地。 “什么风,把苏千户吹来了?”林静夏笑了笑,快速扯下袖套,解开了围裙丢给身边的伙计,转头冲着苏幕笑问,“是有什么不舒服?来看诊?” 苏幕瞧一眼周遭,“不能来?” “贵客临门,岂有不能之理,楼上请吧!”林静夏做了个请的手势,走之前又问了句,“水生去哪了?” 伙计忙低声回答,“去米店了,估摸着要好一会。” “不妨事,让他回来了就去后院,把我的草药翻一翻。”林静夏仔细叮嘱。 伙计应了声,“是!” 上了楼。 伙计赶紧奉茶,赶紧退出去,只觉得屋内气氛怪怪的。 年修与舒云退守在外,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苏千户有什么吩咐?”林静夏当然知道,苏幕不是来看病的,尤其是苏幕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苏幕敛眸,“没什么,就是来照拂照拂你!林大夫,你怕什么?” 第282章 “我只是个大夫,怕瞧不好疑难杂症,别的……无所惧!”林静夏含笑望她,“倒是苏千户,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不会是想把四时坊,变成第二个定远侯府吧?” 苏幕杯盏在手,漫不经心的应声,“即便我想,也得先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没得刀子拿不稳,剁了自个的脚趾头。” “苏千户教训得是,我会牢牢记在心里。”这话刚说完,底下便传来了动静,似乎是吆喝声。 林静夏一怔,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的时候眸色稍变。 “爷!”年修行礼。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林静夏匆匆下楼的背影,毫不犹豫的抬步往下走。 底下的大堂内,是那个叫水生的回来了,门口停着一辆板车,推着几包米粮,似乎正在卸车。 “怎么停在这儿,还不往后院里去,这是什么地方?若是有人来瞧病,被磕着绊着都不是小事!”林静夏低声呵斥,“打偏门去后院罢!” 水生身材魁梧,捋着膀子站在那里,听得这话先是一怔,俄而看到了下楼的苏幕等人,当即垂眸点头,“是!” “站住!”苏幕一声低唤。 年修当即看向不远处的水生,眯了眯眸子。 这水生瞧上去有些奇怪,面容略显僵硬,眼神迟滞,因为生得魁梧,整个看上去极为木讷,但在木讷之余,还多了几分难言的畏惧,好似很怕生人靠近。 苏幕看的不是这个人,而是水生的手。 “苏千户这是什么意思?”林静夏不解,满脸狐疑的看她。 苏幕负手而立,打量着水生,将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受伤了?” 水生的左手,缠着布条,只露出五指在外,其余皆包裹在布条之内,也不知是不是受过伤? 见状,年修猛地惊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仿若随时准备出手。 “烫、烫到了!”水生眸色畏惧,结结巴巴的回答。 苏幕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林大夫?”水生看向林静夏。 林静夏点点头,“你且打开给她看看,免得苏千户生出什么误会,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欸!”水生嗓音粗狂,旋即拆开了布条。 一圈,又一圈。 待布条撤下,露出了水生发红发黑的手背,上头还覆着一些绿油油的东西,类似于草药汁或者膏药之类的东西。 “昨儿个不小心,进厨房的时候,打翻了油锅,差点没把手给炸熟了,还好林大夫赶紧给我上了药,现在还有些疼!”水生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紧张的瞧着苏幕,“真的!” 苏幕瞧一眼他那只、被热油滚过的手,面不改色的转身离去。 “爷?”年修疾步跟上,“这……” 苏幕没说话,烫成这样,有什么痕迹都不作数了。 “爷,您是怀疑昨天夜里遇见的那人……”年修想起舒云说的话,合着自家爷方才的举动,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行刺小公爷的人,莫不是与四时坊有关? 可这,为什么呢? 定远侯府与国公府,素无瓜葛,何来的冤仇? 若不是为了定远侯府,那这林静夏到底想干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人? “咱们都查过,这林静夏当初是因为救治了定远侯夫人,才得以进入定远侯府,至于是从何处来的,知道的人委实不多,只说这女子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但医术着实不错。”该查的,年修都查过,若不是查无可查,当初灭定远侯府的时候,就不会漏了这么个人。 山里走出来的…… 苏幕敛眸。 “爷,要不再派人去定远州?”年修低声问,“查仔细点?” 苏幕侧过脸看他,“她既敢出现在殷都,就说明定远侯府的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且将自己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单凭这个,就不是她一人能做到的!” “爷是说,她背后……”年修心惊。 苏幕深吸一口气,“四时坊开着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日日派人盯着,可曾见着她与殷都的达官贵人往来?” “没有!”年修摇头。 苏幕又问,“她可曾与江湖人接触?” “也没有!”年修还是摇头。 苏幕顿住脚步,“所以,她有什么把柄?” 没有。 一点都没有。 “没上定远侯府的名单,又非定远州人士,出身不祥,来路不明。”苏幕叹口气,“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倒也真的有趣!” 好久没见过,这样有性格的女子了! “爷,您觉得那个水生……”年修低声问,“奴才派人盯着吧?” 苏幕眉心微凝,“若真的是他,你觉得是他的演技好,还是易容术了得?手背上的确是烫伤,而且是热油滚过,这可不是寻常人敢做之事。” 滚水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滚油。 若昨夜行刺薛宗越的人,真的是水生,对他自己都能下这样的重手,可见其心之狠。 “爷,接下来去哪?”年修问。 他家爷的性子,最是闲不住! 国公府的案子没有了结,爷肯定是要找凶手的,杜姨娘那边这么一闹腾,怕是坐不住,早晚得自露马脚,只是时间问题。 “爷?”年修愕然,“那边!” 第283章 顺着年修手指的方向,苏幕眉心微凝,只瞧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策马急奔,朝着城门口方向而去。 “看样子,是要出城。”年修道。 苏幕抿唇,舌……下意识的从唇上舐过,脑子里骤然闪过昨夜,他压着她的情景。 “爷,要不要跟着?”年修低声问。 之前他们一有动静,沈东湛和周南这两跟屁虫,就一定会跟着,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倒着来?换他们,跟着沈东湛? 苏幕莫名有些心慌,竟是站在原地犹豫了。 “爷!”妙笔书生冷不丁的,从街边的廊柱后探出头来,“爷?” 苏幕和年修不约而同的转头,目色幽幽的盯着他。 这眼神,看得妙笔书生脊背发凉,周身汗毛直立,老天爷,他这是又做错了什么吗?天地良心,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敢鬼鬼祟祟的,仔细扒了你的皮!”年修剜了他一眼。 妙笔书生忙道,“杜姨娘出门了!” 第191章 他终于出现了 为 silvia 马车加更2 杜姨娘出门,必露马脚。 有时候,人明明知道不能做这事,却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惶恐与冲动,杜姨娘便是如此,知道这不是出门的好时候,却还是……没能忍住。 带着贴身婢女,杜姨娘火急火燎的去了城东的大佛寺。 这城东的大佛寺,素来香火鼎盛。 杜姨娘轻车熟路的,从偏门进去,拐个弯去了佛寺的后院,从这条路走能避开前殿的香客,不至于招惹太多注目。 “施主!”寺内的小僧倒也认得,“这边请!” 杜姨娘有些慌乱,急促的问,“人还在吗?” “老施主还在呢!”小僧解释,“老施主今儿就说过了,您一定会来,让小僧在偏门等着您,果然,您真的来了!” 这话倒是把杜姨娘给震着了,好半晌没能醒过神来,“你是说,他让你在后门等着我?” “是!”小僧如实回答,“是老施主吩咐的,小僧已经在后门那里等了您大半天了!” 说实话,杜姨娘是心慌的,仿佛被人扒光了似的,连半点秘密都藏不住,看得这样清楚明白,换做谁不心慌? 进了后院的厢房,杜姨娘努力平复了心绪,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开这个口?尽管这一路上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可到了跟前,还是有些心慌意乱的。 蓦地,杜姨娘好似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既然这老头算准了她会来,是否也算准了,她为何事而来? “老施主,女施主来了!”小僧行礼。 昏暗的厢房内,传出低哑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多谢小哥。” 小僧快速离开,不做逗留。 “坐吧!”那声音低低的传来。 杜姨娘有些心慌,好在贴身婢女就在外头守着,想来这老头也不会对她怎样,思及此处,她稳住心神坐在蒲团上,“当日是你说,万无一失,可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该如何收拾才好?” “话是我说的,事儿总归是你做的!”老道匿在黑暗中,嗓音低冷,“杜姨娘,我早就告诉过你,想做人上人,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杜姨娘急了,“是你说万无一失的。” “是你操之过急。”老道似乎不承认这是自己的过失,“杜姨娘,代价也好,报应也罢,终究是你一人之过,与我无关!” 杜姨娘愤然,“如何与你无关,是你说的,英儿福薄,天生刑克,若他不死,只怕祸及林儿,唯有让英儿早登极乐,才能保全林儿的周全。” “我还说过,此事尚有破解之法,但是得拿爵位来换。”老道接过话茬,“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舍不得爵位,何苦还来怪我?” 杜姨娘无语凝噎。 事实,诚然如此。 这件事还真的怪不得老道,是杜姨娘心心念念着小公爷的位置,是她亲手把儿子推向死亡的。 “是、是你说的,如此杀人绝对不会被查出来,若非如此,我岂能、岂能……我真是蠢,居然上了你的当!”杜姨娘真真是悔不当初。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已死之人也不能再活过来。 老道冷笑两声,“杜姨娘现如今后悔,是否太晚了点?既然已经开始,便没了反悔的余地,还是好好想清楚,如何才能收拾残局,挽回眼下的局面。” “还要如何收拾残局?国公爷已经怀疑到了我的头上,都怪那个颜姬,明明国公夫人都被我糊住了,偏她出来瞎搅合!”杜姨娘恨得咬牙切齿。 老道低咳两声,“事已至此,还说这些作甚?眼下殷都城内已有流言蜚语,说你贼喊捉贼,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帝的五日限期一到,你就该被送进刑部大牢了!” “你……”杜姨娘慌了神,“是你出的主意,若是我有什么事,你也别想跑!” 老道似乎并不着急,“跑?我为何要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杜姨娘,要争夺爵位的是你,不是我,最后受益的也是你,这件事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插手分毫!” “你、你……”杜姨娘神情慌乱,“你不能不管!” 老道不紧不慢的开口,“事情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若没有证据,怀疑也仅仅只是怀疑,你慌什么?只要你抵死不承认,谁会把杀人这么大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何况你是大公子的生身之母,谁能想到杜姨娘你……会这般心狠手辣!” 第284章 虎毒不食子,然则到了杜姨娘这里,唯有一句:最毒妇人心。 为了国公爷的位置,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忍心一辈子都是个妾室,自己的儿子永远是身份卑微的庶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国公府三个儿子,两个由你所出,偏国公爷最瞧不上的便是你!”老道循循善诱,“都是庶子,三夫人的儿子能当小公爷,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能?” 杜姨娘眦目欲裂,“别说了!” “即便我不说,这事实依旧存在,已然到了这地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送佛送到西吧!”老道音色蛊惑,“想想看,若是你的儿子成了小公爷,以后在国公府内,谁还敢拿你不当回事?” 杜姨娘死死揪着手中的帕子,往日羞辱翻涌心头,想起自己得知怀上了幼子时,国公爷和夫人对她做的事。 他们生生的将薛宗英从她身边夺走,过继给了长房,并且恶狠狠的警告她,以后那就是国公夫人的儿子,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以至于后来,薛宗英虽然是她所生,却与她极是生疏,甚至私底下三番四次的警告她,不许靠他太近。 一想起这些,杜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 夺子之恨,丧子之仇,总归是要落在国公夫人和颜姬母子身上的! “抵死不认,便不会有问题!”老道音色低沉,“你要相信我。” 可到了今日,杜姨娘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了。 杜姨娘想了想,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昨天夜里可是你?” “不是。”老道一口否决,“我没那么蠢,已经布好的局,自己去作死。” 杜姨娘诧异,“怎么,还有人想要杀了薛宗越?” “想对付国公府的人多了,我哪儿知道是谁呢?许是你家国公爷的老熟人。”老道口吻嘲讽,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方向。 杜姨娘心慌意乱,既不是这老道干的,会是谁呢? 眼眸转动,足见心下浮躁。 蓦地,杜姨娘狐疑的望着眼前的老道,虽说进了佛道不相干,这老道进了佛寺的确该先脱了这道袍,可眼下这身打扮倒是有些扎眼。 说是扎眼,也只是这身衣裳的颜色有些鲜亮,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来似的。 “你这是要去哪?”杜姨娘问。 老道意味深长的瞧着她,“自然是有好去处!” 至此,杜姨娘便也没再多问。 但凡有点本事的,总喜欢卖关子。 “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悬在心中,想要求个明白。”杜姨娘仿佛想起了什么,“为何非要在掌心里画一只眼睛,是为了故弄玄虚,混淆视听?” 老道徐徐起身,缓步从黑暗中走出,立在了窗口位置,“因为……” 第192章 别碰! “你先走吧!”老道忽然改了口。 杜姨娘一愣,“现在走?” “你已经被人盯上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老道深吸一口气,“把你的杀手处理干净,别到时候露出马脚又得来怪我!” 杜姨娘一听自己被人盯上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起身,“那我现在就回去。” 老道点点头,没有吭声。 人,走了。 老道瞧着虚掩的房门,重新回到原位坐着。 外头,已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刻,年修率先冲进来。 苏幕立在房门外,负手站在院子里,神色寡淡的瞧着房门,任由内里打斗不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千户大人!”底下人手脚麻利。 椅子,小方桌,香茶一杯。 苏幕拂袖落座,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从容饮茶。 须臾,房内的动静愈发响亮,紧接着便是年修与老道一同摔出了房门,依旧厮打成一团。 苏幕只是淡然抬了一下眼帘,任由蕃子快速围拢上去,将二人团团围住,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可另作安排。 “阉狗!”老道切齿。 苏幕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终是抬了眼瞧他,“便是你这三招两式,也敢在我面前作祟,活腻了!抓住他,要活的。” 音落,再不是年修一人单打独斗,而是蕃子们蜂拥齐上。 “你们以多欺寡!”老道急了。 苏幕斜眼看他,“我又不是什么君子,与你讲什么道义?以多欺寡又如何?成王败寇,抓住你就便罢!” 众人一拥而上。 场面,好生热闹。 忽然间,年修大喊一声,“小心!” 银针齐发,寒光冷冽。 却见苏幕似早早防着这一招,旋身瞬间,外衣褪却,宛若遮天蔽日,立时将银针包裹在内,脚尖轻踮,身如飞燕腾空而起,一脚正中老道心口,直接将人踹飞出去。 苏幕轻盈落地,外衣亦同时落地。 不远处的舒云,只觉得整颗心都高高提起,面颊滚烫,激动得难以自抑,苏幕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何其干脆利落。 年修反手拔剑,不偏不倚的架在了老道的脖子上,一回头,苏幕已经坐回原位,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起来!”年修道,“此番看你如何作祟!” 蕃子们将人双手反剪在背后,摁跪在苏幕跟前。 苏幕闲适的端着杯盏,半垂着眼帘,“来认人!” 第285章 这话,是冲着妙笔书生说的。 妙笔书生赶紧上前,细细瞧着眼前的老道,“对,是他!” 呷一口清茶,稀薄的茶雾,化作星星点点,缀满苏幕的眼眸,那双原该冰冷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好奇,“一个算命的,功夫不弱。” “行走江湖,自然是要防身。”老道想起身,奈何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东厂为何胡乱抓人?”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瞧着被蕃子捡回来的衣裳,上头横七竖八的扎着不少银针,阳光下寒光闪烁,很是瘆人。 “银针杀人!”苏幕敛眸,“你到底是算命的,还是看病的?” 老道冷嗤,眦目欲裂,“东厂不是很能耐吗?不会自己去查?” “放肆!”年修抬手便是一巴掌呼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老道的唇角顿时溢出清晰的血痕。 苏幕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后院我清空了,这里不会有人过来,你自无处可逃,我这人很好说话,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留你全尸。” “呵……真不愧是东厂的走狗。”老道啐一口血水,何其冷蔑,“阉贼,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这话倒是把苏幕逗笑了,“咱们都是没根的人,报应不报应的,有什么打紧?不过,我们的报应你是瞧不见了,但你的报应,很快就会到!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你?” 下一刻,苏幕面上笑意全无,漆黑的皂靴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扬起头看她。 薄唇轻勾,苏幕目光寒戾,“定远侯府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四下,一片死寂。 老道怨毒的盯着她,脖颈处青筋微起。 “为什么要对付国公府?”苏幕又问。 老道咬着唇,打定主意不开口。 然则…… 凄厉的惨叫,震彻苍穹,惊得檐角的鸽子齐刷刷飞起,呼啦啦的逃走。 “分筋断骨,舒服吗?”苏幕依旧坐在那里,眉眼从容。 蕃子抬手,对着老道的另一条胳膊狠狠扣下去,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舒云,当即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阉贼!”老道满嘴是血,“你不得好死!” 蓦地,老道忽然倒地,刹那间口吐黑血。 年修骇然,正欲上前。 谁知下一刻,扣着老道的蕃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别碰!”苏幕急速扣住了年修的手腕。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 年修的这只手,便废了…… 第193章 眼睛的来历 年修面色铁青,瞧着一旁被生生圻断了胳膊,才保下性命的蕃子,更是心有余悸,连带着身子都有些轻颤。 他们这些人,若是没了手,还不如死了干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这老道化作一滩血水,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淬的什么毒,竟是这般厉害。 “多谢爷……救命之恩!”年修呼吸微促,心绪难平。 苏幕蹲下来,掩住口鼻,细看着尚未消融的皮肉,目色凝重,“舒云!” 舒云愣在那里回不过神,乍见着这般景象,吓得脸都白了,幸被身边的蕃子推了一下,这才堪堪醒过来。 “爷?”舒云软着腿走过来。 苏幕蹲在那里,斜眼看她,“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不知!”舒云摇头,“好生诡异,一般的医馆大夫怕是都没瞧见过,好在爹的那些医书您都拿回来了,奴婢回去找找看。” 苏幕“嗯”了一声,徐徐站起身来,眸色凝重的睇一眼妙笔书生,“你过来!” 妙笔书生眨着眼,慌慌张张的过去,“爷?” “确定了,是他吗?”苏幕一记眼刀子甩过去,“看清楚了?看明白了?” 这么一问,妙笔书生反而不敢肯定了,事发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苏幕需要的答案,妙笔书生一时半会的还真的给不了。 “没来得及验明正身!”妙笔书生低低的说。 这点,苏幕也失误了。 是这老道性子太烈? 还是他早已预料,早做准备? 显然,后者更符合。 可他眼中的愤恨却是真的,那种怨毒之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出来的。 只是,这老道是恨她?还是恨东厂? 人已死,无解! “所以,连你都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老道?”苏幕问,“只是瞧着一样,仅此而已,对吗?” 妙笔书生点头,转而细看着扎在衣衫上的银针,“银针也相同,用的差不多是同一物。” “东西是一样的,长相也一样,倒是极有可能是他本尊。”年修皱了皱眉,“可是、了事不知道为何,奴才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苏幕也有同感,“因为太顺利了!” 死得太干净,反而不太对。 若然真的是老道,死了也就罢了,但若是李代桃僵、金蝉脱壳,那这事可就不好办了,痕迹彻底消失,以后再想抓到他,更是难上加难。 “至少有一桩事可以了结!”年修道。 苏幕敛眸。 国公府的事,可以解决了。 杜姨娘着急忙慌的走出了佛寺后门,然而,等待她的却是刑部和国公府的人。 第286章 颜姬站在那里,目色沉沉的盯着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是真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虎毒不食子,你的心比虎狼还毒,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简直太可恨!” “你们、你们胡言乱语什么?”杜姨娘心头砰砰乱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儿子都死了,难道不许我来佛寺给他立个长生位,让他早登极乐?死的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什么都能说得,可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的痛苦……你能知道多少?” 颜姬瞧着这巧言令色的容脸,满面嘲讽,“还想狡辩?佛寺里的小僧已经招了,只要审一审你身边的丫鬟,就能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还想怎样?是想逼死我吗?”杜姨娘泣不成声,“若是如此,倒不如去国公爷面前讨个公道!” 颜姬皱了皱眉,就这么看傻子一般看着她,“你以为我在这里等你,国公爷不知道?没瞧见我身边都是刑部的郎官,蠢成这样还敢杀人,真有你的!” “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杜姨娘面色瞬白,在陌生的面孔之中,见着几张熟脸,确实是之前来过国公府的刑部郎官。 颜姬懒得与她废话,儿子的清白要紧,“有没有杀人,回去问问便知道。” 杜姨娘挣扎着,奈何她一个弱智女流,哪有挣扎的余地,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摁住,塞进了马车里带走,连同她那个一直打颤的丫鬟。 刑部的人快速离开,颜姬则在后门位置站了站。 直到,苏幕出来。 “多谢苏千户!”颜姬行礼。 苏幕瞧了她一眼,“不必谢我,人是你们抓的,跟我没关系!” “多谢苏千户谋划,否则小儿怕是……”提起薛宗越的时候,颜姬眼角微红,“救命大恩,来日必报。” 苏幕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颜姬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来得倒是真及时!”年修狐疑,“只是……” 苏幕侧过脸看他,“咱们的人,可没这么及时,是有人多管闲事,早早的等着了!” 有人?多管闲事? 年修先是一怔,俄而便明白了苏幕所指。 从发现杜姨娘出门,到带人包围佛寺,苏幕的时间并不多,只够抓人。 而顾西辞呢?他知道她会来抓人,便让人提前通知了刑部和国公府,于是乎,双管齐下,一并了账! “爷,小公爷是不是就没事了?”年修问。 苏幕环顾四周,保持缄默。 顾西辞给了这么大的人情,真让人……消受不起啊! 之前顾西辞领着云峰住在客栈里,后来成了东宫太子的幕僚,李璟颇为看重,将他安置在一个小别院里。 说是别院,其实里头住着不少人,无一例外,都是太子李璟的幕僚,这里不似客栈却胜似客栈,顾西辞不似那些幕僚,尽挑那些华丽的院子,他寻了僻静的北苑。 此处消息闭塞,前厅有什么事,都不会及时传到此处,但身为幕僚,不能为太子分忧,没有立功表现,是很难在此处立足的。 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有道偏门,是李璟特别允许,临时为顾西辞开出来的,从这儿进出,不必过大厅,瞧不见那些人的嘴脸,倒是清静至极。 “顾公子,苏千户在外头等着您!”守偏门的护院进来报信。 顾西辞正捋着袖子,修剪花枝,“今年的迎春花开得真好,再过两日就该谢尽了,好在杏花接上桃花开,倒也热闹。” “公子?”云峰行礼,“苏千户在等着呢!” 顾西辞剪了一枝迎春递给他,“听说城南那边的林子里,杏树连着桃树,到了花开之日,格外好看!” “公子?”云峰愣愣的接过迎春花枝,不解至极。 顾西辞没再理他,继续修剪花枝,打理园子。 见状,云峰紧了紧手中花枝,跟着护院去了偏门。 苏幕能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打听过了他的近况,否则定会走正大门。 “苏千户!”云峰行礼。 年修一怔,“你家公子呢?” “公子他……”云峰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毕恭毕敬的将花枝递上,“这是公子给的,让在下交给您!公子还说,城南那边的林子,杏树连着桃树,到了花开之日,格外好看。” 年修狐疑的望着云峰,“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云峰不知。 苏幕不动声色的接过花枝,花先于叶生,色泽嫩黄,尽情绽放,一枝之上数朵竞开,蕊心娇俏可爱,隐隐透着清香。 “此花开后,百花开。”苏幕抬眸望着云峰,“不辜春日,好时光。” 云峰站在那里,满脸迷惘。 年修,又何尝不是呢! 这到底是什么哑谜? 苏幕转身就走,没有逗留。 云峰愣愣的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挠挠后颈回到了院子里,“公子,苏千户走了。” “说了什么?”顾西辞问。 云峰道,“此花开后百花开,不辜春日好时光。” “甚好!”顾西辞瞧着高兴了不少,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甚好? 云峰可不觉得,自打撞上了苏千户,自家公子就没有甚好过,不是这操心就是那操心的,让人瞧着就累。 如此,还算得上好吗? 第287章 “国公府那人抓住了吧?”顾西辞道。 云峰颔首,“肯定能抓住。” “算是了了一桩事。”顾西辞在水盆里洗了手,俄而捻了帕子擦拭,“那老道……狡猾得很,肯定没那么容易能抓住,东厂的人不吃亏便算不错了。” 云峰叹口气,“这老东西委实神出鬼没,咱们的人也是三番四次的失手,还中了暗算,真是难对付!” “越是神出鬼没,越说明他没把握,否则也不会找上沈东湛,不会找上苏幕,更不会借刀杀人,让杜姨娘搅乱国公府。”顾西辞站在那里,身形笔直,仿佛想到了什么,“苏幕的脸色可还算正常?有没有……” 云峰摇头,“未见受伤之态,应是无碍。” “那就好!”顾西辞松了口气,“现如今就算杜姨娘死扛,她身边的奴才也是扛不住的,薛宗越没事了,而且这小公爷的位置,十拿九稳。” 颜姬,是个聪明的女人。 一时间,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关于“大公子被杀一案”的凶手之说,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大公子的生身之母。 杜姨娘被抓送入刑部,锦衣卫第一时间派人出城,去知会自家指挥使。 “杜姨娘?”周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亲娘诶……” 底下人点点头,“可不就是亲娘嘛!谁带来的,谁带走。” “知道了!”周南抚着心口,“可真是吓死人了。” 估计连薛宗英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亲娘手里。 “爷!”周南上前行礼。 沈东湛和叶寄北正站在山下,焦灼等待,老祖宗的马车还没下山呢! “国公府的案子破了,是杜姨娘。”周南上禀。 叶寄北愕然,“破了?” “据说,是东厂把人揪出来的。”周南顿了顿。 叶寄北的眉心跳了跳,略有些狐疑的打量沈东湛,“东湛兄,你跟那苏千户是不是有什么交情,要不……她怎么如此帮你?” “与我何干?”沈东湛清了清嗓子,“左不过是她与薛宗越的交情。” 叶寄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与她有交情!想想也是,锦衣卫与东厂水火不容,她怎么可能帮你呢!” “那可不一定!”周南小声嘀咕。 水火不容的同时,还能水深火热、水里来火里去,不是吗? “来了!”叶寄北忙道。 一辆马车徐徐下山,终是停在了二人面前。 老嬷嬷打开了车门,笑盈盈的望着车外的二人,“哟,公子怎么来了?沈指挥使也在呢!” “徐嬷嬷。”叶寄北笑道,“祖奶奶可还好吗?” 徐嬷嬷笑着点头,“好着呢!你们二位快些进来,老夫人瞧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打心眼里喜欢,打心眼里高兴,怎么能不好呢?快来!” 说着,便走出了马车,给叶寄北和沈东湛腾出空间。 车门合上,沈东湛恭敬的唤了声,“老夫人!” “沈家小子!”老夫人慈眉善目,笑盈盈的冲着沈东湛和叶寄北招手,“来来来,都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我可真是好一阵子没瞧见你们了!” 沈东湛笑了笑,“公务繁忙,老夫人见谅。” “忙,你们呀,都忙!”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虽然老了,可不糊涂,知道你们都是办正经事,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叶寄北行礼,“祖奶奶,我问个事,您知道在死人的掌心里,画一只眼睛是什么路数吗?” 音落瞬间,老夫人面色骤变,唇边的笑意终是渐渐散去。 马车徐徐前行,车内氛围略显沉重。 “祖奶奶,您知道是不是?”叶寄北追问。 老夫人瞧了瞧叶寄北,又看了看沈东湛,“好端端的,你们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祖奶奶,您快告诉我们,真的十万火急啊!”叶寄北忙道。 沈东湛亦有些激动,隐约觉得真相离他们不远了。 “我……”老夫人眉心皱起,“还真的知道一些!” 第194章 有什么比案子更重要?她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祖奶奶,您快告诉我们!”叶寄北急不可耐。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犹豫,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往事不堪回首,但瞧着两人焦灼的眸色,终是心软,“二十多年前,禹城也发生过这么一桩事,据说是有户人家满门皆灭,死后被人掌心里画上了一只眼睛。” “我经过禹城的时候,听说过。”沈东湛道,“就在前不久,我去禹城办差,也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不过不是死全家,而是死了一人。” 老夫人心神一震,“天罚?” “是!”沈东湛点头。 如此,老夫人便明白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老夫人叹口气,“我原以为你们耳根子软,不知道听了什么,才跑来问我,却原来又出现了。” 叶寄北急了,“祖奶奶,那到底是什么?” “天罚!”老夫人瞧着二人,“来自于上天的惩罚。” 叶寄北揉着眉心,“祖奶奶,咱说点正经的,上天之事,谁又能知?” “其实,就是天族拿来糊弄人的惩罚。”老夫人话音一转。 叶寄北:“……” 第288章 沈东湛:“……” “哦,我说的天族,可不是九重天那些,而是一个部落罢了,自称族人皆是天之子,落于人间食烟火。”老夫人解释,“这些人住在深山里,平素不跟人接触,自成一个小庄子,后来受朝廷招安,便跟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叶寄北挠挠额角,“祖奶奶,您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朝廷招安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所谓的天之子的名头,而是他们所住的地方,底下有东西,当时挖出了不少金子。”老夫人又道,“彼时皇上还没登基,先帝在世,边关战乱不断,这批挖出来的金子正好冲归国库,解了军饷短缺的燃眉之急。” 叶寄北与沈东湛对视一眼。 “因为这一点,先帝便许诺,将这些人视为朝廷的贵人,后来天族的族长还帮着朝廷,进山找到不少矿藏。”老夫人顿了顿,“后来先帝病逝,当今圣上登基,这些人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躲起来了。” 沈东湛敛眸,“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必是躲起来了,也可能是因为某些事情,而受到了株连。” “这话可不敢说,在当年啊……这是禁忌。”老夫人压低了声音,仔细叮嘱,“到了皇上跟前,你们千万别提,否则要掉脑袋的。皇上对此很忌讳,我还记得在那之后,皇帝杀了不少人。” 至于为什么杀,那就不知道了。 宫里的事,讳莫如深,寻常不敢议论。 “祖奶奶,您还没说眼睛的事。”叶寄北颇感兴趣。 老夫人笑了,“我不是说了吗?这天罚是他们的族规,是用在罪孽深重之人的身上,比如背叛者,奸、淫、掳、掠者,等等等等!” “祖奶奶,您怎么连族规都知道?”叶寄北好奇的眨着眼,“您是认得天族的人?” 老夫人默默的伸手,轻拍两下叶寄北的脸,“小子,睡醒了吗?” 叶寄北:“……”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要是不问,我就把这事一起带到棺材里去。”老夫人感慨,“可你们遇见了难处,我不能让你们一头栽下去,不闻不问啊!” 语罢,老夫人目色灼灼的望着沈东湛,“沈家小子,这事能不沾染就别沾染,当今圣上心思太重,这件事又是他的逆鳞,你们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怕是要惹祸上身的。”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脑子是清楚的。 “是!”沈东湛颔首,“晚辈明白。” 老夫人瞧着这两个小子,越看越欢喜,“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们就是嘴上答应,心里一百个好奇,可有些事会要命,好奇不得!以后办差之前,想想家里的人。” 叶寄北瞧着沈东湛,两人面面相觑。 心里很清楚,老祖宗这不是在吓唬他们,而是警告。 马车平缓的往城门方向驶去,一度无话。 蓦地,老夫人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对了,说是前阵子那姑娘来了?” 沈东湛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眸望着叶寄北。 “我发誓,不是我说的。”叶寄北举着手,满脸的诚恳,“真的不是我!” 老夫人笑了,“这事儿还用得着你说?沈家小子,是不是快了?” “快什么?”沈东湛一怔。 老夫人眉开眼笑,“估摸着是要三年抱两,热闹得很!” “祖奶奶!”叶寄北揉着眉心,“这是东湛兄自个的事,您能不能不提这茬?东湛兄自个的媳妇,让他自个操心去,您这催什么孩子啊!” 老夫人面色一滞,“我还没说你呢!你两一块长大,沈家小子都要成亲了,你这八字还没一撇,着实不上道!” 叶寄北:“……” “沈家小子,若是来日碰见什么好姑娘,帮他仔细留意着,这小子素来混账,反应慢得很,让他自个找媳妇,怕是八百年都开不花。”老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叶寄北喉间滚动,面上挂不住,“祖奶奶,您这太磕碜人了!” 因为马车太慢,在车内坐了坐,沈东湛便与叶寄北一道,率先车马回城。 刑部抓了杜姨娘,这国公府的案子自然是要结的,他们得尽快赶回去。 哪知…… “我待会过去。”沈东湛道,“你先走。” 叶寄北愣怔,不解的望着他,“有什么事,比案子更重要?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废什么话?”沈东湛眉心微蹙。 叶寄北点点头,“得得得,我先走,你快些!” 瞧着叶寄北策马而去的背影,周南心头揣着铁算盘,隐约猜得八九不离十。 果然,沈东湛先去了一趟苏宅。 这会苏幕正坐在院子里,舒云将汤药奉上,氤氲的雾气熏在她的面上,阳光下竟带了些许血色,瞧着红润不少。 周南怀中抱剑,靠在墙壁处,眉心拧成川字,在爷的心里,苏阉狗比案子重要?呵,这在以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哭哭啼啼的哭包不喜欢,居然真的瞧上了杀人不眨眼的苏阉狗? 周南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爷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敢胡言乱语,仔细我扒了你的皮!”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憋着一股气,默默跟在自家爷身后。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东湛不悦。 第289章 周南鼓起勇气,揉了揉鼻尖,“爷,有句话,卑职不知该不该讲?” “那就不用说。”沈东湛翻身上马。 周南一怔:“……” 半晌过后。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不该说,卑职也得说,东厂与咱们不睦,这帮没根的人,心思狠辣,手段瘆人,您要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咱们铁定都完了!” 沈东湛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卑职不知道,到底是您对苏阉狗使了美男计,还是苏阉狗对您使坏,可是……”周南有些说不出口,“反正,这是不对的!” 沈东湛揉了揉眉心,“周南,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 “正因为卑职清楚,知道您做什么都认真,所以卑职怕啊……万一您着了苏阉狗的道,到时候您的清白,还有咱们整个锦衣卫,不都成了苏阉狗的玩物?”周南真是快要急死了。 沈东湛长长叹了口气,“着什么道?还玩物?周南啊周南,你脑子磕坏了?还清白……到底谁丢了清白还不一定呢!” 周南:“……”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病入膏肓,王太医都不管用了! “哼!”沈东湛拂袖而去。 早晚得治一治这小子,胡思乱想的臭毛病。 第195章 抵死不认 刑部大牢。 刑部的郎官正在问供,因着国公府那边松了口,已然不管杜姨娘的死活,只要一个真相,所以刑部对杜姨娘也没什么可手下留情的。 叶寄北赶到的时候,刑官已经对杜姨娘下手了。 木架上,杜姨娘浑身是血,受了鞭刑。 须知,她虽然是国公爷的妾室,却也是养尊处优的妾室,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一顿鞭子下来,整个人都懵的,鬼哭狼嚎之后便没了气力,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在了木架上再不能挣扎。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一旦承认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怕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罪。 是以,到了现在,杜姨娘也没有招供,如老道所言,抵死不认罪。 可她不认罪,不代表不能治罪。 底下的丫鬟熬不过大刑,哭着招了个干干净净。 “杜姨娘为了让二公子坐上小公爷的位置,不惜让大公子当了冤死鬼,花了重金请了杀手,去买大公子的性命。”丫鬟跪在血泊之中,这事她本就不是元凶巨恶,招供之后兴许能留一条命。 再者,招供之后就不必受刑,一死总好过生不如死。 “你、你胡说,我没有!”杜姨娘气息奄奄的反驳。 叶尚书坐在那里,冷声低喝,“继续说。” “奴婢只知道这些,买凶和杀人,都是杜姨娘自己去做的。”丫鬟喘着粗气,“她怕奴婢泄露消息,做这些事,未曾经过奴婢的手。” 叶尚书一怔,“如此说来,你不知道杀人的是谁?” 丫鬟摇头,不知。 闻言,郎官们面面相觑。 “杜慧是如何想到,要手刃亲子的?”叶尚书追问。 丫鬟道,“是一个老道说的,说大公子是什么刑克之人,天生克父克母,有他在的一日,杜姨娘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为了小公爷的位置,就必须除去大公子,才能有所转机!” 一墙之隔的叶寄北,听得脊背发凉。 血肉亲情,比不上心中欲念。 说起来,真是可笑又可怜,可悲又可恨。 “大公子一直养在国公夫人的膝下,与杜姨娘原就不怎么亲昵,甚至三番四次的警告杜姨娘,不许随意去找他,所以杜姨娘一直怨恨在心。此番国公爷想将位置留给小公子,眼见着出头无望,杜姨娘便起了杀心!”丫鬟哭着喊着,“这件事便是这么来的,跟奴婢……奴婢真的没关系!” 杜姨娘气息奄奄,“口说无凭,就凭一个婢女之言,你们便想诬陷我,我不认!我坚决不认!你们不能血口喷人,那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最毒妇人心,你好狠啊!”叶尚书只觉得匪夷所思,“亲生儿子啊,那是你的亲生儿子,杜慧,你如何下得去手?” 杜姨娘抬眼,狠狠的扯了扯唇角,“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你们这是诬陷!就算到了皇上跟前,我还是这句话,我没有杀人!” “冥顽不灵!”叶尚书冷然,冲着丫鬟低喝,“还有呢!” 丫鬟打了个哆嗦,赶紧又道,“杜姨娘听从老道的吩咐,做了杀人计划,就等着小公子回来,事实上,杜姨娘一直派人跟着小公子,所以小公子从永慰县回来,人还在路上,杜姨娘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恰此时,沈东湛已经立在了叶寄北身边,正好听到这话。 叶寄北诧异,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被跟踪了?你可知道?” 沈东湛没说话,侧耳听着内里的动静。 “小公子进了城,凶手便入了府,后来的一切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丫鬟跪着磕头,“大人,这事是杜姨娘自己做的,与奴婢没关系,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 叶尚书冷然,“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大人,大人……”丫鬟哭着喊着,“杜姨娘是主子,奴婢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叶尚书一挥手,丫鬟便被带了下去。 第290章 “杜慧,你还有何话说?”叶尚书怒斥。 杜姨娘冷笑,“屈打成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墙外,叶寄北气得直跺脚,“证据确凿,却还敢如此这般,简直无法无天!” “老道……”沈东湛顿了顿,“是东厂去的人。” 叶寄北点头,“可惜人没了,要不然抓住了那老道,看这毒妇怎么说!” “只要东厂的人肯作证,便也算人证。”沈东湛想起了苏幕,眉心微凝,身子不大好,还敢跑去抓人,真是个不安生的,“买凶杀人,找到赃银还有凶器,便是物证。” 叶寄北皱了皱眉头,“东厂那边,怕是请不动,没这交情!” 说这话的时候,叶寄北的视线落在沈东湛身上,带着那么点意味深长。 沈东湛:“……” 刑房里,问供结束。 “走!”叶寄北带着沈东湛从偏门进去。 牢房内的杜姨娘,浑身是血的躺在木板床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凑近了,才听得她喊的是,“我没有杀人……” 叶寄北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死鸭子嘴硬,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那个老道,到底是什么人?”沈东湛近前,“你可知道,他为何要你在大公子的掌心里,画上一只眼睛?” 杜姨娘恍恍惚惚的回过神,“你、你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是老道交代的? 叶寄北与沈东湛,面面相觑。 这老道,到底是什么人? 天族之人? 第196章 没拿自己当外人 果然,是那老道的主意,只是这了老道到底是什么人,恐怕还是得问问苏幕,才能知道大胆,毕竟是她亲自去抓的人。 尽管,人没了。 但,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我们已经抓到人了,他承认,唆使你手刃亲子。”叶寄北理直气壮的低喝,“杜慧,你就算不承认也没用,这么多人指证你,岂容你抵赖!” 杜慧浑身打颤,心内的弦仿佛在此刻,绷断。 “等抓到杀手,找到凶器和赃银,看我锤不死你!”叶寄北又补上一刀。 刹那间,杜慧面如死灰。 “那老道还有说什么吗?如果能证明,他是主谋,你的罪责就能减轻不少。”沈东湛开口,循循善诱,毕竟谁都不想死。 杜慧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爬起,奈何力有不逮,只能脱力的伏在木板床上,直勾勾的瞧着眼前的少年人。 有那么一瞬,她精神错乱,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看到了薛宗英死不瞑目的那张脸,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已然恐惧到了极点。 “他说国公府造孽太深,所以才会报到英儿身上。”杜慧呼吸急促,“我说的是真的,是他骗了我,是他说的,只要杀了英儿和小公子,林儿就能坐上小公爷的位置!是他,都是他的主意,我只是被他蛊惑了,英儿……那也是我的儿子啊!” 叶寄北冷哼,笑得那样嘲讽,“现在想起来,这是你儿子?动了杀机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有丝毫的犹豫?杜慧啊杜慧,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残忍的母亲吗?” 更可怕的是,在薛宗英死后,这杜慧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装得可真够像的! 杜慧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悔恨,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牢房退出来,叶寄北望着沈东湛,“那老道如此狡猾,估计不会让杜慧察觉太多,在她身上肯定没有太多的线索。” 叶寄北这话没错,杜慧太蠢,老道不会告诉她太多。 所以,这老道到底是什么人呢? 天罚是用来混淆视听,还是他本就是天族之人? 出了大牢,叶尚书派人来寻叶寄北,说是那丫鬟招出了,杜姨娘与杀手交易的地方。 闻言,沈东湛便陪着叶寄北去了一趟。 这杜姨娘平素不是礼佛就是逛街、喝茶,再不然就是几个贵家妾室齐聚一堂,各嚼各的舌根。 当然,嚼舌根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毕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怕哪日传到了自家主母的耳朵里,被打死或者发卖,便是口舌生是非,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这些人便寻了个好去处,城西一处四合茶馆。 小小的四合院,平素也不见什么人来,就那么几个,但环境委实清幽雅致。 因为杜姨娘被抓得太突然,掌柜和伙计都有些发懵,还不待他们反映过来,叶寄北已经领着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先把人摁住。 “官爷,官爷!”掌柜疾呼,“你们抓错人了,你们抓错人了!” 叶寄北冷笑两声,“抓的就是你们,哪来的抓错之说?好好的一个茶馆,竟被你们当了买凶杀人的交易之处,不找你们算账,找谁算账?” 一听得这话,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当即明白是冲着杜姨娘的事情。 可掌柜觉得冤,自个开着茶馆,但不代表也参与到了杜姨娘杀人一案之中,“官爷,此事咱们浑然不知啊,若然有所关系,早就该跑了,哪里还能等在这里等着你们抓?” 说话间,底下人已经搜遍了整个茶馆,一无所获。 “我问你,当日杜姨娘是不是在这里,见过什么陌生男子?”叶寄北冷问。 这么一说,掌柜和伙计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当时谁也没把这事跟国公府一案联系在一起。 第291章 “是是是!”伙计率先开口,“小人还知道,这人是谁!就是猪肉铺的伙计,韩实。” 叶寄北愣了愣,“韩实?” “哦,我知道这个人!”掌柜忙道,“他是个外乡人,是猪肉铺的掌柜前些年,在回殷都的路上捡回来的,据说当年家里闹了灾荒,差点饿死了,掌柜看他可怜给他饭吃,他就这么留了下来。还、还真别说,这人是有点手脚功夫在身上的。” 话音刚落,沈东湛已经夺门而出。 猪肉铺内早已没了韩实的踪迹,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以及简单的几件家具。 沈东湛打开衣柜,就那么几件单薄的衣衫,依旧叠得整整齐齐的,瞧着就不像是逃离的样子,其次是衣柜里的钱财还在,虽然不多,但若是想离开,别的可以不带,盘缠绝对不能少。 掌柜吓得不轻,连道自己不知情,“他只说自己叫韩实,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我瞧着他气力不小,身上有点手脚功夫,就把他留了下来,偶尔帮着看看铺子,仅此而已。” “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沈东湛问。 掌柜慌忙往外走,“他经常待在柴房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我带您去看看!” 跨进柴房的瞬间,沈东湛便嗅到了异样的气息,“似乎是血腥味。” 掌柜:“……” 周南当即领着人翻找,终于在柴垛底下,找到了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套夜行衣,且有些碎银在另一个草垛底下压着,夜行衣上还沾有清晰的血腥气。 “爷,是这个!”周南冷着脸,将小瓷瓶递上,“衣服上有血,而且这里面东西,保不齐是鹤顶红。” 一听“鹤顶红”三个字,掌柜顿时眼前一黑,当场厥了过去,那可是要命的毒药,谁嫌命长,藏这个东西! 叶寄北气得咬牙切齿,“发告示,缉捕韩实!” 然而搜遍了全城,也没找到韩实的踪迹,这人就跟蒸发了似的,杳无音信。 苏宅。 “韩实?”苏幕瞧着手中的缉捕画像,“杜姨娘买的杀手?” 年修颔首,“告示上是这么说的,奴才派去打听的人,也是这么回话的,只不过这人委实奇怪,跑的时候连盘缠都没带上。” “你信吗?”苏幕问。 年修顿了顿,“不太信。” “杀完人之后没有跑,反而继续留在城内,说明此人武功不弱,毕竟艺高人胆大。”苏幕靠在摇椅上,瞧着墙头的夕阳晕红了半边天,“又或者,他极是肯定,自己不会有事。” 年修有些不明白,“杀了人,就该心内惶恐,迟早有被抓住的危险,如这般惬然自得,要么计划周全,要么早有退路吧?” “没错。”苏幕点点头,“兴许是老道的同党,你派人去找找,若是找到了,私底下带回来,别让人瞧见。”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出动了锦衣卫和东厂,城内城外被翻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韩实的踪迹。 夜色沉沉。 苏幕揉着眉心半倚着窗台,只觉得有些头疼,“居然找不到人?” “是!”年修也觉得奇怪,“城门口的守卫早就盘问过了,都说没见过这人,而且猪肉铺周围的人也都说,晨起还见过韩实,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这正是苏幕不解之处,杜姨娘被抓实属突然,毕竟韩实不可能日日盯着国公府。 “人,应该还在城内!”苏幕顾自饮茶,“再找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年修行礼,“奴才这就去办!” 蓦地,苏幕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转头瞧着后窗上倒映出的人影,险些将手中的杯盏摔出去。 “你当这是你家,想来就来?”她裹了裹后槽牙,再不复方才的淡然自若。 人影,消失。 须臾,沈东湛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同是为皇上办差,为朝廷效力之人,何来的你我之分?”沈东湛毫不客气的将手中剑,搁在她的桌案上,转身去沏茶。 苏幕:“……” 真没拿他自己当外人?! 这屋子里的物件放置,家具摆设,沈东湛如今是门儿清,就跟进自家卧室一般熟稔,轻车熟路间,便是连茶都给自己泡上了一杯,用的还是今年的新茶…… 放下杯盏,沈东湛从容落座,从始至终,面上没有半点羞愧之色,更无半分尴尬的意思,淡然自若得……如此理直气壮?! “沈东湛,我求你了,要点脸。”苏幕顿时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 沈东湛倒是面无尬色,端起杯盏呷一口,“茶,不错!” “那老道不在我手里,你为难我也没用。”苏幕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吗?杜姨娘被抓,死活不肯认罪,只有找到了老道,才算是完整的证据链。 若是平素倒也罢了,偏偏是皇帝下旨督办的,刑部不敢马虎,叶寄北肯定会找沈东湛。 “我知道!”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长睫微垂,掩尽眸底的心猿意马。 如此,苏幕便不明白了,“既是知道,还来干什么?不去帮着姓叶的抓凶手,跑我这儿躲清闲?是我这衣柜太舒服,躲上瘾了?” 闻言,沈东湛睨了一眼柜子,终是抬了眼帘瞧她。 烛火葳蕤,眼前的人沉静而清冽,自带淡漠疏离之色。 她坐在那里看他,目色寡淡。 第292章 可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有些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出现在你眼前,你便觉得连魂儿都被勾走了,毫无预兆,心不由己。 喉间滚动,沈东湛默默别开视线,尽量不去看她。 “说话!”苏幕低头饮茶。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思忖半晌,才开口问了句,“那老道是什么人?” 第197章 沈东湛,你活腻了?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男人!”苏幕说。 沈东湛:“……” 显然,她并不想跟他交涉,想来也是,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原就是水火不容,现在你来问人要情报,人家会给你才怪。 “苏幕!”微显柔和的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竟也转出了些许甜涩滋味,他忽然笑了一下,“行吧,若是你不愿说,那我改日再来。” 苏幕一怔,“等会!” 改日再来? “你当我这里是客栈?”苏幕只觉得头更疼了,强忍着内心深处的烦躁,扶额垂眸。 不知道为何,今夜的沈东湛有些怪异。 哪儿怪? 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说的话也怪怪的,表情更是怪异,隐约好似带着一抹似笑非笑,让人有些心慌,着实叫人捉摸不透。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苏幕也不抬头看他,只闷闷的开口,“不过,他已经化作血水了,是自身藏了毒药,这毒药名唤销骨,一旦沾之便连根骨头都留不下来,出自五毒门!” 沈东湛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听到“五毒门”三个字,猛地惊醒过来,“又是五毒门?可这老道看着不像是五毒门能驾驭。”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这老道是不是五毒门的,我委实不知情。”苏幕幽幽叹口气。 沈东湛忽然意识到,她这是在打发他。 “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沈东湛淡然饮茶,敛了面上的凉色,“当时只有东厂的人在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你们自己知道,打量着是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苏幕皱眉,没完没了?! “沈东湛,你别胡搅蛮缠!”苏幕有些恼怒,“此事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我如何作假?何况我东厂办事,不需要跟你们锦衣卫交代!” 沈东湛优雅的放下手中杯盏,目色沉沉的盯着她。 苏幕不屑瞧他,单手扶额别开头,这是苏宅,他悄无声息的进来,自然也该悄无声息的离开,但若是闹起来,万一传到义父的耳朵里,吃亏的还是她。 许是料定了她不敢真的闹腾,所以他才敢如此放肆! 下一刻,腕上颓然一紧。 苏幕骤然抬头,乍见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熨烫着她的肌肤,宛若烙铁一般,惊得她心头震荡。 “你干什么?”她想抽手。 谁知她一动,他反而握得愈紧。 那架势,好似要用自身温度,将她彻底融化,大有不死不休的样子。 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她,“苏幕,你既说的是实话,为何不敢看着我?” “沈东湛,你放手!”苏幕切齿,“仔细我对你不客气!” 沈东湛无畏无惧,“你当如何不客气?是与我打一架,还是……” 苏幕身上带伤,自然不可能真的动手,若是常人倒也罢了,偏偏沈东湛,明知毫无胜算,何必多此一举。 但,她不动手,并不代表着什么都不做。 比如…… 手背上的疼痛,让沈东湛眉心皱起,倒也不恼,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她,这股子撕咬的劲儿,像极了山林里的狼,发了狠、发了疯似的。 苏幕觉得,这沈东湛绝对是自己的克星,纵观自己这些年在东厂,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发生何事,都甚少有情绪波动。 可自从在定远侯府与他交过手之后,这麻烦事就一桩接着一桩,并且她不再是那个冷冰冰,不爱说话之人,被他的厚颜无耻逼得,不得不愤怒,不得不训斥,不得不…… 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苏幕直起身,神色复杂的瞧着沈东湛手背上的鲜血淋漓,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鲜血淋漓的手背上,留着她的齿痕,还有她唇齿间的温度,合着他温热的血,沈东湛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脑子里,乱做一团。 呼吸,亦紊乱得不成样子。 他抬眸看她,瞧着那张惯来惨白的唇上,残留着属于他的血色,烛光摇曳,将那张精致而苍白的容脸,衬得分外妖冶。 舌尖从唇上舐过,苏幕眸色冷冽的望他,这小子怕是疯了,她咬了他,他居然还在笑,是那种面上极力压抑,却从眼底翻涌出的笑意。 她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抽的什么风?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苏幕!”沈东湛瞧着自己的手背,“你喝了我的血。” 苏幕勾唇冷笑,极是不屑的别开头,“送上门的,吃了你都算轻的。” “你身子里,有我的骨血。”他一本认真的胡说八道。 苏幕:“??” “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我亦措手不及。”沈东湛继续道,“苏幕,你故意的?” 苏幕:“……” 在此之前,苏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心肝的,所以她可以若无其事的撩拨沈东湛,因为沈东湛是个自诩刚正之人。 第293章 可现在呢? 所有的结论都被推翻,重新来过,她从主动变成了被动,而他从被动变成了主动,权柄转移,这是极为不祥的预兆! “沈东湛,你到底来作甚?”苏幕不由的怀疑,沈东湛的真实意图。 今夜,他真的是来问老道的事儿?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沈东湛瞧着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手背的伤痕亦没有及时处理,由着鲜血不断的往外淌,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病!”苏幕起身就走。 身后,传来沈东湛幽幽的声响,“我知道了掌中之眼的秘密。” 苏幕顿时站住脚步,回头看他,显然是不信。 “你可以不信。”沈东湛道,“大不了,你自己查!只是,这数十年前的事情,事关朝廷秘辛,你能不能查到,那就不一定了!当然,你可以去问你的义父,看他肯不肯告诉你?” 苏幕心里很清楚,如果事关朝廷秘辛,义父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若她私底下调查,保不齐会受到义父的责罚! 可内心深处的好奇,何尝不是淬了盐水的鞭子,弄得人五脏如焚,坐立不安。 沈东湛的指尖,轻敲着桌案,“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沈东湛,你若是敢糊弄我,我便……” “便任由你处置,如何?”还不待她说完,他已接过话茬,以眼神瞟着她的原位。 事已至此,苏幕还能说什么? 两个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东湛什么性子,她也知道一二,虽然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绝对不是卑鄙小人,手段是狠辣了点,但坐在这个位置上,谁没有狠毒的时候? 苏幕自己,又何尝不是? “还记得赵财死的时候,那些人说了什么吗?”沈东湛问。 苏幕坐定,眉心紧蹙,“天罚!”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叫天罚吗?”沈东湛又问,一双眼睛却不再落她身上,倒是盯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 苏幕低哼一声,无不嘲讽的瞧他,宛若看傻子一般,“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受他胁迫,不得不坐在这里听他说废话。 “你可知道天族的事情?”沈东湛的指尖,轻轻的瞧着桌案,不知道是在犹豫什么?又或者是在踟蹰。 苏幕眉心微蹙,不知。 “闻所未闻?”沈东湛瞧着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没听过这事,心里隐约有了底,“也难怪你不知道,事关先帝与当今圣上,哪个敢乱嚼舌根?若不是恰好让你我碰到,只怕谁也不会去查。” 苏幕百无聊赖的别开头,懒得听他废话,但又不能打断他的废话,免得教他看出来,自己内心深处有多好奇,倒教他拿捏住了把柄! 突然间,室内烛火骤然熄灭。 紧接着便是沈东湛一声低喝,“有人!” 苏幕甚至来不及开口,已经被沈东湛压下。 黑暗中,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干净利落,足以振聋发聩。 “沈东湛,你活腻了!” 年修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门,听得这话音,当即身子一抖,麻利的退出了房间,顺带着快速合上房门,面色微白的立在檐下。 我嘞个娘,听爷这口吻,那是动了大气! 姓沈到底干了什么? 可之前每次开门进去,里面总有些不宜画面,饶是年修心头担虑,那也不敢往里冲,万一真的撞见了什么,那可怎么好? 只是,这里面到底在干什么呢? 第198章 一巴掌 不只是年修好奇,墙外的周南也好奇,可这两人竟是心照不宣,极为默契的选择了缄默,愣是没人敢轻易往里头闯,老老实实的等在外头。 室内的烛火,熄了半晌,终又亮起。 年修下意识的退到了院子里,可不敢靠太近,以免惹祸上身,殃及池鱼,爷若是有需要,定会喊他进去,他等着便是。 然则…… 灯火葳蕤,沈东湛的面上,又是一记清晰的五指印,抚着生疼的面颊,他总觉得打人耳光这事,多半是有瘾的。 要不然,苏幕怎么总往他脸上呼? 嘴里,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沈东湛皱起眉头看她,“这是第几次了?” “再敢放肆,就不是一巴掌的事情!”苏幕拢了拢衣襟。 一盏豆灯,两两伫立。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沈东湛挑了眉梢,转而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冷不丁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幽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以后放老实点,莫要犯在我的手里,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东湛,你别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苏幕瞧着被他紧扣住的手腕,眸底杀意毕现。 沈东湛紧了紧掌心里的皓腕,徐徐弯腰,凑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我知道你的秘密。” 羽睫骤然扬起,紧接着便是寒光一闪。 可惜,现阶段的苏幕压根不是沈东湛的对手,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尚未恢复元气,是以被沈东湛掣肘,亦是理所当然。 沈东湛的眉头,狠狠跳了跳,要不外头的人怎么骂东厂的人是阉狗? 显然,是有缘故的。 苏幕手中的短刃,锋利的刃口……距离他的裆只差毫厘,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此刻已经光荣的成为东厂一员。 第294章 脊背骤凉,沈东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想干什么?” “绝了沈指挥使的七情六欲,度你成佛!”苏幕理直气壮。 沈东湛反手一记推,苏幕手中的短刃,瞬时飞了出去,狠狠扎在一旁的木柱上,只听得“咚”的一声脆响。 力道之重,入木三分。 最终,沈东湛收了手,面色沉沉的看着她。 一只刺猬,你若要靠近,必不能忘记她身上的刺,这些刺非一朝一夕所成,自然不可能为你一朝卸下。 沈东湛拂袖朝着房门走去,及至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天族之事,句句属实,我没有诓你。” 语罢,他再无逗留。 苏幕立在原地,瞧着沈东湛的背影,消失眼前,伸手摸了摸微疼的咽喉,耳畔,仿佛缭绕着沈东湛磁重的嗓音。 他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 周南在墙外候着,今儿他倒是乖巧,没有跟着进来,想来也是前几次挨了训,寻思着眼不见为净,老老实实的在外头等。 墙头骤然蹿下一个人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家沈指挥使。 果不其然。 “爷!”周南行礼,“您出、出来了?” 得,一边刚刚好全乎,另一边又来了一下。 “这东厂办事还挺地道,讲究个对称,免得单边不好看?”周南扯了扯唇角,还真别说,瞧着沈东湛唇角那一抹血渍,当时的力道应该不小。 这苏阉狗,下手可真够狠的。 “废什么话!”沈东湛抬步就走。 好在,夜色沉沉,只要走得够快,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面上的痕迹。 周南有些心疼,自家爷三番四次的挨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面子里子,丢了干干净净,真真是岂有此理。 “爷?”周南气恼,“您怎么不还手?” 沈东湛顿住脚步,侧过脸看他,“今晚之事,不许与外人道也!” “是!”周南自然是不会说,虽然平素咋咋呼呼的,可爷不许外泄之事,他也是断然不会提及。 只是,他不说,并不代表此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比如说,拦在回廊里的沐柠。 面上的五指印这般清晰,又微微红肿,傻子都能瞧出来这是挨了一巴掌,沐柠顿时红了眼眶,一声“东湛哥哥”便把周南震得浑身一哆嗦。 完了,这下什么秘密都保不住了! 沐柠是谁? 她这一嚎嚎,别说是沈府,怕是明儿起来,整个殷都都能传遍。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打得这样狠,想想都丢人! “东湛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沐柠红着眼,拽着沈东湛的袖口,“我看看,我看看,你快让我看看!” 沈东湛捂着脸,狠狠瞪了周南一眼,“还愣着干什么?” 第199章 苏幕,你变了 周南旋即回过神来,之前还觉得,这哭包好歹是个女子,终是能给自家爷传宗接代,可瞧着这哭包这般如此的粘人,周南又后悔了。 哭哭啼啼,头疼欲裂。 还不如苏阉狗来得痛快,不顺心了打一架便什么事都没了!至少苏阉狗,不纠缠,不废话,亦不矫情。 “沐姑娘?慕姑娘?”周南紧赶着把沐柠,从沈东湛身上扒拉下来,“这夜深人静的,您这么大吼大叫的,也不怕招蚊子?” 沐柠一怔,“东湛哥哥,你快让我看看!” “夜里太黑,瞧不清楚,倒不如明日再看!”周南使劲的用双臂去挡,却也不敢真的用手去碰这瓷娃娃。 沐柠娇生惯养,不似苏幕皮糙肉厚。 说到底,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个是侯府养出来的娇花,一个是东厂灌出来的猪笼草,不可相提并论。 “东湛哥哥!”沐柠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是谁伤了你,且叫我看看!” 沈东湛恨不能挖个坑把自个埋了,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蹿上心头,“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有没有伤着,我自个不知道?倒是你自己,伤势未愈,为何跑出来?” 沐柠一怔,诚然,她伤势未愈,可耐不住这内心深处的焦灼。 “书香呢?怎么也不看着?”沈东湛低喝,“不成器的东西,如此不会办差,怕是忘了齐侯府的规矩。” 沐柠抿唇,“书、书香给我煎药去了,我、我抽空跑出来的。东湛哥哥,你为何躲着我?你都数日不曾来看我了,我伤势未愈,你就不能好好陪陪我吗?” “国公府的案子还没结,凶手都还没抓住。”沈东湛抬手,拭去她面上的眼泪,“你别到处跑,穷凶极恶之徒,谁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老实待在府内养伤,知道吗?” 忽然间的温柔,倒是真的把沐柠给哄住了。 “凶手……”沐柠眨着眼,“还没抓住?” 这事,她倒是听书香提起过,说是现在外头满大街的议论国公府的事情,据说是大公子生母所杀,很是瘆人。 “是啊!”周南忙搭腔。 于是乎,沈东湛趁势退后两步。 主仆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沐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赶到的时候,那凶手已经跑了,留下了鹤顶红和染血的刀剑,谁知道他狗急跳墙,会不会干点别的事儿?”周南煞有其事的瞎糊弄,“您知道鹤顶红吧?那玩意,沾者必死,死必七窍流血。” 第295章 沐柠的身子抖了抖,不知道是因为风吹太冷,还是因着伤处疼痛的缘故。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大夫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见了阎王爷,那死状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据说死的时候,其实很痛苦,五脏六腑就跟刀绞一般,疼得你撕心裂肺。”周南暗地里摆摆手。 沈东湛又往后退了退,没入了黑暗之中,转身悄然离去。 “刀绞是什么滋味,沐姑娘怕是不知道吧?”周南一本正经的夸大其词,“那么锋利的刀子,在你的肚子里,搅啊搅的……” 沐柠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别说了!别说了!” “哟,起风了!”周南音色幽幽,“这大晚上的,我怎么觉得脊背上凉凉的,那谁啊?躲在树后?好像是一双眼睛!” 音落瞬间,周南骤然厉喝,“快跑。” 沐柠压根没分清楚状况,原就被周南吓得不清,如今听得周南这么一喊,来不及看清楚周边状况,便已尖叫着跑开。 周南揉了揉鼻尖,“搞定!” 苏幕软硬不吃,周南拿她没办法,但是对付这些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他有的是法子。 回到主院。 周南瞧着立在窗前的沈东湛,之前天色太暗,虽然瞧着自家爷面上红肿,却也是瞧不清楚的,但现在烛光明亮,惹得周南止不住“噗嗤”一声。 “憋着!”沈东湛低斥。 周南低着头,双肩止不住抖动,嘴里说着“是是是”,可唇角却止不住扬起,面部肌肉绷紧,显然是没有照做。 “想死是不是?”沈东湛拂袖落座。 周南赶紧去关上窗户,转而憋着笑,“爷,卑职给您拿点冰块敷一敷吧?咱瞧着倒也还好,但若是让叶公子瞧见,怕是……” 沈东湛没吭声,周南撒腿就跑。 屋内,安静下来。 唯有窗外的风,呼啸而过,摇曳烛火,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沈东湛坐在那里,神情微怔,脑子里却是之前发生的事情。 一瞬间的黑暗,是他刻意为之。 他伏在上方,唇瓣轻柔的贴在她的喉间,鼻尖满是属于她的淡淡气息,说不清楚是什么味儿,似若隐若现的香气。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东湛说不清楚,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王太医交代的那些话,浑然都丢到了脑后。 再后来…… 抚着自己生疼的面颊,隐隐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周南很快就取了冰块回来,其后便退出了房间,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有时候真是想不太明白,为什么爷非要靠近苏阉狗,明知道这狗会咬人,还要自投罗网。 这世上年轻貌美的少年郎不少,即便爷有这方面的需要,也不是找不到,比苏阉狗好的,更关键的,更懂事乖巧。 想不通! 想不明白! 待沈东湛离开之后,年修才慎慎的进了门。 “爷?”年修低唤。 奇了怪了,屋子里好似没有人,静悄悄的,让人心慌。 “爷?”年修立在桌案旁,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屋内,真的没有人。 年修心下一惊,慌忙跑到了窗口。 果然,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瞧见了一团黑乎乎的,多半是人影。 年修窜出窗户,立在树下仰头望,“爷?” “这里看月色极好。”苏幕背靠着树干,望着天上月,那稀稀落落的月色从叶层里落下,落于掌心,却无法握于掌心。 抚着短玉笛,这大概是她与旧事,最后的牵连了。 “爷,那沈指挥使没、没对您怎样吧?”年修问。 苏幕回过神,“自然不能!” 年修如释重负的点点头,“树上风大,您还是下来罢?” “年修,你说死去的人,真的会在天上看着吗?”苏幕问。 年修愣了愣,仰头望去,稀薄的银辉洒落在苏幕身上,逆光而坐的她,瞧不清楚面上的神色,可那隐隐透着悲伤的口吻,却是那样的沉冷。 冷静的悲伤,无声的追思。 这个问题,年修回答不了,生死之事,谁又能知呢? 低头间,年修最为好奇的还是另一件事,比如说:方才在房间里,沈东湛到底怎么着了,他家爷给逼得都上树了呢! 翌日一早。 皇帝传召栾胜进宫,关于国公府凶手一直出逃在外之事,着东厂和锦衣卫各自查察,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凶手韩实缉捕归案。 提督府。 “确定人还在城内?”栾胜逗弄着鹦鹉,阳光下,半眯着眼睛瞧了苏幕一眼。 苏幕行礼,一身褐色长衫极尽端正,“是!” 鹦鹉将瓜子嗑得咯咯作响,时不时的发出怪鸣声。 “昨儿在佛庙里抓的老道,到底是什么人?”栾胜问,“听说,还废了两个蕃子。” 苏幕当然知道,东厂里的事儿,都是瞒不过栾胜的,自然也没打算瞒着,“那老道原是跟杜姨娘勾结,唆使杜姨娘手刃亲子之人,我本打算擒了他,让国公府就此欠咱们一个人情,谁知道这人居然早早的服了毒。” 说到这里,苏幕眸色狠戾,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那毒名唤销骨,一旦沾染,血肉全无,化作一滩血水。咱们的人未曾防备,生生折了两个蕃子,断臂保命!” 第296章 连年修,都差点中了招。 “销骨?”栾胜顿了顿,“这像是五毒门的东西。” 苏幕颔首,“五毒门这帮腌臜东西,时不时的出来闹腾一番,此前在定远侯府的时候,便没少作祟,在回到殷都之后,我剿了他们在殷都的聚集地,估摸着是怀恨在心,又跑出来丢人现眼了!” “五毒门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但却无人敢轻易招惹,他们这些人各个以用毒为上,手段卑劣下作。”栾胜打量着苏幕,转而将手中盛着瓜子的碟,递给了奈风,抬步走下台阶。 见状,苏幕提着摆子跟上,“义父,这五毒门到底是什么来头?此前咱们收拢了不少江湖门派,为何不见您下令,收了这五毒门?” “五毒门的老门主是个摆设,真正的当家人,一直藏在背后。”栾胜立在院中,负手瞧她,“这些年,五毒门还算乖顺,杂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的重心是朝堂而不是江湖,便随他罢!” 可谁知,如今发生的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跟五毒门脱不了关系。 “背后的当家人?”苏幕仔细琢磨着,这话有点名堂。 栾胜叹口气,“江湖上的事情,原就错综复杂,非一两日能查清,这件事便交给奈风处置,你且将国公府的事处理干净,别让锦衣卫太得意,在皇上面前占尽风头。” “是!”苏幕行礼。 阳光越灿烂,影子越清晰。 栾胜款步进了亭子,拂袖落座,“前些日子,太子进了苏宅。” 苏幕的心头,微微一颤。 “可占了你的便宜?”他说得何其直白。 苏幕抿唇,思虑再三,躬身行礼,“义父说笑了,咱们当奴才的,哪里有什么便宜可占,连命都是主子的。” 闻言,栾胜的眸中陡然掠过一丝寒意,又在抬眸间,漾开些许悲怜,“太子殿下待你是极好的,你得哄着他,护着他,来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你此生才能有指望。” “苏幕的指望只在东厂,不在东宫。”苏幕话语中带着倔强,何其掷地有声,她别开头望着远处墙头。 栾胜凝眸瞧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精致的小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极美的侧颜却有霜寒凝重,即便身处光亮,眼底亦无波无澜,宛若一潭死水。 她是这样的平静沉冷,诸事于身,无动于衷。 “过几日,太子生辰。”栾胜幽幽的开口,“定会召你入宫,你要有心理准备。若是入了宫,得好好的照顾着太子,能全身而退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 苏幕心头一震,面色微变,“义父,能不能……” “不能!”栾胜忽然冷了脸,“苏幕,你以前从来不会忤逆杂家的意思,如今是怎么了?这是心思沉了,耐不住了吗?” 苏幕垂眸,“太子的心思,义父明明都知道。” “杂家让你照顾太子,可没说让你伺候他安寝,你慌什么?”栾胜黑着脸,“就算你愿意,杂家还舍不得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是宫里出来的,这点变通都不懂?” 苏幕眉心微蹙,“义父?” “谁都没资格碰你。”栾胜恼怒,拂袖而去。 苏幕的话到了嘴边,愣是生生咽了回去,定定的站在原地,目送栾胜离去的背影。 “督主?”奈风上前。 栾胜进了屋,身上寒戾未敛,“去查,最近苏幕和谁往来最为密切,是不是沈东湛?二人到底有多亲近?背地里都做了什么?杂家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 第200章 我是迫不得已 因为皇帝的旨意,东厂和锦衣卫联手缉捕凶手,自然会有交集,栾胜虽然是督主,但上位者劳神,其下劳力。 苏幕,便是劳力之人。 站在刑部大牢外头,苏幕面色沉沉,睨一眼神色淡然,好似没事人一般的沈东湛。 冤家,路窄! “爷,还是没动静!”年修气喘吁吁的跑来,“挨家挨户的搜,居然没有半点踪迹可寻,这人就跟消失了似的。” 周南冷哼,“东厂不是自诩,没有你们找不到的人?此番是怎么了?” “你少冷嘲热讽,要不是锦衣卫无能,连个人都不能及时抓住,咱们犯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年修反唇相讥,“说到底还是你们锦衣卫不是。” 这下,周南不干了,“有本事,你倒是把人找着啊!掘地三尺,怕是都抓不住人一根毫发,还好意思在这里叫嚣!” “你怎么知道我们抓不住人?姓周的,咱们东厂一定会把人抓住,你且等着看!”年修咬牙切齿。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锦衣卫的人,小瞧了他们东厂! 周南跟着沈东湛近前,“爷,卑职觉得,这人一直找不到,绝对有问题,饶是有人刻意包庇,也不该是这般无迹可寻,除非这人死了,否则哪有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消失的道理!” “死了?”沈东湛心神一震。 苏幕亦是如此,骤然转头望他。 二人,面面相觑。 还真别说,周南平素胡言乱语惯了,偶尔说几句人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四下,安静至极。 叶寄北愣了愣,拐个弯走两步,又生生退了回去,这氛围好似不太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过去? 第297章 好在,这两人神色淡然,瞧着不像是要斗殴的样子,叶寄北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抬步朝着他们走去。 “东湛兄?”叶寄北笑着拱手,“苏千户!” 苏幕退后一步,回礼。 沈东湛眉心微皱,“如何?” “还是没有!”叶寄北委实想不明白,“你说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变成鸟飞走了吗?这整个殷都皆翻了个遍,明明晨起还在,到了夜里咱们搜捕,居然就没了,真是活见鬼!” 沈东湛亦是满心疑惑。 苏幕,又何尝不是。 “爷?”年修很是懊恼,“倾尽锦衣卫和东厂之能,为何就寻不着人?” 苏幕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突然转身就走。 “哎哎哎,苏千户?”叶寄北疾呼,“您这是要去哪?唉,东湛兄?东湛兄……” 叶寄北挠挠头,苏千户走了,东湛兄便也跟着走,这二人瞧着好似有些怪怪的…… “苏幕?”沈东湛疾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苏幕没说话,翻身上马,直奔苏宅。 进了门,她亦是脚步匆忙,直奔后院,面色沉得吓人,拐个弯,穿过一道拱门,入一庭院,见画架画框曝晒于院。 年修心头砰砰跳,爷怎么想起来这儿?一分神,脚边绊到画架,院子里瞬时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苏幕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拂袖间扇开房门。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妙笔书生歇斯底里的尖叫,“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里瞎胡闹?看我不……唔……” 话音未落,苏幕已经揪住了他衣襟,直接将人抵在了墙壁上,美眸骤冷,杀气毕现,“最后一遍,想清楚再回答。” 妙笔书生险些窒息,苏幕力道重,衣襟揪得生紧,以至他的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死的那个,真的是老道?”苏幕眸色狠戾。 妙笔书生百分百相信,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苏幕会当场活剐了他,呼吸微促,他艰难的扭头,望着一旁的年修,显然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快说实话,那个到底是不是老道?”年修忙道,“回头再与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眼下,先回答。 妙笔书生喘不上气来,眼见着是要被苏幕勒死。 沈东湛近前,“你快勒死他了。”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当即收手。 下一刻,妙笔书生沿着墙壁,瘫软在地,捂着脖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当时只有你见过这老道,你得仔细想清楚,化作血水的到底是不是老道本人?又或者,是易容成老道的旁人?”年修蹲下来解释。 至此,沈东湛眸中掠过一丝惊艳,转头便冲着周南吩咐了几声。 周南诧异,撒腿就往外跑。 旁人? 易容? 妙笔书生自诩聪慧,轻功极高,画功极好,擅长易容,当时在佛庙里,他是有过犹豫的,那老道不像是易容,但看上去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到底,是?不是?”年修追问。 妙笔书生冷静下来,眉心紧皱,脑子里快速回想起佛庙里的画面,从老道与年修窜到院子里开始想,容貌、神态、衣着、功夫…… 容貌是一模一样,但是神态有所差距。 昔日的老道,何其狂妄从容。 佛庙里的老道,隐隐有些慌乱,眼睛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怨毒与恨意,其身姿与当时仙风道骨的老道截然不同。 “可能,不是!”妙笔书生低低的说。 年修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不是?” “我之前遇见的老道,功夫极高,出针的速度极快,连我都险些避不开。”妙笔书生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在佛庙里,是爷亲自出手,是以我忽略了这些,如今细想起来,好似真的不太一样。佛庙里的老道,像是少了点什么。” 苏幕坐在那里,“我来告诉你,少了什么!” 众人皆默。 “常年修道之人,一身从容;惯举屠刀之人,满是戾气。”苏幕一针见血。 妙笔书生骇然,“没错,是这样!” 少了气势。 少了气韵。 闻言,苏幕与沈东湛面面相觑。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苏幕扶着桌案,徐徐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沈东湛随即跟上。 “你这傻子,怎么现在才说?”年修锤了妙笔书生一拳,“可把咱们害惨了!” 妙笔书生嗓音沙哑,“我、我怎么知道?被这老道给吓了一回,再瞧着他的时候,我有些懵,何况当时事发突然,你跟老道交手,我、我看花了眼,没想那么多。” “如果老道没死,事情就棘手了!”年修面色沉沉。 妙笔书生哑然,完了完了,爷怕是要剁了他,得快点收拾一下细软,出去避一避,等爷气消了再回来罢…… 长廊里。 苏幕走在前面,沈东湛跟在后面。 半晌,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打算跟我到何时?” “皇上有旨,你我协同擒凶,苏千户想要抗旨不遵?”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他,指尖轻轻敲着剑鞘,“何况,以我与苏千户何来如此生疏?” 苏幕眉心一皱,“你别得寸进尺。” 第298章 “韩实可能已经死了。”沈东湛突然话锋一转。 这,也是苏幕最担心的事情。 源于周南那一句,活人出不去,死了才难找。 苏幕面色沉沉,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就在眼前,她居然未能生擒,反而被毁尸灭迹,到了皇上跟前,亦是罪责一桩。 “老道教唆杜慧杀人,然后又介绍了韩实给杜慧,杜慧为了小公爷的位置,悉数照办。殊不知这韩实与老道关系特别,事发之后,他们察觉杜慧已经被疑,韩实出于某种缘故,替了老道去死,而真正的老道则金蝉脱壳,逃之夭夭。”沈东湛三言两语,说得何其清楚。 证据链,总算圆了回来。 但必须能证明,死的那个是韩实,否则到了皇上跟前,就靠一番猜论,是无法站住脚跟,让皇上信服的。 默契这东西,有时候就你不言、我不语,却是你懂我、我知你! 苏幕与沈东湛,亦是如此。 佛庙,厢房。 沈东湛和苏幕在翻箱倒柜的找,这也只是抱万一的希望,小僧说过,这老头进了佛庙之后便没有出去过,一直留在房中,一日三餐都是小僧送进去的。 既是如此,这二人易容换身份,肯定是在这房间里进行的。 据小僧说,就在杜姨娘进门之前,有个男人进来找老头,进了老头的房间,然后老头便让小僧去后门等着,等着杜姨娘过来。 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那块招牌,被好好的折叠起来,放在了柜子里。 “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苏幕说。 沈东湛道,“床前地上发现一块污渍。” 是油污! 以气味辨之,隐约像是猪油。 除此之外,屋内倒是没别的异常。 周南自门外进来,气喘吁吁的开口,“爷!” “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拭一把额头的汗,定了定心神,“查到了,前些时候这二人在医馆里碰过面,当时韩实染了风寒,恰去医馆抓药。医馆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可见,这两人也并不是全无关联。”沈东湛回望着苏幕,“至少,是有明显接触的。” 苏幕没说话。 “把屋内再搜一遍,佛庙外也去问问。”沈东湛下令,“近来有没有可疑人,在附近徘徊,或者跟老道有所接触。” 周南行礼,“卑职明白。” 出了佛庙,去了医馆,得到的答案与周南带回来的一致。 伙计说,这两人瞧着像是旧相识,没有半分生疏问候,相反的,二人表现得格外默契,话不多,但彼此都第一时间听懂。 “彼时是老夫看诊。”老大夫恭敬的行礼,回答,“韩实的确是染了风寒,不是装病。” 苏幕颔首,“都是什么病症?” “有些温热,风寒咳嗽。”老大夫解释,“老夫还特意叮嘱,人吃五谷杂粮,药效皆不相同,若是今儿这方子不大好,且早些过来,换一方子。他当时还应了,特意问了句,若是无效,是否不予诊费?是以,老夫记得分外清楚。” 苏幕沉默。 沈东湛敛眸。 数日前…… “后来他来换方子了吗?”苏幕问。 老大夫摇摇头,“没有,再也没来过,想来是有效的。按照老夫开的方子,若无意外,吃上几日,应该可以好得七七八八。” “所以老道并非受伤或者伤病,导致功力锐减,而是韩实功夫不如老道,所以发针的速度和准度,根本赶不上老道。”苏幕想明白了。 沈东湛表示赞同,“走,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死牢。 杜慧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恨不能将所有的罪责推给老道,然则听得二人的来意,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你们根本没抓住他,你们在诓我!” “老道金蝉脱壳,罪责都在你一人身上!”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难道想一人独挡这杀人重罪?” 杜慧躺在木板床上,气息奄奄的扬唇,“原来你们没抓住他,原来你们都是在骗我!” “不管是不是骗你,这手刃亲子之罪跑不了,你已经是死路一条,就不能给二公子留一条活路?若是国公爷知道你是自愿手刃亲子,你觉得他还会留着二公子吗?”苏幕字字诛心。 杜慧已经一败涂地,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儿子薛宗林。 “有一个手刃亲子的母亲,他的日子会如何艰难,你可曾想过?”苏幕又补上一刀,狠狠的往她心口上扎去,“没了兄长,也没了母亲,还要背负一身的骂名,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杜慧泣不成声,“我、我……我好悔啊!” 杀薛宗英的时候,她不曾后悔过,如今听得薛宗林会因她而受到牵连,竟是连呼后悔,同是一母所生,却是如此偏爱。 可见,母亲的偏爱,真的能夺人性命。 沈东湛和苏幕站在死牢内,听得杜慧将前后之事细细道来,一字一句都不能放过,这很可能就是抓住老道的线索。 “你说,他咳嗽了几声?”沈东湛狐疑的问。 杜慧点点头,“是!” “呛的?”苏幕问。 杜慧摇摇头,当即否定,“不,不是呛的,像是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我听着应该是染了风寒,呼吸有些沉重,声音也带了几分沙哑。” 第299章 “咳嗽?”苏幕抿唇,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亦正在看她,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已心领神会。 所以,这就是真相。 韩实替老道死去,死在了佛庙里,尸骨无存,化作一滩血水,所以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自然找不到踪迹。 有了医馆大夫和伙计,以及杜慧的证词,加上小僧认出当日去找老道的,确实是韩实本人,以及佛庙内外的守门僧人,都没见着韩实出来,便足以证明,老道与韩实玩了一出李代桃僵,金蝉脱壳。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老道定已逃之夭夭。 刑部办事,赶紧进行了第二轮的复核,紧赶着要结案,毕竟脑门上悬着圣旨,谁的心里都不踏实,横竖真相已经查明,只要上报便可。 老道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已然成了全国缉捕的危险人物。 然而苏幕心里始终有个疑问,这老道和五毒门是什么关系? 这样一个人,似乎不是五毒门能驾驭的,可韩实确实是死于五毒门的剧毒,若想隐藏身份,似乎不该用这样的东西。 “爷,您怎么了?”年修有些担心。 爷一个人站在檐下,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瞧着有些吓人。 “我是在想,若我站在那老道的位置,我该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苏幕目色沉沉如雾霭,定定的望着墙角的落叶。 春风依旧凛冽,凉薄的何止人心。 年修愣了愣,“若不是杜姨娘耐不住,此事应也是万无一失的。” “老道心思之沉,让人心颤。”苏幕摇头,敛眸回神,侧过脸看他,“这世上,能毁尸灭迹的东西太多,不一定非要扯上五毒门。更关键的是他的杀人手法,是要让人去追查,根本不是想杀人于无形。” 年修明白了,“您是说,那只眼睛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要让国公府的人自相残杀,且……让世人知道,国公府的脏秽。”没有什么比手刃亲子,更让人嫌恶、诟病的事。 让国公府名誉扫地,为天下人嗤笑;让国公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断子绝孙。 这老道的做法,像是要绝了国公府这一脉,可是,到底什么样的仇恨,值得他这般煞费苦心,用这么周折的方法,折磨国公爷? 苏幕去国公府的时候,恰国公爷进宫谢恩去了,并不在府中。 倒是薛宗越,一听说苏幕来了,挣扎着便要下床,被全子摁住。 “小公爷!”苏幕恭敬行礼。 薛宗越很是激动,坐在床榻上笑得合不拢嘴,“苏幕,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自打遇见了你,我真是事事逢凶化吉,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小公爷客气了,苏幕没想要回报。”苏幕直起身,“小公爷,案子结了,您是清白的,只是我有些事儿还是不太明白,想请教小公爷。” 闻言,薛宗越连连点头。 然而,瞧着苏幕微恙的面色,薛宗越稍稍一怔,转而又明白了过来,“全子,你出去!” “是!”全子行礼,与年修一道在门外候着。 房门合上,苏幕这才低声开口,“小公爷,你父亲可有什么仇人?深仇大恨的那种。” 薛宗越挠破了额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仔细想想!”苏幕眉心微蹙。 薛宗越摇摇头,“实话告诉你,从我懂事起,我爹一直就没出过门,真的,我不骗你,爹平素连院子都不怎么出来。你是不是也没怎么见过我爹?除了皇上传召,偶尔朝廷上有点什么事,我爹那叫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闺阁小姐还要精细!” 这些,苏幕都知道。 “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对国公府动手?”这便是苏幕不解的地方。 薛宗越想了想,“多半是我的缘故?可我不杀人,也没沾过血。” “许是,我想太多。”苏幕叹口气。 薛宗越忽然喊出声来,“我知道了!之前我爹在城外遇袭过一次,回来当天夜里高热不退,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迫不得已,我也是迫不得已!” 苏幕忙问,“还说了什么?” “好像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时隔太久,我当时年纪小,还是偷偷溜进去听到的,早就记不得了!”薛宗越无奈的摇头,“真的,真不记得了!” 苏幕眉心紧蹙。 我是迫不得已? 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第201章 他们,回来了! 至此,薛宗越这里便没了其他的消息,这小子虽然最得国公爷宠爱,却是个十足十的二世祖,府内外的事情一概不管,除了风花雪月,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苏幕无奈的叹口气。 “诶诶诶,你莫要叹气嘛!”薛宗越笑着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们找到因果,但这种事我真的不知晓。以后你苏幕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就算是豁出命去,我也会帮你!” 苏幕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笑笑。 薛宗越都已经这么说了,说明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刑部以最快的速度复核证据,结案回了皇命。 沈东湛进了宫,立在宫道上。 羽林卫统领——王卉,拱手作礼,“沈指挥使还是先等一等吧!” 第300章 “听说国公爷进了宫?”沈东湛进宫的时候,便知道了这消息,如今又听得王卉如此言说,自是心中了然。 王卉点点头,“进去好一会了,多半快出来了。” “甚少见着这位国公爷。”沈东湛道,“难得进宫。” 闻言,王卉笑了,“我这自小在宫里当差的,也甚少见着他,遑论是沈指挥使,您才几年呢!” “怎么,你也……”沈东湛皱眉。 王卉点点头,“这位国公爷深居简出,不似其他公侯王爵,动不动就闹出点什么事来。要是这不成器的儿子,咱们这位国公爷就跟消失了一样,断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如此低调,倒是难得!”沈东湛的话是这样说,可这心里总觉得不对,若是真的这般不愿出现在人前,那老道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让他历经丧子之痛? 若无深仇大恨,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谓低调,也许有另一种解释:畏惧。 做了亏心事,做贼心虚,怕人寻仇。 这位国公爷没有任何功勋,突然间被封为公爵,这里面显然是有猫腻。 可圣上手段狠戾,谁敢轻易试探? “谁说不是呢!”王卉继续道,“可惜啊,儿子是个不省心的!家里的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东湛报之一笑,笑而不语,若有所思的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何止是不省心…… 御书房内。 “觉得如何?”皇帝面色沉沉,望着站在那里,浑身打着颤的薛介,“掌心有眼,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 薛介捧着刑部的结案文书,双手止不住的发抖,好半晌才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事发当时,臣就已经知道,是他们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闭嘴!”皇帝低斥,“你发什么疯?他们早就死绝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薛介被怎么一训斥,稍稍缓和过来,只是神情依旧那样惊惧惊恐,跪在原地没有动弹,捧着折子的手依旧颤抖着。 “他们已经尸骨无存,不可能再回来!”皇帝垂着眉眼,音色狠戾,“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拿当年的事情当幌子,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薛介神情一震,“有人?当年真正知道这些事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其他那些门外汉倒是无妨,毕竟他们了解得不是太多。” “顾、沈两家,不入殷都,远离朝廷,显然是心灰意冷,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人了!”皇帝轻呵两声,“你若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就管好自己的嘴!” 薛介慌乱的磕头,“臣不敢!这些年臣一直深居简出,从不轻易出现在人前,未敢有失,那些事情就跟刺一样,牢牢的扎在臣的心里,臣……臣惶恐,臣不敢!” “那就好!”皇帝低低的咳嗽着,“朕的身子是愈发不济,有些事委实管不了了,你要好自为之,免得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朕……保不住你!” 薛介心慌意乱的磕头,“臣明白!” “回去吧!”皇帝摆摆手,略显头疼的扶额,“案子结了,朕会让刑部修改卷宗,过些日子,便不会有人记得此事。不过,你国公府内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处理,免得有人乱嚼舌根,到时候再扯出点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言外之意,你若清不干净,皇帝便替你清。 若得帝王出手,死生难料。 “臣遵旨!”薛介磕头。 出去的时候,皇帝又问了句,“除了你和舒怀远,确实没有第三人了吗?” “没了!”薛介回答,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舒怀远是臣亲手所杀,再无知情之人。” 皇帝目色幽幽,嗓音里带了几分沉冷,“听说,无疆重现人间,江湖人为之趋之若鹜!” 薛介骇然,瞬时面如死灰。 御书房外。 瞧着房门大开,王卉忙道,“沈指挥使,国公爷出来了。” 顺着王卉视线的方向,沈东湛瞧见了不远处的老者。 薛介微微佝偻着腰,亦步亦趋的离开,他耷拉着脑袋,好似失魂落魄,脚步格外沉重,他便是这样走出了御书房,从始至终没有看向旁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纵然不是自己的爱子,却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想来也是可怜。”王卉叹口气。 沈东湛倒是不这么觉得,事发之后,他便是在国公府,只听得国公爷对薛宗越的偏爱,没见着国公爷对长子惨死的悲悯。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身为外人自不便言说。 “沈指挥使?”王卉轻唤,“您怎么了?” 沈东湛这才回过神来,报之一笑,“没事!” 御书房内。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 “那老道的事情,你与东厂配合得极好,得抓紧,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皇帝言笑晏晏,“爱卿啊,朕对你可是含了指望的!” 沈东湛谢恩,“臣一定不辜负皇上所望。” “沈爱卿。”皇帝虽然在笑,可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凌厉,“国公府的案子办得极好,但因为薛爱卿并不想让此事太过张扬,所以……沈爱卿知道朕的意思吗?” 沈东湛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无外乎让他管好手底下的人,有关于国公府一案的具体细节,莫要外泄。 第301章 想来这话,皇帝应该也叮嘱过栾胜了。 “皇上放心,锦衣卫没有多嘴的人。”沈东湛俯首,恭敬的回答。 瞧着伏跪在地的少年郎,皇帝有些神情恍惚,猛然间想起了过往,盯着沈东湛瞧着,竟是喊了声,“沈丘,你可知错?” 沈东湛冷不丁愣在原地,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腔来,两道剑眉微蹙着,狐疑不解的望着老皇帝。 须臾。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呼吸沉重的捂了捂脸,“是朕……老糊涂了,尽说些胡话。” 沈东湛低眉,不敢言语。 “最近总记起当年的鲜衣怒马,朕啊……是真的老了,一起征伐天下时的意气风发,不复存在了!”皇帝仿佛真的老了,有些絮絮叨叨的,佝偻着腰伏在御案前,俨然就是无害的耄耋老者。 沈东湛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知道,这世间哪有真正的万岁,不过是糊弄朕罢了!”皇帝幽幽的叹气,“昔秦皇汉武,哪个不是想万寿无疆,奈何到了最后,都不过黄土一抷。” 顿了顿,皇帝摆摆手,仿佛醒过神来,“罢了罢了,同你们这些晚辈说些什么呢?说了,你们也不懂,年轻就是好,最是有为少年郎!朕、朕找你进宫,想说什么来着?哎呦,朕忽然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那臣就等着,等皇上想起来再传召臣。” “行了!”皇帝略显吃力的瘫靠在软椅上,“下去吧!” 沈东湛行礼,退向御书房门口。 兀的,皇帝忽然又问了句,“江湖上的动静,你知道多少?” 沈东湛一怔,当即又转了回来,“皇上?” “朕就是随口一问。”皇帝靠在软椅上,侧过脸看着他,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慈祥的笑,“一帮子乌合之众,若是闹腾起来也是头疼,偶尔得盯着点!” 沈东湛行礼,压下了心头的猜测,尽量保持平静,“臣明白!” ………… 宫道上。 周南有些不解,神色担虑,“爷,您脸色不大好。” “还有印?”沈东湛问。 周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皇上问及江湖上的动静,估摸着是有了疑心。”沈东湛想起了武林盟的事情,“他一直在打消我的疑心,一时间我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周南有些惊诧,眸色担虑的瞧着他,“爷,皇上不会是怀疑您了吧?” “倒不是,但绝对有诈我的可能。”沈东湛面色沉沉,指尖敲着剑鞘,心内有些莫名不安,“我是担心皇上,会让人私底下重查当年的事情。” 叶家老祖宗知道这些事,到时候,免不得会累及叶家。 “爷,还是先出去罢?”周南有些瘆得慌。 沈东湛没有说话,领着周南快速出了宫,心里却暗自琢磨着皇帝的意思,尤其是皇帝有意无意间说的那一句:沈丘,你可知道错了? 俨然,成了沈东湛心里的一根刺。 错了? 什么错了? 父亲当年和皇帝,是否有过什么私底下的协议? 不然,皇帝为何会如此言说? 沈东湛不明白,却也不敢声张,皇帝的试探宛若悬在头上的刀,随时都会落下,随时都会要人的性命。 出了宫,沈东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武林盟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沈东湛翻身上马。 周南旋即跟着上马,勒着马缰,策马跟上,“说来也是奇怪,这武林盟声势浩大,门主神出鬼没的,据说很少有人见过他。”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沈东湛沉着脸。 周南又道,“武林盟在江湖上名声鹊起,是因为收容了很多为江湖不容之人,您知道这意思吧?正邪不两立,可到了武林盟这儿,就全然不作数了,那些无处容身的邪魔外道,都入了武林盟麾下。不过,武林盟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无命令,不可擅自屠戮杀人。” 沈东湛冷不丁勒住马缰,眉心紧蹙,狐疑的望着他,“那舒家是怎么回事?不是一言不合就杀了舒家满门?” 若不是苏幕,怕是连舒云都活不下来。 “下了令,自然是可以杀人的!”周南道,“不过江湖上对于武林盟是又惧又怕,是以很多传言都仅仅只是传言。” 话是人说的,好坏一张嘴。 “说来也真是奇怪,探子说,这武林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追杀令了,但是这一次确实有点费解,竟是杀了舒家满门。”周南叹口气。 倒是可怜了舒云,原是阖家美满,骤成孤女。 沈东湛敛眸,“皇上就是冲着这事来的。” “舒家?”周南愕然。 沈东湛摇头,目视前方,“不,是那个招致舒家灭门的东西。” “那东西……”周南谨慎的环顾四周,心下忐忑。 现如今,五毒门和武林盟的掺合,让局面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五毒门的目标并不明确,却如同搅屎棍一样,四处搅合,哪哪都有他们的痕迹。 相比之下,武林盟目标明确,他们不是在找舒云的麻烦,而是一直在追寻“无疆”的下落,且不管这是什么东西,能让武林盟如此惦记上,定然价值不菲。 哦,不只是武林盟盯上,连苏幕也盯上了。 第302章 有武林盟出没的地方,就有苏幕的踪迹。 “她也想要无疆?”沈东湛顾自低吟,“难道……她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周南没听清,“爷,您说什么呢?” 沈东湛摇摇头,不作任何言语。 “前面,好像是国公府的马车吧?”周南诧异,“怎么停在路边了呢?” 沈东湛旋即上前,“怎么回事?” 驱车的马夫忙行礼,“大人!是奴才不好,驱车不小心,方才车轱辘磕着了石块,以至马车颠簸了一下,国公爷便犯了心疾,这会吃了药正在车内歇着,待会就回国公府!” 周南瞧了一眼,不大不小的一块石头,犯得着这么“惊心动魄”吗? “国公爷!”沈东湛在外喊了一声,“您没事吧?” 内里,薛介犹如惊弓之鸟,外头的任何动静,都足以让他惶恐不安。 “国公爷?”沈东湛骤然掀开门帘。 吓得薛介脸都白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门口,眸中满是惊恐之色。 “国公爷?”沈东湛眉心紧蹙,狐疑的打量着陷在黑暗中的薛介,“您没事吧?” 薛介连连摇头,身子抖如筛糠,“我没事,立刻回、回府!走!” “打扰了!”沈东湛退了出来。 望着马车扬长而去,周南挠挠后颈,满脸迷惘,“这国公爷以前是不是被吓破过胆子?一块石头都能吓成这样。胆子这么小,难怪不敢出来,成日待在国公府!” “吓破胆?”沈东湛也不太明白,薛介这是怎么了? 想当日,薛宗英于国公府内被杀,也没见他吓成这样,出了府……怎么就成了缩头乌龟? “爷,您现在要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现如今愈发不愿回沈府,沐柠一惯哭哭啼啼的,实在无处可去,他宁可留在镇抚司,“哪儿都不合适。” 事实,诚然如此。 有那么一瞬,周南倒是觉得,自家爷委实可怜,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落得有家不敢回的地步,若是哪日真的成了亲,那还了得? 殷都城内,关于国公府的流言蜚语,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之前有人私底下议论,翌日便被抓去了殷都府关了两日才放出来。 至此,谁敢轻易议论! 这两日,寒意渐退,风光极好。 杏花林中,春光无限。 暖风拂面小竹楼,正是花开满枝头。 盈盈一落白胜雪,俏染娇娥柳眉梢。 顾西辞独坐竹楼,案前杯盏静置,茶香袅袅。 风过竹铃响,放眼望去,满目莹白,如雪如霜,空气中弥漫着百花清香,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有人影晃动,风中还夹杂着悦耳的笑音。 “公子,人来了!”云峰行礼。 顾西辞收回视线,“知道了。” 竹楼底下,苏幕踩着满地的莹白,精致的茶院。 门前花开如雪,合着迎春花的嫩色,黄白相间,交相辉映,清新雅致得让人挪不开视线,进了这样一个人间仙境般的地方,委实能让人得到放空,心绪平静。 苏幕踩着竹楼梯,缓缓上楼,有风拂面,花落满肩头,让人不忍心坏了这样的宁静画面。 多少年,不曾这样平静过? 不是腥风血雨,就是刀光剑影…… “来了!”顾西辞坐在那里,眉眼温柔,“坐!” 年修退至门外,面色不善的瞧着云峰。 苏幕拂袖落座,视线从他身上挪向外头。 窗外,风光正好,花开如雪。 “怎么想起来,跑这儿看杏花?”苏幕神色寡淡,瞧了一眼跟前的杯盏,岿然不动,显然是没想久留。 是以,这茶也就不用喝了。 “进了杏林,自然是要喝杏仁茶。”顾西辞眸色温和的看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开她跟前的杯盖。 刹那间,淡雅的杏仁香味,扑鼻而来。 苏幕骇然僵在原位,掩在袖中的手,骤然蜷握成拳。 杏仁茶…… “取甜杏细细磨成浆,调水烹煮煮,香味四溢。杏仁茶得趁热喝,凉了就喝不出风味,其次不能喝太多,我思来想去,便给你备了一小盏,且尝尝滋味便罢!”顾西辞柔声解释,“没放糖。”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目色冰冷的盯着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家儿郎,庶子西辞,字安禹。”他音色温和,说这话的时候,兀自端起杯盏浅呷一口,神情泰然自若,无半分异常,“刚煮好的杏仁茶,此刻正好入口,你尝尝。” 苏幕喉间滚动,低眉瞧着杯中茶。 当舌尖的味,蔓延至口中,她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看向顾西辞的时候,眸色狠戾无温,周身煞气腾然。 第202章 她做了手脚 “口感如何?”顾西辞含笑望她。 其实他瞧得出来,苏幕眉眼间的凝重,还有眼底翻涌着的异样,她在极力隐忍着,忍下杀他的冲动。 “如顾公子所言,趁热才好喝。”苏幕冷冷的望着他。 顾西辞点点头,侧过脸瞧着外头的花海,“你看着杏花林,今儿花开如雪,到了杏子结成时,满目硕果累累,闻着都是杏子香味。于树下搁一方桌,备两盏杏仁茶,风过无痕,恰是惬意时!” “顾公子想得可真美!”苏幕敛尽神色,“且看这美景如画,应该与佳人共赏,而不是与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第303章 顾西辞倒不这么认为,“苏千户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顾某却不这么认同,美景美色,与君共赏,实乃幸事一桩。” “幸事?”苏幕掀了掀唇角,满是嘲讽,她不屑这些美景美色,也不配。 双手染满鲜血之人,眼睛里只有两种东西。 活人,死人。 这辈子只有两件事要做:杀人,还有……活下去! 云峰进门,也不知跟顾西辞说了点什么,顾西辞冲着苏幕看了一眼,“我有事先走开一下,马上回来,苏千户……稍待!” “好!”苏幕坐在原地,执杯在手,淡然啜饮。 顾西辞抬步就走,脚步匆匆。 年修当即从外头进来,“爷?” “怎么回事?”苏幕问。 年修瞧了一眼苏幕手中的杏仁茶,眉心微蹙,“隔着一段距离,瞧不太清楚,看着像是东宫的人!” 东宫? “太子生辰在即,东宫来人请他,也是理所当然!”说话间,苏幕捻起一旁的茶刀,沾了一下杯中杏仁汁,继而在顾西辞的杯盏里搅了搅。 年修:“……” 这是作甚? “你先出去吧,盯着点,我不想让太多人看到我跟顾西辞在一处。”苏幕放下手中茶刀,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落在外头。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站在门外,年修便瞧见了徐徐转回的顾西辞,若无其事的别开视线。 不远处,周南猫在树后,瞧着款步走在木楼梯上的顾西辞,“爷,这是顾家那小子吧?上面那个,好像是小阉狗!”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今儿天气好,跑出来踏青的人不少,但这杏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若无身份,外头的守卫也不会放人。 若是私自闯入被抓住,会被送去府衙吃板子! “小阉狗一直跟苏阉狗形影不离,眼下这小阉狗在这儿……顾家小子,是来跟苏阉狗私会的?”周南顾自揣测,一扭头,只瞧着自家爷的面上,宛若乌云密布。 也不知是不是这杏花太过雪白,反衬的缘故…… “爷?”周南低唤,“您没事吧?” 没事是不可能的,脸色难看成这样,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有事! 周南寻思着,要是这苏阉狗和顾西辞纠缠不休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他家爷的性子,他甚是清楚,这等耻辱之事,绝对能打消刚刚发芽的迷梦。 将一切,掐死在嫩芽时,扼杀在襁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保全爷的清誉。 没错,就是这样! 周南暗戳戳夸了一下自己:我真是太聪明! “爷,我觉得这苏阉狗和顾西辞之间,关系不清不楚的,肯定有猫腻!”周南煞有其事的开口。 杏花迎风摇落,洁白的花瓣洒落一地。 沈东湛冷冷的拂去、落在自己发梢的花瓣,眉眼间带着毫不遮掩的肃杀之气,就这么凉凉的剜了周南一眼。 如同冷面拂面,冷水泼头,周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要算计他家爷,得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 很显然,眼下时机不对! 沈东湛抬步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去竹楼。 精致的茶院,真真是蓬荜生辉,先前来了个苏千户,如今又来了个沈指挥使。 所幸,谁也没暴露身份。 进了门,沈东湛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尽量避开了云峰和年修的注意,雅间就顾西辞和苏幕的隔壁,隔着一层固定的竹帘。 竹帘甚是密实,瞧不清楚隔壁是什么人,但若是凑得近了,隐约能听到那边的动静,风声大,林子里略显嘈杂,听得不是太清楚。 周南紧贴在竹帘处,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却也没能听到只言片语。 杯盏在手,沈东湛面色凝重的望着外头,早些年在华云洲的时候,倒也跟着叶寄北出去踏青,瞧过花红柳绿。 后来到了殷都,一直忙于锦衣卫内务,为皇上办差四下奔波,哪有空像现在这里,停下来看看风景,好好的静下心喝杯茶?! “有动静了!”周南忽然低语。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目色幽沉,苏幕坐在那里,瞧着顾西辞温和浅笑,落回原位。 “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估摸着过了今日,就得忙活起来了。”顾西辞含笑端起杯盏,指尖捏着杯盖,继而淡然饮茶。 苏幕瞧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别开,若有所思的望着外头的美景。 “茶不是最好的,但有苏千户作陪,却是极好的!”顾西辞冲她笑了笑,“苏千户觉得如何?” 苏幕敛眸,终是回过脸看他,“我觉得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人情还了你,还望顾公子以后莫要再做无用功,我这人……很讨厌被牵着鼻子走!” “很显然,我犯了你的忌讳!”顾西辞点点头,“很抱歉,没能了解清楚苏千户的喜好,犯了您的忌讳,可不这样……苏千户如何能与我共赏美景?这样的景色,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一次,花开花谢皆有定数。” 苏幕没吭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苏千户喜欢芙蓉花,可眼下不是花开的季节,倒不如等着芙蓉花开,咱们再去芙蓉园。”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就等着她的回答。 提起芙蓉园,苏幕眸色暗了暗。 第304章 风过无痕,花香四溢。 “我还有事,先走了!”苏幕起身就走。 顾西辞依旧坐在原位,眸色温柔的瞧着她,“好!” 临走前,苏幕又细细的瞧了顾西辞一眼,可惜脖颈处衣襟略高,瞧不真切,再瞧着他的手背,完好如初,没有任何的异常。 敛眸,抬步。 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再没有逗留。 “爷?”年修行礼。 苏幕踩着木楼梯,缓缓走出了茶院,不过她也没走,反而立在了杏花树下,仰头瞧着满树莹白,层层叠叠如雪落枝头。 年修就不明白了,杏花有什么好看的? 风一吹,嗖嗖嗖就落了一地,便什么都没了。 “我娘,很喜欢杏花林。”苏幕愣愣的出神,“每年杏花开的时候,爹就带着娘去踏青,他们就站在杏花树下说话,我们就远远看着,瞧着爹痴痴的望着娘笑,我娘笑起来很好看,真的……很是好看!” 年修愣怔,爷很少提及家里人,提及过去,估摸着今儿是触动了心神罢? 她站在树下看花,沈东湛坐在窗前看她。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瞧着那一树白花之下,站在身姿如玉的人,风吹动枝头,摇落一树杏花,飘落在她的肩头,沾在她的发上。 瞧不清楚她的情绪,但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欢喜。 欢喜顾西辞的安排? 欢喜这杏花林? “爷?”周南回头,“他们方才还提及了什么芙蓉园。” 沈东湛扭头看他,不解的皱眉,“芙蓉园?现在可不是芙蓉花开的季节。” 这是看完了杏花,又要去看芙蓉花? 第203章 一身假皮 “呵,两个大男人相约看杏花,继而看芙蓉花?真是厉害得紧!”沈东湛阴阳怪气的说着,端起杯盏灌了一口茶。 茶浓,味涩。 “不是两个男人,是一男一阉人!”周南赶紧纠正。 沈东湛冷不丁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止不住咳了两声,眼刀子凉凉的从周南身上剜过,“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卑职……”周南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瞧着爷的样子,像是生气了? 往常他一口一个苏阉狗,也没见着爷这般生气……变了变了,这世道果然变了!一介阉狗,倒是成了香饽饽。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周南旋即回神,却见着云峰已经站在门口,继而是顾西辞从他身后走出,缓缓的踏入了房间。 “等会!”周南当即上前拦着,“等会等会!谁让你们进来的?这可不是你们定的雅间,没我家爷吩咐,谁敢进来?” 云峰没说话,扭头望着顾西辞。 “让他进来!”沈东湛不用扭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周南一愣,“爷?” “沈指挥使都开口了,你拦着作甚?”云峰往前挡了挡,给顾西辞腾了一条路出来。 周南没有理由拦着,毕竟沈东湛已经开了口。 想了想,周南瞪了云峰一眼,终是与云峰一道走了出去。 这地,不适合底下人在场。 周南的想法是:若是爷不高兴了,还能呼顾西辞两下,顾西辞没什么手脚功夫,肯定不是爷的对手,爷打人很有一套,能让你疼又不留下痕迹。前提是,云峰不能插手,这小子是有点功夫在身的! 关上房门,揍一顿都没人知道,周南怎么想怎么舒坦。 “没想到,沈指挥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足以让人啧啧称奇。”顾西辞落座,漫不经心的笑问,“锦衣卫没什么事儿做了,倒是瞧上这里的香雪海?” 沈东湛也不恼,淡然自若的坐在那里,目光一直落在外头。 花海如旧,人去无踪。 苏幕不可能站在树下太久,追忆往昔容易痛彻心扉,她不是那种能容忍情绪外泄之人,偶尔那么一星半点,也只是难以克制之时的稍稍吐露。 醒过神来,她还是苏幕,还是那个手段狠辣的苏千户。 “人已经走了。”顾西辞知道他在看什么。 闻言,沈东湛终于敛眸看他,“顾公子可知道,什么人死得最快?”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点,顾西辞还是知道的,“不过,沈指挥使若是要杀我,可得快些动手,我这人素来好管闲事,活得越久,知道的……越多!”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幽幽的望着他,“这话你若是对着栾胜说,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天!” “可惜,齐侯府世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顾西辞接过话茬,“齐侯爷沈丘,想当年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跟着当今圣上,南征北战,征伐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得皇上青眼,封为齐侯。可后来,皇上登基了,齐侯反而放手一切,纵情山水之间。” 顿了顿,顾西辞笑道,“似乎有些奇怪!” 功成名就在眼前,舍却富贵爱青山。 “人各有好,有什么可奇怪的?”沈东湛一双丹凤眼,阴深深的瞧着他,“倒是顾公子,才真的让人费解。” 顾西辞唇角的笑,微微收敛,转而又别开头干笑了一声,“费解?我不过是顾家的庶子,没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跑到这殷都来碰碰运气,有什么可奇怪的?” 第305章 “真是不好意思,在顾公子第一次出现在殷都时,我便着人去了一趟南都,问过了顾家的一些事。山高皇帝远是不假,但耐不住马开四蹄,千里闻讯呢!”沈东湛勾起唇角,笑得何其邪冷,“顾震有一妻二妾,正房有一儿一女。” 顾西辞皱了皱眉,幽然叹口气。 “妾室所生,亦是一儿一女,你就是那个唯一的庶子,也就是说在整个顾家,一个嫡长子,一个庶子,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出不了头。”沈东湛悠然浅呷,“而且我听说,顾家嫡长子,素来体弱,也就意味着……” 顾西辞闭了闭眼,“行了,别说了。” “顾西辞,你来殷都到底想干什么?”沈东湛冷问,“你以为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南都即便隔了万里之遥,那也是大夏的国土,不管是皇帝派人去查,还是栾胜派人去查,都会得到相同的结果,不是吗?” 顾西辞忽然笑了,带了几分嘲讽,“你确定,自己得到的消息,就是真的吗?” “真不真无所谓,是顾家的消息就成,想来皇上和栾胜,以及不少人……都是这样的心思!”沈东湛这话是半点都没错。 顾西辞当然知道,却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也是!” “消息是那个嫡长子放出来的吧?”沈东湛挑眉看他。 顾西辞不语。 “以你的手段,很容易化解,莫要到了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沈东湛起身,“玩人的,最终会被人玩,就像是淹死的,多数是会水的。” 顾西辞眼角眉梢微挑,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仰视并不舒服,好似低人一等,又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他剖开,将黑暗呈现在光亮之下,让人无所遁形。 “沈指挥使这话,颇有深意,我一定会铭记在心。”顾西辞徐徐起身,尽量与他平视。 沈东湛的目光太犀利。 不,是这人生就犀利,五官刚毅而眉眼精致,不管往那儿一站,都不可能泯然于众,于是乎他干脆出类拔萃,坐上了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 既不能掩尽锋芒,倒不如锋芒毕露。 “光记在心里有什么用?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顾公子,那一切可就来不及了。”沈东湛腕上一抖,剑在手中转一圈,不偏不倚的落在顾西辞的肩头。 剑,为出鞘,不见血。 “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得到的命令是……取你顾西辞的项上人头。”沈东湛偏了一下头,冲他勾唇邪笑,“拿出你对苏千户的那份用心,来讨好太子或者其他人,效果会更好,更直接一些。” 顾西辞瞧着肩上的剑,眸色微沉,“素闻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不睦,如今看来,真假难辨!看到我和苏千户在一处,沈指挥使是担心多了个劲敌,还是多了个情敌?” 沈东湛放下剑,面无波澜的睨着他,“你可真把自个当回事!” “不敢。”顾西辞低头一笑,“沈指挥使是觉得苏千户平素冷淡,然则却能应我之邀,怕是对我青眼相看,所以这心里便不大舒服了!看您这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想必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连你都请不动的苏千户,今儿却能出现在这里,与我品茗赏花。” 沈东湛看傻子一般看他,终是敛眸转身,“自个都玩不转,还有心思对别人评头论足,顾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谁知竟塞了一肚子草包,而且还咀嚼上头,五内躁火!有空去看看大夫,实在不行就去求太子殿下,允你见见太医,有病趁早治!” “呵……”顾西辞低头一笑,竟被怼得哑口无言,哪能料到,冷漠得不近人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竟也有这般刻薄的一面。 见着沈东湛出来,周南赶紧跟上。 “爷?”周南紧随其后,“顾家那小子,是不是特傲气?连苏千户都应邀出来赏花,可见二人关系匪浅。” 沈东湛翻身上马,“絮絮叨叨的干什么?跟个长舌妇似的!” 周南闭了嘴,讪讪的策马紧随。 “顾西辞!”沈东湛忽然低笑一声,带了几分嘲讽,“一身假皮,倒也有趣!” 周南:“??” 那小子瞧着就有些阴测测的,哪儿有趣了? 有毒还差不多! 雅阁内。 云峰疾步进门,“公子?” 顾西辞气息微喘的伏在桌案上,“我没事,我还好!” “快!”云峰赶紧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了一颗药塞进他嘴里,“快咽下去!” 顾西辞眉心紧皱,费力吞咽。 想了想,云峰当即伸手,撕开了贴在顾西辞脖颈上假皮,露出了红疹斑驳的肌肤,“公子,您深呼吸,好好缓缓!” 顾西辞无力的靠在竹墙上,将手背上的假皮撕下。 手背上,亦是红疹密布。 第204章 去东宫 从杏花林回来之后,苏幕一直站在后院的树下,愣愣的瞧着树梢发愣。 “她这是怎么了?”李忠端着药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儿怎么怪怪的?好似哪儿不太对劲?你们今儿干什么了?” 年修叹口气,“就是跟顾家那小子,去了一趟杏花林,喝了点茶什么的,回来之后就这样了!一直站在这里,让人瞧着有些瘆得慌。” “杏花林?喝茶?”李忠愣怔,“顾家那小子?就是那个瘦高个?” 年修点点头,“就是那个瘦高个,之前爷欠了点人情,所以寻思着还点,哪知道这人居然约了咱家爷去看花,你也知道爷的脾气,这些年刀光剑影惯了,哪儿干过这样风花雪月的事,这不……” 第306章 说着,年修指了指苏幕的背影,“风花雪月一上头,脑子就不清灵,整个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再这样杵下去,估计会以为自己就是那棵杏花树!” “少胡说八道!”李忠端着药近前,“爷,您该喝药了!” 苏幕回过神来,瞧一眼李忠手中黑漆漆的汤药,眉心微凝。 “为了身子,得喝!”李忠规劝,“炼制的药丸是为了方便出行,但药效终究是损失了不少,且分量不好把控。所以在家的时候,还是要这样喝药,才能让你更快痊愈。” 苏幕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刹那间,苦涩凝于喉间,徘徊在唇齿间,弥漫不去。 “忠叔!”苏幕敛眸,“还记得杏花林吗?” 李忠点点头,容色哀伤,“夫人最喜欢。” “那时候的日子,真好。”苏幕笑不出来,自然也不可能哭出来,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却无处发泄。 爱恨离愁,悲欢离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想得心肝疼了,就抱一抱自己。 可是,自己的拥抱是冷的,想要爹娘和至亲的温暖拥抱,却是上辈子的事,可怕而可悲的是,再眷恋也没机会了。 被留下来的人,此生深陷悲凉。 “爷?”李忠眼中含泪,“您怎么了?” 苏幕回过神,“许久不曾提过这事,怕是自己都忘了,偶尔提一提,让自己记得些许,免得到时候连爹娘什么样子都忘了。” “不会忘,至死都不会忘!”李忠连连摇头,“爷,您也别多想,人得往前看,别回头,这话还是老爷说的,您可记得?” 苏幕当然记得,“所以这些年,我不敢提,不敢想,就怕自己会回头。” 别人回头,身后尚有归路。 而她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我记得幼时,小南吃不得杏仁茶,却眼巴巴的朝着要吃,爹娘自然不会纵他,谁知他偷偷的自个磨着吃了,最后差点丢了性命。”苏幕捋起袖子,“浑身上下,起了一片片的红疹。” 她今日遇见了一人,却没见到那一片疹子,老天爷到底没那么好心,会巴巴的将人送到她跟前来的。 李忠看着她的胳膊,小时候白皙可人,跟瓷娃娃似的。 如今,胳膊依旧白皙纤细,但上面却布满了伤痕,条横斑驳,凹凸不平。 “小……爷啊,您受苦了!”李忠老泪纵横,“会好起来的,再苦再难,如今您也长大了,活下来了,不是吗?” 苏幕放下衣袖,“至少,我还活着!当年的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笔血债,总要讨回来。 天理公道,血债血偿。 年修远远的站着,瞧着那一老一少,心内有些悲怆。 ………… 太子生辰这一日,宫内外好生热闹。 东宫,热热闹闹的。 前阵子出了事,所以此刻宫里热闹点,冲一冲也是极好的。 李璟这人好排场,丝竹声声,朋客满座,热闹非凡,受东宫邀约之人,皆列席入坐。 皇帝身子不济,躺在寝宫里歇着,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好热闹。”皇帝低低的咳嗽着,刚喝完药,整个人都有些倦怠,神情恹恹得厉害,“太子都找了什么人?” 栾胜在旁伺候着,“皇上,都是一些王公子弟,年岁差不多,比较能热闹。” “据说文武大臣送了不少东西?”皇帝又问。 栾胜笑了笑,“都是些玩乐之物,皇上若是不放心,奴才这就去看看!” “朕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怕他高兴过头了,到时候耍酒疯。”皇帝靠在软垫上,徐徐合上眼帘,“盯着点,别让他闹出乱子,饶是太子不争气,终究也是储君,是朝廷的脸、皇室的脸。” 栾胜仔细的为皇帝掖好被角,“奴才会让底下人盯着,皇上您好好休息,太子虽然有些任性贪玩,却也是个有分寸的。也因为如此,太子殿下心思单纯,对皇上您也是真的孝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拐弯抹角。” “就因为朕知道他的秉性,所以朕一直容忍至今,没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皇帝闭着眼,“可他啊,一直不知道收敛,长此下去,怕是要吃亏的,朕不能就这样把江山交到他手里,那是害了他!” 栾胜垂眸,“皇上……” “改日,找个可信的人,好好在旁跟着,别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祸害他、挑唆他!”皇帝翻个身,“朕……累了!” 栾胜当即行礼,“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退出了寝殿,栾胜眸色微沉,“奈风,你去知会苏幕一声,让她今晚盯着东宫!” “督主?”奈风一怔,“您是担心东宫会出事?” 栾胜瞧了瞧,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沉默不语。 去东宫,是苏幕最不愿意的一件事,偏偏又是义父吩咐,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无法拒绝。 “爷?”年修担虑。 苏幕面色沉沉。 第205章 喝醉了,看谁都像你 “爷,太子殿下他……”年修不知该如何开口,“要不,咱不去了吧?” 苏幕顿住脚步,半晌才一声冷笑,“义父的命令,谁敢违背?后果谁来承当?年修,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就算今儿去了东宫,死在了东宫,那也是命!” 第307章 命不由己,身不由己。 “年修。”苏幕又道,“若是事情不太对头,你就离开东宫,不要管我!” 年修愕然,“爷?奴才不走!” “我们这些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活着,你若是死了,可还有人会记得你?”苏幕紧了紧袖中手,“走吧!” 年修垂眸,不语。 东宫。 还没进门,便听得内里的喧闹声,到了这个时辰,丝竹管弦之音还靡靡不断,可见是真的热闹到了极点,也难怪皇帝那边会有点意见。 帝王生辰,也不过如此。 顺子赶紧上前行礼,“苏千户,您来了!太子殿下喝醉了,这会已经搀去寝殿歇息了,奴才这就去端醒酒汤。” 苏幕敛眸,“知道了!” 环顾四周,苏幕有些头疼。 “哦,苏千户放心,太子殿下进寝殿前已经吩咐过了,会陆陆续续的把人都送出去,稍瞬就安静下来了。”顺子到底是伺候太子身边多年的,眼力见自然少不得。 苏幕抬步往前走,长长的回廊里,烛光魅影,看不到尽头似的。 如顺子所说,周遭的响动很快就暗了下去,等着苏幕站在寝殿门前,丝竹之声也淡了,好似所有的热闹都这样过去了! 苏幕进了寝殿,扑鼻而来的浓郁酒味,让她极是不悦的蹙起眉头,往后退了两步,她不喝酒也不能喝酒,这酒味熏得她脑仁疼。 “都给本宫滚出去!”李璟吆五喝六,说是醉了又不像是沉醉,说是没醉又是自我难控,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 底下人还没上前,就被他轰了出去,寝殿内空空荡荡。 空无一人! 苏幕在门口站了站,寝殿内没有人,她便不想进去了,与李璟独处是最忌讳的事情,她不喜欢也不愿意。 须臾,顺子端着醒酒汤进去。 苏幕想了想,便立在了门外候着。 “太子殿下!”顺子将醒酒汤放在了桌案上,赶紧搀着李璟坐在了软榻上,“您吃醉了酒,不要在窗口边上待着,吹着风容易受凉!” 李璟躺在软榻上,靠着软垫闭着眼,“吵吵闹闹,到了最后还不是一个人?” “太子殿下,先把醒酒汤喝了吧,否则明儿怕是要头疼。”顺子端着醒酒汤近前,“皇上怕东宫太热闹,所以着苏千户在东宫里守着,今天晚上……” 李璟猛地坐起,顺子来不及反应。 醒酒汤顿时落地,玉碗摔碎,当即摔得四分五裂。 “苏幕来了?”李璟狠狠的晃了晃脑袋。 顺子赶紧行礼,“是是是,人就在外头候着呢!” “怎么不进来?”李璟揉着眉心,酒劲上来了,脑仁钝钝的疼。 顺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寝殿内,酒味重,您是知道的,苏千户不喝酒,所以……所以奴才瞧着,她方才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闻言,李璟心神一震,“这……” “殿下,奴才重新给您盛一碗醒酒汤。”顺子行礼。 李璟点点头,“然后让苏幕端进来。” 顺子一怔。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李璟倦怠的靠在那里,伸手压了压眉心,“还需要本宫,再重复吗?” 顺子慌忙行礼,“奴才明白!” 李璟转头,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一蹦一跳,视线也跟忽明忽暗起来,盯着烛光看了一会,他终是累了,便阖眼小憩。 苏幕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只瞧着李璟闭着眼睛睡在软榻上。 桌案上,摆着未喝完的酒盏,旁边还隔着一个白玉壶。 人都睡着了,苏幕自然不会打扰,轻轻的将醒酒汤放在桌案上,转身就往外走。 脚步微滞,苏幕折返回来,捻着毯子轻手轻脚的朝李璟走去。 他终究是太子,若是招惹了风寒,又或者出了什么事,上头追究下来,苏幕首当其冲,毕竟今日,她是奉命前来伺候。 李璟似乎睡得很熟,苏幕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给李璟盖上。 腕上颓然一紧,苏幕目色陡沉,只瞧着李璟幽幽的睁开眼,睡意朦胧的眼睛里,跳跃着莫名的火苗。 瞧着腕上的手,苏幕面露冷色。 若他不是太子,她定然不会饶了他。 “太子殿下,您醒了?”苏幕抽回手,直起身,转而朝着桌案走去,“醒酒汤端来了,您喝了再休息!” 李璟坐在那里,瞧着她端着醒酒汤,缓缓朝着他走来,然后立在他面前,哈腰弯背的递上醒酒汤。 她是那样的恭敬、谨慎,“太子殿下!” “是栾胜让你来伺候的?”李璟仿佛有些病怏怏的,“还是说,让你来盯着本宫,监视本宫,怕本宫又惹出什么事来?” 苏幕垂着眉眼,“太子殿下的身子最为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那你……喂本宫吧!”李璟坐直了身子,软绵绵的靠在那里,“本宫没力气,端不了碗,还是你亲自来吧!” 苏幕眉心微凝,倒也没说什么,这是太子,是主子,她充其量也只是个奴才。 奴才,就是伺候人的。 李璟坐在那里,苏幕近距离的站着,修长的手捧着汤药碗,递到了他的唇边。 逆光之中的人,清冷如霜,长睫如精致的羽扇,半遮半掩的垂着,让人瞧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变化,似乎天地间的所有变数,都沾不上她的心。 第308章 卿本,无心。 喝了醒酒汤,李璟仍是坐在那里。 苏幕瞧了一眼空碗,“太子殿下好好休息,奴才告退!” “苏幕!”李璟喊了她的名字,“为什么急着走?” 苏幕弯着腰,“殿下需要休息,奴才不该打扰。” “若是该呢?”李璟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本宫喜欢被你打扰。” 苏幕握紧手中的空碗,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多谢太子殿下垂爱,奴才感激不尽,您好好休息,奴才会守在门口,绝对不会让人踏进寝殿半步。” “苏幕!”李璟忽然动怒,拂袖间夺了她手中的空碗。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药碗被他狠狠摔碎在地,刹那间四分五裂。 外头听得如此动静,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赶紧跑进来。 “太子殿下?” “殿下?” 顺子和年修是一起跑进来的,见着屋内的境况,二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滚出去!”李璟目光狠戾,“滚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寝殿半步,否则,本宫要你们的命!滚!” 年修咬着牙,原是想要冲上去的,可顺子一把拽住了他。 “奴才告退!”顺子拽着年修往后退。 走的那一瞬,年修定定的望着苏幕,只瞧着她依旧弓着身子,极尽恭敬的立在哪里,一动不动的,那种神情让人有些害怕。 寝殿的大门,重重合上。 年修立在那里,浑身轻颤。 “先回去吧!”顺子道,“太子殿下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即便是督主来了,亦没有任何法子,何况是您!百户大人,您还是走吧!” 有那么一瞬,年修想冲进去,可脑子里却不断的回响着进东宫之前,苏幕交代他的那些话,他们这些人原就身不由己。 栾胜送她来,多半也是有了点心思的。 年修垂着眼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这些年,送进寝殿里的人太多了,抬出去的也多。”顺子紧了紧手中拂尘,“可是,谁管过?谁都管不着!” 年修想了想,转身就走。 顺子叹口气,手一挥,一众人等全部退下。 寝殿外,空无一人。 寝殿内,四目相对。 李璟站起身,苏幕旋即躬身退后。 “苏幕。”李璟喊她的名字,“从你救了本宫的那一日开始,本宫就把你当成了最亲最近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本宫都希望你能站在本宫的身边。” 苏幕步步后退,“奴才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绝无背叛之意,请殿下放心!” “本宫从来不怀疑你的忠心。”李璟瞧着她已经退到了桌案前,面上的倦怠之色渐渐成了冷色,“你就那么怕本宫吗?” 苏幕压根没有抬头,极尽奴才的本分,“您是主子,苏幕是奴才!” “到了这儿,本宫允许你不再以奴才自称。”李璟站住脚步,伸手拿起桌案上的酒盏,烛光下,酒盏里水光潋滟。 苏幕躬身行礼,“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太子殿下何必为难奴才呢?您若是没有别的事,奴才就……” “别动!”李璟音色沉冷,“本宫命令你,不许动!站直了!” 苏幕袖中双拳紧握,终是绷紧了咬肌,徐徐站直身子,“殿下,您想干什么?” “苏幕!”李璟晃动着手中的酒盏,忽然间扣住了苏幕的腰肢,猛地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本宫有些醉,你知道醉了是什么滋味吗?那就是看谁,都像你!喝醉了,真好!” 音落瞬间,李璟仰头将杯中酒灌入口中。 苏幕眉心微蹙,又不敢给他一掌,推开他,只能伸手去掰,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以最温和的方式,解除他对自己的束缚。 谁知,李璟手中的杯盏,被用力掼碎在地,他冷不丁钳住苏幕的下颚,狠狠吻下去。 这把戏,她之前就受过。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忍一忍,便罢了! 然则…… 苏幕赫然扬起长睫,疯似的推开李璟。 第206章 但愿,还来得及 酒入咽喉,浓烈的辛辣味,刺激着苏幕的感官。 不会饮酒之人,受不得如此这般。 苏幕登时打了个寒颤,顿觉舌头发麻,不,是整个头皮都发麻,脊背上顿时窜起一股寒气,冻得她直哆嗦。 此前也曾沾过酒,但那酒并不似此刻辛辣,也没这么大的酒劲儿。 可李璟给她灌下的这口酒,简直是…… “苏幕!”李璟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就那么、那么不喜欢本宫碰你吗?为什么呢?是本宫对你不够好?” 苏幕捂着咽喉,刺辣辣的疼,这种难以言表的痛楚,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苏幕。”李璟步步逼近,“在偌大的皇宫里,本宫什么都有,可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唯有在你这儿,本宫这胸腔里头,才能被装得严严实实。” 苏幕步步后退,视线有些模糊,脑袋沉甸甸的,她的体质不适合饮酒,素来也是滴酒不沾,哪里受得住这烈酒的酒劲儿。 “太子殿下!”苏幕神情恍惚,“站着……别……” 扶着墙的时候,苏幕有些腿软,狠狠的甩了甩头,摸索着朝寝殿门口走去。 第309章 “去哪?”李璟笑了一声,“旁人不知道你,本宫却是知道的,欺君之罪,别说是你,饶是栾胜也担待不起,这也就是为什么,只要本宫想见你,他就不敢拦着的缘由。” 苏幕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窗户,不得不承认,李璟的话很有道理。 诚然,栾胜为什么对李璟有求必应,苏幕占了不少缘故。 “他送你来,其实也有讨好本宫的意思,也算是给你谋个好前程,只要你能留在本宫身边,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本宫会好好对你。”李璟笑得邪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唯一的弱点还是没变,畏酒!” 苏幕抬眸,飞身而起。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哪知…… 肩头骤然挨了一掌,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道黑影从窗口掠过,身子便因为惯性而被震飞,落地的瞬间,脑子里一片浑浊。 她气息奄奄的躺在那里,只瞧着那双黑靴,不急不缓的朝着自己走来。 若然是毒,她倒是可以用内劲逼一逼,伤势未愈,但是可以搏一把。 可惜,这是酒…… 是酒啊! 烈酒! 李璟弯腰,徐徐的将人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怀里的人,羽睫轻颤,气息奄奄,别看着平时张牙舞爪的,到了这会……真是乖顺得宛若猫咪一般。 真好! ………… 年修立在宫道上,左思右想,东厂是没人敢闯东宫的,督主下令让千户大人来东宫伺候,谁敢违拗督主的命令? 宫里,没人能帮得了爷。 没人…… “不对,还有人!”年修眉睫骤扬,“对,对!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能如此了!” 音落,年修撒腿就跑。 乍见着年修冲过来的时候,周南趾高气扬的拦着他,“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今儿去东宫吃醉了酒,跑这儿撒酒疯来了?” “你少废话!”年修愤然,“我要见指挥使大人!” 周南瞧着偏殿,此处是沈东湛在宫里的休息之处,此刻人就在里面,不过……周南可没打算放她进去。 “你想见就能见?这可是咱们锦衣卫的地方,不是东厂!”周南轻哼,“跑错了地方,叫错了场子,您还是尽早离开吧!” 他家爷有要事,在里面与人相商,若是让年修撞见,到时候东厂…… 呵,谁知道这年修的满面焦急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来探消息的,岂非要惹出幺蛾子? 年修急得直跺脚,“我要见沈指挥使,人命关天,算是我替我家苏千户求他!” “苏阉狗?”周南愣了愣,“不能进去!” 年修咬着牙,“你若是再拦着,若是出了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周南瞧了一眼左右,“还愣着干什么?拦着!” 年修气急,“好啊,好你个周南,这梁子……咱们结大发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只能走另外一条路。 瞧着年修撒丫子跑开的背影,似乎真的很焦灼。 “你,去东宫看看!”周南吩咐底下人,“莫要打草惊蛇,不要惊动任何人,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颔首,赶紧跑去东宫。 这年修,到底搞什么鬼?玩什么花样? 年修没法见到沈东湛,眼下只能去找顾西辞,想来念着此前的情分,顾西辞应该可以施以援手吧? 但愿,还来得及! 第207章 怒急攻心 顾西辞喝了点酒,太子盛情,他推辞不过,自然要装模作样的喝两口,好在这两口酒并不足以让他喝醉,只是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风一吹,有些脑仁疼罢了! “公子?”云峰递了杯水,“此处风大,还是早些出宫回去罢?” 顾西辞揉着眉心,“东厂那边没什么动静?” “公子,您说的是什么动静?”云峰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苏千户?” 顾西辞横了他一眼,“云峰,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表现?是觉得现如今日子太舒坦,怀念以前的日子?” 闻言,云峰面上一紧,当即赔笑,“不敢!” “不敢就老实点,少些废话。”顾西辞幽然叹口气,瞧着夜里颇为寂静的御花园。 白日里的喧嚣热闹,已荡然无存。 “栾督主去伺候皇上,估计是有点名堂,就在您出东宫之后,他便派了苏千户前往东宫伺候。”云峰如实汇报。 顾西辞“咻”的站起身来,音色沉戾,“你说什么?苏幕去伺候太子?” “是……是啊!”云峰愣怔,“往常也是如此,就拿之前二皇子谋反,亦是苏千户前往东宫保护太子,这原就是惯例。” 顾西辞拂袖而去。 云峰不解:“……” 苏千户对太子有过救命之恩,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是以东宫有什么事,栾胜都会让苏幕过去。 往常也是如此,没什么不妥之处,今儿这是怎么了? “顾公子!”年修喘着气,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总算找到你了!” 顾西辞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面色顿时变了,心知大事不好。 年修跟着苏幕,所以这性子和喜恶也跟苏幕相近,苏幕性子冷,压根不待见顾西辞,若无必要,年修也不会私底下来见他。 第310章 如今这般,定是苏幕出了事。 且这事,不能与栾胜相商。 顾西辞脑子一转,便知道,此事八成与东宫有关,否则满宫都是东厂的人,年修怎么可能孤立无援,不得不找上顾西辞这个外人。 “苏千户出事了?”顾西辞问。 年修红着眼,“太子殿下喝醉了,爷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然后……” 还不等年修说完,顾西辞撒腿就跑。 谁也不知道,这宫里发生了何事,只瞧着年修跑在前面,顾西辞和云峰跟在后面,三个人一口气从御花园跑到了东宫。 “公子?”云峰伸手去搀。 顾西辞气喘吁吁的扶着墙,满头大汗,一抬眼,不远处就是东宫。 然则,东宫内外好似有些缭乱。 宫道上有不少宫人来来回回的跑,提着水桶往东宫方向冲去。 “这是怎么了?”云峰诧异。 年修在前面,见着二人停下来了,当即折返,“顾公子,快些吧!” 从他离开,去找沈东湛,再后来满宫里找顾西辞,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此刻的年修已经不敢肯定,苏幕是否还完好? 毕竟,这些年从太子寝宫里抬出去的小太监那么多,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身子废了就是死了。 但即便如此,年修也不愿放弃。 万一,万一还有生机可寻呢? 要知道,苏幕对太子,可是有救命之恩在先的! 三人进了东宫,才知道东宫起火。 许是近来天干物燥,又逢着今儿是太子生辰,四下光亮非常,风吹倒了烛台,以至于烧起了一小堆的枯叶。 其后,燃烧的枯叶被风吹得到处飞,继而点燃了边上的殿宇,火势在风的助力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幸运的是,并无人员伤亡。 所有人都在后院,据说太子李璟也去了后院,现如今还在那里大发雷霆。 顾西辞推开了寝殿的门,因着平素李璟的厚待,倒也没人敢拦着他,只是刚踏进寝殿,还没走上两步,他便顿住了脚步。 云峰在外头守着,免得到时候太子回来了,不好解释。 而年修,则跟着顾西辞往寝殿里冲。 “顾公子?”年修愣怔,低眉望去,地上横七竖八的丢着衣裳,有太子的衣裳,也有……褐色的长衫,以及歪倒在地的皂靴。 年修整颗心都在打着颤,疯似的撩开帷幔,冲进了内殿。 内殿,空无一人。 床榻边上,还挂着撕碎的中衣一角。 年修呼吸急促,软着腿朝床榻走去,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苏幕的贴身之物,他便如此,静静的站在床榻边,瞧着床榻上那一滩血迹。 窗外的风,呼啸着往内钻,撩起床幔,呼啦啦的作响。 顾西辞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年修痴愣的立着,没见着苏幕的踪影。 “别愣着了,去找人!”顾西辞转身就走。 年修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抬袖拭去眼角的泪,大步流星的跟在顾西辞身后,跑出了太子寝殿,眼下的关键,是把人找回来。 可是皇宫这么大,谁知道她会藏在何处? “你仔细想想,平时的时候,苏幕会去哪?”顾西辞知道,不能这样盲目的找,得有个大概的方向才行。 这就得问年修,只有年修知道,苏幕会去何处。 年修有些心慌,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在他及时醒过神来,当即报了几个地方,与顾西辞主仆分开去找。 东宫闹糟糟的,其他地方却安静得可怕。 皇宫的守卫,不可能因为一个东宫而悉数奔赴,各司其职,是最基本的职责所在。 三人连冷宫都找了,就是没找到苏幕的去向。 “爷到底去哪了?”年修急红了眼,“这黑灯瞎火的,躲在了何处?” 饶是受了伤,也该出来才是,这样一味地躲着,万一伤势加重,那该如何是好?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大伤小伤不计其数。 年修想想都觉得心疼,愈发着急难耐。 顾西辞也着急,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不是办法,却也不能惊动东厂,毕竟苏幕去伺候太子,是栾胜的命令。 “你再好好想想,苏千户平时有事,会在何处静心?”顾西辞拽住了年修。 年修眉心紧皱,“该找的都找了。” “公子,苏千户会不会已经出宫了?”云峰忙问。 顾西辞一怔,别说,真有可能。 “咱们不能在宫里久留。”云峰又道,“要不,出宫找找?毕竟这宫里咱也不是太熟悉,不如就让百户长在这宫里找,天亮之后宫门口碰头!” 年修点头,“如此可成。” “好!”顾西辞敛眸,“我去宫外找,你在宫里找,务必找到他!” 双方,分头行动。 可是,谁都没有把握。 苏幕到底,去了何处? ………… 寂静的屋内。 昏暗至极。 烛光缭乱。 沈东湛坐在床沿,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幕,不由的皱起眉头,极是不悦的瞧着收拢银针的王太医,“师伯,你倒是说个话,她怎么样?” “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王太医瞧着他面上的冷色,极是嫌弃的扯了扯唇角,“哎呦呦,你这是什么表情?现如今是你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你,倒是学会摆脸子给我看?小子,做人不能这样见色起意,小心咯,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311章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仔细的为苏幕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朝着他走去,“到底如何?” “不是说了吗?吐血是因为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王太医瞧着双目紧闭的苏幕,再看看面前的沈东湛,“你这小子,猴急猴急的作甚?人家现在还当你是死敌,你倒是巴心巴肺的,回头反咬你一块,你便知道她是什么美人蛇。” 沈东湛轻哼了一声,“多谢师伯提醒,我会记住的,一定万分小心,但是也请师伯保密,有些事情可不敢随便往外说,毕竟……” “得!”王太医满脸愤懑,“连师伯都敢威胁了是吗?哎呦,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仔细我修书一封,递给你师父,到时候让他赶紧来清理门户!” 沈东湛笑了笑,拱手作揖,“多谢师伯!”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是个丫头!”王太医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惋惜,“别人家的姑娘,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她却是拿剑杀人,不惜以命相搏,生死都不能自主,倒也是可怜。” 沈东湛拿起桌案上的瓷瓶,“给她的?” “她之前服过药,给她开药的大夫医术不错,但是有些心急,开的尽是些虎狼之药,虽然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她复原,但最忌情绪激动,否则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样。”王太医收拾好了药箱,“让她别着急,伤得慢慢治,欲速则不达啊!” 沈东湛点头,“多谢师伯。” “你小子平素没这么礼貌,如今倒是一口一个多谢,啧啧啧……真把自个当她男人了?”王太医轻哼两声,“以前这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 沈东湛的舌,从后槽牙处舔过,继而干笑两声,“这不是被逼的吗?” “小色胚子!”王太医骂骂咧咧的出去。 外头,周南赶紧上前,“王太医,如何?” “死不了!”王太医瞧着合上的房门,仔细叮嘱周南,“看着点,别让人看见,免得到时候给你们爷惹来灾祸。” 周南颔首,“我知道!” 东厂和锦衣卫素来不睦,若是让人瞧见了,怕是连皇上都会起疑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房门合上,沈东湛端着水回到了床前。 苏幕还处在昏迷之中,薄唇紧闭,面色惨白如纸,这般虚弱的模样,倒是与她白日里的冷冽张扬,大相径庭。 柔和是柔和了些,但更多的是让人担心。 沈东湛宁愿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也不愿她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为人鱼肉。 将药丸塞进苏幕的嘴里,他以掌心托起她的后脑勺,将水往她嘴里灌,可谁知这水却沿着唇线,从唇角滴落。 药,咽不下去。 沈东湛赶紧把人放平,捻着帕子轻轻擦着她的唇角,苍白的皮肤因为他的擦拭,略显微红,惊得他慌忙收手。 平素用力太猛,眼下忘了收力。 他坐在那里,呼吸微促,如王太医所说,她伤势未愈,得慢慢的调养回来,不吃药如何能痊愈?如何能好转? 她这伤的起源,也与他有些关系。 如果当初是他接下尚远这一刀,也许…… 想了想,沈东湛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徐徐俯身吻上她的唇。 舌,抵着她嘴里的药,慢慢的推入她的咽喉,合着那一口水,终是让她吞咽下去,只是她那两道眉,却因为异物的搅动,而微微拧起。 恍惚间,羽睫颤抖了一下,微微破开一道眼缝。 模糊的视线里,仿佛有个人影,看不清楚模样,却是那样的伟岸高大,遮天蔽日似的,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将她拢于他的暗影之中。 第208章 你醒了? 沈东湛垂着眉眼,瞧着苏幕长睫微颤,似乎是醒了,但转瞬间又轻飘飘的合上了眼,可见不是真的苏醒。 唇,柔软。 沈东湛捻着帕子,轻轻拭着她的唇角,药丸已经咽下,他便也放了心。 起身,行至一旁的水盆处,端起水盆转回床边。 沈东湛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之前把她从太子寝殿带出来,她身上沾了血,尽管之前擦拭过,但也只是粗略的擦了擦,免得他那师伯又犯嘀咕。 “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你躺着,我坐着!”沈东湛捻了帕子,轻轻擦着她的脖颈。 视线,沿着她的脖颈往下,然则……瞧着她微露的锁骨,沈东湛冷不丁缩了手,默默的别开了头。 想了想,沈东湛重新回过头,伸出两指,小心翼翼的拢了拢她的衣襟,然后重新为她掖好被角,免她着凉。 帕子擦拭着她的手背,沈东湛仔细的抹去,她手背上的血星子,“是不是蠢,明知道太子喝醉了,还敢进他的寝殿?你找个什么理由不行?非要这么认死理?栾胜就算于你有恩,说待敌,也只是不相干的人!” 这宫里,哪有什么真的情分可言?! “傻子!”他低低的说。 安静下来的苏幕,静美祥和,没有半分戾气,沈东湛定定的看着她,脑子里满满都是之前,闯入太子寝殿的画面。 东宫后院起火,太子李璟夺门而出,沈东湛从窗口蹿入。 只一眼满地凌乱的衣裳,他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再瞧着衣衫不整的苏幕,血淋淋的躺在床榻上,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第312章 沈东湛几乎没有犹豫,抱着人就跑了,一路上轻功疾驰,在屋脊上飞窜。 亏得周南赶紧跟上,将人避开,否则这大半夜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抱着东厂苏千户,在皇宫屋脊上狂奔,传扬出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抱着人回到这儿时候,沈东湛觉得,自己的手都有点抖,还记得当初在定远侯府的时候,见着她被砍了一刀,他打心眼里盼着,她死在尚远的手里才好,也免得他动手。 可现在…… 倒是有点报应的意味在里头。 “苏幕!”沈东湛眉心微蹙,徐徐伸出手,却在即将碰触到她手背的瞬间,又将手缩了回来,“你若是醒着,我便不与你客气!” 但她昏迷着,他岂能趁人之危? “你当……如何不客气?”幽幽的声音,虚弱至极。 沈东湛骤然挑眉,狐疑的瞧着一动不动的苏幕,“你醒了?” “沈东湛。”羽睫微扬,苏幕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你把我带出来的?” 沈东湛往前凑了凑,“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之前…… 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虚弱至极,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苏醒,是她底子好、命大,可她刚刚醒转,有些东西还真的是…… “想不起来就别想!”沈东湛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回来。你之前吃的药,太过猛烈,伤势那么重,还是要缓缓而治为好!” 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柔荑,暖得苏幕眉心微蹙,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苏幕想起来,奈何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不由的定定的望着沈东湛,不过是一杯酒而已,她虽然畏酒,但也不至于这般不中用。 “酒中有药。”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温声解释,“不知道是谁下的,要么是对付太子,要么是太子对付你。”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苏幕便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的身子缘故,是那杯酒里有药。 可是,这药到底是谁下的呢? 沈东湛瞧着她难受的样子,知道她躺不住,便将她扶坐起来,拿了垫子塞在她身后,“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苏幕垂着眉眼,“你是进去的?” “你的卧房尚且进得,何况是宫里。”沈东湛瞧着她一张一合的薄唇,下意识的喉间滚动。 第209章 适合女儿家用的 “擅闯太子寝殿,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苏幕气息奄奄,虚弱的垂着眉眼,那一口心头血,让她一时半会的缓不过劲来。 如王太医所说,她这是虎狼之药服了太久,以至于情绪忽然激动,导致心血翻涌,所以心脉受损,得好生静养,慢慢的补回来。 可那样的情况,谁又能忍得住呢? “我若是正儿八经的过去,你觉得太子会放人吗?”沈东湛反问,目色灼灼的盯着她,“就你之前的样子,别说是太子,饶是我见着……” 蓦地,室内一片沉寂,安静得只剩下烛花偶尔炸开的哔啵声。 那一刻,苏幕脑子清灵,眼睛里清楚的倒映着他略显痴愣的容脸,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剑眉紧蹙,凝着某些化不开的东西。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很多东西不是你开口、我答应,便能得到。 苏幕瞧着他不安分的手,转瞬即逝的微恙被她掩饰得极好,抬头间,她面无波澜的望他,口吻里带了些许嘲讽,“你打算握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听得这话,沈东湛刻意握紧了掌心里的柔荑,“觉得不痛快?” “东厂和锦衣卫,没有握手言和的时候。”她答非所问。 沈东湛恍然大悟,“现在不是有了?” 苏幕:“……” 好半晌,苏幕幽幽的开口,“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然是知道……才做的。”沈东湛理直气壮,“不明白的,是苏千户你吧?” 苏幕皱了皱眉。 “不懂也没关系,我让你一步,且握着你的手,等你明白的那一日再松开不迟!”他语重心长的说教。 苏幕忽然呵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愿闻其详。”他虚心求教。 苏幕舔了一下后槽牙,“逛了花楼、得了便宜却不给银子,还嫌姑娘做得不够好,美其名曰是在教她如何伺候男人。” “被你绕得头疼。”沈东湛皱眉看她,“说人话!” 说人话? 那就只有三个字了。 苏幕轻哼,“不要脸!” “用我爹的话来说,脸这东西从来不是自己要的,你有多大本事,别人就会给你多大的脸面。”沈东湛不以为意,安然坐在床边。 苏幕没有说话,脑子里是昨夜的情景。 “有些事,过去了就不必多想,想也无用。”沈东湛仿佛看穿了她,“太子不会声张,否则皇帝不会放过他和栾胜,不是因为你,而是痛恨东厂和东宫,这样明目张胆的勾结!” 仿佛被戳中了心里事,苏幕的面色不太好,羽睫垂落,没有再与他对视。 谁能想到,沈东湛如此观察入微,竟是将她的心窥透得如此清楚,“皇上什么都知道,只是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对于先皇后的亏欠,皇上想从太子身上弥补,可太子素来纨绔,让皇上很是失望。” 第313章 苏幕抽回手。 “但皇上需要东厂来扶太子一把,否则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朝臣,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到了那时候别说是太子之位,只怕是太子的命都保不住!”沈东湛这可不是吓唬她。 苏幕对于朝堂之事,无暇插手,是以知道得不少,但……不会像沈东湛这般会深入分析,她终究只是杀人的剑,无需太多心思。 心思多了,剑就不好使了,便也到了该销毁的时候。 但沈东湛不一样,他原就是齐侯府世子,从小学文习武,样样精通,沈丘给他请的夫子之中,就有已故太傅之子,教的是朝廷上那些东西。 爹说,即便当下用不着,也得用心学,谁能保证这辈子都用不着?不得不说,父亲深谋远虑,这不……到底还是用上了。 “沈东湛,你这话若是传出去,整个锦衣卫都会受到牵连。”苏幕倒是没想着利用这些话,对付锦衣卫和沈东湛,内里有些莫名的东西,堵在心口上,让她下不去手。 但她担心,隔墙有耳。 “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操心自己,就你这副身子骨,怕是瞧不见我倒霉的那一天。”沈东湛转身去倒了杯水,“苏幕,这样的日子你想过到什么时候?太子知道你的底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欺君之罪乃是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苏幕倒是被她逗笑了,“诛九族?我便是九族,一个人,一条命,全族!” “年修的命,耿少离的命,还有舒云的命,都不要了?”沈东湛问。 苏幕哑然。 “在这宫里宫外办差,没有所谓的孑然一身,总有牵连,哪怕没有血亲,也有身边的人。”沈东湛将杯盏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苏幕顿了顿,想起方才的事儿。 方才她隐约感觉到有东西滑入自己的嗓子眼,然后…… “你给我吃了什么?”苏幕喝了口水。 沈东湛倒也没想其他,“药丸。” “药丸……”苏幕抿唇,抬眸看他。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瞧着她,“药丸精贵,用不上!我若是要毒杀你,绝不会等到现在,趁着你身子弱,一刀结果了你,再将你丢到乱葬岗,反而省心省事。” “你倒是会做生意!”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 沈东湛上下打量着她,“是当年救太子的时候,被发现的?嗯?” “知道还问?”苏幕别开头。 沈东湛瞧着她挣扎了一下,仿若是要起身,奈何太子宫里的东西太厉害,以至于苏幕未能得逞,软哒哒的靠在软垫上。 “这垫子不舒服,你便直说,都是男儿用的东西,难免硌得慌!”沈东湛眉心微凝,“我这儿倒是有女儿家能用的。” 音落,他便挪动身子,坐在了床头边上,抽了她身后的垫子,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苏幕:“??” “苏幕。”沈东湛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还好吗?” 三个字沉甸甸的,却振聋发聩,让她心内不安,极度不安。 “沈东湛,你疯了吗?”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作势要推开他。 疯? “呵!”沈东湛轻呵,“当初是谁先动的手?那一袭红衣,可不是我自个往上套的?苏幕,是谁亲口说的,你到底是我的妻?” 苏幕愕然心颤,真是……报应不爽,来得太快! “怎么,答不上来了?苏幕,做人要有始有终,你如此这般,可不似东厂赶尽杀绝的做派!”沈东湛不温不火的调侃,“既是撩了人,自要撩到底,什么时候我心悦诚服了,你才能撤手。” 苏幕被他拥在怀中,耳畔是他胸腔里矫健的心跳。 “沈东湛,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布?”她不过是识时务罢了,没法子只能靠在他怀里,若是等她恢复气力,自不会与他客气。 沈东湛握住她的胳膊,慢慢悠悠的抬了一下,“你说呢?” 这……可不就是任他摆布嘛! 苏幕气不打一处来,“沈东湛!” “昔年夫子教导,遇见记不住的诗词,多念两遍,加深印象。”沈东湛低眉看她,“你可以多喊几声,今儿记不住,明儿继续喊,总归要记住。” 苏幕努力深呼吸,“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内劲提不上来就别瞎逞能,当时你身上有血,我怕你中毒或者是内伤发作,所以提前封了你几处要穴,又加上那杯酒……你这一时半会的,别指望用内力。”沈东湛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 东厂的苏千户,是个狠辣角色,岂会任人摆布?此刻若是有剑在手,他敢保证,她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劈了他。 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满腔的狼心狗肺。 “好好养着吧,待会宫里安静下来,我会送你出宫。”沈东湛为她掖了掖被角。 苏幕瞧着不远处的窗户,“东宫出了何事?” “年修来找我的时候,我有要事在身,没能及时见着他,好在周南谨慎,让人留了个心眼,查探东宫的消息,这才知道你进了太子的寝殿。所幸……我到底没错过!”沈东湛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去得晚了些,那该是怎样的后果?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终是想清楚了当时的事,李璟抱着她上了床榻,动手撕碎她的衣裳,她极力想要挣扎,奈何酒劲加药劲,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几番挣扎无果,竟是一口心头血吐出。 第314章 乍见她口吐鲜血,李璟顿时酒醒了一般,愣在床边没有动弹,再瞧着苏幕面白如纸,触她眉眼冰凉,李璟吓得魂都飞了。 李璟想去传太医,可一想到,若太医见着苏幕这般模样,躺在他床榻上,鲜血淋漓的……他该如何解释? 平日里,其他小太监死了便死了,白布一盖便丢去了乱葬岗。 可苏幕怎么办? 他是绝对不会,把苏幕丢去乱葬岗的。 李璟,舍不得。 恰,后院起火,整个东宫都闹了起来。 趁着机会,李璟让顺子去请熟识的太医,而自己则去后院露脸,免得到时候再生事端。 谁知道,饶是如此谨慎的安排,苏幕还是“跑”了。 丢了苏幕,李璟大发雷霆。 东宫。 寝殿。 李璟怒气正盛,瞧着床榻上的血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废物!都是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哪樱花国宫被人摘了脑袋,你们怕也看不住!” 顺子跪地磕头,“太子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黑压压的,跟前跪着一片人,高呼着太子恕罪,却无人敢多解释,太子是什么人?太子是什么脾气?你敢争辩,他会当场杀了你! 外头一声响,栾胜脚步匆忙的进来。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及至跟前,栾胜行了大礼。 李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微微收敛了脾气,“栾胜,她不见了!” 栾胜环顾四周,手一挥,众人悉数退出了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 “殿下莫要着急,苏幕不会丢。”栾胜皮笑肉不笑,“她定然是回去疗伤了!” 语罢,他近前瞧着床榻上的血色。 颜色很新,不是毒血,这么多血,自然也不可能是…… “疗伤?”李璟心下陡沉,“是本宫大意了,忘了她身负重伤,内伤未愈,是本宫、本宫太着急了,是本宫害了她!” 栾胜行礼,“殿下好生歇着,今儿到底是您生辰,闹也闹够了,别再闹出动静,皇上那头可不太高兴啊!” “父皇他……”提起皇帝,李璟面露惧色。 栾胜叹口气,“您也知道的,皇上病着呢!这宫里闹腾得厉害,对皇上的身子没有裨益之处,是以这事交给奴才去办,您就好好歇着。” “好!”李璟点头,“若有苏幕的消息,尽快差人来报本宫。” 栾胜颔首,“奴才明白!” 走的时候,栾胜又回头瞧了一眼窗户,眉心微拧。 出了寝殿大门,栾胜面上笑意全无,沉着脸走出了东宫。 宫道上,栾胜缓步前行。 奈风跟在其后,微垂着头,“督……” 还不等他开口,栾胜转身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子,“杂家不是让你盯着?怎么会变成这样?苏幕人呢?” 第210章 找上门 奈风跪在地上,只觉得上方凉飕飕的,可见栾胜是动了气,也许是动了杀意,是以他不敢抬头,只能跪地上禀,“督主恕罪!” “只恕罪就成了吗?杂家让你看着人,太子纵然有心,却也该吊着,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她跟后宫那些死了的小太监有什么区别?”栾胜很是清楚太子的秉性,“将希望放在太子身上,就是自掘坟墓!” 奈风知道,所以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东宫的火,怎么回事?”栾胜问。 奈风急忙应声,“说是风吹着灯笼,燃起了落叶所致,火势蔓延至旁边的殿宇,好在及时被人发现,太子处置了看守不利的宫人。其后,顺子偷偷的请了刘太医。” “刘太医是咱们的人。”栾胜知道这事。 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明白,苏幕出了事,虽说地上的衣裳已被收拾干净,可依旧能看见床榻上的血迹,还有屋内的凌乱。 “有人进了太子寝殿,你们居然都没有发现?”栾胜低眉瞧着奈风,幽幽的眯起眸子,“后院起火,人丢了……” 奈风一怔。 “能制住苏幕,肯定是太子做了什么。”栾胜缓步往前走,心下沉沉,“既是制住了,说明她无法行动自如。那,后院的火是怎么回事?” 奈风忽然就明白了,“督主的意思是,有人救走了苏千户?” “走!”栾胜骤然冷色。 奈风不敢言语,赶紧跟上,也不知督主要去往何处? 直到…… “督主?”奈风愣怔,“这是沈指挥使的休息殿。” 底下人自然不会让栾胜进去,纵然栾胜是东厂提督,奈何东厂和锦衣卫井水不犯河水,到了皇帝跟前,栾胜也得跟沈东湛几分薄面。 所以,拦着栾胜实属应当。 “沈指挥使在里面吗?”栾胜问,“通报一声,就说杂家要见他。” 底下人可不敢乱说,只行了礼,“咱们也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什么时候会来,只能帮着进去看看,若是大人在内,定然为督主通报!” 栾胜也不着急,就在外头候着。 东厂是东厂,锦衣卫是锦衣卫。 皇帝在上头搁着,谁也不能先动手,否则就是理亏。 周南叩响房门,“爷!栾督主来了,此刻人就在殿外头,等着要见您!” 闻言,沈东湛瞧了一眼怀中的苏幕。 第315章 苏幕抖着手想推开他,却是把自己推得往后仰,直挺挺的躺在了床榻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撑起上半身,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气息微喘。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藏在衣柜里。”沈东湛立在床边,“你这义父来得可真是时候,我这好不容易捡着机会,可劲儿欣赏你的狼狈模样,他倒是紧赶着来捡你。” 苏幕望向门口,“义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我此番逃出太子寝殿,只怕是触怒了义父。” “再给你一顿鞭子,教你做人?”沈东湛问。 苏幕没说话,羽睫微垂,掩去眸底沉冷。 周南还在外头叩门,“爷?” 叹口气,沈东湛行至门口,开门瞧着外头的周南。 “爷,栾胜来了,这会已经在外头,卑职想着……可能是冲着苏千户来的。”周南低声说,“若是让他进来,怕是要露馅。” 沈东湛瞧着他,“你有能耐,把他挡在门外?” “卑职……”周南抿唇,“不敢!” 栾胜那是什么人? 一个喜怒无常的阉人,比之苏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幕这一身的功夫,都是栾胜手把手教的。 “不敢还想逞能?嫌命太长?”沈东湛立在檐下,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殿门,“跑是不可能了,我前脚窜出去,他后脚就能逮着我!” 周南连连点头,“据说这老东西,功夫极高,虽然咱没瞧见他出手,只看过苏千户便可知一二,绝对不好惹!” 万一被当场抓包,那可就糟了!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抱着苏千户窜宫墙,被东厂提督抓个正着,哎呦,这叫什么事儿?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沈东湛自然没那么蠢,指着边上的偏殿,“备酒菜。” “是!”周南颔首。 想了想,沈东湛又道,“回来!” 周南都迈开步子了,又赶紧跑回来,“爷,还有什么吩咐?” 沈东湛凑过去,伏在他耳畔低语两声。 “听明白了吗?” “明白!” 须臾。 栾胜进门。 “沈指挥使倒是有雅兴,这个时辰了,还在殿内喝酒?”栾胜环顾四周,瞧着边上的寝殿,眸色沉了一下。 沈东湛拂袖落座,“请!” “东宫走水,沈指挥使不知道吗?”栾胜坐定。 沈东湛眉心微蹙,“栾督主不是知道了吗?这种事,需要东厂和锦衣卫联手,才能摆平?你敢,我还不敢呢!到了皇上跟前,又得把我爹往外搬,免得皇上劈头盖脸的训一顿。我这人,脸皮薄,受不住这些!” 栾胜轻呵,“沈指挥使说笑了,不过是一点火势罢了,没什么大碍,何需东厂和锦衣卫齐齐出手。” “这不就结了!”沈东湛笑着斟酒,“不说各自的身份,且说年岁,你为长,我为晚辈,总归还是要礼让一番,所以……干脆躲起来喝酒!” 栾胜皮笑肉不笑,人精! 第211章 调虎离山 在栾胜面前,这点小把戏算得了什么呢?栾胜才是真的人精,在宫里能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可不是凭着命硬。 沈东湛三下五除二,便将东宫的事儿撇得干净。 “沈指挥使有理有据,处事不惊,难怪能将锦衣卫众人,制得服服帖帖,与你俯首帖耳,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栾胜瞧着桌案上的酒菜,纹丝未动,可见是刚摆上的。 沈东湛自不是傻子,栾胜的话岂能相信。 他嘴上夸着你,心里巴不得杀了你。 所谓佛口蛇心,不外如是。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不过是靠着祖荫庇佑罢了!”沈东湛笑道。 他这一开口,栾胜的面色明显变了变。 阉人断了根,就等于背弃了祖宗,沈东湛却来了这么一句,明着是谦虚,背着是挖苦,这般功力委实不逊于他栾胜。 可栾胜是谁? 这个时候发难,不是自己找难堪吗? 栾胜裹了裹后槽牙,唇角勾起,目色凉薄的瞧着他,“沈指挥使真是谦虚。” “栾督主专程来我这儿,不单单只是想夸我吧?”沈东湛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东厂遇见了难处?虽说立场不同,但同殿为臣,都是为皇上尽忠,该施以援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推辞!” 栾胜瞧着他,年轻轻的,却将话说得这般圆滑,倒也不易。 这点,和沈丘的恣意任性截然不同。 “沈指挥使所言极是,都是为皇上尽忠,自然不分你我。”栾胜接过话茬,“是以,杂家在太子寝殿处,发现的脚印……” 沈东湛端起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什么脚印?” 去你的脚印! 沈东湛亲自进去救的人,有没有留下脚印自己不知道? 老阉狗,这是在玩兵不厌诈呢! “等会?”沈东湛皱起眉头,狐疑的打量着他,“怎么就牵扯到了太子殿下的寝殿?不是后院走水?怎么,寝殿也遭了殃?可是丢了什么?” 栾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这小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懒得搭理东宫的事? 高手过招,乃心之较量。 谁先耐不住,谁就输了! 第316章 “哦,没事!”栾胜悠然叹口气,“只是太子殿下受惊而已,没什么事。”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就这么幽幽的望着栾胜,“当日在永慰县,栾督主来去匆匆,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是不是出了事,如今正是机会。” 栾胜:“……” 这小子真会挑时间,却也有拖延之嫌。 若苏幕就在此处,只要栾胜不走,她就出不去,所以栾胜并不着急,只要苏幕不在此处,他这颗心就算放下了。 “栾督主是奉了皇命?”沈东湛会问。 栾胜回过神来,“咱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是奉命行事,沈指挥使应该很清楚,与些事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主子们的事儿,不是奴才可以置喙的。” 沈东湛点点头,“没错,主子有命,奴才从命,栾督主办事,皇上定然很放心。对了,当日你这一掌,要了苏千户半条命,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尚远给了她一刀,栾督主又给补上一掌,你与尚远是不是说好的?” “乱臣贼子,岂能为伍?沈指挥使这话,怕是有诬告之嫌。”栾胜冷笑两声,“沈指挥使,祸从口出,慎言!” 沈东湛歪着头瞧他,俊眸冷冽,“多谢栾督主提醒,有些话,我也只敢当着你的面说,旁人是半句都不肯提的,也不知道栾督主会不会去皇上那儿……告我的暗状?” “也许会!”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也许不会。” 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本就不是一类人,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想来也是,这些年但凡对东厂动过心思的,不是满门皆灭,就是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沈东湛幽幽道来,“栾督主,做人留一线,来日好见面,凡事做得太绝,早晚会有报应的!” 栾胜被逗笑了,“沈指挥使手上沾的血和人命,怕也不比杂家少吧!你能保证,都是该死之人吗?咱们这些给皇上当差的,凡事都只论皇命,不论天命。” “是吗?”沈东湛叹口气。 外头,奈风轻唤,“督主!” “进来!”栾胜道。 奈风进门行礼,然后伏在了栾胜的耳畔低语。 沈东湛没拿正眼瞧着,只见着这主仆二人交换了眼神,快速起身往外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可见是急事不假。 直到二人出了宫门,周南才快速的进来,“爷!卑职糊弄得还成吧?” “我就知道……”沈东湛单手抵在桌案上,薄唇轻勾,坏坏的笑了一声,“好好看着这里,别让人进来。” 周南点头,“爷,您真的要送她回去?” “不送回去,藏起来?”沈东湛反唇相讥,“我这衣柜可藏不了人。” 闻言,周南的面色变了变。 沈东湛疾步走回寝殿,恰苏幕已经吃力的起身,就靠在床沿,精气神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行动依旧不便。 见着他回来,她亦没有好脸色,“你都跟我义父说了什么?” “说我与你在山寨里成了亲,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让他赶紧把你送到锦衣卫来,成日与一众太监厮混,我这当家的不高兴。”沈东湛阴阳怪气。 苏幕剜了他一眼,“说人话!” “他走了。”沈东湛坐在床头凳上,“且不会寻你麻烦。” 苏幕可不信,义父会这样轻易的离开,“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周南去通知了年修,着年修尽快出宫,驱车回苏宅。”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这什么意思,不需要解释了吧?” 宫内宫外,多的是东厂的耳目,只要年修大大咧咧,堂而皇之的出宫,消息就会立刻传到栾胜的耳朵里。 “调虎离山。”苏幕懂了。 沈东湛瞧着她,“我……送你回去。” “我现在回去,不就是告诉义父,之前是在诓他?”苏幕别开头。 沈东湛站在那里,眉心微蹙的插着腰,“你觉得栾胜会进苏宅……看你吗?” 苏幕没有吭声。 “你去东宫伺候,出了这么些事,栾胜心里也不痛快。这件事不管是他有意促成,还是无意为之,传出去都是丢了东厂的颜面,若是让皇帝知道……”沈东湛顿了顿,“只要栾胜进了苏宅,这件事就一定会传出去。” 苏幕望着他,“何以见得,以东厂……” “别忘了,他来过我这儿!”沈东湛一语惊醒梦中人,“东厂不敢做的事,锦衣卫来做!你觉得,栾胜会冒这个风险吗?” 他之前那句话,就是在告诉栾胜,大家立场不同,兴许还有点背后小动作,皇帝面前告黑状,那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东厂告了锦衣卫,就是锦衣卫告了东厂。 苏幕这件事,显然是东厂理亏,锦衣卫占了上风。 “栾胜估计后悔死了,不该太早出现在我这,平白给了我把柄。”沈东湛瞥了她一眼,略带几分得意,“只要你的奴才不露馅,这件事就能过去。” 苏幕相信,年修是绝对不会出卖她的。 这点,沈东湛也相信。 他们这些人,出门在外,身边带着的,都是极为信任,可以交付后背之人,否则便离死不远了! 沈东湛站在那里,徐徐张开双臂,“抱你!” 挣扎了一下,苏幕扶着床柱起身,“我自己可以回去!” 第317章 “你能爬出这个窗户,我就给你垫桌脚。”沈东湛指了指窗户。 苏幕狠狠瞪了他一眼,“沈东湛!” 四目相对,一个略显得意,一个怒意盎然。 最后的最后,周南无奈的直摇头。 沈东湛背着苏幕,周南在前扫除障碍,领着人出了宫,直奔苏宅。 如沈东湛所料,栾胜果真没有进苏宅,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便乘着马车出了宫。 年修早已驱着马车回了苏宅,只是这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怎么还没回来?”李忠低声问。 年修摇摇头,“如今也只能信他们一回。” “锦衣卫和东厂,向来是死敌,可别动了手脚才好!”李忠瞧着紧闭的大门,“哎呦,这大晚上的,可真是急死我了!” 年修想了想,“李大夫,你去准备汤药,时刻温着,我一人等着便是,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人,怕是对爷不利。” “嗯!”李忠点点头,“你可看着点,若是人回来了,即刻报我。” 到了这时候,再多的埋怨与怨恨都没用,李忠只期许着苏幕能平安回来,别的……什么都不求了,只要活着就好! 门外不远处。 奈风探了消息转回,“年修的确已经回来,苏千户的房间……灯也点着,屋内有人影,想必真的回来了。” 车内,栾胜面色凝重,“伤着了?” “药庐里在煎药,有药味传出。”奈风俯首。 栾胜幽幽的叹口气,“她是怎么回来的?” “许是趁着东宫大火,所以从窗口跑出来,继而被年修带回来的。”奈风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年修一直跟着苏幕,对其忠心至极。 “此前,年修是跟着千户大人,进了东宫的。”奈风又补上了一句。 栾胜揉着眉心,“罢了!回去!” “是!”奈风行礼。 然则马车还没来得及驱使,奈风又开了口,“督主?” “何事?”栾胜有些烦躁,口吻极为不悦。 奈风顿了顿,“是顾公子!” 眉心陡然拧起,栾胜伸手挑开车窗帘子,瞧着从昏暗中走出的顾西辞,“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西辞不卑不亢,拱手作揖,“栾督主。” “顾公子今夜受邀去东宫,恭贺太子生辰,入了太子宫宴,怎么……会在这里?”栾胜明知故问,“喝醉了,跑苏幕的府邸外头晃悠,到底是何居心?” 顾西辞笑了笑,“栾督主说笑了,太子殿下喝醉了,我可没喝醉。” “那你是什么意思?”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阴测测的盯着他,“有人,在太子殿下的酒里,动了手脚!” 栾胜目色陡戾,“什么?” 第212章 我喜欢登门讨债 东宫里的饮食,都是有专人准备的,按理说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有人下毒?”栾胜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但…… “若是下毒,自然早就被查出来了。”顾西辞当然知道,东厂尤为重视太子的周全,凡是饮食皆是一一验过,绝对不会有差池。 栾胜到底是东厂提督,顾西辞这么一提醒,他便明白了,为什么太子的床榻上有些,更明白了苏幕为什么逃出太子寝殿,然后躲起来。 太子,中了招! 又或者,苏幕中了招! “有些东西,是验不出来的,只有喝下去才知道是什么。”顾西辞将话说得一清二白,“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提醒一下栾督主……小心!” 两个字,小心。 让栾胜当下警起来,掩不住周身寒戾,“顾西辞,你这般盯着苏幕,是何用意?” 早前底下人就汇报过,顾西辞纠缠苏幕已久,前阵子还邀约苏幕,去了杏花林里看花品茶,左不过没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栾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深更半夜的,顾西辞却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我若不盯着她,只怕今儿要出大事!”顾西辞温润如旧,嗓音清清凉凉,从容之色,叫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思,“太子今夜若是欺辱了苏千户,以苏千户的性子,定会与其心生嫌隙。苏千户的性子,栾督主再清楚不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压根就没有手下留情这么一说。” 栾胜没说话,只当他说的是实情。 “我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自然要以东宫为重。”顾西辞低笑一声,“但凡对东宫不利之事,我都要提前防范,哪怕是东厂,亦得小心谨慎的处理,栾督主以为呢?” 栾胜终于正儿八经的审视着顾西辞。 少年人眉眼英俊,气质温润,本该是儒雅之人,偏生了几分阴狠,小心的掩于暗处,一双瞳仁漆黑如墨,对世事洞若观火,如猎者沉稳,颇有大家之风。 所谓后生可畏,大抵如此! “有人想利用太子殿下,斩断栾督主一臂,同时让东厂和东宫反目,这点把戏……应该瞒不过栾督主的眼睛才是。”顾西辞拱手作揖,“话已至此,顾某告辞!” 音落,转身离开。 瞧着顾西辞头也不回的背影,奈风近前,“督主,这顾西辞好生怪异,是否心怀不轨?” “纵然心怀不轨,话却说得极是在理。”栾胜的指尖,轻轻瞧着窗棱,心下思忖着,到底是谁给太子下了药? 第318章 时机赶得这么好? 若说没有人,里应外合,他是抵死都不信的。 “东!宫!”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奈风其实并不这么相信顾西辞的话,“督主,他刻意等在这里,说了这番话,是有意拉拢咱们,还是想无中生有,挑起祸端,尚未可知!” “顾家的人,本该防范!”栾胜收手,窗帘徐徐垂落。 内外,隔开。 “但是这一次,杂家信他!”车内,传出栾胜低狠的声响,“传令下去,彻查!” 奈风自不敢违拗,旋即行礼,“奴才明白!” 彻查便意味着,要死很多人! 马车,徐徐而去。 听得马车声响,年修扒拉着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一颗心险些蹦到嗓子眼,只一眼那马车便已头皮发麻。 俄而,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主院里有动静。 年修心惊,直奔主院。 屋内,烛火缭乱。 沈东湛动作轻缓的将苏幕放在床榻上,转而将软垫塞在她背后,让她能靠着舒服点,“一路上我尽量保持平稳,免不得还是颠着你了,你气血不稳,终究还是要小心为上。” 说着,他转身去倒了杯水,回到床前坐着,伸手递给她,“你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总该放心了吧?” 苏幕没有拒绝,这是她的屋子,她闭着眼睛都能在屋内走圈圈。 喝了口水,苏幕定了定心神,紧了紧手中杯盏,“沈东湛。” 他看着她。 “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她薄唇微启,“来日必还。” 沈东湛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真的?”沈东湛问。 苏幕挑眉看他,眸色狠戾,“少占便宜,免得折寿!” 沈东湛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瞧着她这一身杀气,显然是恢复了不少,若是再说下去,估计又要动手了? 她身子未愈,动手不利于伤势恢复。 “得空去喝茶?”沈东湛嗓音低沉,“城东有家茶馆的评书说得极好,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去坐坐。” 苏幕敛眸,“好!” 这一个两个都请她喝茶,想来这是男人互通情义的方式。 “很好!”沈东湛接过她手中的杯盏,重新行至桌案前,“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是放了我鸽子,我便要算上利息,一次人情变成两次人情,如此类推。” 他回眸看她,烛光下,侧颜清隽。 唇角轻勾,他嗓音低沉悠扬,如桐木古琴,“债多不压身,苏千户不妨多放我几次鸽子,我这人最喜欢讨债,登门讨债!” “你休想!”苏幕轻嗤。 门外,传来了周南与年修的争执之音。 “怎么又是你?”年修愤然。 早前在宫里吃的亏,如今都成了胸腔里的怒火。 “哎呦,什么叫又是我?”周南扯了扯唇角,“你这人别不识好歹,我这千里送人归的,礼轻情意重,你说你不感恩,好歹也别这般表情!” 年修眦目欲裂,“你个卑鄙小人!” 周南:“……” 这又是哪门子的孽债? 卑鄙? 第213章 宠妾灭妻 “我福薄,担不起你这骂名!”周南轻呵两声,满脸鄙夷,“你自己找不到人,如今倒是来怪我?干我屁事?” 年修气不打一出来,“当初拦着我,不让我见沈指挥使的是你,后来通知我赶紧出宫的还是你,你不是故意闹着我,把我耍得团团转是什么?别以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是打输了,所以寸心报复?” “哎哎哎,你这话可说清楚了,到底谁打输了?”别的倒也罢了,居然说他打输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周南怎么可能输给这小阉狗?! 年修轻呵,“不就是你咯?” “再来!”周南愤然。 敌不过苏阉狗,难道还打不过这小阉狗? 笑话! 年修亦不服输,反正督主已经走了,打就打呗,此番非得打得这卑鄙小人满地找牙不可! 外头,闹腾。 内里,暗涌。 周南是被沈东湛拽走的,要不然这厮与年修,非得打得两败俱伤不可。 “你可真是出息,在别人的地盘上,打得这么忘我。”沈东湛冷嘲热讽。 漆黑的巷道内,周南嗤了一声,唇角有些生疼,“那怪不得卑职,是他先动手的,谁让他这般欠收拾?” “就你这样的,谁家姑娘会喜欢?”沈东湛叹口气,“以后可怎么好?” 周南一怔,“爷,这跟娶媳妇没关系,教训阉狗是一回事,娶媳妇是另一回,当人和当男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沈东湛揉了一下鼻尖,顾自低语,“我原也这么想的。” “爷,您嘀咕什么呢?”周南没听清。 沈东湛轻哼,“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你两这般不对付,万一哪日要一同办差,就不怕他给你给撂挑子,背后捅刀子?” “这……”周南答不上来。 他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却不能保证,旁人与他一般秉性,尤其是东厂的人,这帮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是无情。 “知道怕了?”沈东湛轻嗤,“德行!” 周南回过神来,沈东湛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第319章 “哎哎哎,爷,卑职可不是怕,卑职这是谨慎,万一来日没能办好差事,让皇上给办了,这不是白搭上一条命嘛!”周南絮絮叨叨的跟着。 沈东湛的心情很好,倒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位…… 所幸,周南想起来了,冷不丁拽住了自家爷。 明明是自个家里,两人却跟做贼似的,跳墙进去,连屋子里的灯都不敢点,黑灯瞎火的进屋歇息,未有半点动静。 夜里,还算太平。 不过第二天一早,可就没那么太平了。 苏幕用过了早膳,吃了药,李忠才松口,让年修上前汇报消息。 “昨儿夜里,东宫里不少奴才都被督主的人带走了!”年修躬身低语,“连夜审讯,查察放火之人。只是,奴才觉得,督主要查的不是放火,怕是有别的事!” 苏幕喝了口水,润去嘴里的苦涩滋味,转头望他,“奈风督办的?” “是!”年修点头,“督主亲自交代,奈风亲自抓的人。毕竟是东宫的事,督主素来不会马虎,想来是定要抓住放火之人的。” 说到这儿,年修有些担心,“爷,若是查到了锦衣卫头上,那咱们跟锦衣卫的关系,岂非……” “你真以为,义父大张旗鼓的抓人,是为了东宫走水的事情?”旁人不知道,苏幕是栾胜一手养大的,很清楚栾胜的处事作风,“他查的,不是放火,而是放药。” 年修愕然。 李忠点点头,“我说你怎么不太对,身子有些异于寻常,可细查之下,又查不出个所以然,原来是中了药?” 昨夜苏幕回来,身子虚得不行,待沈东湛离开之后,她便躺下歇息了,若非如此,哪能恢复得这么快? 是以,年修也不知道昨夜东宫寝殿的事情。 如同听得苏幕提及放药,更是吓了一跳,心知督主此番怕是要大开杀戒了,敢对东宫下手,还伤及了苏幕,这可不是小事。 “难怪,爷昨夜连路都走不了!”年修恍然大悟。 苏幕扶额,“这事,小不了!” “何以见得?”李忠不解。 苏幕勾唇冷笑,“谁敢在东宫造次?而且,还把主意打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不要命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获益远胜于代价。”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苏幕死在东宫,让东宫和东厂存了间隙,那么得益的会是谁呢? 年修与李忠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答案。 东宫,得罪的人太多,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也太多,要找到放药的是件难事,要找到幕后黑手,更是难上加难。 “这还真的说不好!”年修眉心紧皱,“只是,对方算计到了咱们东厂的头上,督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忠点点头,抱臂轻叹,“怕是又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人都在东厂大牢里?”苏幕问。 年修颔首,“对!” 进了东厂大牢,想活着出来,也得留下几层皮。 “走吧!”苏幕起身,“去看看!” 这事,到底跟她有关,若是不过去看看,义父那边不好交代。 出门的时候,李忠让舒云跟着,有个大夫在边上跟着,诚然能让人安心,何况舒云又是舒怀远的女儿,苏幕带着她出去溜溜,也是好事。 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耿少离扯着李忠的衣袖,“叔公,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你的伤还没痊愈,小小年纪的,得好好的养着,可别像你义父这般,幼时不曾善待,如今千疮百孔。”李忠摸着他的小脑袋,“孩子,先让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耿少离皱着眉头,“可是叔公,义父让我读书。” “因为你义父啊,吃够了习武的苦,不希望你走她这条路,但是你若能学有所成,来日高居庙堂之上,还用得着舞刀弄剑吗?到了那时候,你有的是可使唤的刀子。”昔年不曾想过的事,李忠如今都想明白了。 有时候,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刀。 不见血的杀戮,才是最可怕的。 东厂,大牢。 内里惨叫连连,外头阳光正好。 苏幕行礼,“义父!” 栾胜立在台阶上,转头看她,只瞧着苏幕神色寡淡,面色苍白,似乎很是虚弱,有些话到了嘴边又悄然咽了回去,“没事吧?” “苏幕无能,不能伺候好太子殿下。”苏幕依旧弓着身子,没有直起来。 栾胜一步一台阶的走过去,直挺挺的立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太子自会有人伺候,你没事就好。” “多谢义父关怀!”苏幕垂着眼帘,极尽温恭。 栾胜叹口气,负手往回走。 苏幕没有犹豫,缓步跟上。 “苏幕。”栾胜开口,“昨晚你本可以挣脱。” 这点,苏幕清楚,栾胜更清楚。 “太子殿下赐了我一杯酒,酒中有药。”苏幕低声解释,“那药的药性极是厉害,眨眼间便能让人身子发软。彼时我急火攻心,太子殿下又步步紧逼,恰东宫走水,我吐了血才算找回些许清醒,马上夺窗而出,寻了僻静处疗伤,待年修找到我,才将我带出了宫。” 一番言辞,滴水不漏。 栾胜顿住脚步,“如此说来,倒是那场火救了你!” “是!”苏幕行礼,“若非如此,怕是……” 第320章 栾胜眉心微凝,“想说什么便说罢!” “义父,为何会有人提前在酒中做了手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还是太子他自己?”最后那一句,苏幕说得很轻。 栾胜的面色旋即变了变,显然,最后那种可能,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一直觉得是有人对太子下手,而忽略了太子对苏幕的势在必得。 “义父?”苏幕低唤。 栾胜没说话,抬步进了大牢里。 刑房里的那些人,有几张熟面孔,都是东宫里提出来的,当天夜里在寝殿周围伺候的,至于后院那场火,因着救了苏幕一命,查也不急于一时。 “有人想让东厂和东宫生出嫌隙,继而借着东厂的手,扳倒太子。”栾胜瞧着这些血淋淋的人,看他们就如同看死人一般冷漠,“无论如何,这事不能善了,必须把人揪出来。” 否则,可一便可二,后患无穷。 奈风是从外头进来的,见着苏幕在,并不惊讶,如往常一般据实禀报,“督主,皇上刚刚训斥了睿王殿下。” “训斥睿王?”苏幕不解,“柔妃娘娘那么得宠,皇上又惯来顺着睿王,为何会训斥他?” 奈风低声道,“家长里短,宠妾灭妻。” 八个字,概括了此番训斥的缘由。 “哦!”苏幕了然。 这睿王李珏原就是个风,流之人,听说后院的妾室一箩筐,多得都快脚后跟、挤脚后跟了,会出这样的事,实属意料之中,没什么可奇怪的。 “睿王殿下的正室,乃是前太师简家的女儿,听说昨夜一脖子吊死了,所以简家不依不饶,一状告到了皇上那里。”奈风继续道,“皇上好面子,如今还被简家这么一闹,自然是挂不住的。” 栾胜轻呵,“宠妾灭妻?睿王倒是做得出来,现如今又是哪个妾?” “说来,这妾……”奈风犹豫了一下,“还是睿王殿下自个抢回来的。” 苏幕狠狠皱眉,低嗤一句,“活该!” 强抢民女,以至后院起火,这不是活该又是什么? “这么一来,睿王怕是有一阵子,不得盛宠了!”栾胜深吸一口气,“之前去定远州,何其功劳,如今功过相抵,白忙活!” 奈风点点头,“所以承接南疆使团之事,便落在了雍王殿下的身上。” “雍王?”苏幕不解,“再不济还有个靖王殿下,怎么就轮到了雍王?雍王殿下惯来体弱,长途跋涉前往边关,怕是要去半条命。” 这点,奈风也不懂。 栾胜眯了眯眸子,“雍王……” “义父,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苏幕追问。 栾胜侧过脸看她,“杂家想起了,途径延州时,发生的一些事。” 延州? 苏幕愕然。 跟永慰县之事,是否也有关系? 第214章 王妃之死 “义父当日是去了延州?”苏幕心下微震。 栾胜似乎并不想瞒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当时延州出了几株兰花,杂家替皇上去查看,悄悄到了延州,并未惊动延州的官吏。” 兰花? 皇帝是喜欢兰花,但苏幕却不怎么相信,栾胜是因为兰花去的延州。 心里这样想,但面上该恭敬的还是得恭敬,苏幕神情未改,静待下文。 “在延州的时候,杂家发现这些官吏似乎背后有人,私底下加了不少苛捐杂税,就连今年的税贡亦少了些许。”栾胜目色沉沉,“这肯定不是一年两年为之,定然是时日已久,延州百姓敢怒不敢言,日子极是潦倒。” 苏幕追问,“既是如此,义父为何不回禀皇上?” “皇上?”栾胜叹口气,“你别忘了,永慰县的事情。” 如此,便真的证实了苏幕的猜测。 延州的事,果然没那么简单。 当初耿虎等人被杀,便是因为幕后之人的操纵,义父这么巧,经过了永慰县去延州,若说他不是奉命去铲除后患,她还真的不信。 只是,义父是否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义父是不是知道,当初永慰县的事情,谁是主谋?”苏幕低声问。 栾胜摇头,“你以为他们那么蠢吗?虽然露了马脚,可延州府的账目却是毫无漏洞,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杂家一人之言。税贡虽然减少,但没有少太多,且账目极平,杂家凭什么向皇上进言?” 苏幕沉默。 “百姓所纳,与最后账目不一样,这可能是事实,但也可能是杂家一人之眼。更关键的是,你觉得百姓真的敢说吗?”栾胜又问。 苏幕垂眸。 显然,老百姓私下敢议论,但绝对不会摆在明面上,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也不愿得罪朝廷,所以即便朝廷追究起来,亦不会有人站出来,力承杀身之祸。 “义父,永慰县……” 还不等苏幕说完,栾胜已经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杂家知道永慰县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你以为,那小子能活下来吗?正因为杂家知道,而你又力保他的性命,杂家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幕点点头,“多谢义父!” “咱们终究是自家人。”栾胜意味深长的说。 大牢里的哀嚎,还在继续。 苏幕只是站了站,便借口身子不适离开。 既能派进东宫对太子下手,自然是死士无疑,就算严刑拷打,都不一定管用,但人必须得抓得审,只有这样才能起到威吓、震慑作用,让对方不敢再贸贸然下手。 第321章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无奈之举! 出了门,年修才敢开口,“爷,督主为何要告诉您这些?是为了让您有所防备?还是让您悄悄的去查?” “义父素来心思缜密,他告诉我这些,肯定是有深意。”苏幕还不知道栾胜吗?虽然是养父,但也是东厂提督,若无那份心狠手辣,怕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年修心惊肉跳,“这三人当日都被刺死,至今还没抓住凶手,现在活下来的只有少离。亏得督主当日这么一折腾,倒是正好省事,就此消了所有痕迹,让人以为少离乃是东厂所出,斩断了与永慰县的联系。” 正说着话呢,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苏幕顿住脚步,眉心微蹙。 “爷,咱们绕道吧!”年修知道,自家爷不喜欢凑热闹。 苏幕转身进了巷子,绕路从邻街走。 谁知,却听得百姓纷纷议论,事关睿王府。 顿住脚步,苏幕重新朝着人群走去,睿王府的事情,难道闹大了?这睿王宠妾灭妻,除非是简家的人闹起来,否则只要皇上不怪罪,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简家已经告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睿王两句,想来简家的人是不会罢休的!”年修紧随其后,“这睿王妃乃是简家的嫡长女,打小便是老太师的掌心宝,虽说老太师已经告老还乡,可他那些门生还在朝廷为官,想必……” 苏幕站在街边,瞧着公告栏上的那些东西,眉心紧蹙。 “好看吗?”耳畔一声低响。 苏幕猛地侧过头,入目便是那张清冷英俊的容脸,真是冤家路窄,怎么走哪都能碰到? “睿王府的麻烦大了!”沈东湛开口,瞧着上头贴的告示,“皇上只罚了睿王殿下禁足,却没想到简家告到了殷都府。府衙的人不敢接,简家的人,干脆将诉状贴在了这儿!” 苏幕深吸一口气,“皇上都不作为,殷都府又能做什么用?不过,简家的人还真敢说,睿王杀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睿王妃到底是自尽,还是被人所杀,去个仵作就知道了!关键是皇上的态度,只要皇上不松口,谁敢闯入睿王府?”沈东湛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苏幕退出人群,热闹看够了,该回家休息了。 “你觉得,睿王妃是不是他杀?”沈东湛紧随其后。 苏幕轻嗤,“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杀的。” “的确不是你杀的,但……”沈东湛眯了眯眸子,瞧着不远处的人,眼角眉梢微挑,“怕是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苏幕微怔,沈东湛悄无声息的没入了人群之中,不留痕迹。 不远处,有数人疾步行来,直接站在了苏幕跟前。 “苏千户。”为首的掐着嗓音,带着些许扭捏,可不就是御前伺候的太监吗? 苏幕瞧了眼众人,“海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苏千户,可否借一步说话?”海公公皮笑肉不笑。 周遭人太多,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幕深吸一口气,默默的跟在其身后,行至护城河边上站着。 四下无人,唯有风过垂柳,摇曳生姿。 年修和海公公带来的人,都在远处守着,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海公公,您这是专程来找我?”到底是御前伺候的,栾胜且得给他几分薄面,苏幕自然也是恭敬有加,免得到时候他在皇帝面前,给她穿小鞋。 凡事无绝对,不可不防。 “是!”海公公皮笑肉不笑,一身长衫,便衣打扮,“不过,不是杂家要来,而是受皇上之命,着苏千户查察睿王妃之死。” 苏幕心神一震,“我?” 为什么是她? 刑部那些郎官,还有锦衣卫不成吗? 半晌过后,苏幕低声问,“我义父……知道此事吗?” 海公公含笑摇头。 苏幕心头膈应,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第215章 想,护你 望着海公公离去的背影,苏幕并没有因为被皇帝重用而生出喜悦之情,相反的,她总觉得这里面杀机重重,但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年修紧赶着过来,“爷,这海公公来干什么?” 见着苏幕不说话,年修心头一紧,“该不回,真的让锦衣卫那帮人猜中了?” “我有些不明白,皇帝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苏幕立在河边,单手抵在柳树上,“越过义父,直接对我下达密令,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年修点点头,“委实怪异。” 越过栾胜这东厂提督,直接给她这千户下令,皇帝此举着实叫人捉摸不透,是跟栾胜有了什么间隙? “难道是怕义父会暗害睿王,借此大做文章,所以越过义父直接对我下令?”苏幕摇摇头,“不对,这里面不对劲。” 年修挠挠额角,连自家爷都想不清楚的事情,他更是想不明白。 唯一清楚的是,这是密旨。 什么叫密旨? 那就是,秘而不宣之旨,也就是说,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栾胜。 “爷,皇上是不是想重用您,提拔您?”年修低声问,“又或者,是想考验您?” 苏幕横了他一眼,“那考验过了之后呢?” “之后……”年修答不上来。 第322章 也不是答不上来,是不敢说。 考验过了之后,是不是想让她取代栾胜的位置? “义父和皇帝之间,并未有过任何冲突,义父侍奉皇上一直都是小心谨慎,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什么差池的。”正因为如此,苏幕才想不明白。 年修愕然,伸手直指,“爷!” 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又在哪里飘啊飘的。 苏幕扶额,脑瓜子嗡嗡的。 “真是阴魂不散啊!”年修咬着牙,“怎么走哪都能碰到?爷,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咱们跟前晃,晃得人脑瓜子疼。” 苏幕还能怎么办?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倒是年修,忍不住上前质问,“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殷都城又不是只有一条路,总跟着我们作甚?怎么,害了一次又一次,现如今又想出了什么损招?” “哎哎哎,你小子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害了一次又一次?”周南不干了,“咱们是救了你们一次又一次,做人不能这么没心肝,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举头三尺有神明,话不能乱说!” 年修愤然,“那就别跟着我们!若敢继续跟着,再难听的话,我也说得出来!” “说啊说啊,你倒是说啊!”周南可不是吓大的,“就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有本事吐两象牙出来让我看看!” 年修气急,“你!” “我就说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周南满面嘲讽。 沈东湛瞧着二人,无奈的摇摇头,抬步朝着苏幕走去。 “沈指挥使如今是越发闲得慌,锦衣卫现如今这般不得皇上重用,成了闲散人员?”苏幕冷嘲热讽,“满大街的晃荡。” 沈东湛瞧着她,“皇上让你去查睿王妃的事情?” “偷听别人说话,还这般理直气壮,你也是个人才!”苏幕抬步就走,“年修!” 年修剜了周南一眼,疾步跟上。 “苏幕!”沈东湛喊她的名字,“朝局是看不见的沙场,若然见血,必定胜过战场,上位者的决策或者阴谋诡计,能让前线死伤无数,也能活万人之命。” 苏幕站在那里,眉心微蹙。 “朝廷并不像你所见着的,这般风平浪静,尤其是现在。”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她微微僵直的背影,“每每更替,必尸体成山,血流成河。” 苏幕转身,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风过眉眼,他眸色清冽,容色肃穆。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糊弄她。 所言,句句属实。 苏幕唇线紧抿,瞧着那潋滟波光落于他身后,柳枝飞扬如他衣袂蹁跹,心头有什么东西,徐徐化开些许。 “苏幕。”沈东湛款步走向她,“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苏幕眯起眸子看他,“沈东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皇帝给你下了什么旨意,但是海公公来报信,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皇帝下令,要求你去查睿王妃之事,应该是由栾胜来找你,而不是海公公。”沈东湛终于站在了她面前,“或许,我们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年修忙道,“爷,咱还是少跟锦衣卫来往,若是让督主知道,怕是以为咱们背叛了东厂,少不得又得责罚!” “我倒是忘了,你们东厂狠起来,连自己的狗都揍!”周南阴阳怪气的开口。 年修咬牙,“姓周的!” “闭嘴!”还不等周南反驳,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周南讪讪的别开头,没敢再开口。 苏幕心里没底,关于海公公来送信之事,她诚然有些猜不透,事实上,如沈东湛所言,她只是个办差的刀子,杀人追凶倒是很在行,但关于权术与人心,这就有些难为她了。 但是沈东湛不一样,他自小耳濡目染的便是这些,学的也是这些。 茶楼,雅间。 临窗而坐,底下就是大堂,这个位置能清晰的看到下面的一举一动,也能清楚的听到说书先生的话音。 茶香袅袅,满室生香。 年修和周南都在门后立着,内外两室,隔着层层帷幔,瞧不太清楚内里的动静,但是能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如此这般,二人也不敢造次,免得动静太大,自家爷跑出来,各揍他们一顿。 “你觉得海公公此番太刻意?”苏幕也不傻,沈东湛那么一提,她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刻意! 是的,太刻意了。 若皇帝真的要下密旨给她,随便找个可信的生面孔,又或者找个没人的时候通知她,但这大街上,虽然百姓都顾着热闹,未必会注意到,但众目睽睽终究不妥。 何况,海公公一出宫,义父那头可能就知道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沈东湛道,“若是栾胜开始怀疑你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苏幕眸色陡沉。 “东厂处理叛逆的法子,无外乎两种吧?”沈东湛端起杯盏,优雅浅呷,继而徐徐放下,勾唇笑得邪肆,“死,或者生不如死。” 苏幕敛眸,别开头望着窗外。 “你会是哪一种?”沈东湛修长的指尖,沿着滚烫的杯口轻轻滑了一圈,“不如我来猜猜,你是栾胜一手培养,若是栾胜发现你有二心,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杀了你,一则舍不得,二则恨之极。” 第323章 那么,只有第二种。 生不如死! 苏幕喉间滚动,他的话让她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脊背上,那些早已愈合的鞭痕,仿佛都在叫嚣着,隐隐的作痛。 “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要么是和栾胜联合起来,考验你对东厂的忠心,要么就是有意铲除你了。”沈东湛话音落地,外头的年修整个人僵在当场。 周南低语,“你还别不信,我家爷慧眼如炬,所见非常人。” 年修不敢吭声,竖起耳朵听着。 “铲除我?”苏幕嗤笑,“我犯了什么错,需要义父和皇帝联手铲除?” 沈东湛瞧着外头,“要一个人死,哪需要这么多的理由。” 唇角的笑,逐渐冷凝,苏幕知道这话不假,就像他们平素办的差,哪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只是“有人想要你死”而已。 “又或者,要逼着你取代栾胜。”沈东湛又道。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事情没到最后的结果,谁也不知道人心究竟如何。”沈东湛回看着她,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这世上没有谁,是无可取代的。包括你,包括栾胜!东厂提督的位置,谁都可以坐。” 苏幕心里有些乱,自然不愿说话。 她这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心里。 “让东厂内斗,对皇上有什么好处?”好半晌,苏幕才开口,满脸嘲讽的轻嗤。 沈东湛眸色阴鸷的盯着她,音色狠戾,“若能就此削弱东厂的势力,来日若是太子登位,便不会受制于阉人。”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面色逐渐发青。 第216章 一回生二回熟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即便知道,沈东湛的话不可全信,这些都是他的片面之词,都是猜测而已,可苏幕的心里,仍是激起了千层浪。 高手过招,技不如人而死,她无话可说,但若是因为那些阴谋诡计,而死得不明不白,她无法接受。 这条命终究不是自己一人,她身上还背负血海深仇,岂能就这样死去。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事实究竟如何,没到最后那一刻,谁都说不准。”沈东湛望着她,“但是,你得有心理准备。” 苏幕回过神,忽然扯了唇角,笑得凉凉的,“沈东湛,挑唆东厂内讧,对你的好处倒是显而易见的。” “那是自然!”他倒是挺赞同她这句话,“若是能挑起你与栾胜的内讧,让你杀了栾胜取而代之,我极是乐见;但若是你杀不了栾胜,反而被他逼出了东厂,我更高兴。自此后除了我,谁敢容你在侧?” 苏幕:“……” “要不……你离开东厂,入我锦衣卫如何?”沈东湛身子前倾,愈发凑近了她,勾唇若勾魂,音色靡靡而磁沉,“我待你之心,定胜过你义父。” 苏幕倒是没开口。 隔着帷幔,年修气鼓鼓的瞪着眼,转头便淬了周南一脸的唾沫星子,低咒一句,“臭不要脸的东西!” 没见过,这么堂而皇之,这么不要脸的……挖墙脚的! 周南:“……” 要不是怕挨揍,周南定不会与他客气。 “年轻轻的就想当爹,沈指挥使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苏幕冷嘲热讽,转头瞧着窗外,不再看他。 可他那该死的……勾人的样子,却像烙印一般,死死的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真是,孽障! 沈东湛压了压眉心,“狼心狗肺!” 苏幕倒也不恼,只望着外头出神。 “我这三番四次的救你,你作何报我?”沈东湛忽然开口。 苏幕愣怔,“你什么都不缺,我予你金银珠宝,你可稀罕?” “我不需要那些。”沈东湛不缺那些。 苏幕从容饮茶,“我无以为报,且欠着吧!” 反正,债多不压身。 来日锦衣卫与东厂真的闹起来,若是东厂赢了,她便留他一命,若是东厂输了,那这笔债也就不用还了。 是以,欠债不一定要还。 尤其是欠死对头的债,更不用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人情自然是要还人情的!”沈东湛瞧着底下,说得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不信你且听!” 那说书先生一声惊堂木,“那女子身受大恩,无以回报,两颊殷红,柔声低语: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回报,惟以身相许,缔结连理,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她幽幽的盯着他,这小子…… 外头,说书先生仍在眉飞色舞的说着,“公子心头大动,正中下怀,紧赶着将人扶起,只道是:三生有幸得卿顾,定不负尔生死许。” 苏幕:“……” “我就说嘛,这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最得我心。”沈东湛不急不缓的开口,“苏千户,你这是什么表情?怕是不常来这些地方吧?” 苏幕瞪着他。 “无妨,多走动便是。”沈东湛端着杯盏,轻描淡写间,倒像是故友叙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更熟!” 苏幕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辩,放下杯盏几欲起身。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却摁住了她的手,将她生生拦下,二人皆是半起身的状态,面面相觑,正好躬身相对。 苏幕心头一颤,冷不丁撞进他幽邃的瞳仁里。 第324章 沈东湛凝视着她,瞧着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错愕也有惊慌是错,唇角微勾,他嗓音低沉的开口,“需要帮忙的时候,只管来找我,反正欠过人情,也不在乎多欠一点!” 羽睫微颤了一下,苏幕收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着苏幕与年修离去,周南这才退回房内,“爷?” “走了?”沈东湛从容饮茶,瞧着底下的说书先生,好似心情不错,“今儿的评书说得不错。” 周南皱了皱眉,“这不就是……” 沈东湛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周南讪讪的转了话题,“爷,您说这东厂是不是要起乱子了?” “是有人暗地里想削弱东厂的势力。”沈东湛一言一概之,修长如玉的指尖,把玩着手中杯盖,面色微沉,“只是,不知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某些人的意思?” 周南不解,“某些人?” “皇上病情反复,又加上国本早立,一旦……”沈东湛顿了顿,“在皇上还清醒的时候,能改立太子,总好过来日太子登位,再行兵变。” 谁愿意背着夺位的骂名,坐在那赤金龙椅上? 名正言顺的登位,好过名不正言不顺的逼宫! “那会是谁下的手?”周南忙问。 沈东湛摇摇头,皇帝这么多儿子,谁知道会是哪个?也许,在所有人看来,最不起眼的一件事,亦能掀起滔天巨浪,权看某些人的操控。 “爷,您觉得睿王妃,真的是被人所杀吗?”周南还是有些不相信,“那可是睿王妃,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说杀就杀了?何况,若睿王妃真的是死于非命,这睿王为何要隐瞒呢?宁可担着宠妾灭妻的骂名,也要维护凶手?” 沈东湛叹口气,“我不觉得睿王会这么蠢,为了女人而荒废大业。” “那就是说,连睿王自己都没注意,睿王妃是不是被杀?既是如此,那简家的人是怎么知道?难不成,一个个都长了天眼,或者能掐会算?”周南不明白。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至。 “他们说你去了茶楼,我便知道,你在这里!”叶寄北急吼吼的进门。 一屁股坐下,瞧着苏幕原位上的杯盏,端将起来便喝。 谁知,腕上一紧。 “周南,奉茶!”沈东湛夺了叶寄北手中的杯盏,“这茶是我喝过的。” 叶寄北诧异,“你喝过的又如何?平素咱两也没这么生分。” 闻言,沈东湛打开杯盖,当着他的面,呷一口杯中茶。 叶寄北:“……” 周南:“……” 那个位置,不是苏阉狗的? “还愣着干什么?”沈东湛低喝。 周南旋即回过神,“哦哦哦,沏茶!沏茶!卑职马上沏茶!” 叶寄北神情有些茫然,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瞧着沈东湛跟前的两个杯盏,狐疑的问,“之前有人来过?谁啊?我认识吗?” “会认识的。”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沈东湛自然不能否认,随手将自己原本的杯盏推到一旁。 叶寄北眉心微蹙,徐徐伸手,将那杯盏摸到自个跟前。 没反应? 打开杯盖。 哎呦,没事? 叶寄北低头,瞧着跟前的杯盏,内里还剩下半杯清茶,他盯着沈东湛,如同做了贼一般低下头,唇落在杯口的瞬间,一颗心当即悬起。 之前是真的渴了,现在却不是真的要喝。 见着沈东湛始终没反应,依旧从容饮茶,叶寄北无趣的直起身子。 “不玩了?”沈东湛问,“继续啊!” 叶寄北将杯盏推到一旁,“你那杯水,是不是有名堂?” “放了药,你要吗?”沈东湛轻嗤,“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 叶寄北单手搁在桌案上,幽然叹口气,“你倒是好自在,我这厢可就不好过了,睿王妃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沈东湛瞧着他那副丧样,想来是简家找上了刑部。 恰周南奉茶,叶寄北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接过。 “你不知道,简家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口口声声睿王灭妻,就跟亲眼见着似的,说是睿王杀了睿王妃,非要讨个公道,去了六部衙门闹腾,后来干脆堵在我家门前,害得我只能从后门溜出来。”叶寄北直摇头。 沈东湛眉心微拧,狐疑的望着他,“你说,简家的人就跟亲眼见着似的,说睿王杀了王妃?” “是啊!”叶寄北吹开杯中浮沫,正欲饮茶,当下愣住,杯盏在手悬于半空,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啊,简家的人怎么就如此肯定,睿王杀了王妃?事发不过隔夜,咱还没见着睿王妃尸体呢!” 沈东湛呼吸微沉,“这事,不简单!” 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第217章 妾是什么样的妾? 叶寄北当然知道,这事不简单,可即便知道又如何?那是睿王府,是皇帝的宠妃,柔妃娘娘的儿子,谁敢轻易得罪? 虽说朝中有太子,可太子是什么德行,众人皆知。 所以…… 有些事,未可知。 “你说,这事怎么弄?万一皇上龙兴犯了,兴师问罪的,刑部是第一个问责的,这种事都查不清楚,回头我和我爹又得提着脑袋上殿面君。”叶寄北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第325章 皇帝年纪大了,愈发喜怒无常。 “我给你支个招。”沈东湛凑过去,低低的开口。 叶寄北赶紧迎上,低声问,“什么招?” “既然是宠妾灭妻,妻死了,不还有妾吗?”沈东湛低笑两声,“这点,不难吧?” 叶寄北恍然大悟,“不难,我马上派人去查!” “不过,我并不怎么相信睿王会因为美色,而杀了睿王妃。”沈东湛单手抵着额头,瞧着底下大堂里的动静。 说书先生还在眉飞色舞的说着,可惜,已不是沈东湛想听的那一段。 无趣! 叶寄北顿了顿,“许是荤的吃多了,想吃吃素的。” 闻言,沈东湛扯了一下唇角,眉心微蹙的瞧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吗?山珍海味总有吃腻了的时候,偶尔来点小葱拌豆腐也是不错的。”叶寄北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男人嘛,三妻四妾,朝三暮四,何其正常?! “那你也不能把桌掀了!”沈东湛嗤之以鼻,“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清楚!” 叶寄北舔了一下唇,哑口无言。 “睿王妃是皇上指婚,若是睿王真的杀了她,不是打皇上的脸?他若是失了宠,以后还有他好日子过?”沈东湛起身,“该干什么干什么,诸事不要想当然。” 叶寄北没说话,瞧着沈东湛朝着外头走去,有些愣神。 皇帝没有下旨,他们也不敢去查睿王妃的事情,所以不可能见着睿王妃的尸体,更无法判断睿王妃到底是自尽还是他杀。 这件事,得先由殷都府查察,若有疑则上报刑部,再由刑部派专人查清。 原本是很麻利的过程,但因为这事早早的推到了皇帝跟前,不管是殷都府还是刑部,便处于观望状态,谁也不敢轻易插手。 皇帝若是不让查,谁敢触皇帝的逆鳞? 出了茶楼。 沈东湛立在街头,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下有些沉甸甸的。 “爷,您这唉声叹气作甚?皇上现在又没让咱们锦衣卫插手,这事儿落不到咱们头上。”周南忙道,“虽说可能会牵扯到叶公子,但事关皇室,皇上未必会交给刑部,多半是东厂查一查,打发了简家便罢!” 沈东湛抬步往前走,“你别忘了,简老太师虽已不管朝事,但他儿子仍是在朝为官,皇帝多少得忌讳着。” 这么一说,周南冷不丁拍了脑门,“这睿王殿下到底这么想的,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闹成这样鸡飞狗跳!” “那妾室,到底什么来头?”这才是沈东湛最是不解的地方。 什么样的女人,能蛊惑男子至此地步? 苏幕也想知道,这妾室生得何等模样,堪比妺喜?胜过妲己?宛若妖孽? 想起“妖孽”二字,苏幕的脑子里,猛地冒出当日,沈东湛在山寨里,与她成亲的样子,红衣如火,胜过天人。 “爷?”年修低唤,“您怎么了?” 苏幕坐在书房里,居然因为沈东湛而走了神,叹着气扶额,低嗤一声,“中了邪!” “什么?”年修骇然,“您不舒服?” 苏幕一怔,“回来!” “奴才去找李大夫!”年修已经走到了门口。 终是被苏幕召了回来,着他站在原地不许动弹。 “就站在这里,不许动。”苏幕指着桌案前的位置,面色沉沉,眸光阴鸷,“敢出去乱说,仔细我罚你。” 年修愣了愣,脑子有些发蒙,爷中了邪,不找和尚、道士,怎么找大夫也不成吗? 何况,李忠是自己人,肯定不会往外说。 “我让你查的事,可交代下去了?”苏幕问。 年修点点头,“底下人去查那女子的背景,想必很快就有消息。只是,简家瞧着风光不再,可老太师毕竟是侍奉过先帝,当初又一力扶持皇上登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怕是不好明着查。” 一边是简家,一边是睿王府,苏幕就是夹心馒头。 “睿王妃的父亲,乃是通政使简大人,数月之前被皇上封为正使,出使西川未归,若是得知此事,不知作何感想?”苏幕陷入沉思。 且不管皇帝为何将此事交给她,毕竟已经接手,查清事情的真相才是第一位。 睿王妃…… “那个妾室叫什么?” 年修脱口而出,“柳如芝。” “柳如芝?”苏幕挑眉看他,“然后呢?” 年修继续道,“具体的不知道,只听说这女子生得极美,数月前入的睿王府,甚得睿王喜欢,到底长什么样……得等妙笔书生的消息。” “红颜祸水。”苏幕叹口气,“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年修点头,“能把睿王迷得团团转,想必是个绝色美人,要不然怎么就把人强纳入府中了呢?” “她母家是何处?”苏幕又问。 年修摇头,“不知道。” 毕竟是睿王府的事儿,且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事后也没人为这女子出头,自然没人追究,这流言蜚语便如同一阵风过去,转身即淡。 说也奇怪,这妙笔书生原本办事挺利索,今儿这事却拖延了很久,直到天黑都没见着回来,以他的轻功和画功,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 “年修,不太对。”苏幕立在院中。 第326章 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可不是不对嘛! “那奴才派人去看看?”年修低问。 苏幕刚要开口,墙头忽然掉下个重物。 只听得一声闷响,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救……疼……” 第218章 被毒死的 苏幕和年修站在原地没动,瞧着那一团黑影跌落在墙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外头有暗卫几欲冲进来,被年修一个眼神给退了回去。 “真是没用,每次都是摔下来的,不是自诩轻功天下第一,牛倒是吹飞了,怎么不把事办得漂亮?”年修无奈的瞧着墙根底下的动静。 苏幕原是想走,但迈开步子又旋即转了回来,“年修!” “是!”年修赶紧上前,终于将妙笔书生搀起,“我说你……” 话,到此为止。 苏幕和年修都发现了不对劲,妙笔书生挨揍不是头一回,但这一次却是带着血回来的。 二人皆是一震,年修赶紧把人背进了屋子。 烛光下,总算是看清楚了。 “年修,去找人!”苏幕一开口,年修便明白了,紧赶着往外跑。 妙笔书生躺在床榻上,额头上冷汗涔涔,唇角处溢着血,整张脸可谓惨白到了极点,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要、要不是我跑、跑得快,明年今日,你们就得、得给我鞠躬了!” “还能开玩笑,说明毒性不烈!”苏幕的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面色微沉。 妙笔书生虚虚的睁着眼皮,“那是、是自然,中毒之初就吃、吃了药,若是压不住,就死半道上了,哪里能回来!” “所幸不是鹤顶红之类。”苏幕松了口气。 这小子运气好,不是什么烈性剧毒。 李忠拎着药箱进门,心急如焚,“怎么好端端的,又中毒了呢?” “不是我,是他!”苏幕头一撇。 李忠眉心一皱,瞧着床榻上还剩下半条命的妙笔书生,“我就说嘛,画点高山流水、花红柳绿的便是,你说你……总盯着人家姑娘沐浴更衣,宰了你都是轻的!” 说话间,李忠已经坐在了床沿,赶紧拿出了脉枕,给妙笔书生诊治。 苏幕退到一旁坐着,烛光下,瞧着妙笔书生胸前起伏得厉害,可见这小子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这毒是怎么来的? “让他去睿王府画个真人像,怎么就弄成这样?”年修亦是想不明白,“难道是被睿王府的人发现了?” 苏幕摇头,“以他的轻功,我追他尚且吃力,睿王府还没有这样的本事,若是高手如云的皇宫,尚且有可能。” “那他这是撞了哪门子的血霉运?”年修近前瞧了瞧,“真是命大!” 顿了顿,年修回眸,“爷,您说是不是那个柳如芝……会手脚功夫?毕竟,这小子是去看她的,如今伤成这样,肯定跟那女子有关。” 这也是苏幕心中所想。 李忠捋着袖子,仔细的为妙笔书生施针,半晌过后,才拭汗转回桌案前,倒了杯水喝着,“所幸不是剧毒,且他身上一直带着解毒丸,虽然未必能解毒,但能暂缓毒性,赶得及回来解毒。” “这是什么毒?”年修忙问。 李忠放下手中杯盏,“蛇毒。” “蛇毒?”年修愣怔,“这小子是被蛇咬的?” 李忠望着妙笔书生,“这是提炼过的蛇毒,混合了曼陀罗籽,让人在中毒的瞬间,有些四肢麻痹,等到醒过神来,蛇毒已经蔓延全身。” “不是蛇咬。”年修恍然大悟。 李忠摇头,“自然不是。” “他现在如何?”苏幕问。 李忠报之一笑,“放心吧,死不了,这小子素来运气不错,只是这般一折腾,身子虚弱而已。待会我取了针,再连着吃上两副药,排出余毒,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晕了。”年修瞧着双目紧闭的妙笔书生,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李忠点点头,“我不是说了吗?曼陀罗籽能让人麻痹,他能撑到这会已经不容易。哦,就跟你们中了软筋散是一样的,浑身乏力,四肢麻痹,使不上劲。” “如此说来,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年修道。 李忠笑了笑,“那是自然,否则早已晕厥在路上,毒发身亡,所幸这小子跑得快,命大!” “等着吧!”苏幕说。 年修颔首。 烛火摇曳,一室寂静。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妙笔书生才堪堪醒转过来,面色依旧苍白,如李忠所言,即便解了毒,身子仍是虚弱。 “爷?”妙笔书生嗓音低哑,“偶、偶是被那凉闷坑的。” 提起这事,妙笔书生便有些情绪激动。 苏幕坐在了床沿,“先别说了,把药喝了!” 药,早前就备下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年修端着药上前,将妙笔书生半搀起,仔细的喂了药,“李大夫说,这药醒了就得喝,只有这样才能跟上施针的效果,让你尽快排出余毒。” 待妙笔书生吃了药,年修将软垫子塞在其后,让他能靠得舒服点。 “爷,那旅人死个狠人。”妙笔书生气呼呼的开口,吃力的喘着气,手指尖还是木木的,可见这毒虽然一时半会不致命,但能让人极为痛苦。 闻言,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第327章 “你有点大舌头。”年修仔细的瞧着他,“难怪李大夫出去的时候,交代我们别着急,让你慢慢说。” 妙笔书生捂了一下嘴,眉心皱得紧紧的。 “你能写吗?”年修问。 妙笔书生的手有些麻木,但是鬼画符总比大舌头要强得多。 “吃了药,排了毒就没事了!”年修瞧着这小子丧丧的模样,委实有些不忍心,“不会一辈子大舌头的。” 妙笔书生点点头,巴巴的瞅着苏幕。 “喏,纸笔!”年修将纸笔递上去。 苏幕坐在那里,瞧着妙笔书生双手握笔,很是吃力的在纸上鬼画符,虽然难看,好歹还能瞧出个所以然。 大致意思是,那个院子很是冷清,连伺候的人都少得可怜,进去就是黑漆漆的,跟个阎王殿似的。 其后他便趁黑摸到了浴房,想着这个时辰,多半是在沐浴,少年人心有风月,揣着点歪心思,就扒拉着窗户往内瞧。 谁知道,只见白烟不见人。 好半晌过后,才瞧见迷雾中倩影婆娑,且看那身段婀娜,水声哗然。 “你到底看到没有?”年修有些着急。 妙笔书生点头,写下两个字:美艳! 见状,年修幽幽的叹口气,“谁都知道她定是容色绝佳,还用得着你来说?” “可见,是见着了。”苏幕起身,“以你现在的样子,怕是画不出来了,等你身子恢复些,把人画出来,记住,别再画个猪脑袋!再敢敷衍我,我就把你丢进庭芳楼,让你去接客!” 妙笔书生骇然瞪大眼睛,连忙点头。 不敢!不敢! 出了门,苏幕如释重负。 人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爷!”年修安排底下人看着,疾步跟上苏幕,“这女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去她的院子?只是,妙笔书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委实有些奇怪。” 苏幕摇头,“忠叔说了,曼陀罗有麻痹作用,且提炼过,所以药效更快更烈,妙笔书生应该是碰到了什么,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人在受伤之后,脑子会有些不清醒,这也是正常的,等着明儿再说也罢! “你那边查得怎么样?”苏幕问。 年修紧随其后,“大概也得等到天亮,爷,您还是先去休息吧,自个身子要紧,皇上没有限期,咱们也不急于一时。” 皇帝下的是密旨,那就得悄悄的查,他们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去睿王府。 给皇家办事,很是讲究,有些东西即便查出来了,也只当是没发生过。 话虽然这么说,但难保……人不找事,事找人。 天还没亮,外头就闹开了。 年修急吼吼的进门,“爷,出大事了!” 苏幕喝了药,满嘴都是艰涩滋味,“什么事?” “简家的人被杀了!”年修音色低沉,“死的是简老太师,殷都府已经派人过去了,皇上估计会让锦衣卫或者刑部督办,反正这事……闹大了!” 苏幕徐徐站起身,“简老太师死了?” “是,昨天夜里的事。”年修低语,“底下人进去的时候,老太师已经死了。”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一言不发,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连带着呼吸节奏都变了。 “哦,不是、不是国公府那样!”年修忽然就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是毒杀而已,不是鹤顶红,也没有掌心眼。” 如此这般,苏幕神情稍缓。 “底下的奴才说,昨儿夜里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过饭之后,老太师还提及了睿王妃,说是要亲自去见皇上,要跟皇上进言,不许睿王妃出殡,需派专人查察,谁知第二天一早,老太师就没了。”年修汇报。 苏幕疾步穿过长廊,“义父那边可有动静?” “督主早就进宫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睿王此番怕是麻烦了。”年修紧随其后。 死了一个睿王妃,现在连简家都出了人命案,虽然有些太刻意,但难保不是睿王平素嚣张惯了,所以恣意妄为。 因为睿王府已经力排众议,在筹备睿王妃出殡之事。 这显然,是没把简家放在眼里的。 现在,简家老太师被毒死在房间里,这事就是实打实的他杀,皇帝也没法再遮掩。 “先有睿王妃之死,后有老太师被杀,这事真的没法善了。”苏幕站在门前,面色沉沉,“之前还说没有限期,如今看来,是逼着皇上限期!” 年修心头一紧,“这么一来,岂非又要立军令状?到底是谁杀了老太师?” 连个老人家都不放过,这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苏千户!”顾西辞立在不远处,冲她温和浅笑。 苏幕皱眉,又来个凑热闹的。 第219章 祖父 年修有些头疼,走了一个沈东湛,又冒出一个顾西辞,这两人就跟太阳和月亮一般,一个走开另一个就会冒出来。 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顾公子又咸得发慌了?”到底是有东宫相救的情分在,苏幕不想把话说绝,“此番前来,又想作甚?” 顾西辞款步近前,“苏千户是想去简家?” “我脸上写着吗?”苏幕问。 顾西辞低头浅笑,再抬头时,看向她的眼神愈见温和,“简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苏千户身为东厂二把手,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且不说,这事会落在谁手里!” 第328章 苏幕敛眸,抬步就走。 “苏千户!”顾西辞又道。 年修转身,“顾公子,你到底有完没完,念在昨夜的情分,咱们对你已经算是礼敬,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来,只是提醒苏千户,皇上已经下旨,此事交于太子查察,刑部全权配合。”顾西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太子自荐于君前,皇上没有驳他,反而放手给他机会,苏千户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幕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勾唇冷笑。 “太子原想点了你的名,是我劝了太子殿下,莫要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一则耽误你养伤,二则栾胜多疑,有些东西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咱们心里都清楚。”顾西辞是个明白人。 有些话不必多说,各自心知肚明。 “顾西辞,你此番前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幕问。 顾西辞遥遥头,“善意提醒,太子对你的执念太深,你务必要当心。” “那个药……”苏幕顿了顿。 顾西辞幽然轻叹,“连栾督主都查不出的事情,你觉得太子殿下能查出来吗?到底是谁放了药,尚未可知,但这人必定还盯着太子,若是太子一味的消沉,难免不会再出乱子,为今之计,只有破了这僵局。” “破了这僵局?你说得倒是轻松。”苏幕不以为然。 顾西辞把玩着手中折扇,“倒也没什么难处,只要太子能建功立业,那些个阴谋诡计,自然拗不过功业。” “建功立业,上战场吗?”苏幕拂袖而去。 顾西辞缓步跟上,“太子不能上战场。” 苏幕自然晓得,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没走两步,苏幕站在了原地。 “爷,怎么不走了?”年修忙问。 苏幕若有所思的望着顾西辞,“你是让我别去。” 这话,他没说。 但是他提到了太子,曾想点她的名。 若是太子知道她对此事感兴趣,又或者瞧见她出现在简家附近,保不齐还得闹出什么幺蛾子,得借着这机会,隔三差五的来寻她的麻烦。 顾西辞只是含笑望她,“你随意。” “爷?”年修诧异。 爷这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就不走了? “我身子不太舒服,不去了。”苏幕掉头,转回苏宅。 顾西辞站在门外台阶上,瞧着快速关闭的大门,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公子,您好心提醒,他们居然这般不领情?还给您甩脸子,真是没心肝!”云峰为自家公子抱不平。 顾西辞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斤斤计较?” 云峰:“……” 这是婆婆妈妈吗? 这分明是,路见不平! “简家这事,查!”顾西辞睨着他。 云峰当即敛了神色,恭敬的俯首,“是!” 再瞧一眼紧闭的大门,顾西辞终是转身离去。 远远的,周南偷瞄着自家爷的脸色,嗯,有点不太对头,瞧着有些黑沉,可见心里不太痛快,所以接下来,他得言行谨慎,免得触了自家爷的逆鳞。 骂一顿是轻的,挨揍就不划算了。 “居然回去了?”沈东湛双手环胸,静静的立在那里,“顾西辞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以苏幕的心思,皇帝既然让她去查睿王妃之死,势必要去一趟简家,说不定能从简家找到突破口,但是现在她居然因为顾西辞的三言两语而转回,委实怪哉。 皇命如山,她不可能抗旨! 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您是要进去呢?还是先去简家?”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回过神,她既然回去了,显然不会再去简家,可若是不去简家看一眼,他亦不放心,“去简家。” 拂袖,转身。 也许在简家,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此时此刻,简家已经一片凌乱,时不时的传出哭声。 沈东湛在简家的墙外,被叶寄北拦下,“你暂时别进去了,太子殿下在里面呢!等人走了,我再带你进去看看。” “太子?”沈东湛是直接过来的,倒是没怎么注意宫里的动静。 叶寄北点头,“皇上这一次倒是真的奇了怪了,居然让太子殿下督办此事,你说……这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睿王,到时候撕扯起来,算怎么回事?最难做的就是我们这些臣子,谁也不敢得罪,谁都能逮着我们一顿训!” “太子参与,这事不好收拾了。”沈东湛眉心紧蹙。 叶寄北叹口气,“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尊大佛,现下倒好……咱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太子殿下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说话间,内里有了动静,二人赶紧往墙根站了站,避开了太子那帮人。 叶尚书自然是跟着的,连带着殷都府的府尹,也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生怕太子动怒,到时候皇帝降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等着一帮人走远,叶寄北松了口气,“我与简鞍相识,虽然算不得深交,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他能给我几分薄面。” 所幸,沈东湛今儿穿的是便衣。 “走!”叶寄北瞧着那帮人离去的方向,多半是回殷都府府衙了。 正好,这一时半会的是不会有人过来,而留在简家的,多数是刑部的人,自然不会拦着叶寄北。 第329章 “简公子!”叶寄北拱手。 简鞍是简家的长孙,这会正红着眼,忍着悲痛冲着叶寄北和沈东湛拱手回礼,“两位,家中有丧,顾不得礼数了!” “简兄节哀!”叶寄北叹口气。 简鞍是认得沈东湛,也知道沈东湛和叶寄北是有些关系的,只是…… “沈大人,您这是……”简鞍犹豫了一下。 叶寄北环顾四周,拽着简鞍行至一旁,“沈兄是来帮我的,咱们的目的相同,都是想给简老太师讨个公道,不能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太子那边,你也看到了,怕是……” “我明白!”简鞍不是傻子。 靠太子查案? 怕是老太师都化成灰了,也没能等到查清真相,抓住凶手。 沈东湛的名头,简鞍早有所闻,之前定远侯府还有永慰县,乃至于国公府的事情,都与他多少有关。 想了想,简鞍冲着沈东湛拱手,言语间难掩悲痛,“劳烦沈指挥使了!只要能还祖父一个公道,其他的都好说。” “我尽力。”沈东湛的回答,模棱两可。 简老太师的院子很是干净整洁,花卉亦是养得精致,没有半点杂草,可见平素是个谨慎之人。 “祖父自从告老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鲜少与外头交流。”简鞍解释,“若说是有什么仇敌,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祖父为人谨慎,教导咱们亦是如此,耳提面命,不允许儿孙丢了简家的颜面,所以……” 叶寄北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咱们一定要还老太师一个公道。” 简鞍拭泪,“祖父之事,多半跟睿王府有关,昨儿个他老人家还说了,要亲自上殿面君,谁知道今儿就……” 第220章 奇怪的收据 叶寄北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是非黑白,公道自在人心,你要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绝对不会让简老太师,不明不白。” “好!”简鞍拭泪,“寄北兄,沈指挥使,这边请!” 沈东湛跟着二人进了简老太师的房间,因为出了命案,暂时需要保护现场,周遭半点都没有挪动,且用厚重的帷幔覆住了门窗。 “祖父一个人住着,爹出使在外,家里都是由我一人照料,进进出出都是我一手操持。”简鞍解释,“听闻长姐出事,祖父痛不欲生,但他始终不相信,长姐会自尽。” 沈东湛看向他,“为何?” “我母亲过世是为了生我,所以难产血崩,临走前握着长姐的手叮嘱她,务必要照顾我和父亲,要顾好家里。”简鞍提起这个,就哽咽不止,“所以长姐不会自尽,睿王后院无数,也不是一日两日,只要祖父还活着,家父还在朝为官,就无碍于她的睿王妃位置。” 既是如此,为何自尽?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忽然就想不通了? 叶寄北抿唇,“东湛兄,你且来看看。” “仵作有说过,是什么毒吗?”沈东湛近前查看。 简老太师的尸体就在床榻上躺着,从表面上看,除了口唇指甲发黑,唇角还有涎沫,倒是没什么异常,翻看周身,也未见着外露伤口。 “是服了毒。”简鞍道,“仵作说,这毒应该发作很是缓慢,但一旦发作便容易让人动弹不得,且看床褥上的抓痕便可知晓,祖父当时应该是挣扎过,但是……” 沈东湛细看,床褥凌乱,被褥歪斜的贴在身上,的确是有所挣扎,但是挣扎的力度不强,这毒入了身子之后,没有让简老太师当场毙命。 对一个耄耋老人而言,何其残忍! “昨天夜里,伺候的人呢?”沈东湛问。 按理说,简老太师都这般年岁了,身边应该随时都有人伺候的,怎么偏偏昨夜没人照顾,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事,底下人不能第一时间知晓? “昨夜是莫安在伺候,可是出事之后,我就没瞧见他,派人去找了,也没找到。”简鞍也是很纳闷,“这人已经伺候祖父很多年了,按理说是祖父最贴心的奴才,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东湛仔细勘察周遭,没有任何的搏斗痕迹。 “昨晚吃的是什么?”叶寄北问。 简鞍顿了顿,“祖父这两日肠胃不太好,大夫让吃点清淡的,所以这两日吃的都是青菜粥之类,每日都是新鲜的,绝对不会放过夜,剩下的早就倒掉了,药渣确实还在,只是……” “都被带走了?”叶寄北知道他的意思。 简鞍点点头,“太子殿下督办,东西都被府衙的人一并打包带走了,你们若是要查,怕是要去一趟府衙才知道。不日,祖父的尸身,也会被送往府衙寄存,等到查明真相才能入土为安。” 对此,简鞍半点都不犹豫,只要能查清楚祖父的死亡真相,其他的……他都可以忍受。 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父亲不在,我身为长孙,理该为祖父讨个公道,不管是谁杀了祖父,都要血债血偿,以命抵命!”简鞍恨得咬牙切齿。 叶寄北点点头,“你放心!” “对了,沈指挥使!”简鞍又道,“我长姐之事……”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简公子应该知道,锦衣卫直隶于皇上,所行必须皇上亲自下令,才能着手去办,此番来简家,也是因为我与寄北乃是挚友,施以援手的缘故。” 第330章 “我知道!”简鞍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是,既然我长姐与祖父先后离世,您帮着查祖父之死的缘由,能不能留个心?” 他说得很是婉转,但意思还是很清晰的。 既怀疑简老太师之死跟睿王府有关,那么查到睿王府的时候,能不能一并留心睿王妃之死? 叶寄北有些犹豫,睿王府的事,若无帝王下令,怕是没人敢轻易查察,尤其是柔妃得宠于御前,睿王又是她唯一的儿子。 “我尽力!”沈东湛还是这句话。 简鞍苦笑,却也没有咄咄相逼,如今父亲在朝中,整个简家只剩下了他一人独自撑着,他得撑住了,才能为姐姐和祖父求个真相。 沈东湛这人,他不曾接触过,但是心知叶寄北为人,沈东湛能与叶寄北深交,并且年纪轻轻就坐在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肯定是有过人之处。 “东湛兄,你觉得眼下应该怎么做?”叶寄北问,“那莫安……” 简鞍忙道,“太子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能不能找到,还得两说。” “你形容一下他的音容相貌,我们派人去找。”沈东湛道,“双管齐下,也许找得更快一些,简老太师出事,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奴才,本身就有嫌疑。” 简鞍连连点头,“是的,这话我也跟太子和叶大人他们说过,简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莫安的踪影。” “带我们去他房间看看!”叶寄北道。 简鞍在前面领路,“这莫安是伺候祖父的,所以他的房间距离祖父的卧房并不远,走两步就到,前面拐个弯便是。” 的确,距离很近。 “他们之前已经搜过了,你们看看,还能看出点什么吗?”简鞍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莫安是伺候祖父的老人了,简家待他不薄,按理说也不至于这般心狠手辣,连主子都杀。 如简鞍所言,这屋子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被褥都被掀翻在地,桌椅板凳更是零散肆意,柜子的抽屉悬空挂着,瓷器碎片到处都是。 两个字:凌乱! “这么乱?”叶寄北觉得,自个都快地方下脚了,两道眉都皱到了一处,“搜屋子跟抄家似的,这么大的动静,什么痕迹都被破坏了,还能瞧出什么?东湛兄,你怎么看?” 沈东湛没说话,唇线紧抿,目光如炬,视线在屋内逡巡,将屋子里的所有一一掠过,有用的、没用的,都撒在了一处。 在屋内走了一圈之后,沈东湛立在柜子前面,瞧着被抽得乱七八糟的悬空抽屉,从抽屉边上的缝隙里,扒拉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东西?”叶寄北凑上来。 简鞍近前,“好像是什么收据吧?” “甄宝斋。”沈东湛瞧着二人,“都听过吧?” 二人皆是一怔,齐刷刷点头。 “这甄宝斋可是个好地方,听说它的掌柜,是宫中珍宝局的老师傅,所教出来徒弟,手艺极好,寻常人家是进不了这甄宝斋的,唯有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子,才能买得起这里面的东西。”叶寄北笑了一下,“去年我母亲生辰,我特意去过一次,这才晓得如此清楚。” 沈东湛两指夹着这张收据,“忽略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可见殷都府和刑部的郎官,都光顾着伺候太子了。” 叶寄北的面上挂不住,无奈的挠挠额角,“真是一帮饭桶,不过……简兄,你们简家对待奴才,这般大方?” “不……”简鞍愣了愣,“我不知此事,而且简家奴才的月例银子,怕是得攒上几年,不吃不喝的,才能买上那样一件珍宝吧?” 叶寄北顿了顿,“既是如此,这莫安为何忽然这般有钱?这钱,怕是来路不正。” “唉!”简鞍长长叹口气,“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沈东湛将收据收入怀中,“顺藤摸瓜,应该会有收获!你且保护好这屋子,寻常人不许入内,免得到时候有人图谋不轨,添点什么或者偷点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简鞍连连点头,“你放心就是。” 跨出房门,沈东湛在回廊里站了站。 不远处,周南急吼吼的跑回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 只见他一抹额头的汗,喘着气开口,“爷,卑职方才去了小厨房,厨房擦拭得干净,府衙的人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所以卑职就去了厨房后面的竹林,在那附近绕了一圈,结果发现了这个!” 周南抬手。 沈东湛骤然眯起眸子。 简鞍与叶寄北面面相觑。 这是…… 第221章 他见芙蓉,如见她 为钻石过1000加更 “这不就是一只死鸟吗?”简鞍不解,“后面的小竹林里,惯来有麻雀做窝,平常也能见着这些鸟的尸体,怎么,这有什么问题?” 周南诶嘿一声,“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就大了,这鸟不是饿死、晒死、淹死,它是被毒死的!” 眉睫骤然扬起,叶寄北慌忙近前查看,“哎呦,周大人,你是怎么瞧出来这小东西是被毒死的?鸟也有脉象?” “咱们行走江湖多年,这些个把戏还能瞒得过咱们?”周南有些得意,然则见着沈东湛的眼神,当即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经验之谈,不足挂齿。” 沈东湛凉凉的剜了他一眼,“收好,带回去。” 第331章 “是!”周南用帕子包着。 这些都会作为证据保存,兴许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说说吧,怎么回事?”沈东湛这才开口。 周南点头,领着人往小厨房去,“卑职想着,既然东西都被府衙带走了,那这厨房定然也没有搜查的必要,所以就去厨房外头转转,说不定能有意外的发现,谁知道,还真的让卑职发现了,这鸟死在墙根底下,边上好似还有点水渍。” 众人去了厨房后边的小竹林,在墙根底下还有几只僵硬的死鸟,边上有水渍,瞧着应该是汤羹泼洒留下的痕迹。 “这地方……”沈东湛皱眉,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附近却干净得很,“应该是做过遮掩,谁知道被这些鸟给扒拉出来了。” 周南表示赞同,“倾倒之物不多,就这么一小块,但是毒死这些鸟,说明这东西毒性不小。” “会不会是毒杀我祖父的东西?”简鞍面色发青,“既然米粥倒在了这里,那府衙带走的……” 叶寄北叹口气,“那么,府衙带走的,自然查不出东西,一星半点的都在这里喂鸟呢!” 能查出来才怪! “府衙那边会查毒,看看太师所中何毒,咱们这边也别闲着,从这只鸟和那张收据下手,哪日抓住了莫安,这事情便也利索了。”沈东湛心下微沉。 若是能跟明白人一起办差,那就更好了,可惜…… 出了简家,叶寄北低声问,“这案子会不会真的跟睿王妃的死……有关?” “我无法回答你,没有真凭实据,所有的猜测仅仅只是猜测。”沈东湛在处理公务上,自然不会说废话,“等查了再说,有消息互通。” 叶寄北点头,“我会盯着我爹他们,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沈东湛抬步就走。 周南赶紧跟上,“爷,咱们现在去哪?” “先去甄宝斋。”沈东湛动作麻利,离开了简家就直奔甄宝斋,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早去越好,迟了怕是什么痕迹都没了。 甄宝斋的掌柜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好在周南亮了身份,只是没说明,身边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你们是锦衣卫?”掌柜有些愣怔,上下打量着眼前二人。 周南脑袋一撇,“怎么,想让我们带你去锦衣卫坐坐?喝杯茶?” “不敢不敢!”掌柜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快请坐。” 沈东湛先坐,周南后坐。 掌柜是个明白人,一瞧便明白了些许,这位颇为俊俏的后生,才是当家做主的,恭敬的冲着二人笑问,“两位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是想打造定制的钗环?还是什么首饰?我这里有金器银器玉器,只要你们说得出来,我多数都能做。” “我们不是来定钗环的。”沈东湛将收据放在桌案上,“这东西,是你们这儿开出去的吧?” 掌柜慎慎的接过,仔细的核对之后,才慎重的点头,“对,这是我们的,上面的章是我盖的,并非作假!” “那这东西,现在在哪?”沈东湛会问。 掌柜有些犹豫。 “要不,去锦衣卫说?”周南摩挲着指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咱们镇抚司有的地方,能与你彻夜长谈!” 掌柜骇然,谁不知道这锦衣卫的大牢,跟东厂有得一比,进去容易出来难,即便是真的能出来,也得去掉半条命。 “使不得、使不得!”掌柜连连摆手,“东西还在,说好了这几日就来取,但是一直没见着人影,咱就给小心收着了!客人的东西,大意不得,免得砸了咱们的招牌。” 说话间,掌柜亲自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将锦盒取出,“我记得,那天他来的时候,捧着一叠的碎银子,东拼西凑的才凑足了这买簪子的钱!我这儿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所以不便宜,为此还劝过他,留着钱防身便罢,无谓买这些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 “簪子?”周南诧异,不解的望着沈东湛,“莫安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要这玩意做什么?老树逢春?” 沈东湛没说话,瞧着掌柜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簪盒,内里静静躺着一枚金灿灿的金簪,嵌着珠翠,很是精致。 “这簪子,是依着他说要石榴花的纹路,拿了几个样式,让他自个挑的。”掌柜解释,“镂空石榴花,缀着珠翠当石榴籽,若是作为聘礼,诚意绝对是足足的。” 闻言,沈东湛和周南不约而同的扭头看他。 “为什么说是,作为聘礼,诚意十足?”周南不解。 沈东湛也有些费解。 瞧着二人的神色,掌柜笑了笑,“两位怕是都没成家吧?” “这跟成家有什么关系?”周南轻嗤。 掌柜瞧着手中的石榴花金簪,“石榴寓意多子,这簪子打得这么精致,多半是要送给未婚妻子的,所以,这不是聘礼是什么?” “哦,原来如此!”周南恍然大悟,“可见这莫安有了相好的女子,已经到了快要定终身的时候?只是……” 这女子会是谁? 莫安能费这么多银子,打造这么一枚簪子,可见对她很是看重、很是欢喜,若是简府内的丫鬟,简鞍应该会知道。 “簪子先放在你这里,若是有人来取,务必来锦衣卫报信。”沈东湛起身,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话锋陡戾,“不得隐瞒。” 第332章 掌柜心惊,骤见着他面上的狠戾,不敢迎上他阴鸷的眸,赶紧行礼,“是是是,一定!” “走!”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旋即跟上。 然则,下了楼梯,到了大堂的时候,沈东湛忽然顿住脚步,瞧着墙上挂着的芙蓉花手绘发愣,俊眉微拧。 “爷?”周南瞧着那幅芙蓉花,脑子有些发蒙,“怎么不走了?” 掌柜是个生意人,自然有些眼力见,当即上前笑问,“这位爷,您是不是想要点什么?” “屁话!”周南一口回绝,“我们两个大男人,又没有媳妇,要你这珠钗环翠的作甚?拿回去垫桌脚吗?” 掌柜有些尴尬,赶紧赔笑,“是我多虑了。” “你这儿,有没有芙蓉花的样式?”沈东湛皱了皱眉头,“冠子。” 周南:“……” 爷什么时候喜欢芙蓉花? 何况,做个发冠,也不适合沐姑娘,要个发簪还差不多。 “有有有!”掌柜笑着将人往边上请,“只要您喜欢,有的是样式,您可以自个好好挑,可以定制也可以挑现货,咱们这儿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且……都是独一无二的!” 沈东湛勾唇,舌从后槽牙出舔过,眼底带了几分笑意,“独一无二?” “咱们这的东西,只做一份,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包君满意!”掌柜笑逐颜开,“您呢,这边请!” 周南愣在原地,还真去? 第222章 互相看不顺眼 从甄宝斋出来,周南憋着一口气,没敢多问什么,这发冠到底是他自个用的,还是要送人的,尚未可知。 沈东湛瞧着心情不错,眸光柔和,唇角微微上扬。 哪知…… “东湛哥哥!”身后一声喊。 沈东湛猛地僵直了身子,唇角的笑瞬时消失殆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东湛哥哥!”沐柠伸手便要扯沈东湛的袖口。 所幸周南眼疾手快,赶紧拦在了沐柠跟前,“沐姑娘,您怎么来了?这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出来了呢?街上人多,仔细撞着您,磕着碰着都不利于养伤。” “东湛哥哥!”沐柠站在那里,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神情尴尬的周南,“你公务如此繁忙,竟是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沈东湛瞧着她,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示意周南退开。 周南有些心颤,这沐柠是个粘人精,自家爷铁定是要吃亏的,可爷若是不吃亏,沐柠肯定又要发挥她的哭哭神功。 瞧瞧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沐柠忽然嚎啕大哭,锦衣卫的颜面要往哪儿放? “东湛哥哥!”沐柠上前,原是想拽沈东湛的衣袖,可瞧着他那凉凉的眼神,只得讪讪的收回手,嫩白的指尖不断的绞着帕子,“你要去哪?我来殷都都这么久了,也没见着你带我逛逛!” 周南忙道,“爷忙于公务……” “少糊弄我!”沐柠轻嗤,“我去过镇抚司了,人家说这几日皇上没派差事给东湛哥哥,所以东湛哥哥不忙。” 沈东湛:“……” 周南喟叹:一帮嘴上没把门的!死定了! “东湛哥哥,你陪我逛逛嘛!”沐柠娇滴滴的望着他,“就一日,陪我一日,好不好嘛!人家来了殷都这么久,你总归要尽尽地主之谊吧?何况,我得熟悉殷都城,否则哪日走丢了也是麻烦,东湛哥哥,你说呢?” 沈东湛叹口气,瞧着她眼巴巴的神色,终是点了头,“走吧!” “我就知道,东湛哥哥最好了!”沐柠笑逐颜开,精致的小脸上,扬起难掩的喜悦,“对了,听说殷都有一家极为好吃的糕点坊,也不知在何处?东湛哥哥,你知不知道?” 沈东湛:“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殷都哪儿最好玩?你带我去走走,我要开开眼界,想着与咱们那儿肯定不一样。”沐柠喋喋不休。 沈东湛:“不知!” “那你……” 不远处,苏幕负手而立。 年修双手环胸,瞧着沐柠的背影,“这沈指挥使还真是艳福不浅,这女子颜色不错,只不过粘人了点,这大街上还这般亲昵,委实不似世家姑娘矜持。” “也许,沈东湛就好这一口。”苏幕舔了一下唇,“我瞧着,他也是愿意的。要不然,不去简家凑热闹,跑这儿逛大街?” 年修顿了顿,“爷,要跟着去看看吗?” “你还怕她吃了沈东湛不成?”苏幕低哼一声,转身就走,“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咱们还有要紧事要办。” 许是有所感应,沈东湛忽然回头,人潮涌动之中,隐约可见那人远去的身影,转瞬间淹没在人潮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东湛哥哥,你看什么呢?”沐柠手中持着麦芽糖,顺着沈东湛的视线望去。 除了人头攒动,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沈东湛敛眸,“走吧!” 沐柠倒是欢快得很,周南却有些发愁。 他跟着自家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爷逛大街?锦衣卫的事儿,不是东奔西跑,就是颠沛流离,哪儿有时间逛大街。 现如今…… 如此逍遥,甚不习惯。 逛也就逛了,可女人逛街有个特性,一会买这个一会买那个,最后周南只得临时租了一辆拉车,当了一回拉车的老牛。 第333章 真应了那句话,当牛做马! 沈东湛的不耐烦是写在脸上的,可沐柠却浑然不在意,整个殷都的繁华,迷了她的眼睛,让她兴奋无比。 华云洲虽然不错,但是哪有天子脚下这般繁华? 夜色渐沉。 华灯初上。 “我要吃馄饨!”沐柠撇撇嘴,“我记得你们上次身上,就有馄饨的味儿。” 沈东湛眉心微凝,周南微怔。 这是狗鼻子? 还是女人的第六感? “随便找一家。”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 周南点点头,最近的馆子便是在庭芳楼附近。 “咱就路边吃吧!”沐柠指了指前方。 沈东湛有些不大乐意,但沐柠速度快,紧赶着便坐了下去。 “四碗馄饨!”沐柠高喊。 沈东湛没吭声,坐在那里就跟木头桩子似的,上次来这儿吃,还是国公府出事之前,跟苏幕在一处。 馄饨还是原来的馄饨,只是吃着没原来的味儿。 “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 周南放眼望去,瞧着国公府那活祖宗,吊儿郎当的走过来。 沐柠的面色骤变,吓得脸都青了,“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这是殷都,小爷是小公爷,不在这儿在哪?”薛宗越嬉皮笑脸的走过来,就这么歪着脑袋,打量着沐柠,“哟,沈指挥使心情不错,带着自家小妞跑出来吃馄饨?就这地方,怕是不够气派,要不,小爷做东?” 沈东湛面无表情,“不劳烦小公爷费心,这里极好!” “极好?”薛宗越插着腰环顾四周,“我可不这么觉得,这里哪儿好了?沐姑娘年轻貌美,应该去个好地方才是。” 沈东湛侧过脸睨着他,“你脑袋上的伤,好了?” 仿佛猫被踩着尾巴,薛宗越瞬时炸毛,“沈东湛,你什么意思?打人不打脸,你怎么总揭短?” “少在我眼前晃荡,我自然不会揭短。”他烦这薛宗越,早前就跟苏幕走得近。 薛宗越心里也是如此,这人总阴魂不散的跟着苏幕,他瞧着沈东湛是越看越不顺眼! 第223章 他说,你站住! “沈指挥使好大的气势,怎么,这殷都何时成了你的地盘?我薛宗越爱去哪就去哪,连我爹娘都管不了你,何况是你!”薛宗越双手环胸,一屁股坐在了沐柠身边。 吓得这丫头冷不丁弹起来,直接扑进了沈东湛怀里。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沈东湛面色陡沉。 周南:“……” 完了! 还真别说,连薛宗越也是愣怔了一下,这丫头扑得可真够准,直接就坐在了沈东湛的膝上,伏在了人家的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练过的。 “下来!”沈东湛音色极冷,面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若非看在母亲和姨母的面上,他定会将人直接丢出去。 沐柠登时抖了抖,只觉得一股寒意快速窜上脊背,紧接着蔓延全身,冷得她瞬时打了个激灵。 “下去!”这一次,沈东湛没有再惯着她,骤然站起身来。 沐柠来不及反应,若不是周南眼疾手快,赶紧接了一把,否则她怕是要摔个狗啃泥了。 “爷让您下来,您怎么还愣着呢?”周南嘀咕,“差点摔着了吧?” 沐柠心惊肉跳,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就这么泪眼朦胧的望着沈东湛,“东湛哥哥,你差点摔着我!” “小美人,沈指挥使不愿抱你,你看他眉头紧锁,那一脸的不情愿,可见是个没心肝的臭男人,不如你转投小爷的怀抱?”薛宗越冲她使了个眼色,笑得挤眉弄眼的,“小爷最会怜香惜玉,一定会好好的对你。” 沐柠当即哽咽得不成样子,娇滴滴的喊着,“东湛哥哥,你看看他……呜,你要为我做主!” “小公爷,这沐姑娘可是我家爷的……” “没有成亲,就不算是谁的。”薛宗越打断了周南的话,“肉还没叼进嘴里,谁知道最后会下了谁的肚子,沈指挥使,你说是吧?” 沈东湛周身冷戾,掌心摩挲着剑柄,大拇指突然弹剑出鞘。 然则下一刻,却有冰凉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摁回了剑鞘,只听得“咣当”一声响,众人皆目瞪口呆。 “开个玩笑而已,沈指挥使的未婚妻子是豆腐做的,碰不得,说不得?”苏幕拂袖落座,侧仰着脸,目色无温的盯着他,“大街之上最忌寻衅滋事,你锦衣卫又如何?就不怕小公爷一状告到皇上跟前吗?” 周南上前,“苏千户没看见,是小公爷先调戏沐姑娘吗?” “可也成全了沐姑娘不是吗?”苏幕倒了杯水,顾自喝着,“众目睽睽之下,又搂又抱,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看了笑话?沈指挥使若真的疼爱娇妻,干脆关起门来自个好好欣赏把玩,何苦弄到大街上?” 周南愕然,“你……” “以沐姑娘这般容色,招摇过市,不是摆明了让人惦记吗?”苏幕放下手中杯盏,“若我是沈指挥使,一定会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让人窥探分毫。免得哪日,一不留神就暖了脑袋,长了草!” 语罢,苏幕抬步就走。 “你站住!”沈东湛终于开口。 薛宗越当即拦着,“她爱去哪去哪,你管得着吗?苏幕,你别怕她,我站你这边呢!” 第334章 苏幕转身,目色幽幽的瞧着沈东湛,“沈指挥使好大的架势,怕是哪日,连东厂都得交由你做主!哼!” 她头也不回,他紧了紧手中剑。 “回头找你们算账!”薛宗越抬步就追,“苏幕?苏幕你等等我,你慢点,我伤还没痊愈,跑快了我脑袋疼。苏幕?苏幕!” 沈东湛狠狠闭了闭眼,“周南,送沐柠回去。” “爷,那您呢?” “东湛哥哥,我害怕!” 沈东湛大阔步离开,“我有事,你们自己回去!” 周南原是要说两句,可想起沈东湛方才的脸色,止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神色都带了几分杀气,自己再往上凑,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沐姑娘!”周南一本正经的开口,“卑职这就送您回去!” 沐柠急了,“可是……” “卑职人微言轻,若是小公爷再回来,怕是保不住您!”周南拱手,“还是先回府吧!何况,这么多东西,也得先拿回去不是吗?” 沐柠瞧着一小车的物什,又想起了薛宗越方才看她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了她,当下服了软,“那你记得把东湛哥哥,给我找回来,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那是自然!”周南心里叫苦不迭,转念想着,爷是不是去追苏阉狗了? 这苏阉狗也真是的,原本吃了这顿馄饨,就能送沐柠回府,自家爷便算是解脱了,谁知半道上闹了这么一出,闹得不欢而散。 明儿,还不知这沐柠要如何折腾呢! 苏幕走得飞快,薛宗越在后面追,只是追了两条街也没追上,还把人给追丢了。 “人呢?”薛宗越环顾四周。 全子摇头,“丢了!” “废物不是?”薛宗越一个脑瓜崩弹在全子脑门上,“两双眼睛,盯不住一个人苏幕,我脑袋受伤了,你脑袋抽风了?” 全子吃痛的揉着脑门,“爷,这苏千户是出了名的功夫好,别说是咱两双眼睛,您就算把整个国公府都押上,未必能看得住她!” “还顶嘴?”薛宗越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全子疼得打了个哆嗦,“爷,咱要不、要不先回去吧!这大晚上的,您身上还带着伤,回头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了,又该责罚奴才了!” “人都没找到,我回去个屁!”薛宗越双手叉腰,蓦地,他冲全子“嘘”了一声,“别出声,有动静。” 环顾四周,这地方有些偏僻,离主街道有些距离,到处黑漆漆的,若是要干点什么,倒也是个好地方,至少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过来。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的趴在巷子口,扒拉着冰冷的墙,可劲的往内瞧。 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但不似苏幕声音清灵,相反的,里面的人极力压低嗓音,其中还有人低哑的咳嗽了几声,因为隔着距离,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到什么“计划”、“成了”之类。 薛宗越扭头望着全子,这显然不是苏幕。 这么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干不出什么好事。 兀的,里面的声音消失了。 二人皆是一怔,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摸索而去。 “爷,咱还是别去了,黑漆漆的好瘆人,回头人家要灭口,您跑得还没奴才快呢!”全子低声说,“还是赶紧走吧!” 薛宗越瞪了他一眼,“少废话!” 这是殷都,他是小公爷,谁能拿他怎样?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薛宗越不解,“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没人呢?” “爷,没人就走吧!”全子忙道,“这地方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自然是视线不好,瞧什么都瞧不清楚,是以最后……薛宗越干脆让全子拿了火折子照明。 这弄堂是个死巷子,别说是人影,连风都吹不进来。方才在这里的人,肯定是有功夫的,否则不可能跑得无影无踪,多半是跳了墙头。 “旁边都是百姓的院子?”薛宗越抱臂往外走,“谈天说地,不在家里待着,跑这犄角旮旯?” 不现实。 蓦地,全子吓了一跳,“谁?” 巷子突然出来的人影,将薛宗越也给吓得叫出声,“是人是鬼,吼一声!” “小公爷。” 薛宗越一怔,与全子面面相觑。 这声音,好熟悉?! 待二人走出了巷子,光亮下,竟是顾西辞立在那里。 “你?”薛宗越认得他。 苏幕身边除了沈东湛,出现的次数最多的,就该是他顾西辞。 顾西辞抬眸望着他,可视线又似掠过他,望着他身后的巷子,也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过后,顾西辞作揖,“小公爷怎么在这呢?近来殷都发生了太多事情,您还是小心为上,早些回国公府去吧!” “你是什么身份,要你管!”薛宗越大步流星的离开。 云峰瞧着那主仆离去的背影,极是轻蔑,“公子何苦救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早晚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过是她的一个希冀罢了,留着也好!”顾西辞幽然叹口气,又将视线落在巷子里,只吐出四个字,“欲壑难填!” 云峰顿了顿,“公子,这小公爷是在找苏千户吧?” “他能找到才怪。”顾西辞缓步走进巷子里,“苏幕这会,应该去办差了。” 第335章 黑暗中,他唇角微勾,微微扬起头,瞧着高高的墙头。 ………… 睿王府。 苏幕翩然落在后院,虽然不曾来过睿王府,但是东厂和锦衣卫,都有着最好的情报网,睿王府的屋舍布局,早在她的脑海里存着。 避开守卫,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后院的守卫。 这里不似书房,有什么机关暗道,这里只是……睿王消遣的地方,囤积着他这些年到处搜刮来的美人,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终是在这里渐渐老去,最后无人记得她们。 女人多了,便不会太上心,生与死更谈不上伤心。 睿王妃的尸身摆在灵堂里,活着的时候不怎么享受到夫君的重视,死了之后倒是被睿王护得紧紧的,派了重兵防守。 苏幕身上有伤,不可能傻乎乎的闯灵堂,那个位置太亮眼,容易暴露行迹。 睿王妃孕有一子,因为年岁尚小,由乳母照顾着,眼下迁居别苑,免得哭闹不休,惊扰亡人。 眼下,在灵堂守灵的都是后院的女子,但……也得是正儿八经的、被睿王纳为妾室的,才有资格为主母守灵。 “爷,柳如芝的院子就在前面,但是因为睿王妃之死,睿王加派人手,守在了她的院子内外,怕是不好进去。”年修低声回禀。 二人躲在树后,瞧着不远处的光亮,各自蹙眉。 “先看看睿王妃的尸体再说,若真是吊死的,就没必要去找这女子。”苏幕低语,“咱们倒也省了事!”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幕的心里却没底。 若睿王妃真的是她自己寻死,睿王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唯有心虚,以至如此! 换班的小奴才从跟前经过,苏幕和年修眼疾手快,一手刀过去,直接将人拖到了灌木丛里。 须臾,二人已经穿着睿王府奴才的衣裳,小心谨慎的走出黑暗,走向光亮。 顺利进了灵堂之后,二人便伏跪在火盆前,需待到下半夜,外头守卫松懈,堂内丫鬟打盹,他们便可以行动了。 夜幕沉沉,夜鸟悲鸣。 年修谨慎的留意四周动静,苏幕烧着纸,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紧闭的棺木,内里,躺着死因不明的睿王妃! “爷?”年修低唤。 苏幕点头,二人各自将一枚药丸塞进嘴里,然后将一小段香丢进了火盆里。 纸钱依旧在燃烧,沁人的香味亦在逐渐蔓延,渐渐的……堂内的呼吸声,越来越沉,放眼望去,对面的烧纸钱丫鬟,已趴在了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盯着点。”苏幕起身。 年修压着脚步声,杵在了门后,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站在棺木前,苏幕扶着棺盖,深吸了一口气,“睿王妃,得罪了!” 音落,开棺。 第224章 美人如玉 苏幕的动作很轻,好在承着睿王妃的棺木,亦是上好的材质,推开的时候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至于惊动外头的人。 棺盖打开,苏幕瞧了一眼门口反向,冲着年修打了个手势,让他仔细外头。 年修颔首,示意她放心。 睿王妃就躺在棺内,许是尸身保护得好,以至于虽死犹生,且瞧着眉目精致,诚然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只脖颈上那道勒痕,略显刺眼。 再美的美人,到了睿王这里,很快便腻了味。 端庄大度的王妃,怎么比得上那些狐媚胚子来得兴致。 苏幕动作倒也快,伸手便去掰了她的口唇,继而是查看她果露在外头的肌肤,大到脖颈前后,小至指甲尖,皆没有放过,一一查看得仔细。 年修提这一颗心,仔细的留意着外头。 睿王府,静悄悄。 因着睿王妃之事,睿王李珏被皇帝训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王府,便将自己关在后院,成日喝得醉醺醺的。 夜里不知怎么的,忽然传出了一声响,紧接着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朝着后院奔去。 李珏带着醉意,一脚踹开了柳如芝的房门,乍见着一道白绫悬在房梁上,随着踹门的风而肆意摇晃,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芝儿?” “王爷!”底下人跪了一地,“所幸发现得极是,柳侧妃无恙。” 李珏跌跌撞撞的扑坐在床前,瞧着面色发紫,双目紧闭的柳如芝,只觉得整颗心都绞着疼,“你怎么这么傻?” 见状,底下人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美人如玉,清艳无双;如水剪眸,含情脉脉;羽睫微垂,樱唇微抿,欲拒还迎间,更显我见犹怜,楚楚可人。 这样一个纤弱女子,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清冷,别说是睿王李珏这样的风、流之人,饶是女子见了,也能生出几分怜爱,不忍苛责。 “芝儿,你这是作甚?”李珏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死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现在有父皇在上面压着,谁敢多说什么?我还是睿王,我母妃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柳如芝想推开他,推搡了两下未能得逞,终是柔弱无骨的软在他怀中,由着他紧拥不放,“王妃是因为我……” “不,跟你没关系,她是自己想不开。”李珏一口否决,眸中带着沉痛,也夹杂着难掩的复杂,“与你没关系,真的!” 柳如芝泪眼迷离,“外头的人都说,因为王爷宠妾灭妻,害得王妃自尽,这些日子王爷一直来我这儿……是我,是我的缘故!” 第336章 “怎么可能是你的缘故?”李珏在她眉心轻轻落吻,疼爱到了极点,“后院那么多女人,她又不是头一日见着这样的事,保不齐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生怕东窗事发,所以才会一死了之。芝儿,你放宽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柳如芝哭声骤歇,“过去?如何过去?王爷如何能平息外头的流言蜚语,如何能还我一个清白?连王府里的人,也都在私下里议论,说是王爷也起了疑心,否则怎么会……那么多侧妃都去为王妃守灵,唯独我不可以?这不是明摆着吗?” “这……”李珏愣了愣。 柳如芝终是挣开了他,“王爷走吧,以后别来了!” “芝儿?”李珏愕然,“你莫要如此,不就是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守灵……不让你守灵,是怕累着你,你近来不是身子不适,犯困得厉害吗?” 守灵,是要日夜不休的。 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柳如芝没说话,依旧别开头,不去理他。 “那我陪你去一趟灵堂,如此这般,府内就不会有人再议论你了,可好?”李珏耐着心,温柔的哄着她。 柳如芝泪眼婆娑的转头看他,倒是没哭,只是这般泫然欲泣、又强装坚强的模样,比抽抽搭搭的哭泣更惹人怜爱。 底下人伺候着柳如芝更衣,完毕之后,李珏将自个的狐裘覆在她身上,毛领子正好能遮去她脖颈上的红痕。 白皙如玉的肌肤,留下这么一道印记,看得李珏那叫一个心疼,就好像白璧无瑕的珍宝,忽然破了相。 李珏拥着纤弱的柳如芝,缓步朝着灵堂方向走去。 黑暗中。 “爷?”周南就知道,沈东湛会在这里。 沈东湛也不意外,周南能找到他,连头都懒得回。 这些年,二人在外办差,出生入死,别看周南嘴皮子刻薄,偶尔还脑子发蒙,好心办坏事,但是与沈东湛之间的默契,却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这是要去灵堂?”周南低低的开口,“啧啧,男人没心肝起来,真是比畜生还不如?搀着妾室去给王妃守灵,不怕王妃半夜里坐起来,拉他们一道上路?”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闭嘴!”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若主仆二人被人一锅端了,传出去多丢人! 周南讪讪的闭了嘴,瞧着从回廊下经过的一行人,烛火明灭,他们更得藏好自身,毕竟是睿王府,不同于寻常门户。 “灵堂?”沈东湛眉心微蹙,想了想,终是想目光落在了周南身上。 周南:“……” 赶紧检查自身,可是沾了什么?脸上脏了?还是暴露了? 一切无恙。 爷这是在看什么? “爷?”周南与他大眼瞪小眼,“怎么了?” 他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爷为何这样看着他? 难道爷觉得,他说错了? “东宫的火……”沈东湛说,“很是自然,没有半点痕迹可寻。” 周南那叫一个得意,“卑职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您只管放心,东宫那场火,就算是东厂的人,也查不出端倪。” “很好!”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睿王府,可以吧?” 周南:“??” “还不下去?”沈东湛音色陡沉。 周南:“……” 他刚来,爷就让他去…… 还以为他是当年的江洋大盗? “爷,能不能不去?这事,咱能不做了吗?”周南嘿嘿笑着,黑夜里,露着白灿灿的门牙,“换个法子呗?要不然,这事干多了,卑职总会想起当年。” 沈东湛没说话,漠然盯着他。 周南被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成、成吧,您说话,卑职……照办!” 音落,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如此,沈东湛亦飞身掠过檐角,直奔灵堂方向而去。 原以为李珏是不可能大晚上来灵堂的,以至于外头传来动静的时候,苏幕和年修都有些措手不及,把丫鬟们弄醒已是来不及。 他们余下的时间,只够整理睿王妃遗容,重新合上棺盖。 脚步声,渐行渐近。 外头,响起了侍卫们恭敬的尊呼。 “王爷!” 年修当即抽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遮脸布,快速掩住脸,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了,只能硬碰硬,能跑多快跑多快。 否则,睿王若是上禀,苏幕擅动王妃遗体,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系上遮脸布,手还搭在棺盖上,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周身清冽。 第225章 咱两互换消息?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苏幕随时都会出手。 然则下一刻,外头忽然有了怪响,她听着李珏高喊了一声,“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年修竖耳倾听,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动静。 只听得底下人高喊,“府内起火了,火势不小。” “废物,都是废物!”李珏愤然,脚步声嗒嗒嗒响,好似是走下了台阶,“哪个院子起火?” 底下人回:您的院子。 若是后院倒也罢了,都是些女人,烧了也就是写器皿玩物,最多是金银首饰,但是李珏的院子可不能烧,万一烧到了书房,里面放着很多要紧的东西,甚至于……要命的东西。 第337章 如此这般,李珏掉头就走,连灵堂的门都没有踏入,只留下一句,“送柳侧妃回去。” 他不在,自也不放心让柳如芝一人进去,万一再有什么流言蜚语,这睿王府还真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年修松了口气,额角冷汗微渗,冲着苏幕打了个“无恙”的手势。 苏幕点点头,也不知这场火是天意还是人为?若然是天意倒也罢了,若然是人为,那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睿王掉头就会搜查全府。 “撤!”苏幕眸色沉沉。 走之前,将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那两个丫鬟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倒也没什么异样,只是方才那两个奴才却是不见了。 丫鬟们心内惴惴不安,生怕这两个奴才到主子面前告她们一状,守灵时睡着了,会被严惩,所以二人尽量保持缄默,最好什么都别说,什么都不知道。 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出了灵堂,苏幕和年修寻了个僻静处,跳上了屋檐,转瞬间消失在夜幕内。 行至安全处,年修忙上前,“爷,还好吗?” “没事!”苏幕摆摆手,“不过是气息不稳罢了,这两日汤药吃得,倒也见效,没什么大碍!” 虽说被李璟气得急怒攻心,但苏幕胜在年轻体健,恢复得自然快些。 当然,这也得益于沈东湛给她喂的那药。 “爷,您觉得睿王妃是自尽的吗?”年修问。 苏幕款步往前走,穿过了巷子,走上了街头,拐个弯又进了巷子,“瞧着像是自尽,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 “自尽的……”年修顿了顿,“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可以跟皇上交差了?既然是自尽,肯定查无可查,睿王是冤枉的,那简家的事儿也就跟睿王府没什么关系了。” 苏幕顿住脚步,转头瞧着身后,“想跟着我回东厂,尝尝梨刑的滋味?” 墙头,冷不丁蹿下一身影。 年修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沈指挥使这粘人的把戏,还没玩够呢?这可不是去镇抚司的路,您可别走错了方向。” “走没走错,我自己心里知道。”沈东湛道,“怕只怕,判断错误,到时候刀子落在脖颈上,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苏幕敛眸,抬步就走。 年修原是想多说几句,可瞧着苏幕走了,紧赶着便追了上去。 见状,沈东湛慢慢悠悠的跟在后头,一直到她进了苏宅。 年修堵在门口,“沈指挥使,咱们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可以……哎哎哎……” 话未完,沈东湛已经飞身而起,翩翩然落在了苏宅内,依旧跟在苏幕的身后,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朝着主院走去。 年修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气急了却也只吐出四个字,“臭……不要脸!” 对此,苏幕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进了门之后还给他倒了杯水。 沈东湛先是一怔,俄而便恢复了神色,淡然坐在她对面,瞧着她这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其实有点虚,“苏千户是觉得,睿王妃乃是自尽身亡?” “你从简家回来。”苏幕说,“咱两互换消息。” 沈东湛明白了,她果然是有后招的。 “简老太师是被毒死的,具体是什么毒,还得要查清楚才知道,不过简家那边多半是出了细作,有人买通了简老太师身边伺候的奴才,现在……这奴才不知所踪了。”沈东湛说得清楚,“这些消息,对你有用吗?” 苏幕点了一下头,“那我也告诉你,睿王妃是被人杀死的,用的也是毒,但不是剧毒,也不致命,刚好能够把她挂在梁上,让她像极了自尽身亡。” “这话何解?”沈东湛有些诧异。 苏幕瞧着他,“在睿王妃的胳膊上,有一个出血点,颜色泛黑,但我瞧过了,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可见这毒可能让她无法动弹,是为防止她挣扎。” “你……”沈东湛喝了口水,“查看了睿王妃的尸体?” 苏幕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我是为了还睿王妃一个青白,不过……总好过某些人,在睿王府放火吧?”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与我无关。” 确实,周南干的。 “单凭那样一个点,不能作为睿王妃是他杀的证据,毕竟全身上下没有死于毒杀的痕迹,连仵作也只会验证,脖子上的勒痕,是致命伤所在!”沈东湛的话,就是苏幕的担心所在。 苏幕抿唇,眸色沉沉,“的确是吊死的。” 死因,明确。 但是可疑之处甚重。 “尸身上可还有别的痕迹?”沈东湛问。 苏幕摇摇头,“就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当时才觉得奇怪,一个人要自尽,主动悬梁是正常的,但是白绫勒着脖颈,到了最后窒息之时,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谁都会挣扎,怎么可能一动不动,什么痕迹都没有?”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 沈东湛点头,“越是干净,越是可疑。” “还有一点,我让妙笔书生去了一趟睿王府,想将那妾室画下来,谁知妙笔书生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身上中了毒,若非及时救治,只怕已经见了阎王爷。”苏幕直勾勾的望着他,“这是其次,重要的是,妙笔书生中的毒,很有趣!” 沈东湛一怔,“什么毒?” 第338章 “知道曼陀罗吗?”苏幕问。 沈东湛行走江湖时,倒是听过,只是不曾见过,也不曾用过,“略有耳闻。” “曼陀罗……加蛇毒。”苏幕勾唇,目色沉沉如刃,“寻常女子怕是没有这样的本事,懂得将两者混合在一起。” 沈东湛微微僵直了身子,“曼陀罗?” 脑子瞬时一片清明,沈东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第226章 我心悦你 “这东西我倒是听一些江湖人说过,据说是外邦传进来的,很是诡异,不似软筋散,也不似迷药,本身就带着剧毒,但若是能掌握用量,既能麻痹对手,也能致人死地。”沈东湛眸色沉沉,“你的意思是,睿王妃中了曼陀罗,然后被人挂在了梁上?” 苏幕眉心微蹙,瞧着进门的年修。 小东西面色沉得厉害,就跟见着死对头一般,一双眼睛幽幽的盯着沈东湛。 “去沏茶!”苏幕说。 年修刚要说什么,却被苏幕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是!”年修行礼,转身朝着小炉走去。 沈东湛揉了一下鼻尖,勾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妙笔书生是在柳如芝那里中的毒?” “连姓甚名谁都打听的这般清楚,可见沈指挥使是见过她了?如何?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苏幕不温不火的问。 沈东湛一愣,总觉得这语气有些不太对。 “夜色太沉,没瞧清楚。”沈东湛说的是实话。 什么美人如玉,什么倾国倾城,对他来说,世上只有男女之分,有些人越看越顺眼,有些人则是越渐生厌。 “是没看清楚,还是无法形容她的美?”苏幕尾音拖长,“嗯?” 沈东湛皱眉,“你胡言乱语什么?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她好看,还是你的未婚小妻子好看?”苏幕又问。 沈东湛:“……” 没完了?! 年修奉茶,“奴才觉得,肯定是沈指挥使家里那位好看,毕竟所有的欢喜,都是先见色起意,后情根深种。” “你倒是清楚得?”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这主仆二人阴阳怪气的,话语间的冷嘲热讽,听得他心内扭捏,有些不怎么顺心。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曼陀罗这些东西?”苏幕言归正传,眸色幽邃,“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连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有东西,怎么就落在了柳如芝的手里? 要么,是柳如芝身边的人? “睿王妃的死,跟她有关。”沈东湛顺势而言,“但是……昨夜我瞧着她靠在睿王怀里,娇娇弱弱的,倒是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年修轻呵,“凶手的脸上,可没写着字!” “你的意思是,睿王不知情?”苏幕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东湛勾唇一笑。 年修:“……” 从什么时候开始,爷和沈东湛变得这般默契? “若是睿王知情,定然会想尽办法坏了睿王妃的尸身,又或者早早的出殡,皇上惯来宠爱睿王,想必也会答应。”苏幕捻着杯盖。 沈东湛望着她修长如玉的指尖,在杯盖上游离把玩,与青花辉映愈显色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干净至极。 “若是睿王杀人,当务之急是安抚简家,否则简家闹腾起来,皇上那边定然无法交代。”沈东湛回过神,堪堪将视线别开,又忍不住回瞄。 是以,没必要害死简老太师。 要知道,睿王妃虽然死了,可睿王妃的孩子还活着,来日若是有什么事,还有用得着简家的地方,毕竟简大人替皇帝出使邻国,功勋不小。 待其归来,帝必倚重。 “那个逃走的奴才。”苏幕顿了顿。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你放心,既是互换了消息,我定然是要互换到底的,若是抓住了那奴才,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也好叫你知道其背后之人。” “好!”苏幕如释重负。 睿王妃若是自尽倒也罢了,但现在极有可能是死于非命,她不能这么快去跟皇帝复命,否则一旦查出异常,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在此之前,你莫要轻举妄动,等着简家的消息。我总觉得简家的事,不简单,说不定还有后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幕眯起眸子。 沈东湛压低了声音,“简老太师若是死于曼陀罗,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督办此案的是太子,睿王府若是被查,太子是不会放过睿王的。皇帝年纪大了,若是有生之年,亲眼见着太子杀弟,你说……”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愣在当场,朝堂之事,她素来不怎么沾染,是以真的没想到太深远,查案就查案,哪想得那么多。 “帝本多疑,你觉得……皇上会完全相信太子的决断吗?”沈东湛问。 苏幕没回答,皇帝那多疑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完全相信太子的,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太子不学无术,是个昏庸无能之辈,怎么可能真的查清楚案子。 “退一步讲,若真的是睿王所为,皇上会杀了睿王吗?也许会倒打一耙,觉得是太子在陷害睿王。”沈东湛并不想让她掺合在这些,诡谲的朝廷暗涌之中。 可若不出声提醒,她还以为只是为皇帝办差,为东厂办事,到头来反而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第339章 沈东湛,不愿看到那一天。 羽睫微颤,苏幕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双方僵持不下,对皇帝来说,左右都是儿子,那么这个时候他就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执。”他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难掩的情绪,音色沉冽,“你,就成了那个罪魁祸首。为了保全东厂,栾胜也救不了你!” 别说是苏幕,饶是一旁的年修,也听得心惊肉跳,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微微蜷起,借此消除内心深处的震撼。 “爷?”年修骇然。 苏幕呼吸微促,“年修,你先出去,在外头守着!” 年修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在屋内逗留,紧赶着去外头守着。 免闲杂人等靠近,谨防隔墙有耳。 “太子已经着手调查,矛头肯定会对准睿王府,所以你莫轻举妄动。”沈东湛道,“且等着我的消息再说。” 苏幕面色微白,僵在原地。 “苏幕。”沈东湛喊她的名字。 她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沈东湛俊眉微凝,瞧着她搁在桌案上的手,眸色沉沉的盯了半晌,温热的掌心终是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冷热胶着的瞬间,苏幕猛地抬头望他,眼底里带着清晰的错愕。 沈东湛就势握住她的手,掌心越渐滚烫起来,便这样紧着掌心的柔荑,不愿放开。 四目相对,一个眉头紧蹙,满脸狐疑;一个俊眉舒展,我心悦你。 第227章 搅动一池春水 “沈东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瞧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压低了声音问,“我自然是知道才这么做,只是……苏千户可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呵!”苏幕勾唇,眼角眉梢微挑,“外人皆传,沈指挥使不近女色,恐为断袖,直到沐姑娘的出现,我还以为她治好了沈指挥使,独善其身的毛病,没想到……”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生气了?” 苏幕:“??” “街上的事。”沈东湛低声说。 苏幕:“……” 果然,有些人是没办法沟通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狠狠抽回手,“再敢毛手毛脚,仔细我打断你下半截!” “入赘东厂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毕竟东厂不是你当家做主,哪日你做了栾胜的位置,我倒是可以考虑。”沈东湛一本正经的瞧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空荡,让心里也没着没落的,“锦衣卫如今是我当家,你不妨……” 苏幕皱眉,“沈东湛,要点脸。” “你若给,我就要。”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苏幕揉着眉心,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得更加厉害,世人皆道沈指挥使性子冷淡,惯来拒人千里,人前人后冷得像冰碴子。 若是让人瞧见,他这副赖皮样子,还会不会以为,他这人性子冷淡? “我……”苏幕张了张嘴,脑子里混沌一片,一时半会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面前的沈东湛,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动静。 好半晌,苏幕扶额,“罢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去陪你未过门的小妻子,别在我这里晃荡,我这儿……你什么都得不到。” 沈东湛端起杯盏,悠哉悠哉的浅呷一口,“简家那奴才的消息,还要不要?” “你威胁我?”苏幕眸色陡沉。 话题的跳跃,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下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能将朝堂之事摸得门儿清的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绝对不能被他的皮相所惑。 外表丰神俊朗,风光霁月。 内里阴险狡诈,诡谲毒辣。 瞧着她神色的变化,沈东湛隐约能猜到她心里所想,自己展现了太多“技能”,以至于让她这多疑之人,愈发忌惮于他。 这叫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在苏幕这样多疑的人面前,理该蠢一点、笨一点,看上去好控制一些,才能让她渐渐的放下警惕,但显然……沈东湛作茧自缚了。 急于求成的结果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沈东湛单手抵在唇上,思索着该怎么应付她? “作为交换条件,以后不要单独跟顾西辞见面。”沈东湛煞有其事的望着她,“我不高兴。” 苏幕:“你有病!” “且病得不轻,连太医都救不了我。”他接过话茬。 苏幕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这人……不喜欢讲大道理,想到什么就去做,即便在齐侯府,亦是任性惯了,这点应该不用我多说。”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抬步往外走,“简家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苏幕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沈东湛立在她身侧,转过头看她,“那个奴才似乎跟一个女子有染,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拿出了全部家当,打算给这女子下聘。” “下聘?”苏幕愣怔。 沈东湛“嗯”了一声,“现在,就等着抓住这个奴才,问出事情的真相。” “也许,已经被灭口了。”苏幕斜睨着他。 沈东湛当然知道,凶多吉少的可能性更大,找了还有一线希望,若不找……希望更渺茫,“死马当成活马医!” 第340章 苏幕没说话,沈东湛疾步走了出去。 须臾,年修进门,“爷?” “走了?”苏幕瞧着自己搁在桌案上的手,神情有些微恙,仿佛裹在外头的温度还没消失。 年修颔首,“走了!” “今夜,亏得他们。”苏幕低声开口。 年修一怔,“爷?” “实话实说,没别的意思。”她解释了一句,转身走出了屋子,却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出了门便立在檐下,只觉得心里有些乱,一双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墙头。 年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瞧见,不由的心里沉了些许,“爷,是不是沈指挥使又说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要不然,爷怎么如此深沉?瞧这神情,仿佛还有些心慌意乱,有点无措。 “没事。”苏幕深吸一口气,“最终究是我先动的手。”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初是她先动了手,后来……是他先动了心。 “动手了?”年修骇然。 苏幕回过神,“没、没有,没事!” 她有些语无伦次,全然没有之前在沈东湛面前的从容镇定,转身回房,重重合上房门,二话不说便躺在了床榻上。 闭上眼,陡然间冒出来他那双眼睛,让苏幕冷不丁翻坐起来。 她就不信了,挥不去他的影子,可不管她怎么清洗,手背上仿佛始终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还有时隐时现的气息。 年修附耳贴在门面上,在外头听得里头焦灼的脚步声,然后是哗然水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这,不太对头啊! 反观沈东湛,却是心情不错。 周南双手环胸,瞧着唇角轻扬的自家爷,不由的微眯起眼睛,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才能心情如此之好? “爷?”周南忽然蹦出来。 沈东湛第一反应是负手掩在身后,“回来了。” “爷,您怎么也不等等卑职,害卑职一通好找,好在这睿王府的人光顾着救火,否则卑职怕是要陷在那里了。”周南幽幽的叹口气。 沈东湛敛去面上笑意,快速恢复如初,“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好端端的让卑职放火,肯定是有缘故的,卑职思来想去,那边上就是灵堂,这深更半夜的跑灵堂里作祟,除了东厂那两人,就没别人了!”周南还不知道他们家爷,最近跑苏宅,跑得老勤快了。 可咱不能明说,免得说了不该说的,又是一顿胖揍,是以,抖抖聪明,蒙混过去便也罢了! “走吧!”沈东湛也不多说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那个叫莫安的奴才!” 周南点点头,“这倒是!” 只是,这奴才……不好找! 当然,也不是找不到。 翌日一早,锦衣卫的人便在城外,找到了他。 然则…… 第228章 你长在我家墙头? “爷,就在这里!”周南领着沈东湛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挖出来,抬到了担架上,白布覆着,味儿有些冲。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先是站在那里环顾四周,路在前面不远处,除了砍柴的樵夫之外,这儿应是很少有人过来。 “尸体被埋在底下,埋得很浅,被野狗或者野狼之类的……”周南解释,“咱们照着您的意思,城内城外都在找,是以城外的弟兄发现情况不对,就拦住了报案人。” 沈东湛站在坑边,“这才多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儿?” “原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味,但是这凶手放了点东西,所以尸体被那些野狗啊野狼什么的,扒拉得不成样子,这才有了这么大的味儿。”周南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掩了掩口鼻。 这味,委实冲得很。 沈东湛眉心一皱,底下人便会意的掀开了覆尸白布。 “要不是卑职之前跟简家的人打听过,说这莫安是胼胝,怕是要错过了。”周南面色凝重,“也是这莫安泉下有知,腑脏都被讨了个干净,胳膊也不齐全了,却是留下了一条腿,真是运气!” 的确是运气。 沈东湛招招手,尸体没什么可看了,被掏成这样,现在就得问问这报案人的消息。 “大人!”发现尸体的是个樵夫,他原是要去报官的,但是被锦衣卫拦下,见着众人亮了身份,便老老实实的待着。 沈东湛蹲在那里,“说说看,怎么个情况?” “小人是砍柴为生,往常呢不在这边,都是去山崖那边,但是前几日那边摔个人,所以就跑这儿来,想着图个安稳,谁知道一来这儿,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原本以为是野兔啊野猪啊什么的,死在这儿烂了,谁曾想……”樵夫吓得不轻,说话声音都带着颤。 沈东湛眉心微凝,“你住在附近?” “是!”樵夫连连点头,抖着腿,“大人,这事真的跟小人没关系,不是我干的!” 沈东湛示意他不必紧张,伸手捻了一把土,于指尖碾成末状,“既是住在附近,我且问你,这几日可有陌生人在附近出没?又或者,这两日是否有什么异常?” “异常?”樵夫愣怔。 周南低喝,“仔细想想,好好想清楚,这几日是不是碰到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这儿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又或者来了什么陌生人。” “没什么异常。”樵夫摇摇头,“咱们就在边上的村子里住着,平素也没见着什么陌生人。” 第341章 周南叹口气。 可见,线索怕是断了。 “行了,你去府衙说一声,照实说便罢!”沈东湛起身。 樵夫愣怔,“我去报官?” “难不成,要咱们背着你去?”周南低喝一声。 樵夫撒腿就跑,“诶,小人这就去报官。” 看着樵夫逃离的背影,周南双手叉腰,“爷,人都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线索?死无全尸,真是惨绝人寰,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撒了血在埋尸地点的附近,自然能很快的吸引到附近的野物,只要扒拉出来,绝对会掏了个干净。”沈东湛叹口气,“倒是难为这凶手,居然能想出如此毁尸灭迹的法子。” 周南诧异,“既然想让这些野物掏了尸身,何苦还埋起来?” “白日里,可不得埋起来吗?夜里杀人,自然无需埋着。”沈东湛起身,掸去身上的泥渍,“能寻这么一个地方,显然是对附近有些熟悉。” 周南颔首,“换做咱们,肯定不能寻着这儿。” “附近可曾查看过?”沈东湛问。 周南的目光在林子里逡巡,“查看过了,没什么可疑之处,往前走走,出了林子便是连个村子,往南边去是山崖,那边附近的细枝较多,偶尔还能捡着些许药材。一般来说,樵夫都往那边去,这边呢林子虽大,但是要费力砍这样的柴枝,太过耗时耗力。” 残肢上除了动物啃噬的痕迹,已经什么痕迹都没了,所以看这尸身也没什么用处了。 “四处走走!”沈东湛起身。 樵夫去报官,府衙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他们会妥善处理这残肢。 周南跟在沈东湛身后,走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光亮不太能落下,瞧着有些瘆人,二人朝着山崖边方向走去,要杀人不可能跑村子里去。 毕竟这莫安是简家的人,是从殷都城内出来的,若无必要,不会去人多的地方。 走了好一阵,才看见樵夫所说的山崖边,这地方地势陡峭,立在边边上,山风习习,拂面而来,倒也极为痛快。 “爷,您仔细脚下。”周南提醒。 沈东湛瞧着底下,崖底郁郁葱葱的,还有长河穿林而过,风景秀丽,站在这里能让人心情放空,“舒服极了!” “是挺舒服的。”周南笑道,“眼下天气渐热了,微风习习的,正舒服。”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派人知会一声。” 他没说清楚,但周南知道自家爷的意思,低声应了句,“您放心就是。” 不就是通知,苏阉狗他们吗? 唉…… “爷,您说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弃尸荒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弄出这么多花样,让人死无全尸,死得何其惨烈?”周南直摇头,“若说是为了毁灭证据,还真是有点……可怕!” 沈东湛眺望远方,“有时候,不一定要深仇大恨,才会痛下杀手。没有深仇大恨的喜欢,也可能招惹到杀身之祸,你别忘了,甄宝斋里的簪子。” 这么一提,周南如醍醐灌顶,当即拍着自个脑门,“看卑职这猪脑子,委实忘了这档子事。如此说来,可能是那个女子为了灭口,所以杀了莫安,并且毁尸灭迹。” “把人约到了这里,还就地掩埋,让野兽淘了尸身,说明了什么?”沈东湛问。 周南愣了愣,“说明了……说明了最毒妇人心!”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我发现,你是愈发的不长进了。” 音落,他拂袖而去。 周南:“??” 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去查个事儿!”沈东湛忽然回头看他。 周南心神一震,当即行礼,“是!” ………… 回去的时候,殷都府府尹和刑部郎官都赶到了,沈东湛在边上站了站。 “沈指挥使!”叶尚书上前拱手。 沈东湛回礼,“尚书大人。” “那樵夫都说了。”叶尚书低语,“得沈指挥使维护此处,多谢了!” 沈东湛道,“寄北与我乃是同乡挚友,既是我的人发现了此事,自然得为他留心,叶尚书不必客气,还是查案要紧,我这厢就不打扰了!” “慢走!”叶尚书拱手。 沈东湛转身离开。 说是离开,却也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在远处站了站,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连周南都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自家爷这是要干什么? “爷?”周南低唤,“咱们等什么呢?探子来报,说是太子殿下都已经出了城,咱们若是再不回去,万一跟太子殿下碰了头,怕是会惹太子不悦。” 想了想,沈东湛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南:“……” 说两句,还说不得了? 这就生气了? “爷,您等等卑职!”周南上马疾追。 沈东湛策马疾驰,直奔回城。 回了城,他既不回镇抚司,也不去沈府,又去翻了苏宅的墙头,轻车熟路,比之最近回沈府的次数,还要多上几许。 院子内的亭子。 苏幕瞧着桌案上的画,“这便是柳如芝?” “是啊!”妙笔书生面色犹白,连连点头,“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哦不,蛇蝎美人,毒妇!”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不过是你自个好色,不慎沾了点要命的东西,犯不着这么咬牙切齿吧?” 第342章 “我差点死她手里,杀身之仇,不共戴天!”妙笔书生恨恨的别开头。 年修眉心微凝,“反正只要一张脸就成了,你说你画得这么意境作甚?说的话倒是挺硬气,有本事你真的硬气一回给我看看!” “我、我当时就看了这么一眼,自然是画当时的画面!”妙笔书生梗着脖子解释。 年修轻嗤,“死色胚!” “在看什么?”沈东湛蹲在墙头。 苏幕抬眸望去,墙角有花,墙头有人。 沐春光无限,且看那人五官精致,堪称绝世。 风影摇动,花落无声。 沈东湛从墙头蹿下,长身如玉般立在花影下,眉眼温和的看着她,风过衣袂蹁跹,厚底靴踩着落花,发出窸窣声响,缓步朝着她走来。 苏幕安静的坐在那里,鬓间散发随风摇曳,羽睫轻颤,明媚的春光,瞬时褪了眼底的幽暗,她微勾起薄唇,清音微凉,“你是长在了我家墙头?还是打算在墙头做窝?嗯?” 第229章 打输了,有点丢人 为钻石过1200加更 说话间,沈东湛已经进了亭子,瞧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便抬手抽出,捏在了自个手里瞧着,瞳仁骤缩,僵在了当场。 “诶,你这个人……” “那是我的!” 年修和妙笔书生,同时惊呼。 “柳如芝!”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了一下,随手便将画纸丢了出去,眼刀子落在妙笔书生的身上,“你画的什么东西?” 妙笔书生最宝贝的便是自个的画卷,仗着苏幕在场,此处又是苏宅,哼哼两声杠他,“我画得如此心神具备,沈指挥使若不喜欢,只管去寻宫中画师便是,莫要来苏宅挑三拣四。” 恰,周南从墙头蹿下,三下五除二便翻过亭子栏杆,落在妙笔书生身侧。 然则…… 周南愕然瞪大眼睛,“啧啧啧,我原以为你生得人模人样,却原来尽是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真是丢人啊!丢人啊!” 妙笔书生:“……” 年修:“……” 这语重心长的模样,真像是自家老子训儿子。 画纸上,俨然画着那天夜里,柳如芝沐浴时的样子,半遮半掩迷雾中,眉眼微垂媚态生,画得那叫一个细致。 苏幕伸手,将画纸接过,“的确貌美如花,难怪睿王如此疼爱她。” “美人在骨不在皮。”沈东湛拂袖落座,“有时候未必是因为美色,你要知道,睿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苏幕侧过脸看他,“你是说,她手段了得?” “难道不是?”沈东湛顾自倒了杯水,“我让人给你递消息,你没收到吗?” 苏幕瞧着他旁若无人的泰然之姿,微微皱起眉头,“收到又如何?” “为何不出城?”他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画纸,“太子出了城,我自然不便出现在城外。” 她现在避李璟如瘟疫,只要有李璟的地方,都得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何况!”苏幕勾唇,“你这不是来了吗?我相信沈指挥使能看到的东西,不会比我少。” 沈东湛对于她这一句“相信”很是受用,眉头微挑了一下,“尸体没什么可看,已经被野狗那些扒拉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残肢,留给府衙的人以作认领身份之用,只要不是毒死的,估计连伤口都不好查验。” “你这是在告诉我,致死原因不明。”苏幕一语概之。 沈东湛点头,“是!” “这是经过精心布局的杀人毁尸。”沈东湛继续道,“在尸体附近撒上血,野物会闻着血腥味而来,白日里倒是不敢,夜里便将尸体从浅土层里扒拉出来,啃噬殆尽。” 年修骇然,“这么狠辣?” “与你们东厂的虎豹房差不多。”周南不温不火的插了一句嘴。 年修狠狠剜了他一眼,“谁还没有狠毒的时候?你们锦衣卫,就干净吗?” “比起东厂,咱们还真的算得上仁慈这么一说。”周南不遑多让。 年修冷嗤,“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说别人的时候,最好先看看自己!”周南反唇相讥。 苏幕和沈东湛正欲开口,各管各的奴才,谁知还没等他们开口,这对冤家又开始干上了,院子里打得不亦乐乎。 “过过招就算了!”苏幕开口。 沈东湛接过话茬,“别太认真。” 真的要是打起来、打伤了,既伤和气,又让人看笑话,委实得不偿失。 妙笔书生抱着柱子,瞧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转而将视线落回亭子里,这两主子的心可真大啊,居然也不拦着?! “人若是没找到,兴许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尸体找到了,说明这条线索已经断了!”苏幕叹口气,“简家的事没完,睿王府的事也棘手。” 沈东湛叹口气,“所以现在,你我算是同舟共济,携手并进。” “这话说得,我东厂跟你锦衣卫,半点都不想携手,你若说是各有所图,相互利用,倒是更合情合理。”苏幕别开视线,瞧着他来时的方向。 那一地的落花,被风卷得到处都是,连墙角都沾了花瓣,真是好看极了! “有所图?是有所图!”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瞧着她,“你想如何去查睿王府的事?” 第343章 苏幕垂眸,“睿王府非寻常之处,皇上既是下的密旨,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进王府,白日里不好行动,只能昼伏夜出了!” 须臾,耿少离和舒云疾步行来。 见着二人都在场,舒云心下微震,与耿少离对视了一眼,终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毕恭毕敬的行礼。 “义父!” “爷!” 苏幕淡然饮茶,“怎么了?” “叔公说,查出那只死鸟,中的是什么毒了。”耿少离开口。 沈东湛的眉心微挑,“你动作倒是快!” “你既说简家有痕迹可寻,我岂能放过?”苏幕起身,“要一起去,还是你自个去找答案?” 沈东湛自然是要跟着的,难得来一趟,难得……她相邀。 见着沈东湛进了药庐,李忠愣怔的望着苏幕,话到了唇边又不敢轻易吐出,生怕说错了,到时候泄露了机密。 “没事,说吧!”苏幕立在院子里,“这消息,原也是沈指挥使给的,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自己查出来。” 李忠点点头,“这鸟的确是被毒死的,而且死因很凑巧,与妙笔书生所中的毒,基本一致,只是用量不同而已。” “你是说,蛇毒加上曼陀罗?”苏幕一怔。 李忠很是肯定的回答她,“没错!” 闻言,苏幕沉默。 沈东湛皱紧眉头,“妙笔书生是在睿王府中的毒,简老太师是死于简府,这两者因为毒物而牵连到了一处,那么睿王妃的死,恐怕……” “即便在睿王府搜出了毒物,怕也不能证明,简老太师的死跟睿王府有关。”李忠道,“这曼陀罗虽然不好找,但是蛇毒好找,只要找个捕蛇人,便能攒下蛇毒。”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默契的沉下脸。 “曼陀罗呢,只要找关内外的行商便罢,花重金收买并不是什么难事。”李忠道,“太寻常之物,反而不能作为证据。何况,那可是睿王,轻易动不得!” 苏幕点头,“睿王妃的尸身没什么外伤,脖颈只一条勒痕,就算让仵作去查验,得出来的结果肯定是自尽身亡,即便存疑,依着皇上对睿王的宠爱,怕也会压制下来,不许外传。” “杀人偿命,总会有办法的!”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苏幕笑了,“你锦衣卫可没有承接皇上的密旨,何必如此认真?” 沈东湛睨了她一眼,“我若不认真些,你这脑袋怕是要落地了!” 一旁,众人皆惊。 公务繁忙,终不能在苏宅待太久,消息送到了,沈东湛也该功成身退。 出了苏宅,刚转回镇抚司,叶寄北就从里头冲出来,神情焦灼,一把拽住沈东湛的胳膊,扯着他就往外走,“快走快走,路上与你说!” “出了何事?”沈东湛是一头雾水。 叶寄北有些焦灼,“还能出什么事?自然是简家的事情。” “莫安找到了!”沈东湛说,顺手拂开他,“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叶寄北一怔,“一时着急,忘了你不喜欢旁人碰你,我这脑子都快急糊涂了,好了,快些走吧,简鞍出了事。” “出了何事?”周南捂着乌眼圈忙问。 叶寄北瞧着他,上下一打量,“你们这是上哪儿捉贼去了?” 要不然,周南为何受了伤? “磕、磕着的!”周南怯怯的瞄了沈东湛一眼。 一不留神便打输了,是有点丢人! “简公子出了什么事?”沈东湛问。 闻言,叶寄北愈显神色慌张。 第230章 这不是意外,是人为 简府。 大夫刚为简鞍包扎完毕,底下人赶紧帮着简鞍,将卷起的袖子,徐徐放下,“仔细伤口,这些日子不要用力,也不要碰水,勤换药。” “是!”管家行礼,跟着大夫一道出门拿药。 叶寄北领着沈东湛进门,疾步朝着简鞍走去,“怎么样?”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这条胳膊不要用力。”简鞍捂着生疼的胳膊,额头上冷汗未拭,面色铁青。 沈东湛眉心微凝,“大街上,马车为何会失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儿一早我听说有了莫安的消息,便打算去府衙等候,谁知道走到了半路,就发生了这事。”简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幸身边的人反应快,把我推开了,马蹄踩到我的胳膊边上,只伤着皮肉,没伤着骨头。” 否则,这条胳膊能不能保下来,还不一定! “车夫呢?”沈东湛问。 叶寄北忙道,“我第一时间把人扣住了,这会已经带进来简家后院,在后院里被人看着呢!” “走!”沈东湛转身。 简鞍捂着胳膊,跟叶寄北一道跟上。 后院里。 车夫焦灼的赔礼道歉,面上神情慌乱,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无措,“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马怎么就不听使唤,怎么就踩着人了呢?” 说到情急处,车夫开始抹眼泪,可见是真的慌了神。 沈东湛远远的站着,审视着不远处,一直在跟简家奴才解释的车夫。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叶寄北问。 简鞍道,“我瞧着不像是故意的,因为当时他自个也摔了,而且爬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拽马缰,若然是要杀我,肯定是放任马匹踩踏,如此我便可以死在意外之中。” 第344章 “暂时不像说谎!”沈东湛眯起眸子,“先看看情况。” 语罢,他抬步上前。 见着三人上前,底下奴才都退至一旁,车夫便知晓这三人是主子,赶紧就给三人磕头求饶,“我就是个车夫,我、我不杀人,不不不,不是杀人,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各位爷行行好,放了我吧!不要把我送到府衙去,我、我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儿待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到最后,他已然语无伦次。 “马车是你的?”沈东湛问。 车夫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给东家赶车的,东家是做绸缎庄生意的,但是这事跟东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东家这些日子也不在殷都,去外地赶货去了!” “平时的时候,这马有什么异常吗?”沈东湛问。 车夫刚要回答,却听得叶寄北冷声低喝,“想清楚再回答,否则定你个杀人之罪也不是不行!” 闻言,车夫赶紧拂袖拭汗,仔细的想了想,“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没有?”叶寄北的厉喝。 车夫被吓得面色发白,“真的没有,每次出行之前,我都会仔细检查马车和马匹,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异常。而且这马,惯来是我在照料,若是有什么病痛受伤,我肯定第一时间知道,绝对不会拉着病马在街上晃荡,否则,这不是找死吗?” “说的也有道理!”简鞍转头望着,面色凝重的沈东湛,“当时,事发突然,我相信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车夫急忙应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东湛没说话,抬眸望着不远处,被叶寄北扣下的马匹和马车,想了想,便抬步走了过去。 “哦,这就是闹出事的马车和马,刚刚扣住的时候,这马还惊厥不安的,很是暴躁,你且小心点,别被这畜生伤着!”叶寄北急忙提醒。 沈东湛也不多说什么,沉着脸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叶寄北低声问。 沈东湛目色沉沉,终是在马屁股位置,瞧见了一点异常。 “拿着!” 手中剑随即丢出,周南准确无误的接剑。 沈东湛伸手,从马尾鬃毛边上的位置,拨弄出了一颗小石子,“力道不浅,直接嵌在了肌里,可见内力浑厚!” “真的……”叶寄北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此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沈东湛瞧着指尖的小石子,“绝对是人为,但跟车夫没关系,凶手当时就在街上,只是你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凶手要杀我?”简鞍骇然僵在原地,止不住喉间滚动,“为什么要杀我?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素来与人无怨,从不与人结仇,我、我……” 叶寄北示意他不要紧张,“先想清楚,不要妄下结论,有时候你无意间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得罪人?”简鞍忽然有些不确定了,“祖父被杀,现在轮到我,难道有人要把我简家赶尽杀绝吗?是谁这么狠毒?” 沈东湛瞧着车夫,“你没事了,可以走了!” 该问的,叶寄北应该都问过了,包括车夫今儿的行车路线,以及车夫的住址。 “多谢诸位大人,多谢诸位!”车夫感激涕零,“那我这马车……” 叶寄北瞧着沈东湛,等着他的答案。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先留着,等你东家回来,让他来简家驱回去。” “这……”车夫有些犹豫。 叶寄北低喝,“没治你个杀人之罪,已经是便宜你了,还犹犹豫豫的干什么?想着吃牢饭吗?” “不敢!”车夫赶紧行礼,“小人这就走,这就去回了东家!” 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若然真的折在这里,家中老小该怎么办呢?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还是先回去再说罢! 待车夫离去,叶寄北接过沈东湛手中的小石子,“真是厉害,就这么一颗小石子,差点要了简兄的性命!好险!” “我真是命大!”简鞍心有余悸,脊背发凉,“若不是当时底下人反应快,我现在已经死了!” 被马蹄踩死,死状会很惨烈! “到底是什么人呢?”简鞍一筹莫展,“我、我真的想不出来,除了睿王府,还有谁会这般处心积虑的,想要灭了我简家满门?长姐死了,祖父也没了,现在轮到我,我……” 叶寄北拍着简鞍的肩膀,“先别着急,好好想想,到底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平时真的没有得罪人吗?那莫安呢?” “我……”简鞍手脚发凉,“我真的想不出来。” 说话间,管家急匆匆来报,“公子,王姑娘来了!” “姑娘?”叶寄北一怔,不解的瞧着简鞍,“是你家亲戚?” 简鞍顿了顿,“你倒是忘了?家里原先给订的亲,王侍郎家的姑娘,如果不是祖父出事,我与王家已经开始商定婚期,谁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守丧三年,这事得往后推!” 何止啊,现在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受到了威胁,若不处置好此事,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杀死了! 第231章 造孽啊! “先过去吧,此处也没什么可查。”叶寄北道,“待会我们再去出事的街上看看。” 简鞍回过神,无奈的点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想好好活着,就得让他们赶紧抓住凶手,又或者尽量在他身边待着。 第345章 叶寄北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成问题,但是沈东湛不一样,在简鞍看来,沈东湛便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花厅内。 一袭天蓝色的罗裙,将王妙琳衬得格外温柔,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得脚步声,赶紧起身伫立,瞧着从后堂走出来的三人,神情显然一怔。 “妙琳,这是叶尚书家的公子,这是沈指挥使。”简鞍介绍了一下,“你久居闺阁,不认得也不奇怪。” 王妙琳见礼,然后半垂着眉眼退到一旁,极尽矜持之色,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们是有官位在身,是来简家办差的。 “你们稍待,我与妙琳说几句!”简鞍勉强扯了唇角。 沈东湛点头,叶寄北则笑了笑,“王姑娘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你赶紧去吧!” 待二人行至偏角处说话,叶寄北回头望着沈东湛,“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有没有觉得脸上臊得慌?” “脸上不觉得,拳头有些臊!”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想试试吗?” 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都是没成亲的未婚男女,人家这温柔体贴的,到了你这三五日不见着回府,也亏得表姑娘能忍你!”叶寄北使坏,笑得贼贼的,“欸,是不是好事将近了?人都在府上待了这么久呢!” 沈东湛叹口气,“前些日子,我瞧着工部尚书家的女儿与你打了个照面,是有这么回事吧?” 叶寄北的眉头,骤然跳了跳,“你莫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不要紧,三人成虎!”沈东湛幽幽的盯着他,薄唇轻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些邪气,“只要弄点花样出来,想必两家都会因此而上心,何况你们又是门当户对的!” 叶寄北面色发青,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兄弟一场,不带这么坑的!算你狠!” 沈东湛轻呵,皮笑肉不笑的回他,“以后再敢拿我打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娶了这疯麻子姑娘!” 须臾,也不知道这简鞍同王妙琳说了什么,姑娘家有些眼圈发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远看着好似还在抹眼泪。 “这是这么了?”叶寄北问。 简鞍无奈,“家里出事,眼看着提到了明面上的婚事往后移,我不太好受,她也有些难受。” “瞧着,感情不错。”沈东湛说。 简鞍先是一怔,然后点点头,“现在去街上吗?” “走吧!”叶寄北道。 二人走在前面,沈东湛神情微顿。 “爷?”周南瞧出来了,自家爷的神情不太对,压低了声音小心的问,“怎么了?” 沈东湛伏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记住了吗?” “是!”周南颔首。 殷都城的长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当时,我就站在这里,那马车是从街头跑过来的,街上的人并不多,马车跑得也不快。”简鞍站在之前的位置上,伸手指着马车来时的方向,“到了前面那个四时坊门前时,马不知为何忽然惊了一下,直接就冲我来了。” 沈东湛皱眉,“四时坊?” 林大夫…… “对!”简鞍点头,“当时我是背对着马车,听得边上有人喊,就赶紧回头,马就从四时坊门前直冲我而来,幸好跟着的人反应够快,赶紧把我给推开了!” 便是这一推,才保住了简鞍的命,只是伤及胳膊。 “四时坊!”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 叶寄北听出了意味,“怎么,你觉得四时坊有问题?” “去看看就知道!”沈东湛抬步往前走。 闻言,叶寄北和简鞍赶紧跟上。 今儿一早发生的事情,街上议论纷纷,四时坊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见着三人进门,堂内正在忙活的药童和伙计,当即面面相觑。 别人可以不认识,还能不认识沈指挥使吗? 水生第一反应是去后院,通知了林静夏。 “锦衣卫?”林静夏抖了抖手中的药材,将其铺散在竹筛子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多半是冲着简家的事情来的。” 水生颔首,“谁能想到,事情就发生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帮我把药材晒开,我去看看!”她解下围裙、解下袖套,大步朝着前堂走去。 四时坊是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她去处理才是。 “沈指挥使!”林静夏行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东湛没说话,眸色无温的睨着她。 苏幕不怎么喜欢她,沈东湛亦然。 “你是四时坊的大夫?”叶寄北开口。 林静夏颔首,“我是!诸位,这是怎么了?” “早上这儿有辆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可还记得?”叶寄北问。 林静夏就知道,他们是冲着这发狂的马车来的。 事后她也让人去打听了,说是伤着了简家的公子,现如今的简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又闹了这么一出,也难怪惊动了锦衣卫。 “当时我不在。”林静夏道,“我在后院,出了事才问了情况!” 叶寄北又问,“那当时,可有谁看到?” “阿锦在。”林静夏冲着伙计招招手,“你当时就在门口,且与他们说清楚,免得麻烦。” 叫阿锦的伙计,瞧了一眼众人,然后点点头,“我当时正在门口清扫,见着那马车从街头过来,原也没什么稀罕,可到了咱们门前,那马忽然就疯了,嘶叫着朝前面冲了过去。” 第346章 “那你还记得,那马是在哪个位置发的疯吗?”沈东湛问。 阿锦挠挠额角,然后走出四时坊大门,朝着不远处指了指,“当时好像……是在鱼摊前面,吓得鱼摊老板,把鱼丢出去了。” “肯定吗?”叶寄北追问。 阿锦点点头,“肯定。” “走吧!”沈东湛转身就走。 叶寄北去问了问,鱼摊老板证实了阿锦的话。 “当时那匹马,就跟发了疯似的,先是叫,叫得很刺耳,紧接着就跑,吓得大家都赶紧往边上闪,差点没被马踩死!”鱼摊老板说起这事,还有些义愤填膺,“街坊还以为,是我这儿位置不好,冲着那马了,呸,我瞧着,就是那马忽然发了瘟病!这事,真不赖我!” 叶寄北点点头,转而瞧着站在街中央的沈东湛,也不知这小子在干什么? “他怎么了?”简鞍问。 叶寄北眉心一皱,“估计发现了什么?” 一番盘问下来,简鞍也没想明白,沈东湛想干什么? 须臾,沈东湛转身进了边上的巷子。 “诶诶诶,你这是去哪?”叶寄北赶紧追上去,“东湛兄?东湛兄?” 沈东湛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朝着巷子里走去,这条巷子并不是死巷,相反的,从这经过的人还不少,若是有什么打扮异常的人,肯定会有人瞧见。 从这条巷子出去,外头又是街道,四通八达的,显然无法继续追下去。 退回到巷子口,沈东湛瞧着鱼摊主,“我问你,事发当时巷子口是不是有什么人?陌生面孔?又或者着装怪异。” “陌生人?着装怪异?”鱼摊主蓦地想起来了,“哎呦,您可真是神人,不瞒您说,真的有!当时这儿站着一人,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瞧不见长什么模样。我当时还想着,今儿天气这么好,没刮风下雨,太阳晒着正舒服,怎么戴着斗笠呢?” 叶寄北愕然,这也行? “想一想,那人穿什么衣服,有多高?”沈东湛继续问。 鱼摊主仔细想了想,“比你矮半个头左右,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其他的……就没看仔细了,我当时也就是那么一瞥!” 这巷子里经过的人不少,但是简鞍出来的时候,时辰尚早,经过的人应该不多。 沈东湛从巷子这头,走到了那头,立在街边瞧着往来人潮,面色沉沉。 “爷!”周南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自家爷交代的事,他都已经吩咐人去办了,保证万无一失。 “查,早上是否有人见过,戴着斗笠的人从这儿巷子里出来,查清楚去向。”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如此这般严肃,与在苏幕面前的做派,简直判若两人。 “是!”周南行礼。 简鞍低声问了句,“沈指挥使,他们没能杀了我,是不是意味着,还会再来一次?还要想尽法子追杀我?” “这倒是!”叶寄北转头望着沈东湛,眼底带了清晰的希冀,“东湛兄,你觉得怎样才能……确保简兄的安全?” 沈东湛知道,他们不就是想让他管了这事? “我回去之后,挑两个可信的人,保护简兄周全。”沈东湛若有所思的开口。 简鞍面色稍缓。 叶寄北狐疑的望着沈东湛,派人这种事,沈东湛动动嘴皮子便罢了,自个有多少心腹,心里没数?哪需要挑?! 还真别说,沈东湛此举,就连周南也觉得诧异,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要选几个功夫好的便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直到……周南跟着沈东湛,再次翻墙进了苏宅。 周南捂了捂脸,唉声叹口气,怎么又来这儿? 真是,造孽啊…… 第232章 虎与狼的道理 简鞍在府中焦灼的等到了天黑,听说沈东湛回到了镇抚司,可却始终没动静,当时说好的派人保护他,好似不太作数了。 心下焦灼,简鞍只能在房中不断的徘徊。 世人谁不惜命,谁不怕死? 外头,夜色沉沉。 谁知道那凶手会不会趁夜溜进来,万一到时候自己睡着了,岂非……想到此处,简鞍便心急如焚,五内不安。 “公子!”管家在门口行礼。 简鞍慌忙开门出去,“怎么了?” “叶大人和沈指挥使来了。”管家这话刚说完,简鞍如箭离弦,赶紧去了前厅。 厅内的院子里,沈东湛和叶寄北站在那里,一个风姿俊朗,一个风光霁月。 “两位,怎么不进去坐坐?”简鞍如释重负,“请!” 沈东湛抬手,“不用了,把人留下我们就走。” “人?”简鞍愣了愣,心里是有些雀跃的。 锦衣卫的人,用着放心。 “这两人留在这里保护你,天亮之后再撤回镇抚司。”沈东湛瞧着身后两人,“此二人武艺高强,行事谨慎,必定能护你周全。” 简鞍赶紧行礼作揖,“多谢沈指挥使救命之恩。” “谈不上救命之恩,举手之劳罢了!”沈东湛面无表情,“只是,若简公子还想起了什么,必得如实告知,否则咱们也帮不了你。” 简鞍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你们两人,好好保护简公子!”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第347章 二人躬身行礼,“是!” “告辞!”沈东湛转身就走。 然则,走到了门口位置,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了?”叶寄北不解。 沈东湛目色微沉,敛眸往外走,“有些担心罢了,希望今夜不会有事。” “有你的人在,肯定不会有事。”叶寄北忙道。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那倒是!” 有他们在,肯定不会有事。 出了门,叶寄北有些担虑,“东湛兄,你说这凶手,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难不成想将简家的人,赶尽杀绝吗?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心狠手辣也需要理由吗?”沈东湛可不这么认为,就像是苏幕。 她本质上想心狠手辣吗?看她对舒云,对耿少离,还有对年修的态度就知道,她本性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可她不得不杀人,不得不心狠手辣,别人不死就是她死,没有选择的余地! 东厂,原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不需要吗?”叶寄北愣怔。 沈东湛叹口气,“你自小父母双全,阖家圆满,自然不会理解身不由己的滋味,很多人并不是想要杀人,只是为了自保。” “你今日倒是有些怪异,平时正义凛然的,今儿反而说起了这样的话。”这才是叶寄北的好奇所在,“东湛兄,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要不然,便是受了刺激,转了性子!” 沈东湛被他这话给冲得,冷不丁愣了一下。 还真别说,以前的他的确是嫉恶如仇,哪怕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齐侯府的祖训便搁在那里,父亲母亲耳提面命,从小教导他为人必须正直。 到了殷都之后,为皇帝办差,他亦是竭尽全力,是以很多见不得光的时候,皇帝也是斟酌着派遣给他。 皇帝终究是知道的,沈丘的家教,不允许子女做出太出格的事,可若不能留住沈东湛,沈丘手里的那点兵权又如何加以挟制? 所以沈东湛,很是感激自己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南征北讨,成为了沈东湛如今的庇佑所,让他能安然无恙的在殷都……左右逢源。 “是不是?”叶寄北追问,“东湛兄,你说说你,是不是真的变了?是因为沐姑娘?要成亲的缘故?还是说……” 叶寄北的指尖,轻轻抵在沈东湛的左肩下方位置,“这地方,藏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谁?你很不对劲哦!” “少胡说八道!”沈东湛一把拂开他的手,“若是换了旁人,敢对我这样动手动脚,定是断手断脚。” 叶寄北双手抱胸,“我又不是旁人,咱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你什么糗事我不知道?我那点小事,都揣在你肚子里。咱两,谁跟谁啊?坦白交代,你是不是不喜欢沐柠?喜欢上别人了?” “有这功夫在此胡猜猜,还不如赶紧破了简家的案子。”沈东湛拂袖而去。 叶寄北梗着脖子嘿嘿两声,“臭小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一准是动了春心。” 可是问题来了,上了这小子心的女子,是谁呢? 想了半天,叶寄北自个都愣住了,“没瞧见这小子身边,有别的女人啊!” 除了沐柠,委实无她。 真是,奇了怪了! 夜里的长街,人不多,尤其是沈东湛还挑了僻静的街道逛着。 周南怀中抱着剑,一脸的不大高兴。 “是觉得没把这差事交给你,心里不痛快?”沈东湛瞧出来了,这小子在闹脾气。 周南有些委屈,“爷,您若是挑了咱们的弟兄,不管您挑的是谁,咱都没有不痛快这么一说,可您怎么能让那两人过去呢?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杀了简公子,这笔账是要落在咱们的头上!东厂和锦衣卫闹了这么多年,您可不能让鹰啄了眼啊!” “我说你最近有点话多。”沈东湛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这嘴皮子功夫,都快赶上了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了!” 周南深吸一口气,“爷嫌弃卑职说话难听,卑职也得说,忠言逆耳啊!东厂那两厮,原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哪是能被人,随随便便就拿捏住的!” “各取所需懂不懂?”沈东湛沉着脸。 周南知道,爷不高兴了,可不高兴是一回事,保持理智又是一回事,他不能眼看着爷,往火坑里跳。 “爷,简家的事和睿王妃的事,根本就是两码事,若是咱们能袖手旁观,东厂肯定会因为睿王妃的事,受到牵连。”周南振振有词,“只要东厂出了纰漏,皇上那里发了龙威,栾胜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东湛问,“东厂若是没了,谁最得意?” “自然是咱们!”周南脱口而出。 沈东湛怀中抱剑,“那我再问你,皇上没了东厂,还能依靠谁?” “还是咱们!”周南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没了东厂,锦衣卫就能得到重用。” 沈东湛点头,“杀人放火,灭人满门的事,你干不干?” 周南愕然,“我……” “老弱妇孺,鸡犬不留,你干不干?”沈东湛又问。 周南哑然。 “不择手段的收集消息,悄无声息的杀人灭口,是你去做呢,还是我去做?”沈东湛尾音拖长,音色狠戾,“嗯?回答!” 周南答不上来。 第348章 “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沈东湛嗤冷,“没了东厂,皇帝的注意力就会全部落在咱们身上,动辄就是杀身之祸,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周南面色发青,“卑职、卑职……” “你以为皇帝不知道,咱们和东厂的恩怨?正因为有了恩怨,才不会连成一气,威胁到皇权。”沈东湛字字珠玑,“皇帝才能放心的重用锦衣卫和东厂,相互制衡。” 东厂和锦衣卫,就像是相互撕咬的虎狼,对皇帝而言,缺一不可。 要么,全部消失。 要么,相互牵制。 “请大人恕罪!”周南扑通跪地,“是卑职见识浅薄,卑职不知道爷的良苦用心,还以为爷是、是出于私心……卑职该死!” 沈东湛低眉瞧着他,“周南,你跟着我走南闯北,是过命的情分,我信你才会跟你说这些。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私心,但是我的私心,不足以拿整个锦衣卫去冒险。” 要不然,他也不会翻墙头。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进个苏宅就跟做贼似的,他这心里也是憋屈。 “起来!”沈东湛道,“我们绕一圈就回去。” 周南起身,眼角有些微红。 “爷?”周南又道,“你对苏千户,是不是……” 沈东湛没有回答,只默默的继续走着,前方的黑暗与光亮并存,宛若他与她的未来之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第233章 被他骂了 沈东湛和周南在街上绕了一圈之后,又悄悄的回到简家外头,二人在外头等到半夜,这才悄无声息的翻墙进去。 彼时,简鞍已经睡了。 察觉动静,门外其中一人悄然迈下台阶,走到了院中的假山旁边站着,为了不引起简家众人的慌乱,内院没什么人,奴才都在外院守着。 “既不放心,何苦让我们走这一趟?”容颜可易,以假乱真。 这,可不就是苏幕本尊嘛! “论殷都城内,谁最能护简鞍周全,除了苏千户,不作他人之选。”沈东湛从假山后面走出,怀中抱剑,立在她身边,“若是能抓住,袭击简鞍的凶手,说不定也能还睿王妃一个公道!” 苏幕轻嗤,“守株待兔,亏你想得出来?” “如果不是涉及四时坊,你怕也不会来这一遭,不是吗?”沈东湛不以为意。 仿佛被戳穿了心思,苏幕眸色微沉,“沈东湛,你敢说,你对四时坊就没有半点怀疑?林静夏从定远州跟到了殷都,这可不是寻常大夫能做的事情。” “你派人监视四时坊,可有发现什么?”沈东湛反问。 苏幕没吭声。 若然真的发现了什么,她还会等到今日吗? “马是在四时坊门前发的疯,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至今没有找到,我不敢肯定,这人跟四时坊到底有没有关系,毕竟四时坊的伙计所说的情况,句句属实,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在编排故事。”沈东湛已经让人,找遍了整个巷子附近,挨家挨户的去问。 最后结果,都没见过这个人。 这人,要么易容换装,要么从别的路子跑了。 “杀了简鞍,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简老太师已经死了,简大人出使在外,至今未归,简鞍闲职在身,连朝廷的门槛都不算迈入,对谁都没有利益冲突。”苏幕侧过脸看他,“若不是往日恩怨,绝不会积怨如此之深,非要置人死地。”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你是说睿王。” “若是为了平息睿王妃被杀的流言蜚语,让简家的人闭嘴,是最好不过。”苏幕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但事实是,睿王正得圣宠,压根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灭了简家满门,真的能堵住悠悠之口? “更甚者。”沈东湛接过话茬,“只要简家死绝了,这笔账就会算在睿王府的头上。已在风口浪尖,还敢这么招摇,除非睿王脑子里进水。” 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人在背后,大做文章。” 苏幕皱了皱眉,沈东湛含笑瞧她。 人生的最大的幸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你说的,她都懂。 你没说的,她亦明白。 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不如咱们猜猜,会是哪个心狠手辣的东西?”苏幕眸色挑衅。 沈东湛想了想,“问题不大,只是……猜对可有奖?” “奖品:留你全尸!”她嫌弃的瞥他一眼,抬步朝着台阶走去。 沈东湛站在原地,“反正不会是太子,但太子绝对会被当成出头鸟,好好的吃一顿哑巴亏。” “你为何觉得,不会是太子呢?”苏幕问,“就因为我奉命去查睿王妃之事,你便觉得此事跟东宫无关?” 沈东湛笑了,指了指自个的脑门,“太子,没这个脑子!” 李璟的脾气急躁,绝对耐不住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布局缜密,心细至此,何况……若然真的是李璟做的,现在又来查简老太师的案子,未免太过刻意。 “怕是有人不安于室,冲着太子和睿王来的,细想之下,殷都之内还有一人有这动机。”苏幕瞧着他。 沈东湛眉心微蹙,“雍王?” “雍王病弱,不日便会启程离开殷都,前往边关迎接邻国使团回朝,若然是他,那么殷都发生的事情委实跟他沾不上边,干净得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苏幕其实心里没底。 第349章 因为在外人眼里,雍王仁厚,宽以待人,昔年闹灾,雍王将府内的粮食都搬出来了,设粥棚,赈济灾民,算是个爱护百姓的好皇子。 再者在皇帝这里,雍王并不算得宠,平日里皇帝也只是怜悯他身子孱弱,所以对他尚算宽容,但……雍王这个孱弱至此的皇子,几乎无缘于皇位。 每个皇帝在择选继承人时,唯一想到的是如何让自己一手创建的皇朝,能够国祚万年,长治久安,储君若是孱弱,恐有早逝之嫌。 皇位交替太勤,无益于国泰民安,极易皇朝动荡,招致臣强主弱,皇权旁落,更有甚者,被臣子取而代之,改朝换代。 四目相对,沈东湛没说话,苏幕亦缄默无言。 “又或者,靖王。”苏幕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沈东湛摇头,“靖王长久不在殷都,没有人心没有臣心,即便有心皇位,谁能服他?既不能服众,又没有功业在身,他凭什么争宠?何况,连个要宠的母亲都没有,除了靖王的名号,他什么都不是。” “我若没记错,你与靖王是旧相识。”苏幕斜了他一眼。 沈东湛眉心微凝,“你觉得我偏袒他?” “凡事皆有可能,最凉不过人性,最狠不过人心。”苏幕拾阶而上,“我只想找到,杀死睿王妃的凶手,别的一概不管。” 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她立在台阶上,明明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可在他看来,好似……没有半分陌生感。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真不是一张脸的问题。 “还不走?”苏幕回头看他,“一起喝西北风?” 沈东湛瞧一眼今晚的月色,“我……赏月!” 苏幕:“??” 上弦月? 赏月…… 今夜还算太平,及至天亮之前似乎都没什么动静。 “爷?”年修道,“是不是他们小题大做,猜错了方向?要不,就是锦衣卫故意作弄咱们,让咱们在这儿平白守了一夜,扑了一场空。” 苏幕眉心微凝,夜里半点异常都没有,安静得让人百无聊赖。 “爷,奴才觉得,一定是他们戏弄咱们,看咱们的笑话。”年修愤然。 苏幕横了他一眼,“看咱们的笑话,也不用陪着咱们守夜吧?难道怕你跑了,他们便笑不出声,所以守着咱们笑?” 年修:“……” 那这是怎么回事? 说的时候,那么紧张,那么煞有其事。 看看现在,多安静…… 屋内,呼噜声此起彼伏,呼呼大睡! “爷……”年修正要继续开口。 却见着苏幕面色陡沉,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是,怎么了? 苏幕环顾四周,神情略显肃穆,“有声音!” 之前倒是没感觉,现在听苏幕这么一说,年修当即竖起耳朵,还真是听到了一些窸窣声,莫名的,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什么声音? 苏幕眉心紧蹙,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 “爷,他们在干吗?找蛐蛐呢?”周南趴在假山后边,揉搓着眼睛,瞧着猫着腰寻声的主仆二人,满脑子都是问号。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走!” 声音,似乎是从房间的窗户位置传来的。 待苏幕和年修靠近,只瞧见虚掩的窗户露着一条小缝隙,借着室内羸弱的光亮望去,房间里除了床榻上的简鞍,没有半点异常。 “爷,没事啊!”年修低语。 苏幕蹙眉,“什么味?” 还真别说,的确有股子怪味。 年修低头凑在窗棱处轻嗅,“好像是……” “干什么呢?”周南差点笑出声来,“好好的人不当,要当狗?” 年修切齿,“你……” “别吵!”说话间,苏幕已经推开窗户,翩然跳进了房间。 沈东湛紧随其后。 无声无息的行至床前,苏幕骇然瞪大眼睛,快速将手伸向简鞍。 沈东湛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抢在她前面,狠狠掐住蛇头,转身瞬间将蛇撕扯成两截,浓郁的腥味快速在屋内蔓延开来。 苏幕一怔,却换来沈东湛的低声呵斥,“不要命了?急什么!” 他疾言厉色,因着呼吸微促,而导致胸前起伏得厉害,光洁的手上沾着蛇血,看向她的眼睛里,带了些许瘆人的猩红,浑身杀气腾腾。 苏幕只觉得左肩下方,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心,漏跳半拍。 第234章 香囊是她的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简鞍不醒是不可能的,只是人在刚苏醒的时候,显然是懵逼的,他在床榻上坐起来,半晌都没敢吭声,只愣愣的瞧着房中的二人。 年修和周南同时从窗口跳进来,落地的声响,总算把简鞍震清醒了。 “出、出什么事了?”简鞍的嗓音都在发抖。 年修慌忙打量着自家爷,“没事吧?” 苏幕摇头,“多亏了沈指挥使。” “爷?”周南吓了一跳,赶紧用剑柄见断成两截,却仍在扭动的蛇尸,掸到了一旁,“哎呦,这蛇剧毒,你们离得远点。” 蛇这玩意,报复性极强,即便只剩下个脑袋,也会憋着一口气咬死对方。 “爷,没事吧?”将蛇掸开之后,周南赶紧从水盆处拧了湿帕子回来。 第350章 沈东湛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蛇血,转头望着苏幕的时候,眸中猩红已褪,眼底翻涌着清晰的柔和之色,“你没伤着吧?” “没有!”苏幕摇头。 在那蛇扑过来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的掐住,否则…… “蛇?”简鞍将屋内的烛火拨得明亮,不敢置信的望着还在扭动的断蛇,“怎么会有蛇呢?” 年修想了想,“许是开春之后,天气暖和的缘故?” “我夜里睡觉,习惯掩着窗户,多半是从窗外爬进来的吧?”简鞍松了口气,是蛇也就罢了,所幸不是凶手来袭。 周南摇摇头,“这可不是一般的蛇,是剧毒的银环蛇,咬人的时候你并不觉得太疼,等你感觉到不对劲,恐怕已经毒漫全身,回天乏术!” “这么厉害?”简鞍骇然,满面惊恐。 周南蹲在那里,直勾勾的瞧着不远处的断蛇,“这家伙好阴,多数生活在郊外、野林地带,不喜欢太亮堂的地方,这些日子天气干燥,按理说不太可能出现在家里。咱们殷都城内,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蛇咬死人的事情。” “所以,这是头一遭?”沈东湛将染血的帕子,随手丢在了桌案上。 周南点头,“早些年在野林子里过夜,我手底下的兄弟睡着的时候,手背上被咬了一口,等着第二天我们起来一看,身体早就冷了,死得无声无息。后来,我们在林子附近的深沟里,找到了这蛇的蛇窝。” 从那以后,若无必要……他再不吃蛇羹。 “所以这蛇,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简鞍明白了,这还是一场谋杀。 针对他的,谋杀。 “你这床榻……”苏幕方才就觉得奇怪。 蛇嘛,野畜。 入了屋子之后,不一定非要咬人,要利用蛇杀人,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蛇的注意,让它能沿着凶手既定的路线,有目的的杀人。 “床榻怎么了?”简鞍翻看自己的床褥,“我日日都睡在这里,没什么异常啊!” 年修摇头,“不对吧,你这什么味。” “哦,祖父去世之后,我便夜不安寝,管家便给了我一个香囊,说是能安神助眠,我便压在了枕头底下。”简鞍翻开枕头,从底下取出一个香囊。 苏幕瞧着沈东湛,沈东湛心内了然。 “简公子,这东西能否让我带走,我交给大夫看看。”沈东湛伸手。 简鞍点头,赶紧递上,“多谢诸位,否则我定是见不到天亮。多谢!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香囊,“还有一会才能天亮,简公子找别处休息罢?此处染了蛇腥味,委实不适合继续待着。” 简鞍望着那死蛇,真真是心有余悸,“我知道,我知道!” “走吧!”沈东湛走在前面。 众人鱼贯而出,现在离开不太合适,得等到天亮才行。 “没想到,沈指挥使……居然会捕蛇。”苏幕回想起他方才的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委实让人诧异。 沈东湛该怎么说呢? 蛇这玩意他自小便嫌恶得,只瞧着就觉得恶心,捕蛇是绝对不会的,压根没学过,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与什么都没关系,独独与她有关。 “承让!”沈东湛面色淡然,“若有下次,还望苏千户能给个机会表现,莫要再逞能。” 苏幕被他逗笑了,可笑了之后又觉得不妥,讪讪的将视线别开,没有再看他,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轻颤了一下。 这蛇不太可能是自己进来的,是以周南便领着人在附近搜查。 沈东湛和苏幕则立在檐下,相顾无言,各怀心思。 日出,晨光熹微。 “爷!”周南抹着额头的汗,“有线索了。” 沈东湛和苏幕当即转身,一前一后的跟着周南,去了简鞍屋舍的后面。 在屋舍后边,有一座假山,假山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墙洞,看墙洞的大小,刚好容纳一个人猫着腰从墙外偷入。 “也就是说,昨夜咱们守在前面,有人从这个位置,放了一条蛇进来?”苏幕皱眉,“不可能,若然是有人进来,我不可能没有察觉,就算我当时在院子里,但是屋门口还守着一人呢!” 周南打了个响指,“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拿上来!” 一个大陶瓮被护院捧了上来,匍一打开,顿时腥味扑鼻。 “什么味儿?”苏幕皱眉。 沈东湛近前,面色沉沉的看了一眼大陶瓮,俄而阴测测的望着周南,“这么多蛇?” “所以啊,这凶手就撒网捕鱼,就看哪条蛇运气好,能钻进屋子里杀人。”周南指了指周围,“咱们在这附近抓了将近六七条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苏幕心惊,“这么多……” “要我说,这凶手不是捕蛇的,就是卖蛇羹的,要不然上哪儿找这么多的蛇?去酒楼里买,那人家也不太可能单单卖这种毒蛇,万一出了事或者蛇跑了,谁也担待不起!”周南说的甚是在理。 殷都乃是天子脚下,若是闹出这等祸事,岂非吃不了兜着走? “退一步讲,自个去抓蛇,可这蛇是毒蛇,寻常人哪敢近身?除非是专门捕蛇之人,才知道去哪儿找这种蛇,再将其抓获。”周南又解释,“要攒够这么多蛇,不花上一阵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351章 沈东湛望着苏幕,各自神色凝重。 “这简直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啊!”周南直摇头,“更关键的是,这人还得熟门熟路,要不然,换做是我,不是爬墙就是爬屋顶,谁知道这假山后面有个墙洞?” 沈东湛点头,“昨夜墙外可有巡逻的护院?” “有,但是谁都没瞧见可疑人,连个陌生人都没看见!”周南早就询问过了,“这神出鬼没的,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天已亮,叶寄北闻讯而来。 只一眼大陶瓮里的蛇团,瞬时汗毛直立。 “我的娘诶!”叶寄北可劲揉搓着胳膊,“太恶心了!哪个混账东西,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杀人?待我抓住他,定要将他吊起来一顿好打!”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当时我也在场,大意了!” “爷,卑职去问问,附近的捕蛇人,看看最近有没人收买这些蛇?”周南拱手。 沈东湛点头,“查清楚!” “是!”周南行礼,快速退下。 叶寄北上前,“简兄没事吧?” “我让他在屋里待着歇会,多半是吓坏了。”沈东湛叹口气,“不过你放心,他没事。” 叶寄北点点头,“走,去看看!” 房内。 简鞍哪里还能睡得着,见着叶寄北和沈东湛进来,赶紧起身相迎,“查出什么了吗?” “管家呢?”沈东湛问。 不多时,管家便进了门,一大早院子里出了事,他自然是难辞其咎的,不过他也没闲着,主子出了事,他自然是要去查清楚的,否则这管家可不就白当了嘛! “公子!”管家进门行礼,一把年纪的老人,满面风霜,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褶子略略堆凑在了一处,瞧着老实巴交。 简鞍是不太相信,管家会害他,自打祖父辈开始,老管家就在府内伺候,比自己在府内的日子都要长得多。 “你说清楚,那个香囊是怎么回事?”简鞍道。 老管家一愣,“香囊?香囊怎么了?不是闹了蛇?我紧赶着就让人去买了雄黄,打算撒在屋子周围,整个简府都给清一清呢!” 转而环顾众人,似乎有些醒不过神来。 年修捧着香囊疾步进门,行了礼之后,如实汇报,“大夫已经看过了,这香囊里的确有安神的香料,但是也参杂了一些捕蛇人特用的引蛇香粉,所以蛇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床榻,完成杀人计划。” “引蛇香粉?”管家面色骤白,“这里面怎么可能有这东西?” 音落瞬间,管家扑通跪地,顿时声泪俱下,“公子,老奴虽然是个奴才,可是看着你长大,老奴在府内伺候了主子几十年,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这东西哪儿来的?”简鞍问。 管家忙道,“昨儿个王姑娘过来,公子可还记得?” “妙琳?”简鞍愣怔,“昨儿个是来过!” 叶寄北和沈东湛对视一眼,当时……他两也见着了。 “王姑娘说,这东西能安神,公子您因为老太师的事伤神太久,定是夜不成寐,所以交给老奴,让老奴递给公子,以作安神之用。”老管家解释,“老奴想着,王姑娘原就是要嫁过来的,多半是因为婚事耽搁了,所以想避避嫌,便也没敢吱声,就说这香囊是老奴自个买的。” 简鞍愣怔,“所以这香囊是妙琳给的?” “是!”管家点头。 沈东湛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王家!” 第235章 沈指挥使的威势 去王家是必然,这香囊是王妙琳给的,自然是要找她问清楚,到底是从哪儿买的,还是自个亲手做的。 一路上,简鞍惴惴不安,大概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事怎么就跟自己的未婚妻子扯上了关系? “我记得王侍郎有三个女儿吧?”叶寄北坐在马车里,狐疑的望着简鞍,“你的那个是二姑娘,对吧?” 简鞍点头,“你没记错,妙琳是家里的老二,她母亲是王侍郎的偏房,因为母亲早逝,自小便过继给了长房。王侍郎的夫人一直没有孩子,初初接了妙琳的时候,对她还算是极好,妙琳从庶女变成了嫡女,在王家还算厚待。” 庶女变成嫡女,便享受到了嫡女该有的尊荣。 “娉娉袅袅十三余,也是在那时候,王家与我简家定的亲事,原是打算等她及笄之后,便将婚事提上,恰逢王家老太太去世,守丧完毕再说,谁知便也是那时候,王夫人有孕了。王夫人这么多年不曾有孕,一生便生了对龙凤胎。嫡子嫡女,一下子全都有了!”简鞍叹气。 叶寄北恍然大悟,“如此一来,这姑娘在大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妙琳毕竟已经长大,且与我有了婚约,再怎么样,王家也不会苛待她。只是年岁渐长,妙琳的性子愈发沉冷,平素说不上两句话。”在简鞍的印象里,王妙琳虽然外表柔弱,但骨子里是坚强的。 闻言,叶寄北有些惋惜,“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嫡女,府里的人怕不会真的敬她,不过,你们定亲已久,怎么还没成亲,一拖拖到了现在?” “后来王老爷去世,再加上我父亲出使领国,这事儿便一直拖到了现在,谁知道祖父也……”简鞍有些哽咽,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后来的事,不用说也知道了。 第352章 “这王姑娘平时可有什么异常?”沈东湛开口。 简鞍摇头,“不曾有什么异常,她素来沉稳,在外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能多说几句。” “东湛兄是觉得,王姑娘可能……”叶寄北顿了顿,下意识的看向简鞍。 如果真的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干的,这叫简鞍如何承受得住? “事无完全,先查清楚再说。”沈东湛不愿妄下决断,毕竟这王家和简家是姻亲,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言。 叶寄北低声问,“别怪我多事,我就问一句,你跟王姑娘的感情如何?” “我两自定亲以后,便时常小聚,当然,皆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越轨之事,说起来,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简鞍很是认真的回答,“我说的都是真的。” 叶寄北点头,“我们自然是相信你,对她没有二心,可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被你一拖再拖,是否有过怨言?又或者,生出过退亲的心思?” 这问题,惊得简鞍愣在当场,好半晌都没醒过神来。 马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氛围略显尴尬。 马车停在王家门前之时,沈东湛和叶寄北已经下了马车,简鞍却在马车里静静的坐了许久。 “他不会有事吧?”叶寄北低声问。 沈东湛没说话,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看个人的接受程度吧! 有些人游戏人间,女人如衣服,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回头后院还能挂一串;但有些人像天际的大雁,若你不存,我便同去。 “简兄?”见着简鞍出来,叶寄北忙上前问了句,“没事吧?” 简鞍点点头,“我没事,不过是问问罢了,也许跟妙琳没关系,只是误会罢了!若然是误会,解开来便是,不打紧的。” 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了,总归是给自己踏入王家的勇气。 王家的人,都认得简鞍,进去自然也不费事。 王侍郎今儿在六部衙门,府内自然是王夫人当家做主。 花厅内。 王夫人坐在那里,瞧一眼跟前的三人,“妙琳今日晨起,便觉得身子不舒服,所以不便见客,你们改日再来!” “这位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这位是沈指挥使。”简鞍开口。 尚书叶家倒也罢了,毕竟是个公子而已,又不是叶尚书亲自来,但是沈指挥使……那可不一般,皇帝跟前的红人,锦衣卫都指挥使。 “沈指挥使!”王夫人赶紧起身,眸中带了几分惊恐。 即便是王侍郎,见着沈东湛的时候,也得诚惶诚恐,何况是一介妇人,又无尊位在身,哪敢对官家不敬。 “我今日不是来办差,是受朋友之托,找王姑娘问一件事,若是王夫人不放心,可以旁听。”沈东湛面无表情。 锦衣卫都指挥使,办差的时候正经起来,平生不怒自威之势,极具威慑力,任是谁见了,都会畏惧三分。 “是!我这就带你们过去。”王夫人自然不敢乱来,如今她是有儿有女的人,得为自己的儿女着想,若然因为得罪沈东湛,而导致自家相公的仕途受损,那么她和儿女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简鞍有些着急。 “这丫头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身子一直不大好。”王夫人边走边说,“大夫来看了,说是什么五内郁结,忧思繁多的缘故。喝了不少安神汤也不见效,夜里还有些神叨叨的!” 叶寄北愕然,“什么叫……神叨叨?” “据底下的丫鬟说,是夜半做噩梦,半夜惊厥。”说这话的时候,王夫人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是不敢面对简鞍。 可当着沈东湛的面,她又不敢不说。 “以前有这样的状况吗?”沈东湛问。 王夫人忙摆手,“没有没有,以前绝对没有,就是近来这段时间才导致的,似乎是从前阵子落水之后开始,便日日梦魇缠身。” “落水?”简鞍愣怔,“妙琳没有告诉过我。” 王夫人也是跟着一愣,“怎么,她没告诉你?我原以为她已经告诉你了。” 简鞍:“……” “原来没说。”王夫人顾自呢喃了一声。 沈东湛和叶寄北面面相觑,这么大的事,王妙琳只字不提,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前面就是妙琳的房间。”王夫人领着众人往前走。 然则,推开房门,屋内空空如也。 “二小姐去哪了?”王夫人忙问。 底下伺候的丫鬟,面带慌乱的行礼,“奴婢也不知道,今儿一早,小姐肚子疼,让奴婢去找大夫,等着奴婢带了大夫回来,小姐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叶寄北愕然,不解的望着沈东湛。 怎么,这么巧? 刚发现香囊有问题,人就跑了? 蓦地,沈东湛缓步行至桌案前,眉眼微沉的瞧着桌上的空碗,伸手端起,凑近了轻嗅,“这是什么药?” “安神汤。”丫鬟急忙回答,“小姐日日都喝。” 下一刻,沈东湛面色陡沉,音色狠戾,“还不说实话,要跟着我回刑狱大牢吗?说,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第236章 十三太保 “昨夜!是昨夜!”丫鬟当场就被吓哭了。 刑狱那是什么地方?与东厂大牢并称为人间炼狱的地方,有进无出,就算能活着出来,也得掉几层皮。 第353章 谁都不想死,自然要老老实实的招供。 “昨夜?”王夫人委实吃了一惊,“昨夜就丢了?昨夜什么时候丢的?” 叶寄北看了简鞍一眼:你所说的,因为你而不会受到苛待,显然是不怎么成立的。 “昨夜奴婢给小姐端了安神汤,小姐说,药苦,让奴婢去拿点糖过来,奴婢便去了厨房,可回来之后发现门锁了,想着……小姐大概是嫌弃奴婢太慢,所以喝了药就睡下了,便也没敢敲门。”丫鬟如实回答。 叶寄北问,“那你就没怀疑什么?真的没进去看看?” “屋内的灯一直亮着,奴婢知道小姐睡前有点灯的习惯,但是睡下之后便一定要吹灯才行。”丫鬟解释,“所以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奴婢料想小姐已经睡熟了,便趴在还没来得及关严实的窗口,看了一下,结果……” 王夫人追问,“结果,妙琳不在房内?” “嗯!”丫鬟点点头,“屋内没人,奴婢当时有些心慌,便从窗口爬了进去。可是找遍了屋子,也没发现小姐的踪迹。” 沈东湛眉心微凝,“你是说,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是!”丫鬟颔首,“也就是后窗还虚掩着,所以奴婢才从窗外爬进来,开的房门。” 王夫人面上挂不住,身为闺阁小姐,大半夜的离府,成何体统?若是传出去,有损王家门风,如何了得! “既是如此,为何不早早的禀报?”王夫人气急。 丫鬟抽抽搭搭的递出一张纸条,“当时就压在药碗底下,奴婢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回到房内才发现,多半是小姐留下的。” 在纸条上,王妙琳寥寥数语,吩咐丫鬟莫要声张,只说是她身子不适,这几日不便见人,替她瞒着全府上下。 “这丫头!”王夫人气得直跺脚。 简鞍率先夺过了纸条,捏在手中细看。 “如何?”叶寄北忙问,“可是王姑娘的笔迹?” 简鞍仔细的看了几遍,很肯定的点头,“确实是妙琳的笔迹。” 那就是说,人是自个走的,不是被强行带走? 否则这从容淡定的笔迹,又是从何而来!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沈东湛率先离开了房间,众人才醒过神来,鱼贯而出。 屋子内外的门窗都是完好的,整个王家的奴才,都说没见过王妙琳出去,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 事情陷入了僵局之中,叶寄北把简鞍送回简家,沈东湛并未相随,而是又悄悄的……爬了苏宅的墙头。 守了一夜,苏幕回来之后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用了点饭,吃过药之后便躺在了床榻上。 年修亦回房去收拾了一下,稍作歇息。 门外,虽有守卫,却守不住沈东湛的神出鬼没。 “你一天不走窗户,就觉得皮痒是吗?”苏幕翻身坐起,拢了拢身上的被褥,靠在软垫上,目光微沉的盯着他,“简家的事情查清楚了?王家那边搞明白了?这么闲得慌?” 沈东湛瞧着她面带倦容,眸色依旧犀利,不由的扯了一下唇角,松了口气。想了想,他上前为她掖好被角,拂袖坐在了桌案旁,尽量背对着她,“这样会不会自在些?” 苏幕:“……” “简家肯定有细作,否则凶手不会这么清楚简家的事情。”沈东湛顾自倒了杯水,拿在手中稍稍一顿,“你……要喝水吗?” 苏幕揉着眉心,“说话的又不是我,我不渴!” “年修带来的香囊消息很重要,但是王家给的消息很少,我现在怀疑这王妙琳定然知道内情,否则不会连夜出逃。”沈东湛道,“就算不是出逃,也算是暂避,因为走得很是突然。” 苏幕想了想,“什么时候走的?” “昨夜。”沈东湛回答。 苏幕愣怔,“昨夜?也就是,蛇咬之前?” “是!”沈东湛握着杯盏的手稍稍一紧,“蛇咬之前……她是料定了简鞍不会死,自己会露馅?否则,她这么早就开溜作甚?这么精心安排,不等一等消息,不觉得可惜吗?” 苏幕瞧着他的背影,这人不管在什么情况,都将腰杆挺得笔直,宽肩窄腰,穿什么都是衣服架子,好看人……连背影都好看。 这点,苏幕不得不承认。 “若是有人提前带她走呢?”苏幕道。 沈东湛想起了那张纸条,“她是留书离开,应该是主动跟人走的。” “若非熟稔,怎么会走得这般轻易?闺阁小姐,体统为先,礼数为上,自小就灌输了端正之风,按理说是不太可能随便跟人走的。”苏幕道,“若是女子倒也罢了,若是跟男子走了……” 沈东湛猛地站起身来,“安神汤……你且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苏幕:“??” 乍见着沈东湛从房内出来,门外的守卫瞬时面色铁青。 守卫一:“……” 守卫二:“……” 难怪百户长说,日防夜防,锦衣难防。 这何止是难防啊,简直是防不胜防! 不过,沈东湛的动作倒也快,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回来了,这回倒是一点都没客气,直接越过两个守卫进了门。 屋内,没动静。 守卫:“??” 第354章 还来? 可爷没开口,他们看到了也不敢往里冲,只能在外头继续等着,要是百户长歇够了,尚且能与屋内的人搏一搏。 沈东湛回来的时候,苏幕早已更衣完毕,就坐在床边,瞧着他捧着空碗回来,额头渗着薄汗,眸中带了几分笑意,一副邀功的模样。 空碗? 苏幕:“……” 要饭呢? “你饿了?”苏幕问。 沈东湛摇摇头,“王妙琳近来一直在吃安神汤,原本我倒是不作他想,可你一句话提醒我了,若是有男子带她离开,那说明什么问题?她跟简鞍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在简老太师过世之后,对简鞍痛下杀手,为什么?” “肯定是有她,不得不杀人的理由。”苏幕明白了,这是一口药碗。 碗底有一点褐色,内壁上亦是略显斑驳。 “如果是跟男人约好的,这里面的事儿可就多了!”沈东湛将药碗捧到她面前。 苏幕伸手接过,款步坐在窗边位置,凝眉凑近了轻嗅。 “这好像,不是什么安神汤吧?”苏幕顿了顿,“来人,去把李大夫叫来!” 外头喘口气,还好,爷没事,听这口气似乎也没有恼怒。 守卫马不停蹄的去喊了李忠过来,一听沈东湛也在屋内,李忠吓得魂都飞了,别是打起来才好!这两人都是高手,若是真的交手,必定两败俱伤。 “没打架!”守卫低声说。 李忠紧了紧肩头的箱带子,“没打?” “真的没有,沈指挥使是捧着碗进去的。”守卫急忙解释。 李忠以为自己听错了,“捧着什么进去?” “碗!”守卫做了个扒饭的动作,“空碗。” 李忠这就有些不明白了,“锦衣卫的人,跑咱们家要饭来了?” “可能是!”守卫点头。 李忠推门而入,进去的时候可劲儿闻了闻空气里的味儿,没嗅着什么饭菜香气,倒是嗅到了些许药味。 “爷?”李忠近前,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的东西。 空的,碗! “忠叔,你看看这碗,一口药碗。”苏幕道,“也不求你能说出药名,大致说一说就好,是安神汤吗?我不相信别人,只信你。” 李忠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狗。” 这闻来闻去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李忠还是拿起了药碗,凑到了鼻尖轻嗅,反复嗅了数次之后,他往药碗里倒了点水,用指尖将碗底的褐色融开,然后沾了点在指腹,以舌尖舔了一下。 “呸,哪个庸医说这是安神汤?”李忠一脸愤愤,“这分明就是十三太保。” 沈东湛不解,“什么是十三太保?” “安胎药!”李忠嫌弃的放下药碗,“给妇人保胎用的。” 沈东湛:“……” 苏幕:“……” 下一刻,李忠狐疑的望着二人,“你们……” 第237章 疑点重重 那一刻,沈东湛别开头,挽起了唇角。 “忠叔!”苏幕显然没想到,沈东湛竟是这副表情,当下神情一怔,“你莫要胡说,这是嫌犯的药碗,与我何干?” 李忠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嫌犯的东西,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沈东湛问,一脸的虚心求教之态。 李忠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去看苏幕的面色,只见这丫头面色陡沉,眸光冷冽,当下便明白,差点着了姓沈的那小子的当! “这是苏宅!不是镇抚司!”李忠哼哼两声,“所以,你的问题可以不答。” 苏幕揉着眉心,有些看不下去了,“行了,少说废话,言归正传。” “简鞍说过,他与王妙琳虽然是未婚夫妻,私下有往来,但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越轨之事,我料想此事怕是别人做的孽!”沈东湛寻思着,“只要抓住这个让王妙琳怀孕的男子,应该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苏幕抬眸看他,“说了这么多,没找到人?” “这王妙琳藏得极好,府内外,哪怕她最亲近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喝的是安胎药,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沈东湛顿了顿,便将之前发生过的事,听过的所有话语,一五一十的转述于她。 听罢,苏幕问,“落水?” “简鞍不知情,王夫人说是前阵子的事,其后便有些怪异,想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沈东湛不解,“落水的事情,我已经让周南去查了!” 苏幕敛眸,“药的事情……忠叔?” “知道!”李忠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我这就去查一查,殷都城内的医馆,我都熟。既是如此重视这一胎,想必会去找最为稳妥的医馆。” 苏幕表示赞同,“那便交给你。” “放心!”李忠颔首,“那我……这就去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自己小心,若是发现不对劲,不要硬碰硬。” “明白!”这点,李忠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苏幕对他们的叮嘱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活下去,便赢了! “没想到,问题的关键居然出在一个女子身上……”沈东湛愣了愣,“那莫安的簪子,莫不是真的,是给王妙琳定下的?可这莫安都多大年纪了?王妙琳图什么?” 苏幕挑眉看他一眼,“一个妙龄女子,难道只认识莫安一人?你就不许她花前月下,逢着青春正健的少年郎,二人眉目传情,暗自苟合,以至于珠胎暗结,出逃私奔?” 第355章 “杀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她一人完成,而且后院里搜出了好些蛇,可见准备已久。”沈东湛就不明白了,“即便没有一夜夫妻,那也是相伴已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痛下杀手,真是了不得!” 苏幕倒是想见见,这心狠手辣的女子生得什么模样,“这姑娘,是否貌美如花?” 这倒是把沈东湛问住了。 貌美? “见过一面,长得不吓人便罢了!”沈东湛随口敷衍。 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有仔细看过人家姑娘。 “你这话说得委实敷衍。”苏幕轻呵,“漂亮便是漂亮,什么叫长得不吓人便罢了?” 沈东湛皱了皱眉,回答得极为认真,“又不是我家的,我看那么仔细作甚?漂不漂亮,关我屁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觊觎别人家的东西。” 他是真的,半点都不稀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幕可不承认他这话。 沈东湛微微一震,“换做是你,你会看仔细?” “见着好的,自然是要多看几眼。”苏幕这说的也是实情。 谁不爱漂亮姑娘,俊俏后生? 世人皆爱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东湛面色微沉,倒是没多说什么,“眼下案子扑朔迷离,要想查清楚,还真不是易事,前有睿王妃糊里糊涂的去了,后有简老太师莫名其妙被毒死,现在是简鞍,有人一直盯着简家,也不知想做什么?” “刑部这帮废物。”苏幕轻叹。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你可别忘了,太子督办。” 骂刑部是废物,岂非也间接骂了太子李璟? 苏幕眉心微蹙。 “慎言。”沈东湛善意提醒。 苏幕倒是没想太多,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提醒她了,若是太子查不出凶手,肯定会被皇帝责难,得尽快破案才行。 此事,不宜拖延。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从简府内的人下手。”苏幕凑近了他,“能熟悉路径,能知道简鞍的生活习性,还能利用王妙琳,这可不是外人能做到的事,这人,必定特别熟悉简家!” 沈东湛点头,“有兴致,城外走一圈?” 苏幕扯了唇角,满脸不屑。 两个时辰之后…… 城外,树林。 “若你还觉得困,可在马车上歇一歇再说。”沈东湛站在车轱辘边上,瞧着正走下马车的苏幕,“我不着急,定能安分等着!” 苏幕翻个白眼,没再理他。 事实上,苏幕也想来这儿瞧一眼。 她本性多疑,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瞧过,总是不放心的。 “尸体,是在这里发现的。”沈东湛指了指尸坑,“场面很是血腥,委实令人作呕。” “你们当时是凭什么认定,这就是莫安的尸体?”苏幕问,“就因为那个胼胝?” 沈东湛想了想,“难道还不够吗?” “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人,生有胼胝。”苏幕轻嗤,“头颅可在?” 沈东湛摇头,“面目全非,除了那胼胝……根本无法辨认其他。” “仵作后来怎么说?”苏幕问,“还是说……府衙那边,你压根没去问?” 沈东湛瞧了她一眼,“尸体在府衙,有太子派人盯着,我不会去自找麻烦。” “呵……”苏幕温吞的走在林子里。 沈东湛默默的跟着,“再往前,就是悬崖边了,平素那些采药和砍柴的,都是在悬崖边附近活动。不过,前阵子摔死个人,所以这附近暂时没人来!” 好半晌过后,二人便站在了悬崖边上。 苏幕探着头往底下看了一眼,“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 “你仔细着。”沈东湛往她身边挪了半步,“崖边生有青苔,容易滑脚,别看了!” 回到安全地带,苏幕问,“我既陪你走了一趟,那你可愿……也陪我走一趟?” “好!”沈东湛点头。 苏幕蹙眉,“也不问问去哪,就这么答应了,回头送你去庭芳楼,你可别哭喊不要!” “谅你也不敢!”他抱臂斜睨,浑然不惧。 庭芳楼,是主管风花雪月的。 苏幕没这个心思,也没打算去喝花酒,有个地方,正好跟风花雪月相反,主……悲欢离合。 府衙,停尸房。 出城一趟,回来的时候天色不早,二人趁着昏暗摸了进去。 仵作委实吓掉了魂,不怕死人,怕活人! 来的,还是这么两尊大佛。 “如何?”沈东湛问。 仵作哆嗦着回答,“已经尽量拼凑成,但是……面目全非,很多证据早就不复存在。” 苏幕掀开覆尸白布,瞧着呈现在自己面前,好看的眉头狠狠皱起,“就这?” “是,能凑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仵作满脸为难。 的确,莫安的尸身,除了胼胝部位能作为身份的辨认特征,其他的…… “半个手掌?”苏幕用边上的小棍,轻轻推了一下,借着烛光细看,“这大概不是凶手想要看到的东西,林子里太黑,对付一帮牲畜难免会有疏漏,眼见着它们叼走,却没防备野畜也有心不足的时候!” 沈东湛旋即凑过来,两个人脸贴着脸,细细瞧着尸台上的半个手掌。 第356章 “虎口处有清晰的茧子,这可不像是日常在府内伺候的奴才,会留下来的痕迹。”沈东湛音色低缓而沉冷,俊眸微微眯起,“倒像是长年累月勒着绳索,又或者是惯来策马,被缰绳勒拽所致!” 一转头,唇,恰擦着她的面颊而过。 温热的唇,冰凉的面颊。 她一怔:如鸿羽拂面,似春风掠过。 他一愣:如雪花落唇,沁凉而渗骨。 刹那间,各自心惊,双双退后。 第238章 一起啊 沈东湛发誓,这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瞧着苏幕那眼神,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面色微沉,苏幕鼻间一声冷哼,“沈指挥使可真会挑地方。” 沈东湛:“……”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想了想,二人齐刷刷的转头,望着站在一旁发愣的仵作。 吓得仵作当场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锦衣卫和东厂联手办差的事,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若是让人知道……”苏幕周身杀气凌然。 仵作扑通跪地,他一个小小仵作,哪里得罪得起眼前这两尊大佛,紧赶着便磕头求饶,“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还望两位爷高抬贵手!” “明日将这手掌的线索,告诉府尹大人。”沈东湛开口,“莫要私自隐瞒,知道吗?” 仵作连连点头,“卑职知道,卑职明白!” 从尸房出来,外头夜色沉沉。 “沈东湛,以后你再敢如此,仔细我不客气!”苏幕音色狠戾,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东湛的指尖从唇上掠过,“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信?” 苏幕轻呵一声,凉凉的望着他。 “看吧,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信。”沈东湛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那我也没什么可说了,如果这样能让你容易接受一些,那就当我是故意的罢了!” 苏幕:“……”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转身就走,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始终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怎么,不去保护简鞍,跟着我作甚?”苏幕回头看他,“我可不会再去当什么门神!” 沈东湛点点头,“你们走后,我便已经另外派人过去了,自然不会再用着你!” “那你跟着我作甚?”苏幕面色一沉,忽然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东湛俊眉微皱,“我又不会吃了你,不用跑得这么快吧?”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果然不怎么容易建立。 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 苏幕倒也没有回去,而是在原先的馄饨铺子上坐着。 “爷?”不管苏幕在哪,年修总能第一时间寻着她。 生死与共的情义,自然是默契无双。 “吃了吗?”苏幕问。 年修摇头,“还没有,刚从城外回来。” “掌柜的,两碗荠菜馄饨。”苏幕道。 掌柜的笑嘻嘻的点头,“好嘞,两碗荠菜馄饨!” 馄饨上来之后,年修便开了口,“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去问了村子里的人,说是摔死的那个,是村里的一个傻子,这傻子无父无母,成日在村里村外的乱窜。” “傻子?”苏幕吃着馄饨,鲜味在唇齿间弥漫,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满脑子都是疑惑。 千丝万缕的,需要找到线头,才能把这件事抽丝剥茧的捋清楚。 “对!”年修点点头,搅动着碗里的馄饨,“这傻子有时候失踪一两日都是正常,村里没人会在意他,不过奴才从一帮孩子的嘴里,打听到了些许事。” 苏幕吃着馄饨的动作稍稍一滞,“什么事?” “前些时候,孩子们在村子外,发现了陌生人跟傻子在说话。”年修吃了一口馄饨,“那些孩子说,这人给了傻子一些银子,傻子还买了糖分给孩子们吃。” 苏幕问,“这陌生人什么模样?” “小孩子们距离得远,没看清楚,傻子也不认识那个人。”年修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找到傻子,是想干什么?” 苏幕叹口气,“后来呢?” “后来没过多久,傻子就坠崖了!”年修喝了口汤。 夜风寒凉,吃着馄饨喝着汤,身心暖和,真是舒坦极了。 “傻子坠崖……”苏幕顿了顿,“这傻子是不是也……” 年修笑了,“爷,料事如神。” “胼胝!”苏幕眸色沉冷。 年修点点头,很肯定的回答她,“是!” 看吧,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爷,您是怎么想到,坠崖那人是胼胝?”这是年修最不明白的地方,“所有人都认为,林子里找到的那具尸体是莫安,您为何……” 苏幕戳着碗里的馄饨,“因为太顺利了,锦衣卫一开始找人,第二天就在城外发现了尸体,而且用这样的法子出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一直找不到莫安,那么这件案子便会成为悬案。”年修仔细的想了想,“若然是奴才处置此事,定然将尸体藏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苏幕点头,“只要尸体出现,就算再怎么隐藏痕迹,也不可能万无一失,最好的方法,就是毁尸灭迹,但为什么非要留下尸体,还用这样的法子,让人发现?” 第357章 “为了让人相信,莫安已经死了。”年修回答。 苏幕低头吃着馄饨,“所以说,莫安可能没有死,所谓的尸体出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意图不轨。” “这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凶手可以在简家行动自如,而不被人发现。”年修恍然大悟,“进出简家杀人,知道假山后的破洞,真是心思缜密到可怕。不过,爷能想到这些,委实棋高一着。” 苏幕敛眸,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谁让我是个旁观者呢?” 谁让她,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呢! “旁观者清,倒也是!”年修点点头。 身边,夜色骤沉。 苏幕眉心微凝,侧过脸瞧着坐在旁边的顾西辞,“我不喜欢与人拼桌。” “掌柜的,一碗荠菜馄饨。”顾西辞依旧温柔浅笑。 年修急了,“没听明白吗?我家爷让您闪开!” “你似乎很喜欢这家的荠菜馄饨。”顾西辞继续道,“不过,这时节的东西,转瞬即逝,一年也就是这么个时候才合适。” 年修觉得这人的脸皮,跟锦衣卫那主仆二人有的一拼! “顾公子?”年修又喊了声,“最近风大,您耳朵也不好使了?” 顾西辞笑了笑,“我也 第239章 一个温柔的男人 苏幕瞧着他,微光中,眸色晦暗不明,如果不是那杯杏仁茶,她也不会牵起这么多陈年过往,如今想来,他要么是知情人,要么便是私底下查过她。 然则关于自己的过往,连身边的年修都不知道,而那些幼时的习惯与爱好,早已在家破人亡的时候,随着那场大火,彻底的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除了顾西辞给的那杯杏仁茶,她是真的没再碰过这东西,更别说是去杏林赏花。 若真的是巧合,那只能说,他这巧合撞得太准了些。 见着自家爷这副神色,年修委实有些闹不明白了,想了想,便也偃旗息鼓,赶紧低头吃这馄饨,早些吃完早些回去便罢了。 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摆在了顾西辞的跟前。 “太子殿下,受命调查简老太师之死,如今正焦头烂额。”顾西辞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眼皮子为垂着没有瞧她,但话里话外却是冲着她去的,“简家的事,说大了,那是刺杀朝廷旧臣,说小了,那也是一条人命!”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你想在太子面前邀功,只管自己去查,何苦来纠缠着我!” “若拖延时日太久,太子殿下必定会受皇上训斥,满朝文武现如今对太子颇为不满,此刻再借题发挥,苏千户以为利益在谁?”顾西辞吃了一口馄饨,“难怪苏千户喜欢,倒是有几分家的味道。” 苏幕没有搭理他,忠叔说过,有些东西全能作假,但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比如说,要命的习性。 “苏千户……” 还不等顾西辞开口,苏幕已经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食不言寝不语,你是个读书人,不会连这点礼数也不懂吧?” “读书破万卷,却不如苏千户,一剑在侧,快意恩仇。”顾西辞意味深长的说着。 是以,他终是安静下来,安安分分的吃完了这一碗馄饨。 苏幕走的时候,顾西辞仍是跟在身后。 “爷?”年修不时地回头看,“您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当您的尾巴?” 苏幕想了想,“多半是看我伤势未愈,好欺负。” “这帮烦人精!”年修发牢骚。 苏幕被他这三个字逗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仔细被人听见,寻你麻烦。” “若是身后那个能听见,然后知难而退,奴才不介意说得更大声点。”年修无奈的摇头,回看身后,哎呦,怎么还跟着呢! 最近的苏宅,可真是热闹透了。 顾西辞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没有拦着,这让云峰委实愣怔了一下。 敢情,这苏宅是个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 苏千户会这么大方? 屋内,烛火葳蕤。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去把忠叔找来。” “您不舒服?”年修忙问。 苏幕摇摇头,“我自有打算。” “是!”年修行了礼,快速离去。 他前脚刚走,顾西辞后脚便进了门。 屋内,唯有苏幕一人。 “你在外面等着!”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 屋内没别人,云峰守着也不太合适,当即行了礼,退出了房间,老老实实在门外候着。 临窗而坐,两杯香茶。 顾西辞拂袖落座,瞧着对面的苏幕。 烛光里,她神色寡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周身漾着冷漠疏离,爱答不理,拒人千里。 “有你在太子身边,太子应是如虎添翼,不是吗?”苏幕端起杯盏,不温不火的说这话,“顾西辞,你无非是想看看,我到底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锦衣卫那边查到了什么?” 顾西辞没说话,浅呷一口杯中茶,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所以,苏千户真的查到了什么?” “顾西辞,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谁的人?”苏幕目色阴沉的盯着他,“说你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可你得太子殿下信重,却没能帮上太子殿下,实在是有负太子殿下重托。” 第358章 顾西辞悠然放下手中杯盏,“苏千户近来和锦衣卫走得很近。” 此刻,年修恰领着李忠走到了门口。 听得这话,年修冷不丁转头,狠狠剜了云峰一眼。 云峰:“……” “顾公子似乎对锦衣卫很是忌惮?”苏幕瞧出来了,这顾西辞对沈东湛的态度,有点问题,不似敬畏,也不似畏惧,而是格外抗拒和警惕。 顾西辞勾唇,“锦衣卫秉帝王令而行,自然是要忌惮的,否则哪日触怒了沈指挥使,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据我所知,顾家早前和沈家……哦,齐侯府,颇有些交情,按理说,顾家不该如此忌惮齐侯府才是。”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顾老、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小如鼠?又或者两家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顾西辞抿了一下唇,显然是有所隐瞒。 “人呢,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顾西辞,莫要越界是最好的保命之法。”苏幕音色微沉,“进来吧!” 门口,年修推门而入,李忠快速进门。 “爷?”年修行礼,继而瞄了顾西辞一眼。 还好,这小子还算安分,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爷,是哪儿不舒服吗?”李忠急忙上前。 苏幕瞧了一眼顾西辞,“忠叔,我这两日总觉得心口闷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势反复的缘故?你且为看看。” “是!”李忠行礼。 取出脉枕,毕恭毕敬的搭脉,李忠瞧了瞧苏幕,又将视线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 但凡靠近苏幕的人,李忠得多看两眼,一则认个脸,二则帮着掌掌眼,年轻人看见的东西,和年迈者所见,很多时候是不一样的。 “如何?”苏幕问。 李忠收了脉枕,“放心,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要再好生休养几日,便也罢了!” “好!”苏幕点头,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子,捋着袖口的褶子,“如此甚好,多谢忠叔。” 李忠如释重负,“只要你能好好的,先将伤养好,我这心里头才能放下。” “是!”苏幕难得面上温和,视线淡淡然落在顾西辞的身上,瞧着他从容不迫的饮茶,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不由的眸底微暗。 敛尽眸底色,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心领神会,“顾公子,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咱家爷,要休息了!” “打扰了。”顾西辞起身,拱手作揖,“多谢苏千户的茶,很好!” 语罢,顾西辞抬步就走。 “死的那个,可能不是莫安。”苏幕用了“可能”二字。 至于线索,还是要顾西辞自己去找,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弱肉强食,无能者不配在殷都生存。 顾西辞顿住脚步,意味深长的回看她一眼。 苏幕没回头,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待顾西辞离开,年修急了,“爷,咱们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您为何要告诉他?这顾西辞瞧着就是有些阴森森的,奴才……看见他就浑身不舒服。” “因为他的眼睛太毒,能看到很多别人想藏起来的秘密,所以你看到他会浑身不舒服。”苏幕也有这样的感觉。 你费尽心思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却被人暴在阳光底下,藏无可藏。 那种感觉,会让人无所适从、手足无措,继而抗拒他的出现。 “公子?”李忠顿了顿,“您让年修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见一见那位顾公子?” 苏幕点头,“有什么感觉?” 李忠皱了皱眉,努力回响着顾西辞的音容笑貌,还有他离开时的举动,“如果真的要问有什么感觉,如您说的,将他与某些人联系在一起,那么我只能说,那背影倒是有几分相似。” “背影?”年修不解,“什么背影?” 李忠叹口气,“可是,爷,这么多年了,但凡还活着,都不至于音讯全无!您找了这么多年,不还是半点线索都没有吗?来的路上,年修提了一嘴顾家,我这心里……您可知道顾家的人是绝对不会与咱们沾边的。” “为什么?”年修不知其中恩怨,自然不明白李忠和苏幕在说什么。 李忠瞧了年修一眼,然后望着苏幕。 “年修不是多嘴的人,我没想防着他。”苏幕把玩着手中杯盏,“这件事,在我有生之年,肯定是要有个了断的。” 李忠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样,我不能带着遗憾,过完这一生,什么都不为他们做。来日去了下面,我没连见列祖列宗,没脸见死去的那些人。”苏幕垂下眉眼。 李忠长长吐出一口气,“顾家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当年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没见着顾家有什么动静,没有参与不代表……不知情。” 年修愣愣的站在一旁,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些许,顾西辞、顾家,可能跟自家爷的血海深仇有关? 没有参与? 不知情?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拿杏仁茶试过顾西辞。”苏幕说,“可惜……” 李忠点头,“乍一眼,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这背影……这背影倒是让我想起了老爷年轻的时候,连走路的姿态,还有行礼的样子,像,真的像……” 第359章 面上永远凝着浅笑,惯来温和从容。 那人,永远那么温柔。 第240章 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终是没有结果,李忠走后,苏幕就静静的坐在窗前,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爷?”年修低唤,“您没事吧?” 苏幕回过神,单手抵着额头,瞧着兴致不高,情绪略显低落,“有什么感想吗?” “奴才没什么感想,奴才只知道,不管在您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您永远是年修最敬重的爷!”年修说的是肺腑之言,“奴才会守口如瓶。” 苏幕慵懒的单腿曲起,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哪日你若敢泄露,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是!”年修笑着行礼,“不过,奴才也听明白了,您之前又是杏仁茶,又是试探的,是怀疑顾西辞,是您的一位故人?” 苏幕点点头,“我以为他是我弟弟,但显然……是我弄错了。人海茫茫,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老天爷更不可能,会把他送到我面前。” “您的弟弟,就是您要找的那个少年人?”年修低声问。 苏幕起身,眸色微沉,“其实,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谓的寻找,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和慰藉。昔年家中变故,到底谁活着,谁死了……我至今一无所知。” “为何会这样?”年修面色大变,骇然惊问。 苏幕苦笑,眼角猩红的推开窗户,外头夜色冗沉,黑压压得瘆人,“因为我逃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只是代表自己活着,她要替那些死去的人活下去,找出当年的凶手,查清楚所有的原因。 至于活口…… 只要她不回头,他们就能安然无恙的活着,那些幸存者,不知道她还活着,想来也不会来找她,各自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但是弟弟,她必须得找回来。 “那小子,打小身子不好,爹经常骂他,比女儿家还要骄矜,不知来日长大,会成什么样?”苏幕狠狠闭了闭眼,“可惜了,我们谁都没看到,他长大后的样子。” 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还活着。 “那是最后一条根了!”临了,苏幕幽幽的说着。 年修垂眸,“爷,您也是啊!” “我……”苏幕摇摇头。 年修不知道,自家爷摇头是什么意思?但想着,毕竟是爷的伤心事,能告诉他这么多,已然是爷的全部信任,自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苏幕朝着床榻走去。 年修行礼,“是!” 于是乎,年修仔细的关上门窗,收拾了桌案上的杯盏,捻灭了多余的灯盏,悄然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却发现,李忠居然又回来了。 “怎么了?”年修压低了声音问。 李忠招招手,二人行至僻静处站着,“她没事吧?” “没事,说了点伤心事,但眼下歇着了!”年修道,“爷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人,刀子砍在身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也没见她服过软。” 李忠摇头,“这不一样,刀子是砍在身上,不是伤在心里。” “这倒也是。”年修皱眉,“那怎么办呢?” 李忠想了想,“明儿,你去西城东头那家糕点铺子,买点芸豆糕和豌豆黄,记得,让掌柜告诉厨子少放糖,你家爷现如今不喜欢吃太甜。” “这就成了吗?”年修不解。 李忠点点头,“肯定能成。” “好!”年修颔首,“我一定记着!” 李忠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新鲜的,刚出炉的,知道吗?” “知道!”年修记在了心里,“我明儿一早就去。” 李忠放了心,瞧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她不容易。” 年修不说话,只跟着叹了口气。 ………… 翌日,微雨。 苏幕起床的时候,喊了两声年修,没见着人影,听得底下人说,这小子一早就跑出去了,也不知这下雨天,着急忙慌的作甚。 更衣洗漱完毕,苏幕去了一趟药庐。 远远的,瞧着耿少离坐在窗边读书,夫子在旁边教导,摇头晃脑的,略显可笑,像极了当年母亲为她请的夫子。 她都不记得,自己气跑了多少位夫子,脑子里……是母亲气得拎鸡毛掸子的样子,撵得她到处跑,最后躲进了爹的书房里,气得娘骂了一句:慈父多败女。 可惜啊,现在想挨打也没机会了。 每日晨起,她都要去看看耿少离,也不打扰他,只希望将自己身上缺失的,都一一弥补在这孩子身上。 看着他长大,便等同于看着弟弟长大,如父亲母亲所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一个济世为民的好人。 回到屋内,桌案上摆着两个油纸包。 苏幕不疑有他,一大早的能有谁来? 多半是年修。 苏幕打开来,屋内瞬时弥漫开一股淡雅的清香,勾得人五脏庙都蠢蠢欲动。 一包豌豆黄,一包芸豆糕。 摸上去,还是温热的,可见是刚出炉的好东西。 “这小子!”苏幕坐定,捻了一块芸豆糕塞进嘴里,定然是忠叔交代的……少糖。 一口咬下去,香味当即弥漫在唇齿间,舌尖轻卷,裹着香甜的糕点,甜而不腻,馨香满腔,真是好极了! 第360章 “虽然不及娘,倒也是聊以安慰。”苏幕掸去指尖的糕点碎屑,又捏起一块豌豆黄,吃得委实心满意足。 门外,年修丢下雨伞,急吼吼的进门笑道,“爷,看奴才给您买了什么?” 然则…… 苏幕:“??” 年修:“??” 四目相对,满脑问号。 “爷,您怎么自个买了?这都吃上了?”年修默默的将怀中揣着的,两包糕点放在桌案上,“奴才还以为,这个时辰您刚起,肯定能吃得高高兴兴的。” 谁知道,爷居然自个就买了。 “这不是你买的吗?”苏幕问。 年修眉心一皱,“奴才刚回来,这糕点都还在怀里揣着,将将给您放在桌案上呢!” “那这是谁买的?忠叔?”苏幕愣怔。 年修慌忙取出银针,一一试过去。 所幸,糕点无毒。 “就是李大夫吩咐奴才去买的,若是他自个要去,肯定不需要多此一举。”年修挠挠头,“难不成李大夫老糊涂了,转头又吩咐了旁人?” 所以,一不留神买了双份?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这还真的是奇了怪了,糕点还是温热的,说明是刚出炉的,哪个这般殷勤?关键是,做了这等事还不邀功? 不过,苏幕这头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沈府那头却笼罩着愁云惨雾。 底下的奴才,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第241章 你两唱对台戏? 屏风后,沈东湛更衣完毕,捋着衣襟走了出来。 周南行礼,“爷,您这一大早的去哪了,弄得浑身湿哒哒的。” 闻言,沈东湛一个眼神过去,周南当即闭了嘴。 “东湛哥哥!”沐柠还在院门外。 没有沈东湛的同意,她除非爬墙,否则是断然进不了这院子。 “东湛哥哥?”沐柠踮着脚尖,身子左摇右晃的,雨打落在伞面上,溅湿了鞋袜,瞧着有些狼狈。 沈东湛面无表情,“让她进来吧!” 终是身上受过伤,刚刚将养得好些,若是淋了雨……惹出什么祸事来,不好与她父母交代。 周南心里明白,却也不敢多说,只应了声便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沐柠兴冲冲的进了屋子。 “我就知道东湛哥哥不会这么狠心,一定会让我进来的。”沐柠娇滴滴的笑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盯着沈东湛,“东湛哥哥,我还没吃早饭。” 沈东湛瞧着桌案上的早点,沉着脸点了一下头。 见状,沐柠当即坐在了他身边。 沈东湛:“……” 周南忙笑道,“沐姑娘,我家爷素来一个人用早饭惯了,您要不旁边支个小桌?” “我为什么要支个小桌?我就在这儿坐着。”沐柠瞧着身边的沈东湛,因为靠得太近,她拿着筷子的手……手肘都快戳到沈东湛胸口了。 想了想,沐柠还是退了一步,坐在了沈东湛的对面。 沈东湛没什么胃口,多半是沐柠在吃。 左不过这丫头瞧着他不怎么动筷子,便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临了临了,自己也下不去筷子了,气氛略显尴尬。 “东湛哥哥,你是不舒服吗?”沐柠问。 周南腹诽:废话,你这一大早的过来,叽叽喳喳的,能舒服吗? “东湛哥哥的脸色不大好,是肠胃不适?”沐柠又问,“要不,怎么吃得这么少?” 见着沈东湛不吭声,周南忙道,“沐姑娘,食不言寝不语,我家爷素来吃得少,您若是吃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近来公务繁忙……” “公务公务公务,就会拿公务搪塞我,现如今天下太平的,哪儿有这么多的公务缠身?”沐柠不悦,娇嗔着哽咽,“东湛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沈东湛抬头,“是!” 沐柠:“……” 这茬怎么接? 她只是想,撒个娇而已…… 周南急忙打圆场,“我家爷的意思是,公务实在是繁忙,简家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至今还没抓住凶手,您就别添乱了!” “东湛哥哥?”沐柠泫然欲泣。 一旁伺候的书香,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裳,可劲的冲她使眼色。 见状,沐柠放下筷子,默默的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东湛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没什么事,就别在外头闲逛!”沈东湛低着头,也没抬眼看她,“出了事,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沐柠心头一惊,当即抿唇点头,“我知道了!” 周南站在门口,确定沐柠走了,这才转回房间,“爷,您方才……” “方才过分了是吗?”沈东湛眉心紧皱,“她这些日子去过什么地方,还需要我在提醒你?” 周南张了张嘴,终是吐不出话来。 好半晌,周南才低声叹道,“可惜,侯爷一直不同意,此后便避而不谈,这事……” “行了,盯着她便罢了!”沈东湛不愿多谈,“交代你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周南忙回过神来,“查过了,那傻子掉下悬崖之后,至今没找到尸体,因为悬崖底下林子太过茂密,掉下去之后怕是早就成了野畜的口中食。那傻子父母双亡,村里的人也不会冒险去寻他的尸体,便也由着他去了。” 第361章 简而言之,放任不管。 “莫安!”沈东湛眸色狠戾,“好一招金蝉脱壳,偷天换日!” 周南点头,“今儿一早,卑职派去府衙的人回报,说是太子殿下也发现了断掌之事,立刻下令广发海捕文书,捉拿莫安归案。” “动作倒也快,但是这样挺好。”沈东湛敛眸,起身。 周南急忙跟上,“如此打草惊蛇,莫安一定会疲于奔命,就不会忙着去杀人,这算是间接的保住了简公子的性命。” 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沈东湛的面色仍是不好。 这让周南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夜他忙着调查傻子,还有王妙琳落水之事,没有一直在爷身边伺候着,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爷,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周南关心的问。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不对劲?” “嗯!”周南点点头,“很不对劲。” 情绪上来了,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沈东湛顿住脚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担心……顾西辞?” “顾西辞?”周南诧异。 这是……换了目标? 之前不还是苏千户吗? “这小子一直在太子和苏幕身边转悠,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沈东湛继续往前走,“心思太沉,城府太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得不防!” 周南点点头,“卑职也觉得,他瞧苏千户的眼神和别人不太一样!” 出了门,撑了伞。 周南低声问,“爷,咱们现在要去哪?” “不是说查到了王妙琳落水之事?”沈东湛瞧一眼伞面。 上绘:映日荷花别样红。 “怎么了?”周南不解,“这伞有什么问题吗?” 沈东湛想了想,“我要杏花的。” 周南:“??” 行吧,您要杏花的,就、就杏花罢! 远远的,沐柠站在那里。 书香为沐柠撑伞,虽说雨不大,但地面湿得厉害,别说是鞋袜,便是裙摆都被溅湿,“小姐,还是先回去吧?瞧这天色,雨怕是会越下越大,您的鞋袜都湿了,回去换身衣裳可好?” “我倒要看看,他这一日日的都在忙什么?”沐柠银牙微咬,“方才那一句是,可半点都不像是气话,我听着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书香笑了,“小姐怕是忘了,这门亲事是侯爷定下的,若是没有侯爷开口,就算世子再不情愿,也得遵循着侯爷的意思娶您。”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尤其是沈东湛这样的身份,岂能有失礼数。 “你以为嫁入齐侯府就没事了吗?”沐柠抿唇,疾步跟上去,“若是有名无实,来日别的女子为他诞下子嗣,我占着一个世子妃的名头又有什么用?你没瞧见国公府是什么模样?国公夫人身份尊贵,可还不是让别人的儿子,占了小公爷的位置?” 书香骇然,“奴婢见识浅薄,还真的没想这么多。” “我可不想让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沐柠低哼,远远的跟在沈东湛和周南身后。 然则,二人却直接进了镇抚司,这倒是让沐柠有些诧异。 “小姐,只怕是您多想了,您看这……世子真的是公务繁忙。”书香低语。 沐柠眉心微蹙,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她的东湛哥哥,真的是因为公务繁忙,所以无暇顾及她、照顾她? “所以,他今早脸色不好,真的是因为事情棘手?”沐柠自言自语。 这还真的有点…… 沐柠还是有些不死心,“今儿我便跟死了他,若是真的因为公务,此后我便不再疑神疑鬼的,也免得自己疲累。” 至此,书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下雨天跟梢,委实有点难受,尤其是脚上湿哒哒的。 镇抚司内。 叶寄北早早的就来了,“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着你。” “你怎么不去沈府?”沈东湛拂袖落座。 底下人快速奉茶。 “沈府里不是……”叶寄北顿了顿,“万一撞上,有些尴尬。” 沈东湛瞥他一眼,“幼时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正人君子?” “幼时是幼时,此后我跟着父母来殷都,便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女大十八变,终究是越变越好看,不似以前那般鼻涕虫模样。”叶寄北打着趣,“不过,我瞧着你不似以前那般护着她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在我这儿多喝了两杯茶,便有点上头?” 叶寄北:“……” 主仆二人真是一般模样,难怪走哪都形影不离。 “损!”叶寄北轻嗤,“不说便不说罢,到底是你齐侯府的事情!言归正传,太子殿下已经下令,缉捕莫安。我是、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居然诈死!” 周南接了话茬,“死就死吧,还死得不甘心,又回来杀人!” “这才是最气人的!”叶寄北叹口气,“我原本以为是简家出了细作,加大力度排查,谁知道呢?哼,居然是死了的莫安,诈了死跑回来杀人。” 周南道,“若说简家刨了他祖坟,大抵也会有人信!” “如此深仇大恨,不是结怨甚深,我都不信!”叶寄北直摇头,“真的太狠了,老太师待他不薄,他居然恩将仇报,真是可恨至极!” 第362章 沈东湛扶额,“你两唱对台戏呢?” 叶寄北:“……” 周南:“……” 是有些一唱一和了。 “说说王妙琳的事。”沈东湛转了话题。 周南忙道,“王妙琳落水已有月余,当时是怎么落水的,谁也不知道,连丫鬟也不明白,明明离水边一段距离,可王妙琳就是掉进了水里。” “跳的吧?”叶寄北说。 沈东湛眉心一皱。 周南又道,“丫鬟说,那地方很是偏僻,也不知道那天,小姐是怎么想的,一大早的就去了那边站着。落水之后,丫鬟不懂水性,只能喊着去找人,再回来的时候,自家小姐已经没了踪迹,只有个家仆模样的人,拦住了几欲报官的丫鬟,说是他们家公子已经把人救走了,让她先回家便是。” “家仆?”叶寄北不解,“谁家的?” 周南摇头,“丫鬟也说不清楚,毕竟丢了小姐,自然不敢声张,但她也没敢直接回府,而是在河边徘徊,最后找到了一排车轮印。” 闻言,叶寄北与沈东湛面面相觑。 “问清楚具体是哪天吗?”沈东湛道。 周南点头,“问清楚了,而且还去查了。” 第242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天早上,经过那一片的马车并不多,又因为那条道直通城门口,是进出城门必经之地,所以卑职去查了出城记档,还真的让卑职查出了点眉目。”周南娓娓道来,“总共三辆马车,一辆是客商,刚进货回来,第二辆是出城的,也不太可能,唯有第三辆马车,卑职觉得……” 沈东湛眸色阴鸷的盯着他,“再卖关子,就让你去守城门!” “是雍王!”周南赶紧解释。 仅仅三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 叶寄北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扶着桌案慢慢站起来,可劲儿掏了掏耳朵,“我大概是近来有些累着,耳朵不太好使了。周南,你再说一遍!不不不,你多说几遍。” “雍王殿下!”不管周南说多少遍,那都是一样的结果。 叶寄北又默默的扶着桌案坐了回去,侧过脸瞧着岿然不动的沈东湛,“你都听到了,给点反应行不行?我这心里,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一个字,慌! “因为涉及到了雍王,所以卑职不敢贸贸然采取行动,只能先按捺住,等爷的吩咐。”周南躬身低语,“爷,一个睿王府就不好对付了,再来一个雍王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叶寄北也犹豫了,“睿王行事张扬,若是有所过失,皇上还是能信上几分,但若是摊上雍王,别说是皇上,连文武大臣,满殷都的百姓都不会相信的。” 这是实话,大实话。 雍王爱民,且身子孱弱,说他贪色更是无稽之谈。 人人皆知,雍王府唯有一妻一妾,妻为雍王的青梅竹马,妾为乳母之女,亦是从小便伺候照顾他的。 饶是雍王身子虚弱,但是想进雍王府的女子,亦是络绎不绝,但都被雍王一一婉拒,时至今日除了一妻一妾,再无旁的女子。 若说雍王与简鞍的未婚妻有染,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即便到了皇帝跟前,告不了雍王不说,还会被冠上诬陷皇子的罪名。 “那该怎么做才好?”叶寄北慌了神,“睿王府是硬茬,雍王府更难!”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都是硬骨头,可你若说不啃,那这件案子……就永远都没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这……”叶寄北犹豫了,“怎么办?” 论身份地位,叶寄北还真的不够资格进雍王府。 但是…… 叶寄北与周南,几乎是同时盯着沈东湛,眼神里待着期许。 “行了,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沈东湛揉着眉心,“我去会会雍王便是。” 叶寄北忙道,“他要去边关,迎接使团了。” “那我今日就去,你且等着消息便是。”沈东湛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周南,走!” 周南疾步跟上。 去雍王府可不是小事,要知道,这雍王常年深居简出,很少见客,就算沈东湛过去,能不能见着面还不一定呢! “爷,您可要想清楚,其实简家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皇上让太子殿下督办,没指名让咱们锦衣卫去办,您这不是……”周南低声说着,“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沈东湛顿住脚步,回眸瞧着他,“锦衣卫是没有督办此事,但若是简家出事,简鞍死了,你想过出使在外的简大人会咱们做呢?” “还能反戈相向不成?”周南诧异。 沈东湛一个脑瓜崩,扣在他脑门上,“你家都让人给端了,朝廷始终没给你个答案,而且此事还可能跟皇帝的儿子有关,你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我不能忍,肯定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周南理直气壮。 沈东湛叹口气,“你好冲动,杀个人也就完了,大不了抵上自个的命。但若是换做文人,这要命的法子,可就不只是刀子了!太平日子多好,若是真的开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更要紧的事,我怕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事,我爹……” 周南愣怔,“这跟齐侯爷有什么关系?” “皇帝那份心思啊,藏得太深了,明面上,对我照顾有加,实际上呢?”沈东湛心知肚明,“他想把这些功高盖主的老臣,赶尽杀绝,想了太久太久了!” 第363章 只是,一直没机会而已! 第243章 你们是为那姑娘来的 周南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关于当今圣上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据说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雷厉风行,说白了,就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非如此,也坐不了这皇帝位。 “帝王之心难揣之,伴君如伴虎。”沈东湛一语中的。 周南再不敢多说什么,事关齐侯府,不得不小心谨慎。 “我若是插手朝廷之事太多,皇帝必定心生忌讳,彼时会更加倚重东厂那帮阉人。”沈东湛瞧着檐外淅淅沥沥的雨,面色沉得厉害,“帝王制衡,才有朝堂安稳,我总觉得,自从二皇子谋反失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周南愣怔,“爷,这话是从何说起?二皇子谋反,咱们不是已经剿灭了叛乱,连二皇子都死了,而且还死于……” 这事,皇帝不许任何人插手,只说是让栾胜去办,所以锦衣卫也没敢动二皇子的案子。 “咱们还端了定远侯的老巢,皇上不还是挺……”周南有些说不下去了。 沈东湛撑了伞,“定远侯最后交给了谁?” “东厂!”周南垂眸。 沈东湛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锦衣卫什么事了。 “皇帝,让咱们走前面的路,东厂补后面的路。”沈东湛撑着伞走在雨里,“你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周南明白,“皇上是怕锦衣卫居功自傲,所以将功劳与东厂平分,如此一来,东厂和锦衣卫的矛盾,永远都不可调和。” “东厂和锦衣卫有矛盾,不会联手,这是皇帝最放心的结果,这件事交给了太子,但若我来插手,那么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想?”沈东湛问。 周南顺杆子爬,“那皇上就会觉得,咱们跟东厂在暗暗较劲,与东厂仍是水火不容,您进出苏宅的事,哪日就算被捅出去,皇帝也不会相信,您与苏千户联手。” “朝廷上的权力之争,拼的就是人心叵测。”沈东湛瞧着伞面上的杏花,下了雨,倒是有了几分杏花烟雨的错觉,“谁能拿捏住人心,谁就赢了!兵不血刃,吃人不吐骨头。” 走出去没多远,周南低声问,“爷,后面怎么着?” “不管她!”沈东湛是谁,“都跟了一上午了,让她淋淋雨也好,免得这脑子不清醒,到时候下错了主意。” 周南小声嘀咕,“卑职觉得,会适得其反?” “嗯?”沈东湛转头看他。 周南叹气,“淋了雨不一定会清醒,也许会……水进脑子。” 沈东湛被逗得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多说什么。 雍王府。 书香撑着伞,快速跑回巷子里,“小姐小姐,人都进了雍王府,可见世子是真的去办差的,您怕是误会了世子。” “东湛哥哥,还真的这么忙啊?”沐柠迟疑,“书香,我有些心慌!” 书香不解,“小姐,雨这么大,还是回去吧!您真的想太多了,世子是真的忙,不是要去私会佳人,咱们都跟了这么久,除了镇抚司也没去别的地方,世子心里除了公务还是公务。” “我总觉得,东湛哥哥心里有人了。”沐柠撑着伞,瞧着落地的雨,飞溅在脚边湿了鞋袜,“有时候人的感觉很奇怪,恍恍惚惚的,就成了真。” 书香诧异,“可咱不是没发现吗?若然世子真的外面有人,那也不可能一直不去见她,要不……再等等?” 她自小跟着沐柠长大,当然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沐柠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要跟着,东湛哥哥一定有事瞒着我!” 书香劝慰,“小姐,锦衣卫的事儿多了去,世子不可能都告诉您,瞒着您那是常事,事事跟您汇报坦白,那才是真的怪哉!” “我说的这些,你不懂。”沐柠有她自己的考量,“沐家一日不如一日,我出来的时候,爹娘怎么交代的,你都听到了。” 书香点头。 “我总觉得姨母和姨夫是为了避开沐家,所以才会离开齐侯府,不知所踪。”沐柠抬眸望着她,“书香,我也么办法。” 书香叹口气,“可侯爷和夫人,并不在殷都。若无侯爷和夫人主持,世子是绝对不会与您成亲的,所以还是要找到侯爷和夫人。” 沐柠没说话,只撑着伞站在雨里,定定的望着前方。 雍王府? 东湛哥哥进雍王府作甚? 听得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来了,雍王李珝-xu三声-没让人拦着,倒是在花厅接见了他。 “雍王殿下!”沈东湛行礼。 李珝浅笑安坐,拂袖间便有奴才上前奉茶,然后毕恭毕敬的退下,除了他身边的亲随,再无旁人在场。 “本王这雍王府,伺候的人不多,你们不必拘着。”李珝端起杯盏,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本王也不是拘泥之人,你们有话就问吧!” 周南心下一怔,转头望着面不改色的沈东湛。 “不必奇怪,锦衣卫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雍王府。”李珝呷一口清茶,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睿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如今还没定下,若无必要,沈指挥使是绝对不会来雍王府,否则让父皇知道,怕是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第364章 沈东湛淡然笑着,“雍王殿下心细如尘,虽然深居简出,却对外头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本王即将离开殷都,有些事该了解的还真的了解,免得这一走,时移世易,回来之后不知是什么情景,本王不得不防。”李珝说的似乎是肺腑之言。 听得他低低的咳嗽声,沈东湛眉心微凝,“殿下没事吧?” “没事!”李珝摇摇头,“老毛病了,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不足,谁都知道本王这身子骨……罢了,不说这些,沈指挥使今儿前来,是为了那位姑娘事情吧!” 周南猛地神情一怔。 雍王似乎,什么都知道。 “可见,雍王对简家之事的关心程度,远胜过我。”沈东湛笑了笑,“既然殿下知道我来意,不知能否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李珝低低的咳嗽着,身边的亲随赶紧将药递上,却被他伸手推开,“本王无恙,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就少吃,吃多了总归没好吃。” “殿下休息一下?”沈东湛起身。 李珝摆摆手,“不用了,这事早了早好。你们要问的那姑娘,叫王妙琳,对吧?” “是!”沈东湛应声。 在李珝的面上,他瞧不出半点的情绪松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从容。 第244章 呵,你有今天 “巧得很,本王的马车,当时正好经过河岸边,原是图个清静才走那条路的,谁知道反而不清静。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帮着王姑娘捡回一条命!”李珝无奈的摇头,“这世上有人活腻了想死,有人想活……却活不下来,真是不公平。” 沈东湛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诸事可再来,青山可重染,唯有这性命只有一条,没了便都没了。” “本王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王姑娘只剩下一口气,若是放任在侧不管,怕是要生生冻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王不能眼看着她死,就留了个人通知她家里人,先将王姑娘带回了雍王府。”李珝顿了顿,“当日的府中奴才,都可以作证。” 沈东湛自然相信,雍王府的奴才,肯定都会顺着李珝说的,回答所有的问题。 “那后来呢?”沈东湛问。 李珝继续道,“后来,王妃亲自让人给她换了衣裳,让她喝了药才走的。本来还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可她执意不肯,咱们也就没拦着,让她回去了。至于后来去了哪儿,本王也没问,毕竟她只说了自己姓王,可殷都城内多得是姓王的人家。” “如此,殿下又是如何知道,她叫王妙琳呢?”沈东湛问。 李珝抿一口茶,淡然应声,“后来王妃与她在街上遇见了,两人喝了会茶,才知道她是王侍郎的女儿,叫王妙琳。” “原来如此!”沈东湛报之一笑,“那王妃现在和她,可有什么联系?” 李珝愣了愣,“怎么,王姑娘出事了?” “殿下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沈东湛问。 李珝摇头,“本王只救过她,此后再没见过,若说有什么联系,那也是王妃与她之间的事情,本王从不插手。”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原来如此。”沈东湛点点头。 李珝面色微白,仿佛极度不适,“沈指挥使若是有所怀疑,本王可以让王妃、王妃与你对质,如何?” 周南心中大喜,这可真是太好了。 然则,沈东湛却起身拱手行礼,“不必了,多谢睿王殿下!” 周南:“……” “告辞!”沈东湛头也不回的离开睿王府。 周南有些着急,就这么走了吗?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还是出了雍王府再说。 出了门,撑了伞。 周南才开口,“爷,您为何不答应呢?雍王殿下都已经开了口,允许王妃……” “我若是找上王妃,你觉得雍王妃会说实话吗?雍王回答得滴水不漏,显然早就有了说辞,我再去找王妃细谈,不过是让雍王看笑话罢了。”沈东湛撑着伞,缓步走在雨中,“你若没有半点让他忌惮的本事,那么……”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瞧着周南。 “若无忌惮,必定肆无忌惮。”这个道理,周南明白。 沈东湛睨了一眼巷子口,心里有些烦躁。 “爷,您先走,卑职替您挡着。”周南低语。 沈东湛应了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 乍见着二人分道扬镳,书香便急了,“小姐,跟哪个?” “废话,自然是跟东湛哥哥,周南那小子死哪儿去都与我无关。”沐柠的目标是沈东湛,自然是要跟着沈东湛。 也不知这沈东湛要去哪,左拐一个弯,右拐一个弯,最后直接走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沐柠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内走,瞧着人上了二楼,紧赶着跟了上去。 谁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不知去向。 书香忙去打听,有没有瞧见刚上楼的沈指挥使? 谁敢轻易回答这话,沈指挥使那是什么人?锦衣卫的头!敢轻易议论,岂非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 无奈之下,沐柠和书香只能一间一间的雅阁找过去。 直到推开最后那间雅阁,主仆二人双双愣在原地。 “怎么、怎么会是你?”沐柠冲了进去。 第365章 周南皱着眉头,满脸无辜的坐在那里喝茶,“沐姑娘,我不过偷个小懒,打打牙祭而已,您这穷追不舍的,是何道理?我花的是自个的俸禄,可没让咱家爷替我结账,您这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我家爷脾气不太好,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黏糊。” 很显然,这话是说给沐柠听的。 “东湛哥哥呢?”沐柠懒得跟他废话。 周南想了想,“不是回沈府了,就是回镇抚司,若是再没有,许是去花楼喝酒了也不一定,这男人啊……就像是手里的沙子,您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我最后问一次,东湛哥哥呢?”沐柠咬牙切齿。 周南单手托腮,“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人都在你跟前了,难道还抠了眼珠子贴在爷身上,那得多吓人?” “你……”沐柠红着眼。 周南瞧着她圈红的眼眶,无奈的摇摇头,“沐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已然是爷未过门的世子妃了,能不能安生点?爷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要办的差事都是要紧的事儿,您这瞎搅合的,万一给弄砸了,皇上怪罪下来,吃罪的不还是自己人?” “走!”沐柠转身就走。 周南只觉得脑仁疼,单手揉着眉心,“怎么就说不听呢?” 瞧着挺漂亮一姑娘,年轻轻的就脑子不好使,轻重缓急都拎不清,若是坏了爷的事儿,搞砸了差事,皇帝怪罪下来,还世子妃呢……估计连个人都捞不着,得一块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书香忙问。 沐柠沉着脸,“他一定不会回沈府,八成去了镇抚司,我便去那里等着!” “是!”书香急忙撑开伞。 苏宅。 沈东湛偷猫着溜了进去,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像做贼一般躲着一女子。 果然,这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好在沐柠没继续跟着,沈东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一回头,却是那人站在身后,就这么双手环胸,抱臂睨他,目光里带着清晰的戏谑之色,唇角勾勒出凉薄的弧度,神色何其嘲讽。 “原来沈指挥使也有害怕的时候?今儿来我这儿,是想躲夺命债呢?还是风,流,债?哦,跟家里的小女人闹翻了,被赶出来了?呵,你也有今天!” 第245章 她不想活了 沈东湛站直了身子,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委实有些尴尬。 不过,这种事情,你若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年修站在一旁,就这么凉飕飕的睨着款不醒来的沈东湛,“沈指挥使,您这又是玩的哪一出?下着雨呢,您又爬墙进来,真当咱们这儿是您想来就来的地方?” “以后这种无聊的把戏,少在我面前使。”苏幕转身就走。 年修正欲跟上,谁知身边人影一晃,已有人抢了他的位置,立在了苏幕身边。 “哎你……”年修咬着牙。 真是,无耻至极! 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真是欠收拾! 奈何,自家爷不开口,年修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情,而且……睿王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皇帝那边还没办法交差。 随着苏幕进了屋子,沈东湛的速度比她更快,换言之,他对屋子的熟悉程度,似乎快要超过苏幕了。 瞧着比自己更快落座的沈东湛,苏幕的眼皮子,狠狠跳了跳,“沈东湛,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你的地方!”他回答得倒也实诚,“我刚从雍王府回来。” 苏幕:“……” “不想知道,雍王说了什么?”沈东湛顾自倒了杯水。 苏幕没理他,转身朝着炉子上暖着的小壶走去。 见状,沈东湛低眉瞧着自个手中的杯盏,默默的搁在了一旁,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瞧着她动作娴熟的泡茶。 一时间,屋内茶香四溢。 瞧着搁在自个跟前的杯盏,沈东湛抬眸瞧了她一眼。 “茶里下了毒,若不说清楚,就毒死你。”苏幕拂袖落座,“死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查,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沈东湛顿了顿,“也就是说,你连我的魂儿都不放过?” 苏幕:“……” “苏千户如此心意,我倒是初初才知晓,”沈东湛笑了笑,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雍王说的那些事,那些话,滴水不漏!” 这点,苏幕早就知道。 “你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沈东湛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你与雍王打过交道?” 苏幕深吸一口气,“交道谈不上,只是偶尔听到有人提起过,雍王素来身子孱弱,可即便这样,还是能尽揽民心,哪里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且看睿王张扬,雍王隐忍,便可知何为明枪易躲,何为暗箭难防!” “是!”沈东湛点点头。 苏幕呷一口清茶,“说清楚,要不然就把你丢出去,喂你家的母老虎。” 他倒是想反驳两句,奈何…… “当日王妙琳落水,是雍王所救,其后雍王便没再与她有任何的牵连,只雍王妃偶尔遇见王妙琳几次,与王妙琳喝过茶,仅此而已!”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勾唇,“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雍王倒是提过,让我去与王妃对质。”沈东湛又道。 第366章 苏幕眸色一怔,“让你与王妃对质?这还是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没去!”沈东湛的指尖,轻轻的叩着桌案,“一个睿王妃就够头疼了,若是再闹出一个雍王妃,那可就了不得了,到时候不只是你,连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揉着眉心,“雍王,雍王妃,雍王很快就要离开殷都了,这件事拖不得,否则过些时日,什么证据都没有了!王妙琳……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王家真的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 “我所知道的情况并不多!”沈东湛将知道的事儿,一一告诉她,没有半点隐瞒。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那个地方,这么偏僻,还落水?”苏幕狐疑的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她许是去那里,自我了断的?” 沈东湛一怔,哎呦,这还真的没想过。 “如果王妙琳不想活了,那么……”苏幕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她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第246章 进来得不是时候 这倒是把沈东湛问住了,女孩家的心思,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晓得?想了想,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这话,应该问问你自个?” “我若是真的知道,派去沈府的女子,也不至被沈指挥使打包踹出来。”苏幕凉凉的剜了他一眼,“沈东湛,你说你深居高位,还是齐侯府的世子,怎么连女人的心思都不懂?” 沈东湛就不明白了,“怎么,身居高位就一定要有女人吗?” “哦……”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没啊?!” 沈东湛:“……”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见,沈指挥使还是缺了点人生经验。”苏幕端着杯盏,幽幽的浅呷一口,“这种事若是不能明白一二,对人性的参悟必定会有所缺失。” 沈东湛默不作声,脸上好似挨了一巴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王妙琳想不开,是因为她几次三番的,就要嫁入简家了,却又被挡在了门外。”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瞧一眼沈东湛修长的指尖,恣意把玩着杯盖,不由的眸色微暗,“对于女子而言,这是一种羞辱,尤其是王夫人已有亲生子女,她又不得父亲宠爱,在王家算是孤苦无依的存在。” 有母亲在,尚且能护你一二。 没了娘,便是任人欺辱的可怜人。 尤其是王妙琳是养在王夫人膝下,原本王夫人无儿无女的,府中之人看在王夫人的面上,必定对王妙琳恭敬有加。 但是现在…… 她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当时,简老太师还活着,王家和简家已经在商议着成亲之事。”沈东湛有些不认同,“既然都快嫁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等?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儿,谁也不能预料,简老太师会出事,这婚事办不成啊?” 苏幕斜了他一眼,“所以啊,这里面肯定还有事,不是简家的人瞒着,就是王家的人瞒着。” 总归有一方,没说实话! “瞒着?”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会瞒着什么呢? 关于这场亲事,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年修一怔,“李大夫?” “爷在屋里?”李忠问。 年修点头,但还是赶紧把他拦下,“有客在屋内!” “客?”李忠倒是没想到,这下雨天的,居然还有客,更关键的是他家公子居然也愿意留客,不由的低声问,“是姓顾还是姓沈?” 李忠不好直呼其名,便道了个姓氏。 “后面那个!”年修回答。 李忠如释重负,“那还好。” “好什么好?”年修指了指墙头,“你看看那墙头,让锦衣卫这对主仆给扒拉的,都缺了半角,回回都从那里进来,若不是爷吩咐过不予理睬,我定是往底下挖个坑,栽下来便活埋了他们。” 李忠揉着鼻尖,“可你家爷现在需要锦衣卫的消息,简家那头有太子殿下坐镇,咱们的人压根不敢靠近,免得惊动了督主,你说是不是?” “就因为这样,我、我瞧着来气!”年修双手环胸,“你是没瞧见,姓周的那个小子,成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李忠笑了笑,“成,你看着烦躁,就在外头等着,我进去。” “哎哎哎,李大夫,你进去作甚?”年修不解,“爷没说身子不舒服。” 李忠推开他,“自然是有了消息。” 说着,李忠已经进了门,疾步行至苏幕跟前,“爷,沈指挥使!” “忠叔是查到了药方的事情?”苏幕问。 李忠点点头,“之前那碗药,我觉得有些不太对,跟寻常铺子里开出来的方子,多了一点东西,便留了个心眼,特意去核实了一下。那方子,是云宝堂的大夫开的,这云宝堂是专门为达官贵人瞧病的,里头贵重药材较多,所以咱们平素也打过交道。” “云宝堂?”苏幕知道那个地方。 沈东湛也知道,云宝堂的大夫是可以随时出诊,且诊金不便宜,但委实是有些身份的,寻常百姓惯来不会去里头瞧病。 “云宝堂的事,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沈东湛问。 李忠瞧了苏幕一眼,“大夫与大夫之间,自然是有交情的,至于怎么打听出来的,这似乎不是沈指挥使该关心的事,您要知道的就是,这王姑娘极是重视,她腹中的孩子。” 第367章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一个闺阁姑娘,与人暗结珠胎,没想着销毁证据,反而偷偷的去开了十三太保,显然是想留着这个孩子。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早早的定过了亲,却还有胆子怀上那男人的孩子,并且执意想保住这孩子,且生下来,要么是情根深种,笃定了对方会娶她;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对方手里,又或者是对方有把柄握在她手里。”苏幕揉着眉心。 李忠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云宝堂的人也不知道,这王姑娘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只说她当时是一个人来的,连个丫鬟都没带。” “连丫鬟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沈东湛望着李忠,“是这个意思吧?” 李忠颔首,“是这个意思!云宝堂本就有个规矩,不许轻易泄露病患的秘密,免得惹来灾祸,所以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说是王姑娘一人去的,方子我已经拿到了,是云宝堂惯用的,倒也没什么怪异!” 说着,李忠将方子递上,“我查到的,就这么多了!” “当时王姑娘去瞧病,什么神色?”沈东湛问。 李忠道,“问过了,说是早就知道有了身孕,瞧着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 李忠幽幽的叹口气,“我就奇了怪了,这王家和简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怎么就这般不安分?年轻轻的,珠胎暗结,这要是对方变了卦,一姑娘带着一孩子,该怎么生活?千人指万人骂,来日可有得受!” “我觉得,这王妙琳不像是冲动之人,她能布置好一切,如今还逃遁而去,说明她早就想到了后果。”沈东湛开口,“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 苏幕瞧着他,羽睫微颤,隐约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你跟周南都是开过光的乌鸦嘴,最好别说出来!” 闻言,沈东湛斜睨了她一眼。 这评价,还真是清新脱俗得很啊! 骂了一个,不如骂一对! “这孩子,肯定不会是简家的。”沈东湛扶额,“难不成是莫安的?” 苏幕倒是笑了,“王妙琳是被王夫人养大,也就是说,她曾是王家的嫡女,你觉得她会看上简家一个奴才?放着好好的简少夫人不当,要去做一个奴才的女人?”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李忠摇头,“且不说身份悬殊,就拿这年纪来说,亦不般配啊!年轻轻一姑娘,就算不是嫡女,许个富庶人家,当个正房还是可以的。” 沈东湛挑眉看她一眼,默默的闭上了开过光的乌鸦嘴。 有些话,还是别说了罢! “正房不想当,想干什么?”苏幕幽幽的叹口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聘则为妻,奔则妾,她这么一来是永远当不上正房的,何况……心狠手辣至此!” 沈东湛敛眸,“为了自己的快活,永绝后患,便唆使莫安去杀简鞍,而自己则跟情郎恩爱生子,也不知道这莫安是否知情?” “知情就不会去定簪子。”苏幕一语道破。 沈东湛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沉默不语。 苏幕眉心一皱,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边上的李忠心头颤了颤,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瞧着这两人如此默契的样子,若是相处的时日太长久,免不得要生出旁的心思? 原就是饮食儿女,子曰食色性也,偏得这二人容色极佳……可惜老爷夫人不在了,要不然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有话可说,能有商有量。 有能默契知晓,对方未言之事。 蓦地,二人齐刷刷的扭头,瞧着目瞪口呆的李忠,不约而同的蹙起眉头。 “哦,我、我说完了,我没事了!”李忠当即醒过神,以尴尬的笑,掩饰内心的慌,“你们聊你们的,我这就走,绝不会碍着你们什么事!告辞,告辞!” 说着,李忠提溜着摆子就往外跑。 大概是走得匆忙,出门的时候竟教门槛给绊了一跤,若非年修眼疾手快,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李大夫,你这么慌张作甚?”年修急了,“里面出事了?” 思及此处,年修松开他就想往里头冲。 “回来!”李忠一声低吼,“你凑什么热闹,人家在商议案情。” 年修站住脚步,狐疑的打量着他,“那你如此慌张作甚?” “我这不是怕吗?”李忠解释,“就那么点消息,帮不上忙,万一误了他们的大事,回头皇上追究起来,接了密旨的是咱家爷,人家沈指挥使屁事没有,毛都掉不了半根,你说是不是?” 年修点头,“是!” “是就对了!”李忠拽着年修到一旁立着,意味深长的瞧着房门,“眼下是特殊时期,你得帮衬着,千万不要惹怒了锦衣卫,咱这不出力还能领功的事,那是天上掉馅饼,得好好把握!” 年修明白了,“您是说,借刀杀人?” “咱借刀,不杀人。”李忠修正他的措辞,“主要是这案子太棘手,涉及了睿王府,饶是督主都得矮一截,可这指挥使不一样,人家背后是齐侯府,有这大树在,爷办差就容易得多!” 年修没说话,心里却是承认的。 没错,是这个理儿。 “所以啊,你别冲动,现在就尽量让着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有的机会收拾他们。”李忠循循善诱,“你说是不是?” 第368章 年修应了声,“你放心,我自然是以咱家爷的生死为重。” 皇帝的差事若办不好,只怕性命难保。 “你明白就好,年轻人,别太冲动,误事就算了,我怕你到时候误伤,那可就完了!”李忠拍拍他的肩膀,“收敛收敛,回头再收拾他们。” 年修报之一笑,“还是李大夫计之深远。” “我这哪儿是计策,是活得久了,看得透一些。”李忠转身离开,“记住啊,守住门口,千万别冲动!” 年修重新回到门口,这会倒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默念:以爷为重,以爷为重…… 屋内。 苏幕瞧着已经见底的杯中水,默默的合上了杯盖,“你是想引蛇出洞?” “与其咱们漫无目的,找莫安和王妙琳,倒不如让他们狗咬狗,你觉得如何?”沈东湛勾唇笑得邪性,“想试试吗?” 苏幕眉心微蹙,“让莫安,把王妙琳找出来?” “莫安现在是惊弓之鸟,自然不敢再对简鞍动手,他肯定藏在某个地方,比如与王妙琳约好的老地方,等着王妙琳出现。”沈东湛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浑然一副玩世不恭之态,“但若是他知道,王妙琳背叛了他……” 苏幕忽然笑了,“没想到,一身正气的沈指挥使,竟也有使暗招的时候?” “这世上,奸人太多,若好人太老实,免不得要吃亏,被赶尽杀绝,那只有一个法子,好人要比奸人更奸更狠,才能保全更多的好人。”沈东湛眸色幽邃的盯着她。 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可惜……沈东湛没那份慈悲心肠,他不作恶,也不盲善,该出手的时候,他从不犹豫。 苏幕目不转瞬的盯着他,“你觉得,莫安真的能把王妙琳找出来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沈东湛凑近了她。 苏幕轻呵,“万一失败了呢?” 一张桌案,两人面面相觑。 年修和周南进来的时候,瞧着两人面对面的,眼睛鼻子都快凑一处了,不由得双双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情况? 第247章 并案了! 四眼对四眼,那一瞬,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四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到了最后,年修与周南,各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抓耳挠腮,一个摸摸鼻尖,以此来转移方才的尴尬。 “说,什么事?”沈东湛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僵局。 周南和年修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爷?” “一个个来!”苏幕低声呵斥,“没规矩!” 这毕竟是苏宅,周南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畏惧苏幕的,尤其是面对面的时候,毕竟这死阉狗当初差点绝了他的子孙根,俨然成了他的心结。 年修道,“他突然闯了进来,奴才拦都拦不住,所以只能跟着他一道进来。” “你说!”沈东湛开口,“怎么回事?”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马上回过神,“爷,有王妙琳的消息了。” “在什么地方?”沈东湛与苏幕,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异口同声的发问。 周南低声开口,“你们怕是没想到吧?人家压根没出城,就在成溪别院,听说是一位富商的宅子,但卑职查过,这富商近来并不在殷都城内。” “所以,王妙琳是自己一人住在那里?”沈东湛明白了这意思。 周南点点头,“是!” “这倒是极好!”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富商?呵,我瞧着是盾而已。” 苏幕勾唇,“恭喜沈指挥使,很快就可以抓住杀死简老太师的凶手了!” “还有别的消息?”沈东湛问。 周南摇头,“莫安仍是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这小子藏在何处,不过城外也没闲着,关于那个傻子的事情,咱们拿了莫安的画像去,那些孩子都说是他。想必就是莫安,杀了傻子,然后金蝉脱壳的死遁。” “这事,已经很明了了。”沈东湛挑眉瞧了苏幕一眼,“关于那个柳如芝……” 周南忙解释,“爷不提这一茬,咱还真是给忘了,苏千户如今没办法调动东厂的奴才去细查睿王府之事,可咱们却是打听得七七八八,这位柳侧妃的确有些本事,她祖上有人……是捕蛇人!” “蛇?”苏幕脑子嗡了一下,“捕蛇?” 年修挠着额角,“妙笔书生中了蛇毒和曼陀罗,是因为柳侧妃的缘故;简家公子也差点被蛇咬死,那些银环蛇……” 瞧着没多大关联的两起案子,现如今,因为都出现了蛇,而串联到了一起。 “这会不会,是有所预谋?”年修问。 那么问题来了,周南两手一摊,“敢问百户长,证据呢?谁能证明,这些蛇就是柳侧妃的手笔?空口白牙的,到时候她一哭,睿王就心软了,倒霉的还是咱们。” 诬陷皇子,是要掉脑袋的! 年修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证据,猜测仅仅只是猜测,做不得数! “我总觉得,王妙琳一个闺阁女子,想要摆脱简家这桩婚事,也不至于用如此狠毒的手法。”苏幕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沉默了半晌,才皱着眉头回道,“你是说,背后有人唆使,有人教她这么做?” “雍王妃?”周南低问。 第369章 沈东湛和苏幕一道抬头,看傻子一般看他。 “我、我说错了吗?”周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干嘛都这样瞧着他? 合理猜测,也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雍王说过一句话,那就是雍王妃在街上遇见过王妙琳,二人喝过茶。”沈东湛道,“你觉得雍王妃会这么蠢,将自个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日查起来,惹得一身骚?” 雍王,那是何等谨小慎微之人? 雍王妃,自然也不是傻子。 “爷,您是说柳侧妃?”年修思虑了片刻,倒是反应过来了,“哎呦,若是能把柳侧妃和王妙琳牵连到一起,那睿王妃的死,不也就可以大白天下了?” 可周南还是想不明白,“可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人有所接触啊!” “只是暂时没找到证据而已!”年修愤然,“不代表什么痕迹都没有,只要是联系过,就一定会有证据的。” 苏幕敛眸,目光狠戾,“查!”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如果真的是柳侧妃,那这女人的心思,真是狠毒至极!” “据说当时睿王将她抢回来,伤了不少无辜。”周南提了一嘴,“但是后来,都用银子摆平了,皇上训斥了两句,便也没了下文。”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去打听吗?” “可是睿王府的人,早就把嘴都堵严实了,咱也不好直接抓人来问,这一通严刑拷打下来,万一被睿王知道了,恐怕会寻咱们的麻烦。”周南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能,侧面打听。 “先去成溪别院看看吧!”苏幕道。 沈东湛点头,未再追问。 瞧着二人抬步离去的背影,周南挠挠额角,自个解释了大半天,还不如苏阉狗一句话,来得更管用? 偏心! 成溪别院。 此处位置极为偏僻,但胜在环境雅致,若是作为养胎之用,却是最好不过的去处,甚少有人打扰,简直安生至极! 四人先后窜进了墙,继而分开行动。 “你跟着干什么?”苏幕回望着身后那人。 沈东湛指了指前面,“我亦是这个方向。” 苏幕:“……” 扯! 第248章 两个倒霉蛋 不过,这毕竟不是苏宅、沈府,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苏幕也不愿与他过多争执,跟着就跟着罢,多半是怕她抢了头一手消息,所以死跟着她不放。 横竖这两件案子都是要了结的,苏幕也没想抢功劳,毕竟睿王府和雍王府之事,戳破了便是皇家的丑闻,到了皇帝面前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纵身一跃,苏幕快速上了房梁,紧接着便是一个倒挂金钩,无声无息的贴在了回廊顶上。 一回头,沈东湛亦是如此。 苏幕:动作倒是挺快。 沈东湛:有样学样。 底下有巡逻的护院经过,却无人发现回廊上伏着两人。待人过去之后,二人翻身落下,终是入了一座小庭院。 这庭院不大,但是格外精致,是成溪别院最僻静之处,周遭林木繁荫,花卉众多,将那小小的屋檐藏在了幽深静谧之处,旁有假山,细水潺潺,且流不息。 “这么好的地方,多半是了!”苏幕纵身一跃。 沈东湛紧随其后,二人双双伏在了屋顶,上有绿荫茂密,即便是白日里,也能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的。 果不其然,小院的鱼池边上,坐着眉眼含笑的王妙琳。 “没想到,真的在这里?”沈东湛目色幽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幕环顾四周,“这院子外松内紧,可不像是寻常富商的院子。” “没错。”沈东湛也有这样的感觉。 想了想,苏幕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觉得那个男人,会不会也住在这里?” “能住在这里,说明是为了保密,既是如此,又怎么会轻易出现?”沈东湛摇头,“人应该不在这里。” 苏幕勾唇,不语。 王妙琳在鱼池边上坐了坐,便有丫鬟急急忙忙的捧着披肩回来,为她覆上,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嬷嬷,似乎很重视王妙琳。 “你猜,那个孩子还在吗?”苏幕问。 沈东湛不知道,他又没有经验,哪里瞧得出来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怀孕,怀了多久……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苏幕迅速离开。 沈东湛皱了皱眉,瞧着王妙琳领着人,缓步离开,顾自呢喃了一句,“早晚会知道。” 小厨房内。 苏幕悄然隐入,恰有厨娘端着汤药出去,炉子上温着水壶,药罐子已经被搁在了一旁。 快速蹲下,苏幕打开了药罐子,嗅着内里的气味,继而用筷子拨弄着里面的药渣,不由的轻嗤了一声,“孩子还在。” “你……”沈东湛顿了顿。 说实话,就算告诉他这是十三太保,他也不认得这些药材,只不过……他有些好奇,苏幕惯来办差在外,是哪儿学得这些辨识之术? 难道是李忠教的? 可他瞧着她那副样子,倒像是天生懂得这些似的。 “十三太保!”苏幕直起身,“倒也真舍得。” 沈东湛双手环胸,“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看她笑得那么高兴,又住在这大宅子里,肯定不是莫安的。”苏幕记得沈东湛说过,当初莫安定簪子,花的是全部家当,所以莫安绝对买不起或者租不起这样的宅子。 第370章 与王妙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必定非富即贵,且身份可能比简鞍这官宦子弟……更尊贵!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苏幕问,“照你的计划进行?” 沈东湛瞧了她一眼,“那枚簪子已经做好了,算是莫安的全部家当,以作下聘之用,不管能不能成功,他都得把身家性命取回去,不可能放着不要。” “你跟人家掌柜的说好了?”苏幕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东湛轻笑,“一句话的事而已,费不了多大的功夫,但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人找到了,确定孩子还在,撤吧!”苏幕道,“就算抓回去,也只是抓了一个王妙琳,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定然是无畏无惧,什么都不会说。”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自然也赞同她的说法,“这人若不是抱着,杀人而不死之心,又怎么敢对简鞍下手?一日夫妻百日恩,纵然还没做夫妻,却也不该如此无情。” “该不该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苏幕轻嗤,“我先走了!” 你爱咋咋地,她现在只想知道,这王妙琳到底有没有跟柳如芝牵扯?或者是这二人联手,杀了睿王妃,然后铲除简家? 出了成溪别院,年修和周南的面色有些不太好。 “被发现了?”苏幕问,狐疑的望着年修,“怎么穿成这样?” 年修摇头,“没有!” 说着,他目色凉薄的望着周南,带了几分怨气。 见状,沈东湛睨着周南,“你暴露了?” 周南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卑职哪能这么没用?” “那你两黑着脸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两被一锅端了。”沈东湛面色沉冷,凉凉的扫一眼二人的脸色,“还有,我让你们进去打探消息,走一圈看看情况,你两这是什么情况?进个宅子,还沐浴更衣完了再出来?这、这衣服哪儿来的?” 可不,两个人进去的时候,都穿着自个的衣裳,出来的时候却都是成溪别院里,奴才们穿的衣裳,诚然怪异得很! 周南低声开口,拢了拢衣襟,“他乱翻窗户,结果就进了人家的澡房,恰好这换班的丫鬟进来沐浴,然后我与他便没跑了,怕惊动这帮娘们,到时候叫叫嚷嚷的,打草惊蛇。” 这话一出,沈东湛和苏幕面面相觑,当即觉得,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 “可澡房里就只有浴桶,别的什么都没有,两三个丫鬟,都钻了浴桶,只剩下角落里那一个,我两正好就、就钻一个桶子里了。”周南有些尴尬,略带嫌弃的瞥了年修一眼。 年修愤然,“桶里都是冷水,差点冻死人。” “这帮娘们洗个澡还叽叽歪歪的,没完没了,还好后来外面一声猫叫,她们才赶紧穿了衣裳离开,我两当时浑身都湿透了,就临时偷了两套衣裳换上了。”周南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出来,还真是有点丢人!” 想到自己,跟太监钻一个浴桶里,可不就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吗? “出息!”沈东湛轻嗤。 周南面色微紧,“这不是权宜之计吗?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以你们二人的身手,按理说进去了再出来,不是什么难事。”苏幕可不相信这套说辞,“除非你们当时在干什么?然后脱不开身。” 沈东湛勾唇,“还能干什么?针尖对麦芒,肯定打起来了,最后谁也没跑,都栽桶里。也亏得运气好,还剩个桶子给你们,要不然那帮丫鬟衣裳一脱,发现你两……揍你们一顿那都是轻的,耍流氓非礼,到时候被送官……丢人!” “走吧!”苏幕撑着伞。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周南和年修一人一身奴才衣裳,瞧着倒像是一家出来的,只是这衣裳极不合体,两个人穿在身上怪滑稽的,只能拼命的压着伞沿,生怕被熟人瞧见。 到了分叉路口,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苏幕领着年修回了苏宅,沈东湛领着周南回了镇抚司。 一进门,耿少离便直挠头,“年修哥哥,你这衣服太大了。” “我知道!”年修轻嗤,大步流星的离开。 耿少离不解,“义父,他是怎么了?” “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被抓个现行,你说怎么了?”苏幕勾唇笑问,“你不去读书,跑这儿作甚?” 耿少离这才想起正事,“义父,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进屋说!”外头下着雨,声音有些嘈杂,苏幕领着他进了屋子,“怎么了?是我给你请的夫子不好?还是说,你遇到了不懂的地方?” 苏幕心里有些发慌,这些年一直在外疲于奔命,哪里懂得什么之乎者也,若耿少离真的问起来,她还真的没法子回答。 知识储备有限,可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多说什么,毕竟面子还是要的。 “不是不是!”耿少离忙摇头。 苏幕如释重负,不用教他功课,那便什么都好说,“那是为何?” “近来舒姐姐有些怪异。”耿少离低声说。 苏幕面色一沉,示意他坐下来说,“你发现了什么?” “每日黄昏日落之时,她必定离开药庐,从小门走。”耿少离说,“我曾跟过她两日,但都被她甩丢了,没能跟上,后来我发现她鞋底上有泥有草,我估计不是去河边,就是去了池边之类。” 第371章 苏幕敛眸,“人我一直派人跟着,她去了河边不假,只是放了河灯而已,那河灯我也叫人检查过,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我问过舒姐姐,这是要去干什么?她说是家乡的习俗,寒食节前后要去祭奠先人。”耿少离解释,“可是、可是她回来之后就有点怪怪的,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可吓人了!” 苏幕一怔,因为只交代底下人,若舒云出去便跟上,报告行踪,但……府内的事情,是不允许暗卫插手的,她不喜欢有太多生面孔出现在家里。 “嘀嘀咕咕?”苏幕问。 耿少离连连点头,“对,我还看到她额头都磕出血了呢!就在屋里,我隔着门,听着那咚咚咚的声音,整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有这事?”苏幕不解,“忠叔没提过。” 耿少离忙道,“叔公经常去采药,还有待在药庐里,自然不怎么关注舒姐姐的动静,而且舒姐姐闹了一通之后,就会用东西遮住伤痕,叔公他不曾看见,自然也不懂,只瞧着舒姐姐面上擦着胭脂水粉,估计以为是姑娘家贪漂亮罢了!” “她这是怎么了?”苏幕心想着,这舒云莫不是中了邪?要不然,就是有什么隐疾之类。 顿了顿,她交代耿少离,“你回去之后,把这事告诉叔公,让他找个由头替舒云看病,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耿少离点头,“那我小心点,不惊动她,继续盯着她。” 苏幕满意的拍着他的肩膀,“好,自己注意安全,什么都可以丢,性命不能丢,命……只有一条,懂吗?” “懂!”小家伙笑嘻嘻的望他,“义父放心,少离都懂!” 苏幕摸着他的小脑袋,“人小鬼大。” 待耿少离出去之后,苏幕眯了眯眸子,这舒云最近倒是鲜少出现在她面前,没想到,竟是出了这岔子,看样子得让忠叔好好看一看,是不是中了谁的暗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幕皱眉,不像是耿少离去而复返,倒像是…… 第249章 请君入瓮 事实证明,阴魂不散这种事,的确是存在的。 “你不是带着周南回去了吗?”苏幕揉着眉心,很是头疼。 沈东湛这次倒不是开玩笑,神色肃穆,音色沉冷,“莫安出现了,在甄宝斋。” “这么快?”苏幕旋即起身。 他便是料定了,她一定会跟着。 事实证明,沈东湛是对的,苏幕真的跟着他去了甄宝斋。 甄宝斋。 鬼鬼祟祟的莫安没想到,掌柜早就受了沈东湛的令,对他演了一出戏。 “这是您定的簪子,您看看!”掌柜的刚把簪子连带锦盒递上去,莫安便匆忙瞧了一眼,快速塞进了袖中。 掌柜一怔,“您不看看啊?” “甄宝斋的东西,我放心!”莫安以帕子半掩着脸,“你没告诉别人,我在这儿定了簪子吧?” 掌柜揣着明白装糊涂,“您说的什么话?咱们这开门做生意的,讲究的是诚信,您当时怎么交代的,咱就怎么办!对了客官,您这是……” “我近来染了风寒,不便见人。”莫安寻了个借口,“您没瞧见外头的动静?” 掌柜笑了,“我这成日埋头做簪子,生怕行差踏错的,到时候砸了自个的招牌,哪有空管外头什么闲事?怎么,外头出了事?” “没有没有!”莫安急忙摇头,“既然簪子拿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掌柜笑着颔首,“那您慢走!” 只是,还没出门,在行经过道的时候,听得那些妇人在嚼舌根,说的似乎是王家的事情。 “真的?珠胎暗结,怀了野男人的孩子,还跑了?” “可不是吗,我家里头有人在锦衣卫办差,这消息自然差不了,听说啊这王姑娘可能是攀上高枝了,估计被人藏在了某个深宅大院里。” “是吗?这简家不就是高枝吗?那位睿王妃的母家!简老太师虽然退了,可这简大人还是使臣呢,出使邻国,何其功劳?简公子虽然是闲职,却也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有什么用?人家要更高的高枝!” “别是胡说吧?兴许是瞧中了哪家的俊俏书生郎,与人私奔了……” “还俊俏书生郎?那姑娘心气高着呢!若然真的是对什么俊俏书生郎,哪用得着去杀简公子,直接跑了不就完事?杀人,说明是心虚,那野男人,肯定在殷都之内。” “嘘,别说了,这简家委实惨烈!” “唉,真的惨!” 莫安沉着脸,从这二人身后经过,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直到人走远了,趴在门口的伙计赶紧回来禀报,“掌柜的,走了!” “真是瞧不出来啊!”掌柜的直摇头,“这般手段狠辣,连主家都不放过,真是猪狗不如。”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如此这般,便可回去向指挥使大人复命了。 “多半是信了!”掌柜的开口。 信了就好,就可以交差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东湛和苏幕从后巷进来,快速上了二楼。 “指挥使大人!”掌柜的行礼,“人刚走,话都让他听见了。” 沈东湛点头,“没怀疑吧?” 第372章 “看上去,没有怀疑。”掌柜的回答。 沈东湛瞧了苏幕一眼,“你怎么看?” “不管是不是有了疑心,眼下的情况对莫安最为不利,人是他杀的,王妙琳却要跟别的野男人在一起,他能放过王妙琳才怪!”苏幕轻嗤,“他连主家都不放过,你还能指望他有几分理智,几分人性?” 这是大实话。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自然不能指望他留有善心。 “走吧!”沈东湛道,“好戏开场了。” 苏幕没说话,只跟在他身边。 这掌柜有些懵,锦衣卫和东厂不是向来不和吗?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怎么今儿自己却看见这两人……难道是看花眼了? 对,肯定是看花眼了。 要不然,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为何如此默契? 今儿的雨,好似没完没了。 莫安先是去了王家的后门,徘徊了一阵子之后,便又离开了。 “果然啊……”苏幕叹口气,“这会我倒是有点同情简公子了!” 一个是一表人才的简家公子,一个年过四旬的简家奴才,用脚趾头选,也该知道选谁,不是吗? 可偏偏,这王妙琳脑子进水,居然会跟莫安无媒苟合,私相授受,怕是将王家所有的教诲,抛诸脑后了。 夜里的时候,莫安溜进了王家,大概是在找王妙琳的踪影。 对于王妙琳的事情,他似乎很是熟悉,连王妙琳的贴身丫鬟是哪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趁黑将人制住,逼问王妙琳的下落。 “你家小姐去了何处?”莫安咬牙切齿,“为什么她没有在既定的地点等我?”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小姐她跑了!” “跑哪儿去了?”莫安手里拿着刀。 丫鬟当即哭着求饶,可她哪里知道自家小姐去了何处?只是这眼泪,非但没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反而害了卿卿性命。 莫安一刀子下去,丫鬟脖子上的血便喷涌而出,登时没了气息。 一不做二不休,莫安进了王妙琳的屋子,开始翻箱倒柜,终是在枕头底下搜出了一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字:成溪别院! 第250章 你竟想杀我? 成溪别院这个地方,莫安是知道的,毕竟在简家这么,也不是白干的,上位者的那些好物件,他多多少少能触碰到一些。 他知道,成溪别院是个富商的宅子,听说内里雅致至极。如果王妙琳真的在里面住着养胎,说明那两个妇人所言,句句属实。 瞧着莫安进去,沈东湛睨了一眼身边的苏幕,“外松内紧,也能悄悄的给折了,你猜……那个男人会不会赶来?” “那可不一定!”苏幕瞧着高墙,“满殷都的人,现在谁不知道王妙琳是简鞍未过门的妻子,若是与她一同出现在这宅子里,且王妙琳还怀着孩子,传扬出去,这里子面子,不得丢满殷都城?” 沈东湛沉着脸,如此说来,这男人怕是不会轻易出现。 “即便不出现,只要抓住了莫安和王妙琳,还怕供不出这幕后主使?”苏幕勾唇,“锦衣卫的刑狱,难道是摆设?”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自然不能跟东厂的大牢相比。” “都是扒皮抽筋的地方,都一样。”苏幕纵身一跃,已然翻进了高墙。 沈东湛俊眸微沉,疾追而去。 成溪别院太大,莫安不是的路,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好在他这些日子谨慎惯了,所以穿梭在别院内,倒也没费多大的力气。 王妙琳正喝着安胎药,安安心心的在屋子里养着胎,纤弱的身子半倚着软榻,瞧着好生惬意,许是觉得苦,柳眉微蹙,如玉般的指尖快速捻起一枚甜蜜饯,塞进了嘴里。 酸甜滋味,刹那间弥漫唇齿间,一扫苦涩的药味,真真是极好的。 “你们都下去吧!”王妙琳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腹,掌心轻轻覆上,只觉得心里的滋味,也是甜美至极。 有了这个孩子,她以后再也不用仰人鼻息的活着,不用看王家人的脸色,也不用等着简鞍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拖再拖的哄着要娶她。 刹那间,王妙琳便如同生出了底气,可以趾高气扬的俯睨着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瞧不起她的人。 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该好好休息,好好养胎,好好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确保孩子万无一失,如此这般……方可得到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高人一等! 只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妙琳闭着眼睛,微蹙眉头,“不是让你下去吗?没瞧见我要休息?” 脚步声停下,但,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妙琳翻个身,背对着外头,“还不滚?是想吃板子吗?” “你为何不在那里等我?” 莫安的声音一出现,王妙琳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冷不丁翻坐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逃离了软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妙琳终是害怕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她跟这个狗奴才有所瓜葛,到时候……那人定会起疑。 眼见着,自己到手的荣华富贵和迷梦都将破碎,王妙琳又急又气,又慌又乱。 “我等不到你,自然要来寻你!”莫安瞧着她,年轻的面孔展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慌与愤怒,这可不是之前的那副容脸。 第373章 王妙琳咬着牙,“你来寻我作甚?”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还问我,来寻你作甚?”莫安笑得眼眶猩红,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王妙琳,你到底有没有心?杀人放火,背叛主子,我什么都为你做了,你呢?” 环顾四周,莫安神情诡异,“你居然藏身在此处,不告诉我……是为了避开我?王妙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可是说好的,你要跟我在一起,我替你除去简家这绊脚石,然后咱两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我、我……”王妙琳瞧了一眼房门口方向。 莫安知道她的意思,“门口没人,不会有人听到的,何况你若是大喊大叫的,惊动了官府,我这杀人凶手与你这王家小姐,都得一并下大狱。妙琳,你应该也不希望如此吧?” “我……”王妙琳自然不愿被牵连,“杀人的是你,不是我,我从未动过手,一直是你,是你杀了简老太师,又动了杀死简鞍的心思,与我有什么关系?莫安,你莫要血口喷人。” 莫安冷笑,“我血口喷人?王妙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没有心?我为什么背叛主子,为什么杀死简老太师,难道还不是因为你吗?是你说,要跟我在一起,要嫁给我,我才会听你的话去杀人!”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杀人了?”王妙琳矢口否认,想着应该拖延时间,找个机会杀了这莫安,以绝后患。 莫安冷不丁拔出袖中的短刃,刃口锋利,寒光灼灼,“是你说的,婚期将近,你不愿嫁给简鞍,唯有杀了简老太师,才能以守孝为名,而拖延时间,如此一来你便有机会,与我长相厮守,王妙琳,话都是你说的,事都是我做的,现如今你想推得一干二净……休想!” “你、你别乱来!”王妙琳惊恐的瞪大眼睛,忽然间泪如雨下,“你可知道,我为何躲在这里?你、你一来就知道责问我,半点都不曾关心过我的身子,还敢拔刀,我……我恨死你了!” 说到了情深处,这王妙琳居然哭得梨花带雨,连带着莫安都被哭得有些懵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安愣怔。 窗外,苏幕冲着沈东湛翻白眼。 沈东湛:浪花渐欲迷人眼,世间傻子多了去! 苏幕:…… “我有了身孕,你可知道?”王妙琳抽抽搭搭的,掌心贴在小腹上,“我怀着你的孩子,不得已花费了这么多年的积蓄,留在这里养着,就是想给你们莫家留个后,你却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打要杀……我、我……你杀了我罢了!” 说到最后,王妙琳一屁股坐下,背对着莫安,流着泪不再理睬。 莫安先是一怔,俄而眉心紧蹙,“可是外面的人说……” “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说什么都不信,那你去跟别人过罢了,还来找我作甚?”王妙琳别开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待会我就让人去买一副落胎药,这孩子的父亲是个没心肝的,那我还生他做什么?” 莫安愕然,慌忙上前站在她身边,“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这孩子真的是我?” “你自己有没有做过,心里没数吗?”王妙琳愤然,小脸绷着,视线却落在了他的手上,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才能拿到这把刀。 然后,反客为主,杀了莫安?! “真的是我的孩子?真的是啊?”莫安从最初的愤怒至极,到了现在的喜不自禁,这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让人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妙琳,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王妙琳拭泪,“你少来,方才不是要打要杀吗?你来啊,杀了我们母子便罢,省得你成日疑心这个,疑心那个!” “我方才同你玩笑呢!”莫安忙笑着凑上去。 王妙琳看着他,都是能当她爹的年岁了,还肖想着她这年轻的身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自个,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哪来的脸敢与她般配? “玩笑?我看你是真的想了我,这会手里还提着刀呢?你这是玩笑?”王妙琳气呼呼的站起身来,“当初要不是你、你……你对我做下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莫安慌忙放下手中的刀刃,“我、我真的是开玩笑,好妙琳,你莫要生气,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殷都,从此以后你我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真的?”王妙琳转身,就这么含情脉脉的瞧着他,“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可以离开殷都吗?我的银子都花完了,为了保住你我的孩子,我拼尽了全力,你一定要对得起我!” 莫安抱着她,“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与孩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趁着他抱着她,背对着自己,王妙琳的手,徐徐摸到了桌案上的那把刀,牢牢的握在了手心里。 窗外,沈东湛的暗器已经捏在了指尖,随时都会出手。 若是让王妙琳杀了莫安,便是死无对证。 然则下一刻,莫安忽然推开了王妙琳,欣喜的将袖中的簪盒取出,“你看啊妙琳,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莫安倒是满脸兴奋,王妙琳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冷不丁将手中的短刃掩在身后,整个人的呼吸都乱了。 “这是甄宝斋的簪子,甄宝斋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莫安急忙打开了簪盒,取出了那枚石榴簪子,“喜欢吗?你看,这是我专门让甄宝斋的人,为你定制的。” 第374章 王妙琳喉间滚动,额头有冷汗渗出,“喜欢,你……你帮我戴上吧!” “好!”莫安赶紧将簪子取出,簪在了她的发髻上,“真好看!真是好看极了,最是适合……” 话音未落,只听得王妙琳一声尖叫,伴随着短刃“咣当”一声落地的动静。 莫安愣在那里,看着王妙琳疾步后退,然后捂着血淋淋的手背,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 在她的手背上,扎着一枚暗器,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涌。 瞧着地上的短刃,莫安似乎明白了。 这柄短刃他明明放在了桌案上,怎么可能落在地上?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妙琳方才手里拿着刀,想要杀了她,谁知道被人坏了好事,手背上挨了这么一下子。 “呵……呵呵……”莫安弯腰捡起了短刃,瞧着锋芒锐利的刃口,“亏我信你,为了你连人都杀了,你却这样对我。” 王妙琳面色发白,双腿发软,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我不是,我没有……” “你想杀我!”莫安咬牙切齿,“王妙琳,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怀着别人的野种,却想要杀我灭口!你好狠的心!” 音落瞬间,外头的房门被人撞开,只听得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黑压压的一拨人,快速冲进了房间。 第251章 抓住了 王妙琳还以为是救兵到了,登时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可以保全一命。 谁知,在看清楚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以及后续来人时,瞬时僵在了当场,精致的容脸瞬时惨白一片,惊恐的望着殷都府尹,还有…… “好你们个奸,夫,淫,妇,居然暗地里勾结,谋害太师,意欲杀害简鞍,你们简直比毒蛇还毒!”李璟站在那里,目色沉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抓起来!” 音落,众人一拥而上。 谁知下一刻,莫安忽然钳住王妙琳的胳膊,直接把人拽到了怀中扣着,明晃晃的短刃就架在王妙琳的脖颈上。 这么一出戏,还真是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璟也跟着愣了愣,闹腾什么? “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莫安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显然是狗急跳墙。 府尹一怔,“太子殿下,这……” “呵,居然敢威胁本宫?”李璟冷笑,“一丘之貉,装模作样罢了!上,抓住这两个狗东西,今儿若是丢了犯人,你们提头来见。” 刹那间,众人拔剑相向,显然是要生擒二人。 谁知…… “啊……”王妙琳发出惊声尖叫。 纤细白嫩的脖颈上,瞬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很显然,莫安是认真的,若是大家轻举妄动,莫安真的会杀了王妙琳。 “不要,不要杀我!”王妙琳哭着喊着,“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你们都得给我的孩子偿命!” 这话说得倒是半点都不心虚,而且似乎另有所指。 方才二人的对话,李璟都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再想起府尹说,这宅子虽是富商的,但这富商与王妙琳委实没多大牵扯时,他这心里头便隐约有些怪异。 一个弱质女流,居然敢这般口出狂言,莫不是这孩子的父亲,真的大有来头? 可这殷都城内,最大的就是皇帝。 当然,皇帝是绝对不会跟王妙琳扯上关系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皇子…… 李璟平时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会倒似忽然开了窍,手一抬,当即制止了众人上前,“你杀了她,你也跑不了!” 这是实话。 “我知道我跑不了,但是她也别想好过!”莫安冷笑,“人,都是她指使我杀的,我才是最吾谷的那个人,我被利用了,被这个毒妇利用了!现在她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踹了我,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妙琳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有东西徐徐而下,她慌乱的望着众人,“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怀着孩子呢!” 窗外,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转身离开。 沈东湛明白她的意思,李璟出现在这里,她不方便出手,得暂避,关键时候也许、可能……沈东湛得帮李璟一个忙。 这么一来,沈东湛的位置就会暴露,所以苏幕得离开。 立在窗外,沈东湛满脸嫌恶的瞧着屋子里的两人,这两人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却忘了最无辜的是被他们杀害的简老太师,以及……差点被杀害的简鞍。 “要死大家一起死,只要我们死了,你们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莫安咬牙切齿,“若你们放我走,我就把她留给你们处置!” 说着,他在王妙琳的面上狠狠嘬了一口,“这女人,别看她一副温柔恭顺,柔弱至极的样子,实则心狠手辣,令人毛骨悚然,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不惜借刀杀人……呵呵,现在还要卸磨杀驴,够狠啊!” “我没有,我没有!”王妙琳哀声疾呼,“你们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就是个人渣,是他强迫了我,为了躲开他,我不得已才逃离家中,你们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句“强迫”委实需要一定的勇气,只是……听得让人恶心。 “好,本宫放你走!”李璟负手而立,“但是你不能伤害她,得把她留给本宫。” 第375章 莫安的刀子仍是抵在王妙琳的脖颈上,“好,我答应,只要让我离开,我就把她留给你们!” “好!”李璟微微侧了身子,“放他走!” 一瞬间,众人皆惊,“太子殿下?” “怎么,本宫的话也不顶用了?”李璟陡然黑了脸,“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是吗?” 谁敢啊? 太子有命,奴才从命,出了事有太子担当便罢了! 莫安挟持着王妙琳,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退去,神情格外警惕,一步一顿,走得小心翼翼,事关生死,岂能大意! 眨眼间,二人已经退到了院子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院子里居然站着那么多的守卫,可见这就是个局,一个引蛇出洞的局,可惜醒悟得太晚了。 “王妙琳,你真是个害人精!”瞧着她发髻上的那枚簪子,莫安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没机会再将簪子取下,“你害得我好苦啊!” 王妙琳咬着牙,“是你害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莫安还存着最后一线希冀,也许是她嫌他办事不利,所以故意气他? 王妙琳没说话,银牙紧咬。 “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莫安红着眼,在她耳畔低喝,“你这个毒妇!” 二人已经退到了回廊里,逐渐朝着门口方向退去。 眼见着,退到了大门外的台阶上。 “殿下?”府尹急了,“若是任由他们跑了,该如何跟皇上交代?” 想跑? 李璟冷笑,双手环胸,“那本宫就看看,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就在莫安即将翻身上马,准备在临走前,一刀结果了王妙琳之际,突如其来一阵冷风抚过,刹那间人仰马翻。 “混账东西,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动刀子,真是不要命了!”低冷阴狠的嗓音,幽幽传来,东厂的蕃子快速冲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踢开了地上的那把刀子。 莫安与王妙琳被一同拿下,摁得服服帖帖,丝毫不能动弹。 “奴才来迟,让太子殿下受惊,奴才该死!”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沈东湛的暗器已经捏在了指尖,悄悄收了回去,转身消失在暗处。 栾胜功夫太高,沈东湛自然得避一避。 再者,有栾胜在,这事所需要的就不仅仅只是真相了。 只不过,栾胜为什么…… “厂臣来得正好,正及时!”李璟瞧着被摁在地上的两人,“既是已经抓住了,那便好好的问清楚,本宫先行回宫,向父皇复命。” 众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一走,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比起喜怒无常的太子,众人更惧怕这阴狠毒辣,成日面上挂着浅笑的东厂提督。 “太子受胁,是尔等无能!”栾胜音色低沉,目光凉薄的扫一眼众人,“还差点放走了犯人,你们啊……真没用!” 鼻间一声轻哼,栾胜睨一眼地上的两人,“都带回去,先关押大牢,待问出点什么,再请皇上发落不迟!敢杀太师,欲灭简家,罪不容赦!” 拂袖,转身。 即便如此,众人亦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进了东厂大牢,便算是有去无回了! 这两人落在了东厂的手里,不死也难! 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内里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瞧着方才发生的事儿,原本掀开的帘角,随着栾胜的离去,徐徐放下,重新将内里遮得严严实实。 第252章 你欠我便罢,旁人就算了! 人被东厂带走,虽然于理不合,毕竟是太子督办,理该送交刑部大牢,但栾胜亲自来抓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苏宅。 “什么,人被逮去了东厂大牢?”李忠倒是诧异了,“不是已经悄悄的通知了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督办交差?” 年修沉了沉脸,“这下就麻烦了,落在了督主的手里,咱就不好明着插手吧?若是让督主知道,爷您私底下接了密旨,那……” 闻言,李忠的面色骤变,“可得想清楚说辞,我怎么觉得督主不会贸贸然去抓人,想来这些年,督主甚少亲自动手。” 此番,委实奇怪! “爷?”年修低唤,“您可得想好了。” 李忠连连点头,“睿王府的事,肯定是要给皇帝一个答复的,可现在人都在督主手里,你怕是不好动手。” “奴才原以为,爷跟锦衣卫联手,能查出睿王妃被杀的幕后真相,如今看来,锦衣卫也是无可奈何了!”年修叹口气。 可是吗? 人落在了栾胜手里,等于斩断了一切的消息,所谓证供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栾胜想要什么证供,他就能到什么证供,而这些证供便是皇帝所需要的、想听见的东西,可能无关痛痒,也可能鲜血淋漓。 “那么线索,就断这儿了?”李忠着急,“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皇帝那里,不好交差,那只能提头去见……” 苏幕一抬头,示意两人禁声。 沈东湛自外头进来,旁若无人的越过了李忠和年修,坐在了苏幕的对面,瞧着她捏着杯盖,杯中水纹丝未动,竟是全不拿自个当外人,端着杯盏便呷了一口。 刹那间,众人眼皮子突突跳。 第376章 苏幕:“……” 年修:“……” 李忠:“……” 周南:“……” 哎呦,这场面有点上头。 “都别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沈东湛道,“我这厢与你们爷,有话要说。” 众人愣怔,一个个面面相觑。 “要命的事,你们也想耽搁?”沈东湛面色沉冷,“再耽搁下去,东厂大牢闹出动静,苏幕的脑袋可就要落在皇上的手心里了!” 闻言,李忠赶紧拽了年修一把,“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出去的时候,李忠和年修不约而同的回眸,瞧着周南。 周南:“??” 他也要走吗? “卑职……告退!”周南行礼,出了门还有些懵,指着年修低喝,“我是与我家爷一块进来的,爷让你们出去,又没说让我也出去!” 年修张了张嘴,气不打一处来。 “你家爷要谈正事,你待在里头干什么?添茶倒水?还是揉背摁腿?你说你进咱们苏宅,没带眼睛就算了,怎么连脑子都不带了?”李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事关生死,多一个人听见那就多一分危险,让你们守在外头,便是守着自家爷的命,这都不懂?” 周南被怼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你……你这老头,怎么牙尖嘴利……” “我这不叫牙尖嘴利,我这叫对症下药,老夫是个大夫,专治各种不服!”李忠轻呵,“年修,看着点,眼下情况特殊,可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先回药庐。” 年修颔首,“好!” 目送李忠离去的背影,年修侧过脸瞧着周南发青的容脸,幽幽的呵笑一声,“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就你这歪瓜裂枣、缺斤少两的,还敢较真?没怼你个穿肠葫芦,那都是人家手下留情!”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周南哼哼两声。 年修扯了扯唇角,“彼此彼此!” 周南咬咬牙,心头暗啐了一句:阉狗! 房内。 沈东湛瞧着苏幕凝重的神色,眉眼微沉,“你在想,该怎么从栾胜那里拿到证供?简老太师死于曼陀罗,妙笔书生中了柳如芝设下的毒,简家和柳如芝的牵连,内中种种,所有的知情者,现如今摆在明处的就是莫安和王妙琳。” “你这不是废话?”苏幕轻嗤。 沈东湛揉着眉心,“莫安是死定了,一个奴才罢了,但这王妙琳嘛,还真是未必啊!” “什么意思?”苏幕不解,“王妙琳是主谋,如果不是她唆使莫安杀人,简老太师未必会死,一个侍郎家庶女,又没有什么位份,落在了义父的手里,绝没有好下场!” 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沈东湛瞧着她,“你别忘了,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那肚子里……不还揣着一个吗?” “孩子?”苏幕满面嘲笑,“你以为东厂是开善堂的?就算她怀着身孕又如何?只要进了东厂,是人是鬼都得碾成齑粉。” 沈东湛摇头,“如果是皇嗣呢?你义父,可下得去手?” “皇嗣?”苏幕愣怔。 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义父没教过你吗?” “沈东湛,你做了什么?”苏幕压低了声音。 沈东湛凑近了她,两个人近距离的瞧着对方,“我……在保你的命,流言蜚语,无迹可寻,但能予人生予人死!人言可畏,但若利用得好,同样可以救人。” “你的意思是……”苏幕明白了,“让义父,投鼠忌器。” 沈东湛叹口气,“栾胜离开提督衙门的时候,我便知道他要抓那两人,若是利用得好,不管对于睿王还是雍王,都会是一次打击。” 致不致命还是两说,但皇帝愈发身子不济,皇位之争迫在眉睫,若皇子身染污名,来日必定被人诟病,这对皇子而言是极大的不利。 皇帝为了家国天下,多半不会选择品行不端的皇子,作为自己的皇位继承人! “你这招倒是挺狠的。”苏幕忽然笑了一下,“居然还能想出这法子?” 沈东湛揉着眉心,瞧了一眼周遭,“事急从权,非常情况就得用非常手段,这件事就算你不去做,也会有人去做。” “还会有谁?”苏幕心下陡沉。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猜猜看。” 羽睫微垂,苏幕心有所思。 “不过,这事可不是我一人所为。”沈东湛又道,“有人的手脚比我更快,甚至借了我的手,让这流言蜚语来得更猛烈了些!” 苏幕皱眉,“谁?” “有个人啊,像苍蝇一样讨厌。”沈东湛叹口气,“总是在边上嗡嗡的,吵得人闹心。” 听得这话,苏幕冷不丁坐直了身子,“顾西辞?” “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见他在你心里的分量不轻!”沈东湛起身就走。 苏幕:“??” “这人真是刁钻,什么风都敢借,都欺负到我锦衣卫头上来了!”沈东湛站在那里,幽幽的侧过脸看她,“苏幕,他对你似乎是……咬着不撒嘴了是吗?” 苏幕起身,“沈东湛,你这措辞有问题,什么叫咬着不撒嘴?” “你咬过他?”沈东湛问。 苏幕狠狠剜了他一眼,“齐侯爷和侯爷夫人可知晓,你这背地里的德行?” 第377章 “咬过吗?”沈东湛追问。 苏幕磨着后槽牙,“你别太过分。” 自以为拿捏着她的把柄,便能这般肆无忌惮?允他恣意进入苏宅,已经是她的退让,若他还不知好歹,就莫怪她不客气了! “我还能更过分。”沈东湛抬步就走。 苏幕咬着牙,“回来!” “苏千户,欠债还钱,不过是身外物,欠了人情可就不好了……还不起!”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欠我便罢了,旁人还是算了!”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幕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复杂。 这人……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爷,沈指挥使怎么气冲冲的就走了?”年修不解,“伞都不见得撑一把,连周南喊他,他都没有搭理。” 苏幕站在檐下,瞧着外头的绵绵细雨,“年修,欠了人情……要用什么还?” “人情?”年修想了想,“自然是要人情去还,礼尚往来,不外如是。” 苏幕眉心微蹙,自嘲般苦笑,“我这里哪有什么人情?” 入了东厂,连人都算不上。 杀的人多了,人情味不好找。 “爷,您怎么了?”年修不解。 苏幕回过神,“去大牢。” “可是……”年修骇然,“督主还在那呢!” 苏幕点了点头,“不去也得去,不然那太不符合常理了。义父都出手抓人了,我这还悠哉悠哉的,像话吗?” “是!”年修颔首。 东厂,大牢。 栾胜漫不经心的捻着玉片,摩挲着修剪得极好的指甲,“进了杂家这东厂大牢,该说的就自个说出来,免得皮肉受苦,来日死了,连个囫囵个的尸身都留不下来!” 莫安浑身是血,腿上的肉都被拉了半截,整个人半挂在绳架上,奄奄一息。 边上跪着,惊恐到了极点,几乎快要发疯的王妙琳。 栾胜让她亲眼看着,东厂是如何对付刑犯,何为生不如死的酷刑! “王姑娘,你想试试吗?”栾胜阴测测的笑问,唇角微微牵起。 第253章 孩子,是谁的? 王妙琳早就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听得这话,登时一哆嗦,已然有了尿意,她呼吸微促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栾胜。 这人啊,瞧着是一脸的慈眉善目,说话的口吻亦是这般温柔和顺,可那字字诛心、句句见血,足以让人肝胆剧颤。 “王姑娘,为何不答?”栾胜幽幽的望着她,苍白的面上扬起诡异的笑,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要吃人。 蕃子推搡了一下,王妙琳冷不防被推倒在地,瞬时缩成一团,如同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那样的惊恐那样的慌乱。 “督主问话,岂能不答!”蕃子厉喝,说话间,又拉了一下莫安的腿。 刹那间的鲜血淋漓,以及沙哑了嗓音的痛苦哀嚎,如同钻子一般不断的钻进王妙琳的耳朵里,她惊恐的捂着耳朵,可那声音却从指缝间漏了进来,打碎了耳蜗,钻进了脑子里,搁在了心头上。 “不要、不要杀我!”王妙琳哭着喊着。 人,谁不怕死? 杀人的时候不怕,但面临死亡的时候,便什么都变了,变得贪生怕死。 “不想死就乖乖的说实话,说了实话,杂家就让你多喘两口气。”栾胜瞧着自个修剪得极好的指甲,这双手已经算不清楚,到底有多久不曾杀过人了?! 门外,有蕃子疾步进门,而后伏在栾胜耳畔嘀咕了一阵。 “当真?”栾胜问。 蕃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不敢欺骗督主。” “没想到啊,这小东西还有几分运道,居然……”栾胜扶着桌角,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缓步朝着王妙琳走去。 王妙琳倒是想后退,可是……脊背后面,是冰凉的石壁,退无可退,“你、你想干什么?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是他……” 她咬死了不肯承认,只觉得抵死不认便能逃出生天,可她忘了,这是东厂大牢,眼前站着的,是东厂提督,一个杀人不眨眼,不知心慈手软为何物的……阉人! “这小东西……”栾胜居高临下的立在她面前,阴测测的开口,“是谁的?” 音落瞬间,王妙琳慌忙捂住了肚子。 见状,栾胜矮下了身子,含笑望她,音色轻缓而温和,“你莫要害怕,乖乖说出来,这孩子是睿王府的,还是雍王府的?只要你坦白告诉杂家,杂家会保你安然无恙,母子平安!” “这是我的孩子!”王妙琳咬紧牙根,“跟谁都没关系。” 栾胜徐徐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她肚子一指距离时,停在了半空,“要不然,杂家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也不知这小东西多大了?有杂家这巴掌大吗?” 说着,他冲王妙琳笑,眼底愈发阴狠。 听得这话,王妙琳被吓得魂飞魄散,登时眼前一黑,便彻底晕死过去。弱质女流,进来这么久,能撑到现在才晕死过去,也算是不错。 “督主?”奈风行礼,“这……” 栾胜站起身来,“能唆使这狗奴才杀了简老太师,岂会是简单的女子?只不过,杂家瞧着她这副样子,似乎……” “督主觉得有些怪异?”奈风接过话茬。 栾胜缓步回到原位,“杂家只是觉得,她背后可能有人教她,否则单凭她一个闺阁小姐,断然想不了这么周全。” 第378章 “那这狗奴才呢?”奈风瞧着莫安。 剧烈的疼痛,让莫安彻底的晕死过去,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瞧着好不凄惨。 栾胜没说话。 蕃子从外头进来,“督主,千户大人来了!” 回过神来,栾胜睨了一眼门口方向,音色微沉,“让她进来!” “是!”蕃子行礼,快速退出房间。 须臾,苏幕领着年修进门。 “义父!” “督主!” 栾胜用眼神示意苏幕,“你觉得,对付不肯说实话之人,该如何处置?” “让他生不如死!”苏幕瞧着蕃子端了冰水,直接泼在了莫安身上。 满是伤口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冰水的冲刷,刹那间的疼痛席卷而来,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则,进了东厂,这只是开始。 “苏幕?”栾胜喊她的名字。 苏幕行礼,“义父有何吩咐?” “身上的伤,都好了?”栾胜问。 苏幕心头颤了颤,“回义父的话,皮外伤不足挂齿,但凭义父吩咐!” “外头的流言蜚语可都听到了?”栾胜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苏幕点点头,“听到了。” “那你应该知道,杂家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栾胜面色微沉,眸色愈冷,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身子,看清楚她心里所想。 苏幕站在那里,半垂着眉眼,依旧是惯有的寡淡疏离,“苏幕明白!” “等你办完了这差事,杂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议。”栾胜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手背上,灼热的温度,熨烫着她的凉。 苏幕下意识的想躲闪,栾胜却似早有察觉,竟以最快的速度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之重,似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众人皆垂头,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督主若是要杀人,谁都逃不过。 “是,义父。”苏幕不为所动,仿佛他即将捏碎的,不过是旁人的骨头,与她没有半点想干,淡漠疏离之态,一如从前。 只听得“咔擦”一声响,栾胜松了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栾胜的人全部撤了,苏幕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爷?”年修急忙上前,慌忙捧起了苏幕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拖着她的手腕,“断了?” 苏幕敛眸,“义父已经手下留情了,只不过是脱臼而已。” 音落瞬间,她另一无恙的手,握住受伤的腕部,快速用力,只听得“咯”的一声,骨头归回原位,她依旧面不改色。 缓步行至栾胜坐过的位置上,苏幕瞧着晕厥的王妙琳,“把她给我拖过来。” “是!”年修颔首。 手一挥,蕃子当即提溜着王妙琳,随手便丢在了苏幕的脚下。 “泼醒!”年修低喝。 冰水劈头盖脸的倒下,王妙琳就算想装,也是装不下去了。 这阴冷潮湿的大牢,冷水浇身,她怀着孩子,原就身子虚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当即浑身直颤,幽幽的睁开了眼。 苏幕慢条斯理的揉着腕部,活络腕骨,如没事人一般低眉看她,“王姑娘装得一点都不像,啧啧啧……你就这么肯定,只要自己不招供,你孩子的父亲便一定会来救你?” 王妙琳面色发白,冻得发紫的唇,止不住颤着,狠狠瞪着苏幕。 眦目,欲裂。 “是雍王的吧?”苏幕勾唇。 第254章 先杀他 王妙琳冻得瑟瑟发抖,眼睛里却凝着冷色,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苏幕,好半晌都没有吭声。 “可见,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苏幕幽幽的开口,寡淡的面上浮起清晰的凉意,“王妙琳,你得认清楚一件事,这是东厂大牢!九天神佛来了,也得留下点什么,你凭什么能全身而退?” 年修冷笑,“多半是脑子不好使,以为自己是天仙,有大罗神仙护着,殊不知入了这东厂大牢,便等于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来人!” “是!是雍王的!”王妙琳忽然开腔,“是雍王殿下的,所以你们要去请示雍王殿下吗?求雍王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年修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招了? 有些不太对? 年修想了想,转头望着苏幕,“爷?” “雍王惯来宅心仁厚,素来有怜悯众生之心,只不过你这杀人的东西,他怕是也会脏了自己的手,替你求情倒也罢了,那么谁来替死去的简老太师求情?”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王妙琳指了指莫安,“人是他杀的,你们不都查清楚了吗?毒死简老太师的是他,不是我!我没动手,自然与我无关,我不过是爱上别人,对不起简鞍罢了,你能说我失德,但不能诬陷我杀人!” “瞧着你这副嘴脸,听得你这般巧舌如簧的辩词,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苏幕冷笑,“人不要脸的时候,真不是个东西。” 王妙琳浑身湿漉漉的,坐在那里摇摇欲坠。 “曼陀罗是哪儿来的?”苏幕问。 王妙琳羽睫骤颤,眉心微凝,“什么曼陀罗?” “杀老太师的东西,这么快就忘了?”苏幕挑眉,音色低冷狠戾,“跟我玩心眼,你还嫩了点,咱东厂最不缺的,就是让人说实话的本事。” 手一挥,刹那间便有蕃子上前,将夹棍套在了王妙琳的纤纤玉手之上。 第379章 “你们想干什么?”王妙琳慌了。 底下人奉茶,苏幕淡淡然的端起杯盏,优雅浅呷。 “脑子都丢了?瞧不出来,咱这是要给你上刑?”年修冷嘲热讽,“动手!” 纤纤十指,顷刻间被竹棍挤压,骨裂充血,疼得人生不如死。 正所谓,十指连心疼入骨。 王妙琳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即便是方才,也不过是被冰水冻了冻,没有什么大碍,但现在可是实打实的上刑。 疼,是真的疼。 疼得她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就说老实话,说了实话就不疼。”年修蹲了下来,瞧着她充血的十指,“啧啧啧,可惜了,再这样下去,这双手以后就算养好,也是废了!你说,你的那个野男人,会要一个废物吗?” 王妙琳满头冷汗,疼得说不出话来。 苏幕抬手,蕃子停止使劲,当即松了手。 只是,他们一松手,王妙琳便倒在了地上,气息奄奄,整个人如同去了半条命。 “这只是前菜,你竟也熬不住了,那后面的刑罚,该如何承受?”苏幕摇摇头。 墙壁的木架上,挂着东厂所有的刑具,每一样都足以让人生不如死,有些人撑不住三种,当场便去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熬过第七关。”年修冷笑,“王姑娘这纤弱的身子,还揣着个孩子,连最简单的夹棍都受不住,怕是连第二关都过不去!一尸两命,真惨。” 王妙琳奄奄一息,冷不丁被年修捏起了下颚,力道之大,疼得她瞬时抖如筛糠。 “说!”年修目色狠戾,“曼陀罗粉是哪儿来的?” 王妙琳费力的喘着气,“是、是莫安找的,跟我、跟我没关系……” “莫安?”年修冷笑,起身走向还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莫安,“你说,杀死简老太师的曼陀罗是从哪儿来的?” 莫安满脸是血的盯着王妙琳,方才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力气争辩罢了,失血过多的他,气息奄奄,只想保住胸腔里的那口气,免得到时候气出了……命也没了。 “是她……给的!”莫安声音孱弱,“她给我我的,让我、我……杀了简家、简家祖孙,与我私奔!” 年修回头便一脚踩在了王妙琳的脸上,“可见,这女人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不是诓骗这个,就是诓骗那个,爷,她连您都敢耍,该怎么办呢?” “只要留她一口气,随便你折腾。”苏幕执杯饮茶,于这血腥弥漫的刑房内,不改从容。 年修脚下用力,将王妙琳的脸都踩得变了形,“那就先剥了背上的皮,奴才觉得门口的灯盏不够亮,就允她做一盏皮灯,为咱们这大牢添点光。” “好!”苏幕应声。 说时迟那时快,王妙琳的外衣被扯开,光洁的肌肤当即露在了空气中。 “不要!不要,我说,我都说!”王妙琳无力的嘶喊,眼泪鼻涕一把抓,哪里还有之前的趾高气扬,便寻周身,连半点骨气都找不到了,“在南城一个农院里,一农妇赠我曼陀罗粉,说是能杀人于无形,所以……” 年修皱眉,“南城农院?” “是!”王妙琳因为被踩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见状,年修撤了脚,随手便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说清楚,具体的位置。” “要我带你们去,可以啊……”王妙琳面色苍白的望着莫安,“先让我杀了他,我便带你们去,并且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有些东西是你们、你们谁都想不到的!” 年修嗤冷,“你以为我们会信你?杀了他,可不就任凭你一人胡说八道?杀人灭口这种事,咱们做得比你顺溜,还看不出你这点心思?” “答不答应?”王妙琳望着苏幕。 苏幕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扶着桌案慢慢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勾唇冷笑,“杀了他?呵,刀子给你,你敢吗?” “我敢,他害了我,我自然要与他有个了断!”王妙琳虽狼狈不堪,却丝毫不遮掩眼底的怨毒与憎恨,“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都是因为他,我才落得如此下场!” 说话间,苏幕反手抽出了袖中的短刃,塞进了王妙琳的手里。 王妙琳的话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可真要握着刀子杀人,还真是有些手颤。 “手抖了?”苏幕冷冷的勾唇,“方才不是硬气得很?” 下一刻,她陡然抓住王妙琳的手,忽然往前一送。 刀子“噗嗤”一声扎进了莫安身上,滚烫的血瞬时翻涌而出,灼得王妙琳惊叫着撒手,染血的刀子登时“咣当”落地。 绑在木架上的莫安当即垂首,没了动静。 苏幕一手揪住王妙琳的衣襟,将另一手、手背上的血,慢条斯理的擦在她的身上,“人杀了,事也该办了,王姑娘,请吧!” 语罢,苏幕横了年修一眼。 年修会意,垂眸在侧。 王妙琳被带出了东厂大牢,苏幕在前走着,年修隔了半晌才出来,疾追而上。 南城。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在一个临近山脚下的位置,找到王妙琳口中的那个农家小院。 地方瞧着不大,篱笆院两圈,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杂草重生,败落的屋舍,肉眼可见的残破不堪,瞧着就不像是有人住的。 第380章 “你确定是在这里?”年修有些不敢置信,“看着就不像是有人住的!” 苏幕手一挥,大批的蕃子快速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篱笆院,冲进茅屋,冲向后院,极是训练有素。 从马车上走下来,苏幕目色凉薄的扫一眼周遭,最后斜睨着身边的王妙琳,“我这人,最恨别人骗我,王妙琳,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语罢,她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前院没什么可瞧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底下人点燃了桌案上的残烛,这才招来了些许光亮。 “爷,这地方有人住?”年修半点都不信。 王妙琳跌跌撞撞,“真的,真的有,当时她就在院子里站着,那时候院子里还没有那些杂草呢!真的有一个女人,住在这里!” “你还敢撒谎?”年修咬着牙,“就不该信你!” 苏幕环顾四周,“你进过这屋子吗?” “进过,她当时就在屋内,用曼陀罗粉杀死了一只被绑起来的狼,我是亲眼见着效果了,所以才会相信她。”王妙琳举手发誓,“是真的,真的……然后,她把曼陀罗粉交给了莫安。” 苏幕轻呵,“莫安也在?” “对,他在!”王妙琳说这话的时候,别开头瞧着边上,眼神略有闪烁。 年修正欲开口,却见着苏幕款步朝着后院走去,当即跟上。 “千户大人!”蕃子慌忙来报,“后面有焚烧的痕迹。” 苏幕眉心微凝。 后院这一块,依山傍水,土质成沙,尤其是那一块被焚烧过的山坡,若是日出见阳,应是极好的向阳之地。 “焚烧?”苏幕蹲在地上,指尖捻了些许沙土在手,“应该是近期的,这灰烬都还没有随着雨而冲刷干净,可见之前种着的东西,不可为人知晓,不能被人寻着痕迹。” 焚烧殆尽,才能一笔勾销。 “这里能种什么?”年修不解,“如此偏僻,难不成是一些可供食之物?” 苏幕转头望着王妙琳,“曼陀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王妙琳摇头,“好似什么藤蔓之类,绿油油的。” 闻言,苏幕与年修对视一眼。 原以为是外头进来的东西,没想到,在殷都城内,居然还有人在培植曼陀罗?这事若是传出去,皇帝必定追责,要知道,这东西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假如传到了宫里…… 苏幕面色冷绝,“你们是如何与那妇人相识的?” “是莫安!”王妙琳忙道,“是他找的人,我不过是随他走一遭罢了!” 年修气急,这就是她非要先杀莫安,再带他们来找线索的缘故吧? 第255章 难道,不是她? “你一推四五六,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苏幕早就看明白了,这王妙琳一点都不“妙”,相反的,自以为聪明,“把咱们都当成傻子糊弄?” 年修愤然,“你别以为杀了莫安,就死无对证,有些东西不是死一个狗东西,就能彻底了结的。那妇人,到底什么模样,你到现在都没说半个字,真以为咱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王妙琳伸出手,一副泫然欲泣的哀戚模样,“我这十根手指头,都快让你们夹断了,疼痛欲裂,我还敢跟你们玩心思吗?” 瞧着她那副似装又不似装的楚楚可怜,年修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他真的想一巴掌拍碎她的天灵盖。 “那妇人到底什么模样?”苏幕目色狠戾。 那一瞬,王妙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之前栾胜看她的眼神,便是如此。 “我瞧着她年岁不轻,约莫四十有余,但是、但是她手背上却光洁细腻,我想着她大概是、是易了容。”王妙琳喉间滚动,“她比你个头稍微矮一点,别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苏幕没说话。 年修冷笑,“所以,你又要告诉我们,都是莫安在交涉,你一概不知情,是吗?” “事实就是如此。”王妙琳步步后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就算是东厂,你们也得讲道理,我是无辜的,我的肚子里还怀着、怀着你们主子的孩子。” “主子的孩子?”苏幕勾唇,拂袖间,生生劈下桌角,苏幕杀气腾腾的睨着她,“你以为有这么个东西,就能威胁到东厂?就算把你乱刃分尸,丢在长街上,你确定你那个男人,敢出来认你、认这个孩子吗?” 王妙琳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 “就这么个污秽,不管是睿王还是雍王,唯恐避之不及,倒是你这蠢货,还张口闭口拿孩子当筹码。”苏幕闭了闭眼,“把她带出去!” 她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蠢女人! 王妙琳被带了出去,苏幕领着年修在屋内转悠。 “爷,您该不会觉得,这里会有什么线索吧?”年修之前就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委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苏幕没说话,不试一试,不找找,怎么知道有没有线索? 这屋子便是寻常的屋舍,外头破破烂烂的,屋内亦是如此,但是一应家具,全然不少,桌椅板凳,样样俱全。 “这屋子,是有人住的。”苏幕开口,“并不是空置的空屋。” 第381章 年修诧异,“何以见得?这屋子都破成这样了,可见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床榻上、柜子里连个被褥和换洗的衣物都没有,而且小厨房里的东西也都沾了灰,刀具都已经生锈。” 种种迹象表面,这是个废弃的院子。 周遭无人,没有邻居,自然也没有更多可用的消息。 “你没瞧见,后院有个房间,里面虽然都是柴垛,但是小锄头却搁在了高处,并且锄头柄子是新的?应该是这两个月刚置办的。”苏幕侧过脸看他,“综合你说的,床榻柜子无换洗衣物,足以说明这屋子的主人,应该住在附近。” 年修愕然。 住在附近? “这妇人,居然住在殷都城内?”年修面色微恙,“那就是说,她早就知道,王妙琳被抓住了,又或者,早就开始设计这一切?” 细思极恐,心有余悸。 这八个字,就是年修现在的心况。 “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的,咱也说不准,但王妙琳这件事确实没说谎,那人是在这屋子里将曼陀罗交给她的。”苏幕忽然眉眼微沉,瞧着蕃子在抽屉里翻出了几张纸。 这可不是寻常的纸张,是药铺里的药包纸。 “瞧着还是干净的。”年修道。 苏幕眉眼微沉,“草纸不会自个长了腿跑到抽屉里,定是有人带来的。” “周遭没有笔墨纸砚的痕迹。”年修道,“这纸应该是用来包东西的。” 包药的纸,自然是拿来包……曼陀罗粉的,只是没用完,随手放在这里,走的时候忘记了要带走。 “四时坊?”年修瞧着苏幕将纸张对折。 以医馆里药童包药的手法,将纸张卷起,能极其完整的拼凑出“四时坊”三个字。 “爷,有主了!”年修欣喜若狂。 苏幕幽幽的望着他,“你去办暗差的时候,会告诉别人,你是东厂的人,要来杀他们吗?” “奴才……”年修愣怔。 苏幕随手将纸张丢在桌案上,“先收着,到时候去讨点利息也不错。” “所以,这是陷害?”年修不解。 苏幕深吸一口气,“是不是陷害还不好说,但你也得明白,曼陀罗要开花结子,至少得一年吧?四时坊是什么时候开的,还记得吗?” “是咱们从定远州回来之后,她才开张的。”年修回答。 苏幕颔首,“走吧!” “爷,去哪?”年修忙问。 苏幕瞧着被押在马车边上的王妙琳,“既然王妙琳不肯说,那我就去问,肯说的人。有些人的脑子,比这蠢货清楚百倍!” ………… 四时坊。 苏幕坐在雅间里,林静夏毕恭毕敬的奉茶。 “苏千户是哪儿不舒服?”林静夏眉心微凝,瞧着苏幕不为所动的样子,面上有些不解,“我近来似乎没什么地方,触犯过东厂。底下人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苏千户能海涵包容,有什么事,咱都好商量!” 苏幕幽幽的将那一沓纸,丢在了桌案上,“自己看,这是不是你家的?” 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清楚的。 “这……”可出自苏幕的手,林静夏便有些不敢回答了,好在水生最近出了城,思来想去倒也没什么纰漏,便壮着胆子点头,“对,这是我们四时坊的,药柜上都搁着呢!” 苏幕浅呷一口清茶,眉眼冷淡的瞧着她,“承认就好!林大夫,跟咱们去一趟东厂吧!” “苏千户!”林静夏扑通跪地,“不知道咱们何处得罪了您?这纸有什么问题吗?咱们四时坊一直用的便是这种,定制的专用纸,殷都城内不少医馆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药包,这似乎没有触犯律法,您这是为何啊?” 苏幕弯腰,伸手捏起她的下颚,“知道曼陀罗吗?这东西,杀了简老太师,是凶手所用之物,近来咱们在一处凶犯住过的地方,发现了四时坊的东西,你说……我该不该带你走?” “什么?”林静夏满面骇然。 苏幕心头微沉,这似乎……不像是装的。 难道,不是她? 第256章 他,终是护着她的 林静夏显然是懵的,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跪在那里半晌都没想明白,四时坊的药包纸是怎么到了苏幕口中“凶犯住处”的? 可是,医馆内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要拿走药包纸,并不是什么难事。 默默的拿起药包纸,林静夏眉心微拧,忽然间眼前一亮,“哎,这批纸……这批纸当时出了错,对方的雕刻师傅,在刻章的时候不曾注意,被自家孩子给弄坏了,日字变成了目,当时也没注意,因为划痕很细,几乎瞧不太清楚,但若是蘸墨太多,就容易显现,所以有几张纸是错字!” 这么一说,苏幕伺便重新拿起了纸张翻看。 如林静夏所言,日字内里有皆细小的牵丝痕迹,蘸墨少的便不打紧,蘸墨多了便能瞧出来。 “因为我们当时要得着急,刻章师傅是连夜做的,也不曾细看,第二天就给送了一批样纸过来,最后还是小药童发现了异常,那边就赶紧把这批纸收了回去,重新给做了一批再送来!”林静夏继续解释,“我记得那是在开业后的第三天。” 开业那两天人多,到了第三天基本上恢复正常了,往来便是病患。 “这批样纸都有谁碰过?”苏幕问。 第382章 林静夏想了想,“只有咱们四时坊里的人,才会在抓药的时候,碰这些东西。” “当天,都有谁来看过病?”苏幕瞧着手中的药包纸,“这东西没有折痕,显然是新纸,不太可能是用过的,应该是在药柜上拿走的。” 这东西一般人不会要,要么是抓药的时候问药童,讨要了几张,要么是趁着药童不注意,摸走了几张。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首先得接近药柜。 抓药的人,才会去药柜前面转悠。 苏幕这么一说,林静夏当即回过神,转身去拿了册子过来,“每个来这儿看过病的,我都是有记录的,对方是谁,当时什么病,开的什么方子,都在这儿!” “当日都有谁?”苏幕瞧着她快速翻着册子。 在册子一页,林静夏停了下来,如玉般的指尖,在这一页纸上逡巡,最后停了下来,大概连她自己都愣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抬眸望着苏幕。 苏幕也不多话,直接将册子扳正,一眼就看到了上头的名字。 “年修!”苏幕一声喊。 年修疾步从外进来,“爷?” “这上面的人,全部给我查!”苏幕的面色,沉冷得可怕。 年修行礼,“是!” 纸上的人不多,不过十来个,人分发出去,挨个的查清楚,但凡有疑必被抓,这是东厂惯来的办差手法。 唯有最后一个,苏幕踌躇了很久,眯起危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纸上的名字。 睿王府,柳氏。 “我记得当时柳侧妃是因为气血两虚才来的,可我觉得她的脉象,倒像是……”林静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像是小产过后的体虚,但她只字不提,我寻思着这是睿王府的事,高门大宅的,多半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幕疑惑的瞧着她,“你说,她小产?” “是!”林静夏点点头,“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睿王府内又不是没有专属的大夫,按理说这样的病症不该是瞒着外头的人,理该在府内查察养着。但她既是来了,我自然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该看的还是得看。” 苏幕的指尖,轻轻敲着那个名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绕来绕去的,好似又绕回了原位。 “此事保密,若敢泄露,整个四时坊的人都得死!”苏幕拂袖而去。 林静夏知道,她不是在看玩笑,若是真的有所泄露,大家都得没命。 小童目送东厂的人离去,快速上前急问,“掌柜,怎么回事?” “咱们被人算计了。”好半晌,林静夏恍惚想明白了内里的关系,那一叠纸估计是凶手特意留在那里,为的是有朝一日,若暴露了行迹,也好及时找个替罪羔羊。 而他们四时坊,很不巧的成了那只羊! 苏幕从四时坊出来的时候,外头又下起了雨,她微微扬起头,极是厌恶的皱起眉头,“春雨贵如油,却也是最讨厌的,牵扯不断,连绵不绝。” “爷?”年修撑着伞近前,方才在书页上,他瞧见了那个人的名字,自然晓得苏幕在烦恼什么,“是要去回了督主吗?” 苏幕敛眸,“这事已经不是我能办清楚的。” 年修点点头,事关睿王府,不能不小心。 提督府。 栾胜逗着自家鹦鹉,嫌恶的瞧一眼外头的雨,风吹着雨丝落在了鸟毛上,他以修剪得极好的指甲,轻轻拂去,“睿王府,柳氏?” “是!”苏幕点头,“诸多线索足以证明,柳侧妃跟简家的事情有关。” 栾胜忽而低笑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葵花籽,转头瞧着她,眸中满是审视的意味,“你让想杂家去找睿王要人?” “我……”苏幕顿了顿,“义父若是不想要这样的结果,那苏幕就……” 栾胜抬手,示意她不必解释,“这话,跟杂家说了没用。” “义父这是何意?”苏幕不解。 栾胜叹口气,“苏幕,你虽然是宫里出来的,终究也只是个伺候人的玩意,主子们那点心思,你到底是没能吃得准。杂家问你,若是睿王府出事,谁最着急?” “睿王!”苏幕毫不犹豫。 栾胜摇头,“杂家方才说了个前提。” “柔妃娘娘!”这回,她倒是反应过来了。 栾胜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眼底却满是阴狠之色,“你要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刀子才能杀人,借刀杀人同样可以要人命!” “这……”苏幕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层。 栾胜款步往前走,檐外雨潺潺,吵得他极是不悦,然则不管多不悦,唇角永远都带着瘆人的笑,“如同外头盛传,王妙琳的肚子里,揣着皇家的子嗣,让东厂投鼠忌器,其实都是同样的效果,依样画葫芦,总会吧?” “会!”苏幕点头。 栾胜睨了一眼她持着冷剑的手,“还疼吗?” 苏幕一怔,转而摇头,“不疼,义父教训得是!” “咱们这些人,记不住疼,但能记住恨。”栾胜幽然望着外头的雨,“都说野火烧不尽,但若没有春雨绵绵,何来的春风吹又生?缺一不可,不得不仔细。” 宫里,母凭子贵。 若无子,母何贵? 是以,若睿王府出事,最着急的应该是柔妃,尤其是听闻皇帝训斥睿王,宠妾灭妻之时,柔妃更是坐不住。 第383章 但平素,她向来以温柔贤淑示人,岂能在这时候让人抓着把柄。 可急也是真的着急,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听说儿子还宠着那个叫柳如芝的侧妃,更是恨铁不成钢,气得嘴角都冒了火炮。 “如何?”柔妃坐在暖阁内,扶额低问。 小太监近前,低声开口,“奴才在东厂有个同乡,那人与奴才说了几句,好似简老太师的事情,可能跟柳侧妃有关,奴才料想着,莫不是这柳侧妃心里记恨着睿王殿下做过之事,所以……” 不用小太监说完,柔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东厂?”柔妃骇然,“不是说,杀简老太师的凶手,是简家的奴才?是因为觊觎王家姑娘的美貌,想要占为己有,所以杀了自家主子?” 小太监摇摇头,“并非如此,极有可能是柳侧妃唆使王家姑娘,再由王家姑娘找了个替死鬼,杀了简老太师。” 这么一圈绕了下来,柔妃眼前一黑。 “娘娘!” “娘娘!” 所幸周边的宫女搀得及时,否则定是要倒在地上。 柔妃虚虚的靠在,贴身侍婢的身上,嗓音里都打着颤,“你、你把话说清楚,本宫、本宫怎么就绕不明白了?这睿王府,怎么就扯上了那两个脏东西?” “别的倒是没什么联系,唯有这毒药,说是如出一辙,据说是什么西域的东西,就近栽培起来,继而杀人于无形。”小太监继续道,“睿王妃身上有这痕迹,而简老太师亦是如此。” 柔妃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你说什么?睿王妃?王妃不是自尽吗?” “娘娘,东厂那边的密报,说……王妃可能不是自尽,死因兴许与柳侧妃有关,不知王爷是否知情?”小太监伏跪在地,再也不敢抬头。 柔妃面色瞬白,扶着桌案浑身打着颤,“这个逆子……”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敢做出这种事来,真是白费了她之前的苦心,若再任由这柳如芝待在睿王身边,整个睿王府就全完了。 “本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毁了本宫的儿子!”柔妃咬牙切齿,“柳!如!芝!” 小太监躬身退出了暖阁,垂着头快速离去。 宫道尽头的拐角,年修为苏幕撑着伞,静默伫立。 “爷,都按照您交代的办了,柔妃娘娘听了之后,怒气冲冲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吃人似的。”小太监躬身回禀。 年修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办得很好,咱爷有赏,下去吧!” “谢过爷。”小太监行礼,快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苏幕摊开掌心,春雨落掌心,温凉而莹润,竟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爷?”年修低语,“春雨寒凉,仔细身子。” 苏幕苦笑,微微蜷起指尖,“义父应该早就知道了,密旨的事情。” 年修骇然,“……” 这可,如何是好? 第257章 他们的事,被撞破了 “义父若是真的要兴师问罪,你觉得还能站在这里?”苏幕瞧着自己的手腕,就在不久之前,栾胜差点掰折她的手,但最后还是手下留情,只是让她脱臼罢了。 若栾胜真的想杀她,可不只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东厂随随便便拎几个刑罚出来,就够她生不如死。 “所以,督主还是相信您的?”年修如释重负。 苏幕没说话,只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转身离去,接下来的事情,想必柔妃娘娘会不遗余力的,“妥善”处理。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 这是苏幕第二次来这茶馆,第二次坐在这间雅阁内。 底下的大堂里,说书先生依旧讲着混沌不知年月的故事,说得那样眉飞色舞,台下众人一个个翘首竖耳,听得那样仔细,时不时哄堂大笑,时不时鼓掌喝彩。 苏幕面无表情,形容寡淡。 在她看来,旁人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 “以你的意思,栾胜早就知道,皇上让你查察睿王妃之死的密旨?”沈东湛执杯浅呷,倒也没表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苏幕敛眸,耳畔是炉子上小壶冒泡的声音,她幽幽的望着她,徐徐吐出一口气,“来告诉你一声,只是想就此了断,以后别动不动进我苏宅。义父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说而已。 “你是怕栾胜杀了你,还是怕栾胜杀了我?”沈东湛原是心内暗喜,苏幕此番竟是如此主动。 谁知…… 她一句了断,让他心凉如水。 “不管是杀了你,还是杀了我,对谁都没好处。”苏幕说的半点都不假,只要栾胜动了杀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为了这样的事儿而死,委实不值当! 沈东湛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告辞!”苏幕起身离开。 然则,在她即将出门的瞬间,房门骤然关闭。 沈东湛肃然冷立,清隽的眉眼凝着薄霜,凉薄至极点,他便这样站在这里,目不转瞬的瞧着她,幽邃的瞳仁里,如夜色漆黑,更是万丈深渊,足以让她陷落其中。 好在苏幕及时止住脚步,否则怕是要生生撞上去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此前重重,皆翻涌在脑海之中。 “让开!”苏幕音色沉冷。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再说一遍。” 第384章 “让开!”苏幕重复。 下一刻,沈东湛骤然出手。 若是之前,苏幕身上带伤,兴许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些日子苏幕谨记之前的教训,好生养着身子,伤势业已好得七七八八,自然不可能束手就缚。 “沈东湛!”苏幕低喝。 雅间内动了手,外头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年修和周南屏住呼吸,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看谁敢先动手。 内里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估计打得正激烈? 可是,为什么会打起来?之前倒是有这些记录,但是最近倒是相处得很是和谐,许久没有再动过手了。 “肯定是你家爷,毛手毛脚。”年修愤然。 周南轻嗤,“有本事,你家爷别还手啊!” “都欺负到了头上,岂能坐以待毙!”年修反唇相讥。 周南瞪着他,“事实上,到底是谁先动手的,还不一定呢!” 四目相对,两人如同炸毛的公鸡,随时准备出手。 年修:“哼!” 周南:“呵!” 只是这屋内到底发生何事,还真是……没人知道! “沈东湛!”苏幕还是棋差一招,被摁在了桌案上。 高手过招,若是真的被人制住,自然不会让你有动弹的机会,就好比现在的苏幕,被沈东湛死死的压着,根本无法动弹。 “让你冷静冷静。”沈东湛低眉瞧着她,“苏幕,案子还没结束,谁都不能喊停!” 苏幕仰望着他,清隽的容脸,近在咫尺,“你不要命,我还想活着,沈东湛你就当放过我,离我远点!” “离你远点,你就能活了吗?”沈东湛轻呵,“睿王妃死于非命,睿王就算不是凶手,也难辞其咎,再加上简老太师一条命,皇上就算再护着睿王,也得做做样子,否则难以平息众怒,而你以为交差复命,就能让自己置身事外吗?” 苏幕没说话,心里却清楚,以皇帝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她置身事外的。 “皇家出了这样的丑闻,你是罪魁祸首。”沈东湛目色猩红,“在睿王府这件事上,你可以无能,但不能全知,懂吗?” 苏幕面色微白,“你……” “记住了,能保命!”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拨开她散落面上的青丝,“栾胜教你如何杀人,我教你如何活命,皇帝年纪大了。寻常人家的老者,年迈则心慈,而皇家刚好相反,到了这迪比……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永绝后患!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突然间,房门被人踹开。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两人双双转头望向门口方向,原以为是周南和年修,谁曾想…… 沐柠原以为这里头是哪家不要脸的姑娘,与沈东湛厮混,谁知道、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男人?不不不,不是男人,外头那个娘里娘气的,可不就是当日破了书香手掌的死太监? 年修和周南喉间滚动,二人方才动了手,在门外相互压制着,哪晓得竟被沐柠和书香占了便宜。 “你们……”沐柠愣在原地,“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苏幕急了,“沈东湛,你起来!” 沈东湛仿若没听到,眸色幽深的盯着沐柠,“你看到怎么回事,那就是怎么回事!” “东湛哥哥!”沐柠冲过来,伸手便想把人推开。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面色骤变,冷不丁扣住了苏幕的腰肢,当下一扭三转,避开了沐柠的碰触,稳稳的立在墙角位置。 沐柠:“……” 苏幕:“……” 搁在腰间的手,似乎不怎么安分?! 苏幕幽幽的抬眸,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近在咫尺,几乎与自己近身相贴的沈东湛,眉心突突的跳,只觉得一颗心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第258章 我才是陪你白头之人 那一刻,沐柠清晰的看到了,属于沈东湛的护佑,原来他不是不懂得珍惜和呵护,不是不懂得身体力行,只不屑对她罢了。 “东湛哥哥,这是个太监!”沐柠唇瓣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若是让姨母和姨夫知道,你可知他们会有多伤心难过吗?” 苏幕陡然回过神,当即推开沈东湛,抬步就往门外走去,“你们慢慢吵,我没空搭理齐侯府的家务事。” “去哪?”沈东湛站在那里。 这次,倒是没有拦着她,只是这说话的口吻却有些怪异,像极了……像极了老夫老妻的,随口问一句,心里揣满了担虑。 “回家!” 这话一出口,苏幕自个都愣了一下,赫然转头望着他,神情宛若吃了一只死苍蝇。 他不过随口一问,她亦是随口便答,言语间的默契与随和,竟是那样的匪夷所思,以至于他愣怔,她也如是。 苏幕回过神,头也不回的离开。 沐柠清楚的看到,沈东湛唇角勾起的弧度,浅浅的、淡淡的,却是那样的刺眼,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恣意的笑,带着惑人的邪肆与不羁。 可后来,他便再也不怎么笑了,继而离开了齐侯府。 “东湛哥哥,到底……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阉人始终是阉人,能为你做什么?能帮得了你什么?平时逗个趣也就算了,真的到了长相厮守的那一日,我才是真的能陪你白头到老之人。”沐柠泫然欲泣,“东湛哥哥,我们是定了亲的人,你不能对不起我。” 第385章 沈东湛的面色,随着她的一番话,彻底消沉下来,尤其是门外连苏幕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他唇角的笑便也没了痕迹,“定亲的时候,我可在?” “我……”沐柠一怔。 沈东湛望着她,目色渐冷,“此事,我可答应过?” “可是……”沐柠顿了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不都是如此吗?” 沈东湛一点都不赞同她说的这些话,“父母之命也得看是什么命,他们养我小,我便养他们老,但这条命既属于我,便由我自己来做主,谁都没有资格决定我此生的幸福归属。” “可这件事,终究是齐侯爷定下的,侯爷一言九鼎,东湛哥哥再不愿意,怕也无能为力。”沐柠泪流满面,“我终究,还是占了齐侯府世子妃的位置。” 沈东湛没说话,拂袖而去。 行至门口的时候,沈东湛狠狠剜了周南一眼。 蠢,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周南赶紧追上去,“爷,您听卑职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沐姑娘是趁着卑职与年修纠缠之际,偷偷的闯进去的。卑职倒是想拦,可当时那小阉狗他……” 见着沈东湛压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周南急了,“其实这样也好,让沐姑娘知难而退,回华云洲去,就不必再留在殷都,给您添麻烦。” 如此这般,不也是挺好吗? “小姐!”书香方才被周南给吓着了,这会回过神来,赶紧冲进了屋子,“世子都走了,您怎么还站着呢?” 沐柠满脸是泪,“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动了别的心思,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能让一个男人动心的,可能不是女人,而是太监……” 最后那两个字,沐柠说得极是委屈。 “他要是真的对女人动了心便也罢了,我终究是正房,到时候许他纳个妾,可、可这太监进门,旁人要怎么瞧我?”沐柠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我好歹也是齐侯府长大的,若是让人知道,我连个太监都不如,我、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到最后,沐柠的泪便再也忍不住,当即掩面嚎啕。 书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姐?小姐……这、这要不先回去?先回去再解决问题,您在这儿杵着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回去?”沐柠猛地抬头。 可把书香吓了一跳,哎呦,可别给刺激坏了? “小姐?”书香骇然,“您没事吧?” 沐柠骤然起身往外走,“我能有什么事,东湛哥哥将什么话都说清楚了,压根就不在乎我会不会难受,那我、我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书香不解,见着沐柠转身就走,赶紧追了上去。 沈东湛还是没回沈府,这是什么意思,沐柠心知肚明。 进了卧房,沐柠吩咐书香关上房门。 书香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小姐这副样子显然不对劲,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默默的跟着。 哪知…… “小姐,您这是要作甚?”书香不解。 只见着沐柠快速拿出了纸笔,“你还愣着作甚?研墨!” “小姐?”书香捋着袖子,拿起了墨条,“您是要修书回去?可是,老爷和夫人不是说,让你安安心心的待在殷都吗?” 要,拿下沈东湛。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安心留在殷都吗?”沐柠问,“东湛哥哥避我如瘟疫,他都多久没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坐以待毙,我怕早晚会失去东湛哥哥。若没有了东湛哥哥,我还算哪门子的齐侯府世子妃?” 书香没敢多说什么,眼见着沐柠将书信写好,装进了信封里。 “飞鸽传书,送回去!”沐柠将书信递给书香,“我就不信了,姨母和姨夫会坐视不理,一个太监罢了,也想染指东湛哥哥,进我齐侯府大门,想得美!” 书香行礼,毕恭毕敬的拿着书信出去。 鸽子快速飞上半空,越过屋脊,消失在书香的视线里。 如此这般,书香如释重负的离开。 殊不知,鸽子刚飞出了沈府,就被人一箭射中,直挺挺的掉在了地上,再无动弹。 ………… 这连日来的雨,下得人心烦。 连绵不绝,阴郁缠绕。 夜深人静之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阴暗的宫道上穿梭,低哑的支吾声,快速消散在风中,转瞬即逝。 李珏在睿王府大发雷霆,“怎么好端端的,就失了踪?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不到柳侧妃,本王要你们的命!” “是!是!” 众人急急忙忙的去找柳如芝,谁也不知道这柳侧妃到底去了何处。 “殿下!”管家行礼,“春儿醒了!” 闻言,李珏慌忙前去。 这春儿原是伺候柳如芝的,就在不久之前,春儿被人打晕在后门,柳如芝不知去向,想来,只有这春儿醒了,才能说出柳如芝的下落。 “人呢?”李珏忙问。 春儿脑门上包着染血的绷带,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满面惊恐,“殿下,奴婢、奴婢没能保护好主子,奴婢有罪!” “本王问你,人呢!”李珏要听的,不是这些。 春儿忙道,“之前主子说府内太压抑,她想出去喘口气,可殿下您有命,谁也不许外出,所以主子就去后门转了一圈,就在咱们准备回来的时候,忽然冒出几个黑影,直接把奴婢打晕了!此后发生何事,奴婢一无所知。” 第386章 待她醒来,便是现在! “混账!”李珏刚要破骂,却见着外头的护院快速冲进来行礼,不由的火气更盛,“一帮废物,府内进了人都不知道,本王养你们何用?” 护院忙道,“殿下,有人看见柳侧妃失踪之前,有一辆马车进了王府的后巷,没过多久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车内似乎有些异动。” “马车?”李珏骇然,“什么样的马车?谁家的马车?” 护院解释,“说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话到了这儿,事情就算是明了了。 李珏面色铁青,“皇宫?” 刹那间,他僵在原地,单手扶着桌案徐徐坐了下来,目色沉沉而空洞,他虽然乖张冲动,但也不是傻子,能把睿王府的人劫去皇宫方向,那就是宫里人干的。 除了皇帝,就是自家母妃。 但不管是谁,对睿王来说都是绝路。 尤其是……如果柳如芝落在了父皇的手里,那必定是死路一条,他去了也没用,父皇那性子是说一不二的,若要杀人,绝不会给你留任何的机会。 “殿下?”管家轻唤,“这个时辰,宫内已经下钥,必定是走的偏门,要不要老奴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 到底是皇帝,还是柔妃? “本王……自己去!”李珏音色沉沉。 众人面面相觑。 此行,有凶险。 李珏进宫的事,苏幕第一时间便已得知。 不过,她记住了沈东湛的那句话,皇家的事情要少插手,否则皇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她得避开这风头。 如他所言,宁可无能,不可全知。 明月宫。 光亮刺进眼睛里,柳如芝狠狠的皱了皱眉,徐徐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只瞧着不远处有暗影浮动,脑子被颠得昏昏沉沉。 半晌过后,她才虚弱的回过神来,双手勉力撑在冰冷的地板上,徐徐坐了起来,瞧着周遭陌生的环境,精致的面上瞬时浮现难掩的惊慌之色。 “这是什么地方?”柳如芝呼吸微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有一个声音,徐徐响起,“呵,柳如芝,你好大的架势,这还没当正妃呢!哪日若是让你当了睿王府的主,怕是连本宫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一听得“本宫”二字,柳如芝瞬时面白如纸,已然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跪下!”老嬷嬷一声低喝。 有人一脚踹在了柳如芝的腿肘处,身子骤然失衡,双膝重重落地,发出砰然巨响。 柳如芝顿时失声惊叫,双膝落地的瞬间,宛若裂开般疼彻入骨,疼得她根本无法正常跪地,却又被人左右肩膀摁着,死死的摁跪在那里,完全无法动弹。 剧烈的疼痛来袭,美眸含泪亦含怨,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合着她那张惨白如纸的精致小脸,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贱婢作祟,妄图天家。”柔妃高高在上,音色狠戾,“死不足惜!” 第259章 我替那个孩子,问你讨个公道 柳如芝想过很多种可能,要么被府衙的人抓住,要么是东厂,又或者是锦衣卫,甚至于连睿王反目都想到了,偏偏没想到会落在柔妃娘娘的手里。 膝盖上传来的刺痛,让她的脑子瞬时变得清醒起来,“娘娘!” “睿王纳侧妃,本宫素来不会过问,但这一次,本宫不得不插手。”柔妃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柳如芝,你干的好事!” 柳如芝仍是那副娇柔模样,剪水秋眸更是盈满泪水,“娘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如芝一点都没听明白?还有,您这是想干什么?把我从睿王府劫来,是想、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都是轻的,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柔妃端着杯盏,优雅浅呷,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因为愤怒,而丢了该有的端庄,“你居然敢陷睿王于如此境地,以至于皇上训斥睿王,柳如芝啊柳如芝,自作孽不可活!” 柳如芝泣声泪下,“娘娘,您说这些话,可有证据吗?我知道,睿王府近来发生了很多事,可那些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自保都成问题,又如何陷害睿王殿下?” “那你的意思是,本宫误会你了?”柔妃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杯盏,“你以为本宫吃饱了撑的,没有证据就把你带进宫?柳如芝,你可知道,在这宫里随随便便死个奴才,是不会有人过问的。” 柳如芝心神一震,她倒是忘了,这是皇宫。 “我什么都没做过!”柳如芝徐徐直起身,斩钉截铁的开口,“柔妃娘娘若是因为睿王殿下而杀了我,我死而无怨,但若是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我柳如芝也是有骨气的,断然不会承认。” 柔妃倒是真的没想到,柳如芝居然会这般强硬,恐怕连睿王都没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竟藏着这样一副心肠。 “很好!”柔妃点头,“也算是有点骨气,没有让本宫太失望。” 柳如芝挣扎了一下,抬眸望着柔妃。 “放开她!”柔妃挥挥手,“谅她也不敢放肆!” 柳如芝深吸一口气,膝盖处的疼痛稍缓,“柔妃娘娘,您是殿下的生母,是皇上宠爱的妃子,我柳如芝不过是乡野女子,当日入睿王府也是迫不得已,您又何必为难我?卑贱之躯,不配柔妃娘娘纡尊降贵。” 第387章 “睿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柔妃目色凉薄的望着她,“别告诉本宫,她是自尽,本宫若无确凿的证据,也不会把你带到这儿来。” 柳如芝红着眼,“睿王妃是悬梁自尽,整个睿王府的奴才都看得清清楚楚,连仵作的验尸格上,都是这么写的,娘娘为何不信?” “本宫只是不信你!”柔妃能得皇帝恩宠这么多年,一手扶持自己的儿子至此,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脑子自然得比寻常人好使才行。 一句话,让柳如芝僵在了当场。 “柳如芝。”柔妃继续道,“你进了这明月宫就该明白,不管你说还是不说,你今儿都出不了这道门,本宫若是你,干脆死得明白,说个痛快,有些秘密带进了棺材里,死了也不怎么舒服!” 柳如芝笑得声泪俱下,“柔妃娘娘这是非杀我不可了?” “尔等不过蝼蚁,岂能误了吾儿大事,有你在睿王府一日,本宫的儿子就多一分危险,身为母亲,本宫自然要替他清理干净。”柔妃说得义正辞严,“行了,不管是不是你杀了睿王妃和简太师,留着你都是个祸害。” 柳如芝面色苍白,瞧着门外走进来一嬷嬷,双手托着盘子,上头放了两样东西,一个小瓷瓶,一条白绫。 “本宫念你伺候睿王一场,留你全尸,你且自己选,是要毒药,还是白绫?”柔妃依旧声音温和,看向她的时候,眼角还带着几分笑意,瞧着何其贤良淑德。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狠辣无情,字字带血。 “毒药还是白绫?”老嬷嬷冷哼一声,“快选!” 柳如芝咬着牙,“娘娘就不担心,杀了我之后,睿王殿下追究起来,母子反目成仇吗?” “母子反目成仇,也好过你祸害他。”柔妃想得何其明白,自知儿子优柔寡断,总归需要有人,替他快刀斩乱麻。 柳如芝瞧着托盘上的东西,“就算人是我杀的,那又如何?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都对我做了什么?杀光我身边的人,将我囚在了睿王府,逼着我成为他的侧妃,我岂能为自己的仇人生儿育女!” “既是如此,本宫这么做也算是成全你了!”柔妃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送她上路!” 音落,柔妃抬步就走。 这种场面,不适合她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妃在场,毕竟她还是那个温柔贤良、待人以仁厚的柔妃。 “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柳如芝还不想死,步步后退。 她还没有等到最终的结果,还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白绫? 只要白绫往脖子上一套,两个太监就能送她上西天。 苏幕一身黑衣,如同倒挂金钟一般,无声无息的悬在梁上,她原以为自己能听见什么东西,然则,只听到柳如芝对睿王的恨意,以及那一句:就算人是我杀的又如何? 果然,柳如芝对睿王李珏,恨之入骨。 外头传来了动静,苏幕瞧一眼伏在自己身后的年修。 年修会意,悄然离去。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睿王李珏闯宫来了,这事一闹大,皇帝就会过来。 殿内除了施刑的两个太监和一个嬷嬷,其他的人早就出去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嬷嬷拽住了几欲逃离的柳如芝,两个太监快速将白绫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宫里,随时都有人悬梁而死,但若是被毒死,总会有人上心,毕竟宫里的剧毒之物,难免会危及皇帝的安全,容易招来灾祸。 苏幕没有杀人,拂袖间打晕了这三个奴才。 柳如芝当即倒地,瞧着是晕死过去了。 “醒醒!”苏幕黑巾蒙面,解开了柳如芝脖颈上的白绫,“死了没有?” 柳如芝只觉得嗓子里刺辣辣的疼,再睁开眼的时候,原以为是看到了牛头马面,可再细看,这还是在宫里,周遭的景物半点都没变,唯一不同的是,那三个催命鬼都倒伏在地,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他们还没死,你也没死!”苏幕目色沉沉的望着她,“长话短,我只有一个问题,睿王妃真的是你杀的?” 柳如芝勉力撑起身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想给你的情郎报仇,是吧?”苏幕冷笑两声,“青梅竹马一朝断,血溅睿王马蹄前,从此魂梦皆不在,唯有血仇比海深。” 柳如芝眼眶通红,双肩止不住的颤动着,“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找睿王报仇吗?给你个机会。”苏幕徐徐站起身,“不知道你敢不敢?” 柳如芝一点都不信她,只扬起头望着她,唇角带着嘲讽而又绝望的冷笑。 “将事实的真相告诉皇帝,至于轻重……你可以自己掂量着说,杀人诛心,莫过如此。”苏幕冷然睨着她,“身为皇子,唯一所愿便是皇位,若有朝一日无缘于皇位,这比杀了他更残忍!” 柳如芝猛地身心一震。 “当然,睿王若不能登位,那么柔妃也就没有来日可言了!”苏幕继续道,“柳侧妃今日杀不了他,可不代表……新皇登基之后,会留着睿王这个祸害!” 古往今来,皇朝更替。 手足相残,兄弟阋墙。 柳如芝仿佛明白了,“你为何要帮我?” “我只是利用你,不是想帮你,至于你想不想报仇,会怎么做,我不会多管闲事,保你一命是觉得好玩,把你留给皇帝。”苏幕轻哼,“当然,皇帝若是知道了真相,既恼了睿王,也会把你碎尸万段,你要想面圣,也得做好必死的准备!” 第388章 语罢,苏幕朝着窗口走去。 “我不怕死!”柳如芝低低的开口。 苏幕站住脚步,幽然回头看她,“你真的杀了睿王妃?” “我没有办法。”柳如芝垂着头,嗓音里带着浓郁不散的绝望,“她虽是王妃,却坐视不理,任由睿王欺辱我,不曾尽过半分妻子的本分,未尽规劝之责,她该死!” 苏幕深吸一口气,“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你如何知道她未尽过规劝之责,也许如你这般,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时日长久,她有家族背负在身,岂能像你这样,一杀了之?你杀了她还不够,竟还唆使王妙琳,杀了王妃的祖父。” 提起这个,柳如芝便觉得可笑,抬头时竟是扬起了唇角,“唆使?不过是说了两句而已,她便当我是救世之人,对我言听计从。我哄着她利用那个、强迫了她的畜生,去毒死简老太师,她居然真的照做了!” “强迫?”苏幕蹙眉,“你说莫安对她……” 柳如芝深吸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个叫莫安的畜生,趁着她不曾防备,强迫了她,她想不开,去寻了死。” 所以那天,王妙琳去河边就是想去自尽的。 谁知,恰好被雍王所救。 “没死成就得活着,如同我这般苟延残喘,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柳如芝冷笑两声,“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苏幕敛眸,“所以,你们以杀止杀,杀了睿王妃,杀了简老太师,可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扯上了无辜的人?睿王妃和简老太师何其无辜?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复仇,让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 “我……”柳如芝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你可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滋味吗?” 她试过,所以痛彻心扉,最见不得的便是伤害孩子之人。 幼时,她与弟弟…… “柳如芝,你跟睿王又有什么区别?”苏幕质问。 柳如芝喉间一哽,愣是说不出话来。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拿别人的命当垫脚石。”苏幕冷笑连连,“若那些死去的人知道,你变成了睿王这样的人,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你下去之后,是否还有颜面,去面对他们?” 柳如芝捂着脸,“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替睿王妃的孩子,为他的母亲,讨个公道,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苏幕音色冷戾,“睿王来了,就在外头,皇帝很快就会赶来,该怎么办,你自己抉择!” 音落瞬间,苏幕消失在窗口。 柳如芝低低的呜咽着,泪水从指缝间往外涌,“我跟他不一样,不一样……” 第260章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说一样可又有点不一样。 睿王李珏直接闯进了明月宫,若不是宫里的奴才拦着,多半是要直接冲到了后院去了。 “放肆!”柔妃立在台阶上,冷眼睨着横冲直撞的李珏,“皇上关了你禁足,你竟还敢悄悄的进宫,若是让皇上知道,你如此不安于室,还不知要如何惩处于你!” 李珏立在那里,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该行的礼终是不能少。 行了礼,李珏努力平复心内的激动,开口问了句,“母妃,如芝是不是被您带进了宫?” “如芝?”柔妃叹口气,“便是你那位侧妃?” 李珏点点头,“是!” “真是笑话,你的侧妃怎么会跑到母妃的宫里?珏儿,你怕是糊涂了吧?”柔妃端着姿态,神色沉静,半点都不似撒谎。 她的镇定自若,也让李珏心生退意。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朝着皇宫方向行去的马车,未必真的入了宫? 可是……他让庆安去宫门口问过,的确有一辆马车进了宫,出示的是明月宫的令牌,事情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母妃。”李珏行礼,“还是将如芝还给儿臣吧!” 柔妃叹口气,幽幽的瞧着夜色,“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还敢在宫里待着,珏儿,你以前可不似这般莽撞,这是明月宫,你父皇随时都会过来,还是早些离开吧!” “自儿臣被责难,父皇已经不来母妃宫中,这些……儿臣都知道!” 李珏一开口,柔妃的面色旋即变了变,“你既知道,就该老老实实的留在睿王府,等着事情过去,再与你父皇请罪!” “母妃,儿臣喜欢如芝。”李珏道,“第一眼在马背上看到她,儿臣就知道,这是我想要的,还望母妃能成全。” 柔妃目色冷戾,“一个平民女子,何其卑微的身份,你居然还敢……珏儿,你太让母妃失望了!这里没有什么柳如芝,你速速出宫!送客!” 见着柔妃转身就走,李珏急了,慌忙冲到了柔妃面前拦着,“母妃,我只求您这一次,把如芝还给我,我带着她立刻出宫,保证老老实实的在府内待着,再也不出来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你既如此喜欢她,那本宫更留不得她。”柔妃凉凉的剜了他一眼,“珏儿,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珏站在原地,足足愣怔了半晌。 身份这东西,是夺命的刀,落下来的时候是真的疼,能剜去人心半片。 蓦地,李珏好似明白了什么,“母妃,您要杀了如芝?母妃你……” 第389章 “珏儿,睿王妃是她杀的吧?”柔妃开口,瞧着扑通跪地的儿子,“你知道多少?” 李珏愣了愣,“什么?” “既不知道,那就永远都不必知道。”柔妃叹口气,近前拍了拍李珏的肩膀,“母妃会替你处置干净,你出宫去吧!念在你如此钟爱的份上,母妃会留她一个全尸,你带回去好生安葬便罢了!” 从此以后,再无威胁与软肋。 甚好! “母妃!”李珏急了,慌忙磕了个头,“儿臣求您了,放过如芝吧,她那么柔弱,怎么可能去杀王妃,这些事、这些事都不是真的,与她无关啊!母妃,您不要听信流言蜚语,冤杀好人!” 柔妃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冤杀,本宫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留着她绝对不是好事。珏儿,本宫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后院的女子只是供你消遣,为你绵延子嗣的,不是让你动心动情,跪在母妃面前,为那些贱婢求情!” “母妃!”李珏自知,说不动自己的母亲,忽然起身就往后院冲去。 柔妃面色陡沉,“拦住他!” “庆安!”李珏一声喊,庆安当即护主。 虽然柔妃下令拦住睿王,可到底是睿王啊,谁敢真的去砰,这母子间的事儿,吵吵闹闹又和好,若是有所损伤,最后挨罚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是以,这半挡半拦的,闹得整个明月宫乱哄哄的。 突然间,外头一声喊,“皇上驾到!” 四下骤然落针可闻,安静到了极点,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柔妃骇然提着裙摆,慌忙拾阶而下。 李珏倒是想躲,却也是来不及了…… 皇帝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一眼回廊里神色慌张的李珏,皇帝的脸色便已暗沉到了极点。 “父皇!”李珏扑通跪地。 柔妃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直接越过了柔妃,站在了李珏面前,厉声呵斥,“朕让你闭门思过,你为何大晚上的闯宫?是朕平时太过纵容你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宫规为何物!” “儿臣不敢!”李珏此前闯宫的气焰,彻底消失得干净,伏跪在地一动不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抖颤,“儿臣听闻母妃、母妃身子不适,担心母妃,所以才会、才会漏夜闯宫,还望父皇念在儿臣对母妃的孝心份上,恕儿臣这一次莽撞之举。” 闻言,皇帝侧过脸瞧着柔妃。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柔妃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瞧着有些微微的白,再加上柔妃平素委实身子不大好,李珏这个借口确实说得过去。 “皇上,珏儿也是担心臣妾,所以才会悄悄进宫,哪成想……”柔妃泫然欲泣,“就在臣妾想赶他走的时候,您就来了!臣妾没有尽到规劝与教导之责,让珏儿犯下这般罪责,是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心软,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起来吧!既然是身子不好,就不该长久在外头吹风,回寝殿歇着吧!” “多谢皇上!”柔妃拭泪,柔柔弱弱的起身,“臣妾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那就让、让珏儿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皇帝目色沉沉,扫一眼跪地的睿王李珏,凉凉的开口,“下不为例!” “谢父皇!”李珏谢恩。 柳如芝没能找回来,李珏的心里始终缺了一块,却也没有勇气,当着皇帝的面多加犹豫,否则……若是让皇帝知道,柳如芝就在明月宫,大家都得玩完。 可惜的是,天不从人愿,向来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事实,诚然如此。 “皇上!” 突如其来的一声泣响,打破了所有人刚刚沉淀下来的安心。 第261章 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柳如芝的突然出现,让原本平静下来的一池水,忽然间翻滚不息,成了烫手的滚水。 “这是何人?”皇帝显然是愣了,突然冒出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还这般泪眼迷离,再瞧着周遭众人一副副诡异的神色,傻子也能猜到这里头有事。 柔妃是绝对没想到,三个奴才居然没能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让她跑出来了,出现在皇帝面前。 李珏是有些高兴,毕竟柳如芝没死;可高兴之余又极是惶恐,柳如芝的出现,让他与柔妃的对供,成了欺君之言。 父皇最恨的,就是欺骗!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护驾!”底下人一声护驾,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李珏快速冲上去,拽着柳如芝便跪了下来,“父皇恕罪,儿臣入宫探视母妃的时候,带着府中之人,她不懂得宫规,冲撞了父皇,还望父皇恕罪!” “府中之人?”皇帝推开围拢在跟前的侍卫,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地的柳如芝。 既是府中之人,随李珏进宫探视柔妃,为何满面哀伤,眸中带泪仿佛有所申诉?皇帝虽然老了,但是目光依旧犀利。 “带进来!”皇帝抬步进了正殿。 正殿内。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侍卫拦下了李珏,有皇帝在上,连柔妃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的坐在一旁,即便如坐针毡,面上也得保持惯有的端庄与从容。 “民女柳如芝,原是乡野之女,后被睿王李珏掳进了睿王府,成了睿王的侧妃。”柳如芝跪在那里,身形挺得笔直,“这件事,皇上应该听说过吧?” 第390章 皇帝横了李珏一眼,何止是听说过,这件事当初还是皇帝下令平息的。 “也对,如果不是皇上授意,那些府衙里的人,怎么可能不接诉状,反而将事情处置得那么干净?”柳如芝笑得何其悲凉,“就因为李珏喜欢我这副皮囊,他杀了我的朋友,杀了我青梅竹马,即将成婚的心爱之人。” 李珏骤然捏起袖中拳头,他不愿听到这件事,尤其是“心爱之人”这四个字。 “如芝?”李珏低唤她的名字,“父皇面前,不许胡言乱语!” 皇帝摆手,“你闭嘴,让她说!” “父皇?”李珏慌了。 皇帝这副神色,显然是要杀人。 “睿王囚我在王府之中,日夜派人看守,不许我外出,他待我再好,也是我的仇人,若无他,我此刻已经与心爱之人,成婚生子。”柳如芝知道说这些话,会有什么下场。 可她既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皇宫。 深吸一口气,柳如芝眸色猩红的盯着李珏,玉指直指,“就因为他,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我家破人亡,他却春风得意,妻妾满门,我岂能让他如愿!睿王妃……是我杀的!” 皇帝赫然怒目,“你说什么?” “父皇!自从王妃死后,如芝一直愧疚在心,她胡说的,她已经神志不清了!”李珏扑通跪地,哀声泣求,“父皇,父皇明鉴!” 柳如芝咬牙切齿,“我没有胡说,我说的句句属实,睿王妃是我用曼陀罗淬针所杀,我用曼陀罗导致她四肢麻木,然后把她挂在了事先准备好的白绫上,做成了她自缢而亡的假象!曼陀罗并非本土之物,杀人无声无息,只要用量精准,连仵作都不好查验。”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拍案而起,“你敢杀人!” 柳如芝忽然落下泪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杀人,有朝一日我也能杀人,可后来我知道,原来人被逼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报仇。我不只杀了睿王妃,我还唆使王妙琳,教她如何利用简家的奴才,杀了简老太师!” 听得这话,柔妃也坐不住了,“什么……” “你还杀了太师?”皇帝也是愣了。 外表看上去,这般柔弱无骨,这般貌美如花,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凶手,可事实摆在眼前,柳如芝亲口承认了。 “蛇蝎毒妇!”皇帝只能用这四个字去形容,眼前的柳如芝。 美则美矣,心狠手辣。 “太师不是我亲手所杀,我只是利用了简公子为过门的妻子,唆使她利用那个奴才莫安,简接杀了老太师,原本她还想杀了简公子,可惜本事不到家,杀不了人还被东厂的人抓住了。”柳如芝长叹一声。 秘密说出来,心里的石头也就碎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皇帝问,“反而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去杀睿王妃,杀简老太师?” 柳如芝望着李珏,泪水划过面颊,“因为……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这一刻的李珏,眼中神色复杂,有怨有恨,但不管怎样,他的视线始终牢牢的定格在她身上,始终不愿挪开。 “人,是我杀的,但起因是他。”柳如芝微微扬起头,瞬时泪如雨下,“皇上纵子行凶,以至于连累无辜,归根究底,还是皇上教子无方。” 柔妃愤然,“放肆,你敢以下犯上?” “我已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可怕的?”柳如芝狠狠拭去面上的泪,怨毒的望着众人,“子不教父之过,我说错了吗?睿王妃的死,简老太师的死,你们,都是帮凶!都是杀人凶手!” 皇帝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来人,把她给朕拿下!” “父皇!”李珏泣声,“父皇,如芝她、她是疯了,她不是有意要冲撞父皇,求父皇饶她一命,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柔妃恨铁不成钢,“珏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偏帮着这个杀人凶手?” “父皇……”李珏瞧着皇帝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自知已是回天乏术,“儿臣是真的喜欢她,父皇可曾真心喜欢过一人?父皇!” 那一刹,柔妃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慌张至极的抬头,连最初的端庄仪态也不要了,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皇上?”底下人慌忙搀住了摇摇欲坠的皇帝。 李珏愣怔,四下声音骤歇。 “把她带下去。”皇帝狠狠闭了闭眼,“交由东厂去查,务必……给朕查出真相来!” 柳如芝想到了死,可她终究是晚了一步,被人死死的摁住,然后拖了下去,等待她的将是东厂无尽的折磨。 皇帝是被人搀着回去的,也不知道是被气着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母……”还不等李珏开口,柔妃一个巴掌便将他的话,扇回了肚子里。 从小到大,柔妃从未打过自己这儿子,但是现在,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满意了?皇上龙颜大怒,现在不惩罚你,是因为他还没回过神来,等到明日他醒过神来了,你还是不是睿王,全凭皇上一句话!” “我……”李珏咬着牙,定定的望着柳如芝消失的方向,“我一定会救她!” 音落,柔妃再次一个巴掌过去,“你醒醒吧,她死定了!” 第391章 “我知道,父皇要杀她,可她神志不清,说过的话不作数!”李珏抬步就走。 柔妃站在那里,“本宫知道,你要去找栾胜,你觉得栾胜会救她?那本宫现在就明明确确的告诉你,就算是栾胜也救不了她,就凭你方才那一句话,皇上必杀她不可!” “话?”李珏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柔妃目不转瞬的盯着他,俄而幽幽的望着外头的夜色。 沉默,不语。 宫道上。 李璟负手冷笑,瞧着底下人急急忙忙的将皇帝搀走,“这下,本宫倒是能摘得干净,既不负父皇所望,又能让李珏……永不翻身!” 暗处,沈东湛瞧一眼身侧的苏幕,“效果很好!” 苏幕转身就走。 第262章 她要抓那个,始作俑者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你也有退缩的时候。”沈东湛对此表示欣慰,她没有横冲直撞的往前凑,算是保下了她自己一条命。 苏幕尽量挑僻静的黑暗宫道走,免得被人看见身后这个拖油瓶,“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人,搭上自己的命!” 他们不值得,也不配。 “确实不配。”沈东湛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她,“来了这么一出,这睿王一时半会的,别想再翻身了。” 苏幕垂眸,方才皇帝的脸色,他们伏在墙头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这一招补刀,做得极好。”沈东湛顿住脚步。 苏幕回眸看他,“我不会承你的情,相反的,东厂和锦衣卫本就水火不容,你今日留我性命,难保来日我不会与你刀剑相向。” “既允你活着,我自然有心理准备。”沈东湛兀自笑了笑,“你现在去哪?”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浓郁不散的夜色,心内微沉,“自然是回去等着,等皇上训斥!降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沈东湛八个字,概括了最终结果。 苏幕敛眸,抬步就走。 沈东湛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之中。 “爷,这就是一头白眼狼,您这是白费心思,她不领情还口出恶言。”周南无奈的摇头,“爷,您怎么不说话?” 沈东湛双手环胸,“你觉得柳如芝会因为苏幕的三言两语,就会到皇帝面前,和盘托出?一个能下了这么大功夫,要让睿王翻不了身的女子,会这么轻易的认罪?” “之前倒是没觉得,现在爷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问题!”周南愣了愣,“难道是大半夜的冤魂缠身,所以自个想通了?想给无辜者偿命?” 沈东湛勾唇轻呵,“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就算心内有愧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招供,承认自己杀人。明知道皇帝会杀她,她还这般不管不顾,说明她有底牌!” “什么底牌?”周南骇然。 沈东湛叹口气,“那就得……问问他咯!” “他?谁啊?”周南不解。 这长长的宫道,白日里倒也没怎么觉得,夜里便觉得阴森可怖,穿堂风呼啸而过,震得耳膜都有些嗡嗡的。 衣袂猎猎作响,沈东湛站在那里,拦住了那人去路,“顾公子好本事,三言两语的就帮太子扳回一局,将睿王淘汰出局。” “我不明白沈指挥使在说什么?”顾西辞站在那里,黑暗中瞧不出是何神色,“沈指挥使真是太抬举我了!” 沈东湛勾唇,“抬不抬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你在背后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顾西辞,在我面前,就不需要装模作样了!” “沈指挥使言重了,我能装什么模样?”顾西辞缓步走出暗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顾西辞,若你没点本事,这个时辰就不可能出现在宫里,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出现在宫里是名正言顺,但你不是!你没有进出宫禁的自由,哪怕太子准了你,但夜黑风高的,我要是想杀你,你便是擅闯宫禁的乱贼。” “沈指挥使这是要杀我?”顾西辞笑了一下,嗓音低低的,“如同柔妃想杀了柳如芝一般,可惜了,倒是让苏千户坏了计划。现如今,柔妃和睿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东湛轻嗤,“有仇?” “隔山望海的,算哪门子的仇?”顾西辞叹口气,“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我现如今是太子的幕僚,自然是要以太子为尊。” 沈东湛抬步就走。 “沈指挥使不信?”顾西辞还站在那里。 沈东湛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站着,“顾西辞,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允不允你活着,这是殷都,不是顾家的地方。” “你怕是对我有误会。”顾西辞说。 沈东湛想了想,误会是肯定有的,但他也没打算解开,毕竟没有那个必要,“顾公子好自为之,千万不要让我抓住把柄,我这人恣意惯了,能出剑的时候绝不会多说半句,别怪我到时候,没通知你!” 风过,人去无踪。 顾西辞幽然叹口气,云峰如释重负。 “好险!”云峰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会对您出手。” 这毕竟是宫里,锦衣卫要想杀一个人,太容易了。 尤其是,沈东湛! “此番保住了苏幕的命,沈东湛又岂会杀我。”顾西辞浑然不在意,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裹紧自身,“虽然我与他手段不同,但目标一致,他留我是看在我帮了苏幕的面上。” 第392章 这点,云峰就不明白了,“都说锦衣卫与东厂势不两立,可怎么到了他们身上,反而生出了别样的情义?” “唇亡齿寒。”顾西辞唯有这四个字,“走吧!” 云峰还是有些担虑,“公子就不担心,人进了东厂会把您招出来?” “东厂不会让事情,扯到东宫头上,只要我还是太子的幕僚,栾胜就得把这事办得圆乎!”顾西辞是半点都不担心,柳如芝招供。 该听的,皇帝都听了。 不该听的,皇帝绝对听不到。 当夜,太医进了皇帝寝殿。 宫内,略有乱象。 “柳如芝交给你!”栾胜站在东厂的牢门外,若有所思的瞧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苏幕,“皇上龙体抱恙,杂家进宫一趟。” 苏幕行礼,“是!” “这件事是你办的吧?”栾胜忽然道。 苏幕垂着眉眼,心头陡沉,“义父……” “办得很好。”栾胜拍着她的肩膀,“不声不响的,就让睿王吃了个哑巴亏。” 他的掌心略沉,摁在她的肩头,仿佛揪住了她的心,让她这心里头也跟着沉甸甸的。 “苏幕?”栾胜又道,“你可知道,睿王错在何处?” 苏幕依旧垂着眉眼,“错在不该强取豪夺。” “不!”栾胜撤了手,目色幽深的盯着她,“睿王错在……不该动情!他动情,等于把皇位拱手相让,连同自己的命一起,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当对方要你命的时候,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苏幕喉间滚动,紧了紧手中剑,神色寡淡的望着他,心内却是五味陈杂。 “皇上当年能登上皇位,靠的就是断情绝爱,少了软肋,就多了盔甲,便能战无不胜。”栾胜抬步往外走,“苏幕,别让我失望!” 苏幕站在那里行礼,目送栾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爷?”年修有些心慌,“督主这是……” 苏幕苦笑两声,“沈东湛不去摆摊倒是可惜了。” “此言何意?”年修不解。 苏幕叹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爷?”年修骇然,“您是说,督主他……是进宫请罪去了?替您求情?” 苏幕想起沈东湛那一句:无能总好过丧命。 现在想想,那小子的确是有些本事,把人心都掐算得这般精准,预测得分毫不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亏多了,才会有如此经验? “进去吧!”苏幕抬步进了大牢。 这下子,都凑齐了。 尤其是王妙琳在见到柳如芝之后,面色可以用色彩斑斓来形容,情绪波澜起伏,整个人都傻掉了。 “怎么会……”王妙琳慌乱至极。 苏幕站在牢门外,“都见过了,不需要我再介绍了吧?” “你们怎么敢?”王妙琳骇然,“她、她是……” 年修冷笑,“既然出现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皇上亲自下令,连夜审问柳侧妃,务必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该说的,柳侧妃在皇上面前都说了,不该说的,现下也可以开口了!” 听得这话,柳如芝抬眸望着苏幕。 “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苏幕勾唇,“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柳如芝眼神闪烁,徐徐别开头不去看她,“事情的始末,我都已经跟皇上说清楚了,睿王妃是杀的,简老太师是我唆使王妙琳所杀,你们还想问什么?” “不,我没有杀人,都是莫安杀的,跟我没关系!”王妙琳还在负隅顽抗。 苏幕深吸一口气,“曼陀罗,到底是谁的?” 顷刻间,王妙琳和柳如芝,双双沉默。 “你们以为不说话,我就抓不住那个始作俑者了?”苏幕眸色阴鸷,“进了这儿,有的是法子,能撬开你们的嘴!” 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眼神何其怨毒。 “王家有的是命,我不介意每隔一个时辰杀一人!”苏幕望向面色惨白的王妙琳,“总有一个是王姑娘在意的吧?” 王妙琳死死抓着牢门栅栏,“你好狠毒!” “至于柳侧妃,你的青梅竹马虽然死了,可据我所知,他还有至亲活在这世上,若是……” 还不待苏幕说完,柳如芝平静的面上,顿时掀起汹涌波涛,“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的,我的剑说了算。”苏幕扫一眼二人,“最后问一次,曼陀罗到底是谁的?” 第263章 居然是他的? 若是旁人威胁,兴许是可以当他是个屁给放了,但苏幕不一样。 不管是王妙琳还是柳如芝,都清楚的明白,东厂出来的阉狗是没有人性可言的,苏幕既说得出,自然也做得出! 苏幕转身就走。 “等等!”倒是柳如芝率先开了口。 苏幕心头一紧,顿住脚步转向她,“柳侧妃这是想明白了?” “计策是那人出的,我不过是照着他说的做了而已。”柳如芝面上带着决绝,也不知她话中是真是假,“就连曼陀罗都是他给的,我既不是大夫,又不是江湖人,哪里会有这种番邦之物?” 苏幕勾唇,“那个小院,我已经去过了。” 提及小院的时候,柳如芝显然愣怔了一下,稍后又恢复了最初的决绝,“那又如何?” “如何?”苏幕冷笑,“问题大了!那小院后面的曼陀罗,显然是栽培已久,那个时候你还没遇见睿王,没进睿王府,也就是说……那个人在殷都筹谋已久!” 第393章 柳如芝极是好看的眉,快速蹙起,精致的小脸逐渐煞白。 “想到了是吗?”苏幕幽然望着她,锐利的眸光宛若刀子,能剖开人心,“人家筹谋已久,却一头扎进去,还自以为痛快,殊不知……当了人家的刀子,还做了替罪羔羊!” 王妙琳惊恐的抓着木栅栏,“也就是说,我们都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都只是棋子罢了?” “杀人的棋子,完事就是弃子。”苏幕扫一眼二人,面上扬起嘲讽的笑意,“显然,你们已经是弃子了,那个人兴许已经离开了殷都城。而你们,将承担他计划中的最后一部分,应罪伏诛!” 王妙琳直勾勾的盯着柳如芝,“都是你害我的!是你害我的!那个人是你带来的,是你们计划好的,为什么要连累我?我还怀着孩子,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 “计划好的……”柳如芝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气力,瞬时瘫软在地,“我彼时还觉得奇怪,村子那么偏僻,为什么李珏会出现在那里?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苏幕没说话,关键的点儿,都已经告诉她们,所以接下里该怎么猜测,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年修在旁仔细的留意,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那人……是在我入睿王府之后,才遇见的!”柳如芝垂着眉眼,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靠在木栅栏处,“当时我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可我知道,若我死在了睿王府,李珏肯定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所以我想让自己,死得更像意外。” 那一日的桥上,她原本想趁着人挤人的时候,摔下去就算了,不摔死也能淹死,可谁知道却被人拉了一把,掌心里还塞了一样东西。 “便是那东西,让我燃起了复仇的念头。”柳如芝摸着自个的耳珰,“我与他的定情信物,我与他的情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呢?” 苏幕凝眸,“你可见到他的真面目?” “他立在巷子里,戴着斗笠,我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当时的我也没心思去顾及他什么模样,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的性命又何妨?”柳如芝抬头,看向苏幕的时候,眼眶猩红,“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没试过至亲被屠,肝肠寸断的滋味吧?”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剑,没有说话。 如何没试过? 她曾亲眼目睹,也曾亲身经历。 肝肠寸断算什么? 苟延残喘,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教我用曼陀罗去杀睿王妃,如此一来,睿王就会因为宠妾灭妻而见罪于皇上,失去皇帝的宠爱,对于皇子而言,失去皇宠比杀了他更能让他生不如死!”柳如芝这话不假。 皇子皆以皇位为企,眼睁睁的看着皇位拱手让人,确实比拿刀杀了他更残忍,一旦失去皇位,来日兄弟登基,必定为人鱼肉。 “果不其然,睿王妃一死,皇上便呵斥了李珏。”柳如芝冷笑,“可笑李珏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王妃真的是自尽而亡。其后,那人又告诉我,可以从简家下手,因为简家正在查睿王妃的事情,只要杀了简家的人,那么睿王心狠手辣之名,等于是昭告天下。” 如此狠辣之人,定会招致满朝非议,无缘于皇位。 “简家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是按照那人所说的,在王姑娘离开雍王府之后,与她相逢相知,然后同病相怜,两两联手。”都到了这个时候,柳如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唆使王姑娘,联手简家的奴才杀死老太师,睿王身上的污水,更是洗不干净了。” 苏幕望着柳如芝,“你真可怜,拿自己的一生,去做人家的棋子!” “那又如何?反正我这一生,早就没了出路。”她靠在那里,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早已被仇恨啃噬殆尽。 苏幕敛眸,转而望向王妙琳,“那么你呢?还不打算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人不是我杀的,她唆使的莫安,我是无辜的!”王妙琳抵死不承认,“与我无关!” 年修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小院还在呢,怎么就跟你无关了?哦,你是觉得杀了莫安便是死无对证是吗?” “给你曼陀罗粉的,不是女人,是男人吧?”苏幕轻呵,“之所以说是女人,是因为你们都说好了的,在抽屉里放着四时坊的药包纸,污蔑四时坊的林大夫,借此转移视线。” 一番话,王妙琳和柳如芝都保持了沉默。 “你们觉得不说话,这事就能过去?”苏幕可不这么认为,“我大概知道,他是谁!” 二人齐刷刷抬眸看她。 年修心下微转,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是他?” “我原以为他金蝉脱壳,近期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他竟这般迫不及待,倒真是让我费解。”苏幕怀中抱剑,“到底是人,为什么非要搅得殷都不得安生,还触及了皇室?” 柳如芝显然是诧异的,“你认识他?”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何处?”苏幕问。 柳如芝没说话。 “如果我告诉睿王,你在不久之前,杀死了腹中的……他的孩子,你觉得他会做什么?”苏幕阴测测的望着她。 柳如芝绷直了身子,面色愈白。 “哦,忘了告诉你,她……”苏幕指了指边上的王妙琳,“她的肚子里,也揣着睿王的孩子。” 第394章 王妙琳骇然捂住了肚子,惶然望着眉心微凝的柳如芝。 “好了,问得都差不多了!”苏幕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走吧!” 年修行礼,头也不回的随苏幕离开。 出去的时候,苏幕睨了年修一眼。 年修颔首,逐渐放慢脚步。 牢内。 柳如芝扶着牢门徐徐站起身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珏的?” 那一刻,王妙琳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要把她和柳如芝关在一起,“不、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们挑唆!这是我的孩子,跟谁都没关系,真的!” “李珏的孩子,你居然怀上了他的孩子?”柳如芝原本还有所怀疑,可看着王妙琳捂着肚子,满脸的警惕,她就明白了,苏幕说的未必是假话。 王妙琳急忙摇头,“不是,这不是睿王的孩子,跟睿王没关系!” “那你紧张什么?”柳如芝冷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肚子,“若不是皇嗣,你如何能活到现在?杀人偿命,不过如此,莫安都死了,你却因为这个孩子保住了性命……” 顿了顿,柳如芝深吸一口气,眸色阴鸷而可怕,“王妙琳,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原本以为,你跟我是一样的烈性,呵,是我看走了眼,你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贱人,之所以痛恨莫安,是因为莫安的身份不够尊贵,坏了你攀高枝的计划。” “不!”王妙琳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符,“这不是睿王的孩子,真的,你信我,我知道你恨睿王,又怎么可能跟睿王在一起?” 柳如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眼神里满是杀气,“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管是不是睿王的,既然是皇嗣,就不该留着,皇家……没一个好人! “这孩子,是雍王的,是雍王的!”王妙琳疾呼。 柳如芝冷不丁僵在当场,“你说什么?” “这孩子不是睿王的,是雍王的……”王妙琳瘫软在地,掩面抽泣,“你别碰我的孩子,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柳侧妃,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放过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柳如芝有些不敢置信,雍王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可现在…… 别说是柳如芝,饶是外头的年修,亦跟着愣了一下。 雍王?! 居然是雍王的? 那之前他们去雍王府,这雍王还装作与她不熟,戏演得足以让人,以假乱真。 年修快速出了大牢,苏幕就在外头等着。 将之前王妙琳的话如实汇报之后,年修有些狐疑,“爷,奴才不明白,雍王为什么会与这样的人有所牵扯?之前王妙琳口口声声,孩子是睿王的,现在是不是为了保命,所以才对柳氏撒谎?” “之前撒谎,是为了保护雍王,现在……”苏幕的面色,比夜色更沉,“是为了保住孩子,保住自己的救命符,她还指着这孩子,等着雍王来救她呢!” 所以说,女人的话,有时候得反着听! 第264章 那些掩在黄沙下的秘密 “所以,女人的话得反着听?她说是睿王的,偏不是睿王的。”年修明白了些许,但又有些不太明白,“那她现在对柳如芝说的话,是真的吗?” 这王妙琳的嘴里没有半句实话,委实让人分辨,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其实很好分辨,对着男人的时候说假话,对着女人的时候说真话。”苏幕勾唇,“就这么简单!” 年修:“……” 好半晌,年修低低的开口,“爷,这有什么依据吗?” “没什么依据,随口一说罢了!”苏幕抬步就走,“等着义父回来,再与义父禀报,先派人看住她们,找个大夫随时候命。” 所谓随时候命,只是不想闹出人命而已。 至于那个孩子…… 帝王寝殿,漆黑一片。 唯有靠近龙榻边上,才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豆灯微光,皇帝仿佛即将枯朽的残枝,靠坐在床柱边上,四下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 “皇上?”栾胜慌忙近前,“皇上,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站住!”皇帝虚虚的开口,嗓音暗哑得不成样子,“朕没事,只是忽然间心里有些不痛快,栾胜,是不是人老了,就会时不时的想起那些憾事?” 栾胜叹口气,“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说起了这些?那些过去的事儿,不叫憾事,只能说是有缘无分!皇上,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皇帝抬起脸,苍老的面上漾开无尽的疲惫,烛光倒映在他的眼底,翻涌着些许火苗般的猩红之色。 却又在转瞬间,消弭于无形。 “二十多年了?”皇帝望着栾胜,“她早就走远了,即便朕现在去追,也是追不上了。” 栾胜眸色陡戾,袖中拳头紧握,俄而敛眸敛神,唇角依旧挂着惯有的浅笑,“皇上,您这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睿王今儿问了朕一句,有没有真心对过人,朕扪心自问,为了皇位,什么都舍了,哪里还有心?可这日日夜夜纠缠不去的,到底是迷梦还是噩梦,朕自己都说不清楚了。”皇帝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啊……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栾胜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绪,低声笑道,“皇上,她不是还活在您的心里吗?有这般殊荣,她死亦无憾。” 第395章 “可朕有憾。”皇帝躺在了床榻上,“朕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没有把她拱手让人,又会是什么境况?她也许,还活得好好的,就、就……” 皇帝指了指自己枕边的位置,“就还在这儿,还在朕的身边,朕啊……把什么都给她,再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说到最后,皇帝合上眉眼。 终究是年岁大了,终究也是到了强弩之末。 经过二皇子谋反一事之后,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栾胜心里清楚,却也仅仅只是清楚,有些东西,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为皇帝掖好被子,栾胜退出了寝殿,叮嘱底下人好生看着,顾自朝着边上走去。 “督主?”奈风近前。 栾胜立在黑暗中,周身凉意不减。 奈风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督主如此模样?那种凉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带着浓郁的杀气,仿佛随时都会要人性命。 “此一时彼一时!”栾胜好半晌才有回声,“莫忆当年,怕悔断肠。” 奈风不解,“督主?” “奈风,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后悔药?”栾胜问。 奈风垂眸,“若是真的有,怕是人人哄抢,都要备上一副。督主,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皇上龙体微恙……” “杂家就是觉得,这后悔药是个好东西。”栾胜缓步往前走,“偏偏,世上最好的大夫,也开不出这样的方子。” 奈风点头,“这是自然。” “杂家……倒是有过这一方子。”栾胜低眉望着自己的手,定定的瞧着掌心,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奈风愕然愣在当场。 后悔药? 这世上真有后悔药? “可惜啊,错了,都错了!”栾胜扬长而去。 奈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听明白,自家督主到底在说什么? 提督府内。 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义父?” “都查清楚了?”栾胜拂袖落座。 底下人快速奉茶,毕恭毕敬的退下。 “是!”苏幕颔首,“柳如芝的背后之人,就是当初在国公府犯案之人,不过……不知藏身何处,多半又是逃了。而王妙琳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雍王殿下的!” 栾胜似乎心不在焉,直到她说完了许久,他都没有吭声。 “义父?”苏幕低唤。 栾胜抬眸看她,许是被他这么一看,她有些不自在,眉心陡然蹙起,便是那蹙眉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 “义父?”苏幕又喊了一声。 栾胜这才如梦初醒,放下手中杯盏,“这孩子,留不得。” “义父放心,王妙琳之前一直坚持,这孩子是睿王的,现如今她和柳如芝关在一起,柳如芝不会留下她的孩子。”苏幕躬身低语,“此事就算是皇上或者雍王追究起来,也跟咱们东厂无关,怪只怪睿王识人不明!” 栾胜点点头,“这招借刀杀人委实极好。” 忽然间,谁都没了言语。 四下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栾胜盯着她看,也不知在看什么,眼神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须臾,他徐徐伸出手,握住了苏幕的胳膊,将她往自个跟前拽了拽。 “义父?”苏幕一怔。 栾胜直勾勾的瞧她,掌心顺着她的胳膊慢慢下滑,终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捏着,“疼吗?” “不疼!”苏幕想抽回手,奈何栾胜握得生紧。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如同以前那般,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义父,您怎么了?”苏幕低声问。 栾胜幽幽的叹口气,“这次就算了,皇上那里,杂家会替你担着。苏幕,义父老了,很多事情会力不从心,这东厂早晚是要交给你的……下不为例吧!” 勾唇浅笑,栾胜松开手,“去领罚吧!” 苏幕知道栾胜的意思,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苏幕领罚!谢义父救命之恩!” 瞧着苏幕离去的背影,栾胜徐徐站起身,烛光里,眸色微红。 第265章 死人谷 苏幕出去的时候,奈风早已在外面候着,“苏千户!” 一旁的年修欲言又止,瞧了瞧奈风,又瞧了瞧自家爷,终究没有开口。 “说吧!”苏幕立在那里,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 奈风低声开口,“督主说了,您这些日子的表现足以证明,您已经不适合替东厂办差,若是您还想留在东厂,便去死人谷!” “死人谷?”年修骇然,“死人谷……” 那可是东厂的禁地,东厂最顶尖的暗卫,都是从死人谷里出来的,内里杀机四伏,人与兽争食,与牲畜无异,更可怕的是……会有专门的杀手,在后面追杀屠戮。 在里面,人不能称之为人,只为活着! “爷?”年修忙道,“奴才誓死相随!” 奈风叹口气,“苏千户,其实您可以服个软,相信督主他……” “不必了!”苏幕转身就走。 东厂这地方,原就没有仁慈可言。 服软,只会死得更快。 “苏千户?”奈风疾呼。 苏幕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他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回头路可言?当年她既能从死人谷出来,那么今儿她也可以。 第396章 “爷?”年修忙道,“您真的要去死人谷?” 苏幕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目色沉沉如凝暮霭,“我有选择吗?” 没有。 那就得上。 “奴才……” 还不等年修开口,苏幕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年修,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爷?”年修急了,“奴才誓死跟着您!” 苏幕拍拍他的肩膀,“该独当一面了,不要总跟着我,咱们这些人,也许说没就没了,没了谁都得继续活下去。我此去死人谷,不知道有没有命出来,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顺便替我照顾忠叔和少离。” 音落,她已疾步离去。 年修站在那里,目色沉沉的望着苏幕的背影。 死人谷…… 那里面的杀手,皆是极为狠辣,又对地形最为熟悉,专门用来训练暗卫,所以绝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苏幕进去……也不会有例外。 “不能让爷一个人去。”年修疾步冲上去。 但年修心知,自己的功夫远不如苏幕,贸贸然闯进去,不是拖后腿就是自找死路,得寻个保障才行,除非这人的功夫在自家爷之上,又或者与爷相差无几。 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 沈府的防守,比苏宅严密。 但幸运的是,年修进出自如,很快就摸到主院。 不过,主院也不太平。 “东湛哥哥!”沐柠总算是等到了沈东湛回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就因为我发现了你跟那个太监的事,你觉得无颜面对我?可是东湛哥哥,我在意的是你,只要能跟你成亲,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太监就太监罢……” 至少太监不会生儿育女,不管有多讨沈东湛喜欢,都不会威胁到世子妃的位置,还有……在太监身上不会有母凭子贵的奇迹发生。 “听着!”沈东湛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佩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没有躲着你,我也不会与你成亲,这场婚事是谁定的,你就去找谁,我没答应过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承认,也不会去做!关于苏千户的事情,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沐柠抽抽搭搭,“你明明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不解释?” “你是我的谁,我要同你解释?”沈东湛随手将帕子丢在桌案上,“沐柠,念在你从小在齐侯府长大,是姨母之女的份上,我对你诸多礼让,但这不是你蹬鼻子上脸的理由,我的耐心只留给特定的人,但绝对不是你!” 冷剑“咣当”一声归鞘,沈东湛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这次放你进来,也是想把话说清楚,免得你继续做梦,到时候梦碎了,还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沈东湛随手将一样东西砸在她脸上,“我的耐心有限,你可以走了!” 沐柠不敢置信的望着地上的书信,“你……” “这是殷都,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是此番不说,怕是这丫头还会继续白日做梦,他最烦腻这样的纠缠,“你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沐柠颤抖着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可不就是她飞鸽传书,打算送出去的那封家书? “我会让周南安排,明天就送你出城,回华云洲去。”沈东湛抬步往外走,“下次再敢来殷都,我便会书信一封,让齐侯府断了对沐家的援助,你知道后果!” 沐柠骇然,“东湛哥哥?” “沐家因为你,在外头仗着齐侯府的名声,肆意妄为,你以为我一无所知吗?”沈东湛冷然轻哼,“得寸进尺,必有代价!” 出了院子,沈东湛顿住脚步,横了一眼身边的周南。 周南:“……” 自己又干什么事儿? “出来!”沈东湛低喝。 年修轻飘飘的落下,站在暗处望着沈东湛,“沈指挥使。” “哟,之前还说咱们翻墙头,怎么一转头,就轮到你了?”周南哈哈两声,“这叫什么?哦,打脸不要来得太快!” 年修忍了这口气,“沈指挥使,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爷去了死人谷,我怕她……怕她有去无回。” “什么时候去的?”沈东湛音色陡戾。 年修忙道,“刚刚!” “哎哎哎,爷……” 第266章 她才是真的致命 沈东湛走得很快,周南和年修在后面疾追。 死人谷是什么地方,沈东湛有所耳闻,听说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只是他不太明白,到底是苏幕自己要去,还是栾胜让她去? 翻身上马,沈东湛策马直奔城外,现在赶去,兴许能将她堵在外头,若是真的进了死人谷,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你们家督主是不是有病,打一顿就得了,还送死人谷?”周南策马疾追,“这不是要苏千户的命吗?” 年修瞧着前方的沈东湛,“督主觉得爷变了,变得心慈手软,所以……” 忘了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那就从源头重新开始。 上次已经打过一顿,但苏幕依旧未改,所以栾胜才会发落她,去死人谷受罚,说是受罚,只是想让她重新感悟一下生死。 当然,也得有命出来才行。 这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让她拿命去拼。 “老阉狗就是老阉狗,果然是没心的。”周南策马急奔。 第397章 这一次,年修也没反驳,想想这么多年,爷为了东厂四处奔波,双手染满鲜血,皇帝一句话,督主一下令,爷就得把脑袋揣在裤腰上。 卖过命,拼过命,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倒是有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感觉。 沐柠再出来的时候,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踪迹。 “小姐,他们走得很是着急,多半是出了急事。”书香顿了顿,犹豫道,“奴婢瞧着,那个人好像是……” 沐柠是后来才跑出来的,自然没瞧见年修的背影,但书香之前一直在外头,沈东湛他们出去的时候,她悄悄的跟着看了一眼。 苏幕戳穿了她的手,她自然记得苏幕,还有苏幕身边这个随行的奴才。 此仇,死也不敢忘! “那个苏千户身边的,小太监!”书香悄悄的说。 沐柠狠狠一跺脚,“他们去哪了?” “瞧着那方向,像是要出城。”书香回答。 沐柠愤然,“东湛哥哥就是为了那个死阉狗,才会想要赶我走,既然是跟着那个小阉狗出去的,没见着那个死阉狗,就说明……可能出事了!” “小姐?”书香骇然,“您想作甚?” 沐柠瞧着手中的书信,狠狠的撕碎当场,“他都要赶我回去了,我若真的什么都不做,那我怎么有脸回去见我爹娘?” “那怎么办?”书香不解,这大晚上的小姐能干什么? 沐柠蹙眉,满面嗔怒,“还愣着作甚?还不去备马车?” “备车?”书香有些惊慌,这黑灯瞎火的,备车要去哪?难道说,小姐这是要出城,继续跟着世子爷他们? 在齐侯府的时候,她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小便养成了任性的性子,得不到就哭,一哭总有人心软,心软了便什么都有了。 可现在,这招用在沈东湛身上,似乎不怎么管用了,此处也没有齐侯爷给她撑腰,她在殷都有些施展不开拳脚。 即便如此,她也要做点什么,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死阉狗! “去啊!”沐柠呵斥。 书香点点头,“哦……奴婢这就去!” 可是,他们能出城吗? 毕竟,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距离晨起开门还早着呢,两个女儿家毕竟柔弱,一无官职,二无要务,恐怕是出不去的。 但是…… 死人谷这个地方,沈东湛没去过,只知道在城外某个地方,东厂的禁地自然不是谁都可以靠近的是。 “坏了!”年修翻身下马,“爷肯定已经进去了。” 沈东湛环顾四周,黑灯瞎火,深山老林,前面的路根本无法策马前行,必须得步行进山。 “爷的马……”年修瞧着不远处的,拴在树边的马匹,“这已经是东厂的禁地范围了,马匹栓在这里,不会有人擅动。” 沈东湛翻身下马,将马匹拴上,“走吧!” “来不及了!”年修道,“再往前走就真的出不来了。” 沈东湛没有半点犹豫,“出不出得来,全凭本事,进不进得去,全在你!” “好!”年修深吸一口气,“我带你们进去,好在你们今儿穿的都是便装,我们从偏角进去,那地方比较偏僻,能避开督主的耳目。” 沈东湛回头,“周南……” “欸!”周南摆摆手,“劝退的话就不用说了,他们这两没根的都要生死与共,我这正儿八经,堂堂男子汉,岂能贪生怕死?今儿呢,卑职肯定要跟着您进去,进去之后各凭本事,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谁也莫怪!” 沈东湛呵笑一声,“你还没娶媳妇呢!” “要是真的出不来,卑职就去阎王殿预定个现成的,下辈子直接定个娃娃亲,省时省力,多划算?”周南赔笑。 年修瞧着前方,“走吧!” 死人谷地方,还真是死气沉沉的,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青山绿水这一出,还真是养兽的好地方,想必内里的野物不少。 “你们小心脚下!”年修低声叮嘱,“这地方到处都是野夹子,还有陷阱,一不留神,就玩完了!” 周南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们东厂,怎么就这般心狠手辣,都已经身子残废了,还要进这地方磨炼?根儿都没了,现在还要命?没死在对手的手里,反而死在自己人手里,倒也是东厂一绝!”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年修领着二人穿过荆棘丛,从一处山坡上沿着藤蔓爬下来,“这个地方之所以不会被人发现,是因为爷背着督主,网开一面。” 沈东湛狐疑的望着他,“你是说,是苏幕开了后门?” “爷说,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若都是这样……哪里还会有人性?若东厂各个都是无情义的,来日若是反水,必定后患无穷。”年修顿了顿,转而想起了自己,“其实,爷并非外人所见冷酷无情,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帝王一声令,督主下死命。 不是她死,就是那些人死。 别无选择! “进去之后,她会做什么?”沈东湛问。 年修“嘘”了一声,骤然抬头,惊恐的望着天空,数只巨型大鸟在半空旋转,呼啸而过,四下骤然安静下来,黑漆漆的林子里,诡异万分。 周南提着一颗心,隐约觉得要出事! 果不其然,年修慌忙加快了落地的速度,然则…… 第398章 四颗照明弹送上半空,刹那间绽放如烟花。 “完了,被发现了!”年修骇然,一人塞了一块布,“遮住脸,跑跑跑……”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遮住脸,不过……这可能是死人谷的规矩,沈东湛什么都不多想,只跟着年修一起往前跑。 年修要去的地方,肯定有苏幕在! 这是走的偏门,但苏幕肯定是走的正门。 死人谷状如葫芦,唯有一条进出口,这偏门还是苏幕特意留的,要想出去,必须拿到谷中活死人墓内的令牌。 只有拿到令牌,才能从密道离开山谷。 死人谷的正道,只准进不准出。 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周南回头,只瞧见数名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在林子里乱窜,黑暗中唯有刀光利利,显然是死士。 “爷肯定在前面!”年修疾呼,“不能停!” 这些人在林子里跑惯了,夜里奔跑宛若白昼一般,行动自如。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你们先走,我殿后!”周南停了下来,冷剑骤然出鞘,二话不说便迎了上去,“别停下来,解决了他们,我就去找你们!” 沈东湛没有停,年修也不敢停。 只是,陌生的环境里,很难应付自如,周南还是失策了,死士训练有素,遇人拦阻,顿时分裂两队,一队留下缠着周南,一队继续直追。 不远处似有光亮,刀光剑影! “沈指挥使,拜托了!”年修止步,骤然转身,拔剑直逼死士而去。 不能把这些人,带向苏幕那边。 “都要活着!”沈东湛纵身直跃。 苏幕倒是真的没想到,会突然有人从半空而落,驰援自己,原以为是年修,可看他招数,苏幕便隐约明白了些许。 一剑劈开迎来的死士,苏幕转头去看他,“你……” “少废话,先保命!”沈东湛言简意赅,腕上一抖,瞬时剑花四溅,抬脚便踹开了迎上来的死士。 苏幕趁机补上一剑,“这些人,只会死,不会退!” 言外之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双方必须有一方倒下,才能罢休。 “冲出去!”沈东湛忽然握住她的手,冷不丁将她掷出包围圈,“苏幕!” 苏幕当即握紧手中剑,“明白!” 里应外合,相互配合。 最后一人倒下之后,天光渐现,林子里迎来了第一缕曙光,只是那光亮很是微弱,被这茂密的层林遮掩,虽不似夜里的漆黑一片,但仍是昏暗无比。 “爷!” “爷!” 年修和周南都安然无恙,苏幕和沈东湛亦是松了口气。 “你们不要命了?”苏幕收剑归鞘,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走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就贸贸然的闯进来了!年修,你……你还把他们带来了?” 年修站在那里,默默的扯下了遮脸布,“奴才怕、怕您出事,所以……” “你无需怪他。”沈东湛扯下遮脸布,“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东厂的死人谷是什么虎狼之地,如今正好有机会,有人领路。” 周南双手环胸,“也不过如此嘛!”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进到谷内,这只是谷口!”苏幕环顾众人,“你们不是从这里出去的,当然不会明白,死人谷有多可怕!” 九死一生,亦不为过。 “爷?”年修顿了顿,“奴才只想跟着您!” 苏幕扫一眼众人,“把遮脸布戴上,不要解下来,这是死人谷的规矩,否则谁也出不了死人谷,接下来你们跟着我走,不要随便触碰这林子里的任何东西。有时候,不只是陷阱要命,无处不在的剧毒,也会要命!” 沈东湛近前,立在她身侧,“真是……要命!” 第267章 我会保护你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比如说蘑菇,颜色鲜艳的毒性愈大,就好比某些人,明明什么都不做,只要往你眼前一站,就能致命。 沈东湛觉得,眼前的苏幕像是毒蘑菇,既致命又致幻。 “还愣着干什么?”苏幕皱眉,“还不走?” 沈东湛回过神来,抬步跟上。 年修正要迈步,却被周南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年修愣怔,当下拂开周南的手,“这是死人谷。” 周南白了他一眼,“没看见人家不需要你这拖油瓶吗?” “拖油瓶?”年修瞧着不远处的二人,“你胡言乱语什么?” 周南慢慢悠悠的跟上,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二人,“有些事情要多看看,你若是有眼睛,就会知道他们需要独处。” “独处?”年修扯了扯唇角,“这是死人谷!” 周南:“……” 好半晌,周南才缓过神来,“你别一口一个死人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听过一句话吗?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年修不解。 周南捂了捂脸,“算了,撮合这事,我自个都觉得匪夷所思!” 年修:“……”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你从死人谷出去的?”沈东湛问。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要走多远才能出去?”沈东湛问。 苏幕顿住脚步,“只要你不解开遮脸布,我就能把你们带出去,若是你们被认出来,你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第399章 “就因为我是锦衣卫?”沈东湛问。 苏幕皱了皱眉头,“这话还需要挑明说?” 不是明摆着? “行吧!”沈东湛望着她,“那便见不得光罢!” 苏幕只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出死人谷已经很久了,谷内的布置是随时都会改变的,所以我也不能保证,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苏幕环顾四周。 四下昏暗,杀机重重。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若不是年修拽得极是,周南的脚脖子怕是要被生生卡断了。 “捕兽夹?”周南愕然。 年修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爷?” “一人一根棍子,慢慢走!”苏幕环顾四周,“小心一点,谨防暗箭!夜里,死士成群结队出来杀人,白日里,这帮混账东西就躲在暗处放冷箭,无处不在。” 沈东湛谨慎的环顾四周,眸色幽沉。 地上时刻都藏着捕兽夹,树上随时都会有死士放冷箭,昏暗的林子里,杀机四伏! 忽然间,沈东湛握紧手中剑,“什么声音?” “脚步声?”周南骇然。 年修满心惶然,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是狼!”苏幕咬着牙,“狼群!从树上跑!跑!” 地上有捕兽夹,若是贸贸然奔跑,保不齐会被夹断双腿,好在他们各个功夫不弱,从树上跑会安全得多,但也要防着绳笼和陷阱。 苏幕一声跑,众人便上了树。 果不其然,狼群从另一侧跑来,成群结队,呼哧声惊得人心剧颤。 “地上没有捕兽夹!”周南忙道。 要不然,狼群如何能自由奔跑。 “不管有没有,你也不敢下去啊!”年修急了。 沈东湛疾呼,“还说什么?跑!” 活着逃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一跑,四个人就跟猴子似的,在树上乱窜,伴随着耳畔的呼啸而过的冷箭。 “分开跑!”苏幕厉喝。 沈东湛毫不犹豫的扑向苏幕,冷箭擦着他的肩头而过。 那一瞬的寒光乍现,让苏幕瞳仁骤缩,不敢置信的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清隽的容脸在她的视线里快速放大,终是模糊一片。 即将落地的瞬间,苏幕猛地醒过神来,快速环住了沈东湛的腰肢,一脚踩在了狼背上,纵身跃上树梢。 没吃没喝,不断奔跑,死人谷里的日子,便是如此可怕。 天色暗下来之后,苏幕与沈东湛终于停下来,只是…… 年修不见了,周南也不见了。 “完了!”苏幕呼吸微促,也算是精疲力竭了,“这地方走丢了,万一困在了密林中,肯定是必死无疑!” 沈东湛声音低哑,“周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相信他!” “你怎么了?”苏幕听出来了,他的声音不太对。 沈东湛靠在树干处,用力的喘了两口气,“你不是说了吗?毒,无处不在,可见你很有先见之明,早早的预测到了,我的下场!”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当即搀着他到一旁的溪边坐下。 溪水潺潺,波光嶙峋。 借着溪水反光,苏幕扯开了沈东湛的衣襟,露出了他肩膀上的伤,“我想,你大概误会了一些事情,死士的暗箭虽然淬了毒,但不会致命,致命的是林子里的危险。” “我明白!”要不然,他也撑不到现在。 只是…… “是不是四肢麻痹?”苏幕问,“真气提不上来了?” 沈东湛靠在石头上,“知道还问,是不是想确定清楚,再趁人之危?” “到底是你影响了周南,还是周南影响了你?”苏幕拔出靴子里的短刃,“忍着!” 音落,还不容他吭声,她已经用刃口,划开了他的伤口。 沈东湛闷哼了一声,任由她为所欲为。 污血快速涌出,被苏幕用帕子拭去,她用力的挤压,试图将毒血全部挤出,若不是沈东湛已经受伤,她得留着气力对付随时到来的死士,用点内力为他逼毒倒也容易。 沈东湛的肩膀,肿胀发黑,挤出了毒血之后倒是消肿了不少,只是……这条胳膊暂时是提不起来了,压根使不上劲儿。 “这毒……”沈东湛问,“会持续多久?” 苏幕想了想,“放心吧,只要挤出来,十二个时辰之内就会恢复。这是死人谷,但终究也不是以杀人为目的,东厂需要精锐,而不是死人!” “若是有余毒怎么办?”沈东湛侧过脸,瞧着自己肿胀的肩膀,“会不会有影响?万一十二个时辰都解不了毒,我怎么办?” 苏幕犹豫了一下,“怕死?” “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会带着我的尸体出去吗?”沈东湛问。 苏幕幽然叹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不想被一个人留下,世人谁不怕死?”话虽然这么说,但该有的警惕还是不能少,沈东湛靠在那里,静静的望着粼粼波光的溪水,“若有岁月静好,谁愿舍生忘死?” 蓦地,沈东湛冷不丁僵直了身子。 脖颈处,温热异常。 更温热的,是肩头的伤口。 苏幕将毒血吸出,一口啐在地上,转而又是第二口…… 沈东湛坐在那里,下意识的别开头,喉间滚动了一下,竟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了她,任由她帮他把毒逼出来。 第400章 须臾,苏幕蹲在溪边引水漱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肯定能解毒!”苏幕回头看他,“我还真的没看出来,沈指挥使这么怕死?” 沈东湛想了想,眉心微蹙,“能帮我把衣服……” 苏幕:“……” 她狐疑的瞧着他另一条胳膊,不至于全废了吧? “我得养精蓄锐!”沈东湛解释,他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苏幕起身,重新走会他面前,蹲下来将他的衣襟拢好,“我出来得着急,没带药,你且忍耐着,我知道山坡那边有草药,回头帮你摘一些。” “好!”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近在咫尺,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肌肤的温度。 “这伤……”苏幕顿了顿,“我会保护你!” 沈东湛:“好!” 第268章 不要劝我回头,回头已无路 有那么一瞬,苏幕有些发怔,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这个,答应得极为爽快的沈东湛,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哪个混账东西假冒的? 可想想也不对,人可以易容,这功夫没办法假装。 微凉的掌心,贴在了沈东湛的额头,苏幕疑窦丛生,难道是病糊涂了? “苏幕?”沈东湛开口,“这毒会不会对脑子有所损伤?” 苏幕:“??” 之前她倒是问过,这毒会不会致命,但是……伤脑子倒是不曾详查,左不过看沈东湛如今的样子,浑然就是剧毒上脑。 难道说,这毒真的会让人短暂变蠢? “怎么可能!”苏幕呵笑两声,转而又低声问了句,“你除了胳膊,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沈东湛无力的靠在石头上,呼吸有些滚烫,“浑身乏力,眼前有些模糊,看什么都你的影子,怕是中毒太深。” “黑灯瞎火的,就我一个大活人站你面前,自然只能是我,难不成还冒几个鬼影子给你看?”苏幕怎么觉得,沈东湛这一中毒,倒是矫情了起来? 在溪边找了两片叶子重叠,苏幕接了点水,“喝点水!” 说来也奇怪,沈东湛居然老老实实的张开了嘴。 苏幕想着,别是真的伤了脑子,真的变傻了吧?若然如此,那可如何是好?带个傻子闯死人谷,简直是难比登天。 喝了水,沈东湛精神稍缓。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苏幕问。 沈东湛一怔,这是把他当成了傻子吗? 见他不答,苏幕心头陡沉,“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完了,沈东湛狠狠皱眉,她这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傻子,以为他伤了脑子! 苏幕冷不丁退后两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带着他躲躲,要不然死士出现,他必死无疑。 好在这死人谷她也不是头一回进来,陷阱可变,但是原有的林木山石是无法挪动的,且这内里的死士一波波的替换着,存在很多不可变因素,他们更习惯地图上的死人谷。 无奈之下,苏幕在沈东湛面前蹲下。 沈东湛:“??” “上来!”苏幕不耐烦,“快点!” 沈东湛:“……” 打量了一下自身,再看看蹲在面前的苏幕,沈东湛内心的是有愧疚和拒绝的,虽说交手的时候,二人火候相差无几,可若是要让她背……自个到底是七尺男儿,在身高体重方面的优势,对她来说肯定有压力! “我……” 还不待沈东湛开口,苏幕骤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背上,二话不说就背上了沈东湛。 沈东湛表示,活了这二十多载,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背着走!这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虚到了什么程度? “我伤的是胳膊!”沈东湛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放置,尽量压低了声音,毕竟就在她耳畔说话,免得震了她的耳膜,“不是腿!” 苏幕也是头一回背个大男人跑路,站起来走了两步才觉得,自己就跟个二傻子似的,心里有点憋得慌,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热气就跟浪头打过来似的,一波波的喷薄在耳畔。 身上微微起了鸡皮疙瘩,苏幕身子绷得生紧,“你闭嘴,不然摔死你!” 沈东湛一手垂着,一手捏着剑,这姿势让苏幕走得摇摇晃晃。 “用胳膊箍着我!”她低喝,“快点!” 沈东湛默默的提起那条“幸存”的胳膊,箍着她的双肩,“这样?” “嗯!”她低低的应了声,仿佛是从鼻腔里发音,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别动!” 别动? 沈东湛哪敢动?! 对她来说,他是压力。 对他而言,她是致命。 彼此,都不好过。 山洞外,青苔密布,灌木掩盖。 山洞内,火光葳蕤,静坐无言。 火光不能太大,免得外头的人察觉,到时候又免不得一场乱战,只是山洞内安静得让人,无法忽略对方的存在。 沈东湛想着,总要找个话题才行,否则这样空坐着,时不时的想看她,可又怕被她发现,到时候一通怼,真是自讨没趣。 “这是你藏身过的洞穴?”沈东湛问。 苏幕横了他一眼,那意思何其明显,这还需要问? 第401章 得,说了句废话。 “苏幕!”沈东湛又道,“你是如何进了东厂的?” 只听得“吧嗒”一声,手中的枯枝应声断裂,火光在眼眸里跳跃,只是这张微白的面上,依旧神情寡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苏幕没有看他,随手将枯枝丢进火堆里,“看样子,你还不是个傻子?那你呢?好端端的齐侯府世子不当,要跑到殷都当劳什子的锦衣卫?逍遥的土皇帝不好吗?非要听人差遣,才算有滋有味?” “有时候,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沈东湛靠在石壁处,揉着肿胀的肩膀,“但是东厂,只为自己活着!” 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付出,索取。 “沈东湛,我与你不一样,你自小养尊处优,我是踩着累累白骨,才活到今日的。”苏幕定定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篝火,“你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而我……若不舔尽刀头血,滚在地上的,就是我的脑袋!” 沈东湛说不出话来。 “别跟我提什么金盆洗手,也别说什么善良,我这里……没有那些玩意。”苏幕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冷冽的笑意,“但凡我有一点点,孟婆汤都够喝好几碗了。” 沈东湛点点头,“你是栾胜一手培植的,杀人工具。” “我知道。”她又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什么都知道,但她别无选择,就像是进这死人谷一般。 栾胜一句话,她就得毫不犹豫的进来。 哪怕,明知是死! “离开东厂,会怎样?”沈东湛问。 苏幕眉心微蹙,“生是东厂的奴才,死是东厂的魂,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东厂!” 话到了这儿,沈东湛便知道了,他往前迈一步,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想来此番她被栾胜丢到死人谷,也跟他有缘故。 只是,她只字不提。 “让你来死人谷,是想让你找回当年决绝的样子?杀人如麻的狠辣,将唯一那么点人性,重新泯灭于无。”沈东湛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你想回到本来的样子吗?” 苏幕没回答他,随手将枯枝丢进火堆里。 本来的样子? 她本来可以和父母在一起,生活幸福美满,有爹娘有弟弟,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气得娘拿着鸡毛掸子,撵得她满地跑,就躲在爹的书桌底下,由着爹帮她与娘,打马虎眼。 弟弟身子不好,一边咳嗽一边笑,最后捂着肚子直喊“揉揉”……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我为什么要回头?”苏幕音色狠戾,眸色猩红,“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就不要在这里滥发善心!我不想回头,也不会回头!” 江家那么多条人命,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 沈东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难道是跟她……要找的那个人有关?那个人,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一夜,无事。 天亮之后,死士只会放冷箭,不会再出现,对于武功高强之人而言,还算是安全,当然……前提是别再遇见狼群或者别的猛兽。 “你待在洞内,我去帮你找药!”苏幕起身往外走。 沈东湛紧随其后,“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自己跑了?苏幕,你要保护我,我得跟着你!” “随你的便!”苏幕头也不回。 外头,倒也安生。 山坡那边,蔓草丛生,却也有消炎止血的药草,只是山坡陡峭,又因着地草厚实,晨起凝雾,极为湿滑。 苏幕伏在那里,伸着手去够山坡底下的草药。 身后,忽然传来了哼哧声。 “难道又是……”沈东湛骤然回头,唯见风吹草动。 苏幕心里着急,冷不丁身子下滑。 “苏幕?”沈东湛只剩下一只手,自然无法去拉拽,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快速扑想她,紧紧的将她摁在自己的怀中。 坡陡湿滑,蔓草丛中,二人相拥成团,咕噜噜的往坡下滚去。 第269章 我见过,你温柔的样子 身子不断的翻滚,脑子如同进了滚筒一般,混沌一片。 苏幕被沈东湛死死的摁在怀中,只觉得眼前发黑,口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心跳加速,如高山擂鼓般狠狠敲在她的心头。 她的手,几乎是无意识的、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身子微微蜷起,宛若将他当做了刺猬身上的刺,把自个保护得严严实实。 停下来的瞬间,万籁俱寂,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了。 呼吸,微促。 苏幕伏在沈东湛的胸口,好半晌才恢复了知觉,耳畔是风声,摇动着齐腰高的蔓草,发出呼啦啦的动静。 喘着气,苏幕徐徐抬起头。 沈东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东湛?”苏幕低唤。 沈东湛未有动弹。 心下骇然,苏幕吃力的往前爬了爬,伸手去探沈东湛的鼻息,还好,还活着!下一刻,她用力的拍着他的脸,“沈东湛?沈东湛?” “唉!”沈东湛闭着眼睛叹气,忽然伸手,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中,“别动,免得被发现。” 苏幕:“……” 她的面颊,贴着他宽阔的胸膛,羽睫陡然扬起,止不住的轻颤着。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低声问。 第402章 沈东湛仍是闭着眼,仍是将她摁在怀中不放,“我可能受伤了,你先让我缓缓!眼下我动弹不得,若是真的与那些东西动手,会拖累你!” 闻言,苏幕眉心一皱,还真的没敢再吭声,自然也不会动弹,由着他这般摁抱着。 不知道是天气太好,还是风太舒服。 又或者,是怀抱太暖,苏幕只觉得眼皮子打架,昨夜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她怕自己睡着了,万一被死士发现,沈东湛只剩下独臂,肯定会难逃一劫,便一直半眯着眼到天亮。 现下…… 沈东湛睁开眼,瞧着湛蓝色的天空,身侧是高高的蔓草,足以将二人完美遮掩在内,他垂眼看去,只瞧着怀中昏昏欲睡的人儿,羽睫止不住的扑闪着。 昨夜,她一直醒着。 他知道。 所以,昨夜他倒是睡了一觉,两个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保持警惕,有一人保持体力,既然她不愿闭上眼睛,那就由他来保持体力。 眼下,她倒是可以恢复一下体力。 沈东湛没有开口,由着她伏在自己的怀中,然后无声无息的睡了过去,他躺在那里,听得风声,夹杂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有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眼下,不就是吗? 死人谷,倒也是个好去处! 沈东湛便睁着眼,听得周遭的动静,留心怀里的人儿,暖风习习,春意正浓。 不过,苏幕也只是稍稍打了个盹,她终是戒心极重之人,怎么可能真的放心睡着。 大半个时辰过后,苏幕猛地坐起身来,面色铁青的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是安全的,眼底的冷冽才渐渐的散了大半,面上神色稍缓。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苏幕坐在地上,扭头望着身侧的沈东湛,“没死就起来!” “睡得舒服吗?”沈东湛悠悠的坐起身来,单手支在她的身后,自身则微微朝着她倾斜,嗓音里带了几分戏谑,“本指挥使的怀抱……可还满意?” 苏幕白了他一眼,麻利的起身,没有理他。 沈东湛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瞧着她朝着不远处走去,渡过蔓草丛,似乎是弯腰在找什么?俄而,她直起身,掌心里多了一抹绿色。 “解开!”苏幕道。 沈东湛瞧了瞧她掌心里的一把草,默默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就这样?” “开大点!”她环顾四周,想着找两块石头。 然则,周遭正因为没有石头,所以他们滚下山坡才没有受伤。 沈东湛将衣襟扯开,露出了整个受伤的肩头,“如此,可行?” “行、行吧!”苏幕瞳仁骤缩,夜里瞧着倒也没什么,白日里……嗯,青天白日的,瞧着他那胸前的细皮嫩肉,她隐约觉得自己给他上药,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沈东湛将肩头往她跟前凑了凑,“来啊!” “嗯?”苏幕一怔。 沈东湛蹙眉,“这光天化日的,你让我如此这般到何时?你瞧着便也罢了,万一那些死士过来,岂非一个个都看了个遍?” 苏幕:“……” 这还,吃亏了? “我这……”苏幕还是没找到石头,干脆也不矫情了,这毕竟是死人谷,容不得他们墨迹,还是要尽快离开为好。 想了想,苏幕干脆将药草塞进嘴里,快速咀嚼。 沈东湛心神一震,愣愣的瞧着她将药草嚼烂了,然后吐出来,敷在他的肩头伤口处。温热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东西,可劲的往心口钻,冷不丁盈满左肩下方。 呼吸一窒,沈东湛竟是不敢去看她的脸,忙不迭将视线投向远处,唇角微微上扬,面上竟有几分滚烫。 她是真的,不想让他死。 “苏幕!”他低低的开口,“你温柔的样子,倒也……极好!” 苏幕:“……” 第270章 我与苏幕,有误会 苏幕懒得与他扯嘴皮子,随手将他衣襟扯回去,转身就走。 “苏幕!”沈东湛皱眉,“就这……” 苏幕顿了顿,极不耐烦的回头看他,然则下一刻,猛地心神一震,瞧着他微敞的胸口,眉心狠狠皱起,“没手吗?” 手? 有的。 沈东湛提了提那只“仅剩”的手,手里握着剑。 苏幕:“……” 深吸一口气,苏幕不得不重新走回去,为他扯好衣襟,重新捋直襟口,面色沉得能滴墨,真不知道他进死人谷,是为了帮她,还是拖她的后腿? 沈东湛面不改色,待她整理完了衣襟,便跟在她后面,重新爬上了山坡继续往前,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密林丛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现在…… 年修被绳索勒住,顿时倒挂在树上,要不是周南及时出剑,只怕四面八方袭来的冷箭,早就把年修扎成了刺猬。 落地那一瞬,年修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快速躲在了树后,谨慎的环顾四周。 “你说你怎么如此废物?”周南掩不住唇角的讽笑,“居然中招了?” 一想起年修被倒挂的模样,周南差点笑出声来,惹得年修面呈猪肝色,这要不是死人谷,这小阉狗估计能提剑劈了他。 “欠我一条命,以后对咱说话悠着点!”周南颐指气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别跟你家爷似的没良心。” 第403章 提到了苏幕,年修便不能忍了,“什么叫没良心?你把话说清楚!” “这还不够清楚?”周南半点都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你家苏千户是怎么对我家爷的?都救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是那副欠了她似的脸色。” 年修冷着脸,没有与他争辩,毕竟方才确实是周南救了他。 二人继续往前走,这地方就跟走迷宫似的,瞧着哪哪都一样,放眼望去不是树就是石头,瞧着阴测测的,很是瘆人。 “到底还有多远?”周南问。 年修哪儿知道还有多远,“我也是头一次进来。” “你们东厂的精锐,不都是从这儿出去的?难道说,你不是精锐?”周南调侃,“东厂的百户长,居然不是从死人谷里出去的?” 年修轻嗤,“谁告诉你,东厂的精锐都是从这儿出去的?死人谷出来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这有什么好?” “苏幕,不是从这儿出去的?”周南一怔,“瞧着倒是还有几分人性。” 尤其是在处理耿少离的事情上,苏幕真的是留了很大的余地,还保全了耿少离的性命。 “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东厂的规矩?”年修不与他多说废话,谨慎小心的继续往前走,然则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一声响。 年修骇然回头,只瞧见地上一个大坑洞,周南已经不见踪影。 “姓周的!”年修慌忙转回。 坑洞底下黑漆漆的,压根瞧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我、我在下面!”周南的嗓音里似乎带了痛苦,“岩壁太滑了,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根本上不去!你别下……” 话音未落,周南幽幽的转头,望着一个踉跄扑在自己脚下的年修,止不住唇角直抽抽,“我这话还没说完,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狼来了。”年修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继而瞧着黑暗中,不知是蹲着还是坐着的周南,“你干什么?” 周南叹口气,“还能干什么,一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说你,就不能跑?往树上跑,往别处跑,非要下来,这鬼地方还不知道有什么蛇虫鼠蚁,只能下不能上,要是都死在这里,谁能知道?爷还不定得怎么着急呢!” “那怎么办?人都下来了,我又爬不上去。”年修轻嗤,“废话少说,死人谷的陷阱,要么必死,要么就有生机可寻。” 周南眼前一亮,“那就是说,这地方是有出路的?” “废话!”年修过来搀了他一把,“还能走吗?” 周南取出火折子照明,“废话!” 只是,有些瘸罢了! 借着火光,年修发现了周南腿上的伤,应该是下来的时候摔在了哪儿磕的,好在周南手脚麻利,早早的用布条绷住了伤口,昏暗中透着血色,倒也没有大出血的迹象。 “也不知道,咱们两个的爷,现在在哪?”周南有些着急,这地方黑乎乎的,看不到出口,就如同困兽一般,焦灼万分。 年修也想知道,爷是否还安然无恙? 这死人谷数座山连绵,林深茂密处,不是狼群就是死士,谁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至少在面对那一群狼的时候,饶是武功再高,也难逃狼口。 何况,这些狼都是特意豢养的,并且素日就是以林中活物为食,猎杀的天性让它们会死咬着猎物不放。 “但愿,没事!”年修满心担虑。 有时候杀人的不只是刀剑,还有愚蠢,蠢死了自己,也会害死别人。 比如,沐柠。 仗着沈东湛的名义出城,却没能找到沈东湛的踪迹,让车夫驱着车在城外四处晃荡,围着城墙绕了半天也没找到个所以然。 忽然间,有护院打扮的男子,拦在了车前。 “你们是什么人?”书香冷着脸,心里却直打鼓,眼下天蒙蒙亮,若是遇见什么坏人,怕是要出大事,“这是沈府的马车,沈府知道吗?锦衣卫沈指挥使府上!” 护院行礼,“咱家主子知道这车是沈指挥使府上的,所以才会派奴才过来打声招呼,眼下还没完全天亮,万一遇见什么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主子?”书香愣怔,回头望着自家小姐。 沐柠走出马车,瞧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护院往后退了一步。 书香有些着急,“主子,您别去,万一他们不安好心!” “谁敢在锦衣卫的头上动土?”沐柠自不相信,抬步就朝着马车走去。 车前挂着马灯,光亮昏暗,但是车内有光,还算亮堂。 “你是何人?”乍见一男子坐在车内,沐柠在车外有些犹豫。 他放下手中书册,拢了拢身上的氅子,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沐姑娘谨慎也是应当,不过不必紧张,本王是……雍王,李琛!” 沐柠骇然愣在原地,“雍王殿下?” 回过神来,沐柠赶紧行礼。 “不必了,本王从城外回来,见着沈府的马车在外头徘徊,为免出事,本王送你回城罢?”李琛言语温和,烛光里病容清晰,他看向沐柠的时候,眼底带着笑意,瞧着极是温柔。 沐柠愣了愣,“送我回城?” “怎么,沐姑娘不是要回城?哦,是要离开殷都,回华云洲吗?”李琛低低的咳嗽着,“若是如此,本王、本王……咳咳咳,也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否则沐姑娘这般纤弱,万一路上有什么事,恐沈指挥使悔之晚矣。” 第404章 沐柠有些心酸难过,沈东湛冷冰冰的不开窍,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温柔善待。 见着沐柠不说话,李琛眉心微凝,颇为不解的望着她,“怎么了?是本王说错了什么?” “不是不是。”沐柠忙摇头,眼角有些微红,“多谢雍王殿下的美意,我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李琛道,“外头风大,进来说吧!” 雍王府的马车,虽然谈不上奢靡,但也足够宽敞,比之沐柠原来的马车,不知好上多少倍,温暖宽敞而又明亮,连车内的脚垫毯子,都格外的柔软。 车门合上,车内便安静至极,将外头的声音隔得一干二净。 “姑娘方才说心里难过?这殷都虽然繁华,但也诸多烦心事,姑娘若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可告知沈指挥使,想来以沈指挥使在殷都的威望,肯定能解决。”李琛含笑,将瓜果脯子的碟,往她跟前挪了挪,转手将一旁炉子上的小壶提起,给她倒了杯水。 话匣子一开,沐柠便觉得有些收不住了,悄悄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雍王。 虽说是个病秧子,但也是个俊俏的病秧子,眉眼舒朗,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眼底柔和、唇角的笑,让人瞧着毫无攻击性,可以说是温柔到了极点。 许是一看到病秧子,人内心深处的同情就会油然而生,是以距离感就会逐渐消失,这大概也是雍王的一种优势。 能劣势变成优势,需要一定的本事! 沐柠觉得委屈,很委屈,需要发泄的那种。 背井离乡的来到了殷都,放眼望去,人生地不熟的,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他竟然还不愿承认这桩婚事,想到这儿,沐柠泫然欲泣,嗓音都带了哽咽,“东湛哥哥都不愿理我。” “沈指挥使公务繁忙,有时候顾不上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琛叹口气,“沐姑娘怕是对沈指挥使有所误会。” 沐柠摇头,“没有误会,东湛哥哥心里有人了而已。” “什么?”李琛的眉头冷不丁跳了一下。 沐柠愕然愣住,自己怎么就把话说出来了呢?想了想,她便闭了嘴,默默拭去眼角的泪。 “喝点水吧!”李琛低低的咳嗽着,开了车窗瞧着外头,“回城,送沐姑娘回沈府!” 外头应了一声,马车徐徐启动。 “殿下。”沐柠心思微转,端着杯盏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坐在那里,安静翻着书册的雍王李琛,低眉喝了口水,“你可知道,东厂的苏千户?” 李琛手上的动作一顿,“苏幕?” “对!”沐柠眼巴巴的望着他,“就是她!” 李琛不由的笑了一下,“苏千户是东厂的二把手,武艺高强,是个能人。怎么,沐姑娘也认得苏千户?” 沐柠心里发苦,何止是认得,简直是结怨太深,初次见面苏幕便废了书香的手,现在又缠着东湛哥哥不放,简直是可恶至极! 该死的东西! “我与苏千户之间有些误会。”沐柠顿了顿,心思百转,“想着寻个机会,与苏千户说说,解除误会,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闻言,李琛笑道,“这有何难,若是真的有误会,那本王做主,让你与苏幕好好聊,解开这误会便罢了!对了,是什么误会?要紧吗?” “之前我以为苏幕是个男子,所以……”沐柠故意扭捏了一下,“误会了苏千户有轻薄之意。” 李琛点头,“苏幕虽然是个阉人,但生得俊俏,眉眼风、流,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过不打紧,本王这送你去提督衙门,你拿着本王的令牌,想必他们不敢拦你!” “多谢殿下!”沐柠欣喜若狂,瞧着掌心里的雍王府令牌,简直如获至宝。 有了雍王的帮衬,看苏幕还敢不敢缠着东湛哥哥?! 第271章 杂家就是理 雍王府的马车,在提督衙门的门前停下。 沐柠忽然就犹豫了,“殿下……” “放心吧!”李琛笑靥温和,“有本王的令牌在,他们不会拦着你,你绝对能见到东厂提督,也就是苏幕的义父。父子两的心性是最相似的,有些事情,苏幕未必能做东厂的主,但是这位东厂提督却可以做苏幕的主。” 沐柠被绕得有些晕乎,但现在显然有些振奋,“殿下的意思是,这位东厂提督,可以使唤苏幕?只要他禁止苏幕靠近东湛哥哥,那苏幕就必须遵守?” “是!”李琛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要你实话实说,东厂提督会替你做主,关于苏幕的事情,他都可以帮你!不过,本王也得提醒你,东厂提督是个阉人,脾气很是怪异,言语间莫要太刺激他,你也知道的,阉人嘛……” 沐柠宛若醍醐灌顶,“我明白了!” “自己小心,本王还有要务在身,先走了!”李琛低低的咳嗽着。 沐柠快速下了车,紧握着手中的令牌,目送雍王府的马车离去。 “小姐?”书香瞧着提督衙门的大门口,还有门口的蕃子,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掌心也跟着隐隐锥痛,“奴婢瞧着这地方太可怕了,阴森森的,还是、还是先回去吧!” 沐柠瞧着掌心里的令牌,“我都到这儿了,还要回去吗?回去能找到东湛哥哥?能让东湛哥哥回心转意,远离苏幕那只阉狗吗?” 显然,不能。 第405章 “小姐?”书香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沐柠拾阶而上,都到了这份上,书香自然得跟着。 门口的蕃子一伸手,沐柠便将令牌示出。 “雍王府?” 见着雍王府的令牌,蕃子自然不敢拦着,且马不停蹄的去通知了栾胜。 栾胜正打算进宫,听得这话,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晨光微弱。 “这个时辰,拿着雍王府的令牌,来提督衙门?”栾胜拢了拢衣襟,眉心微微拧起,“沈丘那个老狐狸,生了沈东湛这么个狡猾的东西,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挑了这么个脑子进水的玩意当儿媳妇?” 奈风行礼,“督主,您要去看看吗?” “沈东湛的女人,自然是要看看的!”栾胜抬步就走。 何况,还是拿着雍王府的令牌,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事实是,见着沐柠的那一刻,栾胜便觉得自己白来了这一趟,眼前的女子虽然生得精致,瞧着也算是个美人胚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沐柠就属于,只在皮的肤浅。 “你要见杂家?”栾胜拂袖落座。 沐柠熬了一夜没睡,本是昏昏欲睡,然则见着栾胜进来时这一排场,登时吓得睡意全无,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你是东厂提督?”沐柠紧了紧掌心里的令牌。 栾胜瞧着她这般模样,便自知她有贼心没贼胆,手一挥便退了身边的人,“你不是要见杂家吗?如今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是沈府的。”沐柠有些语无伦次,“今儿来这儿,是想提醒一下提督大人,管好苏幕,不要让她缠着我的东湛哥哥不放。” 栾胜杯盏在手,陡然收紧指关节,眸色沉沉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苏幕是个阉人,能做什么?若然是个女子,还能入东湛哥哥的后院,当个妾室,可她是个太监!”沐柠据理力争。 在她认为,自己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沈东湛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按理说是可以震慑众人的。 “你胡言乱语什么?”奈风开了口,“苏千户岂会缠着沈指挥使!” 沐柠起身,“我说的是事实,你们为何不信?雍王殿下都肯相信我,你们有什么不信的?看看吧,这就是雍王殿下给的令牌。我既然来了这儿,肯定是有证据的,你们、你们不能仗着东厂的威势,就这样强词夺理,凡事要讲个理字!” 栾胜阴测测的盯着她,“理?在东厂,杂家就是理!” 第272章 你别死 这话一处口,沐柠当下打了个寒颤,脑子里陡然记起雍王说的那些话,阉人的性子不太好,脾气反复无常,断然不可惹怒了他。 思及此处,沐柠紧了紧袖中的手,“我的意思是,这两人靠得太近了,免不得会连累彼此的名声,还是离得远一些才好。” “苏千户已经不在城内,你还敢找上门来?”奈风都看不过去了,苏幕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最是清楚。 死人谷那个地方,进得去未必出得来,想当年,苏幕虽然活着走了出来,却也是去了半条命的,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月。 虽然苏幕今时不同往日,可死人谷里的死士,也不是吃素的,内里的陷阱设置早已改变,即便熟悉地形,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只是来、来规劝一声罢了!”沐柠起身,“既然你们不愿处理此事,那我、我改日再去找苏千户,面对面处置。”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耳畔传来了指尖轻敲着桌案的声音。 “笃、笃、笃”的三声,蕃子已经堵住了门口,拦住了沐柠的去路。 奈风冷笑两声,“东厂,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们……”沐柠面色瞬白,紧了紧掌心里的令牌,“这是雍王殿下的令牌,你们不能对我怎样,否则雍王府不会放过你们!” 栾胜手中的杯盏,砰然捏碎,“雍王府?” “督主?”奈风忙不迭奉上帕子。 栾胜捻着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拭手中的水渍,冷眼瞧着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别说沈东湛还没娶你,你不过是个商女,就算沈东湛娶了你,也只是个齐侯府世子妃罢了!拿着雍王给的令牌,就敢在杂家面前颐指气使?嗯?脑子是个好东西。” “你……”沐柠愣怔,“你想干什么?” 栾胜随手将帕子丢在一旁,目色幽幽的盯着她,“沈东湛不愿意娶你,你就闹到东厂,雍王可以给你令牌,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杂家这人脾气不好,还有个臭毛病呢?” “什么、什么毛病?”沐柠还真的不知道这点。 栾胜勾唇,浓白的面上漾开瘆人的笑,“除非你能压在杂家的头上,否则到了东厂,杂家既不讲道理又护短。” 音落,奈风手一挥,蕃子快速上前,直接扣住了沐柠与书香二人。 “你们放手,放开我!”沐柠惊呼。 书香当场就吓哭了,“小姐?” “雍王殿下这份人情,杂家改日再还,今儿就好好的处理你与苏幕的问题。对了,雍王应该告诉过你,苏幕是杂家的义子吧?”栾胜款款走近,上下打量着她,“送上门来的东西,就留下来吧!” 沐柠瞬时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栾胜。 第406章 “带下去!”栾胜道,“让幺姑来一趟,她会好好招待这位——世子妃!” 奈风行礼,“是!” 幺姑是自小看着苏幕长大的,将沐柠交给幺姑,还能有好下场?别看幺姑平素对苏幕温和至极,可进了刑房关起门来,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到了她手里的,就没有说不出真话的女子! 沐柠倒是想挣扎,奈何就她这样的弱女子,帕子往嘴上一堵便什么声音都没了,紧接着就被拖走了。 东厂的奴才办事,素来是干净利落。 幺姑第一时间赶到了提督衙门,彼时栾胜已经进宫,奈风似乎是特意留在衙门等着她。 “锦衣卫?沈指挥使的女人,怎么会跑到咱们东厂?”幺姑甚是不解,“来传信的奴才,说得不是太清楚,我这是一脑袋浆糊,全然没听明白!” 奈风领着她往大牢走去,边走边道,“不知死活,拿着雍王殿下的令牌就冲到了督主面前,说是苏千户与沈指挥使相从过密,私下里接触太多,想让督主惩处苏千户,可是督主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自个处置苏千户倒也罢了,决不允许旁人挑三拣四。” “督主素来护短,自己可以处置,旁人不许插手。”这点,幺姑也是清楚的,“没想到沈指挥使这般聪慧之人,居然会选了个……这样的女人当世子妃,着实出乎意料。” 闻言,奈风呵笑,“许是太过聪慧,所以想换换胃口,找个蠢笨一点的女人,让日子变得有趣一点。” “倒也有些道理!”幺姑点头,“不过,云华州的人这般大胆?来了殷都也不会打听打听,咱们东厂是什么地方?就这么贸贸然的闯进来,也不怕有来无回。” 奈风摇头,“仗着锦衣卫的名头罢了,你是没看见,督主生气之后,她那副怂包嘴脸,总算是明白,咱们东厂是什么地方!” “苏千户怎么可能跟沈指挥使相从甚密?不过是以讹传讹,有些人想接着这传言,让东厂和锦衣卫双双受创罢了!”幺姑叹口气,“若是这个时候,她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东厂,此事便等于……” 奈风敛眸,“等于东厂默认!” “雍王?”幺姑倒是真的没想到,“我原以为他身子不适,是个病秧子,就算有野心也不会太过激进,谁知道,竟会在这节骨眼上,动了这份心思?” 奈风领着她进了大牢,“你别忘了,雍王殿下这两天就走了,就算真的与他有关,皇上也不会允许咱们查下去。睿王出了这样的事,受了重罚,短期内是不可能再崛起,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一个雍王和靖王。” “靖王的母亲身份卑微,现在人都不在殷都,想来更无可能,只要睿王不复宠,雍王养好身子,那么殷都的局势就会出现改变。”幺姑瞧着不远处,关在牢笼里的沐柠主仆。 奈风顿住脚步,“督主说了,不死就成,还没进齐侯府的大门,就算不得齐侯府的人,留着一条命是给沈指挥使面子。” “明白!”幺姑勾唇,“到了我的手里,差不多可以跟阎王爷打声招呼了!” 奈风意味深长的瞧了瞧前方,无声的退出了大牢。 不多时,沐柠与书香便被提了出来,绑在了木架上。 “放开我!放开我!”沐柠惊呼。 幺姑双手环胸,立在刑房内,瞧着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略带不屑的扯了扯唇角,“放开你是不可能了,你见过狼叼了肉,还会撒嘴的吗?蠢到了什么极点,才能跑到东厂撒野?” “阉人可恶!”沐柠厉喝,“我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否则我姨夫和姨母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幺姑点头,“所以,齐侯爷现在在哪呢?” “我哪儿知道?”沐柠愤然,“若然我真的知道,一定会让他们杀了你们这帮狗奴才!东湛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还有锦衣卫那些人,他们若是知道我在东厂,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看你们如何交代?” 幺姑深吸一口气,“在东厂,有一个忌讳的词是绝对不能碰的,知道是什么吗?” 沐柠一怔。 “阉人!”幺姑近前,忽然钳起沐柠的下颚,“你可知道,这世上的阉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从男人变过来的,还有一种……” 沐柠惊恐的瞪大眼睛,幺姑的手,沿着她的面颊,轻轻下滑,终是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苏千户也是你能折腾的?”幺姑眸色陡戾,“找死!” 凄厉的惨叫,瞬时响彻刑房内外。 足见,惨痛异常。 ………… 外头出了事,死人谷内却一无所知。 苏幕不得不承认,沈东湛的体质是真的好,按理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知觉的胳膊,居然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年轻力壮,身强体健。”沈东湛瞧着自个的肩头,“亏得你帮我祛毒。” 苏幕啃着兔子腿,“兔子肉燥,仔细上火。” “总好过饿死。”沈东湛不得不佩服,苏幕这人走哪都好养活,就像路边的狗尾巴草一样,“不补充体力,怕是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苏幕瞧着他手里的兔子腿,“能在这儿抓到活物不容易,若是引来狼群,不知道是狼吃我们,还是我们吃狼?” “苏幕,如果死在这里,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沈东湛问。 第407章 苏幕瞥他一眼,“你死,我都不会死!” 可见,求生欲之强。 “再往前走,便是洞窟地界,跨不过去就得走地下,跨过去了就能知道中央位置,你可知道地下洞穴无数,暗道四通八达,若是一直在底下绕路,可能就死在里面了。”苏幕敛眸,“我当年掉下去过,差点就死在里头。” 沈东湛凝眸,难怪她将剩下的兔子肉都包裹起来了,还准备了火把,兔子皮在溪边清理干净之后,用绳子绑缚住,可以拿来当水袋,可见是早有准备。 “如果真的掉下去,如果真的出不来,沈东湛……”苏幕斜了他一眼,“你可就是我粮食了。” 沈东湛勾唇,“你要吃了我?” “可能!”苏幕深吸一口气。 白日里出行,还算安全,所以他们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跨过这些暗口,进活死人墓,如此一来就可以离开死人谷。 但是年修和周南,也不知去了何处,眼下要找也未必能找到,这才是两难的抉择。 平平无奇的丛林与蔓草堆,每走一步都得格外小心,苏幕和沈东湛是前后走的,若一人掉下去,后面或者前面的人,可以及时救援,免得两个一起掉下去,到时候就要在地下迷宫里打转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 苏幕没想到自己会踩着一条蛇,登时惊得脚下一滑,身子朝着一侧偏离,沈东湛是走在前面开路的,只要她按照他的脚步路径行走就没问题,谁知…… “苏幕!” 苏幕只觉得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所有的意识都只停留在,沈东湛奋不顾身扑下来,抱住她的那一刻。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然后便是什么都没了。 再次醒来,四下黑漆漆的。 “沈、沈东湛?”苏幕吃力的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愕然惊觉自己好似正……砸在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之上。 完了…… 苏幕慌忙爬起来,伸手去摸躺在地上的人,“沈东湛?喂,喂?” 别是被她给砸死了吧? 好在,火把都在边上。 苏幕赶紧用火折子点了一支火把插在边上,微弱的火光足以看清楚周遭的境况,果然是沈东湛替她当了垫子。 “沈东湛?”苏幕慌忙捧起他的脸,“沈东湛?” 连呼两声,沈东湛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东湛?”苏幕骇然,慌忙伏在他胸口听心跳,继而扣住他的腕脉,人还活着,可能是砸懵了?只是,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 下一刻,沈东湛好似有了些许反应,冷不丁捂着心口,张着嘴好似喘不上气来了。 “沈东湛?”苏幕愕然。 被她砸坏了? “喂?”苏幕想要托起他,奈何自己刚才摔下来,亦是惹了皮外伤,这会还没缓过劲儿来,甚是力有不逮。 心内,忽然惶恐万分,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怕他就这么憋死了。 “沈东湛?”苏幕深吸一口气,快速迎上他的唇,将那一口气渡进了他的嘴里。 沈东湛:“……” 第273章 你故意的? 如此反复,反复如此。 直到……沈东湛呼吸平稳,苏幕才停下来,借着昏暗的火光,伏在他上方,瞧着他的面色,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断了气,死在了这里。 “沈东湛?”苏幕眉心紧皱,再次扣住他的腕脉,垂眸探着他的脉象。 沈东湛喉间滚动,破开一条眼缝,瞧着神情凝重的苏幕,侧颜如玉,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葳蕤的烛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颜,怎么看都觉得分外动人。 “咳、咳咳……”沈东湛咳嗽了两声,冷不丁翻了个身,撑起了身子,“这是哪里?” 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得死在这里!” 而且,还可能……是被她给砸死的! “嗤……”沈东湛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吃痛的揉着胸口位置,“苏千户的力道不轻啊,所幸我这骨头够硬,否则,这肋骨都得被你给拆了!” 苏幕张了张嘴,刚要怼他两句:我没求你救我! 可瞧着他那副痛苦的模样,苏幕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罢了,他到底也是救了她! “还能走吗?”苏幕问。 沈东湛伸出手,“扶我!” 苏幕:“……” 行,扶就扶! 苏幕扶着沈东湛起身,他这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好在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过后,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是哪里?”沈东湛环顾四周,“要往何处去?” 苏幕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从上面掉下来之后,咱已经迷失了方向,我只能凭着直觉走,这地底下的洞穴连绵,走错了方向可能就会在原地打转。” “原地打转?”沈东湛挑眉,“未必!” 说着,他徐徐推开她,单膝落地,然后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你会听声辩位?”苏幕有些狐疑,居然这般能耐? 沈东湛没吭声,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开口,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将胳膊朝她一伸,“扶我!” 苏幕:“……” 幽然叹口气,苏幕扶着沈东湛,缓步朝着前面走去,都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很是能耐,可苏幕瞧着,怎么就这般矫情?摔一下,也没缺胳膊没缺腿的,居然让她搀一路。 第408章 “沈东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柔弱了?”苏幕问。 沈东湛想了想,“年纪大了,自然是愈发扛不住了,何况跟着苏千户走南闯北的,落了一身的伤,你这身上的伤也不过刚刚好转,我这伤……” “你受了伤?”苏幕之前可是半点都没听说。 沈东湛刚要开口,忽然间狠狠推开了苏幕。 冷箭“嗖”的一声,从苏幕的耳畔擦过,差一点、差一点就划开了她的皮肉,真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幕的火把狠狠扎进了泥地中,反手之间,冷剑应声出鞘。 说时迟那时快,沈东湛抢先出手。 在这狭窄的密道里,谁先抢得先机,谁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到了这时候,便是真正的短兵相接,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这边有了动静之后,不远处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可见还有后援。 “走!”沈东湛抓住苏幕的手,“撤!” 地势不利,不可恋战。 二人的速度倒也是极快,眨眼间便掠过了死士,飞窜而去,快速将死士甩开,只是这么一来,更加难辨方向。 甩开了死士,沈东湛松了口气。 谁知…… 胸口顿时挨了一脚,沈东湛的脊背狠狠撞在了石壁处,登时发出一声闷哼,嗓音吃痛的开口,“苏幕,你干什么?” “走路要我扶着,动手的时候倒是挺起劲!”苏幕咬着后槽牙,“沈东湛,你敢耍我!” 沈东湛揉着胸口位置,“生死攸关,自然要放手一搏?苏幕,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你便……” 苏幕:“??” 下一刻,她当即拔剑。 幸好沈东湛眼疾手快,反手便将她的剑,摁回了剑鞘,“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什么账回去再算,如何?” “你方才是醒着的!”苏幕这才意识到,可能上了当,“沈东湛,你卑鄙!” 沈东湛舔了一下唇,“与我无关,我可没求着你亲我。” “你还敢说!”苏幕切齿。 可惜四周光线昏暗,否则他定能看见,来自于苏幕的愤怒,以及……杀气腾腾。 “嘘!”沈东湛忽然伸手将她拽到身边,“有动静!” 苏幕张了张嘴,一颗心瞬时提起。 有脚步声? 是那些人又追来了? “快跑!” “你跑就跑,拽我干什么?” “死在这里,谁去找爷?” “呸!你放手!姓周的!” 第274章 推开它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沈东湛和苏幕赶紧贴着石壁,年修和周南的声音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但是,这里只有一条道,也不知道要从哪儿进去,才能与他们会合? “年修!”苏幕用剑柄敲着石壁,“年修!” 石壁的那头,忽然安静下来。 须臾,回应她的是同样的剑柄敲击声,还有年修兴奋的疾呼,“爷?爷?是不是你?” “年修,是我!”苏幕如释重负,“没事吧?” 年修隔着石壁点头,“奴才无恙,爷您没事吧?” “都好!”苏幕松了口气,“快找找出口,看能不能碰个头?” 这话刚说完,周南便开了口,“苏千户,我家指挥使呢?” 苏幕瞧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沈东湛,“问你话呢!” “还活着!”沈东湛淡然启唇。 年修和周南找了找,始终没找到接入口,也就是说他们与沈东湛和苏幕,始终保持一墙之隔,这两条密道明明隔得很近,却只能听得声音见不到人。 “要不,砸墙?”周南急得直挠头。 年修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你想被活埋,就自个找角落砸,别来祸害我和我家爷!” 周南一怔,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事实诚然如此,这可是地道,要是砸了这面石壁,万一上方坍塌,饶是武功再高,也难逃被活埋的命运。 “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敲着石壁前行!”沈东湛下令,“周南,死士随时都会出现,时刻保持警惕,先走出这个鬼地方再说!” 这地道不晓得会通往哪里,苏幕是凭着昔年的记忆往前走,眼下这种情况,只能靠运气了,毕竟黑灯瞎火的,根本没办法准确的辨别方向。 前面一道石门,周遭已无路。 “这是死路。”沈东湛环顾四周。 苏幕站在石门之前,昏暗中,石门边上似乎有些东西伫立着,火折子的光亮羸弱万分,但总算能看清楚这些伫立着的东西是什么——石像! “这是什么地方?”沈东湛问,“之前可来过?” 苏幕狐疑的望着石像,继而将视线放在石门上,“我从来不知道,死人谷的地底下还藏着这么个东西。我只知道这里之所以称为死人谷,是因为这里藏着一座活死人墓!” 说实话,在这之前,苏幕一直以为活死人墓是出谷唯一的路径,所以才叫活死人墓,因为生死一念。 可现在看来,死人谷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会成了东厂的禁地。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沈东湛回看来时的路,“就是这条道太安静,死士一直没有追过来,是没追上,还是不敢追?” 苏幕心神一震,狐疑的望着他。 第409章 “你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事实摆在眼前。”沈东湛缓步走到石门前,“这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那些死士如此畏惧,而不敢靠近?答案只有一个,栾胜下了死令。” 苏幕当然知道,所以现在她很是犹豫。 “不过没关系!”沈东湛脑袋一歪,“你是东厂的人,受他的禁制令,可我不是!”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东厂的狗屁规矩,关他什么事?就算是栾胜来了,以沈东湛的身份,甚至可以凌驾在栾胜之上。 若真的计较起来,栾胜还得给他沈东湛行礼! 臣与奴,终究是不同的。 石门上镌刻着一朵朵芙蓉花,或含苞欲放,或并蒂双开,何其栩栩如生,瞧着应该是精心打造的,尤其是正中央这朵半开半合的、硕大的芙蓉花。 沈东湛伸手,抚上这朵芙蓉花,“这花蕊是松动的,应该是什么机关,你且走远点。” “我们可以往回走。”苏幕退缩了。 义父的秘密,不是谁都可以窥探的,尤其是……沈东湛再怎么说,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与东厂交手多年,谁知道他存的什么歪心思,保不齐还会拿这些事,去要挟义父,威胁整个东厂。 “走了!”苏幕转身就走。 沈东湛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你是怕我拿这个,要挟栾胜?” 眸色陡沉,苏幕幽幽的转身,“沈东湛,你既知道我的意思,就该适可而止,不要窥探东厂禁地的秘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听得这动静,一墙之隔的周南和年修浑然不敢动弹,死死贴在石壁上听,这要是打起来,那还得了?他们这两人,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一句不客气,就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回到原来的位置?”沈东湛站在那里,“苏幕,不管你有没有进去,栾胜若是知道你来过在此处,你都是一样的下场。” 这话,如同针扎一般,刺在了苏幕的心头。 义父多疑,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苏幕。”沈东湛站在那里,“今儿你我一道进去,来日你就有了说辞,我便是你的借口,能活你一命。”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将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再也无法匍出唇。 “你是栾胜的左膀右臂,他纵然疑心你,在你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不会对你动手!”沈东湛勾唇,字字诛心,“而这笔账,会记在我的头上,栾胜若是脑子能转弯就该清楚,留着你……兴许能牵制我!对东厂而言,有利而无害。” 总而言之,她不是刀子就是棋子。 音落瞬间,沈东湛狠狠摁了下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小心!”苏幕疾呼。 打开的瞬间,石门边上的石像忽然动了。 亏得沈东湛反应快,身子一撇,当即避开了石像挥来的大刀,寒光利利,擦身而过,险些将人劈成两截。 石门外头,总共四座石像,在石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全部开始出动。 苏幕这才明白,为什么石像手中的刀剑,都是实打实的开过锋的,原是守门人,“不打碎他们,他们绝不会罢休!” “那还愣着作甚!”沈东湛业已出手。 这边打得火热,而墙那头,周南和年修急得像极了两只热锅上的蚂蚁,帮不上忙也说不上话,能不着急吗? 石像宛若铜墙铁壁,踢不破,踹不倒,力道何其猛重。 沈东湛握剑的臂膀,都被那一刀给震得发麻,他额角渗着冷汗,与苏幕背对背站着,互为依靠,被这四尊石像团团围住。 “难怪这里无人看守!”苏幕咬着牙,喘着粗气,“这是个死局。” 沈东湛快速推开她,自个却被石像的胳膊撞出去,狠狠的摔在了石壁上,落地那一瞬,登时匍出一口血,脖颈处青筋微起。 苏幕被他这么一推,堪堪避开了袭来的刀刃,当即纵身而起,跳出了包围圈,落在了沈东湛的身侧,搀着他便窜进了石室。 石室内,摆着一口大石棺。 至于里面葬着谁,苏幕和沈东湛皆来不及探究,眼下的关键,是如何摆脱这四尊要命的石像追杀?否则,他们会死在这里。 苏幕和沈东湛,原就有些疲累,如今这般纠缠,更是大量的消耗了体力,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得死。 “你的伤势如何?”二人已经被逼得窜上石棺的棺顶,苏幕喘着气,望着身边的沈东湛。 石室内有长明灯,火光足以照亮整个石室。 沈东湛的面色极其难看,握剑的手,手背上已有血色,可见快要撑不住。 苏幕也好不到哪儿去,方才被这些石像给震的,整条胳膊都是木的,这两日的体力消耗,不足以支撑他们,再坚持…… “我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四个小鬼难缠。”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硬碰硬不行了,根本就打不进去。” 苏幕喘着气,“那怎么办?” “要不……”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看她。 苏幕冷呵,“石门已经关闭,我跑不了!” “听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 了悟! “若是输了,我陪你死,若是赢了,咱们都能活!”沈东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堂而皇之的,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小心点!” 第410章 苏幕这一次倒是没有避开他的碰触,都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可躲闪的? 最后,一搏!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既然他们无法撼动这四尊石像,那就换个法子,让石像去撞石像,实现真正的硬碰硬! 事实证明,沈东湛的法子,可成! 石像内终究只是装着发条,而不是真的人,所以没有脑子,在辨别计策这一面,是空缺的,只听得两声“哗然”巨响,四尊石像瞬时被对方,切成两截,纷纷砸碎在地。 石像粉碎,刀刃落在一旁,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剩下的只有发条还在“咯吱”、“咯吱”的转动。 苏幕举起了剑,却被沈东湛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苏幕皱眉。 沈东湛拂开她,“我来!” 手起剑落,发条被砍得四分五裂,这些泥塑人再也不可能站起来,所剩下的零配件,亦不可能再重合,自此消亡在这石室内。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沈东湛和苏幕无力的滑坐在边上的台阶处,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里,也听不到周南和年修的声音,不知二人会急成什么样? “这石棺里,是什么人?”沈东湛问。 苏幕皱了皱眉,以剑为杖,徐徐站起身来,“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头一回进这个密室。” 估计是修改密道的时候,不小心与那些密道打通了,要不然,为什么年修他们过不来,而自己却误打误撞的来了这里? 这明显,是两条道。 “看看!”沈东湛抬步往前走。 苏幕拦了一把,“欸,死者为大!” “苏幕,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话了?”沈东湛调侃,“是担心知道太多,被栾胜灭口吧?” 苏幕松了手,没说话。 “栾胜居然在这里放一具石棺,还真是怪哉!”沈东湛近前,将剑放在一旁,伸手扶住了棺盖,“我倒要看看,这里头藏着什么东西?” 栾胜的秘密,还真是…… 沈东湛一用力,苏幕的眉心便狠狠皱起。 但最后,她也没拦着。 人,总有好奇心,尤其是最亲近的人。 栾胜是苏幕的义父,苏幕偶尔想起他那眼神,心内就多了几分狐疑,难道说这石棺里睡着的,是他的心上之人? 随着沈东湛的用力,棺盖终是被推开。 苏幕抬步近前,却在下一刻愣在了原地,“怎么会这样?” “这……”沈东湛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275章 诡异 沈东湛和苏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石棺的外围雕刻着缠枝芙蓉花,层层叠叠,花枝招展,何其精致无双,栩栩如生,原以为这石棺内肯定也躺着红粉骷髅,或者美人如玉,尸身不腐。 可是现在…… “石像?”沈东湛默默的捂了捂眼睛,转而望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苏幕,“你义父的口味,可真够重的,弄了这么个地方,机关重重的,放了这么一口大石棺,居然是为了装一具石像?” 苏幕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么个地方弄起来,肯定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居然是为了放一具石像,还放在石棺里? “是个女的。”沈东湛摸着下颚,“苏幕,你有没有觉得这石像有点眼熟?” 眼熟? 苏幕回过神来,立在了石棺的末端,瞧着躺在石棺里的美人石像,还真别说,真的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着过吧?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可惜,纵然眉眼精致,却也没有属于人的气息和灵动之感。 冰冷与死气沉沉,才是石像的本原。 “是那幅画!”苏幕眯了眯眸子,“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幅画吗?” 沈东湛宛若醍醐灌顶,“仕女图!” “那幅画被收藏在尚远的书房里,装裱得极是精致,可见尚远很是珍视。”苏幕望着他,心里疑窦丛生。 沈东湛点头,“当初我能抓住尚远,也是因为这幅画。” “确切的说,是因为这幅画上的女子!”苏幕就不明白了,不管是尚远还是栾胜,一个位高权重,一个伺候皇帝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人,念念不忘? 沈东湛立在石棺旁,瞧着里面的石像,“这里有一行字。” 在石棺的内壁,刻着一行小字。 “红绫不缚青丝发,故随南风作飞花?”苏幕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东湛皱了皱眉头,“这得问栾胜。” 什么意思?刻在是石棺里,那定是与这女子有关,至于真正的意思,怕是只有栾胜明白。 苏幕敛眸,心内有数,有些事不一定要直接去问义父,还有一人,兴许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问一问也就有了答案。 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苏幕记得每年的中秋之后的第三天,义父都会大病一场,并且数日不见人,不管是谁都不见,难道是来了这儿?且看正上方的供桌,上面摆着精致的贡品,周遭长明灯不熄,可见重视。 即便是一尊石像,也享受着这般待遇,这到底是义父的什么人? 第411章 “我从来没听义父提过什么女子。”苏幕摇摇头,真的半点印象都没有,“义父是个阉人,沈东湛,你不会以为,这是义父的妻子吧?” 沈东湛侧过脸看她,“为什么不可能?太监也能对食,古往今来,这例子还少吗?栾胜心狠手辣不假,可你对他的过往,又知道多少?人,多半不是生来就无情义的。” 苏幕沉默。 “罢了,先想想该怎么出去吧?”沈东湛不再纠结着这石棺,转身沿着石壁周围,查找出去的路,总不能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苏幕转身离开,然则还没走两步,忽然又转回了石棺前,骇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石像的发髻,一动不动。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她的头上? “你在看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骤然抬头,徐徐回过神。 这是沈东湛头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些许盈动的的东西,仿佛是泪?也不知道,她这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没事!”苏幕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着石壁走去,“还是先出去吧!”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身影,这石像…… 找了一圈,最后还是苏幕掰动了长明灯,另一边的石门轰然打开。 “走!”沈东湛抬步就走。 苏幕却是拦住了他,“先把石棺合上。” “好!”沈东湛倒也什么意见,毕竟让一具石像躺在石棺里,的确有些瘆人。 盖好石棺之后,二人便快速出了石室。 石门合上的瞬间,苏幕的神色微恙,定定的望着石门,半晌都没说话。 沈东湛走在前面,苏幕跟在后面。 一时间,气氛有些不太对。 “苏幕,你在想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回过神,“周南和年修,好久没动静了!” 沈东湛顿住脚步,附耳在石壁处,静静的听着一墙之隔的动静,很显然,他失望了,这一对活宝不知道是不是阻在了那头,又或者遭遇了死士的追杀,再次被冲散? “两边不相通,他们要跟着,不是绕路就得重新回到上面去!”沈东湛瞧着她,黑暗中四目相对,眸色微凛,“我们先出去。” 先去,活死人墓。 “走吧!”苏幕抬步就走。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从这密室出来之后,竟是直接进了活死人墓,且一路上没有任何的阻碍,几乎可以用畅通无阻来形容。 “可见,这条路是栾胜专属!”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沉默了,满脑子都是那石像上的东西。 第276章 还需要我教你吗? 这条路,没有任何人会拦阻,甚至于不敢有守卫。 在苏幕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义父出门动辄前呼后拥,尤其是离开殷都城,必得带着随身护卫。 这些年,想要行刺栾胜的人太多,死的死,逃的逃,即便用了雷霆之势,还是挡不住那些血淋淋的事情。 连个守卫都不设,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的事,也足以说明那一尊石像胜过栾胜的性命。 “若是尸体倒也罢了,好歹也是一种念想,可这不过是一具石像,委实匪夷所思。”沈东湛也想不明白。 栾胜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将一尊石像藏在这里,弄得跟宝贝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藏着他的命根子呢! “这事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定不饶你!”苏幕咬着牙,握紧手中剑,“沈东湛,我是认真的。” 沈东湛想了想,顿住脚步瞧她,身子微微前倾,忽的单手抵在她的身侧,将她困在身前,“苏幕,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呢?”苏幕勾唇。 沈东湛俯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面上,“杀人灭口是没机会了,堵我的嘴是不是得付出点什么代价?空口无凭,不如你写个东西作为凭证,我若三缄其口,你便允我好处。” “好处?”苏幕的脊背贴在冰冷的石壁上,羽睫微扬,瞧着他清隽的面容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呼吸略有紊乱的迹象,她下意识的别开头,不去看他。 沈东湛瞧着她别开头,一副不愿理睬的样子,可视线所及,却是她白皙光滑的脖颈,足以让人心猿意马。 他头一瞥,刚好对着她的脖颈,“我到底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连这点代价都舍不得,还打算让我闭嘴?” 说着,沈东湛又往前凑了凑。 恰在此时,苏幕骤然转头。 唇上的柔软,刹那间的肌肤相触,苏幕骇然僵直了脊背,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沈……唔?” 开口是不可能了,一开口他便趁虚而入,且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几乎是一气呵成,毫无犹豫的扣住了她的腰,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沈东湛的动作很快,快得压根不给苏幕挣扎的机会,又或者,他蓄谋已久,她若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给她机会。 眉心紧蹙,苏幕下意识的揪住了他的腰间衣裳,五指微微收紧,仿佛要扒下他一层皮。唇齿间满是他的气息,萦绕心头,让她亦有些云里雾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脚下有些颤,苏幕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脑子里浑浊一片,根本无法思考,连最基本的理智仿佛都远离而去。 沈东湛终是放过了她,瞧着怀里的苏幕,满脸迷茫的望着他,只觉得此番冒着生命危险闯死人谷,亦是值得。 第412章 “先收点利!”他磁音低哑,似桐木古琴悠扬,就这么不动声色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剩下的出去再说。” 说着,他依依不舍的将手,从她的后腰撤离,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起,回过神来便抽回手,“你莫得寸进尺。” “我若真的得寸进尺,你当如何?”沈东湛问。 苏幕愣了一下,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既然拿我没办法,就不要用口头上的威胁来对付我!”沈东湛抬步往前走,“把柄和软肋,都已经展在你面前了,该如何拿捏?如何利用?不需要我再教你吧?” 苏幕跟在他身后,黑黝黝的地道里,他身段颀长,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可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眼前的沈东湛,和外人眼中冷漠不近人情的锦衣卫,简直是判若两人。 “沈东湛,你这般模样,旁人知道吗?”苏幕低低的开口,“若你的那些锦衣卫,知道自家的指挥使如此下作,不知廉耻,也不知作何感想?” 沈东湛没有回头,“应该会为我高兴,毕竟我这下半辈子有着落了。” “你……”苏幕被堵结结实实,哑口无言,瞧着前面黑漆漆的,她忽然有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感觉。 蓦地,沈东湛顿住脚步。 苏幕骤然转头,快速贴在了石壁上,“有打斗声。” “周南?”沈东湛环顾四周,这条道是通往前面活死人墓的,也就是说,如果周南和年修一直往前,就能走出去与他们会合。 苏幕心下陡沉,“不能出声,不然就更得追杀至死了!” “敲!”沈东湛捡起地上的石子,不大,刚好能握在掌心,“往前敲!” 苏幕颔首,“好主意!” 年修和周南正在被死士追杀,周南背上被砍了一刀,年修的胳膊上也有血,这地方位置狭小,饶是功夫再好也无法彻底施展,再加上精疲力竭,更是吃力万分。 再纠缠下去,他们两个肯定会死在这里。 恰在此时,墙那头传来了敲击声,“砰砰砰”的声音,从这头传到了那头,且一直往前走。 “跑!”周南拽着发了狂的年修,狼狈的往前跑,“别打了,走!” 这个时候再纠缠,怕是离死不远。 二人沿着敲击声往前跑,后面的死士穷追不舍。 “我、我……”年修喘着气。 周南背上的血,已经浸透了背上的衣衫,但与年修不同,他是江湖出身,骨子里的那股子韧劲儿,不是年修能比的。 “我个屁,跑!”周南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别停下来!” 停下来,就是个死。 年修只觉得整条胳膊都是木的,只能靠着本能握紧手中剑,被周南拽着跑,耳畔是杂乱脚步声,唯一的希望,是一墙之隔的敲击声。 事实证明,周南在关键的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死士到底是追了上来,敲击声也消失了。 周南一脚踹开了冲上来的死士,将年修推向前方,“去找你家爷!” 找到了,就有生的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年修不敢停下来,边跑边回头去看,只瞧着周南持着剑,挡住了追上来的死士,为他留出了一条生路。 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到了最后,周南记不得自己身上挨了多少刀子,只觉得捏着剑的手,黏糊糊的,脑子里嗡嗡的,唯一还记得的,是不能让这帮东西越过自己。 挡住了这条道,他们三个就能多一重活下去的机会! 寒光袭来的时候,周南的剑还扎在一死士的胸口,再想拔出来自救,为时太晚…… 第277章 如今,你也是一样了 寒光乍现,鲜血迸溅。 恍惚间,周南觉得有人托了他一把,原要杀他的死士,此刻被一柄冷剑,牢牢的扎在了石壁上,足见力道之重。 “爷?”周南瘫跪在地,浑身是血。 沈东湛立在他面前,拂袖间抽回扎在石壁上的冷剑,“找死!” “看好他!”苏幕冷然。 年修颔首,搀着周南便退到了一旁,若不是自家爷和沈指挥使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吗?”年修问。 周南嘴里挂着血,以剑为杖,靠着年修的搀扶,勉力站在一旁喘口气,“死不了!” 他们这些人,死不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两人配合得可真够默契。”都到了这份上,周南还不忘叨叨。 年修原是要驳他两句,一想到之前他这般舍命相救,便也没再开口,由着周南叨叨,但不得不承认,沈东湛和苏幕的配合,真真极好。 手起剑落,血色飞溅。 黑暗的地道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到了活死人墓之前,那就是背水一战,不必保留,该杀就杀。 “走!”苏幕一声低喝,年修便搀着周南快速往后退。 清理了死士,沈东湛殿后,苏幕先走,四个人一前一后的退出了地道,进入了活死人墓。在这里,他们可以稍作休息,进了活死人墓,就等于有一半机会可以活下来了。 “闯出这一关,就可以离开活死人墓,我们四个是一起的,所以不管是谁去闯都是一样的。”苏幕瞧着血淋淋的周南,以及气息奄奄的年修,“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第413章 对于她用的“我们”二字,沈东湛表示很满意。 “走吧!”沈东湛道,“早点出去,早点完事。” 他觉得这死人谷挺好,至少在这里,苏幕不会对他太过排斥,毕竟人活一世,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但是,沈东湛也清楚,死人谷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照顾好他!”苏幕抬步往前走。 年修急了,“爷?” “我们,都要活着出去!”苏幕拍拍他的肩膀,“要好好活着,扶着他,走!” 活死人墓里,有的是死士,不过到了这里就不来暗的,玩的是车轮战,一直耗费体力,直到最后一道石门,就可以拿到令牌离开死人谷。 “我先上,扛不住了你再上。”沈东湛推开石门,“不能两个人一起,免得到时候一锅端!”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留着话出去说。”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现在说什么,都太虚妄。” 语罢,他拾阶而上,进入了石室。 苏幕站在台阶上,看着沈东湛持剑而立,室内的火光落在他身上,宛若镀了一层金色,绽着迷人的光晕,他回头看她,勾唇间宛若神祗,笑得那样邪肆不羁。 她眉心微蹙,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扬起,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居然在回应他。 对面齐展展一排死士,黑衣蒙面,拔剑相向。 沈东湛回过神,握紧了手中剑,刹那间杀气毕现。 ………… 当然,血色模糊的,不只是死人谷,还有东厂大牢。 “嬷嬷?”底下人行礼,“现如今怎么着?” 幺姑坐在那里,喝着茶嗑着瓜子,啐一口瓜子皮在碟子上,“死了吗?” “没呢,遵您的意思,卸了肚子里那东西,算是这辈子都交代了。”底下人笑着回答,“命是绝对要留着的,要不然怎么体会这感觉?只是,那丫鬟……” 幺姑顿了一下,“丫鬟就赏给你们,督主的意思,只有那个沐家的丫头归我管!” 太监虽然身子不全,可终究也是从男人过来的,偶尔亦是有需要的。既然白送这么个小东西,自然是不会放过,留条命罢了,其他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一个黄花、大闺女,到了这帮人手里,结果可想而知。 “是是是!”底下人点点头,“那现在……” 幺姑起身,随手将瓜子丢回碟子里,慢慢悠悠的朝着边上的刑架走去。 盆子里,满目殷红,浸泡着一样白色的东西。 “姑娘!”幺姑皮笑肉不笑,“以后放聪明点,听到东厂二字都得绕道走,吃够了苦头就该长点脑子,否则今日之事,只是开始!” 沐柠只睁眼瞧着自己裙子上的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阉人也是人,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想挨这一刀?”幺姑退后两步,极是嫌弃瞧一眼盆子里的东西,“现如今你也是个阉人了,以后嘴巴放干净点。” 进了东厂,还一口一个阉人,不阉了她……都对不起这般狂言。 “把她解下来!”幺姑手一挥。 底下人手脚麻利的把沐柠解下来,失去了绳索的绑缚,她便如同一滩烂泥,倒伏在血泊之中,无力挣扎。 幺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姑娘,听我老婆子一句劝,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以为雍王给你一块令牌,你就能在东厂横行无忌?你别忘了,这是殷都,天子脚下可不是雍王说了算。他送进来,本就不怀好意,你如今赔上了下半辈子,要恨就去恨他!” “拿担架来,把她抬走!”幺姑双手环胸,“顺带着,把那玩意也给她捎回去,到底也是囫囵个的宝贝,没得来日下了阎王殿,还缺了一笔,不好投胎轮回。” 底下人行礼,“是!” “我……”沐柠张了张嘴,发丝黏着血,糊在她脸上,那张脸煞白煞白。 幺姑伸手,接过底下人递来的令牌,蹲身塞回沐柠的手里,“令牌还给你,记得还给雍王殿下,免得殿下一直担心。你们把她抬上马车送回去,免得大街上被人像猴一样瞧着,丢了沈指挥使的颜面。” “是!”底下人当即把担架抬起。 幺姑顿了顿,“哦,还有那个丫鬟,没死也一道抬回去,锦衣卫的人……留在这儿不合适,太膈应。” “是!” 不多时,书香也被抬了出来,衣不蔽体,满是皆是瘀青红肿痕迹,已然昏迷不醒。 待人被抬出去,幺姑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嗓音低冷的下令,“这件事不必告知苏千户,免她烦忧,都记住了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 走出东厂大牢,幺姑定了定心神,这两个蠢货跑到东厂这么一闹,也不知督主会不会对苏幕起疑心?听奈风说,督主准备……去死人谷。 第278章 欠了才能牵 思来想去,幺姑还是去找了李忠。 “死人谷?”李忠心下轻颤,“不是说去办差了吗?怎么还去死人谷呢?” 幺姑没有过多解释,“你悄悄的去,就在外头候着,若是逢着他们先出来,那就赶紧带着他们去疗伤,若是督主抢先一步,恐怕要出大乱子。” “好!”李忠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幺姑叹口气,“这死人谷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一些,若是按照时间推算,这两日还不出来,恐怕生死难料。” 第414章 李忠沉默,面色乍青乍白得厉害。 “我不能久留,告辞。”幺姑转身离开。 李忠还站在原地,手里捧着药包,呼吸都有些急促。 “叔公?”耿少离跑出来,扯了扯他的袖口,“叔公,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找义父吧?叔公,叔公!” 李忠这才回过神来,“欸,我这就去,这就去!” “叔公,什么是死人谷?”耿少离追问。 李忠收拾着药箱,将金疮药、止血散等物悉数塞进去,另外准备了早前炼制的丹丸,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补元气。 “死人谷,顾名思义,进去就是九死一生。”李忠叹口气,伸手摸了摸耿少离的小脑袋,“孩子,你还小,有些事情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点,让你义父告诉你吧!” 耿少离定定的看着他,“叔公,我懂。” 李忠一怔。 “山寨里的人都死光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耿少离垂下眉眼,“死了,就回不来了。” 李忠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亡故之人,多半也是希望你能活着,难过只是一时的,否则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难过已经过去,我现在不难过。”耿少离深吸一口气,“我就等好好读书,遵照义父的吩咐,做一个有用的人,到时候什么恩怨都可以报了!” 李忠笑了笑,“积蓄力量,厚积薄发。” “对了叔公,那个舒姐姐怎么办?”耿少离问,“她刚才出去了,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李忠想了想,“死人谷之事,不必告诉她,那是东厂的禁地,她去了反而麻烦。我速去速回,尽量早些赶回来。” “好!”耿少离将一旁的药包塞进了药箱里,“叔公一路小心。” 李忠提着药箱,小心翼翼的离开,此番出城,还得避开东厂的人,免得到时候栾胜知道,又得把账算在苏幕头上。 当然,也亏得李忠及时赶到,要不然还真的得出大事。 沈东湛这一关接一关的闯,苏幕则领着年修和周南,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血淋淋的走进去,又血淋淋的走出去。 最后那一关,苏幕主动拽住了他的手,“我来!” “我是男人!”沈东湛望着她,身上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血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你站在背后就成,若是我倒下了,你再上。” 苏幕深吸一口气,“利都收了,不打算把本也要回去?” 沈东湛心神一震,紧了紧手中剑,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话居然出自她的口?他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睛里……有光。 “交给我!”苏幕拔剑往前走,“这是最后一道门,我保证,把你们都带出去!” 他们,都是因她而入死人谷。 现如今,她就得拼了命的把他们都带回去。 以前总觉得这条命无所谓,也许什么时候死了,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难过,过些日子也就把她忘了。 但是现在…… 苏幕知道,除了年修和李忠,也会有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出生入死。 即便,是死对头。 沈东湛站在那里,看她剑出鞘,看她动如风,招招锐利,如行云流水。 相比沈东湛的沉稳,苏幕的剑招更偏向于快准狠,倾向于减少体力的消耗,这就是男子和女子的区别。 苏幕没有留情,但她不是抱着必死之心,相反的,是充满了生的希望。 当最后一名死士倒下,苏幕持着染血的剑,转身望着沈东湛,“这账,怕是真的欠下了。” “欠着好!”沈东湛大步朝着她走去,“欠着才能牵着。” 音落,他忽然抱住了她,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苏幕:“……” 年修:“……” 周南:“……” 沈东湛用力的抱着她,“可以活下来了。” “恭喜你,死不了!”她笑了笑。 年修诧异,狠狠揉了一下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别看了,你家爷没有抗拒。”周南拍拍他的肩膀,满面是血的笑着,“瞧见没有,抱上了!” 年修张了张嘴,脑子有些发蒙,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和沈指挥使?? “走吧!”苏幕搀着他往外走。 周南吃力的将自身重量,压在了年修的身上,“搀着点,走不动了!” “撑着!”年修搀着他,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来时四个人,出来也是四个人。 重见天日,是怎样美好的事情。 走出了死人谷之后,周南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不见天日了这么久,重新见着外头的天,就是比里头的更蓝,自由的感觉真好!” “出来了,就能活!”年修吃力的搀着他,扭头看着他的面色,只觉得有些心慌,“你、你还好吗?” 周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蓝天白云趋于黑暗,阳光烈烈落在身上,亦逐渐冰凉。 下一刻…… “周南!”年修惊呼。 沈东湛和苏幕齐刷刷转头,骇然惊觉,周南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周南?”沈东湛疾步返回,慌忙去探周南的腕脉,“还活着!走!” 第415章 苏幕猛地握紧手中剑,“有马蹄声!” 第279章 腹黑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有马蹄声,可不是什么好事。 尘烟四起,马蹄声声。 栾胜策马直奔死人谷,听说锦衣卫那头自苏幕离开便没了动静,又说沈东湛这些日子出了城就没回来,他的心里便格外不踏实。 皇帝这几日身子略有好转,栾胜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捋一捋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马队疾驰而过,尘烟终是落地。 苏幕走出林子,瞧着尘烟消失的方向,眉心微凝,所幸出来得及时,否则沈东湛肯定会被义父逮个正着,这要是动了杀机,沈东湛必死无疑。 若是沈东湛死在这地方,谁又能查得清楚呢? “还好出来得及时,否则都找不到柜子躲。”沈东湛背着周南,“走!”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山,离开这里地方,为周南找地方疗伤,不然这奄奄一息的小子,以后得吃元宝蜡烛了。 “等下!”苏幕愕然。 怎么还有人? 可不是吗? 马蹄声,再次响起。 眼下他们已经出来了,再回林子深处不太可能。 “上树!”沈东湛挟着周南窜上了树梢。 苏幕与年修纵身而起,稳稳落在树上。 马蹄声渐近,年修疾呼,“是李大夫!” “忠叔?”苏幕眼前一亮,飞身落下,“忠叔!” 知道栾胜赶在了前面,李忠正急着赶路,寻思着就算来不及,也得赶过去,万一真的受了伤或者别的什么,好歹帮苏幕捡条命。 可没想到,苏幕居然从天而降。 “哎呦我的小祖宗!”李忠急忙勒住马缰。 马声嘶鸣,马前蹄高高提起。 “爷?”李忠呼吸微促,慌忙翻身落下,红着眼打量着苏幕,“怎么一身血?伤着哪儿了?” 苏幕回头望着沈东湛与周南,“先保住他!” “哟,怎么伤成这样?”李忠二话不说便解下了药箱,倒出药丸,“先吃这固气丸,保住这一口气,赶紧找个地方,我再给瞧瞧!” 沈东湛伸手接过,快速喂进了周南的嘴里,冲着李忠道了一句,“多谢!” “走!”苏幕环顾四周。 栾胜去了死人谷,若是知道她已经出来,肯定会马上折返,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紧离开再说。 所幸,他们的马都还在。 快马加鞭,行至僻静的村庄处,沈东湛将周南放下,寻了山脚下的农家养着。 苏幕与年修在外头候着,李忠与沈东湛在内照顾着。 “爷?”年修叹口气,“督主若是找不到您,怕是会直接赶回去,若是您又不在提督衙门,不在苏宅,督主肯定会怀疑。” 追杀他们的死士,都死了,死人不作数,但若是殷都城内也没有她的踪迹,栾胜一定会怀疑…… “怀疑就怀疑吧!”苏幕在赌,“我有的是说辞,何况我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他到了死人谷肯定先查那间密室。” 年修一怔,“密室?” “义父素来小心谨慎,到了死人谷,肯定会先查一遍再出来。”苏幕深吸一口气,“我料定他不会出来得太快。” 所以,暂时不着急。 事实,诚然如此。 栾胜进了死人谷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了密室。 连奈风都不敢进那地方,只能在活死人墓里的道口候着,这些年督主一直是如此模样,奈风早已习惯。 一个人,一间房,一口石棺,一尊石像。 栾胜踏入石室内,满地都是门口四尊石像的残渣,刀剑散落一地,尘泥乱做一团,惊得他慌忙去推石棺。 棺盖打开的瞬间,栾胜的手都在颤抖,紧赶着检查石像。 “还好,还好!”栾胜呼吸急促,“没事就好!” 石像完好无损,依旧安安静静的,了无声息的躺在石棺里。 “没事就好。”栾胜如释重负,“你莫担心,我一定会重新铸四个护法,护你周全,不,是六个,八个,只要你能安然无恙,我会不惜一切。绫儿,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能有事。” 他伸手,温柔的抚过石像的面庞,一如昔年光景。 谁能想到,惯来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东厂提督,对着一尊石像却是极尽温柔,仿佛……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面前。 可惜,石像始终是石像。 触及无温,冰冷如常。 “少时倍觉权势高,如今只敢忆旧朝,不见红绫青丝发,南风吹尽枝头花。”栾胜俯首,轻轻吻过石像的眉心,“绫儿,我后悔了!” 世上最缺的便是后悔药,最痛的便是憾而无补。 奈风一直在外头等着,一个时辰之后,栾胜才从里头出来。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她回去了?” “出去了!”奈风俯首。 回去和出去,是两个概念,奈风没有收到,苏幕回城的消息,自然不敢轻易答复栾胜,免得说多错多。 “杂家就知道,她可以出来。”栾胜轻呵,“到底是一手养出来的人儿,有几斤几两,杂家心里清楚得很。” 奈风道,“所以督主……” 明知苏幕可以活着出去,还是让她来一趟,就是为了验证她的服从性,看看她的心是不是还在东厂。 第416章 若不服从,等待她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罢了!”栾胜拂袖而去。 一句“罢了”倒是让奈风松了口气,督主这是愿意放过苏千户了? 马队重新上路,快速离开死人谷。 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 周南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人暂时还在昏迷之中。 “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李忠由衷的感慨,在脸盆里洗了手,“十一刀,位置都在要命的地方,所幸刀口不深,要不然随便一处,都能要他的命!尤其是这背上的一刀,啧啧啧,真是厉害得紧啊!” 沈东湛靠坐在窗口位置,面色发白,“没事就好!” “放心吧,我给他清洗了伤口,上了药止住血,伤口也缝合了一下。”李忠擦干手上水渍,忽然神情一震,“来,我给你也看看。” 沈东湛靠在那里没有动弹,呼吸有些发烫,任由李忠为他探脉。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南身上,谁都没注意到沈东湛的虚弱,不,不是没注意,而是他惯来一副清贵之态,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人以沉稳的感觉。 可是现在,李忠瞧着他掩在袖中的手,满是血糊糊的,再探着他这紊乱的脉象,更是心惊肉跳,慌忙撤了手跑出门,“爷?” 苏幕心下一怔,顿觉不好,赶紧往屋内跑。 乍一眼沈东湛这副样子,苏幕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脚下都有些发软,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沈东湛?” 沈东湛虚弱的靠在窗口位置,听得她的声音,勾唇眨了一下眼,“放心不下我,亲自来照顾我?事先说明,若这样当做还债,不成……” “忠叔?”苏幕转头望着李忠。 李忠已经重新打开了药箱,“我还以为,他与你差不离,都是皮外伤,又或者沾的旁人的血,没想到竟都是他自己的血,瞧着云淡风轻的,只关心着周南有没有事,自个倒是只字不提。” 说周南是铁铮铮的汉子,倒不如说沈东湛更是条汉子。 “演得可真好!”苏幕伸手便去扒他的衣裳,只一眼他胸前的新旧血痕,她的手便僵在了半空,呼吸骤然一窒。 这么多伤? “哎呦?”李忠赶紧道,“去拧帕子过来,把他的血口子清理干净,方便我处理他的伤口,再晚了怕是来不及。” 苏幕回过神,赶紧去拧了帕子,动手擦拭沈东湛身上的血色,越擦越惊心,越擦越心颤。 他的血,染在她的手上,将她白皙的手背,染得殷红。 她定定的望着他的伤口,他垂眸,定定的望着她。 “不疼!”沈东湛开口,“真的!” 苏幕随手将帕子丢在一旁,“忠叔?忠叔……” “别急别急。”李忠赶紧将金疮药倒在了沈东湛的伤口处,继而拿起了针线,“伤口太深,就得缝合一下,否则再次开裂,后果不堪设想。” 此处又是在外头,根本无法安心静养,自然要处置妥当,以免后患。 苏幕头一回心生不忍,居然不敢去看李忠缝合的过程。 瞧着她别开头的样子,沈东湛白了一张脸,皱起了眉头,针扎进了肉里,说不疼是假的,只是习武之人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可是…… “嗯……”沈东湛发出低哑的闷声。 苏幕心头一颤。 “嗤……”他倒吸一口冷气。 李忠额角满是冷汗,“疼也得忍住,沈指挥使,这可是要命的事儿,止住血才能保住命啊!” “我、我知道!”沈东湛呼吸微促,“就是有些坐不住,眼前有些晃。” 苏幕往他身边靠了靠,终是做了他的垫子,由着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乎,她站着,他坐着。 再后来,李忠缝合脊背伤口的时候,沈东湛干脆将脑袋埋在了她怀里,伸手圈住了她的腰。 苏幕:“……” 李忠:“……” 要不是李忠行医多年,骨子里的医德不允许他做出过分之事,怕是真的要手抖,把缝合伤口之事,变成报复性的“针灸”。 苏幕将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作响,可瞧着李忠针针血淋漓了的,只得按捺住所有。 别开头,伸出手,苏幕反抱住了他的双肩,以克制沈东湛的“轻颤”,免得针扎歪了,到时候更麻烦。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兀自勾唇。 第280章 希望你能幸福 血淋淋的伤口被缝合完毕,李忠手上都是血,自然没办法再帮着沈东湛清理伤口,这任务显然就落在了苏幕的身上。 苏幕眉心微凝,终是没多说什么,搀着沈东湛去木板床躺着,转身又去打了热水。 “爷?”年修正在屋边上烧水,“要不,奴才去吧?” 这事儿,哪能让爷去伺候。 “不用了。”苏幕端着热水进了门。 李忠收拾完了药箱,将药丸放在桌案上,转而拿起药包,“我……我这就出去,让年修帮着煎药吧?” “好!”苏幕点点头。 待李忠离开,苏幕便坐在了沈东湛的床边,默默的拭去沈东湛身上的血迹。 沈东湛坐在那里,感受着温热的帕子,在背上擦拭,她应该是极力的压抑着力道,毕竟杀惯了人,如今却要救人,这力道上不好把握。 第417章 帕子浸在水中,血色瞬时蔓延开来。 苏幕重新拧了帕子,然则下一刻,她稍稍愣怔,这胸前…… “有点冷,你快些。”沈东湛提醒她,“疗伤变成风寒,你是想要的我命吗?” 苏幕瞪了他一眼,半猫着腰擦拭着他胸前的伤口,胸前这一刀很深,肩膀下的疤痕很久,可见是陈年旧伤。 “这一刀,是我第一次为皇上办差的时候,挨的!”沈东湛低头,“当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谁知道居然活下来了。” 这种经历,苏幕感同身受。 每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每次都活下来了。 苏幕仔细擦拭着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其后放下帕子,为他上药,动作还算娴熟,“我没兴趣知道这些。” “你有没有兴趣是一回事,我解不解释又是另外一回事,免得来日问起来,倒是我有错在先。”沈东湛吃痛。 苏幕狠狠的摁了一下他的伤,冷眼睨着他那副“理直气壮”解释的模样,“谁要问你这些,自作多情。” “那也是情。”沈东湛低头,便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苏幕,我两出生入死,同生共死了多回,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苏幕放下药粉,转身取了绷带,“自然有。” 沈东湛翘首以待。 “遇见你,准没好事!”苏幕瞪了他一眼。 绷带一圈又一圈的缠在他身上,缠在他胳膊上,她微凉的指尖在触及他滚烫的肌肤时,宛若被灼了一下,略带着轻颤。 待包扎完毕,苏幕去倒了杯水,“喝口水,躺下歇息!” “好!”沈东湛伸手接过,喝了两口便有些坐不住了,只是面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我若是闭上眼睛,你会走吗?” 苏幕没理他。 “回殷都城去?”沈东湛问。 苏幕接过他手中的空杯,“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她会留下来。 沈东湛笑了笑,骤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沈东湛?”苏幕骇然,断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倒下去,慌忙去探他的额头,“好烫?忠叔?忠叔!” 李忠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跑进来,挽起的袖子还来不及放下,“怎么了?怎么了?” 还以为苏幕怎么了,谁知道她竟是坐在木板床边,紧握着沈东湛的手,满面焦灼,尤其是在李忠跑进来之后,她就这么巴望着。 李忠心里咯噔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苏幕也有这样的一面。 “忠叔,他晕过去了!”苏幕倒是未曾察觉自己的变化,“身子烧得滚烫,会不会烧坏?” 李忠回过神,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别看他什么都不说,只字不提伤势,实则伤得比周南重得多,能撑到现在委实不容易,这臭脾气跟你有的一拼!眼下这高热是伤势引起的,我也没什么法子,等药煎好了灌下去,就能起效。” “难道任由他这样烧着?”苏幕忙问。 李忠道,“那我去打盆温水,多帮他擦擦身子,能降降温。” “好!”苏幕点头。 李忠的眉头跳了跳,到也没敢多说什么,抬步走出了房门,只是出去之后,还不忘回头多看两眼,面色凝重。 “李大夫,你看什么呢?”年修拿着蒲扇,不解的望着李忠,“神色怪怪的。” 李忠端着脸盆去了炉子边上,“爷好像动心了。” “不可能!”年修一口否决,“沈指挥使对爷有救命之恩,爷只是投桃报李罢了!照顾他们,也是基于死人谷的情义而已,你别瞎猜。” 李忠摇头,“小子,要不怎么说你们年轻人后知后觉呢?有些东西,不能光靠猜,得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用心去感受。方才我进去的时候,爷正握着沈指挥使的手,那种真情流露,估计她自己都未能察觉。” 听得这话,年修中的蒲扇“吧嗒”落地,“什么?” 真情流露? “人啊,总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李忠打了水,以指尖探了探水温,温度正好,“沈指挥使发烧了,屋内只有爷一人盯着,你且留心着药,煎好了就端进去,帮着伺候。我待会就去城门口看看,万一有什么动静,咱也好随机应变。” 年修点点头,“明白!” 李忠将水端进去,倒也没多说什么,瞧了瞧周南的状况,再看了看沈东湛的状态,叹着气离开房间。 “忠叔?”苏幕拧着帕子,擦着沈东湛的面颊,心下有些混乱,“他会没事吗?” 李忠想了想,低声问了句,“您是真的想让他活下去吗?爷,可要想好了,趁他病要他命,从此以后锦衣卫群龙无首,东厂就可以独占皇上的恩宠。” “忠叔,若我真的要杀他,定是要面对面,光明正大的动手,绝不是现在这样趁人之危。”苏幕回答得决绝。 李忠点点头,“那我……便明白了!” “忠叔,我这不是、不是手下留情,我只是……”苏幕意识到,自己好似脑子凌乱,有些不知所谓。 李忠瞧着她,倒是颇为欣慰,“小姐,您长大了,有些东西是该去体验一下,我原本一直担心,若是哪日我走了,留下你孤苦一人,那可怎么好?沈指挥使是个沉稳之人,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心的,否则怎么会闯这死人谷,与你同生共死?” 第418章 “忠叔?”苏幕面色发青。 李忠笑了笑,“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能幸福。”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说不出话来。 第281章 你所有的选择,都是我 直到李忠出去,苏幕都没回过神来,就这么愣愣的坐在了床边,眼神发直的盯着昏迷的沈东湛,脑子里唯有那两个字——幸福!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生命里就已经剔除了这两个字,可现在忠叔重提,她竟也生出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且看着双目紧闭的沈东湛,苏幕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般阴魂不散呢?为何非要招惹我?你可知道,我们这种人一旦动了心思,就再也拿不动剑了。” 说着,她瞧着桌案上,摆着的两柄剑。 一柄剑是她,另一柄剑是他。 放下剑,瞧着容易,实则何其艰难。 “沈东湛!”确定他暂时不会苏醒,她轻轻的将掌心贴在他手背上,微微收紧握住,如同当日他也这般紧握过她的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蓦地,沈东湛的手冷不丁翻转,反握住她的柔荑。 苏幕:“……” “很简单,从了我。”他闭着眼,如斯言说。 苏幕想抽回手,奈何沈东湛握得生紧,惦记着他身上有伤,苏幕便也没敢用力挣扎,“沈东湛,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便是。”他仍闭着眼。 沈东湛身上的高热未褪,掌心滚烫得有些灼人,他紧握着她的手,高温止不住的熨烫着她的肌肤,让她呼吸紊乱,心下迷茫。 恍惚间,苏幕又听到了他低哑的哼唧声,好似极为难受。 “你松手,我帮你擦擦。”苏幕只能尝试着,软下了声音哄他,“帮你降温。” 沈东湛幽幽的睁开眼,平素凌厉若鹰眸,如今却如一汪深潭水,潋滟波光,漾开的波纹都在诉说这内心深处的欢喜。 他虚弱得只能维持一星半点笑意,却始终是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 她说要帮他擦一擦,帮他降温。 他艰难的扯了唇角,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是固执的不想松开手,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如同要糖吃的孩子,“那你……别走!” “我……”苏幕的另一只手,紧了紧掌心里的帕子,低声说了句,“我不走。” 仿佛得了赦令,沈东湛终于松了手。 苏幕坐在那里,出神的望着他的睡颜,沉静而美好,让人瞧着就很是安心,说不上的迷醉,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上面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掌心温度。 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耳畔萦绕不去的,是他的磁音杳渺。 死人谷里的相扶相拥,他将她抵在石壁上轻薄,拽着她的手不放,危险关头总是挡在她的面前,他说:欠着才能牵着。 眼角忽然有些湿润,苏幕低头苦笑着,在水盆里拧了帕子,沿着他的面部轮廓擦拭着,一点点的描摹着他精致的五官。 收了帕子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终是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将唇贴在了他的额心。 朱唇浅落,似梨花落雨,却触碰的刹那间,于内心深处绽开了绚烂的芙蓉花,如春风拂境,万妍同放。 端起脸盆,苏幕快速走出了房间。 床榻上,某人勾起了唇角,扬起欢喜的弧度。 “爷?”年修还在煎药,赶紧丢下蒲扇,接过了苏幕手里的脸盆,“您的脸怎么了?” 苏幕一怔,转而心虚,“什么、什么怎么了?” “您是不是发烧了?”年修慌忙倒了水,快速转回,“脸那么红,是不是伤口恶化?您的伤、伤怎么样?” 苏幕呼吸微促,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我没事,你好好煎药,别到时候把药煎砸了。” “您真的没事?”年修还是不放心。 苏幕将蒲扇塞进他手里,“让你煎药就煎药,愈发的唠叨,也不知随了谁的?” 年修:“……” “我去四处转转,免得义父的人找过来。”苏幕找了个由头,快速离开。 年修疾呼,“爷,李大夫说是去城门口看情况了,一会才回来,您可别走远了,屋里那两个,奴才怕自个不对付!” “知道!”苏幕头也不回。 所幸的是,城门口没什么异常,这村子附近也都极为安静,没有见着东厂的人活动。 夜色沉沉,山里的夜格外宁静,透着丝丝沁凉。 苏幕站在篱笆院前,瞧着黑黝黝的夜色,心头微沉。 “城门那边没事,我便回了一趟苏宅,说是督主回来之后就被皇上传召进了宫,想必没什么大碍,他暂时顾不上你。”李忠行至她身边。 苏幕低低的应了一声。 “屋里那两个,伤势已有好转,命是绝对能保住的,您只管放心就是。”李忠又道,“我没别的本事,只能给人瞧病治病,除了这些,我也不知能为你做点什么。” 苏幕侧过脸看他,“忠叔已经做得极好,多谢忠叔。” 李忠笑了笑,“您这是折煞老奴了!” 行了礼,李忠默默的退开。 “爷?”年修轻唤。 苏幕转回,年修熬了点粥。 “我来吧!”苏幕端着粥往内走。 周南已经被移到了另一间屋子,眼下这屋内只有沈东湛一人。 第419章 苏幕端着粥进门,“起来吧,喝点粥!” 沈东湛吃力的撑起身子,呼吸有些微促。 见状,苏幕快速放下手中的粥碗,扶了他一把。 如此紧张之势,二人皆是一怔,四目相对的瞬间,竟双双红了脸。 她欲抽手,却被他当场反握住。 “扶着我,我撑不住。”他嗓音低沉,呼吸都是滚烫的,可见身上的高热未褪。 苏幕抿唇,只是应了声“嗯”便没了下文。 待扶他坐正,她将粥碗递上。 “我……”沈东湛咳嗽了两声,“手上没力气,端不住。” 苏幕正欲辩两句,想了想便抬手探他的额,还真别说,额头的温度着实尚高,发烧的滋味苏幕深有体会,没力气实属正常。 如此,她便也没多说,端起了粥碗,勺一匙,轻吹。 “吃吧!”苏幕说。 沈东湛张了嘴,瞧着她眉眼温和的喂他喝粥,连半点脾气都见不着,安静得仿佛不是她。 “喝粥就喝粥,盯着我看作甚?”苏幕终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沈东湛如释重负,“好看自然要盯着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是图我这张脸?”苏幕问得直接。 沈东湛想了想,“你可以往大了说。” 苏幕:“……” “图我这东厂千户的位置?”苏幕顾左右而言他。 沈东湛咽下嘴里的热粥,低低的开口,“许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苏千户误会了,这东厂千户的位置,我还真不稀罕。” 苏幕眉心微蹙,抬眸望他。 “偌大的东厂,我都瞧不上眼。”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苏幕,我只图你。” 苏幕的心,猛地漏跳半拍,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汤匙。 “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不会还听不懂吧?”沈东湛直勾勾的望着她,“苏幕,我心悦你。” 苏幕快速放下手中粥碗,转身就要走。 身后,传来他幽幽的声响,“你只管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是欺君之罪。”苏幕望着他,“若皇上知道我是……” 沈东湛无力的靠在那里,“三个选择,其一,杀了我灭口;其二,我卸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带你回华云洲,把你藏起来;其三,哄我。” 苏幕微怔。 “我陪你留在殷都。”他勾唇看她。 许是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烛光里的沈东湛,病容慵懒,容色妖冶,像极了降世的妖,他便靠在那里,半勾唇角半带笑,安安静静的等着她的答案。 “沈东湛,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点点头,“从小到大,我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若喜欢,必定不会放手,我若不悦,死亦不会屈服。苏幕,给我个答案,让我可以理直气壮的,陪你出生入死。” “我若不愿呢?”苏幕问。 沈东湛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那我就等,等你点头,终有一日你会答应的。又或者,哪一天,你让我替你收尸。” 苏幕站在那里,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烛火无声,一室晦暗。 沈东湛吃力的掀开被褥,走下了床榻,站在了她的面前,“我沈东湛要么喜欢,要么不喜欢,没有第三种可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幕问,“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 沈东湛想了想,“大概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缘故,总有一人比你更了解自己,那便是你的对手。” 他伸出手,“苏幕?” 深吸一口气,苏幕皱眉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好半晌她才回过神,重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沈东湛,我的把柄在你手里,我又能……拿你怎样呢?” 下一刻,她伸出手。 双手紧握的瞬间,沈东湛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与其杀人灭口,倒不如让我为你所用,不知苏千户意下如何?” 苏幕微微僵直了身子,鼻间满满都是他的气息,意乱情迷的应了声,“好!” 第282章 父子博弈 当天夜里,苏幕便守在沈东湛的床边,别看他之前叫嚣得慌,这高热一上来,便昏昏沉沉的成了软脚虾,唯一不变的是他那股执念,拽着苏幕的手死活不撒开。 最后李忠和年修也没了法子,只能由着沈东湛去。 夜色沉沉,苏幕坐在沈东湛的床边,瞧着敛尽煞气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自觉的扯了扯唇角,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倒是安静得很。”她想起了沐柠,那毕竟是沈东湛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是唯一被沈丘承认的齐侯府世子妃。 有沐柠这个障碍在,别说是东厂,饶是齐侯府也不会答应他们在一起。 黎明前夕,沈东湛的烧终于退了,出了一身的汗,但人也跟着舒坦了不少,苏幕趁机抽出了手,离开了房间。 “爷?”年修诧异,“现在就走?” 苏幕点点头,“不能跟他一起回去,否则是要出乱子的。忠叔?” “我知道!”李忠点点头,“我会看着点,等到他们醒来再说。” 苏幕翻身上马,“走!” “爷?”李忠站在马下,“若是他醒了,我该怎么说啊?” 苏幕想了想,“你就照实说,他会明白的!” 第420章 “好!”李忠点点头,“那你自个路上小心,回去之后记得吃药。我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叮嘱过了,少离知道该怎么办。” 苏幕勒紧马缰,“忠叔,帮我照顾好他。” “我知道。”李忠笑了笑。 苏幕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房门,终是狠狠皱了皱眉,扬鞭策马而去。 年修,紧随其后。 马蹄声声,赶在天亮之前,赶回殷都城内。 城门虽然关闭着,可谁敢拦着苏幕? 苏幕策马,直奔回苏宅。 “爷,要不要先去提督衙门?”年修是真的担心,督主翻脸无情,如今知道她离开了死人谷,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复命,心生怀疑也就罢了,怕就怕又要再予惩罚。 苏幕丢开马缰给马奴,大步流星的朝着药庐走去。 不得不说,耿少离是好样的,苏幕没有白疼他,都这会了,小家伙还裹着棉被坐在药庐门前的台阶上,就这么眼巴巴的等着。 “怎么不回房睡?”苏幕蹲下来。 耿少离正靠在门框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骤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当即睁开眼,“义父!” “嘘!”苏幕示意他莫要激动。 耿少离连连点头,当即扯住了苏幕的衣袖,“义父,您没事吧?” “我没事!”苏幕牵着他往内走。 进了药庐,苏幕松开手。 耿少离的动作倒也快,将棉被搁在一旁,便屁颠颠的去拿了早早准备好的小药箱回来,“叔公说,义父回来肯定用得着。义父,叔公没找到您吗?怎么没跟您一块回来。” “他还有事。”苏幕笑了笑,“我先回来,这东西留下,你去睡吧!” 耿少离定定的望着她,“义父真的没事?” “小孩子不睡觉,是长不高的。”苏幕拍着他的肩膀,“赶紧回去吧!要是没精神,先生肯定要罚你的!” 耿少离挠挠额头,“那我这就去,义父您若是有什么事,定要叫我。” “对了,她呢?”苏幕问。 耿少离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过来,义父问的是舒云,“这些日子,还是跟往常一样,早出晚归的,不过这神叨叨的倒是好些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苏幕顾自狐疑。 耿少离道,“我进她的屋子悄悄的翻找了一下,发现她的被褥、枕头底下,衣柜里还有抽屉里,反正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塞着东西,不是护身符就是香囊,屋子里的味儿就跟寺庙里一个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幕还真是有些闹不明白了。 探子回报,舒云最近还是在放河灯,别的倒是什么毛病没有,就是这点有些怪异。 “义父放心,我会继续盯着的。”小家伙信誓旦旦。 苏幕抚过他的小脑袋,“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耿少离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年修近前,“爷,这舒云到底抽了哪门子疯?该不会是脑子被门夹了,所以……” “闹不好,是撞邪了!”苏幕勾唇,“平生不做亏心事,何来邪祟之说?” 年修点头,“说明她做了亏心事!” “天亮之后,把血水泼出去,让人去医馆抓药,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病了,听明白了吗?”苏幕瞧着小药箱里,沾了血的绷带。 这些绷带自然不可能是她的,是李忠特意留下来,留给她的! 从死人谷出来,要想毫发无伤是绝不可能,没有及时回到殷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若是苏幕受伤太重,半道上去疗伤了,就足以解释,她出了死人谷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来复命。 天亮之后,栾胜从宫里回来,便亲自来了苏宅,进屋的时候,恰好瞧见年修让人把血水端出去,他自个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 “督主!”见着栾胜进门,年修赶紧行礼。 苏幕勉力撑起身子,“义父?” “躺着吧!”栾胜大步上前,将她摁回床榻上躺着,“受了伤就不要逞强,什么都可以重来,就这命……不敢糟践。” 苏幕颔首,“是。” 说话间,栾胜已拂袖坐在床边,“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都下去吧!” “是!”奈风行礼,冲着年修递了眼神,便领着所有人退出了房间。 年修满心担虑,可栾胜在这儿坐着,他哪儿敢造次,只能战战兢兢的跟着奈风,一起退出了房间,“奈大人,您……” “督主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奈风知道他的意思。 年修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若真的为了苏千户好,平素就多劝着点,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督主的眼睛!”奈风别有深意的开口。 年修尴笑两声,没了下文。 房门紧闭。 栾胜瞧着一旁煎好的汤药,伸手端起,指尖触着碗盏探温,“温度刚好,纵然你本事不小,但受伤也是真,这药……得喝!” “多谢义父!”苏幕伸手接过。 药,是真的苦。 但,必须喝。 栾胜瞧着她,仰头间将汤药一饮而尽,眸色微沉,“现如今的死人谷,与你当日不太一样了,内里的死士愈发的心狠手辣,但也愈发听话了。” 苏幕心头陡沉。 “不听话的都死在了里头。”栾胜继续道,“有赖清理。” 第421章 苏幕没说话,依着她平素的秉性,该冷心冷肠,这才是东厂千户,该有的模样。 “来,杂家帮你看看!”栾胜伸手便扣住了苏幕的腕脉。 苏幕倒是想撤回手,奈何……栾胜目光太过犀利,仿佛能看清楚一切,以至于她不敢动弹,免得说多错多,做多错多。 “血脉逆行,脉象紊乱,着实是内伤在身。”栾胜深吸一口气,“皇上那边,杂家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再罚你。只是,皇上觉得你太无能,来日再想得到盛宠,怕是不易!” 苏幕面无波澜,“苏幕是东厂的奴才,纵然有所恩宠,也是皇上之于东厂,之于义父的关系,苏幕不敢争宠!”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心思太细。”栾胜幽然轻叹,终是握住了她的手,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凡事不可太尽,否则还是会出事!” 苏幕缩了缩手,然则下一刻,栾胜冷不丁捋起了她的袖子,露出了她胳膊肘上的守宫砂。 “义父?”苏幕骇然。 栾胜眸色幽深,低低的呵笑了一声,“沈东湛在哪?” 第283章 他不高兴,是因为这张脸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苏幕不卑不亢的瞧着栾胜,心里揣摩着栾胜的真实意图,半晌过后,她才神色寡淡的问,“义父是想知道沈东湛的下落,还是想问,我与沈东湛到底有没有私相授受?” “是吗?”栾胜淡然撤了手,漫不经心的捋着袖口的褶子,“那你是知道的呢?还是不知道?” 苏幕低咳了一声,“许是我该葬身狼腹,才能对得起义父的教养之恩。” 听得这话,栾胜眉心一蹙,便也没了下文。 “义父,若我要背叛您,绝不会去投奔锦衣卫,想来谁都不会喜欢叛徒。”苏幕神态自若,“沈东湛不是省油的灯,我背叛您就等于背叛太子殿下,锦衣卫岂能容我?” 这是大实话。 “我与他的情分,不过是定远州的救命之恩罢了!”苏幕半垂着眉眼,“若无他,我早就死在了尚远的刀下,肩上的伤痕犹在,义父若不信,可找尚远问个究竟。他一刀,险些将我劈成两截!” 栾胜望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条命是义父给的,若无义父这些年的教养,断然没有我的今日。”苏幕勉力爬起来,跪在床榻上行礼,“义父要杀要剐,苏幕绝无怨言。” 栾胜的指尖,轻轻勾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抬头迎着他,“这些年杂家与你的情分,远胜过这些,杂家又岂会不信你?只有一点你且得记在心里,这世间男儿多薄情寡义、油嘴滑舌,你若真是个男儿倒也罢了,偏你不是。” 苏幕的心里,微微紧了紧。 “看看太子,再看看睿王,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栾胜的指腹,在她的面上轻轻摩挲着着,那样眷恋着这张容脸,“义父想把最好的给你,你莫要辜负这份苦心。女儿家长大了,总归是要想俊俏郎君的,可这是寻常人家,苏幕……你不一样。” 苏幕磕头,“是!” “心不由己这种事,杂家明白。”栾胜叹口气,“起来吧。” 苏幕撑着身子重新坐靠在软垫上,“义父放心,我有分寸。” “救命之恩是该报,毕竟不能让沈东湛拿捏把柄,但……”栾胜言尽于此,“明白吗?” 苏幕点头,“明白!” “宫里头,太子殿下念叨了你数日,得空去一趟。”栾胜起身。 苏幕心下一惊,“义父?” “杂家知道,上次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他毕竟是太子,尊享荣耀,来日即位便是新君,不可轻易得罪!”栾胜知道她的担虑,“白日里去,免于叨扰。” 苏幕不得不应承,“是!” “好好养伤!”栾胜走的时候,微微歪了一下头,瞧着她脖颈处的细痕,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条细痕是当时滚落在草坡下,被草叶所刮,伤口极浅却极长,从脖颈处延伸到了鬓间位置,险些划到了面上。 瞧着栾胜的神色,苏幕心知他不悦,当即伸手捂住了那道细痕。 栾胜眸色如刃,“以后小心点,莫要伤了脸,要知道……面带伤痕,是不配伺候在御前的!苏幕,你太不小心了。” “是!”苏幕捂着细痕,没有解释。 这事,终究是栾胜自己的缘故,让她去了死人谷,难免会有所损伤,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是苏幕有错在先,他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 从苏宅出来,栾胜的面色一直沉着。 “督主,没事吧?”奈风低声开口。 栾胜抬步走下台阶,“心大了,难免藏了点不该藏的心思。” “苏千户效忠您,这是毋庸置疑的。”奈风相信,苏幕是绝对不会背叛栾胜的,但关于苏幕和栾胜私底下有所往来之事,他也没个合理的解释。 东厂和锦衣卫,素来水火不容。 “藏了二心,就是背叛!”栾胜抬步上了马车。 奈风赶紧搀着,只是这心里头有些微沉。 人,又不是木头,自然是有心思的。 何况,以苏幕的相貌与本事,本就难以泯然于众。 待栾胜的马车离开,年修赶紧转回,“爷,督主走了!奴才刚刚瞧着,督主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不太高兴啊!” 第422章 苏幕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脖颈处的细痕,“他不高兴,是因为我差点破了这张脸,从小到大,只要我伤着脸,他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倒是!”年修点头,“不过,督主没有苛责,便是万幸。” 苏幕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苛责,是因为太子殿下。” 肯定是李璟说了什么,栾胜才会稍加收敛,老皇帝身子愈发不济,朝廷上关于储君之争,愈演愈烈,睿王受责,雍王成了众人观望的对象,局势不明不白的,谁也不知道,这江山社稷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太子?”年修顿了顿,“督主又让您去见太子殿下?” 上次那事,若不是周南放的一把火,还不定要怎么收场呢! “细作是谁的人,虽然没查出个所以然,一个个咬死不承认,但随着现在一桩桩事情的浮现,我心里隐约有了猜想。”苏幕冷笑,“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年修替苏幕梳洗,束发。 “这两日我便在家里待着,告假。”苏幕道。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刚从死人谷回来,自然是受了伤的,要好好静养。 “好生打探着外头的动静。”苏幕缓步行至窗口,伸手推开了窗户,“顺便,帮我查一查,尚远现如今在哪儿?” 说是在天牢里,可天牢那么大,到底是在死牢呢?还是早就提出来了,单独关押?又或者在别的什么犄角旮旯里? 义父办事素来滴水不漏,苏幕若没有查清楚,可不敢轻举妄动。 “尚远?”年修不解,“爷,这定远侯府都让咱一锅端了,您怎么还惦记着尚远呢?” 苏幕目色沉沉,“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来也只有尚远能给我个答案。” 那尊石像何其陌生,不管是五官还是容貌,都不是她所熟识的人,可是石像发髻上的那枚簪子,却是娘亲的随身之物。 娘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哪日你成了亲,娘就给你。 是以,这东西是绝对不会赠予他人的,所以苏幕不明白,为什么娘的东西,会被雕刻在石像的发髻上,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什么渊源? 然则,综合栾胜看自己的眼神,苏幕相信,答案极有可能是后者! 渊源! 第284章 你要对我负责 为钻石过1400加更 今儿天气好,阳光普照。 沈东湛一觉睡醒,人没了……面色沉得能滴水,坐在那里任由李忠帮着换药,连周南都不带搭理的。 “爷?”周南低声开口,“您没事吧?” 李忠手一挥,“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能有什么事?老夫这医术虽然不能死回生,好歹也不逊于宫里的太医,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保住你们两个的命!当然,前提是你们得乖乖吃药,仔细伤口,莫要二次开裂。” “她什么时候走的?”待包扎完毕,沈东湛便拢了拢衣襟,翻身下了床榻,动作倒是干净利索,麻利得很。 李忠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天还没亮就走了,这会应该已经和督主交过手了。沈指挥使,您若是真的为她好,暂时找她麻烦。” “哎哎哎,你这话怎么说的?”周南皱眉,虽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能瞧着自家爷被这般威吓。 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你去外头,看看药好没有?喝了药,我们再回城。” “是!”周南行礼,快速退出门外。 他知道,自家爷多半是有事要问李忠,自己在场多有不便。 眼见着周南出去,沈东湛才开口,“栾胜会为难她。” “是!”李忠点头,如实回答,“千户大人瞧着风光,实则受制于人,出门在外倒也罢了,山高皇帝远的,想怎样就怎样,但是回到了殷都城就得忌讳着。” 沈东湛敛眸,面色稍缓。 “我不知道,你对爷是不是真心的,但我瞧着你能拼了命的进死人谷,再把她带出来,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李忠顿了顿,“爷倒是没大碍,可见你此番是认真的!老夫不知道你能认真多久,但眼下是认真的,便也罢了!” 沈东湛抓起了桌案上的剑,已然做好了回城的准备,对于李忠的话,他只有四个字回复,“我认真的。” “沈指挥使想清楚了?苏千户的身份特殊,容不得丝毫闪失。”李忠望着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东湛望着他,“李大夫是用什么身份,说这些话?” 这倒是把李忠问住了,好半晌,他才选了个比较适合的词儿,“娘家人!” 如此,沈东湛点点头,“既是如此,我接受李大夫的建议,尽量小心,不让她身陷险境。若真有危险,我挡!” “有沈指挥使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李忠如释重负。 沈东湛抬步就走。 “爷!”周南端着药。 主仆二人也是有些寸,从死人谷出来,喝药跟喝酒似的,可以干一杯。 见着他们喝了药,李忠稍稍放心,“路上小心,回去之后记得勤换药,伤口莫要碰水,饮食清淡,药不可断!” “好!”沈东湛翻身上马,“多谢李大夫!” 李忠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唉!世间这么多条路,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这条路……不好走!老爷夫人,你们若在天有灵,多多庇佑小姐,前半生已经吃够了苦头,下半辈子让她幸福安康罢!” 第423章 待清理完屋内的一切痕迹,李忠才放心的转回殷都城。 回到城内,沈东湛倒是不急着回沈府,而是在街上坐了坐,若无其事的叫了一碗馄饨吃。 “爷,您以前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周南倒是怪异,“怎么如今倒是颇为喜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住嘴?” “不是不是!”周南赶紧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馄饨,“不过,这家的馄饨委实最好吃,食材都是最鲜的。” 沈东湛没说话,城内没什么动静,说明苏幕也是安全的,要不然,东厂有风吹草动,街头巷尾的不可能这么安生。 安全就好,无事最好。 只不过,他们大大咧咧的回城,锦衣卫便得了消息,当下有人赶了过来。 “爷!”底下人行礼,“家里头出事了。” 沈东湛眉心微蹙,周南当即问,“有话就说,这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沐姑娘她……”底下人有些说不出口,“不太好了!” 闻言,周南愣怔,“不太好是几个意思?” “不怪底下人不敢说!”叶寄北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沈东湛边上,“实在是东厂下了手,谁也不敢多说,听得你回城,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你说你这几日都去了何处?一点消息都不留下,府内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地找你!” 沈东湛起身,“何事?” “沐姑娘被东厂打了一顿,血淋淋的送回了沈府,这几日多亏我托了人,请了王太医入府,否则性命堪忧。”叶寄北叹口气,“赶紧回去看看吧!” 周南愕然,紧跟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沈府。 血淋淋? 那得打得有多惨? 周南虽然瞧不惯沐柠那哭哭啼啼的样子,时不时的作一顿,但好歹也是齐侯府过来的,怎么说也挂着齐侯府世子妃子的名头,这东厂怎么敢下狠手? “栾胜亲自下的令,惩处了沐姑娘。”叶寄北随着沈东湛进了门,边走边说,“用的是极刑!” 听得“极刑”二字,沈东湛猛地顿住脚步,“什么?”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命是保住了,但是身子受创,以后再也不会有子嗣,王太医也说,能不能站起来也不一定!”叶寄北指了指前面,“因为你不在府中,事发之后管家找不到人,就只好来找我,亏得及时。” 沈东湛心下微紧,到底是沐家的人,又是来殷都寻他的,眼下出了事,自己是有责任的,“怪我,走的时候没跟底下人打招呼。” “眼下说这些都没意义了,赶紧去看看吧!”叶寄北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怜悯不能当成责任,责任仅仅只是责任。” 这意思何其清楚,叶寄北是怕沈东湛到时候犯糊涂,觉得沐柠是在沈府出的事,到时候将责任背在身上,为此耽误一生。 沈东湛没说话,跨步进了沐柠的院子。 因为书香亦受了重伤,这会并不在房门外伺候。 见着沈东湛进门,众人当即行礼,管家这会也在檐下立着。 “爷!”管家行礼,“沐姑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了,王太医说,后嗣已无可能,眼下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而且……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可能还得要卧床静养,来日能否正常行走也未可知。” 最坏的结果,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叶寄北意味深长的望着沈东湛,“可都听清楚了?” “嗯!”沈东湛推门而入。 叶寄北和周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不过,二人只在外屋站着,沐柠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沈东湛是名义上的未婚夫,进去倒也无妨,但……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太合适。 床榻上。 沐柠面色惨白,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下半生是彻底毁了,这两日她想了很多,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最是容易胡思乱想。 不过,沐柠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日益怨恨。 恨极了东厂,恨极了雍王。 最为憎恨的,是苏幕! 如果没有苏幕,自己怎么会进东厂?若是不进东厂,又如何能落得如此下场?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苏幕! 越想越恨,越恨越不平越不甘。 听得外头的动静,沐柠回过神来,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是力有不逮,只能伏在床边,吃力的喘着气,“东湛哥哥!” 梨花带雨,未语声先噎。 “柠儿!”沈东湛行至床前。 沐柠第一反应便是抓住了他的衣摆,生怕沈东湛跑了似的,“东湛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呜呜呜……” 说到情深处,沐柠泣不成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沈东湛因这哭声,瞬时头皮发麻,但想着沐柠身子残疾,心内痛苦,自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在床头凳上坐下,“你不该去东厂,更不该找上栾胜。东厂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三番四次的叮嘱过你,不要去找东厂的麻烦,你为何不听?” “东湛哥哥,现在受伤的是我!”沐柠歇斯底里,“为什么东湛哥哥不安慰我,不为我报仇,还要指责我?东湛哥哥,我才是你至亲至爱的人,那些东厂阉狗都该死!” 沈东湛眉心微凝,起身就走,“等你冷静了,我再来!” “东湛哥哥!”沐柠泣不成声,“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我是因为你,因为苏幕,才会变成这样,你不能不管我!” 第424章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因为我?” “我为你而来殷都,若不是苏幕纠缠你,我又怎么可能去东厂?我去找那个阉狗,就是为了讨个说法而已!”沐柠死死拉着沈东湛的衣摆不撒手,“东湛哥哥,我才是你的妻啊!” 第285章 怕他心软 “妻”这一字从沐柠的嘴里出来,沈东湛的面色旋即变了,伸手拂开了沐柠的手。 沐柠当即怔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他,“东湛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不管这场婚事你有没有答应,那都是姨夫亲自定下的,齐侯府的承诺,你不认也得认!” “以后,别让我再从你的口中,听到妻子二字。”沈东湛退后一步,仿佛她是瘟疫,尽量与她保持安全距离,“你我之间,既无三媒六聘,也没有拜堂成亲,你一个未出阁姑娘一口一个我的妻,叫得未免太过顺嘴了些!” 沐柠泪如雨下,“东湛哥哥?” “你既称我哥哥,那我便是你的兄长,护你是出于兄妹的情分,男女授受不亲是你我的本分。”沈东湛未有半分动容,“来殷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不要自己作的孽推到我的头上。我收留你,已是仁至义尽!” 沐柠断然没想到,沈东湛居然这般无情义,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招惹东厂?有没有跟你说,要送你回华云洲?有没有拒绝过你,关于这场婚事?”沈东湛三个问句,将沐柠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沐柠答不上来,一张脸愈发煞白。 “冥顽不灵的是你自己。”沈东湛字字见血,没有半句废话,“沐柠,身为你的兄长,东厂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自然要去为你讨个公道,但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我不可能因为你的鲁莽,而去找东厂的麻烦,否则龙颜大怒,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而付出代价!” 沐柠泣泪,牙龈咬得咯咯作响,“那我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锦衣卫丢得起这个脸,那齐侯府呢?人人都知道,我是齐侯府未来的世子妃,这不是在打齐侯爷的脸吗?我相信,皇上一定会为齐侯府做主的!” “那你告诉我,你去东厂说了什么?”沈东湛问。 沐柠瞬时哑然,竟是有了几分心虚。 如果告诉沈东湛,她在东厂说了什么,那么沈东湛就更不会理她,毕竟仔细回想起来,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变成沈东湛的把柄,任由东厂拿捏。 “为何不说话?”沈东湛问。 沐柠流着泪,“还要我说什么?东湛哥哥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我吃这个哑巴亏,我能有什么办法?若受伤的是苏幕,东湛哥哥还会这么做吗?想来,会拼了命的去找他们算账吧?” “等你伤势好些,我会让人送你回华云洲,齐侯府会养你一辈子,来日你若出嫁,齐侯府会另备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沈东湛转身离开。 沐柠泪如雨下,“东湛哥哥可知道,我已经……” “我知道!”沈东湛望着她,“总有人,不会介意。” 有些人的存在,不是专门为你生儿育女的,是来与你携手一生,共度余生的,所以……若换做苏幕,沈东湛断然不会介意。 沐柠抬眸看他,泪眼迷离的问,“所以,你介意?” “与我无关,我为何要介意?”沈东湛反唇相讥,“好好养伤。” 沐柠哭得哀哀戚戚的,原以为都到了这地步,自己好歹要抓住点什么,哪怕借着这一身的伤,强制将责任扣在沈东湛的身上,让他为自己“负责”起来。 谁知道,沈东湛如此强硬,竟是没有半点退让。 从内屋出来,周南和叶寄北皆是松了口气。 待三人一起出了房门,老管家赶紧合上房门。 “好好照顾她!”沈东湛道,“若是她有所好转,就通知我一声,我会派专人送她回华云洲。” 管家行礼,“是!” 如此,沈东湛不作任何逗留,抬步就离开了院子,朝着主院走去。 “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她这一哭,你就心软了,到时候还真是答应与她成亲。”叶寄北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仿佛比自己被人胁迫,还要紧张几分。 周南也是有此担心,好在自家爷的脾气摆在那里,越是硬碰硬,他越是反感。 胁迫?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沈东湛这里,你越是胁迫,越适得其反。 “东厂又不是我让她进去的,我担什么责任?”沈东湛进了自己的院子,“雍王给的令,她自己进的门,栾胜下的手,这桩桩件件的,有我什么事?该提醒的,该警告的,耳提面命,我已尽到规劝之责,是她自己作死而已?” 叶寄北点点头,“大实话!就在昨儿,雍王离开了殷都,所以这件事是不能再落到他头上的,否则皇上大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沐柠是什么性子,我心知肚明!”沈东湛敛眸,“她肯定是碰到了栾胜的逆鳞。” 叶寄北跟着他进了书房,不由的心神一震,“是苏幕?” “沐柠进了东厂,要斩断栾胜的左膀右臂,换做是你,你怎么做?”沈东湛将手中剑搁在了兵器架上,转身坐下。 叶寄北点头,“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过沐姑娘,这么堂而皇之的送上门,不要白不要,最后论断起来,还是你沐姑娘自找的。” 第425章 “她肯定跟栾胜提及我与苏幕之事。”沈东湛绷了绷咬肌,面色沉沉如刃,“她倒是性命无忧,栾胜再折腾,也会留她性命,但是苏幕……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提心吊胆了。” 叶寄北狐疑的望着他,“东湛兄,你在说什么啊?你现在还有心思担心苏幕?眼下,是栾胜对你齐侯府的人下了狠手,苏幕再怎么说,那也是他栾胜的义子,是东厂的千户。” “你不明白!”沈东湛侧过脸看他,意味深长的勾唇,“现在,我不想多做解释,以后自有请你喝酒的机会。” 叶寄北:“……” 第286章 明日午时,斩 好半晌,叶寄北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心有所属了?” 沈东湛没有当面回答,毕竟李忠的话音犹在耳,在没有确定她真的安全之前,该遮掩的还是要遮掩一下的。 这喜悦,暂时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且不管我是不是有了心属之人,这场婚事原就不是我所愿,要不是因为这事,娘至于追着爹跑吗?”沈东湛摇了摇头,“二老都多少年不曾回家了?” 说起这个,叶寄北不由的笑出声来,“你娘倒是个奇女子,旁人巴不得自己的母家攀上高枝,扶着母家青云直上,可你母亲却是真正的为你着想。” “爹是不会让她找到的,要不然这一双膝盖怕是要废了。母亲的脾气,那是出了名的厉害,爹又打不过娘,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沈东湛还不知道爹娘的脾气吗? 打打闹闹了一辈子,从他懂事起就没消停过,爹若有理,娘就罚他跪搓衣板,爹若是无理取闹,娘就让他鼻青脸肿。 回过神来,沈东湛睨了叶寄北一眼,“你还在这儿作甚?刑部没事干?”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叶寄北一屁股坐下,动作娴熟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心肝的东西,果真是无情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沈东湛夺过他手里的杯盏,顾自喝上。 叶寄北:“……” “你是驴?”沈东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叶寄北猛地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哆嗦着唇,“真不是个东西!” 沈东湛不以为意,“我这锦衣卫公务繁忙,你若没什么事,就回去罢了,平素老给我添麻烦也就罢了,少在我这儿蹭吃蹭喝。” “不就是请你帮了两次忙,没请你吃饭吗?”对于这事,叶寄北还真的有点理亏,“多大点事,咱两这交情,谁跟谁呢?” 沈东湛没说话,脑子里千思百转。 须臾,他问,“东厂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这倒没有,皇上前阵子被睿王给气伤了,栾胜一直在宫内伺候着,进进出出的,多半也腾不出手作祟。”叶寄北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比较一本正经的,“何况这使团将近,雍王都出发了,殷都城内肯定要暂时维持一片祥和的景象。” 这个时候,谁敢造次,谁就是给朝廷摸黑,哪个傻子敢这么做?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叶寄北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横他一眼,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的表情,“雍王?” “这雍王怎么就掺合上了沐姑娘的事?”叶寄北至今想不明白,“是真的顺手帮了个忙?还是别有所图呢?这心思委实不好猜。” 若是在之前,沈东湛肯定要跟东厂算一算账,但是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多多少少都有雍王府的影子,他便不能再莽撞了。 “你都说了,这个时候的殷都要暂时维持祥和,我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东厂的麻烦,你说……皇上会怎么想?”沈东湛问。 叶寄北一顿,“这、这怕是要降罪。” “再者,这事原就是东厂有过在先,罚了我是不是也得罚东厂?”沈东湛又问。 叶寄北点点头,“自然不能偏颇,否则齐侯爷那边不好交代。” “还有,沐柠闯入东厂的理由是什么?”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叶寄北哑口无言。 “一旦栾胜弃车保帅,抛出了苏幕,那我这锦衣卫都指挥使怕是要栽了。”沈东湛开口,“与苏幕一道,成了皇帝厌弃的对象,这位置定然是要换人的。我与苏幕结党营私,其罪不小,东厂和锦衣卫同时受创,受益者是谁?” 叶寄北默默的喝了两口水,只觉得今儿的水有点凉。 透心凉! “一面令牌,一番好意,把好人做绝了,坏人都交给别人来做。”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雍王真是好本事!” 叶寄北叹口气,“我倒是真的没想过,他竟有这么多的心思,杀人不沾血,借刀假慈悲。” “浸淫在这宫闱厮杀之中,若人人单纯,早不知死了多少回。”沈东湛从不认为,雍王是真仁善。 若是真仁善,就该远离朝廷,远离夺位之争。 如靖王那般山高水长,走得远远的,任谁都找不到,逍遥自在的在外头浪荡,什么皇子皇位,都与他不相干。 任凭生死斗,我自任逍遥。 权势如浮云,唯好山水间。 叶寄北无奈的笑了笑,“人心难测,睿王府和简家的事儿已经解决了,简鞍说,哪日得空请咱们吃酒。” “吃酒就不必了……” “诶,可不要拒绝得那么快!”叶寄北打断他的话,笑盈盈的低语,“庭芳楼,美人美酒,美事一桩!” 第426章 沈东湛斜睨他一眼,自知不好推诿,“美酒倒也罢了,美人就免了。” “啧啧啧,这是为哪家姑娘守身如玉?真是好福气。”叶寄北笑着调侃,“罢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得空再与你废话。” 目送叶寄北离去的身影,沈东湛眸色微沉。 周南赶忙进门,“爷,都打探清楚了,当日沐姑娘跟着咱们一道出城,结果在城外遇见了雍王殿下。” “是遇见,还是故意撞上去?”沈东湛问。 周南眉心微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雍王殿下是特意出城的,不知道是有别的事,还是得知此事之后,故意为之。” “若无雍王这身份,沐柠不会信他。”沈东湛还不知道,沐柠那作死的脾气? 她必定认为,雍王是皇子,东厂阉人皆为奴才,拿着令牌就威吓众人,能自由出入东厂,要不然她怕也没这个胆子去找栾胜的麻烦。 是雍王,给她添了一把火。 “雍王特意派人找上了沐姑娘,把她送到了提督衙门的门前,将令牌相赠之后就离开了。沐姑娘进了提督衙门之后,便没能出来,后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周南继续说,“如爷您所料,沐姑娘真的是去质问那老阉狗,关于……” 沈东湛轻哼,“关于我与苏幕私底下往来之事。” “沐姑娘口口声声,苏幕纠缠不休,老阉狗便动了怒,着人对沐姑娘动用了极刑!”周南俯首,“所以这事若是真的要追究,您跟苏幕怕也难逃牵连。” 沈东湛还能说什么? “蠢!” 许是真的被气着,沈东湛掩着心口低咳了两声,“留意栾胜的动静,等沐柠身子好转,马上把她送回华云洲。这一次,就算是绑,也得把她绑回去!” “是!”周南很是赞同。 沐柠的性子太过蠢钝而冲动,若是再留在殷都,还不定要给锦衣卫、给沈东湛,招来什么灾祸呢! 早点走,对谁都有好处。 “只是,爷,您跟沐姑娘的婚事怎么办?”周南低声问。 照着沈东湛和苏幕现在的相处模式,周南觉得,他肯定不会娶沐柠的。 之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等我娘抓住了爹,就能退了。”沈东湛略显无奈。 周南笑得尴尬,这叫……什么事? “对了,爷,睿王府那事,皇上亲自下令,柳如芝等人斩立决。”周南忙道。 沈东湛一愣,“还有谁?” “凡是跟柳如芝,以及她那情郎有关的,全部杀无赦,连带着王侍郎家也被落罪,成年男子一并斩首,妇孺一概流放边疆。”周南叹口气,“此番皇上算是大开杀戒了!” 沈东湛眉心跳了跳,“什么时候?” “明日午时,菜市口,睿王亲自监斩。”说这话的时候,周南都觉得这老皇帝,着实有些狠。 第287章 他什么都为她想到了 为 花瓣瓣 水晶鞋加更 让睿王亲自监斩,老皇帝着实是个狠人。 不只如此,当天夜里死牢重地,严防死守,又是栾胜亲自下的死令,根本没可能劫囚,显然是老皇帝必要诛杀王妙琳和柳如芝。 那一夜,李珏站在牢外,一直等到天亮,都没能踏进半步。 帝不允许,必杀无疑。 “睿王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栾胜款步行至李珏身边,“皇上已经下令,谁都没有办法违背圣谕,睿王殿下最好死了这条心。” 李珏眸色猩红,若是他能死心也不至于站在这里一夜。 栾胜字字诛心,句句见血,浓白的面上带着惯有微笑,“睿王殿下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奴才,奴才只是奴才,下诛杀令的是皇上。” “你不过觉得,本王拿圣谕没办法而已。”李珏眦目欲裂。 恨吗? 自然是恨的。 “睿王殿下,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栾胜眉心一皱,仿佛有些犹豫,“关于柳侧妃。” 李珏瞳仁骤缩,“你想说什么?” “老奴查过,就在被抓之前,您的这位爱妾进了医馆,拿了一副药。”栾胜狐疑的望着李珏,佯装不解,“睿王殿下不知情吗?” 瞧着李珏那副样子,傻子都知道,他确实不知情。 见状,栾胜敛眸,“如此,殿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你把话说清楚!”李珏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柳如芝的身子素来是府中的大夫调养,虽然身子弱,但也不至于有什么恶疾,“芝儿怎么了?” 栾胜叹口气,“不久之前,柳侧妃去医馆买了一副药,悄悄的杀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哦,那也是睿王殿下您的孩子!” “什么?”李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是说,本王的孩子?” 栾胜笑而不语。 有些话,适可而止。 李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顿时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日出,是希望。 可太阳升上空,日头便愈发毒了,如同人心一般。 眼见着,是要到午时三刻了。 苏幕坐在菜市口对面的茶楼里,二楼的窗户一打开,正好能瞧见菜市口全貌,不用站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 “倒是没成想,皇上如此狠心。”年修叹气,“明知道睿王这般钟爱柳如芝,还要让睿王监斩,这不是剜睿王的心吗?” 第427章 苏幕呷一口杯中清茶,目色幽幽的望着端坐在监斩台上的睿王李珏,“皇帝就是想诛心,断了睿王的那份心。” “杀人诛心。”年修瞧着外头的熙熙攘攘,“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杀的是睿王府的妾室,算是与皇家沾点边,老百姓自然是想瞧个究竟,也想看看这柳侧妃是何许人也,何等容貌?” “来了!”年修忙道。 苏幕定了定睛,瞧着那囚车晃晃悠悠的行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来囚笼里那两人的状态。 王妙琳因为刚刚小产没两天,整个人瘫在囚车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竭,原本依仗的把柄,此刻成了要命的刀,怪只怪自己贪心不足。 柳如芝倒是坦然,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失败了,但她却没有半点遗憾,听狱卒们说,睿王被皇帝训斥,显然是失了皇宠。 “若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复仇,导致情郎的家人被牵连,还会这样泰然吗?”苏幕敛眸轻叹,指尖轻轻捻着杯盖把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同样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囚车停下时,李珏下了监斩台,行至车旁,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狼狈不堪的柳如芝。 “现如今,我已是这般模样,睿王殿下还肯正眼看我,倒是不易。”柳如芝重镣加身,吃力的抓着牢笼栅栏,站起身来,“不是要斩首吗?睿王殿下还拦着作甚?早点了结,早点投胎。” 李珏望着她,“你就这么想死?” “活着没什么意义,不死作甚?”柳如芝瞧着脚下的王妙琳,“不好意思,我把您外室……肚子里的孩子,踢了!” 李珏一怔,显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外室?” “王妙琳肚子里的孩子!”柳如芝冷笑,“不是睿王你的吗?” 李珏面带愠色,“她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岂会碰她!” “罢了,你想说什么都成。”柳如芝瞧着已经上前,准备解押她上刑场的侍卫,“我要走了,至此以后,两不相欠,我可不想带着你的影子,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间。” 李珏瞧着她从囚笼里出来,即便重镣加身,依旧那样清冷无双,狼狈是真的狼狈,但狼狈的只是外貌,她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根本不愿多看他一眼。 “芝儿!”李珏忽然扣住她的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柳如芝极是嫌恶,几欲挣开他的手。 “我们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李珏低声问。 柳如芝听得出来,李珏的嗓音都在颤抖,可她呢……对此颇为满意,“是啊,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这肮脏的东西怎么能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于是,我就杀了他,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把他扼杀在了肚子里。” “那也是你的孩子!”李珏眸色猩红,“你怎么忍心?” 柳如芝不为所动,“只要是你的,我自然能下得去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与你之间都不可能有任何的联系。” 必得斩断得干干净净,走得干干净净。 “好!好得很!”李珏拂袖转身。 瞧着他转身离开,柳如芝忽然神情一震,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着行至身边,被人拖拽上前的王妙琳,“你的孩子,真的不是睿王的?” “我都说了,不是!”王妙琳咬牙切齿。 柳如芝没说话,拖着沉重的双脚,走上了斩台,站在这里能清晰的看到底下的人头攒动,没想到都快死了,竟会有这么多人来看她。 “殿下,时辰不早了!”底下人行礼。 李珏高高在上,眉眼沉沉的望着被验明正身的女子,自己将一颗心都捧给她,她竟没有半分动容,心心念念着那个死人,说来也真是可笑至极。 庆安行礼,“殿下,皇上诛杀之事,您为何不予以告知?” “本王若是说了,她定是心心念念着,想要快些死了追随他,本王偏不如她所愿,即便到了阎王地府,本王也要让他们失之交臂,就此错过来生!”李珏眦目欲裂,目光冷戾的扫过前方。 底下人快速回禀,“禀殿下,已为犯人验明正身。” 李珏捏着令牌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直愣愣的目光,牢牢的黏在柳如芝的身上。 茶楼里。 苏幕瞧着窗外的日头,幽幽开口,“时辰已到。” 午时三刻,斩立决。 “殿下?”庆安轻唤。 李珏眼角发红,眼眶湿润,哆嗦着手握紧了令牌,终是别开头将令牌丢了出去,“斩!” 一声令下,刽子手提刀。 刹那间,手起刀落。 血色模糊,香消玉殒。 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只是瞧着李珏那副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了。 “一个情根深种,一个恨意无边。”苏幕摇摇头,“原就是一场孽缘!” 门口传来动静,年修快速出门。 须臾,年修没回来,沈东湛倒是走了进来。 “我就猜到,你会在哪个角落里看热闹。”沈东湛合上房门。 苏幕扯了扯唇角,“你不也是吗?” “这桩案子落定,睿王府和简家的事儿,算是彻底了了。”沈东湛行至她面前,微微弯腰,音色低沉的问,“身子好些吗?” 第428章 苏幕侧过脸瞧他,“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她那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 他的伤势,才是真的严重。 “我没事!”沈东湛拂袖落座,毕竟是青天白日的,倒也不敢太过分,免得真的被人抓住把柄,对她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想了想,沈东湛将一张纸条搁在了她面前,“你要的东西。” “什么?”苏幕不解。 沈东湛伸手挪过她跟前的杯盏,顾自浅呷,“茶还有这么多,水温却是凉了,可见方才的场景对你有所触动。” “杀人,又不是没见过。”苏幕随手摊开那张纸,“这是……”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转头瞧着斩台上,拂袖而去的李珏,柳如芝是重犯,死了之后也得曝尸三日,若想为她收尸,必会惹怒皇帝。 人都死了,睿王自然…… “皇位终究胜过一切。”沈东湛笑得有些嘲讽,“在密室的时候,我发现你对栾胜的石像很感兴趣,想必回来之后一定会去找石像的秘密。” 苏幕瞧着纸上的地形图,“你……” “这事你若查起来,保不齐会惊动栾胜,倒不如我去查。栾胜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只会怀疑我想对付他。”沈东湛勾唇,“那尊石像与尚远的仕女图一模一样,你肯定会去找尚远求个究竟。” 苏幕低头一笑,“你竟是都找到了?” “宫里的事,除了栾胜就是锦衣卫最清楚,我若想查,比你这投鼠忌器的,要容易得多。”沈东湛指了指图纸上的那一点红心位置,“这里,就是尚远的关押之处。只是,那石像到底有何不妥?” 苏幕抬眸看他,“若我告诉你,石像上雕的簪子,是我娘的……你信不信?” “信!”沈东湛几乎没有犹豫,“明夜子时,我在宫里等你,你听我安排!” 苏幕愣怔,“你也去?” 第288章 故事 “东西是我给你的,我自然要负责到底。”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宫里这地方,不只是你熟,栾胜更熟。” 苏幕没有说话,诚然如此。 “想进宫去找尚远,你就得听我的。”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盯着她,“不然,你见不到他!” 苏幕深吸一口气,低眉瞧着手中的图纸,“好!” “我安排妥当之后,会让人来通知你。”沈东湛起身,“外头乱糟糟的,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苏幕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你刚来。” “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沈东湛瞧着敞开的窗户,终是没能遵照内心上前,而是始终与她保持这一定距离,“甚好!” 苏幕的面色变了变,“胡言乱语什么?我只是、只是想问一问,你的那个她,怎么样了?那事,我都知道了。” “这事,齐侯府会处理。”沈东湛说的是齐侯府,既不是她,也不是他。 苏幕皱眉,“幺姑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她下手的轻重。” “听着!”沈东湛双手抵在桌案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她,“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不要把旁人之过往自己身上揽,负责是好事,但不需要对任何都负责,若是滥发同情,吃亏的是自己。” 苏幕被他逗笑了,“你觉得我是这种,滥发同情心的人?” “你不是!但不可否认,女人容易心软,怕你惯了,以后便拿不起剑,护不住你自己。”沈东湛直起身,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纵我有心护你,却不如你自己手里握着剑。” 苏幕没说话,瞧着沈东湛转身离去的背影。 “爷!”年修进门。 苏幕回过神,“他们走了?” “是!”年修颔首,“都走了。” 苏幕扶着桌案起身,“年修,我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我从来没有真的探究过,现如今想来,桩桩件件,似乎都有疑点。” “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年修不明白。 苏幕抬步就走。 年修:“……” 这沈指挥使到底跟他家的爷,说了什么? 苏宅。 李忠正在曝晒药草,听得耿少离在屋内念书,朗朗上口的,倒也不错。 骤见着苏幕沉着脸进来,李忠心下一惊,“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看热闹了吗?怎么,出变故了?皇帝收回成命?” “不是!”年修急忙摇头,“睿王亲自监斩,柳如芝和王妙琳都已伏诛。” 李忠松了口气,“那就好!” “忠叔?”苏幕瞧着他,“我有话跟你说,你且进来。” 李忠点点头,“欸!” “义父?”耿少离跑出来,却被年修一把拽住,“怎么了?” 年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 进了屋,李忠满脸不解的望着苏幕,“爷,怎么了?” “忠叔,有些事我想问个清楚。”苏幕难得这般神色严肃,“关于我的父亲和母亲,您到底知道多少?不要说不清楚,您是府中的老人,自小与我爹一块长大,您不可能不清楚这些事情。” 李忠断然没想到,苏幕会突然说起这事,“我……” “我娘有一枚簪子!”苏幕开口,“我记得很清楚,娘的那枚簪子是外祖家传下来的,按理说应该是独一无二,不可能再有旁人拥有。” 第429章 李忠的心头,咯噔一声。 “簪子的碎片,我在尚远府中的后院里,找到了。”苏幕从腰间取出一块折叠的帕子,摊开来,里面就是簪子的碎块,“你不要告诉我,是我记错了。” 李忠张了张嘴,“小姐?” “为什么这些碎片会散落在各处?我娘的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的发髻上?”苏幕这些话,已经憋了两日。 从死人谷回来,她就满腹疑问,现在终是开了口。 “别人?”李忠诧异,“谁?” 一尊石像! 苏幕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小姐,我委实知道不多,当年家里出事,我正在外头替老爷采购药材,到底是晚了一步。”李忠至今后悔不及,若是当日自己也在,多少能帮着老爷夫人一起逃走吧? 苏幕将碎簪子重新收好,“忠叔,你这话说了多少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现如今我问的是,我娘的簪子。” “簪子?”李忠顿了顿,抿唇别开头,不敢直视苏幕的眼。 苏幕深吸一口气,“如何招致灾祸,你不在府中,不知道缘由也是可能,但我娘的母家,你应该知道吧?我从未听过母亲提起,父亲也是讳莫如深。” “夫人她……”李忠尴笑两声,“小姐您都不知道,我这个当奴才又怎么会知道呢?” 苏幕双手环胸,目色邪冷的盯着他。 “夫人的身世很是可怜,据说当年是家中出了变故,才会流浪在外,后来被老爷所救,便带回了家。”李忠叹口气,“年轻男女,日久生情,其后老爷夫人缔结连理,这才有了小姐您啊!” 苏幕还是不说话。 “夫人、夫人她……”李忠吞吞吐吐,“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夫人的来历,老爷不许任何人问起,也不许任何人提起,我只知道夫人可能、可能来自殷都,其他的委实不清楚。” 殷都? “殷都距离江南何止万里之遥,忠叔这是在说梦话?”苏幕别开头。 李忠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姐,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事已至此,也没有骗您的必要,老爷将夫人藏得严严实实的,这事……您也是知道的。” 自苏幕懂事起,母亲着实不轻易踏出府门,连父亲的那些朋友进门,她亦是能避则避。 “为什么要藏起来?”苏幕不明白,“我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记忆里的母亲,和石像的容貌,是截然不同的,可那枚簪子……真的是一模一样。 栾胜到底知道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李忠扑通跪地,“小姐,但凡我知道的事情,跟江家灭门有关,我肯定不会瞒着您啊,一定会为老爷和夫人讨个公道。小姐,难道您还不相信我李忠的为人吗?” 苏幕弯腰将他搀起,“忠叔,我岂会不信你,只是……我现在自己都是一团浆糊,想不明白我母亲的簪子,怎么会出现在一尊石像的身上?而这尊石像,却是义父所有。” “什么?”李忠骇然,“跟督主有关?” 苏幕点头,“不只是跟义父有关,还与尚远有关。一个是东厂提督,一个是定远侯,这两人怎么就跟我爹娘扯上了关系?” 殷都,定远州,江南。 三处皆相隔千万里,想要扯上关系,委实不容易。 “您别忘了,江家的祖上,曾是宫里的太医!”李忠低声提醒,“即便后来告老还乡,也改变不了,曾在殷都任职的事情。” 苏幕眯了眯眸子,“此前我爹,和殷都一直有联系?” “有!”李忠点头,“殷都城内,有老爷的故友,您之前不是都知道吗?他便是舒怀远。” 苏幕叹口气,“舒怀远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不信他已经死了。可舒云来了殷都这么久,这人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真是奇怪。”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李忠低语。 苏幕瞧了他一眼,“说便是,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一直都觉得,舒怀远不像是、不像是背叛老爷之人。”李忠谨慎的开口,仔细留心苏幕的神色变化,见着她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道,“我跟着老爷,与舒怀远相交过一阵,此人耿直忠正,不像是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朋友的卑劣小人。” 第289章 又出事了 对于李忠的说辞,苏幕没有回应。 舒怀远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萦绕了太久、太久,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除非真的查出真相,否则无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我说这些话,可能有点武断,毕竟人心难测,也许看见的并不是真的。”李忠叹口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说的是自个心里的想法,小姐想怎么做,您自个拿主意!” 苏幕没有说话,一下子心里有点乱,暂时捋不清头绪。 时隔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想要一查究竟,着实比登天还难,何况当时家毁人亡,一夜之间被斩尽杀绝,知情的人能跑就跑,天涯海角,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罢了!”苏幕转身,“还是等我抓到了舒怀远再说罢!” 李忠叹口气,无奈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耿少离急急忙忙的跑来,“叔公,义父怎么了?我瞧着,义父好似不太高兴。” 第430章 “高兴不起来才是正常的。”李忠抚着他的小脑袋,“你义父心里揣着的事儿,和你差不多,不过她比你更难,你有义父护着,她却是孤身一人啊!” 耿少离皱了皱眉,眨着明亮的眸子,“义父和我差不多?叔公,义父会有危险吗?” “人啊,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有危险,何况是她现在的处境。”李忠重新回到院子里,继续曝晒他的药材,“少离啊,你得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当年但凡有个人,像她护着你这般,护她一回,她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耿少离郑重其事的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义父这一边,等我长大了,我还要保护义父,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好小子!”李忠笑了笑,“我老了,以后的日子是你们的,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耿少离顿了顿,“叔公,义父是不是要办什么大事了?” “叔公到了这般年岁,什么恩怨情仇都放下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一桩大事。”李忠瞧着苏幕离去的方向。 那便是,她的终身大事。 老爷夫人做不到的,他这个家奴可得盯着点,年岁大了,能真正挂在心上的事,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夜幕降临。 今夜简鞍在庭芳楼设宴,叶寄北便拖着沈东湛进了二楼的雅间。 “只是来喝酒而已,如你所愿。”叶寄北推开门。 简鞍已经在里头等着,见着人来了,赶紧站起身来,“沈指挥使,寄北兄,来,快坐!” “简兄不必如此客气!”沈东湛坐定,“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简鞍赶紧让人上酒上菜,“如果不是沈指挥使鼎力相助,只怕我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不可能再坐在这里喝酒饮茶,恣意逍遥。” “今儿是高兴,莫要再提这些事。”叶寄北笑了笑,“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简鞍点点头,“寄北兄所言甚是,以后两位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说话,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言重了!”沈东湛报之一笑。 好酒好菜一通上,把酒言欢尽年少。 “听说简伯父快回来了,是吗?”叶寄北问。 简鞍点头,“对,祖父出事之后,我就已经书信一封寄往边关,前两日父亲便已经飞鸽传书,让我暂时处置祖父的身后事,毕竟祖父已经过世,无法在家里存放太久,我便以简礼请了祖父入祖宗祠,待父亲回来之后,再大行操办。” “这样也好,免得府里的人,各个人心惶惶的。”叶寄北抿一口酒,“哎呦,这酒不错,醇香浓厚,入口回甘。” 简鞍笑道,“据说是梨花清酒,取的去年的枝头梨花所酿造,今儿是刚开封,所以咱们就尝个新鲜。” “简大人回来了也好。”沈东湛道,“简家便有了主心骨,只是可怜了睿王妃的孩子。” 简鞍抿唇,“虽然是正妃之子,但我长姐这一去,睿王肯定还得续弦,到时候就算是嫡长子,也没什么用,没娘的孩子该有多艰难?” “只要简家还在,他就还有底气!”沈东湛一语中的。 简鞍旋即笑着点头,“沈指挥使所言极是。” “既是朋友相交,就不必一口一个沈指挥使,卸下官服,简兄可随寄北唤我名字!”沈东湛端起杯盏。 美酒自然不能错过,但也只敢浅酌。 “如此,甚好!”简鞍笑道,“东湛兄面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东湛摇头,“最近公务繁忙,有些累着罢了,雍王去了边关迎接使团,想来殷都很快又会热闹一通,我这厢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 “也是!”叶寄北点头,“南疆蛮夷,不好应付,倒不如东晟那边,还算讲些礼数。” 简鞍却不怎么认同这话,“蛮夷反而好对付,直来直去的,歪心思少些,越是讲礼数的那些,越包藏祸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诚然。”沈东湛颔首,酌一口杯中酒,“南疆这边虽然蛮横,但你若是能让他们服了你,他们定会言听计从。” 叶寄北愣怔,“还能这样?” “南疆以武立国,自然是以武服人。”沈东湛解释。 叶寄北恍然大悟,“对了,听说户部早前派人去江南了,此番江南的税银似乎是走了水路,按理说应该回来了,但这几日却没了动静。” “春日里走水路,也不怕春雨连绵?”简鞍诧异,“往日都是走的陆路,一路上由各州府县派人护送,怎么……” 沈东湛想了想,“多半是因为此前永慰县的事情,山匪猖獗,以至于官军心有余悸,宁可走水路也不愿再行路过山。” “有可能!”简鞍点头。 叶寄北有些担心,“只是,此番耽搁了行程,还没回到殷都,六部衙门皆忧心忡忡,生怕出什么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整个六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点好话听听。”沈东湛放下手中酒杯,“别到时候学了周南,乌鸦嘴开光。” 叶寄北:“……” 简鞍偷着笑,“万事大吉,一切顺遂。” 叶寄北:“……” 敢情,这两人都怼他一人呢? “联起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叶寄北举杯,“不醉不归!” 第431章 沈东湛勾唇,一则身上有伤,不可能喝太多酒;二则他今夜还有事,怎么可能陪一帮老爷们在这里胡咧咧;三则,他得时刻保持清醒,即便酒量再好,也不可能贪杯。 酒过三巡之后,周南叩门而入,“爷?” “怎么了?”沈东湛瞧着微醉的叶寄北和简鞍,不知出了何事? 周南低语,“内宫有旨,请您速速入宫觐见。” “出事了?”沈东湛眉心一皱。 周南也不清楚,“卑职只瞧着来人的脸色不太好,说是出了大事,皇上这会龙颜大怒,具体是什么事,卑职也不清楚,好像是跟六部衙门有关,这诸位尚书都被连夜传召进宫了。” 闻言,沈东湛横了叶寄北一眼。 叶寄北:“……” “你这嘴……”简鞍捂着脸,“真毒。” 叶寄北狠狠拍了自个一大嘴巴子,“现在说吉祥话,还来得及吗?” “晚了!”沈东湛起身,“你们早些回去,心里有点准备,估计怕什么来什么,真让你小子给说准了!” 叶寄北喉间滚动,完犊子了。 “走!”沈东湛疾步出了庭芳楼,连夜进了宫。 沈东湛前脚进宫,后脚……消息就传到了苏幕的耳朵里,这个时候进宫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可殷都城内如此安静,雍王不在,睿王受罚,又能出什么事呢? 御书房内。 沈东湛刚踏进房门,皇帝手中的杯盏恰掼碎在地,吓得满屋子的尚书都跟着瑟瑟发抖,齐声高呼:“臣等该死,皇上息怒!!” “臣沈东湛,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东湛行礼。 皇帝面色发青,怒气难消,见着沈东湛时稍稍收敛,“气煞朕也!沈爱卿,平身!” “是!”沈东湛起身,扫一眼房内众人,“皇上,这是……” 皇帝怒气昂然的别开头,“一帮废物!” 沈东湛心头一怔,瞧着叶尚书趁皇帝不注意,冲着他悄悄摩挲了一下指尖,当即了悟。 银子! 第290章 我们打个赌? 即便知道了皇帝为何生气,沈东湛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毕恭毕敬的躬身近前,“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朕是真的没想到,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官家的银子!” “银子?”沈东湛心下微震,“皇上说的是江南税银?” 皇帝拂袖落座,一声长叹,即便是身子不济,可这与生俱来的威慑力,亦足以让底下众人,大气不敢出。 “让他们自己说!”老皇帝显然是不想再说什么,一则气竭,二则气急。 户部尚书责无旁贷,哆哆嗦嗦的上前,“沈指挥使有所不知,这江南税银此番走了水路,谁知却在煜城外的水道处,消失不见了,连人带船和税银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煜城的守城官吏自知无能,第一时间上报,但还是……还是为时已晚。” “消失?”沈东湛显然对这个词儿有点非议。 可眼下,不只是户部尚书,六部的所有尚书都在这儿聚头,一个两个嘴里吐出来的,全是这“消失”一词。 三人成虎,可见有点名堂。 “不管是不是消失,都是尔等失职。”皇帝总算是平复了一下心绪,大概也是累了,扶额轻叹,“江南税银消失,乃是朝廷一大耻辱,尤其是现在,使团将至,尔等若不及时将税银找回来,将匪盗捉拿归案,就自个去大牢里面壁思过吧!” 说着,皇帝摆摆手,“都跪安吧,朕有话要跟沈爱卿说。” “臣等告退!”诸臣行礼,快速退出了御书房。 待众人都退下,皇帝起身行至内殿,坐在了临窗位置,指了指边上,示意沈东湛坐下。 “谢皇上!”沈东湛行礼,心里倒是清楚,皇帝这是又要把他外派了。 这事交给谁都不放心,但是交给沈东湛,皇帝却是放心得很,毕竟沈东湛对这税银不感兴趣,也不会出现中饱私囊之事。 “沈爱卿。”皇帝开口,“你可知道税银对朝廷的重要?” 沈东湛颔首,“臣知道。” “朕忧心国事,恨不能分、身,亲自去一趟,奈何……”皇帝摇摇头。 奴才上前奉茶,又毕恭毕敬的退下。 “臣等无能,未能为皇上分忧。”沈东湛俯首,“请皇上恕罪。” 皇帝笑着端起杯盏,一脸的慈眉善目,“眼下没有旁人,你对着朕也无需这般拘谨,朕与你父亲的关系,你心里也清楚,原也该称一声伯父,但碍于君臣之礼……沈爱卿,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你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是!”沈东湛起身行礼。 皇帝招招手,“不要动不动行礼,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便是朕的贤侄,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见外。” “是!”沈东湛笑着点头,重新落座。 皇帝幽幽的端起杯盏,“朕思来想去,这事总要派个知根知底,而且信得过人去办,煜城远在江南道,离殷都太远,难免会有些麻烦。” 何止是麻烦,不有老话吗?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煜城山高皇帝远的,肯定也会有这般境况,一般人自然无法驾驭,可能还会客死异乡,所以调查此事、追回税银,有一定的难度。 第432章 “皇上是想派臣去煜城?”沈东湛面不改色的开口。 皇帝面色陡沉,“怎么,你不愿去?” “臣不敢!”沈东湛当即行礼,“臣愿意为皇上去一趟煜城,追回税银。” 如此,皇帝面色稍缓,“沈爱卿,朕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让你去煜城,你可知道煜城是什么地方吗?” “江南水道,凶险之地。”沈东湛依稀记得,父亲提起过煜城这个地方,当时给他的感觉,只觉得这煜城可能不是什么好地方。 皇帝点点头,放下手中杯盏,“穷山恶水多刁民,城外水道四通八达,煜城内的百姓更是刁钻无比,你若是去了煜城,定要防范着小人作祟。” “是!”沈东湛俯首,“那臣先准备准备。” 皇帝一怔,“准备?” “府中尚有……”沈东湛犹豫了片刻,“臣怕闹腾。” 闻言,皇帝竟是朗声大笑,“你沈家儿郎也有怕的时候?想来也是,沈丘怕媳妇,你这当儿子的,传承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沈东湛无奈的笑了笑,“让皇上见笑了。” “你且安置妥当,再出发不迟!”皇帝满脸的慈祥,“好了,这漏夜叫你进宫,府内怕是又要折腾,早些出宫回去,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挑拣可信重之人,也是需要些时间的。” 沈东湛行礼,“臣领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告退!” 从御书房退出来,周南赶紧迎了上去,“爷?没事吧?” “出宫再说!”沈东湛疾步往外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出了宫,沈东湛一直沉着脸。 不过,他没有回沈府,而是绕道去了苏宅。 苏幕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爷,您怎么还不休息呢?”年修瞧着温在小炉上的水壶,“奴才把这些都撤了吧?” 苏幕摇头,“不用了,他今夜应该会过来。” “他?”年修诧异,“您是说沈指挥使?爷,您是不是糊涂了?沈指挥使被皇上传召进宫,多半是出了大事,一时半会的肯定脱不了身,今夜怕是不会过来。” 苏幕没说话,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手中剑。 烛光下,冷剑寒风,锋利无比。 “爷?”年修又唤了一声,“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苏幕瞧着冰冷的剑身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会来!” 年修不知道,自家爷为什么如此笃定,沈东湛出了宫就会来?虽然东厂与锦衣卫交手了那么多年,但沈东湛和苏幕的正面博弈并不多。 这也是年修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二人相处不多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深信不疑? 事实是,沈东湛的确没有让苏幕失望。 “真的来了?”年修瞧着从墙头蹿下的人影,愣在门口半晌没反应过来。 沈东湛的动作快,一眨眼就进了屋,留下周南与年修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你们刚从宫里出来?”年修问。 周南扯了扯唇角,“这还能有假?出了宫,咱家爷连家都没回,直接绕道来了苏宅,这还不够诚意?要不要去摸摸咱的鞋底儿,看看鞋底是不是沾了宫里的味儿?” “罢了!”年修眉心微凝,都这会了,还能说什么,“宫里,真的出事了?” 周南敛眸,沉默。 屋内。 烛火葳蕤。 苏幕收剑归鞘,“可见是出了大事,不然你不会连夜过来,与我透个气。” “江南税银被劫,皇上龙颜大怒,这算不算大事?”沈东湛拂袖落座。 苏幕起身,将剑放回兵器架,转而去提了小炉上的水壶,泡了两杯茶,“江南税银被劫?这可是跟朝廷对着干,皇上自然会大怒,只是……在何处被劫?” 税银回朝,一般都是派专人押送,沿途都有各州府县协助,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跟朝廷作对? “江南道,煜城。”沈东湛说。 “砰”的一声响,也不知怎么了,杯盖落地,瞬时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倾翻在手背上,将苏幕的手背烫得猩红。 沈东湛忙不迭放下杯盏,快速近前查看,“你怎么回事?这般不小心?” “我没事!”苏幕快速行至水盆边上,将手伸进了冷水里,“手没拿稳而已。” 沈东湛眉心微凝,眸色幽沉的盯着她。 “对了,你说江南道煜城?”苏幕侧过脸看他,“确定吗?” 沈东湛点头,“确定,六部尚书异口同声,皇上也是如此说,错不了!” 欺君之罪,谁都担待不起。 “煜城!”苏幕深吸一口气,“离殷都太远了,大有山高皇帝远之势,若是真的出点什么事,还真是鞭长莫及。皇上准备派你去?”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她,“是!” “什么时候?”苏幕追问。 沈东湛忽然勾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极尽邪肆无双,“怎么,舍不得我?想跟着我一道走?若是栾胜不应,你擅自出行,算不算私奔?” “你干嘛不问我,想不想跟你私奔?”苏幕白了他一眼,瞧着自个的手背,红了一片,倒是没有起水泡,只是刺辣辣的疼。 沈东湛微微弯腰,借着递帕子的机会,凑近了她低问,“想不想私奔?” 苏幕:“……” 第433章 真能顺杆子往上爬! “不想!”她接过帕子,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转身坐回了原位,“这是锦衣卫的摊子,我可不想帮着一起收拾。” 沈东湛笑了笑,“不如打个赌,就赌……皇上又或者是栾胜,会让你与我一道同行!” “赌?”苏幕顿了顿,“筹码是什么?” 沈东湛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苏幕:“??” 第291章 您输了 “赌谁的脸皮厚?”苏幕问。 沈东湛皱了皱眉,眼神里透着清晰的无奈。 “蠢。”被他的眼神这么一瞧,她悠悠的别开头,不去看他,却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浅淡的笑意。 沈东湛很是喜欢她略带娇羞,而又极力遮掩的样子,明明有些扭捏,却是她的真情流露,想来在旁人眼里,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东厂千户吧?! “我若输了,任你处置,若是你输了……”沈东湛顿了顿,“亲我一下。” 苏幕瞧了一眼兵器架,冲他使了个眼色,“赢过我那兄弟再说。” 人与剑,寸步不离,可不是比手足兄弟还亲嘛! “好!”沈东湛也不扯皮,权当是她答应了,“待你见过尚远之后,便一道离开殷都!” 苏幕的胳膊抵在桌案上,烛光里,一双美眸带着几分讽笑,“你说去就去?我这上头还有义父在,他不点头,我不可能离开殷都。何况,税银之事,兹事体大,皇上一定会派专使与你同行,我这样的身份,当不了皇上的专使。” 定是朝中重臣,又或者皇帝的皇子,才有资格担当朝廷的专使。 “你是说,我输定了?”沈东湛不以为意。 苏幕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撩了一下烛火,刹那间,室内烛光摇曳,满室晦暗不明,“你输定了!到时候,我若要你的命,你可别反悔啊!” “你亲我的时候,我肯定不会闭眼睛。”沈东湛拂袖起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等着来收你的债!” 语罢,他大步流星的离开。 苏幕轻呵,“夜郎自大!” “爷?”年修进门,“沈指挥使走了。” 苏幕幽然叹口气,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脑子里唯有两个字:煜城! “爷?”发现苏幕在愣怔,年修担虑的轻唤,“怎么了?” 苏幕摇摇头,“没事,只是在想沈东湛说的税银丢失之事。” “这税银丢失,自然有六部衙门的人去查查,再不济还有朝臣,应该跟您没什么关系吧?”年修寻思着,平素接的差事,都是查细作、查谋逆之事。 比如,定远侯府。 “沈东湛与我打赌,说是皇帝此番肯定会让我与他一道,去查察税银丢失之事。”苏幕略过了赌约的筹码,“我倒是不信了,他能掐会算,真的算准了皇帝的心思!” 年修亦附和,“奴才也不信,就算沈指挥使心里揣着小九九,督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岂能白白成全了他?何况,上次睿王妃之死,皇上自认为您无能,自然不可能再将重任交到您手里。” 虽然这无能,是假装无能,但皇帝不知道啊! 皇帝会认为,苏幕是真的无能! “我也这么认为!”苏幕深吸一口气,“那就等着看吧,看谁是对的?” 她觉得,沈东湛,必输无疑! 话虽然这么说,但年修还是发现了问题,自沈东湛来过之后,自家爷就没怎么安枕,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想睡?还是在等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李忠问,“一夜没事啊?” 年修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开口,“就眯了一会,又起来了,一晚上折腾了好几个来回,也不知道爷到底在想什么?” “瞧着像是在等什么吧?”李忠都瞧出来了,苏幕有些坐立不安,外头稍有风吹草动,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般举动,可不是在等什么吗? 等人? 等消息? “昨夜,沈小子过来了?”李忠低声问。 年修抿唇,眨了一下眼。 “说什么了?把人给弄成这样?”李忠追问。 年修道,“说是税银的事儿,别的也没提。哦,姓周的说,可能要出去一趟!” “懂了!”李忠恍然大悟,“舍不得呢!” 年修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爷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舍不得情郎,日思夜想犯相思,然后嘤嘤嘤的哭。” “你懂个屁!”李忠低声呵斥,“你家爷的心思,都揣在里头呢,能让你看见?” 年修叹口气,“那、那想也没用,煜城距离殷都万里之遥,这要是……” “等会、等会,你说什么?”李忠面色骤冷,全然不复方才的嬉笑调侃之色,满脸的凝重而肃穆,“你说……煜城?” 年修被他吓了一跳,“嗯啊……怎、怎么了?” “江南道,煜城?”李忠双眼微红。 年修点点头,还从未见过李忠这般模样,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李忠紧了紧手中的汤药,“好了,我去劝劝她,你在外头候着吧!” 年修应了声,老老实实的立在门外,瞧着李忠跨步进了房门,脚步好似有些莫名沉重,走得极为缓慢。 “爷?”李忠将汤药放下,“该喝药了。” 第434章 苏幕回过神,伸手接过药碗,“忠叔,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药还是要喝的,你时常出门在外,我也没法给你调养身子,趁着此番在家里,你就乖一点,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李忠笑着规劝,“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养好了身子才能办好差事,做你想做的事情。” 苏幕没有犹豫,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年修说,说……”李忠接过空碗,“说煜城出了事。” 苏幕抬眸看他,“忠叔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回去了?”李忠终是开口直接问。 苏幕没说话,扶着桌案起身,缓步行至兵器架前,单手握住了架子上的佩剑,“义父是从死人堆里把我捡回来的,自然知道我来自煜城,想必不会让我回去。”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回去?”李忠知道她在逃避。 幼年的伤,鲜血淋漓的,白骨累砌的童年,是不敢踏足的阴影之地,午夜梦回时,亦惊颤恐惧,不敢回头望。 “我想有什么用?”苏幕深吸一口气,握剑在手,“身不由己之人,自己的想法根本都不重要。” 李忠眼角微红,“您还是别回去罢,万一有人认得出您……” “时隔十数年,忠叔当初第一眼见我,可认出来了?”苏幕问。 李忠一怔,“我……” “是我先认出了您,才有了今日的重聚,若我不想认,此刻……我仍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您还在四处寻找我们。”苏幕这话不假。 时隔数年,尚且物是人非。 何况,时隔十数年…… 老的老死,跑的跑了,活着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苟延残喘,宛若蝼蚁一般生不如死,被人践踏成泥。 再看苏幕现在,冷剑在手,生杀在握。 东厂走狗,人神共愤。 “我是怕你回去了,会难受。”别说是苏幕,饶是李忠,自离开后便没敢再回去。 人对痛苦是有长久记忆的,并且从生理到心里,恐惧且抗拒,不敢回想便罢了,若是回去,等同于再行凌迟,尤其是杀身之祸,灭门之痛。 “我说了,义父不会让我回去的。”苏幕神色寡淡,勉强扯了唇角,她终是避开了李忠的问题,说到底,亦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 李忠原还想多说几句,可瞧着她这般神色,话到了嘴边,便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还是不要在伤口上撒盐了! “不回去是最好的。”李忠笑了笑,“触景伤情,难免会露出马脚,万一让有心人看见,免不得要惹出灾祸。” 苏幕没说话,却听得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须臾,年修宛若活见鬼了一般,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爷、爷……” “好好说话!”苏幕低喝。 年修咽了口口水,转而瞧了李忠一眼,冲着苏幕小心翼翼的低语,“您输了!” 苏幕:“……” 第292章 送她走 年修这一开口,苏幕当场就愣了一下。 “顾公子来了,说是皇上的人已经去了提督衙门,让你准备准备去接旨。”年修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沈东湛是怎么料到这事儿的? 这话一出,李忠都愣了,“等会,你说谁?” “顾家那个!”年修解释,“你见过的。” 李忠狐疑的望着苏幕,“顾西辞?” “可不就是他吗?”年修挠挠后颈,“这小子是代表太子殿下来的,皇上已经下令,着太子殿下亲自查察此事。” 睿王受罚,雍王不在殷都,可不就得派太子去吗?何况税银之事,关系到了江山社稷,太子身为储君,亲自去把税银找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 李忠瞧着苏幕,心下满是担虑,“这要是你与沈家小子一道去,便也罢了,我这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可这一来就来个三,你们四个都能凑一桌马吊了。” 苏幕:“……” 年修:“……”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要是四角齐全,那又是什么光景? 苏幕默默的喝口水压压惊,这才抬步朝着前厅走去。 见着苏幕进来,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起身相迎,“苏千户。” “顾公子就是为了告诉我,皇上派人来下旨?”苏幕站在那里,怀中抱剑,英姿飒爽,“此事差个人过来便罢了,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顾西辞也有一阵子不曾见她,眼下瞧着她生龙活虎,嘴上不饶人的样子,眼底的温柔越盛,“苏千户中气十足,可见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苏幕微怔,不语。 “人已经到了提督衙门,想必栾督主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苏千户做好准备便是。”顾西辞倒也不多解释,“这次,是太子殿下亲点,你的成败便是太子殿下的成败。” 苏幕倒是真的没想到,还有太子这一层缘由,到底是她失策了。 沈东湛多半是早就料到,皇帝会让太子承接此事,而太子……更是趁着这机会,调她出殷都,如此便可明目张胆的与她多番相处。 “有沈指挥使随行,苏千户大可不必担心,太子殿下会有过激之事。”顾西辞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犹豫。 苏幕收回思绪,就这么凉凉的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唇角,“还是要多谢顾公子报信,苏幕感激不尽。” 第435章 “爷!”年修进门,“督主派人过来,让您去一趟提督衙门。”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幕瞧了顾西辞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前后脚离开苏宅。 提督衙门里,宫里的太监宣读完圣旨便寒暄两句,快速回了宫。 苏幕立在那里,瞧着手中明晃晃的圣旨,略有些发愣。 “太子殿下亲点,谁都没办法。”栾胜别有深意的看她,“杂家是真的没想到,竟会来这么一出,真是措手不及。” 苏幕神色凝重,故作迟疑,“义父,此番沈东湛也在,您真的放心让我去?再者,有太子殿下在,我……” “杂家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有沈东湛在,太子殿下不会轻举妄动,同样的,有太子在,沈东湛也不会太过为难你!”栾胜一声轻叹,瞧着漫不经心,实则诸番试探。 苏幕垂着眉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圣旨。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该怎么着就这么着吧!”栾胜拂袖转身,“好好的办好差事,将税银找回来,否则皇帝怕是会容不下你了。” 太过无能,便等同于废物。 东厂,不留废物。 苏幕抬眸,站在原地瞧着,直到栾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 “爷?”年修低语,“督主此番倒是没说什么?” 颇为奇怪。 “有太子殿下在,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否则我若心生抗拒,惹得太子盛怒,这笔账肯定要算在义父的头上。”苏幕将圣旨递给年修,“走吧,回去收拾。” 年修颔首,“是!” 门外的马车内,顾西辞安安静静的坐着。 “公子?”云峰开口。 顾西辞挑开了车窗帘子,瞧着苏幕领了年修,头也不回的从马车边上走过,那神色要多凉薄有多凉薄,真正是无情至极。 “真是好心没好报。”云峰满是鄙夷,“居然半句谢字都没有。” 顾西辞幽幽的放下帘子,“原就没打算让她谢我,走吧,我们也该收拾东西了。” “是!”云峰行礼,心里还是有些愤懑。 这苏幕就像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他家公子做什么,她永远都是那副清清冷冷,拒人千里的姿态,好似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如此这般,着实是东厂培植的杀人工具无疑。 听闻沈东湛受命,要离开殷都,沐柠觉得自己快疯了。 “姑娘?姑娘?”底下人拦不住,各个吓得魂飞魄散,只瞧着沐柠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狠狠的掼碎了床头凳上的空药碗。 药碗落地,刹那间碎得四分五裂。 沐柠捻着一片碎瓷便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我要见东湛哥哥,让他来见我,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我就死在这里。” 原本她闹腾归闹腾,底下人也不会怎么理他,可现在倒好,居然以死相逼,那这问题可就大了,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只能赶紧去通知沈东湛。 周南当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以死相逼?” “是啊!”管家连连点头,“要不是瞧着都破皮了,老奴也不敢来叨扰爷,可这、这闹腾得,满院子都不得安生,底下人都吓坏了,谁也不敢擅作主张,万一真的伤着了,那还不知道,要闹成怎么样子呢?” 周南侧过脸,去看身边的沈东湛,“爷,这事管不管?” “胡闹!”沈东湛拂袖而去。 死是不可能让她死的,否则齐侯府如何跟沐家交代,娘亲和姨娘那里,也是个问题。 “怎么不拦着?”周南低喝。 管家叹口气,“那姑娘瞧着是个纤弱的,可这闹腾起来也真是不省心,这么多人看着,竟也看不住她那点瞎折腾的心思,再这样下去,整个沈府都得不得安生。爷谨言慎行这些年,让她这么一闹,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天子脚下,若是出事,那都是大事。”周南太清楚,自家爷的处境,“东厂虎视眈眈,别人又何尝不是死盯着不放?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敢有闪失?” 管家道,“人和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身子好转一些,立马送回华云洲。” “初始,我以为她是个爱哭鬼,如今瞧着,倒是个惹祸精。”周南直摇头,“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不然肯定要拖累爷。” 管家连连点头,这祖宗可伺候不起! 还没进门,沈东湛就已经听到了嘶吼声,哭声,以及底下人的惊呼,沈府这么多年来,一直安静而又安生,何时有过这般吵闹的时候? 若是让人听到了,估计得笑掉大牙。 “闹什么?”沈东湛冷然进门。 屋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都下去!”周南忙道。 听得这话,底下人鱼贯而出,赶紧跑出这是非之地。 老管家在门口守着,只留着周南在屋内陪着。 “你想干什么?”沈东湛面色沉冷,“沐柠,你闹够了没有?” 沐柠哀哀戚戚的跌跪在地,“东湛哥哥,你是在指责我吗?我都这样了,你竟是还是要走,还是要抛下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厌恶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阉狗?” “你给我闭嘴!”沈东湛目色狠戾。 周南心里捏了把冷汗,他这日日夜夜跟着自家爷,出生入死多年的,如今也不敢说苏幕是阉狗,这沐柠真是……半点眼力见都没有,换谁不厌恶? 第436章 “你吼我?”沐柠泣泪,“你吼我!” 沈东湛瞧着她脖颈上的血痕,“你可以再用点力,这样我就不会吼你了,送你回华云洲的路上,也能省心省力,至少谁也不会打一具尸体的主意,也不怕尸体跑了!” “你……”沐柠捏着瓷片的手,止不住的打颤,“东湛哥哥,你好狠的心。” 沈东湛步步逼近,“我能坐在今日的位置上,靠的不是心慈手软,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你爹娘,都得惯着你吗?凭什么?” 在沈东湛蹲下来的瞬间,沐柠赫然身子一颤。 趁着这个功夫,沈东湛冷然拂开她手里的瓷片。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周南赶紧上前,将地上的瓷片踹到一旁,免得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又要作死。 沐柠原就没什么力气,被沈东湛这么一拂,当即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伏在那里,泪眼朦胧的望着周身森然的沈东湛。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吧!”沈东湛厉声警告,“我没空陪你玩,也没空与你解释,现如今我待你还算温厚,不过是看在姨母的面上,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在乱葬岗里待着了!” 沐柠面色发白,唇瓣止不住的颤抖,“你威胁我?” “凭你是谁,犯得着让我威胁?”沈东湛差点被她给气笑了,“沐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没那么重要!” 语罢,沈东湛转身就走,“既然能下床,那就收拾收拾,我马上让人送你回华云洲。” “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沐柠疾呼,“东湛哥哥,我不走,我不走!” 若是回去了,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依着沈东湛和苏幕如今的状况,想必以后会更加亲昵,等着再见面的时候,她沐柠就连半点机会都没了。 所以,她不能走! 走了,就等于给苏幕腾出机会! “爷?”管家行礼。 沈东湛在门口顿住脚步,回望一眼伏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沐柠,再留她下来,这脾气还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送她走!” “是!”管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老奴早就把事儿安排好了,就等着沐姑娘身子好转一些,那……” 到底是自家表妹,沈东湛还是留了点心,“随行配个大夫,带个嬷嬷伺候,也不用送回齐侯府,直接送去沐家。” 沐柠骇然瞪大眼睛。 不用送回齐侯府,直接送回沐家? 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要她了。 她的东湛哥哥,不要她了! “不,我不走,我不走!”沐柠勉力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扶着床柱,“我不走!” 沈东湛不温不火的睨着她,“那就绑着,一路绑回华云洲。” 这一次,他可不会再惯着她,就这脾气,早晚会给他或者苏幕,招来滔天灾祸。 此番若不是栾胜手下留情,就凭沐柠的乱嚼舌根,苏幕都足够在东厂,死千百回了,为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沈东湛决定提前送她离开。 “是!”管家行礼。 这事好办,爷的态度决定一切。 不管怎么样,把人送走便是! 沈东湛拂袖而去,沐柠哭得梨花带雨,只是这一次,沈东湛是绝对不会再容忍她了,都闹到了东厂,连雍王都出手了,下次还不定会怎样。 这种事,决不可有第二次! 第293章 南绫,苏南绫 为钻石过1600加更 沐柠哭喊着,挣扎着,最后还是周南上了手,一根绳子一块布。 “搞定!”周南瞧了管家一眼。 管家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咱还真的不敢轻易碰她,怕万一碰坏了!还是周大人有本事,这就解决了咱们的麻烦。” “爷说了,不计一切代价,把她送回华云洲,咱们明儿就走,早送早了,免得夜长梦多。”周南瞧着紧闭的车门,“路上小心点,好歹也是夫人娘家的人。” 管家点点头,“放心吧,我挑的都是信得过的家奴,还有锦衣卫、大夫、嬷嬷随行,这般阵仗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好!”周南转身就走。 马车内低哑的呜咽声,终是渐渐的消失。 书房内。 沈东湛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仔细瞧着桌案上的地形图,务必记在脑海了,半点都不能有所闪失。 “爷,您这般上心作甚?这尚远必死无疑,就算现在不死,也只是皇帝留着他还有点用处罢了,早晚也得有个了结。”周南这话,半点都不假。 只是,沈东湛一时半会的也不太明白,尚远的用处到底有多少? “了结是一回事,皇帝留着他又是另一回事,反正都与我无关。”沈东湛仔细瞧着图纸上的各个防点,“与我有关的,只是苏幕。” 周南:“……” 嗝,有点撑! 后院里安生了,整个沈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更是安静至极,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沈东湛来的时候,苏幕正在用晚饭,今儿有些忙碌,毕竟是要下江南,南北差异,很多东西都得提前准备。 乍见着沈东湛进来,苏幕拿着筷子的手稍稍一滞。 年修行礼,略有些委屈的开口,“爷,奴才没拦住。” 何况,也拦不住。 那片墙附近的守卫早就撤了干净,沈东湛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进苏宅如入无人之境,这也是无奈之举,为避免太多人知晓此事,到时候惹来麻烦。 第437章 “没事。”苏幕回过神,“该干嘛就干嘛去。” 年修行礼,退出了房间。 外头,周南低声问,“吃饭没?” 年修没好声好气的瞪他,“没你的份!” “那你呢?”周南又问。 年修气呼呼的去了小厨房,谁知周南竟是个死皮赖脸的,一路跟到了小厨房。 “你锦衣卫没饭吃?”年修问。 周南一本正经的开口,“锦衣卫自然有饭吃,可这儿是苏宅,苏宅没饭吃?” “哼!”年修一屁股坐定,桌案上摆着两菜一汤。 周南旋即坐定,“哟,荤素搭配,还有个汤呢?正好,我也没吃呢,一起啊!” 音落,他忽然夺过了年修手里的饭碗,拿起桌案上的筷子,便麻利的往嘴里扒饭,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年修:“??” 脑子里唯有四个字:厚颜无耻! 周南忽然咧嘴冲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咱有齿。 要不怎么说,主仆两个相处久了,在很多事情上,想法和做法都是想通的,就比如现在,苏幕的脑子里也有这四个字。 厚颜,无耻。 “你跑我这儿蹭饭?”苏幕捏着筷子,瞧着空荡荡的手,她这还没扒拉上两口呢,饭碗就被人夺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沈府的厨子,都是吃干饭的?” 沈东湛不以为意,“没有秀色可餐,如何下饭?” 苏幕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出去让人再拿一份碗筷,却见着年修极是默契的,捧着一份碗筷和一大碗米饭进来。 “你……”苏幕一怔。 年修瞧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沈东湛,有些委屈,“奴才的境况,与您差不多。” 如此,苏幕了悟。 “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幕直摇头,颇为无奈。 年修走后,苏幕坐回原位。 “知道这像什么吗?”沈东湛问。 苏幕夹了一筷子菜,没有回他,谁知道这小子心里揣着什么小九九。 “家常便饭。”沈东湛说。 四个字,让苏幕忽的抬头看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须臾,她扯了唇角,笑得有些凉薄,“难不成,你还想吃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回你的沈府吃去,我这儿可没有。” 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沈东湛没有拆穿她,只是往她的碗里夹菜,“多吃点,晚上要干活。” “你想清楚了,万一被人抓住闹到了皇上那里,你这指挥使怕是不好交代。”苏幕瞟了他一眼,毕竟尚远是皇帝下令处置的,关在哪里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 沈东湛放下筷子,“现在就开始在乎我了?” 苏幕一怔:“……” “你只管放心,既有胆子带着你进宫,自然能保证让你全身而退。”沈东湛从容浅笑,“把你往火坑里推,对我也没好处,是不是?” 苏幕没说话。 “哪日,你若是完全信任我了,多半也不会说这样试探的话。”沈东湛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刀头舔血惯了,防范心极重,不信任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要做的,就是让她慢慢的卸下防备。 这点,其实很难。 自小的习惯,不允许她轻易相信别人。 “以后有话就说,不必百般试探。”沈东湛道,“我若是知道,定会告诉你。” 苏幕默默的吃着饭,没有吭声,试探是真的在试探,这是她的习惯,算不得刻意。 “家常便饭”这四个字,若是真的论就起来,唯有第一个字,对苏幕而言是最重要的,偏偏也是她曾经失去的。 那是所有的,痛苦的根源。 没有家的人,谈什么家常便饭? 这就是她与沈东湛之间最大的区别,她碾落成泥,他高高在上。 云泥之别! 饭罢,苏幕去了书房。 沈东湛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仿佛做了她的影子。 “吃完了,还不走?”她回眸看他。 沈东湛皱着眉头看她,“吃完就打发走,以为我是乞丐呢?” “时辰尚早,自然不可能现在进宫,何况我一定会与你一起,你这又是作甚?”苏幕不解,“不怕家里那位有意见?” 沈东湛不以为意,“我已经让人送沐柠回华云洲了,饶是她还在殷都,那也只是我的表妹而已。苏幕,有些东西是需要相处的,不是说发生就能发生,也不是历经几次生死,就能刻骨铭心的,你说呢?” 苏幕眉心微皱,没理他。 书房内,很是安静。 年修和周南扒拉着窗口的时候,只瞧见屋内烛光明亮,两人坐在那里,一个看书一个看地图,一个研究兵法,一个仔细路径。 虽然没说话,却有种难言的默契在内。 李忠端着药,远远的瞧着扒拉着窗口的两人,止不住眉心跳了跳,“哟,又来了?” 低眉望着自己手中的汤药,再看着窗口那两人,李忠徐徐转身,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打扰为好,毕竟两个人之间需要相处和磨合,才能知道适不适合。 一碗汤药改变不了什么,但一夜相处,可能会不一样…… 时辰差不多了,沈东湛和苏幕各自一身黑衣,悄悄的进了宫。 人其实并不在天牢里,之前折磨得厉害,天牢里总归人多眼杂,所以栾胜把人提出来了,这会竟安置在冷宫后面的空殿内。 第438章 这地方既偏僻又荒凉,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只要安排妥当,自然不会有人过来。只需要一日三餐的供应着,别让人死了就成。 “守卫每隔三个时辰换一班,趁着这时候咱们再进去,栾胜将影子放在了天牢里,定远侯的余孽之前在天牢里闹过两次,他们断然没想到,真正的尚远会在这里。”沈东湛解释。 苏幕黑巾遮面,“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沈东湛扯了扯遮脸布,“别小瞧了咱们锦衣卫。” 苏幕轻呵了一声,紧跟在沈东湛身后,悄无声息的进了殿内。 一个倒挂金钩,飞身梁上。 一个身轻如燕,紧随其后。 破落的殿内,帷幔翻飞,黑漆漆的地方能听到些许动静,但也只是偶尔那么一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进来看一眼,确保人犯还在、还活着。 二人躲在梁上,确定守卫进来看过又出去了,这才悄然落地。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盘问尚远,到底知不知道那个画像上的女人,与栾胜是什么关系? 然则掀开帷幔,见着那口大瓮的时候,沈东湛和苏幕都愣了。 这是…… 沈东湛近前,徐徐蹲下来,瞧着黑漆漆的大缸子,转头望着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有点心里发慌,该不会……想了想,他伸出手,指关节轻轻叩了一下缸壁。 苏幕往前迈了一步,瞧着有东西从缸内渐渐的浮起,然后伸出了脑袋,无力的靠在了缸口。 “尚远?”沈东湛只觉得眼皮子发烫,“怎么会这样?” 黑暗中,苏幕默默扯了扯遮脸布,免得被尚远认出来,“人彘?” 不过,现在的尚远和人彘还是有些区别的,至少尚远的五官还在,只是没了手脚而已。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定远侯,如今却被泡在缸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真是最大的讽刺。 “尚远?”沈东湛低唤了一声。 尚远无力的靠在缸口,原以为是有人来救他,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能不能把他救出去其实都没什么用。 “长话短说!”沈东湛看着苏幕。 苏幕颔首,“尚远,我只想知道两件事,一,定远侯府后院的女人,到底是谁?二,你书房里的画像,又是谁?” “你们,是谁?”尚远虚弱极了,连说话的声音,都细若蚊蝇。 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这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你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这笔买卖如何?” “你们……想找她?”尚远虽然没了手脚,可脑子还在,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与他这般,不死心的? “她是谁?”苏幕追问。 尚远没有说话。 “这女人跟栾胜有关系,是吗?”沈东湛开口,“栾胜将她奉若神明,而你则将画像藏在了书房里,当日你被擒,也是因为这幅画像,让你走了神。” 提起这个,尚远身子微颤,仿佛是愤怒。 可愤怒又如何? 他已经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这女子跟你,跟栾胜都有关系。”沈东湛继续道,“可见,是个厉害的女子,生得貌美如花,想必……” 尚远眦目欲裂,“不许污蔑她,她跟谁都没关系。” “那就是跟你有关系?”苏幕接过话茬,幽幽的念出了石棺里的那句诗,“红绫不缚青丝发,故随南风作飞花。” 尚远浑身剧颤,“你们在哪里见过她?” “她在栾胜手里。”苏幕说,“你想见她吗?” 尚远骇然,“不可能,不可能再见到了,她死了……” “是死了,但尸体还在。”苏幕循循善诱,“你都这样了,兴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不是吗?” 尚远抖着唇,“她真的在栾胜手里?” “确实。”沈东湛应声,“但你要告诉我们,她是谁,要不然……” 尚远忽然就落泪了,“南绫,苏南绫。” 闻言,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 第294章 这,就是苏幕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好歹,知道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叫苏南绫的,到底是什么人?以至于尚远和栾胜,都这样视若珍宝,却又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得的感觉? “她到底是什么人?”苏幕追问。 尚远好似虚弱到了极点,靠在缸壁处,奄奄一息的,仿佛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谁?”苏幕有些急了,“是什么身份?” 沈东湛瞧出来了,这尚远好似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是…… “他好像毒发?”沈东湛瞧着尚远痛苦挣扎的样子,“可惜没办法探脉,但是瞧着他这个样子,应该是中了毒。” 浑身抽搐,仿佛疼痛难忍,整个人都蜷成一团,不断的用额头去磕缸口,瞧着很是可怖。 “是东厂的东西。”苏幕方才有些操之过急,现下已经冷静下来,“死不了,只是会让人血液逆流,浑身如同分筋断骨一般疼痛。” 沈东湛愕然,“栾胜到底有多恨他,以至于他都这样了,还给他下毒?” “这话应该另说,兴许是皇上的意思。”苏幕起身,“问不出什么来了。” 第439章 这毒一发作,足足疼够半个时辰才能停下,难怪外头的人半个时辰进来看一眼,大概是怕尚远真的疼死了。 “苏南绫!”沈东湛起身,“倒是头一回听说。” 尚远疼得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但又好似存了些许理智,想告诉他们点什么,当然,这也不是出于什么善心,而是想在自己临死前,多拉几个人当垫背的。 “望、望天、天柱下……”尚远已经说不出话来,这几个字便是极限。 其后,脑袋一歪,便彻底没了动静。 “望天柱下?”沈东湛皱了皱眉,“罢了,先走吧!” 此地不宜久,他们得尽快离开。 “我……”苏幕犹豫了片刻。 沈东湛拽住她的手腕,“来日方长,只要尚远不死,栾胜还活着,早晚会知道那石像的秘密。何况,我们现在不是没有痕迹可寻,至少知道了这女子的名字,还有望天柱。” “嗯!”苏幕没有犹豫。 他所言,句句在理,她亦理智至极,不会做那些傻事。 进退有度,该走则走。 离开皇宫,苏幕和沈东湛没有第一时间回苏宅,而是在护城河边站着,各自伫立,默默不语。 泠泠波光倒映在面上,衬得苏幕眸色幽暗。 沈东湛侧过脸看她,潋滟微光笼在她身上,显得她愈发清冷孤傲,像是天边的月,又像是水中的月,看得见摸不着。 “你是想知道定远侯府的秘密,还是想知道栾胜的秘密?”沈东湛问。 苏幕勾起唇角,“有区别吗?” “有!”沈东湛叹口气,“前者是出于忠心,后者是出于私心。” 苏幕别开头,“好奇之心,人人皆而有之。” “苏幕,心里有事一个人担着太累了,有时候需要说出来。”沈东湛往她身边走了一步,距离她不咫尺之距。 下一刻,他身子前倾,弯腰从身后将她抱住。 苏幕冷不丁颤了一下,身后这个位置,只留给最信任的人,她是在血色厮杀中长大的,出门在外,除了年修……从不将后背交给任何人。 沈东湛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你别紧张,总归是要适应的,有个过程。” 闻言,苏幕终是放弃了挣扎。 “苏幕,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让我抱你一下。”沈东湛音色磁重而低唤,于这寂静的夜里,宛若桐木古琴悠扬,声声入心,“时日久了,你就会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人,即便你倒下了也会有我接着你!” 苏幕轻呵了一声,“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学的,男人骨子里就有,只看愿不愿意给你。”沈东湛侧过脸,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项间。 苏幕止不住绷直了身子,“没想到,沈指挥使还懂这些?可是花楼逛得多了,得了这经验?” 沈东湛觉得自己冤,他虽然逛了两次花楼,可是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去花楼真的只是去喝酒的,至于那些姑娘,他连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醋了?”沈东湛问。 苏幕推开他,抬步就走,“我这人不爱吃酸的。” “我挺喜欢闺女的。” 苏幕差点脚滑,一头栽进河里去。 所幸沈东湛眼疾手快,赶紧拽了一把,“这么激动作甚?” “回去了!”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东湛勾唇一笑,旋即跟上。 回到苏宅,年修赶紧奉茶。 “爷,如何?”年修忙问。 苏幕摇摇头,没有答案。 “爷,没查出来?”周南近前。 沈东湛叹口气,扶额。 见状,年修与周南面面相觑,只能悄摸着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年修满脸鄙夷的望着周南,“我还以为准备得多充分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你这么白眼狼的,这不明摆着过河拆桥吗?”周南反唇相讥,“你家爷不也是没有答案吗?” 年修哼哼两声,双手环胸,别开头。 周南翻个白眼,双手环胸,别开头。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 谁先退步,谁是小狗。 屋内。 沈东湛呷一口清茶,“我那儿有各州县的地形图,若是仔细找找,兴许能找到点什么。” “那就劳烦你了。”苏幕回过神,她可没有他这般齐全,很多一手消息,还真的……得从沈东湛那里,才能拿到。 沈东湛挑眉看她,“白日里,圣旨都接了吧?” 苏幕心头一颤,得,秋后算账的来了?! “要不,拿来我看看?”沈东湛勾唇,一股子坏痞子笑意,眼神都带着邪性,“我帮你读一读,免得你忘了皇上说什么来着。”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羽睫微微抖动。 “愿赌服输。”沈东湛单手抵在下颚,“苏千户以为呢?” 苏幕张了张嘴,若是换做旁人,敢跟她认赌约,她能一巴掌扇死他,再把他喂狗,可现在……她哑然失语,仿佛是默认。 “来!”沈东湛笑着将脸凑过去。 瞧着他这肆无忌惮的,极是“欠揍”的笑,苏幕真想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苏幕?”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清晰的蛊惑,哄着她还债,“苏幕?来,我等着呢!反正,一下就结束了,趁着天还没亮,屋子里也没别人……” 第440章 苏幕站起身来,抬步走到他面前站着。 沈东湛坐在那里,微微扬起头,瞧着苏幕猫下腰,然后如同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的面上快速啄了一口。 “等会!”就在她即将直起腰的时候,沈东湛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导致苏幕不得不保持猫着腰的姿势。 苏幕:“……” 她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我说了,亲一下。”沈东湛一本正经的望着她,神情极是严肃,“你在做什么?” 苏幕:“??” 这不是亲吗? 难道她连这点脑子都没有,一句话都理解不清楚? “你别太过分。”她裹了裹后槽牙,微眯起冷眸。 沈东湛叹口气,“听着,男人说的亲一下,跟女子所认知的亲一下是有所区别的,你们是只要肌肤相触便算是亲上了,而我们呢……” 说着,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唇。 苏幕只觉得面上陡然滚烫,紧接着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沈……唔?”苏幕骇然瞪大眼眸。 沈东湛骤然将她往前一拽,因为惯性,苏幕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他长臂一捞,便将她牢牢的抱坐在了膝上,搂在了怀中。 他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男人所谓的亲一下,应该是怎样的? 唇齿相濡,苏幕的双手抵在他的肩头,可腰却被他死死搂着,整个人都被他塞在了怀里,恨不能揉碎了,融进骨血之中。 苏幕觉得头晕,那种窒息缺氧的眩晕,仿佛脑子里什么都没了,浑浑噩噩,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唯一能感觉的便是唇齿间的气息。 满满的,都是沈东湛的气息。 她想,这人是真的有毒。 剧毒! 须臾,沈东湛才放开她,极是满意她唇上的颜色,殷红得能滴出血来,略略肿着,眼睛里带了些许迷茫,但转瞬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清冷与理智。 这,就是苏幕。 第295章 阴风阵阵 四目相对,沈东湛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的红唇,“懂?” “沈东湛,有没有告诉你,在某些时候,你像极了祸国的妖孽?”苏幕回过神,几乎是手脚麻利的起身,避他如瘟疫般退到一旁。 面上强装镇定,心内凌乱不已,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悸动,与惶恐、惊颤不同,这种情绪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仿佛只要她离开得再慢一些,便会陷在他给的泥潭里,难以自拔。 “有!”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怀里失了温度,少了她的气息,心里有点痒痒的,“你!” 她是唯一一个,会这么形容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看见他顽劣不羁的样子。 如他所说,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份宠溺和温柔,就看他愿不愿意给你? “你若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去吧!”苏幕拢了衣襟,转而仔细捋着腰间的褶子,衣裳都被他揉皱了,“天亮之后就要出发,彼时太子也在,你给我收敛点。” 沈东湛慢悠悠的起身,“遵命,苏千户!” 苏幕:“……” 油嘴滑舌第一等,嬉皮笑脸头一号。 天亮之后,承帝王谕令。 任太子李璟为特命巡察使,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东厂千户苏幕为辅,御赐金令、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前往江南道煜城,查察税银丢失一案。 寻回税银,剿灭乱贼。 队伍,浩浩汤汤的离开殷都。 四时坊门前,林静夏默默的伫立着,瞧着策马从门前经过的苏幕,眉心微凝。 “说是去煜城。”水生开口。 林静夏眸色幽深,“怎么会在煜城呢?” “是不是发现了咱们?”水生追问。 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注意,林静夏退回大堂内,任凭外头喧闹,亦没有再搭理,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房间里坐着。 “你觉得是刻意,还是巧合?”水生似乎有些着急,“又或者是借着税银丢失之名,行图谋不轨之事,私底下是要对煜城的人动手?” 见着她还是不说话。 水生更是急不可耐,“你倒是给句话,实在不行,咱就半路上……” “你可看清楚了,太子为首,锦衣卫和东厂随行,就你就我,就咱们那些两三枣,坑都砸不出一个,又能奈何?”林静夏低声呵斥,“此番煜城,到底是什么用意,咱还没查清楚,你就急吼吼的成什么样子?” 水生理亏,默默的闭了嘴。 “再者,他们不在殷都倒也是件好事。”林静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此前有苏幕护着国公府那小子,咱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现在他们都不在……” 水生眼前一亮,“可你也要明白,姓苏的跟中了邪似的,派人为薛宗越挡了好几次灾,显然是要护着他的,若是咱们动手,恐怕姓苏的回来之后,不会罢休。” “不罢休的,应该是咱们!”林静夏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我们的真正目标,原也不是薛宗越,不是吗?” 水生愕然身形一震。 没错! 让这帮人搅合的,连自己都忘了,最初的目标是什么,真是……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林静夏顾自倒了杯水。 水生点点头,“放心吧,这一次,新仇旧恨,一并了账!” 第441章 ………… 车马队扬起尘埃千丈,栾胜站在城头,瞧着远去的踪影,幽幽叹了口气。 “督主?”奈风不解,“千户大人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这是好事,您作甚这般惆怅?是担心千户大人,完成不了此番重任?” 栾胜负手而立,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若是旁的地方倒也罢了,偏偏是煜城,怎么就这么巧呢?杂家是担心啊,她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免不得是要惹出大乱子。” “控制不住自己?”奈风愣怔,“您是说,千户体内的毒?还有半月有余,想必苏千户……” 栾胜眯了眯眸子,冷着脸不说话。 半晌,栾胜转身离开。 直到栾胜离开,李忠才敢在城门下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耿少离的衣襟,让他戴好小斗笠,免得叫栾胜瞧见。 “不让你来送,你非要送,可得小心点。”李忠紧紧牵着孩子的手,“别让督主瞧见,否则又得惹出灾祸来。” 耿少离点点头,“叔公放心,我懂!” 只是,义父出行,他不来送一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义父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李忠牵着他往回走。 然则刚回城,耿少离忽然扯着他的手,躲在了一家店铺的廊柱后。 “你作甚?”李忠不明所以,睁着茫然的眼睛四处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这小子是发现了什么? “前面!”耿少离指了指前面,“舒姐姐!” 李忠松了口气,“她对你义父,有点不一样的心思,你没瞧见她偷偷的给你义父做衣裳,做饭菜,煎药?事事都是亲力亲为。现如今你义父出门,她来送一送没什么奇怪的,不来反而奇怪。” “不是!”耿少离摇头,“叔公没发现吗?舒姐姐每天都是同一个时辰,从后门离开,然后去河边走一走。” 李忠寻思着,“估计是女孩子思春,没地儿发泄,就去河边看看花,看看草,借此来消磨内心的相思之症。” “叔公?”耿少离一把摘下小斗笠,“您既然这么懂,为什么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李忠:“……” 这懂和做,那是两码事,不是吗? “走!”耿少离戴好小斗笠,偷摸着跟上舒云。 果不其然,舒云又去了河边。 一老一少就猫着腰,躲在了一旁的草垛后面,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紧盯着舒云的一举一动,可奇怪的是,这舒云哪儿都没去,就在河边的树下站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舒云抬步离开,头也不回。 “我就说吧,姑娘家的心思重,来这儿散心的。”李忠侧过脸,无奈的瞧着耿少离,“你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哎哎哎……” 耿少离疾步冲上去,就站在舒云原来的位置。 “看吧,这儿什么都没有!”李忠笑道,“若是有什么痕迹,你义父那些暗卫岂能不懂?连他们都没发现异常,你还能看出个子丑寅卯?” 耿少离撇撇嘴,说实话,他跟着舒云不是一日两日了,时常跟着,时常来这,还真的一直没有任何收获。 “走吧!”李忠牵起他的手,“早点回去。” 耿少离有些失落,“叔公,你是大夫,若你要跟人说些悄悄话,会用什么方式传递?” “我?”李忠想了想,“若是悄悄话,多半是要用自己的专长,比如银针,比如药物,又比如外人听不懂的字眼。” 毕竟是悄悄话,自然是要悄悄的,不为人知的。 “你是说,这舒云是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在传递消息?”李忠明白了过来,“哎呦,这还真的有可能。” 隔行如隔山,暗卫虽然精锐,但不是内行人,还真的……未必能看懂舒云留下的痕迹。 “叔公,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一个人会一直重复的做一件事,那肯定是这件事有固定的意义,您说是不是?”耿少离低低的开口,“她一直来河边,心里肯定会有猜测,自己早晚要露馅,那么她若是传递消息,必定得用最隐秘的,暗卫看不懂的方式。” 这样的话,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暴露。 “你义父留着她,原就是想等着舒怀远上钩,她一直怀疑,舒怀远没被这些江湖人杀死。”李忠环顾四周,“若是舒怀远没死,应该会私底下跟舒云联系。” 耿少离连连点头,“义父不在殷都,他们肯定会放松警惕,趁着这个时候,咱们帮义父一把,您说好不好?” “哎呦你小子!”李忠蹲下来,抱着孩子就亲了一口,“读书果然是件好事,脑子都变灵活了,孺子可教也!” 耿少离不好意思的红了连,嘿嘿的笑着。 苏幕和沈东湛都不在殷都,那些牛鬼蛇神,应该都会闹腾起来,难得有了这样喘息的好机会,岂能就此放过。 晌午。 太子一声令下,队伍当即停下来休息。 “爷,这走走停停的,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煜城?”年修急了,“这才走了半天,就停下来休息,那以后……” 苏幕瞧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毕竟还有六部的官吏在队伍里,有些话若是传出去,免不得要惹祸。 “太子殿下是巡察使,咱们只是协助办案,少说话,多做事。”苏幕低声叮嘱,“尤其是,要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第442章 年修点点头,瞧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沈东湛和周南。 这主仆二人,同样是一张黑脸,面色沉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沈东湛一抬头,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幕,奈何周围都是人,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便极为默契的将视线别开。 明明想靠近,却不能待在一处,尽量少说话,少接触,在外人面前,两人还得当一对称职的“死对头”。 “爷,这太子殿下现在就开始休息,要走猴年马月才能赶到煜城?”周南只觉得脑仁疼,“这才刚出殷都呢!” 沈东湛起身。 “爷,您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没理他,这事总归要有人提个醒,瞧着苏幕方才的样子,好似是在训斥年修,多半也是着急了。 “爷?”周南紧追不舍。 沈东湛大步流星的往前走,顺子赶紧拦着,“沈指挥使,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沈东湛行礼。 李璟坐在树下歇息,出了这殷都,只觉得外头各种不如,吃不好穿不好,坐了那么一会马车便觉得腰酸背痛,唯一的好处便是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 须知,这整支队伍,以太子为首! “沈指挥使想说什么?”李璟喝口水,慢慢悠悠的起身,伸了个懒腰。 沈东湛面不改色,“此处距离煜城千里之遥,若不及时赶路,只怕耽搁了时辰,税银便真的没了着落。” 李璟原以为他会来劝说,不要停下来休息,各种啰嗦麻烦,没想到沈东湛居然旁敲侧击的,拿皇帝来压人。 “税银一案,关系到朝廷,更关系到皇上对太子殿下的信重。”沈东湛低声开口,“若然办成了这差事,皇上必定倚重太子殿下,亦可凭朝臣非议。” 之前,满朝文武对李璟这位太子,颇多非议,多半是觉得他昏聩无能,不堪继承大统,理该废太子而另择储君。 “虽然现在,睿王殿下受罚,但当初睿王前往定远州宣读圣旨,小心谨慎,有勇有谋,归来之后得帝王嘉奖,是为一功!”沈东湛拱手,“太子殿下,您难道不想为朝廷立功?” 李璟环顾四周,眉心微凝。 顾西辞在侧行礼,“太子殿下,在下以为沈指挥使所虑,并非没有道理,眼下虽然离开了殷都,可难保……” 说这话的时候,顾西辞瞧了一眼后面的队伍。 “人多眼杂,其心必异。”顾西辞八个字,让李璟的心头猛然一紧,“殿下,不可不防啊!” 李璟虽然有些恼怒,毕竟自己也没干什么,就是下车休息,居然被他们这般夸大其词,说成了危险之事,但顾西辞都开了口,他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当即拂袖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见状,沈东湛瞧了顾西辞一眼。 对此,顾西辞报之一笑,倒是生出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在苏幕以为,这事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队伍总算可以前行之际,李璟却突然在车前停下了脚步。 众人:“……” “苏幕!”李璟开口,“你过来。” 沈东湛和顾西辞,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 “你过来!”见着苏幕犹豫,李璟又喊了一声。 苏幕面无表情的上前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上来!”李璟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这是命令,太子的命令。 沈东湛眉心拧起,瞧着苏幕垂着眉眼,跪在了马车外头。 “苏幕身份卑微,不敢与太子殿下同辇而行,太子殿下若有旁的吩咐,苏幕……” 不待苏幕说完,李璟已经打开了车窗,“本宫的命令,你敢违拗?是不是想让本宫,请出父皇的金令,你才会上来?” “苏幕不敢!”她骑虎难下。 沈东湛几欲上前,却是顾西辞快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苏千户,您看看,此处这么多人看着,诸位大人也都在车辇后头跟着,您这却辇之行怕是有伤太子殿下的颜面。”顾西辞笑道,“还是进去吧!” 苏幕眉心微凝,起身将手中剑交给年修,抬步上了车辇。 “启程。”沈东湛一声令下。 队伍,继续前行。 沈东湛与顾西辞,各自策马前行,居于马车左右两侧,一个儒雅斯文,一个清隽冷峻,谁都没说话,眼睛、耳朵却都掉在了车内。 出乎意料的是,车内似乎没什么动静。 太子的车辇,自然是极好的,不管是装饰还是隔音,从外观到内饰,宽敞而舒适,偌大的软榻铺着厚厚的狐裘,柔软而暖和。 “殿下有何吩咐?”苏幕跪地行礼,垂眉顺目。 李璟坐在软榻上,眉心微凝,“你过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闻言,苏幕徐徐僵直了脊背,终是抬头看他。 “现如今本宫说话,都得说上两遍,你才能明白?”李璟面露不悦之色,但若细看,这不悦之中也带了几分心虚之色,“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着,上次的事情?” 苏幕敛眸,“奴才不敢。” “上次的事情,栾胜说本宫中了药,你亦、亦如此。”李璟音色低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身为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错的。 就算是错了,那也是对的。 太子无错,也不会认错。 第443章 事儿,他自己也有份做下,但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毕竟他是太子李璟,“本宫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何况外头那么多人,一旦被揭穿,你便是欺君之罪,本宫绝不会让你死。” 这是实话。 苏幕躬身近前。 “坐!”李璟冷不丁将她拉坐在软榻上,身子一横便躺在了她的腿上,扯过了一旁的氅子盖在身上,幽幽的闭上眼。 苏幕骇然,正欲起身。 “别动。”李璟闭着眼,“本宫想着能与你一道出城,昨夜有些兴奋,一夜没阖眼,方才见着你真的跟着出了城,总算相信你真的在身边。苏幕,你别动,容本宫靠着你睡一会。” 苏幕眉心紧蹙,瞧着腿上躺着的李璟,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门在外,有你在身边,本宫才能安心入睡。”李璟徐徐侧了一下身子,俨然将她的腿当成了枕头,“有你在,放心。” 苏幕别开头,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有些憋得慌。 尤其是,马车外的马蹄声。 天知道,明明车内的隔音很好,马蹄声真的很轻很轻,轻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她总觉得马蹄声就在耳畔,吵得她心烦意乱。 周南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家爷的脸色,只觉得自家爷刚出城没多久,就被这日头和风,吹得脸色发黑,身上发凉,一阵阵的阴风嗖嗖的在马车附近萦绕,真真是可怖至极。 第296章 犹如爹娘那般 有了这么一插曲,众人发现,及至黄昏日落,太子都没能走出马车。 “再往前走,便是山路!”顾西辞开口,“唯有此间客栈才能暂时歇脚,总该给太子殿下一个适应的过程,不知沈指挥使以为如何?” 沈东湛目色凉薄的盯着马车,转而侧过脸望着顾西辞,“顾公子思虑周到,沈某委实不及,阁下的万中之一。” “沈指挥使自谦,顾某惶恐。”顾西辞亦是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马车。 临了临了的,二人不约而同的上前,冲着马车躬身行礼,高声齐呼,“太子殿下。” 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幕低眉瞧着枕着她腿的李璟,在听得外头的动静时,恨不能直接将李璟踹开,夺门而出。 可惜,太子终究是太子。 “殿下?”苏幕低唤,“太子殿下?” 这都睡了一路了,眼下外头天都黑了,应该也睡够了吧? 李璟在睡梦中皱眉,显然极是不悦。 可即便如此,苏幕还是得叫醒他,否则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该下车了!” 李璟终于睁开了眼眸,入目便是苏幕凝眸注视着他的样子,原本凝于面上的不悦,顷刻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悦色,“你还在。” 这不是废话? 他枕着她的腿,她拿什么跑路? “太子殿下,马车停下来了。”苏幕不得不耐着性子开口,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别有深意的望着车门方向。 这意思,何其明显。 门外的呼声,还在继续…… 李璟坐起身来,不耐烦的揉着眉心,“叫什么叫?” “殿下,您也该饿了。”苏幕温声劝着,“下车用膳吧?” 闻言,李璟侧过脸看她。 苏幕依旧坐在原位,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话语间虽极尽关心,可面上仍是那副冷淡之色,俨然只是尽了一个当奴才的本分而已。 李璟眉心微凝,终是起身,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外走去,仿佛是有些恼怒。 开门的刹那,沈东湛和顾西辞皆是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顾西辞上前搀了一把,“您休息得可好?” 李璟不多说,下了车便甩开了顾西辞的手,抬步进了客栈,诸位大人快速跟上,蜂拥而入。 眼见着众人都进去了,沈东湛当即探出头,望着马车内。 苏幕,怎么还没出来? “爷?”年修疾呼,“爷?” 苏幕的腿被枕了几个时辰,这会动辄便如同针扎般疼痛难忍,只能咬牙忍着,亦步亦趋的往车外挪去。 及至车门口,她一眼便瞧见了眸色焦灼的沈东湛。 他站在车下,虽然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般冷肃,但眼底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她一出来,他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我没事!”苏幕扶着车门,打算从车上下来。 哪成想,她腿麻得厉害,一迈腿便软跪下来,身子骤然前倾,直扑向地面。 年修:“爷!” 顾西辞:“苏千户!” 二人齐刷刷伸出手,却被人快速撞开,若非年修反手扶了顾西辞一把,只怕二人都会扑在地上。 苏幕不偏不倚的扑在沈东湛的怀中,被沈东湛抱了满怀。 年修和周南最是紧张,赶紧环顾四周,好在周遭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当然……有两人除外,比如顾西辞和云峰。 那一瞬,云峰觉得自己和公子,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多谢!”落地的瞬间,苏幕推开了沈东湛。 年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自家爷,“爷,您的腿没事吧?” “被太子殿下枕着睡了这么久,有些麻木。”她半垂着眉眼开口,旁人听着倒是没什么。 第444章 即便苏幕是东厂千户,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官家的奴才,伺候主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太子殿下,自然予取予求。 但在沈东湛听来,这话似乎是冲着他说的,是苏幕在变着法的跟他解释。 “奴才搀着您进去!”年修小心翼翼的搀着苏幕,亦步亦趋的进了客栈。 太子殿下自然住在上房,沈东湛刻意让人调了房间,让太子的随侍住在旁边,如此一来就能跟苏幕隔开距离。 顾西辞也住在太子隔壁,其后是诸位大人,还有保护众人的锦衣卫。 苏幕的房间在回廊尽处,安静至极,若无必要不会有人来打扰,而且这位置临近后巷,也就是说,若从后巷的窗户爬进去,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只要天色一黑,只要你够小心。 因为腿不太舒服,苏幕的晚饭是在房间里解决的。 饭罢,年修想了想,“奴才给您打盆热水,您泡泡脚,能让您的腿舒缓一些,免得明儿难受,您看可好?” “好!”苏幕点头。 年修出了门,不多时便端着热水进了门。 “我没什么事,今夜你且留心外头,尤其是太子殿下那边,断然不可有事,明白吗?”苏幕细细叮嘱。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您放心就是。” 放心是不可能的,出门在外,岂敢大意,尤其是太子在侧。 “奴才刚刚也打听过了,太子殿下用了晚饭之后就一直在房内歇着,诸位大人进了屋与其商议之后的事情,今夜多半是不得空。”年修压低了声音。 苏幕点点头,“如此,最好不过了!” 热水泡脚,最能舒缓,只是她这条腿被压了太久,即便到了这会,仍觉得麻痹,没有十足十的恢复。 “你先下去吧!”苏幕是觉得累了,“泡完脚,我便歇会!” 年修行礼,“奴才会在外头守着,您好生歇着!” 只是,年修前脚出门,后窗位置,当即进来一个人。 “倒是难为你了,在殷都的时候爬墙,出了殷都就爬窗户。”苏幕泡着脚,一动不动,方才她就已经知道窗外有人,只不过没吭声罢了。 沈东湛压着脚步声,缓步行至她身侧,与她一道坐在床边,低眉便瞧着她泡在水盆里的脚丫子,清水濯玉足。 “腿疼?”沈东湛问。 苏幕侧过脸瞧他,“想说什么?” 下一刻,苏幕骇然瞪大眼睛,断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一幕。 沈东湛蹲在她跟前,将手伸进了水盆里,为她洗脚。 左肩下方好似有什么东西,忽然就裂开了,苏幕红着眼,依稀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娘洗脚。 爹说脚底穴多,女儿家身子孱弱,体质偏寒,难免会有些血滞凝结之症,多泡脚能暖身也能暖心,总好过吃那些苦哈哈的药。 “爹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了。”苏幕坐在那里发愣,嘴里嘀嘀咕咕的。 她说得很轻,很轻,可沈东湛还是听到了。 “我幼时,爹经常与娘洗脚。”沈东湛低着头,虽然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可动作还算娴熟。 他粗粝的掌心里,带着长年累月习武留下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脚背,痒痒的,却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苏幕坐在那里,低眉望着蹲在地上的沈东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爹当年给娘洗脚的画面,竟似昔年母亲抚摸父亲的发髻一般,真的伸手摸了摸沈东湛的发。 沈东湛一怔,当下抬头望她。 她的手,随着他的抬头而滑落在他额角,眼底微微的红,指尖带着凉意,就这么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这样就感动了?”沈东湛勾唇,笑靥邪肆,“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早早给你多洗几次,别说是洗脚,沐浴更衣都不在话下。” 苏幕回过神,快速收了手,“不正经。” “只对你一人图谋不轨。”他低头,继续摩挲着她的玉足。 苏幕没再吭声,就这么低着头看他,也不知道爹给娘洗脚的时候,娘是什么感觉?也是这样,心里暖暖的吗? 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好了!”擦干净了脚丫子,沈东湛将热水盆挪到一边,“腿还疼吗?” 苏幕回过神,摇摇头。 “我给你揉揉?”他又问。 苏幕白了他一眼,“敢占我便宜,你怕是活腻了。” “又不是头一回,你应该早早习惯。”沈东湛扯过被褥,与她盖上,“不同你开玩笑了,你且早些休息,明儿天亮之后,这太子还不定要想出什么损招折腾你,你保持体力才能与他斗智斗勇。” 苏幕瞧着他,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不由的唇线紧抿,“我问你,若是太子在车内对我有什么企图,你会如何做?” “那……太子可能需要换辆马车。”沈东湛至今想起,都有些心口憋闷,尤其是见着她进了马车,长久没有出来,那股子怨气便一直郁结在心。 后来,这股怨气是怎么消失的呢?哦,因为她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他便仿佛得了安抚,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没事。”苏幕望着他,难得的冲他笑得温和,“真的!” 第445章 第297章 你真的是顾西辞吗?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难得见她眉眼舒展,沈东湛一时间竟然晃了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瞧了良久。 后来,苏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更不知道沈东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来得静悄悄,走的时候更是如此。 站在客栈的后院,沈东湛瞧着自己的一双手发愣。 “沈指挥使盯着自己的手,怕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顾西辞站在檐下看他,“是想剁了这双手,还是在回味着这双手触碰过的东西,触碰过的人?” 沈东湛回过神来,以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茧子,常年习武,掌心里的茧子厚实得很,不似顾西辞那双手。 白净修长,指关节处都没有过深的褶子,手背上更是光洁滋润。 顾西辞顿了顿,顺着沈东湛的视线看去,发现目标是自己的手,不由的眉心微皱,悄摸着将手掩在袖中负后,“沈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顾公子真是小气。”沈东湛轻呵,“瞧你两眼,还能让你少块肉?” 顾西辞面色微沉,“沈指挥使说笑了。” “说笑?文人就是虚伪,你这不是没笑吗?”沈东湛负手而立,“何来的说笑?” 周南立在廊柱边上,瞧着后院里的两人,一个刚毅,一个阴柔;一个冷峻,一个儒雅,瞧着就像是两个极端。 深吸一口气,顾西辞笑了一下,“沈指挥使似乎对我,敌意颇深?” “敌意算不上,看不顺眼是真的。”沈东湛转身。 顾西辞瞧着黑漆漆的墙头,“此去煜城路途遥远,想来沈指挥使还得日日见着我,日日不顺心,真是可惜了!” “别阴阳怪气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请缨,又是如何点了苏幕跟随?”沈东湛回头,一双鹰眸凌厉至极,宛若将顾西辞剖得一干二净,“顾西辞,即便我的心思没你深沉,可锦衣卫多得是眼睛、耳朵,收起你那点小聪明,好自为之。” 语罢,沈东湛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南旋即跟上,“爷,他……” “啰嗦什么?”沈东湛继续往前走,“回去!” 说多错多,露出的马脚也多,唬人得看对方是谁,心思越多的人,你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足以把他逼得死死的。 周南颔首,老老实实的跟着。 云峰疾步上前,“公子?” “沈东湛……”顾西辞犹豫了一下,“真厉害。” 云峰皱了皱眉,“毕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若没有两把刷子,怕也坐不上这个位置,皇上如此器重他,除了齐侯府的关系,应该也有别的缘由。” 皇帝没那么蠢,不会重用一个废物。 “以后行事得更小心了。”顾西辞想起之前沈东湛对他的警告,再结合方才的话,唇角的笑意终是消失殆尽,“我原以为,他是靠着祖荫而得了今儿的功成名就,没想到……” 沈东湛,是个狠角色! “能窥人心。”顾西辞长长吐出一口气,“太子殿下那边如何?” 云峰忙道,“听诸位大人唠叨了一阵,就不耐烦的赶人走,现如今就在房内待着,还……还把随行的侍婢叫进了屋。” 最后那一句,云峰说得很轻。 这是什么意思,傻子都该明白。 出门在外,饥不择食。 “终是改不了这毛病。”顾西辞叹口气,缓步离开。 改,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沈东湛回了屋,倒是没别的反应,将图纸反反复复的瞧了好多遍,能记住的方位尽量都记在脑子里,如此一来,万一遇见什么事,也不至于迷了方向,乱成一锅粥。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锦衣卫的头,底下人能不能拧成一股绳,全看他的作为,是以这个位置没那么好坐。 “爷!”周南奉茶。 沈东湛顺手接过,转而瞧了他一眼,“消息可曾回来?” “估计快了!”周南忙道,“鹰隼传讯,多半是明日能回。” 这一来一回的,确实路途遥远,想要及时收到煜城的消息,怕是没那么容易。 “我怀疑这顾西辞,跟煜城的事情有关。”沈东湛呷一口清茶,茶雾氤氲,遮住墨色的瞳仁,凝一片雾霭深沉,“远道而来只为接近太子,继而唆使太子去煜城。” 周南一怔,“您这么说,好像是这个理儿!可他,想干什么?” “太子立功,可以有很多机会,就拿上次去定远侯府,太子原就可以接了轻松的差事。”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略显烦恼的摇摇头,“此人城府很深,日后接触要格外当心。” 周南低语,“您方才是诈他?” “他自己心思太多,怪得了谁?”沈东湛幽幽的横了他一眼,“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若当真,我也没办法。” 周南:“……” 正所谓,兵不厌诈! “我总觉得此番税银失踪,有些怪异。”沈东湛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的缘故? 周南不解,“多半是匪盗见财起意,此事也不是到了本朝才发生,古往今来,劫走税银之事也不少,咱也不是头一遭!” “但愿是我多疑。”沈东湛把玩着手中杯盖,“只是单纯的劫银。” 第446章 可心里都清楚,什么样的匪盗能将此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税银凭空消失,连带着那些护银的侍卫一道,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要做到这一点,起码得符合三个条件:其一,熟悉地形地势,熟悉煜城水道;其二,武艺高强,聪敏过人,乃奇人异士也,会障眼法;其三,此事一人不可为,必定是一帮人所做,而这帮人必须齐心协力,纪律严明,绝不能是乌合之众。 所以,沈东湛心里不踏实。 “爷,您去了煜城要不要学个凫水?”周南低声问,“您这狗爬式的水性,到了煜城,怕是有点不够用啊!” 沈东湛不会水性,而煜城到处是水道,更多的是船只往来,对他来说的确很吃亏。 上次跟苏幕一道落水,他真的是喝饱了水,要不是运气好,有一根浮木救了二人,只怕他转世投胎都已经有胎动了。 “滚!”沈东湛的眉心狠狠一皱。 周南嘿嘿一笑,转身就跑,“爷您好好休息,卑职去外头盯着!” 房门合上,沈东湛有些烦恼。 一夜无事。 天亮之后,车队继续前行。 这一次,李璟没有再为难苏幕,倒是安安分分的在马车里待着,内里搁着两个侍婢伺候着,车窗虚掩着,时不时的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李璟偶尔望着窗外,却只看到苏幕策马跟随,风吹动她的鬓发,掠过她的衣袂,她的眼睛始终平视前方,压根不注意车内的动静。 沿途风景好,奈何无心赏。 一路上,还算太平。 眼见着快到煜城了,要么绕道山路,要么该走水路,只有这两种方式。然则,山路得绕三天,水路则只需要一日。 馆驿内。 众人众说纷纭,既是来办差的,自然是想快点赶到煜城,查清楚此事,找会丢失的税银,如此才能跟皇帝有个交代,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是以,走水路,似乎成了必选之项。 但是走水路则有个问题,那就是天气,春日里雨水多,江南尤为水汽十足,若是逢着大雾更是艰难,所以走水路有一定的危险。 而山路也只是盘山的官道罢了,好歹也算太平,就是耗时太长,在路上需得耽搁三日,对于追查税银一案,时日拖得越久,追查起来会越困难。 简而言之,时间就是银子。 “走水路吧!”李璟靠坐在太师椅上,懒洋洋的开口,“马车颠得本宫浑身都疼,倒不如快些赶到煜城,要不然本宫非得死在这路上不可。” 众人行礼,“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沈东湛没开口,心里是犹豫的,旱鸭子上船,那就跟踩着凳子悬梁一样,只要这凳子一踹开,基本就玩完。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也没有别的法子,早点赶到煜城,早点找到税银,是重中之重! “太子殿下!”苏幕行礼。 李璟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苏幕身上,“你说。” “春日里行船,如遇大雾难免会迷失江面,又或者与往来船只发生碰撞,容易出现险情,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岂能明知危险而犯之?”苏幕俯首,“奴才恳请太子殿下三思,是否再坚持坚持,行山路也未尝不是好事,沿途可暗访民情,对税银一案并不是全无好处。” 李璟舔了一下唇,“倒也在理。” “奴才觉得,找回税银虽然重要,但是太子殿下的安危亦是不可轻视。”苏幕继续道,“行船若遇见危险,咱们纵然功夫再高,怕也无力挽狂澜,只有坐以待毙的份。眼下匪盗身在何处尚未可知,奴才恳请太子殿下,走山路行官道!” 李璟点头,转而扫一眼众人,“你们以为呢?”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啧啧啧,还一个个自称忠君爱国,自称良臣,结果呢?都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李璟拍案而起,“让本宫走水路,这就是找死,你们一个个答应得这么快,是不是想害死本宫?” 这话一出,谁敢担当,当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臣等不敢!” “不敢?”李璟呵笑两声,双手叉腰,就这么冷飕飕的瞧着众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有本宫一日,这太子之位就落不到别人的头上!你们啊,死了这份心吧!本宫现在决定了,走山路行官道。” 顾西辞站在旁边,双手交叉至于身前,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唇角扬着惯有的微笑。 话,最初是李璟自个说的。 最后呢? 为了顺苏幕的心思,骂了众人一顿,将自个的话给收了回去,事儿做得很明显,眼睛不瞎都能瞧出来,奈何太子开口,谁敢非议? 出了正厅,馆驿陪着太子去了厢房。 周南跟在沈东湛身后,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苏千户开了口,要不然卑职还真是担心,这走水路虽然快,但是太危险。” “她知道我不懂水性。”沈东湛睨了他一眼。 周南一怔,“苏千户,这是在帮您呢?” “她这是在还当初,我在定远州救她的情分。”沈东湛无奈的笑笑,“不过,我宁可她不开口,不必对太子委曲求全。” 周南心下了然,爷这是心疼了。 毕竟,太子对苏幕那心思,周南不瞎,早就看出来了,苏幕呢……巴不得离太子十万八千里,但眼下知道沈东湛不懂水性,怕是不适合走水路,所以才会“规劝”太子殿下。 第447章 理由虽然充分,动机却因私心。 “沈指挥使!”身后,传来顾西辞的轻唤。 沈东湛顿住脚步,转身看去,只瞧着这书生郎立在昏黄的光亮里,极是斯文儒雅,不由的眉心一皱,“顾公子不去陪着太子下棋,成日跟着我后面跑,可是想入我锦衣卫?” “今儿星光灿烂,明儿是个好天气。”顾西辞幽幽的开口,“苏千户行走江湖多年,一直在外办差,不可能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沈东湛瞧一眼漫天繁星,黑压压的夜空中,仿佛缀满了小眼睛,扑闪扑闪,好看极了。 “顾公子,有句老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周南开口,“您这什么时候做了老天爷的主,开口便可测风云?难不成,顾公子已经得道成仙了?” 顾西辞笑了笑,没有理睬周南,而是想目光落在沈东湛身上。 “你想说什么?说苏幕偏帮着我?”沈东湛横了他一眼,“顾西辞,做人还是简单点为好,多思多虑易夭寿。” 提到“夭寿”二字,顾西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想来顾公子此前身子孱弱,也是多思多想的缘故,人啊,就得放宽心,要不然自己逼死了自己,多不值得!”沈东湛低笑。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多谢沈指挥使开导,顾某一定铭记在心。” 四目相对,大有针尖对麦芒之意。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云峰亦是如此。 “沈指挥使与苏千户共过生死,想必也该明白,有些情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去的。”顾西辞眸色沉沉,“太子殿下是什么性子,您应该清楚,还是少让苏千户靠近太子殿下为好。” 在这事上,沈东湛与他的意见一致,但明面上,他终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岂能让一介儒生指着鼻子教训。 “顾公子这么关心苏千户,意欲为何?”沈东湛幽幽的开口,“难不成想拉拢东厂?顾大、将、军知道这事吗?”沈东湛勾唇,眸色邪肆,“要不要我替你修书一封,寄回去?” 顾西辞面色变了变,仿佛是哑巴吃黄连,愣是没能再说出话来。 “顾西辞,你是顾西辞吗?”沈东湛轻哼,“莫要把人都当成傻子,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若再敢对我指手画脚,莫怪我不念沈、顾两家的旧情。” 音落,沈东湛拂袖而去。 顾西辞站在原地,眯了眯眸子,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指关节青白至极。 “公子?”云峰有些心慌,“这沈指挥使怎么会知道……” 顾西辞吐出一口气,“沈、顾两家的旧情?呵,倒也是,曾经生死之交,其后心灰意冷,老死不相往来。” 那些陈年旧事,在泥淖中腐烂,一眼望去,早已物是人非。 第298章 上船 原以为就这么定下来了,为免嫌疑,给苏幕惹来麻烦,毕竟这馆驿不似客栈,人多眼杂的,所以沈东湛和苏幕夜里并未碰头。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问题。 “昨儿夜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山道滑坡,把路都给堵死了,现如今已经通知了县衙那边,县太爷让人去疏通了,只是落石太多,堵住了大半条路。”驿丞面露难色,战战兢兢的说着,“县太爷说,多半需要梁三日才能清理完落石。” 这话一说完,李璟便拍案而起,“混账东西,清理乱石需要这么久吗?还两三日呢,你要让本宫在这里留多久?” 驿丞扑通跪地,吓得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奴才……” 这事,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微臣去看看!”沈东湛行礼。 李璟点点头,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归要有个说法。 “奴才一道去。”苏幕行礼。 李璟一怔。 “太子殿下,让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一起去,是最好不过的。”顾西辞低语,“东厂和锦衣卫双双确定,才能保证消息的准确。” 李璟表示赞同,温声叮嘱苏幕,“自己小心点。” “是!”苏幕躬身,退出房门,转身离去。 顾西辞是有私心的,苏幕都开了口,他不可能不成全,何况太子这性子……苏幕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策马疾驰,直奔落石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四人便停在了落石堆前面。 “怎么会这么巧?”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咱昨儿才说走官道,今儿就坍塌了,把路全给堵住了?真是的,说书都找不到这么巧合的事儿!” 半条道全部堵得严严实实,只有边上纤细的一点三角空余,还能走过去,只是……落石时不时的往下滚,谁也不敢冒险,万一再坍下来,怕是要将人活埋在此。 县衙的人在前面清理落石堆,驿丞所言不虚,这么多的落石,单靠人力确实需要数日才能疏通这条道。 “这是逼着咱们,上船!”沈东湛目色幽沉,仰头望着坍塌了半边的山壁。 年修以手遮了遮眉眼,“这山壁杂草丛生,瞧着这岩石缝隙和沙土,这两日既没有下雨也没有刮风,按理说不可能坍塌下来。” “看看就知道了!”苏幕翻身下马,蹲在山壁边上,她伸手捻了把岩土,于指尖轻搓着,“这土质,似乎也不容易坍塌,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 第448章 沈东湛纵身一跃,踩着边上的矮松便攀上了岩壁,刹那间,沙土嗖嗖落下,但也仅仅只是沙土而已。 “有什么发现?”苏幕问。 沈东湛翩然落下,稳稳站在苏幕身侧,“上面有灼烧过的痕迹,多半是使用了硝石之类的东西,人为导致半边山壁崩塌。” “如你所言,逼着你上船。”苏幕侧过脸看他,“事实上,你也没有第二种选择。追查税银丢失一案,刻不容缓,又不可能把锦衣卫落下,毕竟皇命如山。” 沈东湛点点头,“所以,我得跟着你上船。” “这话说得,好似上了我的贼船一般?”苏幕扯了扯唇角,抬步就走回马前,“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这条路始终要走,没有选择。” 沈东湛眸若春风度,眼角盛桃红,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她,“听说,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苏千户以为呢?” “那你就在船上晕着吧!”她翻身上马,“趁着天色好,早点上船,早点赶到煜城。” 今儿阳光灿烂,还算是老天爷有眼。 沈东湛翻身上马,紧随其后,疾驰回馆驿。 馆驿边上就是码头,官船都是现成的,平素往来亦有官吏,是以这官船平素维护得极好,只是不能跟馆驿的官船相比。 “就这破船?”李璟满脸嫌弃,“让本宫……” 话没说完,瞧着众人的眼神,李璟想起了顾西辞的话,终是默默的将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这个时候他得收拢民心,得让人瞧见了,他在矜矜业业的为皇帝办事。 一帮人上了船,主在前,奴在后。 开始的时候倒也罢了,耳畔风吹凉,水面浪打浪。 只是,到了后来,就没怎么见着沈东湛的人影了,李璟倒是挺高兴,坐在船舱里左拥右抱,风吹得人心荡漾,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苏幕没有管他,径直出了船舱。 船头没有人,那应该是在船尾? “爷,您找沈指挥使?”年修低声问。 苏幕环顾四周,在船头站了站,风吹在面上,明明没有多凌厉,但却让心头隐隐作痛,距离煜城越来越近了。 “他在哪?”半晌过后,苏幕才开口。 年修指了指后面,“后头。” 沈东湛的确就在船尾,只不过情况有些特殊。 瞧着他坐在船尾,面色惨白的扶着栏杆,仿佛连剑都握不住的样子,苏幕便明白了这意思,“你真的晕船?” “这贼船,不好上……”沈东湛气息奄奄,“此时此刻,我倒是挺怀念,定远州的那块浮木,至少没这么难受。” 苏幕忽然被他逗笑了,但又觉得此刻嘲笑他有些不地道,当下别了一下头,敛了神色才回过神来,“要不,我踹你下去游一圈?喝两口水,也就不会难受了。” 这会,沈东湛还真是笑不出来了,肠胃内什么都吐了个干净,手脚都软绵绵得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结果…… “你现在过来,没事吗?”沈东湛想问,会不会惹人怀疑。 苏幕回看了一眼身后,“都在哄着太子高兴,谁还顾得上我?你躲在此处,不也没人发现吗?我两现在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谁也不敢惹你,自然也不敢惹我。” “这倒是!”沈东湛捂了捂嘴。 苏幕眉心微凝,将袖中的东西丢给他,“含一颗在嘴里,会好受点!” “好!”沈东湛不疑有他。 药丸酸酸的,着实有点效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确实将翻滚的腹内给镇了下去,风一吹,也没那么头疼了。 “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着我的骨肉。”苏幕无奈的摇头。 这话惹得一旁的周南,掩不住窃笑。 “真的怀了你骨肉,倒也罢了!”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此这般,到能寻你负责,否则便赖上你!” 苏幕不能在此处久留,“你别在这儿吹风,否则越吹越头疼,回船舱里歇着,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也就到了煜城!” 语罢,苏幕抬步就走。 “诶!”沈东湛轻唤。 苏幕回头看他,“沈指挥使还想怎样?” “注意安全。”他低声叮嘱。 苏幕报之一笑,什么都没说,快速离开。 船,在江面上平缓行驶,上午天气好,倒是没什么异常。 只是,午后天气开始变化,阴云密布的,江面上冷风阵阵,腾起了氤氲薄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视线越发模糊。 “怎么起雾了?”年修骇然。 苏幕站在船头,瞧着前面的白茫茫的一片,眸色沉沉如刃,只觉得风刮在脸上,亦是疼得厉害,“快到了煜城地界了,这是迷雾弯。” “爷,您对这一带很熟悉?”年修忙问。 苏幕勾唇,“小时候爹娘带着我走过几次,我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年修点头,“这儿是您的故乡?” 故乡? 苏幕冷笑,“早已无故人,何来故乡一说?不过是熟人进了熟地,比生人更熟悉几分罢了!煜城的水道,四通八达,里面出来的人,多半是会些水性的,当然,也不全是会水的,如沈东湛这般的旱鸭子亦比比皆是。” “奴才的水性也不好!”年修道。 苏幕瞧着他,“我娘也不会。” 年修一怔。 第449章 “就因为娘不会,所以爹从小就让我下水,他说女孩子不需要去救人,但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要时时刻刻都将赌注押在别人身上,期盼着别人来救你。”苏幕深吸一口气。 这话刚说完,船只快速冲进了迷雾,行船的是往来煜城的老手,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太子殿下在船上,谁敢马虎呢? 哪知,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整艘船忽然剧烈晃动,船舱内、船外头,众人纷纷倒伏在地,或摔得狗啃泥,或摔在了别人身上,场面极为混乱。 李璟狼狈不堪的,挣扎这要站起,几次没能站起来,船只摇晃得厉害,他只能勉力抓住了固定的扶手栏杆,扯着嗓子怒喝,“混账东西,怎么行船的?想摔死本宫吗?” “在下去看看!”顾西辞被云峰从地上搀起,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 一出门,顾西辞便有些愣怔。 满目氤氲,两步之外……人畜不分。 第299章 她的眼底,有满天星辰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苏幕当时就在船头站着,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只怕年修已经掉下了船。 “爷?”周遭白茫茫的一片,年修略有惊恐之色,所幸被苏幕拽住了手腕,要不然…… 苏幕一用力,当即将年修拽回了船头,“扶稳了,攥住船舷,莫要松手。” “是!”年修惊颤,死死的抓住了船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撞到了礁石?还是、还是怎么了?” 苏幕摇头,“此处常年有行船,且府衙一直有派人维护水道,按理说不可能有礁石,否则得触没多少船只?如此,会引来民愤。” 所以,不太可能是礁石。 “苏幕!”沈东湛循着声音而来。 苏幕一怔,迷雾中瞧不清楚远处的身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沈东湛?扶着船舷走,我在船头,仔细脚下。” “苏幕!”须臾,沈东湛站在了她面前,“恐怕有诈!” 苏幕环顾四周,“不太可能是触礁,应该是人为,都小心点,这儿雾太大,咱们被困在这里,多半是要出事了!” 但到底会出什么事,谁的心里也没底儿。 “苏千户?”顾西辞倒是聪明,摸着船舷循着声音,便到了跟前,“恐怕有诈!” 周南张嘴便怼,“瞎子都看出来了,还用得着说?马后炮!” “你……”云峰愤然。 沈东湛低喝,“都别说了,要紧的是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苏幕,你去船舱!” 说话间,他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解释,“雷明珠,迷雾太大,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火光。” “明白!”苏幕心领神会,当即离开。 顾西辞倒也没多说什么,紧跟在苏幕身后,返回船舱。 “苏幕?”李璟惶然。 苏幕下令,“关闭门窗,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许肆意走动,不要发出声音,保护太子殿下!” 命令,干脆利落。 东厂的蕃子快速包围了整个船舱,苏幕持剑立在前舱门的门口,美眸冷冽眯起,年修则立在后舱门处,持剑在手,不敢大意。 整个船舱内,气氛格外紧张。 外头,先是传来锦衣卫的脚步声,待众人包围了船舱外,便各自持剑待命,大气不敢出。 刹那间,内外一片死寂,唯有江面的风,推着迷雾不断的从眼前掠过,一片又一片的白,只是这白雾之中,还隐隐夹杂着难言的腥味。 “仿佛是鱼腥味。”周南低语。 沈东湛也觉得,这腥味不像是血腥味,诚然像是海货的气味,这种气味在交易的码头上,最是容易闻到,倒也不算陌生。 忽然间,沈东湛狠狠将周南扑到在地,冷声厉喝,“都趴下!隐蔽!” 锦衣卫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反应。 但,还是为时已晚。 冷箭破开迷雾,直奔众人而去,白雾内瞬时飞溅起一片片血色,不少锦衣卫倒地,身边幸存之人,快速将伤者拽到安全处暂避。 那“咚咚咚”的声响,刺激着人的耳膜,让船舱内外的众人,纷纷悬心于喉,连带着平素嚣张恣意的李璟,此刻亦不敢轻举妄动,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南胳膊上挨了一箭,也亏得沈东湛反应快,将他扑倒之后快速拽到了桅杆后面,这才堪堪避过一劫,否则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箭从前方来,不知对手是谁。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上弩!”沈东湛一声令下,“前方,放!” 锦衣卫,令行禁止,速度极快。 随身弓弩快速上箭,紧接着便是万箭齐发。 许是对方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弩箭过后,传来了些许低哑的惨叫。 “在前面!”沈东湛瞧一眼脚边的横木,“原地待命,保护船舱!” 音落瞬间,沈东湛一脚踹飞了横木,纵身跳下了船。 “爷?”周南疾呼。 船舱内,能清晰的听到这一声响。 苏幕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整颗心都随之抖了抖。 他,出事了? 哪怕心内担虑,但面上……苏幕依旧镇定自若,不管什么时候都始终保持着最初的从容。 她微微侧过脸,以眼角余光睨一眼太子李璟,若是李璟出事,死的就不止是她跟沈东湛,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第450章 包括年修,还有东厂的所有人。 她在想着自己的事,顾西辞在看着她,从周南那一声惊呼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苏幕的强装镇定,有些东西即便你面不改色,也会从别的地方透出来。 比如她握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 比如她紧抿的唇,唇角不自主的下压。 顾西辞眉心微微拧起,面色沉沉。 外头。 沈东湛的速度极快,身子微微下伏。脚尖轻点水面花,纵身越过碧波去,浮木一根作生机,冷剑在手不留情。 跃上渔舟的瞬间,哀声惊破苍穹。 三舟并肩而列,船头满是弯弓上箭的白衣蒙面人,只见着沈东湛手起剑落,白衣人全部被掀翻,或毙命当场,或受剑伤而被掀入水中。 血雾弥漫,水面上顿时漾开刺眼的嫣红。 “快,杀了他!”船后,有人高喝。 沈东湛眸色陡戾,“找的就是你!”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纵身而起,腕上一抖,瞬时剑花迸射,哀嚎遍地,船上再无活物。 一个漂亮的凌空翻,沈东湛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断了那人脚筋,说时迟那时快,弯腰如老鹰抓小鸡,快速揪起那人的腰带。 旋身,回路。 沈东湛倒是没想到,官船上也不太平,白衣蒙面人从船下爬到了甲板,锦衣卫正在挥剑退敌。 “爷!”周南一剑劈开一名白衣人,飞身落在沈东湛身边。 沈东湛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舱门,“里面如何?” “咱们都给挡在了外头,谁也无法靠近船舱,太子殿下很安全。”周南如实回答。 沈东湛也不多说什么,提剑断了那人的手筋。 唯有成了废人,才不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看好他!” “是!” 这点事儿对周南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瞧着自家爷直奔船舱而去,他忽然意识到爷方才问的那一句里面如何,可能不只是担心太子殿下这么简单。 若里面安全,苏幕就安全? 眼见着形势不对,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记哨声,白衣人忽然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翻过了船舷,扑通扑通的落水,转瞬间消失在碧波与迷雾之中。 沈东湛提着染血的剑,叩开了舱门。 苏幕是第一时间迎上来的,第一眼是他的脸,其次是他身上的血,顾及舱内众人,她只能打了官腔,“沈指挥使……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沈东湛似笑非笑,早前因为晕船而面色苍白,如今却因脸上的血色,让这张清隽之容愈显邪肆张扬,“我安然无恙,让苏千户失望了!” 苏幕心里松了口气。 安然无恙,极好! 沈东湛越过她,快步行至李璟跟前,躬身行礼,“禀太子殿下,乱贼已被臣带人平灭,请太子殿下放心。” “沈指挥使,甚好!”李璟脊背发凉,心有余悸。 宫里待太久,就如同囿于笼中的金丝雀,浑然不知外头的江湖险恶,如今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生死关头。 “殿下安然无恙,臣也放心了,臣这就派人下水,检查船体是否受损,若是安然无恙,咱们马上启程,远离这是非之地。”沈东湛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说在了李璟心头。 李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再待下去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煜城。 到底是官船,即便被磕碰了一下,也无碍于安全行驶,那一声巨响原就是水底下的人,为了阻挡船只前行,用横木梗住了下面的旋桨所致。 拨开横木,船只又可以继续前行,乘风破浪,穿过迷雾,穿过血腥。 “过了迷雾弯,没事了!”苏幕道。 沈东湛站在船头,面上依旧苍白,脑子有些浑浑噩噩,但不似之前五内翻涌,“这么一耽搁,赶到煜城应是明天早上了。” “煜城的日出,会很美。”苏幕转身朝着船舱走去。 沈东湛依旧站在那里,握着船舷,吹着风。 “欸,沈指挥使?”苏幕转身冲他开口。 沈东湛回头望她。 “晕船的人,不宜站在风口是,否则会头疼欲裂,还是善自珍重的好!”苏幕勾唇,口吻虽然不善,却字字关慰。 沈东湛勾唇,“多谢苏千户提醒,我必定竭尽全力,活着进煜城。” 闻言,苏幕报之一笑,抬步进了船舱。 因着闹了这么一出,其后太子李璟便再也不敢肆意妄为,多半是在思虑人生,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事情没做,该识时务的时候就得识时务。 夜色沉沉,船行江面上。 推开窗户,便可瞧见漫天繁星。 转头,见他。 苏幕微微扬起了唇角,瞧着住在隔壁的人。 几乎是听到她推窗户的声音,沈东湛便快速趴在了窗口位置。 她转头见他,他何尝不是刻意等着。 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什么都不必多说,同乘一条船,同在一片星空下,她眼底有满天繁星,他则满目潋滟微光,繁星似他,她似微光。 寄居在彼此的眼底,悄悄的钻进了左肩下方的位置。 翌日。 日出江面上,两岸满花红。 苏幕走出船舱的时候,顾西辞早就在船头站着了,也不知他站了有多久。 第451章 “煜城的日出,真美。”顾西辞定定的望着前方,“果然是名不虚传。” 苏幕心神一震,瞧着他这副样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顾公子,来过煜城?” 第300章 天注定的缘分 “不曾来过!”顾西辞眺望着江面。 苏幕自然不太相信,“哦,是吗?” “我是听我的一位故友说起过,所以便记在了心里!”顾西辞扭头看她,“他来自煜城,却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回煜城。他说,煜城的山山水水都是极美,尤其是这江边日出,当那一轮旭日慢慢升起,将江面都染成了红色,说不出的壮观。” 苏幕一怔,“为什么无法再回煜城?” 闻言,顾西辞顿了顿,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他死了。” 苏幕抿唇,当下沉默。 “现如今他做不到的事情,我来替他做;他看不到的煜城山水,我替他睁眼看着。朗朗晴天,总有拨开云雾的时候!”顾西辞音色幽幽,“苏千户觉得呢?” 苏幕没说话,望着不远处的码头上,煜城的守城官吏已经领着百姓,早早的候在那里,等着恭迎太子殿下的到来。 船还没停下来,沈东湛便已率先上岸,毕竟太子的安全最为重要,自然是要先确定安全无虞,才能让官船靠岸。 煜城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很是壮观,极为热闹。 李璟站在船头,瞧着人头攒动的画面,有那么一瞬,觉得很是舒畅,仿佛之前的担惊受怕悉数一扫而光。 “太子殿下!”顺子轻唤。 李璟这才回过神来,抖了抖衣襟,摆足了太子的气势,精神抖擞的走下了船,坦然接受煜城百姓的热烈恭迎,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煜城府尹——江利安,赶紧行了礼,随后便领着李璟登上了早前备好的花车。 沈东湛走在最前头,苏幕则跟在最后面。 不知道的,觉得锦衣卫和东厂仍是水火不容,连办差都不愿在一处;知道的,则分外清楚,如此默契,没有半分争执,若说没点猫腻,还真是不好说。 进了煜城,双脚落地,沈东湛只觉得踏实多了,之前在船上晃荡,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爷,这煜城瞧着还不赖。”周南策马跟着沈东湛,环顾四周。 这地方,倒是不错。 四个字:山明水秀。 沈东湛不屑这些官面上的热乎,自然是远远避开,毕竟主角是太子李璟,这种事情还是让太子自己去处置罢! 煜城是江南道最重要的城池,这里关系这江南与殷都的水系命脉。 税银消失在此处,江利安自然是吓得不轻,眼下太子亲自来查察,他自然得可着劲的哄着这位活命的祖宗。 太子这活祖宗,关系着他的头上乌纱,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 煜城有专属的皇家行辕,与殷都的皇宫相比,规模较小,但亦是极尽皇家风范,内里极尽奢靡,今夜的接风洗尘宴,便是设在行辕的后花园中。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自然位列席间。 苏幕就坐在他对面,不过东厂千户终究是个奴才,在很多人看来,阉人始终是阉人,等不得大雅之堂,但碍于东厂的威势,将她放在沈东湛对面,显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则,若有不妥也是锦衣卫与东厂的争执。 二则,两人光顾着针尖对麦芒,便不会殃及旁人。 宴上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李璟端着酒杯瞧着身边的美人,再看着不远处的苏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看不见摸不着与到嘴的肉,总归是后者的诱、惑更大一些。 酒过三巡,沈东湛起身离开。 后院僻静处。 “爷?”周南疾步行来,“卑职已经把人安置妥当了!” 该查的,也都查了些。 既是来了煜城,自然不能闲着,否则找不回税银,回去之后如何跟皇帝交代? “没惊动旁人吧?”沈东湛问。 周南颔首,“您放心,悄悄着呢!” “走!”如此,沈东湛才算放了心,然则下一刻,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可收到通知?”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满心感慨,情之一字果真是要命的刀,能将铮铮铁汉,生生折成了优柔寡断的牵丝线。 “您放心,苏千户应该会寻个由头,很快来与咱们汇合!”周南如是回禀。 如此,沈东湛便放了心。 留下活口之事,原就没有惊动任何人,当时雾大,锦衣卫控制了大局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将一套飞鱼服套在了那人身上,佯装是受伤的锦衣卫,拖到了船尾的货仓里看着。 下了船之后,这人便被当做伤员抬了下来,提前送进了行辕的地窖里。 地窖平素就空着,如今内外都是锦衣卫的人,权当是地牢使用,青石板铺着厚厚的几层,中间夹了石灰和木炭,原是用来防潮的,如今正适合隔音。 “爷!” 底下人快速打开了地窖的门。 地窖口在上,人得从上面爬天梯下去,落地往前走,便是一间间地窖。每一间地窖都有不同的效用,最里层那间地窖最为阴冷。 沈东湛抬步进入,底下人早早的备下了桌椅。 “咱们动了刑,可这人却是个死鸭子,怎么都撬不开嘴。”周南上前,瞧着脚下匍匐在血泊中的男人,“想来也是,敢袭扰太子殿下,就算不死也得流放边疆,保不齐连家族老小也得受到牵连。” 第452章 沈东湛的胳膊搭在桌角,剑就搁在桌案上,“不说就成了吗?描摹画像,在煜城内找找,估计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挖出来。” 不说? 呵,不说也有不说的法子。 “是!”周南颔首。 那男子于血泊中抬起头,眼神怨毒的盯着沈东湛,眦目欲裂之态,以致面目狰狞可怖,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哑的吐出两个字,“走狗!” 恰,苏幕踏进门,一听得这两字,当下面色微沉,将目光落在了血色中。 “坐!”沈东湛仿佛习以为常,面上无波无澜。 苏幕坐定,“不曾想,你锦衣卫也有这一天。” “锦衣卫的名声,比之你们东厂也好不到哪儿去。”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可见这缘分,有时候半点不由人,是天注定的。” 周南转身出门,吩咐门外的守卫,“沏两杯茶。” 苏幕随手将配剑丢给年修,年修快速接住。 皂靴踩着碎步,缓步停驻在男子的面前,苏幕低眉瞧着躺在血泊中中的人,目光幽沉如深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煜城人士?”半晌,她幽然启唇。 男人也不傻,沈东湛那一句话,他听得清楚,当下啐了一口血沫,“阉狗!” 苏幕美眸陡戾,极是不悦的瞧着靴尖上的湿润。 第301章 我们谈谈 沈东湛微眯起眸子,眼神冰凉。 下一刻,苏幕骤然抬脚,只听得一声闷响,男人已经被他一脚踹出去,一路滑行,狠狠的撞在了墙角才停下,痛苦的呻吟伴随着骨裂的声音。 年修快速蹲下身子,以干净的帕子擦去了苏幕鞋尖上的血沫子。 “好得很!”苏幕周身杀气腾然,“既知道我是东厂的人,就该知道相较于镇抚司的刑罚,我东厂大牢里的酷刑,才是真的让人生不如死。” 男人满嘴是血,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之中,“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苏幕轻呵,“至少你是瞧不到这一天了。” 语罢,苏幕转身,缓步行至桌案旁坐着,斜一眼从容饮茶的沈东湛。 “有话就说。”沈东湛悠悠放下手中杯盏,“人都教你瞧见了,没瞒着你,自然是只需你开口便罢!” 苏幕敛眸,“交给我,我给你个答案。” 沈东湛皱了皱眉。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苏幕端起杯盏,淡然饮茶。 相较于言行逼供,锦衣卫的确逊色于东厂,没有根的东西,能想出千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既刀刀见肉,又保你性命无虞,疼到了骨子里,却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你如何知道,我做不到?”沈东湛挑眉瞧她。 苏幕一副“这还需要问”的表情,转念一想,还是给了他答案,“齐侯府的教养,不允许你做出太残忍之事。” 但是,她不同。 她便是在残忍中,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的,所有他不曾见过的血腥画面,她都亲身经历过,内心深处就没有多少对生命的怜悯。 沈东湛没有开口,周南倒是点了点头。 这话,在理。 沈家忠义,沈东湛还真的做不出太残忍的事,倒是苏幕……出身东厂,心狠手辣。 “暂时别让他们知道。”沈东湛这是答应了。 苏幕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是咱们身边有细作?又或者是在太子的身边,有人在里应外合?” “出门在外,小心无大错。”沈东湛起身,“你的妙笔书生呢?” 苏幕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这小子一惯喜欢浪荡,往常我出门办差,他便是原地待命,我让年修去找。” 自打差点在睿王府“死”过一次,妙笔书生真真是格外珍惜好时光,吃喝玩乐愈发不吝。 “好。”沈东湛点点头,“你主内,我主外。” 苏幕应允,“好!” 只是,这话一出口,她便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 “什么?”苏幕愣怔,皱着眉头略显狐疑的望着他。 沈东湛以舌抵了抵后槽牙,冲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底略带得意之光,悠悠的转身走出了地窖。 苏幕细品了一番,便已了然。 一回头,年修正愣愣的盯着她看,见着她回眸,快速别开视线看向别处,只是这动作太快,愈发显得刻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妙笔书生!”苏幕板着脸低喝。 年修慌忙行礼,“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外头,夜色浓重。 顾西辞在行辕里走了一圈,算是暂时熟悉了一下环境。 “公子,太子殿下已经醉得不轻,江大人还往太子殿下送了两个美人!”云峰紧随其后,低低的开口,“公子,您说这个……” 顾西辞叹口气,“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是!”云峰俯首,“您让查的事儿,我也查得差不多了,这煜城水道图很快就能拿到手,关于失踪官船的位置,亦会详尽。” 顾西辞点点头,“估计锦衣卫和东厂那边,速度会更快一些,不过不打紧,最后的小心总归要回笼到太子殿下这里。” “没错!”云峰也是这么想的,“公子,您说这沈指挥使和苏千户这么就不见踪影了呢?二人是不是躲起来密谋什么?” 第453章 顾西辞环顾四周,方才在行辕里走了一圈,的确没看到沈东湛和苏幕的身影,可能真的是躲起来了,只是……密谋是不可能密谋的,这二人是奉命而来,应该是在齐心协力的办差。 税银一日难寻,他们就得在煜城多待一日。 老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果然是不能说人的。 回廊尽处,沈东湛领着周南拐了圆拱门而入。 “真是冤家路窄。”周南嘀咕了一句。 沈东湛面无波澜,该干嘛就干嘛,抬步往太子的殿宇走去。 “沈指挥使!”顾西辞开口,“有空聊聊吗?”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那得看聊什么?若是什么诗词歌赋,酸文腐字的,那就算了,我这人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也没这闲情逸致。” “税银丢失一案。”顾西辞开口。 沈东湛上下一打量他,倒也没有拒绝。 僻静的屋子里,烛光葳蕤。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沈东湛开口。 顾西辞点点头,“那我长话短说,从山路崩塌开始说起。” 提到这个,沈东湛眸色陡沉。 “山路崩塌之后,太子殿下该走水路,结果又遇到了袭击,可见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顾西辞定了定心神,“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来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其他皇子,他们是否也会这么做?” 沈东湛也想过这个问题,但那个活口不吐实,便没有答案可寻,是以这个假设暂时没有结果。 “再退一步讲,税银上都会烙着朝廷专用的章,拿了银子必定是要用的,既是要用肯定得找个地方把这些印章给化去。”顾西辞继续道,“那么大一批税银,要一个个化去烙印,就得专门找个既宽敞又偏僻的地方。” 沈东湛表示赞同,“来之前,我也看过这煜城的地图,水道纵横,山壑相接,想找个地方藏税银不难,但若是要化去税银的烙印,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融化烙印,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还得要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手艺,寻常人怕是做不到这一点。” “那应该是找专门的人,设置专门的器具,在煜城内除了官家有这样的手艺,老百姓懂得应该是不太多。”顾西辞接过话茬。 这么一说,思路就清晰了,从煜城手艺人的手里下手。 “爷,卑职有一点不明白,为何如此肯定,是煜城的手艺人,难道不能是别的地方带过来的?”周南不解,“这批税银只是在煜城被劫,中途经过了不少州府县,随便从一个地方,抓个手艺人带着,又或者这手艺人,本就是乱贼之一,那你们这推测不就全盘推翻了?” 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 “周大人,你刚来煜城,可知道这煜城何处能藏身?什么时候起雾?什么地方袭扰官船能成功?”顾西辞三句问号。 问得周南,哑口无言。 “煜城与其他城池不一样,此处水道纵横,且城内的水道是以五行八卦为基础,贼进来尚且难以寻路可逃,何况还要带着税银。”顾西辞笑靥温和,“这就是为什么,税银丢了,那么多人去找,也没能找回来的缘故。” 云峰道,“我派人问过,即便是府衙的人,熟悉水道却不知这山壑深浅,税银丢失之后,他们只在水道附近查找过痕迹,却没人敢上山去找,说是山中林木茂密,人进去容易走失,要抬着这么一批税银根本不可能,所以……” “所以,府衙的人压根没有上山?”周南狠狠皱了皱眉头,“真是一帮饭桶。” 难怪太子一来,这府尹——江利安,就上赶着巴结,敢情是想哄了太子高兴,减轻自己的渎职之罪。 无能,是真的无能。 第302章 沈指挥使,不好惹 “人,只有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有安全感。”顾西辞斩钉截铁的开口。 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兀的勾唇一笑,“瞧着顾公子这一身的安全感,想必是到家了!” 顾西辞:“……” 云峰:“……” 外头,忽然传来锦衣卫的声响,“爷,江大人有请。” 沈东湛眸色微沉,“江利安?” “煜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连朝廷都惊动了,太子殿下那边被他糊弄了一下,但这还不够,沈指挥使和苏千户的威压,也是很重要的。”顾西辞徐徐起身,笑得还是那般儒雅。 言罢,顾西辞拱了拱手,道一句,“告辞!” “爷,他这是在调侃您!”周南略带怒意。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瞧着顾西辞离去的方向,“说得在理,调侃又何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同一个读书人计较什么?有失身份!” “卑职就是觉得这人,阴森森的,让人处着很不舒服。”周南这感觉,沈东湛也有。 不过,沈东湛并不觉得可怕,他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这顾西辞的阴森之气。 “走,去会会这江大人!”沈东湛起身。 江利安此人,生得还算端正,只是瞧他办起事来太过圆滑,沈东湛打心眼里不怎么喜欢,毕竟不务正事的人,与自己这雷厉风行的性格相左,根本无法共事。 但场面上,该有的交涉还是得有。 “沈指挥使!”江利安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东湛上下一打量他,拂袖朝着桌案走去,“江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太子为主,我等只是来协助太子办差,您若是能帮着太子把税银找回来,别说什么礼数,饶是对饮也痛快。” 第454章 “是是是!”江利安手一挥,底下人赶紧奉茶,转而便站在了桌案旁。 沈东湛能清晰的嗅到,来自于江利安身上的酒味。 “沈指挥使,下官请您前来,就是想解释一下,官船消失之事。”江利安急忙解释,“当时,下官心急如焚,搜遍了整条水道,继而搜捕全城,但都一无所获,实在是迫不得已,只好上报朝廷,下官有罪,下官……” 瞧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沈东湛不温不火的开口,“坐下说吧!” 听得这话,江利安先是一怔,俄而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徐徐坐下,“多谢沈指挥使,下官若是不能找回丢失的税银,那便是朝廷的罪臣,天下的罪人。” “既是如此,往后查察之事还需要江大人多番配合。”沈东湛顺势而下。 江利安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江大人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吧?”底下人奉茶,沈东湛只是抬了一下眼帘,骨节分明的手,在杯口悠转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捏起了杯盖,打量着杯中绿芽。 江利安正欲端起杯盏,听得这话有放下了杯盏,“下官……” “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锦衣卫的探子都会查得一清二楚,这点,江大人应该相信。”沈东湛瞥了他一眼,“锦衣卫办事,素来麻利,还望江大人能予以补充,不要有所隐瞒,要不然……倒教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以为,您有私吞之嫌!” 江利安当下面色发青,“下官,下官不敢!就算给下官天大的胆子,下官也不敢私吞朝廷的税银啊!沈指挥使明察,您可一定要明察!” “我都说了,不用这么紧张。”沈东湛吹开杯中浮沫,瞧着白水绿芽,确是好茶无疑。 江利安哪能不紧张,别看这位沈指挥使年轻,可这天生的矜贵之人,往跟前这么一坐,那股子不怒自威之色,足以威压于心。 尤其是听到沈东湛那一句,私吞之嫌,不管换做是谁,都能吓得半死! 锦衣卫,那可是直隶于皇帝,唯有帝王可差遣的亲卫军,是直抵御前之人,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鹰犬,与东厂没什么本质区别。 闹不好,身家性命都得赔在锦衣卫手上。 谁能不惧? “是!”江利安点点头,捻着袖口拭去额角的汗,“下官当时并不在事发之处,但是事发当天正下着雨,下官得到了上峰命令,说是让下官派人护送官船出煜城水道,于是下官就清点了可信之人。因为下雨,所以当时视线不太好。” 沈东湛皱了皱眉,“江大人当时没有在船上?” “说来真是惭愧!”江利安喝了口水,“下官毫无水性,上了船就晕,当时任务匆忙,下官怕自个上去反而添乱,便没有随行,让身边的师爷跟着去了。” 这状况,倒是跟沈东湛差不多。 “春雨连绵,江面上雾气腾然,师爷后来回禀,说是船行到了迷雾弯,眼见着是要出煜城了,忽然起了风,浓雾遮住了眼睛。”江利安继续说,“后面的船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动静,只听得砰砰砰了几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沈东湛面无表情,周南却是心内翻涌得厉害。 这不就是跟他们遇袭的时候一样吗?先是起雾,然后就是横木拦在了旋桨上,阻碍了船只前行,继而就开始劫船。 “就这样?”沈东湛浅呷一口清茶,眉眼微垂,一副浑然不上心的样子。 江利安有些心虚,觉得自己说的这些事,沈东湛可能都知道了,想着再补充补充,否则这祸事妖孽的,肯定要把他归入私吞税银的行列之中。 “隔了好一会,雾才散了去,咱们的人上去查看情况,船和人都消失了。”江利安垂着头,“江面上空空如也!” 周南狐疑的望了一眼沈东湛:卑职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沈东湛心头腹诽:我宁可相信,你马上要娶妻生子了。 周南:“……” “只要是有人活动过,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难道连船体碎片,以及尸体都没有吗?”沈东湛问。 江利安想了想,“后来下官让人下了水,在事发水道往下一公里处找到了侍卫的刀剑,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应该是打斗的时候,掉进水里的。”周南说。 沈东湛什么都不说,只是淡然放下手中杯盏,若有所思的望着江利安。 “沈指挥使何故如此看着下官?”江利安提着袖子拭汗,“下官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您不信,下官这就去把师爷找来,让师爷与您再说一遍!” 沈东湛扶着桌案起身,“不必了,我相信江大人不会拿自己的九族开玩笑。至于师爷,等明儿太子殿下开始办案之后,让他先见见,咱们这些当臣子的,终究不好僭越在前。” “是是是!”江利安紧跟着起身,连声道是。 沈东湛负手而行,“江大人不必送了,好生伺候着太子殿下便是。尤其是安全问题,若是再遇见贼人对太子殿下不利,下次掉的,肯定是你的脑袋!” 音落,沈东湛头也不回。 江利安身子一颤,愣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好半晌,底下人轻唤,他这才咽了口口水,绷直了脊背,风一吹,被冷汗浸湿的衣裳,冻得他直打哆嗦。 第455章 回厢房之前,沈东湛去了一趟太子李璟的殿宇,在院子里能清晰的看到窗户上的人影翩然,耳畔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爷放心,这两女子都是城中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身家清白,没有危险。”周南这话刚出口,便瞧见自家爷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瞥他,“攀龙附凤之心,胜过闺阁礼数。” 这话,总没错吧? 沈东湛拂袖而去,懒得听这些乱人心志的事儿。 “吩咐下去,查全城金银器匠,不得遗漏一人!”沈东湛下令。 周南颔首,“是!” 翌日,一幅画像已经搁在了沈东湛的窗口,正是地窖里那人的绘影。 “找画师多描摹几份,送一份给江大人。”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捋了捋腰带,抚直了腰佩,握着剑出门。 周南紧随其后,手中拿着画像,“爷,您是不是怀疑江大人?” “税银没找回来之前,煜城内的所有人,我一个不信!”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 周南细想,确该如此! 是人是鬼,谁知道呢? 不过,更让人难以预料的,还是这位太子殿下。 李璟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眼下到了煜城,便觉得一颗心落了地,不似船上这般老实,竟是不顾众人规劝,要亲自巡察全城。 “这不是胡闹吗?”周南低语,“如此一来,咱们腾不出手查案子,还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殿下,严防死守的保护他!” 沈东湛也很头疼,这胡闹劲儿真是与当日、永慰县的薛宗越,有得一拼。 “跟紧点,太子决不能有所闪失,否则皇上会大开杀戒。”沈东湛叮嘱。 周南点点头,“卑职明白!” 所以,还能说什么? 沈东湛无奈,苏幕更无奈。 摊上这么个太子,这么个巡查使…… 第303章 江府 李璟倒是不以为意,虽然之前担惊受怕,但是昨儿夜里好吃好喝,又有美人作伴,那一星半点的惊惧早就抛诸脑后。 坐在精致的花车上,帷幔重重,李璟悠哉悠哉的瞧着夹道欢迎的百姓。 说是夹道欢迎,实则也是无奈之间,府衙派人来通知,说是必须到长街上去,谁敢不去就抓谁,如此一来,哪个还敢在家里待着? 于是乎,百姓蜂拥似的,全都跑到了长街上,说是欢迎太子,其实就跟看猴戏一样。 奈何,帷幔太厚重,什么都瞧不见。 唯一能瞧见的,就是太子依仗,前面是锦衣卫开路,后面是东厂跟着,严防死守的,场面瞧着很是壮观。 苏幕坐在马背上,瞧着前方马背上的身影,眸光微亮。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沈东湛恰恰回头,一瞬间的目光碰撞,让苏幕骤然面颊滚烫,慌忙避开了视线。 沈东湛勾了勾唇角,勒着马缰继续前行。 一旁的周南不明所以,只瞧着自家爷有些不太对,之前面上乌云密布,一副冷戾至极的模样,可现在呢?阳光灿烂,仿佛捡了宝似的。 想了想,周南偷摸着回头,谁知刚好迎上年修杀气腾腾的眸,惊得周南赶紧收了视线,老老实实的做人。 队伍还在前行,只是人太多了,难免人多眼杂,必须格外小心。 “爷,您说这是巡察呢?还是招摇?”年修低低的开口,“再这样下去,税银没找到,乱贼早就跑完了。” 苏幕回过神来,“嘘,小点声!” 年修俯首,不敢多言。 出了长街,车队绕道了偏道上,人群总算散去,没那么喧闹了。 李璟干脆掀开了帷幔,恣意迎着风,瞧着煜城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瞧着街边那些水灵灵的姑娘,一个个跟花儿似的。 “果然,江南的姑娘就是水灵,细胳膊细腿的,小鸟依人。”李璟拥着美人,只觉得出了殷都,亦是极好的。 没有父皇约束,没有文武百官的叨叨,也没有尔虞我诈,这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突然间,“嗖”的一声响。 “保护太子殿下!”沈东湛和苏幕,是同时发现异常的。 冷箭袭来,二人一左一右的飞落在花车左右,动作极快,默契极高,两人的冷剑同时出鞘,同时削断了飞来的冷箭。 “有刺客!”周南和年修齐呼。 刹那间,整支队伍乱成一团。 李璟完全没想到,方才还在感慨,这山高皇帝远的美好生活,下一刻就遭逢行刺,眼见着道路两侧的二楼回廊里,如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成批的黑衣人。 一个个手持钢刀,一个个目露凶光。 身边的美人厉声尖叫,将木楞的李璟快速拉回神来,到了这会李璟才明白,自己这个太子殿下只有在皇宫里,才是真的安全。 出了殷都,要他死的人……简直是不计其数! “年修!” “周南!” 苏幕和沈东湛同时开口,“送太子殿下回行辕,快!” 外面不安全,自然是先回行辕再说。 锦衣卫和东厂,齐心协力,先行护送李璟离开长街,直奔行辕而去,连带着被吓得不轻的官吏,逃似的离开。 这帮黑衣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 眼见着不敌,撒腿就跑。 “追!”苏幕纵身而起,翻身上马。 第456章 沈东湛原是想说,穷寇莫追,毕竟这是煜城不是殷都,他们对于煜城的熟知,仅仅只限于地图,这些黑衣人能在这地方设伏,很可能是煜城的人,若是这样追下去,不定要出什么事。 然则,苏幕已经快他一步追了过去,沈东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黑衣人如同跳蚤一般,迅速的消失在城西的一片荒地之中。 沈东湛赶过来的时候,苏幕站在那一片荒凉前,神情淡漠,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太厉害,鼻尖和眼角都带着微微的红。 她目不转瞬的望着被风吹乱的蔓草,荒凉与春日的生机勃勃,宛若成了两个极限,一生一死的交相辉映,让这一片废墟,更显得孤寂而萧条。 “人呢?”沈东湛忙问。 苏幕没应声,只睁眼看着眼前的荒芜,宛若整颗心都似如此。 荒芜,荒凉,荒废。 这里没有半点生气可寻,唯有那越野的风,吹起尘世的灰烬,极力掩埋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苏幕?”沈东湛一声低唤,好在他们跑得快,身后的人早就丢了,这会应该是在满大街的搜捕黑衣人。 此处无人,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幕沿着废墟的边缘走着,断壁残垣,不知道葬着谁的岁月静好。 “苏幕?”沈东湛诧异,他是头一回见着苏幕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是牵丝木偶,又好似抽了魂,整个人隔绝了外界,眼中只有面前的一片废墟。 苏幕站住脚步,好似踩到了什么,然后她便弯腰蹲了下来,伸手拂开了地面上,厚厚的灰烬。 “是一块匾额?”沈东湛冷不丁握住她的手腕,“脏!” 苏幕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盯着他,须臾,她撤回手,固执的掸去匾额上的灰烬,那动作有些生硬,不似她平素的干练。 “我来!”沈东湛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转而取出袖中的帕子,快速掸干净匾额上的脏秽。 下一刻,瞳仁骤缩,沈东湛终是看清楚了匾额上的两个字:江府。 煜城之内,江姓是大姓。 “江府?”沈东湛犹豫了一下,“煜城姓江的不少,这地方如此宽敞,但是看荒废的程度,肯定有些年头了。苏幕,你认识这家人?” 虽然不清楚这户人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看苏幕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些什么。那些黑衣人都是跑到这儿消失的,难道跟这里的故主有关? “我不认识。”苏幕站起身来,“只是靠近这里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悲伤,仅此而已!” 沈东湛瞧着她这副样子,的确是……悲伤得莫名其妙,想了想,他便绕着周遭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宅子若是没有被焚,应该为宽敞的大宅子,应属煜城的乡绅富户,又或者是书香门第。 在好几个角落位置,沈东湛还发现了元宝蜡烛,以及冥币焚烧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不少人在此祭奠过。 焚烧的灰烬大小不一,可见祭拜的人不是同一批;痕迹很新鲜,显然是最近的事,但是没有见着立庙立长生碑什么的,附近也没什么坟茔守墓人之类,这屋主人多半是死于非命。 “这些黑衣人都是消失在这一带,保不齐会有什么密室地道之类。”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要不,我派人找找?” 苏幕骤然侧过脸看他,眸色猩红而狠戾,“谁都不能动这里一分一毫!” 沈东湛愕然僵在原地。 她,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许是意识到自己过激了,苏幕狠狠闭了闭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沈东湛原想再走走看看,但见着苏幕这般神色,自然是不放心的,赶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什么事。 好在,苏幕离开废墟一段距离之后,就彻底的清醒了。 站在四通八达的水道旁边,她一步一台阶的走下去,然后坐在了台阶上,瞧着往来船只,水风拂面而过,方才绷紧的心绪,终是渐渐的舒展开来。 沈东湛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道,“这儿,是不是有你的根?”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苏幕侧过脸看他,“没别的意思,吓着你了吧?” 沈东湛报之一笑,“吓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担心。苏幕,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咱们到了这煜城,人生地不熟的,得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否则如何能办好差事回殷都呢?这帮人就跟鼹鼠一般,躲藏在暗处,咱们的处境不妙。” 仿佛是有人时刻都盯着他们,时刻谋划着对太子下手,让人防不胜防,除非掌握主动权,否则太过被动! 苏幕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低哑的道了句,“好!” 饶是如此,沈东湛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方才他清晰的看见,苏幕掩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第304章 她总会心疼 没抓到刺客也就罢了,回到行辕,刚踏进门便听得内里乱糟糟的一片。 周南和年修一前一后,各自拦下自家爷,拖至一旁僻静处,满脸的愤懑与不满。 “怎么了,这副表情?”苏幕皱眉。 年修很少这样。 但是这一次,年修委实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太子殿下在里面发了好大的火气,拎着鞭子将煜城官吏都狠狠的揍了一顿。” “什么?”苏幕愕然。 第457章 一抬眼,沈东湛已经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可见周南也是说了同样的话。 “去看看情况再说!”见着苏幕追上来,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待会有什么事,你尽量少往自己身上揽,我终究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而你只是东厂的千户。” 在苏幕的上面,毕竟还有栾胜这位东厂提督,很多事由不得苏幕做主。 沈东湛就不一样了,锦衣卫的大小事情,皆由他一人做主。 “好!”苏幕不与他矫情,这种事没必要争,与其两个都要受责受罚,倒不如一人承担,还能留下一人保存体力。 进了主殿大门,耳畔萦绕不去的厉声哀嚎,还有求饶的哭声,低哑的、高昂的,皆是刺耳。 放眼望去,只瞧着阳光烈烈的院子里,煜城的官吏伏跪在地,有些人的背上已经挂上了血痕,罪魁祸首乃是李璟手中的那条马鞭。 “成何体统!”沈东湛叹口气。 苏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听到和看到,始终是有区别的。 “太子殿下!”沈东湛上前行礼。 李璟的鞭子来不及收,当下甩在了沈东湛的手背上,顿时裂开一条刺眼的血痕,这一下子倒不是有意的,是以连李璟自己都愣了愣。 苏幕瞳仁骤缩,面色微沉。 “殿下?”顺子急忙开口。 李璟回过神,赶紧把鞭子丢给了顺子,“沈指挥使,本宫并非故意,这纯粹是误伤,你莫见怪,本宫……” “殿下!”沈东湛岿然不动,面不改色,“如此责罚众人,于事无补,反而亲者痛仇者快。以微臣之见,殿下应该与诸位大人商议,想方设法找到这些人的踪迹,否则像今日之事,会源源不断而来。咱们唯有断其根基,端其老巢,才能永绝后患!” 李璟点点头,瞧了瞧他手背上的鞭痕,见着沈东湛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心下松了口气。 要知道,煜城这鬼地方,山高皇帝远,若没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保护,他这个太子殿下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早就成了刺猬,被人扎成了筛子,死了千百次。 “只是这些人,神出鬼没的,本宫还没进煜城就已经受了一次惊吓,现如今还敢再来,可见非要本宫性命不可!”李璟瞧着跪地的众人,气不打一处来,“这帮酒囊饭袋,治下不严,治理地方无能,竟纵养着这么一帮东西,简直可恨!” 江利安的背上也挨了那么一鞭子,这会疼得额头冷汗直冒,阳光下脸色发白,“太子殿下,煜城素有水寇为患,但只是一帮乌合之众,朝廷曾经派兵剿过两次,散兵游勇,早就被冲散了,偶尔三三两两的,压根不成气候,谁曾想……” “谁曾想本宫一来,这帮散兵游勇就跑出来了?说什么乌合之众,那样子像是乌合之众吗?你们怕是和那帮人沆瀣一气,里应外合的吧?”李璟怒意不减,“本宫没死,倒是让你们都失望了!” 下一刻,众人惶然高呼,“臣等不敢,太子殿下息怒!” “息怒?”李璟越说越冒火,冷不丁抬脚,将跟前的官吏踹翻在地。 就在李璟又要抬脚的瞬间,苏幕扑通跪地,“是奴才办事不利,让黑衣人跑了,奴才该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让黑衣人跑了,臣也有份,请太子殿下责罚!”沈东湛跪地行礼。 李璟抬起的脚,愣是没能再踹下去,低眉瞧着跪地的苏幕,察觉到她面色微恙,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倦怠。 须臾,李璟叹口气,扫一眼跟前的众人,登时拂袖往殿内走去,“今日有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为你们求情,本宫暂且罢了,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就把你们的脑袋都拧下来……当球踢!” “谢太子殿下!”众人齐呼。 冷汗齐出,心内剧颤。 还好,还好,捡回一条命。 苏幕起身的时候,以眼角余光睨着沈东湛的手背,血痕渗出血来,在他垂手的时候,血色沿着他的手背,从指间滴落,可见当时李璟下手不轻。 原本,他是可以避开的。 “多谢沈指挥使,多谢苏千户!”江利安面色惨白,到底是文人,挨了一下马鞭,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仿佛孱弱到了极点。 瞧着他额头的冷汗,沈东湛道,“江大人也该拿出点法子才行,否则依着太子殿下的脾气,这样的打……还会有下一次。” “是!”江利安扶着腰,“下官这就去查,非得把这帮鼹鼠给抓出来不可!告辞。” 沈东湛没吭声,目送江利安亦步亦趋离去的背影。 “我倒是觉得,太子那两句话,也是有些道理的。”苏幕幽然开口,“若无里应外合,如何这般准确的埋伏?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怎么就恰好在那条街出手?连退路都早早的策划好了,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十足。”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你猜,会是谁呢?” 这点,苏幕还真的猜不着。 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现如今满城搜捕刺客,好生热闹。 整个煜城,人心惶惶。 百姓紧闭门窗,生怕惹祸上身。 夜幕降临。 苏幕正在听底下人汇报,关于这煜城内,近几年的状况,还有江利安说的那些水寇之事,蓦地,她眉心微凝,冲着年修道了句,“先下去吧!” 第458章 年修瞧了一眼后窗位置,不疑有他,“是!” 当下,领着底下人退出房间。 苏幕起身,款步行至窗口,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沈东湛安静伫立。 “水城夜凉,进来吧!”苏幕倒是记挂着他身上有伤,还是莫要吹风为好,毕竟江南湿气重,若是再吹了风,免不得以后落下病灶。 沈东湛翻窗而入,极是顺手的合上窗户。 “现在过来作甚?”苏幕背对着他坐下,抬手倒了两杯水,“天色还早,你就不怕……” 话音未落,一个包袱被丢在了桌案上。 苏幕的唇角止不住抽搐,瞧着包袱里露出来的东西,捏着水杯的手还僵在半空。 金疮药,止血散,绷带…… 她狐疑的望着他,视线从他的脸上,渐渐移到了他受伤的手背上,眉心越皱越紧,好半晌她才放下杯盏,略带不悦的问了句,“早前为何不包扎?周南何时变得如此废物?” 沈东湛坐定,捋起了胳膊,将白净的手展现在她面前,那道血痕在烛光里,宛若活灵活现的蜈蚣,极是狰狞。 瞧着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苏幕面色陡沉,“你把我当什么?” 真以为她是伺候人的奴才,这点事还要她亲自动手? “旁人包的,没有自家人的亲切。”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瞧着不顺眼。” 苏幕:“……” 包扎伤口,还得亲切?还得看得顺眼? 这难伺候的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苏幕轻嗤,满面鄙夷的打开了包袱,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摆在桌案上,“不就是一道鞭痕,又不是没受过伤,何必非得要我动手?”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每每我娘为我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总会心疼。” 苏幕:“……” 第305章 晚辈沈东湛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苏幕垂着眉眼,尽量掩去眼底的情绪波动,只是耳根处的嫣红,早已出卖了她,“好歹你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此这般,也不怕人知道了,就此笑话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手上的活计是半点都没耽搁: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 沈东湛瞧着她认真至极的模样,唇角不由的上扬。 “这一鞭子,你原是可以躲开的。”苏幕系好绷带,眉心微凝,“何苦呢?”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看她,“若没有这一鞭子,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唯有让他意识到自身周全,才会收手。” “话虽如此,但煜城官吏并非全都无辜,身为父母官,竟是纵容水寇,还单纯的以为是乌合之众,不予治理,这便是渎职!”苏幕为他倒了杯水。 沈东湛点头,顺手接过,“的确如此,但咱们刚到煜城,还需要诸位大人相互配合,若是他们从中作梗,与咱们使绊子,别说是税银,恐怕别的麻烦也会源源不断而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这样的道理。 “真是废物。”苏幕将他的包袱重新裹回原样,以便他待会能带回去,“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沈东湛喝了口水,“我这刚坐下来。” “人多眼杂,总归不是自己的地方,万一有什么闪失,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苏幕这话没错,“我们的目标,是税银!” 先税银,后贼寇。 若是两头落空,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沈东湛起身,走到了窗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番,“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周遭,不怕明刀明枪,就怕他们耍阴招,防不胜防。” 苏幕无奈的看着他,“沈指挥使,我幼时进了东厂,什么阴招没见过?行走江湖,出门办差,什么花里胡哨的不知道?行了,看好你自己的人,东厂这边少操心,我心里有数。” 她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人不知,东厂苏千户是个狠辣的角色,谁敢在她头上动土,她就会用这土……活埋了他。 沈东湛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合上窗户,苏幕在窗口站了好半晌,直到年修进了屋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爷,您怎么了?”年修低声问。 苏幕摇摇头,面上卸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疲惫与倦怠,“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您放心,奴才按照您说的,亲自去置办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年修俯首,“东西就在马车里,您什么时候用?” 苏幕敛眸,“年修,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爷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奴才。”年修报之一笑,“事实上,爷置办的那些东西,奴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至于更具体的……” 苏幕叹口气,“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年修颔首。 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到半夜三更才好。 苏幕就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月上柳梢头,听着周围的动静逐渐消失。 终于,苏幕站起身来。 院中昏暗,今儿无星无月,夜空漆黑一片。 “走吧!”苏幕只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年修跟在她身后,待苏幕登上了马车,他便驱车前往。 黑暗中,唯有马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光亮忽明忽暗。 第459章 青布马车,摇啊摇啊。 马灯,晃啊晃啊。 苏幕坐在车内,瞧着竹篮里的元宝蜡烛和冥币,鼻子一阵阵的发酸,眼眶滚烫得厉害,嗅着淡雅的檀香味,她微微扬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忠叔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看着好似无所畏惧,实则……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煜城看一看,就怕自己受不了。 撕心裂肺的痛,重新撕开伤疤,展露出血淋淋的一面,再往上面撒点盐,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折磨? 马车在废墟前面停下,车内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年修也不敢催,只能在马车旁等着。 “年修!”苏幕终于走出了马车。 年修如释重负,赶紧搀了一把,“爷,仔细脚下。” “年修!”苏幕提着篮子站在废墟前,艰难的勾起了唇角,嗓音都带着哽咽,“我到家了。” 年修骇然:“……” 这里? 满目荒芜,蔓草丛生。 放眼望去,了无生机。 尤其是在这黑压压的夜色笼罩之下,甚是阴森瘆人。 苏幕往前走了一步,停驻在匾额前,蹲下来抚过匾额上的“江府”二字,“我爹、我娘,乳母,还有我弟弟……我是沾了他们的血,才跑出来的!” “他们……”年修骇然,“都过世了?” 苏幕低应了一声,将元宝蜡烛和祭品摆开。 见状,年修赶紧来帮忙。 “不敢回头看,不敢回头想,就是怕有朝一日,得重新撕开伤口。”摆好祭品,苏幕点上清香,毕恭毕敬的跪地磕头,“爹,娘,瑶儿不孝,十多年了也不敢回来看你们!” 年修还是头一回,见着苏幕哭,无声的哭最让人心疼。 苏幕跪在那里,任凭泪水滑落,唇角始终勾起,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杯敬往昔,一杯敬未来,爹,娘,瑶儿没用,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找到杀死你们的凶手,甚至连弟弟都没找回来!” “爷?”年修也不知该如何规劝,“这不是您的错,彼时您还小,何况您忘了很多事情。” 这事,年修也清楚。 大概是幼时遭逢不幸,以至于苏幕大病一场,后来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大夫说,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所致。 也许,某一天会自愈,会想起来。 也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关键还是在她的心里,承受不住、接受不了家里的变故,导致她自己关闭了内心,将一些事情彻底的锁在了心中某个角落,不愿再想起。 “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苏幕跪在那里,瞧着肆意摇晃的蔓草,“偏偏不记得了那么多事情,却还记得事发之前,爹娘是如何疼爱我,而我又是如何的不省心,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每次都跟弟弟争抢,每次爹都要弟弟让着我。” 苏幕一低头,眼泪“吧嗒”落下,“早知道会分开这么多年,生死难重逢,我一定不会跟他争,不会跟他抢,一定都让着他。可是年修,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你后悔了,却没了弥补的机会!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只是听李忠说,敛尸的人没有找到江家一双儿女的下落,别的……再无踪迹可寻。 苏幕想着,自己都能爬出死人堆,那么弟弟也许、可能、大概还活着罢?她其实一点都不确定,因为弟弟打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没有爹娘在身边,他那孱弱的身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可人总喜欢自欺欺人,只要一日未见尸骨,那便有希望可寻,也许哪天老天爷打了个盹,就让自己的至亲……回来了呢! “爷,别想了!”年修鼻尖酸涩,“您现在是东厂千户,有很多机会可以查找真相,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的机会,让您亲手为自己的爹娘报仇,亲自找回失落的兄弟。爷,换个方向去想,何尝不是绝处逢生啊!” 苏幕拭泪,“只要没死,我就不会放弃!” “来!”年修搀着苏幕起身,“爷,奴才会一直盯着的!” 苏幕站在风口中,满目都是荒凉废墟,“我也会一直,盯着的!不管舒怀远跑到哪儿,我都会把他找出来,抓回来。当年的事情,知情的可能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舒怀远!”年修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厮。 舒云在他们的手里,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尤其是现在,苏幕远在煜城,殷都之内无人盯着,舒云和舒怀远肯定会肆无忌惮的联络。 “爷?”忽然,年修一声疾呼。 顺着年修手指的方向,苏幕放眼望去,骇然僵在原地,脊背瞬时绷得笔直。 那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荒蔓之中,黑暗中瞧不清楚容貌,可苏幕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是沈东湛。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沈东湛踩着浓重的夜色,从蔓草丛中而来,终是站在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你会来!” 苏幕只觉得浑身冰凉,许是风吹,许是心寒,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什么缘故? 瞧着他一步步走来,仿佛将她尘封的秘密一点点的剥开,那滋味如同被剥得干净,就这么赤条条的曝晒在了阳光底下,让她无所遁形。 苏幕转身就走。 “苏幕!”沈东湛轻唤。 风迎面而来,冷得刺骨,冥币焚烧过后的灰烬,四处飞扬,蜡烛都被吹得急速晃荡,眼见着是要熄灭了。 第460章 苏幕顿住脚步,面色沉冷的转头看他,“沈东湛,你想干什么?” “白日里,我就瞧出来了,你有点不对劲!”沈东湛睨着祭品和元宝蜡烛,“如今倒是证实了,这地方与你有密切的关系,可能……是你的根。” 苏幕咬着后槽牙,“那又如何?你想借此来威胁我?要挟我?我劝你死了这份心,义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会……” 话还没说完,她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地,冲着那一片荒芜,掷地有声的开口,“伯父伯母,诸位,晚辈沈东湛,这厢给大家见礼了!” 第306章 她也曾,笑靥如花 风很大,将沈东湛的声音,悉数吹到了苏幕的耳朵里,声声入耳,字字落心。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只是定定的望着沈东湛跪在地上,行的晚辈对长辈的敬礼,仿佛是真的在拜谒她江家长者,叩见她的父母双亲。 苏幕别开头,胸腔里好似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就这样卡在那里,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矫情的人,可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浑浊! 沈东湛点了三支香,毕恭毕敬的拜了拜,这才起身回到了苏幕跟前,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双臂抱了抱她。 年修想了想,转身行至马车一旁守着,他想……爷是需要这个拥抱的。没有人想孤苦无依的坚强,那只是披着无奈外皮的倔强,若是能有个倚靠,爷的将来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与人为器,终会被弃。 苏幕没有挣扎,但不认为沈东湛是在可怜她,因为她与他是一样的人,怜悯这种东西很是奢侈,他抱她,只是想要她的信任。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这里死的是谁,现如今我知道了你秘密,你也算是拿捏住了我的把柄,来日事发……我便是刻意包庇,与你同罪!”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苏幕扯了扯唇角,终于反抱住他的腰肢,将脸埋在他怀中,瓮瓮的说了句,“你这个傻子!” “傻人有傻福,老祖宗说的。”得到回应的沈东湛,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人,“咱不能背祖忘宗,是不是?”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抱紧我。” “遵命!”沈东湛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恨不能揉碎了,与自己同骨同血,再无分离。 风再冷,有我抱着你。 天再黑,有我牵着你。 一撇一捺是人生,少了谁都不行。 年修叹口气,没想到这儿便是爷的根基所在,一直听说爷是被督主从死人堆捡回来的,没想到竟是在这煜城。 “人家抱得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周南轻嗤,“不吉利!” 年修幽幽的转头看他。 “别想着杀人灭口,我是跟着我家爷来的,光明正大的随行,不是偷摸着来窥探。”周南趾高气扬,“收起你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要不然打起来,惊动了旁人,这笔账可得算在你头上。” 年修低哼,“你敢说出去,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还用得着你动手?没瞧见我家爷一门心思,都扑在苏千户身上?”周南直摇头,“谁拧断谁的脖子,还不一定呢!” 年修想了想,这倒是实话,看沈指挥使那意思,显然是要跟他家爷分甘同味,生死同当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周南问,“你之前也没来过?” 年修摇摇头,“爷的事情,我从不多问,这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只瞧见匾额上有江府二字,多半是姓江的富户罢!” “瞒,你接着瞒!”周南略显鄙夷,“若然是煜城的大门大户,只要去查一查,便能查个一清二楚,这点本事,咱们锦衣卫还是有的。” 年修不说话,这是实情,他只会说自己现在看到的,关于爷跟他说的那些事,他是半个字都不会告诉这姓周的。 二人在马车边上站了好一会,始终没见着沈东湛和苏幕过来,便偷猫着探出脑袋窥探。 不远处,苏幕领着沈东湛朝着废墟深处走去,破败的墙垣遮不住蔓草,到处都是破瓦碎石,椽柱倒塌,覆着厚厚尘泥,早已瞧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苏幕瞧见了那棵芙蓉树,缓步走到了树下,“竟还活着?” “芙蓉树?”沈东湛一怔。 苏幕站在树下看他,“当年爹为娘种了好多芙蓉树,我也想要,可娘说等我长大了,让我未来的夫君给我种,我死活不依,跑到山上去了。夜里不见我回来,爹娘吓坏了,全家人都出去找我,最后在树下找到我,说是我当时半梦半醒的,抱着芙蓉树不撒手。” “你竟也有任性的时候!”沈东湛伸手,将她鬓边的散发,别到耳后。 苏幕想着,幼时的自己得有任性,才能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能这般容忍,一般骂着一边哭着……抱紧她。 “所以这树,就是你小时候抱着不撒手的那棵?”沈东湛问。 苏幕点点头,“嗯。爹派人把树扛回来了,就种在我的院中,让我日日看着,好好的反省。以前不明白,总觉得爹娘与我对着干,后来明白了爹娘的担惊受怕,却是连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了。” “你能活着,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沈东湛环顾四周,“这都到了门前,也不请我去你屋里坐坐?” 第461章 苏幕登时红了眼眶。 沈东湛却顾自往前走了过去,脚下是杂乱的尘泥和乱石,“跟我说说,你的房间里都有什么?我还没进过女儿家的闺房呢!” 见她发愣,沈东湛眉心微凝,“还愣着作甚?我头一次来你家,见过了伯父伯母之后,他们肯定会让你带着我好好转一转,尽尽地主之谊,莫不是连这点礼数都忘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厢太寒碜,上门拜谒两手空空?” “我爹广交天下好友,不在乎这些。”苏幕往前走,“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一把大火过后,再好的屋舍也成了齑粉,再温暖也经不起日晒雨淋,早就什么都没了。” 木头烂了,墙塌了,除了门前的芙蓉树,什么都没剩下。 沈东湛瞧着自个的脚底下,想着很多年以前,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娇俏得像花一样,穿着漂亮的衣裳,欢快的奔跑回廊里,笑声传出去甚远。 她也曾有过安逸的童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她兴许早已成亲生子,平安喜乐的过这一生! “你是在煜城长大的。”沈东湛顿了顿,“关于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想法?” 苏幕凝眉,“煜城水寇时常有之,但都是在城外水道上打劫船只,朝廷三令五申严剿水寇,早就不存在什么威胁,他们唯恐避官船而不及,又怎么可能主动袭击?且水寇不敢伤人,只管劫财。” 伤及人命,朝廷必追究。 劫财,罪不至死。 “所以你怀疑刺杀太子殿下的水寇……”沈东湛狐疑。 苏幕点头,“水上讨生活,首先得在船上站得稳、走得稳,这就要求行船之人,下盘极稳。其次是摆桨,尸体手上的茧子很奇怪,不是大面积的茧子,而是在左右手的虎口位置居多。” “左手马缰,右手刀剑。”沈东湛皱了皱眉。 苏幕目色微沉,“不知道是冲着太子来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除了税银,你还能想到别的缘故?”沈东湛问。 苏幕目不转瞬的瞧着芙蓉树,心里有个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怀疑,跟你家的事……”沈东湛环顾四周,“有关?” 苏幕的心,陡然下沉。 马车扬长而去,此地不敢久留。 “明明是自己家里,来一趟却要跟做贼似的。”幽暗处,有人发出一声低哑的苦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香还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现。 那人行至苏幕祭拜过的地方,点上带来的清香,毕恭毕敬的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僵直了脊背,就这么静静跪了良久。 风吹香杳渺,不见故人来。 叩首相泣问,殿前魂可安? 第307章 到底是成了精的狐狸 煜城的夜,凉如水。 眼下整个煜城都在搜捕刺客,挨家挨户的搜,仿佛只要声势浩大,就能逮着这帮鼹鼠似的,但显然是异想天开。 站在城门楼子上,沈东湛瞧着身边的苏幕,“万家灯火,扰民!” “打草惊蛇犹不自知,一帮蠢货!”苏幕揉着眉心,“就这样还想把人抓住,简直异想天开,我估计这帮鼹鼠在某个地方蹲着笑呢!” 但凡地毯式搜捕能抓住贼人,要捕快作甚?要东厂蕃子作甚?要锦衣卫探子作甚? “你对这煜城还熟悉吗?”沈东湛问。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只剩下模糊的大概样子,十多年过去了,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何况这煜城。不过,我之前有些发蒙,没想明白,如今细想起来,倒是记起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家后面的那条暗道,是不是还在呢?” “暗道?”沈东湛愣怔,“你怎么不早说?” 苏幕叹口气,“听我爹娘提起过,但他们没带我走过,说那是极为要紧的密道,若不是生命危险,绝对不能靠近。但是事发的时候,爹娘都来不及跑,那条道自然也没用着!” 也是因为那条密道的存在,她觉得弟弟的消失,可能是有人带着他从密道跑了。 “这事,还有谁知道?”沈东湛问。 苏幕细想,“密道是爹娘特意请人造的,连我都不知情,若你非要我说出点什么,那估计只有父亲那几位密友才知道。” “密友?都有什么人?”沈东湛忙问。 苏幕摇头,“我基本上都没见过,他们每次都是悄悄的来,来了就去父亲的书房密谈,也不在府中过夜,我家出事以后,都没了踪迹。” 这几位密友,李忠只知道他们的名字,除了舒怀远……还真是没见过其他几位。 当然,舒怀远这事,苏幕没抓住人,暂时不想多说什么,反正关于舒云的存在,沈东湛早已起疑,她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侧过脸看他,“连忠叔都说不上为什么,我哪儿知道?当年我才六岁,我哪儿知道家里的事情,光记得牙牙学语的弟弟,成日拖油瓶似的跟着我。” “这么多年,你就没查出点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苦笑,“人都死绝了,上哪儿找答案?我就算想,也得有路子才行。在东厂这些年,我一直奔波着为东厂办事,有些东西实在是力不从心。” “以后可以交给我。”沈东湛与她比肩而立,“你查不到的,我来查。你不能动手的,我来动手。” 第462章 苏幕扯了扯唇角,“你如此殷勤,倒是叫我……” “回头请你去茶馆听说书的。”沈东湛转身就走,“可见,还是听得少了!” 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请她听说书的? 说书的,说什么了? “爷?”年修上前,“沈指挥使走了,咱也赶紧回去罢?眼下满城都在搜捕水寇,乱糟糟得厉害,不宜在外头久留!” 苏幕点点头,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夜里,还算太平。 苏幕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回廊里的顾西辞,“还没睡?” “苏千户不也是如此吗?”顾西辞报之一笑,拱手作揖,“您这是刚从外头回来?” 苏幕怀中抱剑,“可见,顾公子是想做我的主了!” “不敢!”顾西辞俯首。 苏幕上下一打量,瞧着他脚边的泥泞,不由的眯了眯眸子,“我若没记错,顾公子素来好干净,今儿摆子上都沾了泥,莫非也是刚从外头回来?” “这煜城湿气重,水雾弥漫,到了夜间更甚,我方才瞧着后院有几株芙蓉花,便去看了看,没曾想竟是鞋边沾了泥也不自知。”顾西辞笑了笑,“让苏千户见笑了。” 苏幕没说话,昏黄的灯火之下,瞧着斯文儒雅的少年郎,实则满腹城府,“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实实在在是用在了顾西辞的身上。 “芙蓉花还没开,你急什么?”好半晌,苏幕才开口,“还是说,顾公子想看的不是芙蓉花,兴许是美人花!” 顾西辞眉眼温和,“苏千户说笑了,我无功无禄,哪里敢寻什么美人?要说美人,太子殿下和沈指挥使房中的美人,那才是真的好看。” 太子殿下怀抱美人,这是常事,见惯不怪。 可是沈东湛房里…… “时辰不早了,苏千户早些休息罢!”顾西辞作揖,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在他转身离开,走向回廊尽处时,苏幕的眉心愈发拧紧,眸色沉沉的盯着他的背影,“怎么会这样?” 年修瞳仁骤缩,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厢房。 沈东湛刚踏入院子,便见着底下人快速凑上来,“爷,江大人亲自送来了两位姑娘,说是当个奴婢,好好伺候您!” “奴婢?”周南扯了扯唇角,“有我伺候,还需要什么奴婢?奴婢有我力气大,能像我这样保护爷?胡扯蛋!” 沈东湛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走向卧房。 一推开房间门,沈东湛便顿住了脚步。 房内果然有两名妙龄女子,一个两个薄衫轻覆,若不是夜里有些风凉,估摸着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能省了去。 见着房门一开,二人便如同老鹰扑食一般,扑向了沈东湛。 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怎可能轻而易举的被人捕食,身形一动,宛若幽影翩然,早已越过二人落座桌案旁。 “周南!”沈东湛一声低喝。 周南反应极快,在二人扑过来时,登时抬腿,狠狠的踹了过去。 得,一人一脚,飞踹出门,反手关门,耳根清净。 “爷,搞定!”周南笑嘻嘻的上前,“两只苍蝇,嗡嗡嗡的,吵死人了,应付这样的女人,还不如美酒佳肴呢!” 沈东湛叹口气,“赏给你如何?” “别!”周南摆摆手,“卑职不喜欢这样骄矜的女人,动不动嘤嘤嘤的,听着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受得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没人多嘴没人管着,多舒坦!” 沈东湛打量着他,“注孤身!” 门外,传来女子骄矜的低泣声,声声唤着“大人”,吵得沈东湛脑仁疼。 “让她们走。”沈东湛极不耐烦,面色黑沉,“我不想再听到她们的声音,一点都不想,明白了吗?” 周南点头,“卑职明白!” 音落,周南快速出门。 两个女子还以为周南是要放了她们进去,忙解释道,“咱们是江大人挑过来的,是来伺候沈指挥使的,还望……” “望个屁!”周南冷着脸,左右一摆手,“你们都是死人啊?不知道爷最烦这样叽叽歪歪的,还不赶紧打发了,堵上嘴丢出去。” 沈东湛此番带着的,都是自个的亲随,当然知道沈东湛的性子,只是奈何身处陌地,众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有了这番命令,自然是手脚麻利,二话不说就把人捆了,以棉团堵住嘴,麻袋一套就扛了出去。 “欸!”周南喊了声。 底下人一怔,“怎么了周大人,不丢啊?” “啧啧啧,傻不傻,能随便丢吗?这是江大人送来的,哪儿来就送回哪儿去。”周南意味深长的开口,“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嘿嘿一笑,“明白!” 哪儿来的,就丢回哪儿去。 办完了差事,周南笑盈盈的转回,正好沈东湛褪了外袍挂在架上,“哎,爷,这是什么?” 沈东湛瞧着衣袍上沾染的东西,不由的眯了眯眸子,以指尖轻轻摩挲,意味深长的开口,“还能是什么?到底是成了精的狐狸,做什么都留有后手!” 周南:“??” 第308章 他的一位故人 周南虽然不懂自家爷的意思,但是顾西辞却是明白了,他终于懂了苏幕为何会提及他鞋边的尘泥,只是…… 第463章 “公子,这好像是夜光粉。”云峰忙道,“而且不是寻常的夜光粉,是东厂特有的。” 顾西辞垂着眉眼,瞧着脱在一旁的靴子,“这不是东厂特有的,这是江府之物,是江府的主人自创的东西。” “公子?”云峰皱了皱眉。 顾西辞叹口气,“没想到,竟是用在了我的身上。” 这东西沾在身上一时半会也瞧不出来,得你走到光亮处,让夜光粉吸了点光亮,才会逐渐显现,洗都洗不干净。 “那我去给您洗一洗?”云峰忙道。 顾西辞摇头,“洗干净了反而惹人怀疑,去给我换双新的来,这双不能要了。还有,这一身衣裳也是!” “公子,您不是可以……”云峰有些不明白。 顾西辞意味深长的瞧着他,“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您方才说,这是江府主人自创的东西。”这话一出口,云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若您洗干净了,就说明您可能跟江家有关。” 顾西辞揉着眉心,“是我大意了,你把东西都拿下去吧!” “是!”云峰行礼,赶紧将脏衣服和鞋袜一道,全部带出了房间。 要洗掉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难,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材质,只需要一块猪油膏就好,可这事不该他来做,也不能做。 顾西辞立在窗口,瞧着墙头的方向,苏幕就住在那边,不过,隔了好一段距离呢! 事实上,苏幕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夜光粉沾在顾西辞身上的画面。 “爷,您睡不着?”年修守夜,就在边上坐着,听得动静便开口问了句。 苏幕干脆坐起身来,“你也看到了,顾西辞的身上……” “奴才看到了,鞋边上倒是没什么,可能是他跟踪了咱们,又或者是巧合,但是这膝盖位置的夜光粉,委实不应该。”年修也是诧异得很。 脚底倒是无所谓,鞋子踩在地上,保不齐不小心碰到也有可能,但是这膝盖位置……唯有膝盖落地,才能触碰到地面上的夜光粉。 “我将夜光粉撒在了祭品前面,若不是行祭拜大礼,是绝对不可能沾到的。”苏幕神色凝重。 沈东湛跪拜过,所以沈东湛的鞋边和膝盖位置的摆子,就会出现清晰的夜光粉,这点,苏幕亲眼见证过。 可谁知,居然在顾西辞的膝盖位置的摆子上,也出现了夜光粉,很显然,顾西辞不仅去过江府废墟,还跪地祭拜了! 为什么认为是祭拜呢? 因为那地方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拜天拜地,只能拜祭先人。 先人已逝,魂兮归兮? “爷,您还是有之前那个怀疑?”年修问,“可是您之前试探过,顾西辞对杏仁没有任何的反应,其后也未见红疹之类。李大夫说了,这东西很难改变,饶是大罗神仙也没法子,所以奴才以为,是不是凑巧啊?” 一次是凑巧,两次也是凑巧? 这也是苏幕犹豫之处,“兴许,可以问清楚。” “问清楚?您是想直接问?”年修忙道。 苏幕没说话,从枕边的衣服里摸出了那管短玉笛,“明儿你把这个,放在顾西辞必经的路上,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是!”年修快速接过。 即便如此,苏幕还是睡不着了,既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翌日一早,年修便悄悄的将短玉笛丢在了顾西辞的院门外。 只是,出乎年修的意料,顾西辞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公子,这东西……”云峰犹豫了一下,“如何处置?” 顾西辞环顾四周,“多半是谁不小心丢下的,你给江大人送去,就让他出个招领的告示,让丢了人自个去他那里领,咱们不担这干系。” “是!”云峰颔首,拿着短玉笛就走。 年修愣在墙头,待回过神来,云峰已经带着短玉笛去找江利安了,而顾西辞则独自朝着太子的殿宇走去。 短玉笛是丢不了,年修让人去截了云峰去路,自己则赶紧去跟苏幕汇报。 “穿得与昨日不同,干干净净的。见着短玉笛,也没有任何诧异之色,让云峰把短玉笛送去给江大人,寻找失主。”年修叹口气,“还以为能有收获,结果……” 差强人意。 苏幕想起了薛宗越,又想着顾西辞身上的夜光粉,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按照年龄推算,薛宗越似乎很接近,可他是国公爷的幼子,又有生母在世,按理说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可这短玉笛…… 若是依着聪慧而言,顾西辞倒是可能性更大。 她的弟弟啊,从小就聪明得异于常人,三岁能吟,脑袋瓜子灵光得跟什么似的,除了身子不好,哪儿都好,偶尔戏弄她的时候,压根就不像是三岁孩子能干出来的。 顾西辞进了太子的寝殿,须臾又退出了寝殿,左右吩咐了一声,叮嘱顺子看好殿门,不要惊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出了院子,顾西辞便瞧见了靠在墙角的苏幕。 苏幕怀中抱剑,瞧着他出来,脑袋一偏,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僻静处。 苏幕面色沉沉的盯着他,“顾公子昨晚去哪了?” “不是解释过了?”顾西辞依旧笑靥温和,“怎么,苏千户不信?” 苏幕上下一打量,“你那么聪明,还需要我戳破?与其大家都难堪,不如你自己说,我也不必多费唇舌。” 第464章 “昨夜……”顾西辞垂了一下眉眼,“我问过了江大人,说是黑衣人消失的那一片是废墟,寻思着白日里惹人注意,倒不如夜里悄悄的去一趟,也不会打草惊蛇,谁知道我到了那里,便发现了有人祭拜过的痕迹。” 他避重就轻,言简意赅。 “苏千户若是不信,可去问问江大人,我是否查验过此事。”顾西辞从容镇定,瞧着好似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可挑剔的。 苏幕眸色锐利,“我自然会去查清楚,免得到时候放过了细作,酿成大祸。” “苏千户有所怀疑,且事事求真是好事。”顾西辞也不恼,“只是莫要误伤才好。” 语罢,顾西辞作揖,转身就走。 “顾西辞,你真的是去查黑衣人吗?”苏幕怀中抱剑,“查黑衣人,不必下跪祭拜吧?怎么,这是你与黑人打的暗号?” 顾西辞顿住脚步,面色变了变,终是徐徐回身看她,“苏千户说笑了,我去的目的其实跟苏千户是一样的。” 苏幕面色陡沉。 “我不知道苏千户为何而去,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有一故人,原就出自江府,他临终前托我,若有机会来煜城,定要拜一拜他的亲眷,弥补他此生大憾!” 苏幕愣怔,“故人?临终前?” “是啊,故人!”顾西辞幽然叹口气,“故人已逝,前尘皆消。苏千户,有些东西该放下的,还是早些放下吧!如他这般纠葛,至死都不得自由,遗憾终生。” 苏幕近前,“你的故人,叫什么?” “无名。”顾西辞勾唇一笑,拂袖而去。 苏幕愣愣的站在原地,江府根本就没有人叫无名,要么是顾西辞虚构的,要么是那人不愿吐露真名。 但不管是哪一种,苏幕都可以断定,顾西辞来煜城的目的之一,便是江府! “爷?”年修已经将短玉笛拿了回来,毕恭毕敬的递上,“云峰还没送到江大人手里,就被咱们的人拦回来了。” 苏幕目色沉沉的接过。 “爷,是他吗?”年修问。 苏幕紧了紧掌心里的短玉笛,“我也迷糊了,若然是他,为何不认我?明知道我去祭拜,就该知道我与江府有关。若然不是他,那顾西辞肯定知道消息,难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南都?” 一个南都,一个殷都。 南辕北辙,天南地北。 “若是如此倒也不足为奇,南都偏远,又是在顾家的地盘上,咱们还真是没敢轻举妄动。”年修忙道。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掌心里的短玉笛。 顾西辞,你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苏千户!”江利安着急忙慌的走来,“沈指挥使不在行辕,说是出去了,本府一时间找不到人,就赶紧过来找您了。” 苏幕悄无声息的收起短玉笛,“何事?” “咱们的找到了一处地方,怀疑是水寇的老巢,说是找到了几口箱子,好似之前装税银之用。”江利安解释,“本府寻思着,这么大的事情理该上报,所以就来……哎哎哎,苏千户,您慢点!” 苏幕脚程快,江利安乃是文官,只能一路气吁吁的小跑。 这“老巢”还真是偏僻的很,好在苏幕也有心里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第309章 冲着江府去的 说是老巢,其实就是一个小四合院的后院里,刨出来的一个地窖,里面的确放着几口大箱子,在旁边还丢着一把卷刃的刀。 “这倒是侍卫专用的。”年修捡起了地上的刀,“出现在这里,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箱子,的确是税银专用的箱子,封条被撕开,上头还有江南道专用的官戳。但是这刀,按理说应该在水里,毕竟保护税银的侍卫都是在船上消失的。 “要么是这些人把侍卫的尸体都捞走了,要么这些人还没死,只是被控制了。”年修眉心微凝,“爷,这儿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 苏幕面色沉沉,“把这些箱子先弄出去。” “是!”年修行礼,当即让人把箱子都往外搬。 这地窖里以前应该是装酒的,有不少酒坛子在角落里堆积。 “苏千户,好似也没别的了。”江利安环顾四周,“就是一些酒坛子而已,要不,咱们先上去再说?” 苏幕没有理他,既然把其中几口大箱子丢在这里,还刻意放了把卷刃的刀,证明侍卫和税银的所在,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四周的确只有酒坛子,但是…… 苏幕摸了摸四面的石壁,其中有一面石壁委实有些奇怪,前面堆砌着一人高的酒坛子,不像其他的石壁,只堆砌几排。 瞧着地面上的痕迹,有些空荡荡的印记,可见这些酒坛子在这里摆了很久,都已经落灰了,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忽然被清理了大半。 那么被清理掉的酒坛去了何处? 要么被搬走,要么被堆砌成墙。 “让开!”苏幕冷然开口。 江利安一怔,“嗯?” 见着他没动静,苏幕幽幽的望着他,“听不懂吗?让一边去!” “哦哦!”江利安连连点头,赶紧闪到了一旁角落里,离苏幕远远的,“这样行不行?” 音未落,骤见苏幕拂袖,强大的掌风瞬时将堆砌的酒坛子,劈得四分五裂。 第465章 响声哗然,尘烟漫天。 年修疯似的冲了回来,面色发青,“爷?” “我没事!”待尘埃落地,苏幕眯了眯眸子。 江利安被扬起的尘埃呛得连连咳嗽,挥着袖子回到了苏幕身边,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石壁,“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看出来吗?一道暗门!”年修瞬时拔剑。 瞧着这阵仗,江利安可不敢往前冲,紧赶着给蜂拥而入的东厂蕃子让路。 这种事,苏幕是绝对不会冲在前面的。 蕃子快速推开了石门,小心翼翼的往内行去,里面黑漆漆的,纵然有火把照明,亦显得幽深阴暗。 按照东厂的行事规矩,每隔一段距离留一人,苏幕和年修是后来进去的,沿着狭长的密道,一路蜿蜒向前。 “爷,您说这条密道到底通往何处?”年修有些心慌,“奴才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苏幕冷不丁顿住脚步,仿佛也想到了什么,眸色沉沉的望着前方的火把,“是有点不太对劲,因为太容易了。” 从大箱子的出现,到故意用酒坛子堆砌的墙角,然后是暗门,再然后是……这条密道! “撤!”苏幕眸光陡戾,冷然下令。 年修心惊,俄而慌忙挥手,“千户有令,撤!” 然则,终是慢了一步。 这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传到前方,整个密道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便是顶上的落石“哗啦啦”的往下掉。 “撤!”苏幕转身。 刹那间,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道骤然坍塌。 万丈尘烟平地起,原本平阔的地面瞬时塌陷成坑。 沈东湛几乎是跳下马背的,面色霎时铁青至极点,他站在那里死死的握紧了手中剑,一双眼眸猩红如血,嗓子里是她的名字,却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怎么都吐不出来。 “爷?”周南疾呼,“爷!” 沈东湛仿佛回过魂来,疯似的冲向塌陷处,冷声冲着东厂的蕃子怒吼,“你们的千户大人呢?苏幕呢?苏幕在哪?” “爷!”周南慌忙拦住了沈东湛,“爷,您冷静点,冷静点!” 这可不是慌乱的时候啊! 而且,他家爷表现得这么明显,万一有多嘴饶舌的,传到栾胜的耳朵里,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人呢?”沈东湛作势要往下跳。 所幸被周南一把拦下,“爷,您冷静点!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诚然,现在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瞧见地面塌陷,其他的一无所知,东厂的蕃子这会正跟蚂蚁似的,挖掘着塌陷的地方。 “放手!”沈东湛狠狠甩开周南的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南急了,“爷?” “沈东湛!”身后骤然传来一声低喝。 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沈东湛觉得浑身的筋肉当即松弛了下来,转身见着苏幕站在那里,他真想就这样冲过去,狠狠的将她抱进怀里! “沈指挥使这是作甚?”苏幕环顾四周,“这是个陷阱,地道塌陷的时候,我已经破开了一条道,安然无恙。” 沈东湛上下打量着她,确实……没事。 如此这般,他才松了口气。 苏幕看得清楚,他握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方才是真的紧张她,真的以为她被埋在了地底下。 “没什么,都是一块来的,总归要一块回去。”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若是少了苏千户,保不齐皇上会误以为,我在铲除异己。” 苏幕点点头,“这倒是。” “江大人呢?”沈东湛问。 苏幕轻呵,“别看文人只会舞文弄墨,逃命的时候可比咱快多了,他从一开始就没进地道,出事之后第一个跑出去了!” “人呢?”沈东湛黑着脸。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塌陷的地面,“我顾着救人,还没顾得上他。” 正说着,江利安领着附近的百姓,着急忙慌的跑来,“快快!” 百姓手里拿着锄头耙子,有些还扛着铲子,这倒是方便得多了。 江利安跑得一身汗,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人,仗的是东厂的势,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撒腿就跑去找百姓借工具了。 “沈指挥使!”江利安拭汗,面色青白,“下官、下官办事不利,没料想这帮贼人竟是这般狡诈,居然想杀朝廷命官,还好苏千户武艺高强!” 沈东湛话到了嘴边,苏幕一个眼神过去,他只能就此作罢。 罢了,她没事就好! “江大人啊江大人,若是苏千户殒命在此,太子殿下会拆了你的骨头!”沈东湛咬着后槽牙,周身凛冽,“抓不到水寇,竟差点折在此处,你这煜城守官可真够能耐的!” 江利安有些委屈,奈何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垂着眉眼。 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他也瞧出来了,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眼下火气正盛,似乎是将此事当成了朝廷的耻辱。 “下官有罪!”江利安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 苏幕已经烦了,这会更是懒得搭理他,抬步就朝着塌陷处走去,因为百姓的加入,工具刨开了泥与碎石,有不少蕃子已经从底下被救出,只是塌陷的面积太大,没能全部救出。 不远处,有快马疾驰而来。 第466章 “爷?”来的是锦衣卫,马都来不及勒停,人已经跳下了马背,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沈东湛跟前,却也不敢大声喧哗,低颤着禀报,“爷,太子殿下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苏幕如箭离弦,当即翻身上马。 “别愣着了,走!” 行辕内。 顾西辞面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包扎了两圈,隐隐可见血色。 来的路上,底下人已经说得很是清楚,就在苏幕和沈东湛分别离开行辕之后,太子执意要出行辕,谁知刚走出行辕,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劫走了。 “去向呢?”苏幕问。 顾西辞扶着头,“朝着西边去了,底下人已经去追,能不能追上亦未可知。” “江大人,该到了你表现的时候了!”沈东湛横了江利安一眼。 江利安当即会意,“下官明白!” 这到底是煜城,最熟悉环境的还是守城的军士以及捕快。 只是,苏幕和沈东湛都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这样,二人沿途追去,竟是在去江府的路上。 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一时间亦心内慌乱。 眼见着,快赶到江府废墟了,苏幕忽然顿住脚步,狐疑的望着沈东湛,“用陷阱来绊住我,其后趁着你也不在行辕之中,就对太子下手?若是要杀了太子,压根不必劫走。” 所以,这帮人的目的是什么? 上一次,他们就消失在江家的废墟里。 这一次,又把他们往江家的废墟里引。 苏幕的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喜忧参半,也许…… 他们江家,还有人活着?! 第310章 我与黑衣人是一伙的? 偷瞄着苏幕的神色,沈东湛约莫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思量,总觉得这桩桩件件,好似真的是冲着江府去的。 当然,那些人多半不知道苏幕就是江府出来的,之所以将东厂和锦衣卫都领到江府废墟,多半是想利用锦衣卫与东厂、势不两立的立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让东厂和锦衣卫争起来,兴许就能抖出当年的江府灭门惨案。 真的,是这个目的吗? 眼见着追了上去,瞧见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正与黑衣人对峙,苏幕和沈东湛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在眼皮子底下,这事就好办了! “放了太子殿下!”苏幕持剑在手。 沈东湛亦横眉冷对,目色冷戾。 “放开太子!”顾西辞面色青白的站在一旁,若不是云峰搀着,怕是有些站不稳,可见伤得不轻,“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说,莫要伤及太子,否则就是与朝廷作对,是要备受极刑的。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九族亲眷,莫要做傻事。” 所以说,谈判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文人,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拿住对方的软肋。 “你们放了本宫,想要什么,本宫给你们就是!”李璟惊慌至极,满面恐惧之色。 刀子架在脖子上,凉意时不时的掠过脖颈,换做是谁都得肝胆颤抖,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弄不好就得去给阎王爷当女婿! “我们要的很简单,就怕太子殿下给不起!”黑衣人咬着后槽牙,虎视眈眈的瞧着逐渐围拢上来的军士,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沈东湛和苏幕的身上,“两位是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吧!”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齐刷刷的望着眼前的黑衣人。 “你想干什么?”沈东湛上前一步。 他是男人,得有男人的担当,这种事自然不能让苏幕率先上。 “没想干什么,就是劫了太子当保命符而已!”黑衣人手持钢刀,显然是被逼到了绝路,“让你们的狗奴才,全部退下去。” 沈东湛没应声。 倒是李璟先急了,刀子忽然在他脖颈上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惊得他撕心裂肺的怒喝,“都退下,本宫命令你们,全部撤下!” “爷?”周南上前,“这怎么弄?” 见着众人未动,李璟脖颈上的刀子,又往前凑了凑,这会是真的出了血,蜿蜒的血色沿着脖颈,瞬时滴在了他的衣襟处。 “本宫的命令都不听了吗?滚啊!是不是要本宫诛你们九族?”李璟怒喝,“苏幕!” 苏幕沉着脸,扭头冲着年修低喝,“撤!” “是!”年修领命。 东厂的蕃子受命,当下撤了个干净,只剩下苏幕和年修两人。 “还有锦衣卫!”黑衣人冷笑,“沈指挥使是想违抗太子的命令?若是太子有什么损伤,这笔账怕是要记在您的头上了!” 李璟将目光落在了沈东湛面上,苏幕是家奴,不得不听命,但是沈东湛不同……他是真的怕沈东湛轻举妄动。 下一刻,沈东湛沉着脸,徐徐抬起手。 刹那间,令行禁止。 锦衣卫,撤得干净。 只剩下周南,陪在沈东湛身边。 “很好!”黑衣人轻哼。 苏幕杀气腾腾,“现在放了太子,我还能留你一命。” “苏阉狗,你莫不是以为咱是三岁的孩子,到了你们东厂的手里,还能有命?”黑衣人嗤笑两声,“我可没那么蠢,会蠢到相信你们说的话!” 音落,黑衣人步步后退,“你们最好站住,别再往前走了,否则咱可不能保证,你们的太子殿下还能囫囵个的活着。” 第467章 周遭的黑衣人快速围拢上来,反正人都撤光了,他们这些人终于可以抱团在一处。 挟着李璟的黑衣人,快速往后退,已经进了江府的废墟。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放眼望去,那两人掩在蔓草丛中,步步远去,似乎是早已规划好了路径,要知道江府周遭颇为空旷,原就没什么人住着,往常都很少见着马车经过,若没有车马根本不可能跑远。 除非,是那条连她都不知道入口在哪的密道! “太……”江利安倒是想冲上去,却被顾西辞一把拽住。 “你想害死太子殿下吗?”顾西辞低斥,“江大人稍安勿躁,有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在,太子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江利安瞧着他半晌,只能就此作罢!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年修悄无声息的退后。 见状,周南亦跟着悄然隐退。 直到那黑衣人彻底的消失在蔓草丛中,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以至于苏幕和沈东湛、不约而同的绷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当然,太子殿下也跟着不见了。 默契这种事,在拔剑的那一刻最能显现。 人都不见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苏幕和沈东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眼前的黑衣人,这帮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下,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追!”沈东湛率先往前冲。 江府旧宅,如夜里所见的不同,白日里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怅然。 曾经的高门宅邸、书香门第,终是付诸一炬,家破人亡,再不复存在。 只是,人呢? 黑衣人消失了,一并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太子殿下。 “肯定是下密道了!”苏幕侧过脸看他,“找吧!” 顾西辞拖着伤,带着江利安过来,“怎么了?太子殿下呢?” “人失踪了,肯定是车马逃离,应该是有什么藏身之处,又或者密道之类!”沈东湛环顾四周,“江大人,烦劳……让大家一起找吧!” 江利安有些犹豫,“沈指挥使,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苏幕问。 江利安喉间滚动,面色微微的青白,“这地方不干净,早些年闹过一些事,所以……” “江大人。”沈东湛面无表情,眸色冷厉,“你可知道,我这剑杀过多少人,染过多少血?” 江利安身形一颤,“沈指挥使,下官说的是实话啊!” “我说的也是实话。”沈东湛冷剑在手,“我这一身杀孽之人,饶是那些恶鬼也不敢沾我分毫,还有什么可怕的?你若不去,怕是心虚吧?江大人,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咱们为了救太子殿下,开始查这废墟旧址的主人之事?还是说,另有别情?” 江利安惶然摆手,“没有没有,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这就去找人!马上去!” 目送江利安离去的背影,沈东湛俄而瞧了顾西辞一眼,“顾公子,你不是随侍太子身边吗?为什么不规劝太子?我若没记错,太子殿下似乎颇为属意你,对于你的话还是能听的!” “沈指挥使这是怀疑,我与黑衣人是一伙的?”顾西辞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沈东湛勾唇,剑忽然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你说呢?” “公子?”云峰急了。 沈东湛的剑上,还沾着血。 顾西辞的面容,倒映在剑身,合着那些血,极好的容貌亦有些扭曲,终究失了本来面目,他望着沈东湛笑了笑,不言不语不辩解。 “你想让我们查江府的案子?”苏幕明白了,紧了紧手中的冷剑,目色凌然,“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天下有不平事,人人可平之,我同苏千户说过,此番来煜城是为了他的遗愿,不怪我耍点手段。骗了苏千户和沈指挥使,没有提前知会,是顾某的不是,可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顾某不得不这么做。” “借太子的手,打开江府的密道?”苏幕咬牙切齿,“密道里,到底有什么?” 顾西辞垂着眉眼,唇角微微扬起。 第311章 踏破铁鞋 更关键的是,这条密道连苏幕这个真正的江家人都不知道,顾西辞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又是他的那个故人? 故人…… “你那个故人到底是姓甚名谁?”苏幕低喝,“他是不是叫江隅?” 这个名字,她记在了心里十数年,终于有了吐出来的机会。 可是,顾西辞没有回答她,只是抬眸静静的看着她,有些答案知道不知道,其实没那么重要,逝者已逝,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苏幕既盼着顾西辞承认,又盼着他不否认。 承认,顾西辞一口一个遗言、遗愿,就说明江隅已死,她这么多年的期盼,顷刻间落了空,但这颗心也算了落了地。 相比之下,她宁可自己悬心,也希望唯一的兄弟还活在这人世间。 “回答!”苏幕握剑的手,都在轻颤。 顾西辞摇头,“不是。” “那是谁?”沈东湛追问。 顾西辞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着江利安领着人回来了,“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思,与苏千户是一样的。” “跟我的心思一样?”苏幕呵笑。 第468章 顾西辞道,“同行祭拜礼,自然是一样的。” 眼见着江利安转回,沈东湛收剑归鞘,“暂时信你一回,且把太子殿下放了,不然这件事谁都没法收场!” “好!”顾西辞点点头,“我带你们去。” 苏幕还是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密道入口的?想问,又不是合适的时机。 江利安已经过来了,大批的锦衣卫和蕃子,亦开始合拢归来,将江家废墟包围得水泄不通。 顾西辞自然是装模作样的,领着众人巡察了一番,然后“无意间”踩到了打开密道的机关,位置竟是在芙蓉树下。 那一瞬,对苏幕内心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父亲在种下这棵树的时候,许是就已经在暗示了什么。 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最后,树活了,人却死了。 地面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不大,只够一人进出,而后是台阶,黑漆漆的根本瞧不清楚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 沈东湛率先进了地道,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愣在边上的苏幕,“要不,苏千户留在外面?万一再是个陷阱,咱也不至于全部全军覆没。” “沈指挥使这是想独吞功劳?”苏幕快速从记忆中剥离,抽回了思绪,“很可惜,我不会让沈指挥使如愿。” 沈东湛掀了掀唇角,大步流星的走下了密道。 幽暗的密道里,火光摇曳。 沈东湛留了个心眼,保持了密道的原样,不许任何人碰这密道里的任何东西,美其名曰怕有机关暗道,免得徒伤性命。 对此,苏幕是感激的,谁能想到他竟还有这份细腻的心思。 顾西辞就跟在后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时不时的望着苏幕的神色变化,只是地道里太黑,他终也无法真的看清楚,她此刻内心深处的……兵荒马乱。 忽然,前面传来了喊声。 沈东湛和苏幕是一前一后追过去的,顾西辞紧随其后。 只一眼地道内的情景,沈东湛骤然凝眉,之前挟持太子的那个黑衣人,被人杀死在密道之中,周遭也有打斗过的痕迹,墙壁上的刀剑划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怎么会这样?”苏幕骇然,“太子呢?” 沈东湛睨了顾西辞一眼,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统一战线,不能先乱了阵脚,尤其是……顾西辞是冲着江府的事情来了,所知道的事情可能远超过苏幕,是以留着顾西辞还有大用。 “或许有第二波人,捷足先登了。”顾西辞幽幽的开口。 此话一出,沈东湛和苏幕便明白了。 死的是顾西辞的人,劫走太子的却不知是谁? 估计,连顾西辞都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搜!”沈东湛下令。 这条密道,四通八达,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但唯有一条路是可以出去的,其他的路不是思路就是原地打转。 所幸有顾西辞暗中指点,他们才能勉强走出密道。 这一折腾,足足在密道里走了一个多时辰。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沈东湛如释重负,苏幕却倍感沉重,连他们都走得如此艰辛,而那些人却能在地道里来去自如,这说明了什么? 地道的入口和出口,都是极为隐秘的。 入口在芙蓉树下,连她都不知道。 出口更是决绝,这一个多时辰绕路,居然绕到了煜城的城门外,偏道路边的位置,偌大的石头为遮掩,边上腾出一个出口,人一出来就等于是出了城,可以顺利的从偏道离开。 “谁能想到,一出来就能离开煜城了?”沈东湛不免诧异,这么大的工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至少要数年之久,“难怪之前找不到那些刺客。” 他们在城内找,那些刺客早就出了城,哪里还能找到踪迹。 “马上找!”苏幕下令,“务必找到太子殿下的踪迹!” 底下人一声应,“是!” 旋即众人分头离开,道路四通八达的,想找痕迹其实并不容易,好在此番带出来的都是精锐,要在野外寻踪倒比寻常人更有优势。 “沈指挥使?”江利安被人搀着,从底下出来,“太子殿下会怎么样?” 沈东湛目色沉沉。 “会有危险吧?”江利安快急哭了,“这可怎么好?”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急什么?” 这是能着急的事儿吗? 既然丢了,那就找回来。 “找不回来,咱们是同罪,又不是你一人担着!”苏幕拂袖而去。 沈东湛瞧了一眼地道,转而目光沉沉的望着顾西辞。 这小子一言不发的,别是又揣着什么馊主意才好,之前打算用太子来引人打开江府密道,显然是要引人注意。 如此这般,是要重查当年之事。 再想起江利安方才的心虚之态,沈东湛有理由相信,他是知道点什么的。 “江大人担任煜城守官,二十多年了吧?”来的时候,沈东湛特意查过这江利安,二十多年前高中状元,却不知为何被派任到了煜城,其后一直没能回到殷都任职。 听说,是得罪了某些人所致。 江利安躬身,“是!” “那江大人对这煜城应该很熟悉才对!”沈东湛瞧着如同渔网一般,快速散开的众人,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第469章 江利安似乎有些猜到,沈东湛要问什么,回答起来有些迟疑,“是、是!” “这条密道,你可知晓?”沈东湛问。 江利安骇然,“天地良心,沈指挥使,下官若是知道这条密道,肯定不会放任刺客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刺太子殿下,下官没这个胆子!” “好,那我再问你,可知道这江府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沈东湛鹰眸如炬,“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江府覆于十多年前,那时候的煜城,可是在江大人的管辖之下啊!” 江利安面色发青,唇瓣微颤,显然是心虚至极,“沈指挥使所言极是,只是当时、当时……事发突然,江府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一夜之间全部死了,宅子也被付之一炬,什么线索都没了,便成了煜城的一桩悬案。” 说到这儿,江利安还叹了口气,仿佛是在遮掩什么,“其后废墟闹了几次,大家都说这里不太平,便一直荒废至今,无人问津。” “我听闻,这江家乃是书香门第,怎么会得罪了这等,穷凶极恶之人?”沈东湛不明白,“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江利安摇头,“听说是女人不守妇道,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人,以至于酿成灾祸。” 苏幕骤然握紧手中剑,却是顾西辞眼疾手快,挡在了她面前。 “江大人这话,可有出处?有什么凭证?”顾西辞问,“若是无凭无据,这信口雌黄的可不利于,查察太子殿下遇刺一案,耽误了救太子的契机,这罪名可就大了!” 江利安哑然。 延误契机,以至于太子殿下贵体受损,皇帝若是怪罪下来,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 “这……”江利安身子绷紧。 沈东湛冷笑,“江大人打量着糊弄我,既不想说出实情,又想转移视线,要不然我上报朝廷,禀报皇上,就说太子殿下之事乃是……” “沈指挥使!”江利安扑通跪地,“您高抬贵手,关于江府之事,下官真的所知不多,事发当时下官被人灌醉了,等到第二天一早才知道江府出了大事,当时、当时尸体都被焚烧干净,连找到的尸骨都少之又少。” 但是从那之后,江府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灌醉了?”这理由,沈东湛倒是觉得挺新奇的,“谁把你灌醉了?” 江利安犹豫了片刻,“是、是下官殷都来的朋友。” “姓甚名谁?”沈东湛追问。 江利安呼吸微促,“他叫薛涛,此前在殷都所识,那日正好来看下官,所以下官便喝醉了。” 薛涛? 苏幕眸色陡沉,记下了这个名字。 “起来吧!”沈东湛环顾四周,“你是煜城守官,这样跪我成何体统?” 江利安不是不起,而是…… “云峰。”顾西辞一开口。 云峰便弯腰,将江利安搀了起来。 这位江大人,此刻竟有些腿软。 “爷!”周南这一声喊,干净利落。 所有人的注意力,当即转移到了急奔而来的周南身上。 “爷!”周南行礼,“卑职等不辱使命,找到了太子殿下的踪迹,那帮人将太子殿下擒到了山上,年修就守在山脚下不敢盯着。” 沈东湛点点头,“甚好!” 关于周南和年修是怎么找到人的,众人都蒙在鼓里,顾西辞也有些愣怔,委实没想到沈东湛和苏幕,居然留有后招,而且有如此默契?! 年修就守在山脚下,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山势陡峭,一面是悬崖峭壁,底下是碧波汹涌,因为不熟悉山路,谁也不敢贸贸然上山。 “这山就这么一条道,若是他们据守在山顶,咱们根本上不去,易守难攻,实在是……”江利安连连叹气,“不过,你们如何肯定,那些人就在山上啊?” 毕竟当时,人消失在密道里。 “这就得亏了爷教的好法子!”周南怀中抱剑,“不过,这是秘密,密不外传!江大人若是真的想知道,可入锦衣卫再说!” 江利安略显尴尬的笑笑,“不敢!不敢打听。” “爷,人肯定是在山上。”年修斩钉截铁,“咱们虽然晚了一步,没拦住他们,但上山的痕迹还在,绝对错不了。” 苏幕是绝对相信年修的,太子肯定是在山上,但是强攻绝对不行,万一危及到了太子的周全,他们都得跟着死。 “接下来,该怎么好?”江利安忙问。 顾西辞眉心微凝,这帮人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趁火打劫,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他对于密道的认知,仅仅源于地图,而这些人居然比他更熟悉。 可能,是那几个人之中的一人? 如果是,那简直是天助我也!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省得他一个个的去找。 好,好得很! 第312章 妇唱夫随 为钻石过1800加更 沈东湛和苏幕下令,在山下的林子里,暂时安营扎寨,太子未能周全,他们自然不可能离开,必须在这里严防死守。 其次,江利安快速取了地形图回来,关于这座山的地势地貌,还有上山下山的路线,地图上标注得不是太清楚。 “江大人,你糊弄咱们呢?”苏幕冷着脸,“就这么一张地图?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所绘制,准不准还两说!” 第470章 江利安慌忙解释,“苏千户恕罪,这座山原就没什么人上去,煜城内这些年没寻着什么好的画师,这图纸还是数年前的,但是上面的东西应该都是差不离,只是不够详细而已。” “军士上战场,你连敌情都没弄清楚,打量着是想送死吗?”沈东湛低斥,“江大人,你这煜城守官当得可真是够轻松的!” 江利安面上发热,俯首不敢多言。 地图虽然不详细,但若是大致了解一下地形,还是可行的。 沈东湛和苏幕仔细的研究了一番,上下山的确只有一条路,但一个是锦衣卫一个是东厂,不可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山路行不通,水路也不行,那就只好飞上去了。 “只要堵住了这条山道上方口子,咱们的人怕是没办法往上强攻,若真的非要如此,只怕会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太子殿下,后果不堪设想。”江利安指了指地图上的山道上口。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犹记得当初从定远州回来,也是遇见了这样的境况,当时他们不就是飞上去的吗? 现在,再来一次又如何? “沈指挥使觉得……” 还不待苏幕开口,顾西辞倒是先抢过来话茬,“我觉得,还是在山下等着便罢了,这帮贼人既劫走了太子殿下,肯定是有所求。税银在不在山上还两说,咱们不能顾了这头,失了那头。江大人,您觉得呢?” 这话一出,江利安连忙点头,“是是是,顾公子所言极是!” “但……”苏幕正欲开口,桌子底下沈东湛的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边,她袖中五指微蜷,当下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沈东湛道,“眼下这上下山只有一条路,咱们光在这儿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守株待兔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要不这样……顾公子和我坐镇此处,苏千户和江大人先回行辕看看,免得咱们顾着城外,忘了城内!” “要不,沈指挥使和江大人回城如何?”苏幕开口反驳,“凭什么让我先走?” 沈东湛轻呵,“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苏千户还要与我争?太子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否则就算寻回了税银,咱们也是死路一条,包括……江大人!” “下官遵命!”江利安行礼,“苏千户,大局为重啊!” 苏幕冷冷的呵笑,拂袖走出了帐子。 “苏千户?”顾西辞愣怔,“要不这样吧,我陪着江大人回城,让苏千户留下,否则依着苏千户那性子,怕是要惹出大事。” 临了,顾西辞瞧着江利安,意味深长的开口,“东厂,不好惹!” 这是大实话。 谁不知道,这帮阉人最是心狠手辣,尤其是这位千户大人,平素行事乖张,当初的二皇子谋反,她亦有功劳在身。 “也只有这样了!”江利安犹豫再三,“如此一来,就劳烦沈指挥使和苏千户盯着,下官先行回城,继续查察城内那几口大箱子的事情。” 苏幕险些中了圈套,被活埋之事,自然也得细查,否则她若计较起来,江利安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沈东湛极不情愿的应声,双臂抵在桌案上,视线只落在桌案的地图上,分毫没有理睬江利安,仿佛是对他们的提议,表示了极大的不悦与不满。 见状,顾西辞示意江利安出去。 二人同时行礼,快速退出了帐子。 “顾公子,沈指挥使似乎不太高兴!”江利安开口,对于这位儒生,他也算是礼待有加,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 何况,太子此前对待顾西辞的态度,决定了顾西辞在人前的地位。 “江大人习惯就好!”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您怕是不知道,这两位在殷都城内闹过多少次,东宫之内尚且拔刀相向,何况是出了殷都。东厂和锦衣卫,素来水火不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 江利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是的。”顾西辞扶额,“只盼着太子殿下能无恙,否则咱们这些人,都得人头落地。江大人,眼下情况特殊,还劳您鼎力相助,莫要藏私啊!” 江利安扯了扯唇角,“顾公子说的哪里话,既是攸关太子安全,本府岂能坐视不理?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全太子。” “如此,甚好!”顾西辞依旧温润有加。 于是乎,沈东湛和苏幕留了下来,顾西辞和江利安暂时回城。 “人是走了,但是眼睛留下了。”苏幕站在树荫里,瞧着不远处策马离去的江利安,“这老小子看着恭敬,实则一肚子坏水,城府颇深。” 年修诧异,“城府颇深?爷的意思是,他这是在装疯卖傻呢?” “不老实。”苏幕瞧着营寨内的伙夫,还有那些进出帮忙的粗使奴才。 这些家伙,动不动抬头观察四周,还敢说不是探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她的眼睛,这种小把戏也敢班门弄斧! 沈东湛站在帐子里,掀开窗帘,瞧着站在树下的苏幕。 “爷?”周南道,“江大人走了。” 沈东湛轻呵,“你猜,苏幕在看什么?” 周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着苏幕冷漠的表情,不由的皱眉思虑,“看伙夫?” 那边,不就是垒灶的地方吗? “看江利安留下来的眼睛和耳朵。”沈东湛勾唇,“若是换做了平时,她肯定会处置得干干净净,可现在按兵不动,就说明她在想着,该怎么把这眼睛和耳朵,给蒙起来!” 第471章 周南狐疑,“蒙起来?全部抓起来?” “把他们抓了,你去给江利安报信?”沈东湛嗤鼻,“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 周南抿唇,猪脑子…… “爷……”半晌,周南低语,“难道说,要跟您打一架吗?” 沈东湛“咣当”一声,冷剑出鞘。 烛光里,冷剑寒戾,锋芒毕露。 “知道该怎么做吗?”沈东湛问。 周南颔首,“卑职明白!” 眼下天色未彻底暗下来,不太合适,还是要等着天黑了才好办事。 “年修,你去准备几样东西。”苏幕伏在年修的耳畔低语,“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苏幕仰头瞧着天色,山里容易天黑,又加上参天古木的遮蔽,到时候视线所及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天黑好办事。 等着天彻底黑了下来,营寨内的众人都开始用晚饭,一批用饭一批巡逻,是伙夫和粗使奴才都是最忙碌的时候。 营寨后面的空地上,忽然传来一声喊。 众人瞬时抬头望去,只瞧见东厂千户和锦衣卫都指挥使,打了起来,好在二人都没有拔剑,拳脚相击,谁也不肯相让。 “爷?”年修急了。 周南也有些手足无措,“爷?别打了!” “爷!”年修疾呼。 周南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爷,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太子殿下在山上,不知如何受难,你们现在这样,于营救太子没有半分好处,反而叫人看了笑话,惹得军心动摇。” 见状,年修也跟着冲上去。 于是乎,一人拽着一个,可这两位爷的功夫,岂是年修和周南能拽得住的,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人也揍。 周南和年修被狠狠的甩出去,甩得那叫一个惨烈,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与此同时,围观的人亦是越来越多。 刹那间,苏幕和沈东湛对掌,骤生摧枯拉朽之势,风卷残云,飞沙走石。 二人齐刷刷的退至两旁,各自捂着心口,当场呕出一口血。 如此,才算这地停下来。 “爷?”年修骇然。 周南急忙搀住沈东湛,“爷?” 锦衣卫和东厂蕃子,当即拔剑相向,双方对峙,局面一触即发,好似随时都会开战,惹得府衙里的那些奴才,各个紧张慌乱至极,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着这样子,肯定不是作假,搞不好是真的打起来。 谁不怕死? 一个个,都怕殃及池鱼。 “爷?”年修作势要往上冲。 周南快速拔剑。 “都想干什么?”沈东湛低喝,“与尔等无关,撤回原位,不得造次!” 苏幕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渍,“都下去!” “是!” “是!” 双方快速撤退,谁也闹不清楚这二人为何打起来,但打……肯定是真的,毕竟都吐血了不是? “走!”沈东湛捂着心口,转身就走。 苏幕也好不到哪儿去,身子轻晃,所幸被年修快速搀住,“走!” 如此这般,众人便都相信,二人受了重创,且东厂和锦衣卫真的不睦,之所以共事只是表面上看着和谐而已。 回到营帐,苏幕便推开了年修,走到桌案旁倒了杯水漱漱口,啐一口血沫子在地上。 “这血包委实不错。”年修笑道,“能以假乱真。”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确实如此,我瞧着沈东湛的也不差。” “您与沈指挥使交手,打得可痛快?”年修转身走到一旁的箱子里,将内里的一个包袱和一捆绳索取出。 苏幕想了想,“不用内力,这种痛快,与生死对决是不一样的,平心静气的切磋,打得浑身舒畅。” “爷,是不是再等等?”年修问。 苏幕点头,“等会吧,那些人估计得急着回城报信,得让他们把信送出了才行。” “是!”年修了悟。 沈东湛也是这个意思,等着探子把信送回了城里再说,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下一道命令,做戏做全套,可真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须臾,周南走出了帐子,趾高气扬的立在空地上,扯着嗓门低喝,音色狠戾,“都给我听着,大人有令,今儿之事谁敢乱嚼舌根传出去,军法处置!” 音落,众锦衣卫齐刷刷行礼,“是!” 如此这般,更确定了锦衣卫与东厂不和的消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界限分明的守着,那些伙夫和粗使奴才则被驱赶至同一个帐中,外头有人看管着,自然不怕他们再生事端。 苏幕和年修一身黑衣,快速离开营寨,窜入了林中。 今儿,他们只是去探消息,依着他们四人的功夫,相互照应足够应付,但若是带得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 一旦确定方位,探清楚山上的动静,他们便可以坐下来,安心做个灭贼计划。 岩壁下,沈东湛和周南早已久候多时。 “没事吧?”见着苏幕过来,沈东湛率先迎上去。 苏幕一怔,黑暗中耳朵有些发烫,“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能伤了我?” 沈东湛笑了笑,“没事自然是最好,我与周南提前赶到,绕着山壁走了一圈,往前走几步,那个位置比较适合攀爬,到时候你紧跟着我。” 第472章 “沈东湛,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她是东厂千户,这点事还能难倒她? 沈东湛往前走,“那日亦是攀崖,你似乎……” “打住!”苏幕回头,黑暗中有眸光扑闪,“不许翻旧账。” 沈东湛低笑一声,这话说得倒是顺耳得很,毕竟……不是谁都可以,翻她旧账的! 如沈东湛所言,这面石壁委实容易攀爬,沿途长着不少矮子松,还有一些突出的乱石,正好能脚踩手攀。 四人功夫不弱,相互照应着,摸黑往上爬。足足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众人才算登上了山顶,倒不是山势有多高,而是地形陡峭。 哪成想,山壁上竟也有人守着。 黑暗中,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 第313章 沈家的传家宝 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连剑都没有出鞘,就结果了看守崖壁的四名守卫,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听得闷响过后,周南和年修这才翻上了崖壁,麻利的将守卫的尸体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夜色中,仿佛四人犹在看守崖壁。 “走!”沈东湛与苏幕,一前一后的前行。 之前,江利安说此处甚少有人行走,然则山顶上却有着偌大的,如同“闽越”一带土楼般的建筑,只不过这不是土楼,而是木质结构。 “这样子看来,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相反的,这是蓄谋已久!”别说是苏幕,饶是沈东湛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竹楼里三层外三层,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把手,若不熟识路线,恐怕会迷失在其中,进去容易出来难。 “这地方可真是稀罕。”苏幕勾唇轻呵,“我倒是头一回见,造得这样稀奇。” 沈东湛默默的系好遮脸布,“我幼时随爹娘去过闽越一带,见过那边的楼,大致与这个相仿,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这木质粗糙,虽然仿得相似,但终究差了太远,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闽越?”苏幕皱了皱眉,亦覆好了遮脸布,“倒也不远,只是甚少接触。” 沈东湛点头,“一会你们且跟着我,千万不要走丢了,这楼内四通八达的,可能暗藏机关也不一定,咱们务必要小心谨慎。” 四个人行事,倒是容易得多。 沈东湛与苏幕行事谨慎,周南与年修小心翼翼的跟着,谁也不敢行差踏错,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们来探过路,还不知道会对太子殿下做出什么事来! 眼下的关键是,先找到太子的位置。 然则,他们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太子李璟被关在哪儿,倒是瞧见了一帮人在正厅里议论着什么,叽叽喳喳的,吵得很凶。 四人悄无声息的伏在了屋脊上,听着底下的动静。 这里的人,不乏武艺高强之人,否则也做不了趁火打劫的勾当,杀了顾西辞的人,劫走太子,所以四人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留着那祸害干什么?杀了算了!” “那可是咱们的保命符!” “保命符?我看都成催命符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包围了山脚,咱们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些王八羔子把咱们丢在这儿不闻不问的,现如今连个屁都不放,难道我们要困死在这里吗?”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听这些人的口吻,似乎还有幕后黑手? “都给我闭嘴!”为首的男人徐徐起身,黑衣蒙面,即便是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亦没有露出本来面目,“你们急什么?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早,只管吃好的喝好的,这楼里的鸡鸭鱼肉和粮食美酒,足够咱们在这儿好好的过上小半年,若是真的闲着没事干,可以去林子里打打猎。” 这人一开口,底下的议论便小了很多。 “现如今,慌解决不了问题,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子就在咱的手里,这等于是跟朝廷开战了。”为首的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众人,“想走的,我不拦着;想留下的,咱还是兄弟!” 闻言,众人不敢言语。 “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发牢骚,好好看住那道护身符,不得有任何的闪失,否则到时候死的还是咱们。”男子幽然叹口气,“莫要放松警惕,那沈东湛和东厂阉狗,可不是吃干饭的。” 音落,众人面面相觑。 “好了,都去休息吧!”男人抬步往外走,“好好休息,各司其职,只有这样才能活得长久,都听明白了吗?” “是,老大!”众人齐声迎合。 老大? 苏幕皱了皱眉头,居然拉帮结派? 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相对而言,沈东湛更想知道的是,他们要等的人是谁?这幕后黑手什么时候来?若是错过了,岂非遗憾? 为首的黑衣人离开了正厅,然后在一帮人的簇拥之下,回了他自个的院子。 他这一走,厅内的众水寇当即散了去。 “现在该去哪儿找太子殿下?”苏幕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什么意思?”苏幕不解。 沈东湛勾唇,“周南是怎么追踪到山脚下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年修没告诉你?” “说什么传家宝?”苏幕低语,“什么东西?” 沈东湛伸手,周南便从随身囊肿,取出了一样东西递上。 如同一口小碗,搁在掌心里就那么一点点。 第473章 “沈家的传家宝!”沈东湛眉眼含笑,“地听!这玩意能近距离的用,尤其是针对地底下那些腌臜事情,能听到地面底下的动静。” 苏幕的眉心皱起,“真的假的额?” “你可以试试!”沈东湛将地听递给她,“这东西除了周南,我倒是不曾出借过。” 苏幕的手都伸了出去,听得这话,当即缩了回来。 “拿着!”沈东湛早就瞧出来了她的意思,直接将地听塞进她的手中,“于你而言,不是借,是任你把玩。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苏幕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周南和年修,这二人当即别开头,权当是聋子瞎子,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谁稀罕你这东西!”苏幕丢回他怀中,抬步就走。 沈东湛笑了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确定不要?” “不要!”苏幕懒得理他。 沈东湛也不恼,嘴皮子斗得欢乐,脚下也不敢停着,悄然闪避躲藏,离开了竹楼到了后山附近。 “倒是藏了不少眼睛。”苏幕纵身一跃,匿于树上。 沈东湛飞身而起,立在她身侧,“竹楼里没有重兵防守的迹象,这儿倒是藏了不少暗哨,可见此处不同寻常,可以试试。” 音落,他已翩然落在了树下。 地听罩在地面上,能隐约听到些许脚步声。 苏幕有些诧异,低眉瞧着伏在地上的人,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小小一口碗,居然是沈家的传家宝? 莫非,他这是诓她? 思及此处,苏幕落地,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忽然伸手,直接将她拉伏在了地面上,示意她将耳朵凑过来。 附耳在地听之上,她听到了来自于底下的脚步声,还有些人说话的声音,可见下面是有足够的空间,便于行走和藏匿。 只是这东西能听到下面的动静,却查不出入口在哪? “真的能听到。”苏幕低语。 沈东湛点头,“那是自然!” 娘说了,这好东西乃是她一好友相赠,举世无双,天底下独一份。 “太子应该在下面。”苏幕道。 沈东湛也表示赞同,可他们现在找不到入口,并且此处有太多暗哨盯着,若是轻举妄动,非但救不了太子,反而打草惊蛇。 既是寻着了位置,更该稍安勿躁,回去之后再作论断,毕竟,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最忌讳贸然出手。 “先等等!”沈东湛道,“崖边那头,肯定会被人发现的,所以周南,你知道该怎么做!” 周南颔首,“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 在崖边留点,他们已经撤退的痕迹,才能暂时迷惑这帮贼人。 “年修,去帮忙!”苏幕下令,“你们二人不要分开,相互有个照应!” 年修点头,“奴才明白!” 待二人离去之后,苏幕和沈东湛便蛰伏在树梢上,静悄悄的等着契机。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竹楼里忽然闹腾起来了,刹那间灯火通明,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在竹楼的回廊里奔走。 那“嗒嗒嗒”的响声,震耳欲聋,惹得夜鸟齐飞,惊出哗啦啦的动静。 “等着看吧,好戏来了!”沈东湛低语。 苏幕点点头,低眉瞧着不远处的动静,只瞧着有人急急忙忙的从竹楼里跑出来,直奔后山而来,其后鬼鬼祟祟的拨开了石壁上的青苔,启动了机关。 石门轰然打开,那人快速进了入口。 可见,太子殿下就在里面。 “你猜,他们会不会转移?”苏幕问。 沈东湛摇头,“你看看这一带,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了。若是把太子殿下带出来,谁能保证,他还能牢牢的捏在他们手里?何况,他们不是要等人吗?太子是保命符,在那人赶到之前,他们必须得保证太子活着。” “那人,会是谁呢?”苏幕很是不解。 沈东湛亦说不好,毕竟要抓太子的人……太多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人从地道里出来,快速合上了密门,疾步离开。 “时间很短,可见底下不大。”沈东湛道。 苏幕点头。 二人还是待在树上不动,约莫过了半晌,底下有人活动,多半是已经证实,闯入山上的人,真的已经离开,且没有发现太子的踪迹。 “你眯一会,咱们轮着来。”沈东湛道。 苏幕也不跟他矫情,必须有一人保持体力,当即靠坐在树梢上,安安心心的眯眼小憩,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对沈东湛没来由的放心,戒心亦不再那么重。 尤其是…… 江府门前那一跪,几乎撞进了她的心里。 沈东湛知道,就算闭上眼,她也只能是浅眠小憩,多年来养成的警惕性,不允许她肆无忌惮,但这样也好,夜里眯一眯绝对胜过白日里小憩。 在天亮之前,沈东湛领着苏幕进了后山的密林。 夜里倒是能随便找个地方,天亮了却容易暴露身份,得赶紧换个更隐蔽之处。 “你且放心,我不会吃了你!”沈东湛动作够快,手里已经拎了一只山兔。 苏幕白了他一眼,顺手打下了树上的野鸡。 沿溪坐定,双双松了口气。 “江利安可能会回来。”苏幕道。 第474章 沈东湛麻利的剥了兔子皮,在溪水中洗干净了兔肉,“不是可能,是肯定!但你别忘了,还有个顾西辞,他要插手江府的事情,就得确保江利安不会搅局。你我都看出来,江利安这老小子,在遮掩什么,顾西辞城府极深,不可能瞧不出来。” “江利安!”苏幕神色凝重,“保不齐江府的事情,他也有份参与。” 沈东湛顿了顿,犹豫着问她,“你之前是不是怀疑,他便是你弟弟?” 仿佛被戳中了心思,苏幕面上有些窘迫,“你瞧着像吗?” “长得不像,秉性也不像!”沈东湛如实回答,“一个雷厉风行,一个阴气沉沉;你是个办实事的,他却是个……能借刀杀人的主!城府太深,太过聪慧。” 苏幕扯了唇角,“很难得,你还会夸人!” “万一真的是你弟弟,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不留神得罪了小舅子,那还得了? 第314章 他不是亲生的 苏幕打眼斜睨着他,“以前只觉得你这人冷面无情,软硬不吃,瞧着不好对付,如今才晓得,你最不好对付的,是你这张厚皮子。让你去挡千军万马,定然堪比铜墙铁壁!” “多谢苏千户夸赞,我定然将这优良传统,发扬光大。”沈东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苏幕翻个白眼,“这般油嘴滑舌,你爹娘知道吗?” “唯你知晓。”他说。 苏幕一怔,没再理他。 “我两得在这藏好咯,可不敢让人知道。”沈东湛环顾四周,“咱两个不要单独行动,白日里保持体力,轮换着休息,夜里再行动。” 苏幕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叶子裹住,洗剥干净的野鸡,然后在叶子外头又裹上一层黄泥,埋进了溪边挖好的土坑里。 一抬头,沈东湛木楞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瞧着她。 苏幕扯了扯唇角,满手都是泥,“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 “往常都是周南做的。”沈东湛如实回答,瞧了一眼手里的兔子。皮都剥好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让这兔子,变得好吃点? 苏幕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只负责吃?” 沈东湛没吭声。 “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树上有个蜂窝,你去弄点蜂蜜过来。”苏幕在溪水里洗了洗手,回头冲他吩咐。 沈东湛放下兔子,“好!” 不多时,沈东湛归来,手里提着个蜜蜂,只是手背上有个凸起的包,周圈红肿,可见是让蜜蜂给蛰了一口。 苏幕已经生了火,当下皱起了眉头,“就少说了那么一句,别让蜜蜂蛰了,你便如此蠢笨?” “有点疼!”沈东湛低声说。 苏幕的话到了嘴边,终是生生咽下。 接过蜂窝,苏幕将兔子挂在临时做的架子上,翻了两个圈之后,便指了指溪边,“去洗一洗,我去找药!” 沈东湛愕然,“去哪?” “不会离开你的视线。”她头也不回。 沈东湛就站在溪边,瞧着她确实没走远,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苏幕转回,手里捏着一把草,“这是新鲜的马齿笕,捣碎了对消肿有好处,还好是春日里,要是冬日里什么都没有,看你怎么办!” 上药之前,苏幕拽着沈东湛的手,反复确认他手背上没有蜂针了,这才将马齿笕的汁液挤在他的伤口处。 瞧着她垂眉顺目,极是专注的样子,沈东湛悄悄的身子前倾,忽然趁她不注意,在她额角啄了一口。 苏幕骇然心惊,冷不丁跌坐在地上,“你干什么?” “偷香窃玉。”他瞧着手背上的伤口。 值得! “下次我就在你的伤口里下毒,毒死你算了!”苏幕拍拍屁股起身,回到了火堆旁边坐着。 相较于夜里,白日里生火,不会太明显,何况他们在密林深处,只要火势够大,就不会冒浓烟,便不会被发现。 沈东湛就在她身边坐着,“你我深处密林,再无旁人搅扰,若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你我私奔私奔了。守一人终老,不理红尘烦扰,倒是极好!” “聘则为妻,奔则妾,我才不屑与你当妾?”她翻个白眼。 沈东湛:“……” 好像说错话了? “我的意思是,两个人其实也挺好的。”沈东湛凑近了她,低声说,“你看这无人打扰的,就你我二人,你还为我洗手羹汤,我这……” 苏幕幽幽的望着他,“我不止可以洗手羹汤,我还能跟你一决高下!沈指挥使,您是手痒了,还是皮痒了?” 沈东湛心头微恙,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但凡是个女人,都是记仇的,小心眼的! 不得不说,苏幕的手艺极好。 “上回的烤蘑菇,也是极好的。”沈东湛低低的开口。 苏幕拿着小刀扒肉,听得这话不由的动作一滞,鼻间轻嗤了一声,“我知道,你后来去过太医院了,想必是问过了吧?” “嗯!”沈东湛也不否认。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愿意相信沈东湛是个五谷不分之人,齐侯府养尊处优的世子,即便后来入了锦衣卫,也不可能像她这样,为了活下去,吃过那么多苦,连草根树皮都啃过。 “便是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其实没那么狠。”沈东湛道,“至少,不似外头说的那般,心狠手辣。尤其是面对那些孩子的时候,看得出来,你把对弟弟的情分,都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第475章 剑是冷的,心是热的。 唯有用冷剑,才能护住心头那点温热。 是可悲呢? 还是可怜? 苏幕没有吭声,沉默得让人害怕。 “苏幕?”沈东湛低唤着她的名字。 她叹口气起身,款步行至溪边,“你相信吗?一个人经历过太大的变故,会无意识的忘掉一些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信!”沈东湛点头,紧跟着起身,走到她身边站着。 苏幕侧过脸看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东厂的千户,而是朝廷追杀的逃犯,你会怎么做?亲手抓我吗?” “那我就把你藏起来,藏一辈子,让你此生再也无法离开我的身边。”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苏幕轻笑了一声,“幼稚!” “苏幕。”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再是齐侯府世子,或者我变成了朝廷钦犯,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这话,苏幕倒是有些奇怪了。 不当锦衣卫都指挥使,她相信,因为沈东湛的性子如此,多半不会当一辈子的皇差。 但是齐侯府世子…… “你是说,你爹要废了你?”苏幕打趣,“立你的弟弟为世子?手足相残,兄弟阋墙?与宫里那些把戏一般,夺位?” 沈东湛摇摇头,此番倒是面色严肃,认真到了极点,“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听到姨母和姨夫说起一桩事,我……多半不是沈家亲子。” 刹那间,苏幕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知道没有爹娘是什么滋味,更明白体会过父母双全,忽然间……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痛苦,就像是已经融入骨血里的东西,被活生生的剥离出去。 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我是我爹娘,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沈东湛瞧着她,“那时候,爹娘还没有孩子呢!于是乎,我就成了沈家长子。” 苏幕愣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须臾,她才醒过神,低低的问,“所以,这也是你为什么要离开华云洲,来殷都的缘由?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 这话倒是把沈东湛逗笑了,他摇摇头,“非是亲生,胜过亲生,他们把世子的位子都给我了,我还找什么亲生父母?左不过是心内惭愧,不想平白占了东麟的位置。这侯府世子的位置,我终是要还给他们的。” 苏幕张了张嘴,倒是没想到,他竟是个这样重情义之人,一时间心内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沈东湛转身,忽然弯腰抱住了她,“抱一下,就当是我说了真话的奖励,顺便安慰安慰我。” 反正这儿没人看见,苏幕倒也没必要拘着,在他求抱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反抱住了他的腰。 她埋首在他怀中,用力的抱紧他。 对于苏幕的回应,沈东湛很是满意。 其实沈东湛很清楚,苏幕多疑。 江府的秘密被他拿捏在手里,她就好像受到了威胁的刺猬,被人挟制着,但若让她也拿住了他的把柄,那么她对他的信任,就能更上一层楼。 她从东厂的腥风血雨中走出,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剩不下多少。 终将由他一点点的,帮她拾起来…… 第315章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山上安静得很,山下亦是如此。 锦衣卫和东厂各自保持安静,毕竟主子们之前都吩咐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圆过去。 伙夫和探子送了消息之后,便一直等着江利安的答复,没有收到命令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府衙。 顾西辞瞧着急匆匆踏出衙门,神色略显慌乱的江利安,“江大人!” 显然,江利安也没想到,顾西辞会出现在这里,当场就愣了一下,“顾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么一大早的,是要出城吗?” 顾西辞报之一笑,站在马车旁边,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出城作甚?外头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江大人以为呢?” 这话,江利安答不上来。 顾西辞早就瞧出来了,这是要出城,可他又怎么可能会让江利安出城呢? 城外现在是什么情况,顾西辞心里清楚,山上情况不明,沈东湛和苏幕肯定不会轻举妄动,势必会上山查探消息,但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这就意味着不能以正常的方式上山。 苏幕和沈东湛,武艺高强,顾西辞估计,他们二人肯定要从侧边山壁上去,这一来一回的,今儿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 所以眼下,顾西辞能拖一时算一时。 “本府担心沈指挥使和苏千户的安危,觉得还是出城一趟看看为好!”江利安拾阶而下,马车都停在了门外,显然是要尽快出城的。 顾西辞也不多说什么,就是站在那里,含笑盈盈的望着他。 许是觉察到了不对劲,江利安站在了杌子上,愣是没能跨上马车,就这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顾西辞。 按照江利安的心思,他觉得顾西辞肯定要拦自己,可谁知道…… 顾西辞越是镇定,江利安便越发不安。 “顾公子,不一道去吗?”江利安道,“咱们悄悄的去,自然不会惊动任何人,定然也不会有碍于太子殿下的周全。” 第476章 顾西辞问,“江大人能保证,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 这倒是把江利安问住了,事无绝对,谁能保证? “与其出城,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别去添乱,免得人前碍眼。”顾西辞负手而立,“顾某虽然无官无职,却也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太子殿下的安全胜过一切。” 江利安垂眸,“那依着顾公子所见,咱们不出城,还能干什么?” “很简单。”顾西辞道,“查江府之事。” 江利安快速从杌子上走下来,“查江府之事?江府的事情,有什么可查的?” “比如那帮黑衣人,为什么要去江府废墟,为什么知道江府的密道。”顾西辞目光锐利,“还有,这条密道因何而来,我可是听说,江府乃是书香门第,一个书香门第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条出城的密道,其灭门是否跟这条密道有关?又或者,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江利安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是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顾西辞。 少年俊朗,瞧着温和温润,言辞却是那样的犀利无双,句句在理,让人辨无可辨。 “这事……”江利安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本府亦是有心无力,怕是查不到什么。” 顾西辞笑了笑,“事在人为,江大人治理煜城有方,想必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既是如此,咱也不该让这桩陈年旧案,沉冤不白吧?” “顾公子说笑了。”江利安摆摆手,“本府什么都做不了,于这煜城而言,充其量只是个父母官,管着吃喝拉撒而已,其他的事情……年纪大了,有心无力。” 顾西辞也不强求,抬步朝着府衙内走去,“既是如此,那兵分两路,江大人出城去山下看情况,顾某自己去查江府的案子。” “顾公子?”江利安有些着急,“你这是……” 顾西辞站在台阶上,眉眼温和,“府衙的文库内,应该有记载着,江府之事吧?不说别的,就江府主人是谁,府中家眷何人,做的是什么营生,祖祖辈辈也都该有个印子才是。毕竟,这江府不可能是凭空落在煜城的!” “这……”江利安喉间滚动,“顾公子有所不知,数年前一场大火,将卷宗烧毁了不少,后来经过查察,刚好包括了江家的卷宗。” 刚好? 顾西辞似笑非笑,“那也无妨,江府周边的乡邻,应该会有点消息吧?十数年而已,老者犹存,幼者长大,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印象!” “顾公子为何非要执着与此呢?”江利安不明白,“你这是跟江府沾亲带故?还是说……顾公子别有所图。” 顾西辞叹口气,“这是沈指挥使和苏千户的意思,想来太子殿下回来,也会下令验查,这件事绝对不会善了,与其等着他们分了这功劳,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江大人,您说着算不算是,别有所图啊?” 图的,是功名利禄。 图的,是升官发财。 这倒是符合常理,更符合人性。 “江府没什么可查的,当年虽然被灭门,但也是咎由自取。”江利安摇摇头,满面的无奈之色,“顾公子有所不知,当年江府树大招风,招惹了不少江湖人,以至于最后全家都死于非命,那条密道,就是当年江府的人,为了防备仇家所建。” 顾西辞敛眸,“这么说来,江大人知道这条密道的事情?” “哦不,本府也是才知道,之前完全不知这密道之事。”江利安忙解释,这可是太子跟前的人,有些话决不能乱说。 顾西辞似笑非笑,“江大人要出城还是尽快去吧,我认得文库所在,自个会去寻打理文库的官吏。此前我已经派人问过了,关于此前与江府往来密切的人,已记有名录,只要挨个去查,想来总有眉目。” “不用了!”江利安深吸一口气,疾步行至顾西辞身边,“既然城外有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在,那本府就安心留在城内,协助顾公子,查一查这江府与黑衣人的关系,待太子安全归来,也好有个交代。” 顾西辞有些无奈,抬步进了门。 江利安急忙跟上。 “江大人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性子着急,若是他问及此事,咱们没个满意的答案,只怕太子殿下会大发雷霆。”顾西辞缓步往前走,“此前在宫里,太子殿下就……就闹过不少次。” 闻言,江利安满面骇然,“闹过?”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把太子殿下驱出殷都,是真的想让他锻炼锻炼,磨磨性子。”顾西辞仿佛说着肺腑之言,口吻何其诚恳,“江大人,可的仔细着伺候啊!” 江利安连连点头,“是,多谢顾公子提醒!” “我瞧着江大人也是个实诚人,自然是要提个醒的。”顾西辞道,“都是伺候人的人,理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忙。” 江利安眸色微恙。 这顾西辞,到底是真傻呢?还是假傻? 第316章 进去了 且不管顾西辞是真傻还是假傻,至少他今儿是成功的“拦住”了江利安的出城的脚步,有江府这事作挡箭牌,江利安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顾西辞很是确定,这江利安与当初的江府一案有关,只是,到底为何会牵扯,那就不得而知了,需慎重查察。 “公子?”云峰低低的开口,“您说苏千户和沈指挥使,能搞定山上的事情吗?” 第477章 顾西辞翻着手中书册,瞧着不远处装模作样的江利安,唇角依旧带着温和浅笑,“若换做以前,自然是不可能的,相互较真,互相不对付,肯定是事倍功半。但是现在,我有理由相信,能事半功倍。” 也就是说,强强联手,无往不利。 “那这江大人怎么办?”云峰问。 顾西辞“吧嗒”合上手中的册子,“这还不简单,怎么糊弄傻子就这么糊弄他,越是怕咱们沾手江府的事情,越要吊着他。” “明白!”云峰报之一笑。 吊着! 这还不容易吗? 顾西辞幽幽的望着江利安的背影,这老小子知道的肯定不多,但绝对也是知道点内幕的。 但愿,他为苏幕和沈东湛腾出来的时间,足够二人应付山上的一切,尽快把太子救出来,说到底这件事也是他思虑不周。 谁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么问题来了,这“黄雀”又是何方神圣? 日头渐落,夜幕降临。 苏幕和沈东湛猫了一日,总算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是今儿的防守明显比昨日更甚,几乎是增加了一倍的人手,看管崖边和后山位置,可见是起了防范之心。 直到夜色彻底的暗下,沈东湛和苏幕悄悄的回到了竹楼内。 “你猜,今晚那条鱼会不会来?”沈东湛低声问。 苏幕环顾四周,“我才不跟你打赌。” 沈东湛:“……” 她还记仇呢? “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苏幕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沈东湛:“……” 苏幕轻哼,他以为装无辜,不吭声就没事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厮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怎么占她便宜?如何可劲的占她便宜?怎么不动声色的占她便宜? 世人皆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却都忘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沈东湛,有毒! “我没说打赌。”他终是低声辩解,“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 苏幕低哼两声,信你才怪! 今儿大厅里的聚会,似乎有些提前,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悬崖那边今儿会上来什么人,具体的……嘈杂如鸡鸭同笼,吵得人耳蜗疼。 对于苏幕和沈东湛来说,抓住幕后黑手的价值,远大于现在去救太子。 “肃静!”为首的男子低喝一声。 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注意力悉数落在了他身上。 “都给我安静点。”男人仿佛有些倦怠,“吵什么?” 有一男子上前,“老大,这人怎么还没过来呢?” “急什么?”男人黑衣蒙面,位于高座,眼神犀利的扫一眼众人,大厅内瞬时噤若寒蝉,“该来的迟早会来,眼下锦衣卫与东厂围山,咱们已经没了退路,这批银子必须尽快处置,否则咱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底下人皆连连点头,这话是一点都不错,他们本来就是冲着银子来的,若是现在竹篮打水,岂非白折腾了? “可是,咱们之前在这儿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抓个什么太子回来?”有个瘦高个,甚是不解的开问,“这太子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杀不得丢不得,平白惹来一身骚。” 此言一出,底下人瞬时齐声附和,“是啊是啊!这什么狗屁太子,什么用处都没有,反而把咱们给暴露了!” 没抓太子之前,他们可都藏得好好的呢! 官府的人,谁也找不到这儿。 现在彻底的暴露了不说,银子没法出手,人还被困在这山上。 虽说粮食暂时充足,但也有吃完喝尽的时候,底下的军士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耐心,等你个一年半载的,这些人迟早是要冲上来的。 “这么大一批税银,跟以往不一样,谁能吞得下?”黑衣男子低喝,“是你,是我还是他?”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没敢多言。 “他们只要查银匠,就能查到咱们的头上,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黑衣男子继续说,“你们稍安勿躁,现在有太子在手,就能保咱们平安出海!” 出海? 苏幕和沈东湛赫然对视一眼。 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出海? “只要离开这里,咱们就有大笔的银子,以后荣华富贵,妻妾成群,岂不乐哉?”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确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一番虚构的前景描绘,让众人眼睛发亮。 荣华富贵,妻妾成群,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出海”这二字,让沈东湛皱起了眉头,江上行舟与出海不一样,出海必须要大船,否则怎么经得起海上的波涛汹涌。 二人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有人来要,这可是关键时刻,断然不能打草惊蛇。 大厅内,嘈杂声不断,吵得人耳蜗疼。 想要抓到猎物,就得沉得住心,耐得住性子。 不管是沈东湛还是苏幕,都是最好的捕猎高手,任凭底下聒噪,都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权当自己是泥塑木雕,完美的藏匿在黑暗中。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外头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扯着嗓门高喊一声,“老大,来了来了,人来了!” 第478章 黑衣男子旋即起身,疾步走向门口相迎,足见诚意非常。 苏幕和沈东湛顺势看去,来者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副修罗面具,只瞧见那黑洞洞的眼珠子,在面具底下转悠。 见状,苏幕心头盘想:此前可曾见过这人吗? 她转头望向沈东湛,沈东湛轻轻摇头:不曾见过! 二人都没有印象,可见在江湖上行走办差的时候,也是不曾打过照面。他们确实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戴着修罗面具的人物! 修罗跟着黑衣人进门,越过众人直接上了高座,可见对他的礼待。 “我知道,我来得晚了些,所以让诸位担心了!”修罗抱了抱拳,“不过,你们放心,船已经准备好了,眼下就等着把税银化了,咱们就可以拿着钱出海。从此山高皇帝远,大家荣华共富贵。” 这话说得,跟之前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一瞬间,群情激奋,每个人都在幻想着,出海之后……骄奢淫逸的生活。 沈东湛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修罗身上,方才觉得不认识,可现在瞧着瞧着,不知怎么的,好似生出了些许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不只是沈东湛,苏幕也有这样的感觉,隐约好似,有点熟悉。 可二人谁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也许不是见过,只是擦肩而过? 又或者,是这副面具的缘故? “银匠已经在融银戳,只要数量太多,一时半会的无法解决,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黑衣人叹口气,“山下已经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包围,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围攻上山,若是真的围攻,那咱们可就有些吃力了!” 一面对付山下的人,一面要拖延时间融掉银戳,不是简单的事情。 “山下的人不打紧,我们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转移注意力,而且……不还有个太子吗?”修罗起身,“请那太子书信一封,下令撤兵,底下的人谁敢不从?就算装模作样,也得退避三舍,给咱们喘口气的机会。” 黑衣人点头,“那只能从这废物的身上……下手!” “废物有废物的用处,正因为是废物,才会贪生怕死,为咱们所用!”修罗转头望着他,“太子何在?” 黑衣人往前走,“这就带您过去。” “诸位稍安勿躁,可从中挑选一位能人,天亮之后送书信下山,借此来退了东厂和锦衣卫。”修罗瞧了众人一眼,然后便随着黑衣人而去。 众人也待不住,紧赶着跟在后面出去。 一帮人挤在大厅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苏幕和沈东湛趁机溜出去,昨夜摸过一次鱼,自然知道太子关在哪个位置,但要进去可不容易,还是要想个办法跟着才好。 僻静处,手脚麻利的解决了两个贼寇,把人往林子里一拖,扒了衣裳就给自个换上。出来的时候,将地上的灰尘往面上擦一擦,发髻打散些许。 “走!”沈东湛环顾四周。 夜色昏暗,烛火摇曳,光线晦暗不明。 黑衣人领着修罗进去的时候,身后随着几个人,苏幕和沈东湛悄无声息的跟上,接了个尾巴。 前面两人忙着攀谈,后面人也是随意跟着的,而门口的守卫以为他们是一块的,于是乎谁都没在意这二人,由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跟了进去。 第317章 好似,换了个人 如此前沈东湛所料,这底下的密室委实不大,绕过几道弯,就见到了关押着太子李璟的牢笼。 真的,是牢笼。 木质打造,大概是临时关押的,密密麻麻的栅栏,将李璟囚禁在内,数道大锁将牢门牢牢锁住,如李璟这般的富贵公子,哪有什么气力,想要从里头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见着人来了,李璟慌忙起身,冲到了牢门口,死死拽住了栅栏,“你们好大的胆子,把本宫关在这地方,关在牢笼里!” “胆子大不大,咱也说不好,但是把您关在这儿,确实是失礼了!”修罗冷笑两声,“要不,请太子殿下移驾?阎王殿走一遭如何?” 李璟眸色狠戾,“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税银是不是在你们的手上?” “都这个时候了,太子殿下心里还惦记着这些大事,可见是个明白人,还想着保全自己的太子之位。”修罗低呵,“都说太子殿下是个窝囊废,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这般。” 李璟忽然笑了,松开了抓着栅栏的手,方才的紧张与慌乱之色,瞬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窝囊废如何?不窝囊又怎样?纵然是太子,不得帝王重用,就跟笼中鸟没什么区别。” 这话,不假。 “你们想干什么?”李璟想了想,“山下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你们不去想着怎么逃命,还跑到这儿来,让本宫猜一猜,你们想干什么?想要本宫帮你们退兵?” 黑衣人赫然瞪大眸子,“你如何知道?” “猜的呗!”李璟在内里坐下,指尖将桌案敲得“啪啪啪啪”的作响,“待在这地方,什么都干不了,可不得胡思乱想吗?本宫是太子,你们敢跟朝廷作对,肯定是有后招,可不管有什么后招,都得先避开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 还别说,李璟猜得十足十。 “既然太子殿下猜到了,那咱也就不多说废话。”修罗近前一步,“烦劳太子殿下写点东西,退了这山底下的人。” 第479章 李璟冷笑,“写点东西?写什么?本宫可不会答应你们这些乱贼,写那些没骨气的东西。外人都说本宫是窝囊废,你们还真的把本宫当成废物了?” “那你就不怕,咱们杀了你?”黑衣人咬牙切齿。 李璟指尖一顿,眸色沉沉的瞧着二人,“杀了本宫?很简单,一把刀子就够了,但是要搭上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那就有好戏看了!顺便提一句,税银上有银戳,你们劫走了官船就是为了这批税银,若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融化银戳,这笔银子……你们一个子都别想花出去,还得把命赔上。” 谁说这太子是个草包,是个没脑子的窝囊废? 在沈东湛和苏幕听来,眼前的李璟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完全不像是平素里恣意妄为,任性至极的样子。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对你们而言,本宫就是借口,就是时间。”李璟浑然不怕,完全不把二人放在眼里,“杀了本宫容易,但想瞒过苏幕和沈东湛,是绝无可能的。只要知道本宫死了,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就此大开杀戒!” 黑衣人显然是急了,正欲上前,却被修罗一把拦住。 “谈谈?”修罗开口。 李璟指了指门口的锁链,“就这样谈?” “打开!”修罗道。 黑衣人犹豫了半晌,念着李璟不懂功夫,放出来也不会跑了,便也放了心,打开了牢门的大锁。 “唉,还是笼子外头舒服。”李璟走出牢笼,懒洋洋的伸个懒腰,“里面太小了,不适合本宫这样的大人物待着!” 修罗负手而立,“太子殿下,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又如何?”李璟环顾四周,“来的时候,本宫瞧了一眼,这山头易守难攻,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但是本宫有一事不明,那条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苏幕想知道的事。 “密道是怎么回事,不需要太子殿下关心。”修罗一口回绝,坚决不肯透露分毫。 李璟冷笑,“那些丢失的侍卫,和官船在哪?” “税银都在这儿了,你说官船和侍卫会在哪儿呢?”黑衣人就这么看傻子一样,看着李璟,“废物果然是废物,委实名不虚传。” 李璟也不恼,“税银在这儿,侍卫……是活的还是死的?” “你想干什么?”黑衣人冷问。 李璟两手一摊,“本宫自个都是阶下囚了,还能干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没人伺候,心里不舒坦,若是侍卫还活着,本宫宁愿与他们关在一起。至少在他们的眼里,本宫是太子!” “原来是被人伺候惯了。”黑衣人冷嘲热讽。 李璟也不瞒着,“本宫就是太子,生来就该被人伺候,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你若能写退兵文书,咱就能让你跟侍卫关在一起。”修罗开口,“如何?” 李璟点头,“成交!” “痛快!”修罗扭头望着黑衣人。 不多时,便有笔墨纸砚摆在了桌案上。 黑衣人挑眉,“殿下,请吧!” 李璟慢慢悠悠的拿起笔杆子,“本宫的字不太好看,你们便将就着点,好在沈东湛和苏幕,肯定能认得出本宫的字,倒也无所谓。” 还真别说,李璟的字委实丑得厉害,歪歪扭扭,就跟虫子爬似的。 “都以为皇家儿郎,就算再废物,好歹也是太傅所教,总归有点底子。”黑衣人直摇头,“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太子殿下。” 这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就您这个字。”黑衣人冷笑,“穿上龙袍也当不了皇帝,坐不稳这太子之位。”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本宫能不能坐稳这太子之位,用不着你来判别,拿了东西就该应允本宫所求,毕竟本宫这条命金贵着呢,可得好好伺候本宫。” “带他走!”黑衣人手一挥。 便有人快速上前,打算擒了李璟离开。 “放肆!”李璟低喝,“本宫自己会走!前面带路便是!” 见状,黑衣人摆摆手,也不与这废物计较。 两人走在前面,李璟走在中间,沈东湛和苏幕则走在后面。 太子都在眼前了,显然是他的命更重要! 出了山洞,李璟忽然一个踉跄,苏幕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快速迈步搀了一把。 李璟的眉心陡然拧起,赫然转头望着身侧的人。 第318章 难道是他? 这,只是苏幕下意识的动作。 当了太久的奴才,骨子里已经烙印上了奴才的卑微,十多年浸淫在这奴颜婢膝中,早已成了本能的一种。 苏幕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奇怪的是,李璟只是瞪了她一眼,之后再无任何举动,照样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嘴里还骂了一句娘,仿佛是为了遮掩方才的事情。 所幸,这帮人也没在意,若不是为了这批税银,他们哪里会凑在一起,与周边的很多人,其实是互不相识的,原就是跟各自船老大的小喽啰。 沈东湛和苏幕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另一个山洞外头,这山洞就像是猪栏,站在洞口就能听到里面的声响。 “进去吧!”男人低笑两声,满是嘲讽的打量着李璟,“太子殿下!”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在他们的眼里,李璟就是阶下囚,连命都拴在了裤腰上,兴许老大一不高兴,就能宰了这厮,自然不会将李璟放在眼里。 第480章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一帮狗东西,等本宫出去,看本宫怎么碾碎了你们喂狗!” “少废话,给你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男人快速将人推进了山洞。 李璟没防备,登时扑在了里面,疼得他止不住闷哼,里面的人呜咽着,似乎是在喊什么。 趁着那里两个小喽啰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时候,苏幕和沈东湛偷摸着往内里探了一眼,果真见着不少狼狈的侍卫身处其中,只不过一个个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然后用一根长绳,将所有人串联在了一起,拴在洞内的石柱上。 如此一来,谁也动弹不得。 李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伏在地上愣了一下,当下怒然转头,“你们……”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小喽啰已经冲了上去,将挂在洞壁上的绳索取下,当场就把李璟绑了起来,连带着嘴巴都给堵上了。 李璟:“??” “不是嫌笼子不舒服,要找人伺候?”小喽啰嘲笑着,“太子殿下,这下该满意了吧?您要的自由,您要的伺候,这里头都是您的人,您吃好喝好,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几乎是连拖带拽,李璟被拖了进去,跟一众侍卫丢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被栓在同一根绳上。 多半是这小喽啰偷懒,懒得搭理这废物太子。 李璟:“呜呜呜……” “别喊了,都这样了,还想挣扎,有这功夫该闭眼的闭眼,该睡觉的睡觉,好好休息吧!谁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小喽啰大摇大摆的出去。 沈东湛和苏幕跟着那两人离开,不过走着走着就把自个“丢了”,消失在了夜幕中,快速朝着山洞转回。 恰年修和周南以换班为名,打发了门口的守卫,四人这才重新碰了头。 “爷!” “爷!” 沈东湛如释重负,“你们倒是来得及时!” “卑职发现这山上的乱贼,不是一伙的,是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所以卑职就和年修一道,白日里浑水摸鱼,这才知道侍卫没有死绝,还活着的人都被带到了山上!”周南解释,“这不,咱就把这两看门的收拾了。” 沈东湛点头。 “爷!”年修开口,“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放出去?” 苏幕摇头,“太子虽然在里面,但我们若现在救人,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这山上集结了煜城内外,包括附近几个城镇里所有的乱贼,人数庞大,就我们四个人要闯出去,胜算不大。” 更重要的是,会让幕后之人闻讯而逃,得不偿失!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年修忙问。 沈东湛和苏幕的意见一致,“你们守住这洞口,在山上好好的混着,看好太子殿下,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是!” “是!” 须臾,周南低声问,“爷,要进去看看太子殿下吗?” “不用!”沈东湛摇头,“他嘴碎,万一管不住舌头,咱们做什么都白费。” 周南颔首,“有道理。” “爷,那奴才也不进去了。”年修道。 苏幕点头,“你跟周南在山上,相互扶持,别打嘴皮子架,到时候坏了计划!” “嗯!”这一次,年修没有争辩。 现在得以大局为重,可不敢胡来,若是折了太子的性命,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得赔上老底,谁也落不了好。 “走!”沈东湛低语。 苏幕也不多说,牢牢跟在沈东湛身后。 “瞧,这两人……形影不离,默契十足!”周南低声感慨。 年修白了他一眼,不理。 眼下这局面,什么都不好说,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拿到了太子的亲笔信,自然是要派人送下山的。 平阔处,一帮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让谁送下山,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在山上倒是猖狂,但是要下山,就有些怂了。 “听说东厂那帮阉人,素爱折磨人,只怕是此番下山送信,会有去无回啊!” 人人都在骂东厂:阉狗、不是东西、畜生。 可内心深处呢? 怕得要死,怂得要命,真的遇见了东厂的人,恨不能卑躬屈膝,有多远避多远。 事到了跟前,一个两个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就人敢吭声。 “怎么,连送信都不敢?”黑衣人冷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有胆子劫官船,没胆子送信?” 底下人议论纷纷。 “这是必死的勾当,现在谁敢下山?反正,我们是不去。” “就是,谁不知道东厂吃人不吐骨头,还有那什么锦衣卫的,一个个人模人样,实际上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谁爱去谁去,我们这支船的人,是绝对不会去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所谓的便宜,自然是指后山的税银。 这么大一批银子,哪个不心心念着?费了这么大功夫,冒着与朝廷作对,必死的风险,就是为了这些银子,若是现在死了,岂非什么都白费了? 谁都不是傻子,去做这白白送死的事情。 最后,没了法子,还是挑了黑衣人身边的亲随。 一个个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敢下山去送信,足见周南所言不虚,这就是一帮东拼西凑,凑人头的乌合之众。 第481章 环顾四周,未见修罗。 沈东湛和苏幕当即悄悄退向山壁,果然见着那人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壁。 “分头行动,你且下山,我去追他。”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也不矫情,只道了一句,“小心!” “好!”他勾唇笑看。 二人避开了崖壁上的守卫,从边侧下去,此前早早的将绳索藏在了崖下的凹洞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沈东湛和苏幕兵分两路,垂直而下,各自干净利落。 既然有人下山送信,这信自然是要送到苏幕或者沈东湛的手里,江利安那些眼睛耳朵,肯定会牢牢的盯着不放,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人回去主持大局。 沈东湛紧跟着那修罗,极为小心谨慎,他倒要看看,这人的背后到底是谁?敢对税银下手,还敢对太子动手,若不是那几个不安生的皇子,就该是某些动了不臣之心的臣子? 太子被擒,睿王受责,雍王离殷,靖王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厮还不知道在哪儿躲着,捉弄人呢! 这么一想,沈东湛忽然发现前面是条岔道。 那人呢?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遮慕。 “是在找我吗?”修罗幽幽的从树后走出。 沈东湛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不好意思,发现你了!”修罗冷笑,“不知道你是从山上就开始跟着我,还是山脚下跟上我的?沈东湛,沈指挥使,本事真不小啊!” 沈东湛怀中抱剑,目色凉薄的望着他,“这算什么本事?抓住你,才叫本事!” “抓我?”修罗摇摇头,“我这既没有税银,又没有太子,你抓我干什么?沈指挥使若是真的有能耐,就该上山抓乱贼、救太子、夺税银!有这功夫跟我在这儿闲扯,还是……” 音未落,沈东湛的剑已出鞘,“废话真多!” “竖子无礼!”修罗拔剑相迎。 夜色沉沉,刀光剑影。 若是单纯的论力道而言,修罗的剑法更沉稳老练,但若是论快准狠,以及灵活机动,沈东湛绝对占据上风。 几番回合下来,修罗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了。 黑暗中,沈东湛骤然急退,腕上冷剑剧抖,生生挡去了袭来的暗器,那“叮叮叮”的声响,于这死寂的夜林中,何其诡异惊悚。 所幸沈东湛反应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自己慢慢玩吧!”修罗忽然纵身而去。 沈东湛几欲去追,谁知,风中突然漾开难闻的臭味,他当即拂袖掩口鼻,将一枚解毒丹塞进了嘴里,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五!毒!门!” 眼见着修罗消失在夜幕中,沈东湛杀气腾然,再不留任何余地。 千算万算,没算到无孔不入的五毒门,他们从定远州一直跟到了殷都,真真是阴魂不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沈东湛反手剑归鞘,瞧着倒了一地的死士,转身走到一旁的树干上,捻着帕子将树干上的暗器拔下。 这是修罗的暗器,被沈东湛的剑挡去,弹射在树干处。 寒光利利,纤细如牛毛。 “银针?”沈东湛心下微震,“难道是他?” 第319章 谁稀罕 人没抓到,倒是宰了一堆的腌臜东西,说没收获却也有收获,说有收获,委实两手空空。 “哼!”沈东湛用帕子裹着银针。 五毒门? 牛鼻子老道? 呵,这两者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了? 沈东湛消失在夜幕中,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在附近蛰伏,且瞧着这些五毒门的人,并不是贸贸然钻出来的,而是有备而来,那附近也许还有他们的人。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是得静观其变。 不知道,苏幕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时辰推算,她现在应该……回到了营寨。 事实,诚然如此。 苏幕来得巧,回到营寨的时候,恰好营寨内乱纷纷的,说是山上有人下来了,来送太子的信,东厂的人自然知道自家爷不在,极力的维持这面上的平静。 只是那些伙夫和粗使奴才可不这么想,山上都来人了,这两位爷都没见着出去,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再者,听说这两人武艺高强,保不齐留了也说不准。 没见着人,探子们的心自然定不下来。 “怎么,你们都做不了主?”下山的匪寇笑得满面嘲讽,“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你们没人敢接?没人敢担着这份责任吗?苏千户呢?沈指挥使呢?哦,这两人怕担干系,早就跑了?”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水火不容,可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要维护自家主子爷。 “放肆!” “混账!” 男人倒是一点都不怕,看得出来,现在山下有点群龙无首的意思,如此甚好,若是没有沈东湛和苏幕这两个拦路虎,眼前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群龙无首的状况之下,谁都不敢轻易拿主意,如此一来反而容易错失良机。 好机会! 真的是好机会。 “苏阉狗这是躲起来了?”男人哈哈大笑,“你们的太子殿下,在山上做客,你们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是没人敢收这封信了?也好,那我带回去,顺便告诉你们的太子殿下,他带来的人都是一帮废物!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不过如此!” 第482章 有奴才偷摸着,打量着苏幕的帐子。 好似,已经起了疑心。 “没人是吗?”男人挥了挥手中的书信,“那我就……” 音未落,血先溅。 寒光掠后,冷剑归鞘。 高挑而修长的身影,冷然立在众人面前,风吹着盆里的火光摇曳不定,苏幕一身冷戾,眸色无温的瞧着倒伏在血泊中,发出沙哑嘶吼的男人。 “不是很得意吗?”苏幕居高临下,宛若勾魂使者,身上没有半分属于人的气息。 她一眼扫过去,那些伙夫与粗使奴才,各个心里发怵,愣是缩到了一旁,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如同阎罗临世般的东厂千户,他们还是头一回见着。 之前,苏幕敛尽周身戾气,瞧着倒也温和,让他们都忘了,她是外头谈之色变的、杀人不眨眼的东厂走狗。 对于这种血淋淋的画面,东厂的蕃子早已司空见惯,此刻并无半分惊诧之色,麻利的跑过去,从血泊中的断臂处,将书信取下,毕恭毕敬的呈递到苏幕跟前。 “爷!” 身边的人快速接过苏幕的手中剑,恭敬的立在一旁候着。 苏幕打开了书信,只一眼便有些愣怔,字迹不好看,歪歪扭扭,可真是半点都不像是李璟的亲笔所写。 皇宫里的皇子,再不济,那也是受过太傅教导的,尤其是太子李璟,不只是太傅教学,皇帝也是手把手教过他的,若是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怎么过得了皇帝那一关? 所以,李璟是故意的。 字迹歪歪扭扭,瞧着很随性,实则大有用意,若是细看,不就是上山的路线吗? 苏幕是真的没想到,李璟还有这般心思?眉心皱了皱,又记得在山上,自己搀李璟时的情景,想起那一幕……她微微绷直了脊背。 当时的李璟,怕是已经认出她来了,只是没有如平时那般任性戳破。平素行为乖张,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在生死关头,居然这般镇定而理智? 苏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觉得面临生死,理该如此。 书信的内容,不用看也知道,是让他们退兵。 此刻若是不退兵,显然也说不过去,毕竟东厂是奴,锦衣卫是臣。 奴与臣,到底是有区别的。 “爷?”底下人上前,“咱们该怎么办?” 苏幕收起书信,“还能如何,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是来保护太子殿下的,自然是以他为重。有殿下的书信为证,咱们必须撤退!此事,我会跟沈指挥使商议,尔等只需等着消息便是!” “是!”有自家爷这句话,众人便如同吃了定心丸。 苏幕拿着书信,转身去了沈东湛的帐子。 帐内昏暗,有人影浮动,隐约可闻人声。 苏幕冷着脸进去,又冷着脸出来。 不多时,便有锦衣卫快速进了帐子,再后来,东厂先撤,其次锦衣卫拔营。 沈东湛并未真的露面,那些伙夫只瞧见沈东湛策马离开的背影,也不敢多问他这是要去哪,毕竟尊卑有别,但至少能确定,沈东湛之前的确在帐内。 许是之前,被苏幕重伤? 不管怎样,山下的兵是撤了,不过来报信那人也没落得好处。 独臂尸体被悬于树梢,匪寇下山收尸的时候,一个个吓得面色发青,只见那人浑身血色斑驳,早已瞧不清楚本来面容,断臂处白骨嶙峋。 人不是被杀死的,而是活生生血尽而亡。 如此这般,是苏幕给他们的警告:敢动太子一根毫发,这便是下场! 众人心惊胆战,敛了尸之后便赶紧回到了山上,未敢逗留片刻,毕竟场面太过瘆人,只要一想起东厂这手段,便足以脊背发凉,汗毛直立。 兵是退了,但不是完全退,所谓退避三舍,也只是跟山下隔了一段距离而已,若真的退了,那太子可就真的死定了! 苏幕站在山坡上,瞧着远处的山头。 昨夜还在山巅,今儿就在山下了。 也不知道,沈东湛现在如何? 在干什么? 是否抓住了那人? 又或者,遇见了危险? 苏幕心里有些凌乱,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难怪江湖人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见,是有些道理的。 人若是有太多的情感束缚,免不得会影响判断,让自己失了方寸。 “爷!”底下人忽然来报。 苏幕的思绪被迅速抽回,“怎么了?” “沈指挥使回来了!” 话音刚落,苏幕骤然转身。 沈东湛风尘仆仆的走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这天地间,再无旁物能入他眼,再无旁人能入他心。 底下人快速退下,周遭唯有风过树林梢声。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他逆光而来,终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幕!”沈东湛低唤着她的名字,“我回来了!” 苏幕负手而立,勾唇浅笑之,“谁稀罕?” “我稀罕!”他扬唇,“担心我了吗?” 苏幕别开头,“你这锦衣卫都指挥使,长年累月在外头办差,也没见着有什么事,我担心个什么劲儿?” “真的?”沈东湛笑了笑,微微弯下腰,故意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面上,“可我有些担心你,怎么办?” 第483章 苏幕一怔,旋即转身,“油腔滑调,早晚割了你的舌头,免得这般聒噪。” “看看这是什么?”沈东湛将帕子递过去。 苏幕一怔,面上有些微红,“什、什么东西?” 第320章 连头发丝,都是喜欢的样子 沈东湛是眼见苏幕红了耳根的,不由的眼角眉梢微挑,漾开了三月里最美的桃花色,情感这东西,若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得到回应,那该是怎样的惊喜? 帕子里,装着几根银针。 苏幕显然一怔,而后又好似松了口气似的,面上的表情逐渐松缓下来,转头问他,“你给我看这些银针作甚?” “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沈东湛问。 他这么一开口,苏幕骤然联想起一人,不由的眸色狐疑,“眼熟?” “难道不是吗?”沈东湛指了指帕子上的银针,“知道这些东西,我是如何得来的吗?” 他若不说,她还真的猜不到,毕竟银针这东西,寻个大夫就能拿到,只是这银针似乎比寻常的银针更细如牛毛,仿佛是…… “昨夜,修罗?”苏幕言简意赅。 沈东湛点点头,“昨儿夜里,你且回了营寨主持大局,我便跟着修罗去了,半道上叫他发现了,我两交了手。他功夫不如我,但是惯会使暗器,便拿这个暗算我,还勾结了五毒门的人!” 看他空手而归,苏幕便知道,那人肯定是跑了。 只是,五毒门? “你是说,这人可能就是当日金蝉脱壳的老道?”苏幕瞧着手中的银针,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老熟人,“只是,他不是惯来一人,怎么这次和五毒门搅合在一起?”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也是我现在,想不明白之处。若他真的要跟五毒门掺合在一起,早在定远州的时候就该联手了,可他一路跟着咱们回了殷都,此前国公府一案,更是单独作案,瞧着就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样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幕表示赞同,细看帕子上的银针,再想起当初的银针,可不就是如出一辙嘛! 沈东湛又道,“莫不是因为国公府事败,所以不得不迁就?若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确实。”苏幕叹口气,默默的收起了银针递还给他,想了想随口问了句,“你没事吧?” 沈东湛接过银针,“五毒门的人,多少都有些东西在身上,彼时我没防备……” “你中毒了?”苏幕骇然,伸手便去扣他的腕脉。 沈东湛也不矫情,故意把手往前递了递,感受着她微凉的指尖、落在他滚烫的肌肤上的感觉,体温一点点的渗入,这是怎样的感觉? 舒坦。 身心舒坦,连毛孔都逐渐舒展开来。 许是没发现异常,苏幕抬头望着他,眉心微微凝起。 沈东湛敛眸,免得让她瞧见,他眼底漾开的小得意。 “好像没什么大碍。”苏幕正欲撤手。 下一刻,瞬时被沈东湛反握住了手,他温暖的掌心,紧紧裹着她的柔荑,那温度如同滚水一般不断的灼着她的凉,让她当下打了个激灵,有些慌乱的环顾四周。 “你快些放开,万一让人瞧见……” 沈东湛握住了便不放手,如同牢牢的黏住了她的手,“来的时候,我就吩咐了众人,将这附近清空,谁敢探头探脑,就把脑袋留下。” 所以,谁能看见呢? 沈东湛稍稍用力,顺势将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我真的中毒了,只不过提前吃了解毒丸,然后用了龟息法,在这帮腌臜东西再次动手之前,先解决了他们而已。苏幕,我没骗你。” “反正你现在没事。”她探过他的腕脉了,一切正常,无半分异样,“沈东湛,现在是特殊时期,太子还在山上呢!税银也在山上!那个老道还跑了,谁知道他纠结五毒门还想干点什么?你莫要只顾着儿女情长,大事要紧!” 沈东湛问她,“何谓大事?” “皇命在身,这便是大事!”她素来清醒而理智。 沈东湛摇头,“皇命在身是大事,可若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你还如何顾得上这些大事?你为皇上办差,难道不就是想活下来吗?对我而言,你我活着才算是大事。” “你……”苏幕撤回手,“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山上的人,一旦将银戳都融化了,太子殿下必死无疑,就周南和年修二人,根本保不住太子的性命。” 沈东湛叹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苏幕有些愣怔,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江利安?” 沈东湛点点头,“抱一下,就与你说道说道!” “沈东湛,你莫……” 她不过来,他便过去。 两个人之间,总归要有一人先迈开步子。 你不来,我来。 苏幕被他圈在怀中,一动不动。 须臾,她好似认了命,对于他的幼稚行为表示了默许,慢慢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肢,算是回应了他的这个拥抱。 沈东湛很是欣慰,将下颚抵在了她的发心,瞧着不远处的蓝天白玉,只觉得今儿的天气可真好,让人浑身舒畅。 “沈东湛,你抱够了没有?” 他单手摁着苏幕的脸,埋在他自己的怀里,惹得她只能发出瓮瓮的声响,仿佛带了些许鼻音,不似平素的干净清冽。 第484章 有那么一瞬,沈东湛身子颤了颤。 如今是春末夏初,眼见着衣裳一件件的褪下,天日渐热,她温热的呼吸穿过了衣衫,熨烫着他胸口,刺激得他险些抱不紧她,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紧张起来。 沈东湛稍稍绷直了身子,低眉瞧着怀里还算安分的人儿,哑着嗓子答她,“怕是抱不够。” 她抿唇不语,半垂着眼睫。 “江利安说,这山基本没什么人来,也就是说,若不是煜城附近的人,根本不会挑这么个地方作为匪窝。其次,你看山上的那些楼,像是一朝一夕所铸?以我所见,这山上肯定早有动静,江利安不会不知道。”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偏。 他能清晰的看到,被自己呼吸撩拨的、她的羽睫,像极了精致的小蒲扇,随着他的呼吸而扑闪扑闪,惹得她时不时的眨一下眼睛。 这是,人的本能。 苏幕幽然叹口气,终是无奈的抬头看他,明知他是故意的,可瞧着那张清隽的笑颜,她愣是发不出脾气来。 “你是说,江利安可能认识这些匪寇?”苏幕皱起眉头。 沈东湛挑眉,点头,“你没发现吗?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那个老大,黑衣蒙面,似乎是很怕被人认出来?若然是江湖上的人,更不必如此,这般畏首畏尾,要么身份特殊,要么别有内情。” 所谓的别有内情,比如面部特征太明显,又比如李代桃僵。 “而且这些人,还跟老道有关?又牵扯上了五毒门?”沈东湛继续道,“我总觉得这事似乎不单单,冲着税银去的。” 苏幕正有此意,“江府!” “我觉得也是!”沈东湛瞧着她圆润的鼻尖,止不住用指尖轻刮了一下。 苏幕心惊,骇然推开他,“作、作甚?” “逗你玩。”他冲她笑。 苏幕白了他一眼,“再敢胡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这可不是沈府或者苏宅,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便是这般没有安全感,谨慎到了极点。 “看着吧,咱们一撤营,顾西辞就拦不住江利安了,对他来说咱们两个,可比顾西辞重要得多。”沈东湛嗅了嗅,修长的手指。 苏幕:“……” “别看这老小子好似有些蠢笨,可混迹官道这么多年,能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应该很清楚太子的个性,经此一事,太子肯定不会再在煜城久留,只要救出太子,那么太子……”沈东湛顿了顿。 苏幕接过话茬,“太子就会带着我们回殷都,江府的事情也只能就此,不了了之。” “这老小子,贼着呢!”沈东湛轻呵。 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动静。 苏幕心有余悸,所幸自己挣开得早,否则肯定会被人瞧见,两人的搂搂抱抱。 “爷!”锦衣卫行礼,“江大人来了!” 得,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 “知道了!”沈东湛应声。 锦衣卫当即退下。 “这老小子来探消息了,别忘了之前咱们互殴的事情。”沈东湛提醒。 苏幕颔首,“我记得!” “你先走!”沈东湛道,“我等会就到。” 苏幕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沈东湛站在那里,双手环胸,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人的感情很奇怪,厌恶的时候,恨不能将对方挫骨扬灰,欢喜的时候,连她头发丝……都是你喜欢的样子。 幽然吐出一口气,沈东湛在原地足足站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抬步往回走,去会会江利安那个老小子。 江利安来了,顾西辞也回来了。 此刻,就在营寨里等着。 苏幕先回来的,只一眼搓着手满地打转的江利安,便冷了面色,启唇唤了声,“江大人?” “苏千户!”江利安忙上前,“听说昨夜山上有人下来送信?” 苏幕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问,“什么信?” “太子的书信啊!”江利安脱口而出。 这话一处口,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瞬时头皮麻烦,僵在了原地。 “江大人,您怕是在煜城待久了,不知道朝廷上的事,现在……我就跟您讲一讲,关于东厂的规矩!”苏幕冷喝。 蕃子快速端上了椅子,毕恭毕敬的放下,而后快速退至一旁。 拂袖落座,苏幕目色冷戾,瞧着是那样清艳的容脸,行为处事却是何其狠辣,“带上来!” 音落,江利安心头剧颤,骤然打了个寒战。 第321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当伙夫和粗使奴才被押上来的时候,江利安掩在袖中的手,更是惊颤得厉害,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 “苏千户,您这是什么意思?”江利安喉间滚动,额角有薄汗渗出,“这不是府衙调拨的奴才吗?是来帮忙的。” 苏幕瞧着自个修剪得极好的指甲,圆润而粉嫩,未沾半点血色,“帮忙?是来打探消息,盯着东厂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江大人汇报消息的探子吧!” “这、这怎么算是探子呢?”江利安急忙解释,“苏千户,他们只是日常向、向本府汇报消息,万一您和沈指挥使缺了什么,府衙这边也好及时供应啊!苏千户,您这是误会了本府的好意,绝对是误会。” 误会? 第485章 顾西辞站在一旁,睁眼看着,半点都没有拦阻,或者打圆场的意思。 有些人啊,不见棺材不掉泪,总归要让他看见手段,他才会心生畏惧,否则就是个不怕死的东西,什么都敢往底下藏。 “误会?”苏幕轻呵一声,冷冽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江大人的意思是,东厂情报有误,我这手底下的人,个顶个的……都是废物?” 江利安骇然,“不敢!不敢!” “江利安!”苏幕直呼其名,“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出了皇宫,东厂还没有不敢杀的人。” 江利安额角的冷汗,顺势落下,“是,苏千户所言极是,是本府思虑不周,本府担心过度,所以才犯下了这样的蠢事,多谢苏千户提醒,一定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苏幕轻嗤,“你当我东厂是开善堂的?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想着下不为例?” 音落,那些伙夫和粗使奴才瞬时被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苏千户,您这是要干什么?”江利安满面惊恐。 苏幕勾唇,笑不达眼底,幽幽的开口,“江大人对东厂的关心,我收下了,只是这帮奴才探头探脑的,敢擅闯我的营帐,我东厂的规矩还立在那里,可不敢这般轻纵!要不然,我这千户大人,以后还如何约束下属?给我……打!” 话音刚落,杀猪般的嚎叫声,刹那间震耳欲聋。 苏幕淡然自若的坐在那里,浑然不在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什么血淋淋的画面她没见过?那些更惨烈的叫声,她都听过,哪里会在意这些。 江利安两股颤颤,抖如筛糠,瞧着往来巡逻的东厂蕃子,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往这边瞟过,可见这帮人一个个都是心狠如铁。 “苏千户?”江利安颤抖着轻唤,“这、这……到底也是无辜的百姓啊,您这般狠手,怕是会让本府为难,没法跟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尤其是,万一被打死…… “交代?”苏幕挑眉看他,徐徐站起身。 谁知,她这一起身,周身气势骤凝,惊得江利安扑通就瘫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云峰止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顾西辞当下转头,瞥他一眼,示意他收敛。 见状,云峰憋了笑,没敢再吭气。 “要交代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操的哪门子心?”苏幕负手而立,“不过,看在江大人跪地求情的份上,我会给他们留一口气,免得江大人不好做这父母官。” 江利安还能说什么,听得旁边那些人,惨叫声越发孱弱,最后渐渐的归于平息。 沈东湛便是这个时候来的,听得这边吱哇乱叫的,他也没有着急,只慢慢悠悠的近前,一副满脸瞧不上的表情,瞧着负手而立的苏幕,“苏千户这是做什么?觉得日子太无聊,给自己弄点响声?” “沈指挥使?”江利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您快劝劝苏千户,这都快把人打死了!” 还不待沈东湛开口,苏幕眸色陡戾,“我东厂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插手了?沈东湛,你的手,可别伸得太长,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 “听到了?”沈东湛叹口气,弯腰将江利安搀起,这才发现他居然在颤抖,不由的心头感慨,胆子这么小还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死你死谁? 江利安显然是没了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被打晕之后,拖出了营寨。 “江大人!”沈东湛音色微沉,“锦衣卫的规矩和东厂的规矩差不多,你的人犯忌,谁都保不住他们,只怪江大人之前未曾提点,如今权当是给个教训。” 江利安面色发青,怎么连沈东湛都是这样? “来人!”沈东湛开口,身后的锦衣卫当即上前,“送那些人回城,也当时给江大人一点面子,只是,江大人可得记住,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若没记错,东厂下手,甚少能有活口!” 言外之意,这些人能活着,已经是苏幕手下留情。 “还不懂我的意思?”沈东湛低声问。 江利安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冲着苏幕拱手,“多谢苏千户手下留情。” “下不为例。”苏幕轻哼,满脸鄙夷。 瞧着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江利安的内心自是愤怒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东厂的人,那都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惹不起。 “江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太子的书信吧?”沈东湛道。 江利安偷瞄了苏幕一眼,然后冲着沈东湛点头。 “书信我看过了。”沈东湛从袖中取出书信,递给了江利安,“是太子殿下的亲笔无疑。” 他一回来,帐子里的桌案上,就放着这封书信。虽然早就知道这是太子亲笔,但关于这内容,他还是需要看一看的,免得来日露出破绽。 “太子亲笔!”江利安诚惶诚恐的接过书信,小心翼翼的打开来,只一眼上面的字迹,便有些愣怔,“这、这是太子亲笔?” 沈东湛点头,“有我作证,江大人还不相信吗?这是太子亲笔无疑。” “是!”江利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书信,“所以您和苏千户就是因为这封信,所以退兵?” 提起这个,沈东湛的面上露出了难掩的冷色,“这帮混账东西,居然敢拿太子殿下来威胁,若哪日我攻上了山,定要将这帮人,碾碎了喂狗!” 第486章 “是!”江利安垂着眉眼。 顾西辞上前一步,作势要看看这书信。 江利安旋即看了沈东湛一眼,见着他点了头,这才将书信转交给顾西辞。 是不是太子的笔迹,顾西辞一看便知,只瞧着这歪歪扭扭就跟鬼画符似的字迹,顾西辞已然心中有数。 这哪儿是退兵的书信,分明是求救信! “殿下现在如何?”顾西辞忙问,眸色焦灼,“这信上怎么也没说,殿下怎样了?” 苏幕沉着脸,“落在匪盗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处?多半是被囚,又或者被绑起来了吧!不过,他们敢挟持太子在山上,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顾西辞问。 沈东湛接过话茬,“为什么要带着太子上山?因为税银就在山上,他们要借着太子,来拖延时间,融化银戳,将这笔税银彻底纳为己用。” “有道理!”顾西辞连连点头。 江利安默默抬手,拭去额角的汗,“如此说来,只要攻上山,就能救得太子殿下,还能寻回税银?” “是这个理儿!”沈东湛忽然问,“江大人,山上可有粮食,或者遮风避雨的地方?比如山洞,或者屋舍之类?” 江利安愕然愣在原地,“粮食?” “有吗?”沈东湛尾音拖长。 江利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应该、应该没有吧?下官、下官不曾上过山,委实不知啊!” “不知道”这三个字,真的是世上最好的托词,一推二六五,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看看江利安现在的样子,再听听他说的这些话,可信度……自然不言而喻。 “你自己的管辖地,你说不知道?”苏幕面无表情的时候,大有不怒自威之色,冷到了骨子里,叫人不敢直视,“江大人,此事若是被朝廷知晓,你觉得自己会落得什么罪名?丢官卸职都是轻的,抄家灭门是罪有应得!” 江利安抖得厉害,一张脸惨白如纸,“苏千户,本府……” “解释的话,不必跟我说。”苏幕直接打断他的话,“有命活着,去跟朝廷解释吧,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来煜城,只为找到被劫的税银!” 江利安哆哆嗦嗦的拭汗,原是来探消息的,说是太子的书信送到了,没想到被苏幕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还给收拾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对此,沈东湛表示,是该给点颜色看看,不然还真当自个是地头蛇了! “太子殿下还在那些人的手里。”顾西辞算是打了圆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若不能想个法子,把太子殿下救出来,税银的银戳消失之日,便是太子殿下殒命山巅之时。” 苏幕倒是没什么话,毕竟这话就是事实。 “江大人任重道远,可得小心了!”沈东湛开口,“若是一不留神,让山上出了事,咱们这厢还能挡一挡,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可江大人是煜城守官,问责第一人便是你!” 江利安有些浑浑噩噩,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的脑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在自个的脚背上。 这种滋味,才叫真正的……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苏幕拂袖而去,似乎懒得搭理他们,一副冷傲之态。 沈东湛亦是转回自己的营帐,徒留下江利安在风中战栗。 “江大人!”顾西辞叹口气,“我之前就拦阻过您,是您不相信,非要走这一趟。如今,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江利安回过神来,想起顾西辞之前说的话。 顾西辞说:东厂和锦衣卫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太子还没救下,你便去凑热闹,无疑是当了出气筒,若苏千户和沈指挥使束手无策,最后的罪名就会落在你的头上。 现在,可不就是落在自己头上了嘛! 江利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顾公子!”江利安没了法子,当下拱拱手作礼,“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顾西辞摆摆手,朝着一旁的林子走去,“江大人谬赞,我一介布衣,何来神机妙算之说?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也好过本府……当局者迷!”江利安旋即跟上,“顾公子,你能否帮一帮本府?若是能救出太子殿下,本府一定重金酬谢!” 顾西辞回头看他,“我乃是太子幕僚,就算没有江大人,也该为太子尽心。” “如此,甚好!”江利安依旧紧随其后,“只是,顾公子可有什么良策?” 顾西辞没有吭声,只继续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什么良策不良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江利安已经慌了。 远处帐子后面。 苏幕瞧一眼身边的沈东湛,“可见,是真的把他赶到了顾西辞的身后。” “接下来就得看这小子,能不能从江利安的嘴里,套出点东西来!”沈东湛回望着她。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何其默契。 “套是绝对能套出来的,就是不知道,这老小子知道多少?”这才是苏幕担心的问题所在,别看江利安在煜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但当年的煜城可不似今日这般平静。 江利安到底知道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不管知道多少,全都掏出来便罢了!”沈东湛双手环胸,“对了,在山上的时候,太子殿下是不是认出你了?” 第487章 苏幕轻呵,“你觉得呢?” “可见,是我大意了!”沈东湛敛眸。 苏幕何尝不是,“何止是你,连我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一直认为的事情,忽然间有了变数,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身居高位,若不能保护自己周全,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沈东湛眉心紧蹙,“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是愈发担心你的处境。” 苏幕扭头看他,“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情假意,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我而言都是威胁。”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心头一钝,不由的蜷起了袖中五指。 真情? 假意? 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真是假,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了!”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苏幕犹豫了半晌,“怎么试?” 第322章 等的,便是她的回头 关于怎么试,沈东湛没有说,苏幕也没有追问。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感情方面,苏幕自认为是个冷静的人,不需要太多的感情羁绊,有一个沈东湛就足够头疼了,可不敢再沾染其他。 眼下,把顾西辞推到了江利安的身边,接下来就得看顾西辞的本事了。 谁也不知道顾西辞跟江利安说了什么,反正江利安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释然的表情,整个人瞧着很轻松自在。 “大人?”恰,师爷从城内赶过来,之前瞧着江利安与顾西辞站在一处,便也没敢打扰,如今见着江利安转回,赶紧迎上去,“东厂把那些人都抬回去了。” 提起这个,江利安仍是心有余悸,“这是在打本府的脸。” 苏幕是在打他的脸,没错,可他也没法子,不是吗?东厂各个都是心狠手毒,若是逼急了,谁都落不得好下场。 “您相信这顾西辞?”师爷低声问。 江利安敛眸,呼吸微沉,“锦衣卫和东厂,一个都靠不住,顾西辞无官无爵,是一介布衣,即便是太子的幕僚,那也只是太子一句话的事情。” “这样的人,的确没多大的威胁。”师爷点点头。 江利安叹口气,“到时候也容易打发,若是真的有什么事,还能往他头上推一推。” “只是,太子怎么会留这么人在身边伺候,而且还从殷都带到了煜城?”师爷有些怀疑,“大人,这人会不会有什么来头?” 江利安倒不这么认为,“若然有来头,东厂和锦衣卫怎么不拉拢他?本府瞧着,双方谁也没有,要拉他入伙的意思,多半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太子的信任而已。” “那山上怎么办?”师爷又问,“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包围在山脚下,若是把他们给逼急了,到时候用了点非常手段,那后果……” 这点,也是江利安最担心的。 “你去找他,让他今夜去老地方。”江利安低声吩咐,环顾四周,所幸没什么人,“本府要见他,这件事不宜再拖了。” 师爷行礼,“卑职这就去。” 现在,江利安还不能走,他还得待在这里,既然伙夫和粗使奴才都被赶走了,那他就得亲眼看看,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白日里都在干什么? “是!”师爷快速离开。 对此,沈东湛和苏幕,自然不可能听之任之。 白日里无事,江利安不敢去找苏幕,倒是将沈东湛盯得死死的,很多事只能让苏幕去做。 帐内。 苏幕的指尖还撩在帐帘上,瞧着江利安紧跟着沈东湛的样子,心下有些想笑。 “您怕是把他给吓着了!”底下人近前。 苏幕轻嗤,“不吓他一下,总以为我好拿捏,东厂好说话,他便会纠缠着不放,现如今我闹了这么一出,他定不敢靠近我半步。” “奴才瞧着,沈指挥使早晚也得拔剑。”底下人打着趣。 苏幕撤了手,放下帘子。 “拔剑是早晚的事情,估计也快了。”苏幕拂袖坐定,转头问,“江面上的事情,查得如何?” 底下人应声,“咱们的人,在水底找到了一些没有收拾干净的兵刃,大致确定了官船被劫的位置,就是当日太子遇袭之处。” 这点,苏幕早就料到了,没什么可稀罕的。 “还有便是,酒窖塌陷之事,已有眉目。”底下人压低了声音,“如您所料,事发当时那些人还没走远,多半是想等着看您的下场。” 苏幕顾自倒了杯水,“既然设了这个局,自然是想看我死了没有?我若是死了,这笔账就能算在锦衣卫的头上,到时候兜兜转转的,都是替死的!” “咱们顺藤摸瓜,抓到了他们一个巢穴,现在人已经在咱们的手里,遵照您的吩咐,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暂时没带回来。”底下人继续说着。 苏幕点点头,“好好看着,别让人发现,也别让他们跑了,我今晚会过去一趟。” “是!”底下人行礼,快速退出了帐子。 这帮废物,竟敢算计他们千户大人,也不打听打听,他们东厂是干什么的? 外头,江利安还跟在沈东湛身边,美其名曰商量着救太子,实则是怕沈东湛轻举妄动。 沈东湛有些感慨,有时候男人粘起人来,真的不亚于女人,可惜周南不在,否则定能将这“苍蝇”赶得远远的。 第488章 可现在呢? 他与苏幕,总得有一人,能腾出手去做事吧! 得,忍! 白日里没什么大事发生,山上依旧安静如常。 夜幕降临之前,江利安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城内,沈东湛这才得以脱身,站在山坡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算走了!”他扭头望着款步而来的苏幕,“脑瓜子嗡嗡的,真是难以忍受。” 苏幕怀中抱剑,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原本,我以为沈指挥使不近女色,是个龙阳之君,只是没想到,沈指挥使居然不喜欢男子?” “男子?”沈东湛忽然勾唇,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她,“饶是我好男风,也得寻个如苏千户这般,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我牙口不好,啃不了老冬瓜。” 苏幕被他逗笑,舌从后槽牙处舔过,徐徐别开头,“沈东湛,你再敢不正经……” “不就是扒一层皮吗?”她的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已经接过了话茬,“舍得一身剐,敢把千户拉下马,这辈子……舍命陪你!” 苏幕耳根发烫,“这辈子还长,谁知道以后会如何?沈东湛,夸夸其谈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得想好,得罪东厂千户,会有什么下场!” “上了你这场子,我就没打算下场!”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苏幕一怔,当下环顾四周,好在夜幕微沉,没什么人瞧见。 “酒窖塌陷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要不要……一起?”她低低的开口。 风吹着她低柔的声音,入了他的耳,柔了整副心肠。 黑暗中,他握紧她的手,嗓音既温柔又略显沙哑的回应她,“好!” 苏幕呼吸一窒,快速抽回手,转身就走,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他独处,否则早晚有一天,深陷泥淖,难以自拔。 这人就跟穿肠毒药似的,沾……则见血封喉。 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又回头望他,略带嗔骂的道一句,“还不走?” “来了!”他冲她笑,等的便是她的回头。 第323章 强强联手 沈东湛只身跟着苏幕,也不管她要去何处,只管跟着便罢。 夜色漆黑,二人跟着领路的蕃子,一路策马疾驰,从城偏门进去。此前就已经打点好了,是以他们夜里进城也不会惊动江利安。 农家小院,瞧着安静如斯,无半点一场。 马匹拴在一旁的小树林里,苏幕带着沈东湛徒步朝着农家小院走去。 “爷,人就在里面,看得牢牢的。”蕃子边走边解释,“白日里,咱们的人易容成他们,就在院子内外活动。” 苏幕没说话,径直进了农家小院。 进去之前,沈东湛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委实安全,这才疾步进了茅屋。 穿过屋子,人在后面的地窖里关着。 “爷,仔细脚下。”蕃子打着亮,在前面照路。 苏幕下了地窖,总算瞧见了被关在地窖里几个人,衣衫被扒得只剩下中衣,手脚绑缚,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 如此,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爷。”众人当即行礼。 苏幕冷然伫立,瞧着蜷缩在墙角的三个人。 见状,底下人赶紧把三人嘴巴上的布团撤了,以便苏幕问话。 “你们的背后,到底是谁?”苏幕言简意赅,话语间没有半点耐心可寻,她并不打算在这三人的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沈东湛怀中抱剑,瞧着这三人的德行,多半是之前东厂的蕃子没有动手,以至于他们觉得,苏幕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可惜啊! 苏幕是谁? 除非是死人,否则……东厂没有撬不开的嘴。 见着三人死鸭子嘴硬,苏幕也不恼,只是瞧了一眼身边的人。 此番出行煜城,带出来的都是苏幕的亲随,都是跟着她走南闯北多年的人,她一个眼神过去,底下人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蕃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布团当即被塞回三人嘴里,紧接着便拽了一人出来,手起刀落,如同剁小鸡仔似的,整个手掌被卸了下来。 低哑的呜咽声,于这阴冷黑寂的地窖内,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听得人毛骨悚然。 鲜血流满地,满室血腥味。 蕃子面不改色,再次举起刀,若是一刀毙命便也罢了,可东厂的手段,岂能让你痛快,寸寸刃骨,像极了街上的屠夫。 只不过,屠夫面对的是死猪,而蕃子面对的是活人。 这样生生被切剁的痛苦,吓得剩下那两人,浑身抖如筛糠,其中有一人,两眼一翻,瞬时尿了裤裆,另一人则紧贴着石壁,面无人色。 苏幕抬手,瞧一眼晕死在血泊中的人,仍是那副不耐烦的口吻,还是那一个问题,“你们是谁的人?” 嘴里的布团被扯下,男人上下嘴唇直打哆嗦,舌都拐不过弯来,说话磕碰到了极点,“咱们是、是五毒门的人!” 沈东湛冷不丁上前一步,眉心紧蹙。 苏幕瞧了他一眼,显然是与他一般,心内有些冷意,多半是没想到,这煜城竟然会冒出这么多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是江湖门派,为什么要掺合在朝廷的事情里?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也不符合江湖人一贯的作风。 “五毒门为什么要唆使煜城水寇,劫走税银?”苏幕再问。 第489章 那人呼吸急促,“不是、不是门主的意思,是、是有人向门主提了这事,说是、说是要利用煜城水寇劫走税银,等到税银到手,再、再偷龙转凤,让这些水寇当替死鬼,就此来摆脱朝廷的追剿。” 如此说来,五毒门是冲着这笔税银来的? 可不知道为何,苏幕和沈东湛都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有个戴着修罗面具的人,跟你们门主是什么关系?”苏幕问。 男人先是一愣,俄而连忙摇头,“不不不,修罗原就不是五毒门的人,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忽然就闯进了总坛。后来,后来门主就下令,让我们配合着,来了煜城……” “所以,地窖之事,也是修罗指使你们做的?”苏幕面色微沉。 男人连连点头,“是!他说,东厂和锦衣卫太麻烦,只能逐个击破,当时你们都急着救太子,定然会疏于防范,所以就对、对你们下手。” 说起这个,沈东湛的心里还窝着火。 那一场塌陷,差点把苏幕活埋了,他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逐个击破!”沈东湛勾唇,“还真是好计谋!” 苏幕眯了眯眸子,看他们的样子,肯定不知道修罗到底是谁,为什么五毒门的门主,会答应与他合作。 “你们的门主,现在何处?”沈东湛问。 男人显然有些懵,一脸茫然的瞧着沈东湛,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说!”苏幕低喝。 男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压根无法挣扎,突然用力扑在了地上,“大人,大人,咱们真的不知道门主现在在哪儿,门主素来神出鬼没,咱们这些人不过是小喽啰,别说是门主的行踪,就连门主的面,咱也没见过啊!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瞧着他那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也不像是说假话。 五毒门的门主? 为了税银? “江利安和你们是什么关系?”苏幕忽然转了话茬。 江利安是谁,自然无需多说。 这问题显然把男人给问住了,旋即愣在当场。 “江利安跟你们是一伙的?”沈东湛心下微沉。 男人连连摇头,“不知。” 他说的是,不知,而非不是。 所以说,苏幕这么一问,这些人也有些怀疑了,如此这般便说明了一个问题,在地窖塌陷这件事情里,江利安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无形之中,江利安都“帮了”五毒门一把。 “不知……”沈东湛心里也没了底儿。 煜城守官若是与水寇勾结,那这事可就不得了了,太子还在水寇的手里呢! “你们除了负责,铲除我之外,还知道什么?”苏幕冷然。 男人似乎只知道这么多,话到了这儿,便戛然而止,再也没了下文。 苏幕和沈东湛走出地窖,二人在后院里站着。 今儿星辰闪烁,满天繁星,原该是极好的夜晚,可二人皆是心事重重,面色沉沉,中有千千结,难纾其结。 “地窖之事,是五毒门做的。”沈东湛开口,“我追老道的时候,也是五毒门拦路。” 苏幕点头,“可见这些事情,的确跟五毒门脱不了干系。” “为了税银?”沈东湛顿了顿,“江湖门派素来不敢轻易沾染朝廷之事,除非有极为特殊的理由,莫不是五毒门想扩张势力,急需要这些银子?” 苏幕侧过脸看他,“江湖门派若是要扩张势力,大可不必惊动朝廷,江湖恩怨江湖了,他们本就可以吞并那些小门派,借此来壮大。” 所以,劫税银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沈东湛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老道,到底跟五毒门的人说了什么?先有定远侯府,后有国公府,如今又出现在这里……” 尤其是,这老道还给他批过一句命言。 难道这老道,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且不管是什么缘故,有了五毒门的掺合,咱们必须得小心,这帮腌臜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擅长用毒。”沈东湛想起昨夜的遭遇,幽然叹了口气。 出门在外,最忌的便是毒。 这玩意变化多端,就算你随身带着解毒丸,也未未必能保得齐全。 “你觉得,这老道究竟想干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想了想,“我觉得,这老道有故事,从定远侯府,到国公府,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尤其是国公府一案,我瞧着,他似乎跟国公爷有深仇大恨,但又不愿直接杀人,而是要借刀杀人,让国公府妻离子散。” “妻离子散。”苏幕皱眉,“这仇恨可就深了!”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深知,杀人不过头点地的道理,可那老道却要让薛介身受丧子之痛,且由他最爱的小儿子担上杀人的罪名,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待回到了殷都,可找薛宗越好好问问。”沈东湛道。 苏幕点头,“这倒是可行!若不找到其中症结,抓住这兴风作浪的牛鼻子老道,以后的事,还真是很难说。” 老道会继续兴风作浪,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诚然如此。 “走吧!”沈东湛道,“也该好好的会一会这江利安了。” 苏幕勾唇,“这老小子,被我吓得不轻,这会去找后援了。” 第490章 “经不起吓。”沈东湛打着趣,“所幸阎王爷暂时不收他,否则怕是要被你吓死。” 苏幕抬步往外走,“但凡问心无愧,何来做贼心虚?” 翻身上马,策马疾驰。 如苏幕所料,这会的江利安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在府衙后面,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不断的搓着手转圈,时不时的翘望着巷子口。 须臾,仿佛若有身影浮动。 江利安心神一震,当即微猫着腰,皱着眉眯着眼,瞧着逆光而来的人,努力的辨别着来者是否是自己要见的那人。 好半晌,他都没敢大喘气。 直到,那人徐徐走到了江利安的面前,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等了那么久,你怎么才来?” 黑暗中,那人音色略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第324章 当年的知情人 江利安不疑有他,当下点头,“好!” 出了巷子,便有一辆马车早早的等在那里。 江利安先是一愣,醒过神来倒也没多说什么,当即爬上了马车,“你怎么现在才来?” “有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我岂能贸贸然行事。”男人嗓音低哑。 马车一直在街上走着,车轱辘碾着青石板,不断的砸出嘈杂的声响,正好能遮掩内外的动静,如此这般,也能避开探子的耳朵。 “你说让我把人引到了地窖,谁知竟是要取苏幕性命……”江利安呼吸微促,“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男人冷笑,“解释什么?苏幕不是没死吗?” “可她差点死了!”江利安咬着牙,“若是东厂千户死在了煜城,我这煜城守官,定是难逃其责,你这不是要害我吗?而且,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查江府的案子!当年江家是为什么没的,你我都一清二楚,时隔十数年,若是再被人揭开……你可想过后果?” 马车内,一片死寂,仿佛是触及到了某个不该提及的话题。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之后,男人低低的开口,“你觉得你能掩得住吗?黑衣人很明显,把东厂和锦衣卫的注意力都往江府上引,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只要有一方撕开一道口子,这事就瞒不住!” “瞒不住也得瞒!”江利安斩钉截铁,“还嫌当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如今再添上些许?江家无辜受戮,我身为父母官未能有半点作为,你可知我这内心深处,十数年来的愧疚?那么多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啊!” 男人低喝,“此事怪得了你我吗?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你再想做点什么,那么一起死的,还有你我!你难道想为了江家,搭上自己的全家老小吗?” 江利安答不上来,七尺男儿,竟也有些呜咽。 “趁着他们的心思还在山上,还在太子身上,你就尽量遮一遮。”男人继续道,“他们是为了税银而来,不会在煜城待太久。” 江利安叹口气,“水寇忽然集结成一团,我也是措手不及,生怕背后有人操纵,是冲着江家的事情而来,诸番拖延也只是想探一探他们知道多少?如今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不宜再拖。”男人赞同他的说法,“早点拿回税银,早点让他们回殷都去,免得夜长梦多。” 车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寂。 不过片刻,马车兜回府衙后巷。 江利安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走下来,待马车离去之后,赶紧进了后门,一颗心始终悬而不落,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十数年的江府一案,居然还有旧事重提的一日。 回到府衙,江利安进了文库,一直到天亮之前才出来。 沈东湛和苏幕,夜里进城兜了一圈,早早的出了城。 天亮之后,各自从营帐里走出来。 山上,还是没有动静。 “爷!”底下人行礼,“江大人来了!” 苏幕正在舒展筋骨,听得这话,不由的眸色微沉,“真是个不怕死的。” 说着,她抬步便朝着沈东湛的帐子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瞧见江利安揣着满怀的东西,低着头急匆匆的进了沈东湛的帐子,不晓得又是闹的哪一出? 苏幕示意底下人不必跟着,只身朝着帐门走去。 到了门前,她也不进去,就在外头立着。 守帐的锦衣卫自然是沈东湛的亲随,早前受了令,苏幕来帐无需通报,见她如此,只是皱了皱眉,便当没这回事。 帐内。 沈东湛瞧着桌案上的图纸,还有一些名册,以及乱七八糟的一沓卷宗,面色微沉,“江大人这一大早的,送了这么些个东西,可是父母官当腻了,要去学堂当先生?” “沈指挥使误会了!”江利安急忙赔笑,“太子受缚,下官日思夜想,内心煎熬,昨儿夜里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早前有位能人,在山上住过一阵,所以绘过这山上、山下的图纸。” 沈东湛的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别出心裁的逐客令! “您看!”江利安献宝一般,将图纸打开。 沈东湛往前一凑,果然比之前的详尽得多,而且还描了几条小路,根本不似他们先前说的,上山下山唯有一条路。 小路虽然陡峭,但足以证明,只要夜里小心点,是可以上山的,不必攀岩走壁。 第491章 苏幕在外头,听得牙根痒痒:好你个江利安! 很显然,江利安之前是故意拖延,害得他们大半夜的去爬岩壁,真真是岂有此理! “下官也是昨夜忽然想起来的,之前慌乱无措,委实没记得这回事。哦对了,那人在山上住过一阵,下官估计,山上应该是有住处的。”江利安继续道,“水寇既能盘踞在山巅,保不齐早早的准备好了口粮。” 沈东湛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头。 见状,江利安当即决定,趁热打铁,“沈指挥使,这帮水寇穷凶极恶,连官船都敢劫,下官担心再这样耽搁下去,太子殿下性命堪忧!他们既能恫吓太子写下书信,便也能利用太子殿下,再行其他不轨之事。” 言外之意,你们快去揍死这帮水寇,然后带着太子殿下赶紧滚。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憋闷得紧,奈何周南不在,否则那小子一张嘴,能扒下这江利安一层皮。 “沈指挥使?”江利安轻唤,“您意下如何?” 沈东湛敛了心绪,面上无波无澜,“那么依江大人所见,咱们该如何行事,既能确保太子安全,又能夺回税银,且剿灭乱贼?” “下官以为,可以趁夜上山,神不知鬼不觉的,趁着乱贼还在睡梦之中,先救出太子殿下,再夺回税银,将这帮乱贼一网打尽!”江利安忙不迭开口。 沈东湛点点头,仔细瞧着图纸上的小径,“此计……” 他故意顿了顿,仿佛是在犹豫。 江利安默默的抬袖拭去额角的薄汗,眼巴巴的盯着沈东湛,只等着他的下文。 然则…… 沈东湛就是不吭声,既不应允,也不否决,只将眼角余光瞥向帐门口方向,表面上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 外头的苏幕忽然心情大好,心知他这是在磨江利安的耐性,故意让江利安干着急。 眼见着沈东湛老半天没动静,江利安急得满身汗,要不是碍于对锦衣卫的敬畏,只怕是真的要冲上去直问。 “我得跟东厂打个商量!”沈东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江利安愕然愣在原地。 “事关太子,我岂能独断专行?”沈东湛为难的叹气,“江大人有所不知,此行来煜城,皇上特意派东厂随行,说得好听是为了保太子周全,实则是想让东厂监视着锦衣卫的一举一动,若我此番擅自行动,万一东厂从中作梗,咱们便是功亏一篑!” 江利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东厂和锦衣卫势不两立,如今却随行太子左右,显然是皇帝想让这两者,相互监督,借此来平衡势力,以免一方独占功劳。 可是现在…… “江大人?”沈东湛瞧着他发愣的样子,不由的喊了声。 江利安回过神,拱了拱手,“沈指挥使,有何吩咐?” “东厂那边,我去说。”沈东湛道,“免得苏千户见了你……” 不待他说完,江利安连连点头,“是是是,有劳沈指挥使了!” 闻言,苏幕掀开帐门,大步流星的进了帐子。 骤见着苏幕进来,江利安几乎是本能打了个激灵,当下连退两步,退到一旁站着。 第325章 我殿后,你先走 见此情形,苏幕面色愈沉,眼神冷到了极点。 江利安被这眼神扫过,顿觉脊背发凉,不由自主的往沈东湛的边上靠了靠。 沈东湛:“……” “江大人一大早的从城内赶来,是送伙夫呢?还是送粗使奴才?”苏幕负手而立,冷睨着面色发青的江利安。 闻言,江利安又看了沈东湛一眼。 沈东湛:“……” 还看? 对着苏幕说句实话,有这么难吗? 帐内,骤然安静下来,非一般的尴尬。 好半晌,沈东湛才开口,“江大人一大早的,把山上的地形图送来了,说是早前有能人住在山上所留,苏千户可以看看,咱们再拟个上山救人的法子。” “地形图?”苏幕嗤冷,“既有地形图,为什么之前还拿那样的东西糊弄我,打量着是欺负咱从殷都来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是吗?” 江利安有些腿软,“不不不,本府不是这个意思,苏千户可不要误会。这东西也是本府昨夜才发现的,实在不是有意欺瞒。” “空口白牙,你觉得我会信你?”苏幕行至桌案前,瞧着铺开的图纸,转而狐疑的望着江利安,“江大人确定这一次的图纸,是真的?” 显然,是怀疑了。 江利安急忙解释,“这次一定是真的,本府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 “我要你的脑袋有何用?太子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苏幕仔细瞧着地形图,“但愿这一次,江大人不是在开玩笑。” 江利安连连点头,“绝对是真的。” “沈指挥使想怎么做?”苏幕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形图上,“要不,兵分两路如何?” 沈东湛近前,与她比肩瞧着地形图,“从这条小道上去,应该万无一失。烦劳苏千户去救太子,我则去找税银,如何?” “很好!”苏幕直起身,“家奴就该有家奴的样子,对我来说,太子殿下的安危,胜过税银。太子交给我,税银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别到时候寻不到税银,皇上那儿可不好交代啊!” 第492章 沈东湛勾唇,“不劳苏千户担心,咱们一定会找到税银的。” “那是最好!”苏幕瞧着江利安,“山底下接应的事情,就交给江大人了,不知道这一次,江大人会不会也搞砸了呢?” 江利安哪敢! “请苏千户,沈指挥使放心便是!”江利安躬身。 苏幕转身就走,“最好如此,否则江大人这脑袋,太子要定了!” 江利安身形一颤,半晌没敢说出话来。 “江大人!”沈东湛道,“该好好的安排起来了,别到时候真的出了事,抄家灭门都是轻的。” 江利安摸摸拭汗,“是!” 沈东湛倒也不是真的吓唬他,而是事实如此,若是太子有什么损伤,别说是江利安,饶是东厂和锦衣卫,都难以幸免。 彼时,大家一块完蛋。 待沈东湛布置完了一切,江利安则赶紧回城调集人手。 见着人走了,苏幕和沈东湛立在僻静处碰头。 “这老小子,果真是留了一手。”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之前拖延时间,现在又急急忙忙的想赶我们走,可见他对江府的事情,很是忌惮。” 苏幕点头,“一开始想瞒着,现在见着瞒不过去了,就想着赶紧了结此事,让咱们赶紧离开煜城,免得再追查江府之事。” “是这个理儿!”沈东湛点点头,“可见,江府的事情,很是不同寻常。江利安,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苏幕深吸一口气,“到时候,带你去见个人,你估计就能猜到几分。” “谁?”沈东湛问。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是江家的人,毕竟江家已经被斩杀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幸存的,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煜城这个伤心地。 “一个老者!”苏幕道,“又是一个老油条,不知道那人嘴里能不能掏出点东西来,我估计他知道的,应该不比江利安少。” 沈东湛眸色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当年江府出事,江利安刚刚上任,知道的应该不多,但是那人知道的,应该远胜于江利安。”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东湛没有追问,心里却很清楚,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苏幕的心里始终会有个死结,换做是他,定然也是这般心思。 灭门之痛,不曾经历过,怎知其中痛楚。 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江府那场大火,烧毁了苏幕的良善,也成了苏幕内心的执念。 夜幕降临之后,苏幕和沈东湛身先士卒,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黑灯瞎火,悄无声息。 蓦地,二人齐刷刷停下,忽然抬手,示意众人莫要轻举妄动。 夜鸟“呼啦啦”的掠过树梢,划破沉寂的夜色。 眼见着是要到山巅了,却从暗处窜出了一群拦路虎,不必多说,也知道是谁。 “你们先走!”沈东湛拔剑出鞘,“税银可以丢,太子殿下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苏幕点了一下头,“自己小心!”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放过一人。”沈东湛下令。 刹那间,双方开战。 苏幕则领着人,直越而过,直奔山巅。 五毒门的人断然没想到,锦衣卫和东厂居然配合得如此默契,仿佛没有半点嫌隙,这等功劳,锦衣卫竟然是拱手相让,无任何争夺之意。 这与他们原先的计划,简直是背道而驰。 原以为,东厂和锦衣卫相争,他们五毒门就能从中获利。 谁知…… 苏幕领着人,直奔山巅,打得那帮人措手不及。 原就是乌合之众,如今这么一闹腾,更是乱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躲,楼内厮杀一片,血色弥漫。 后山,亦是如此。 东厂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刀刀毙命,剑剑见血。 苏幕眉心都没有皱一下,直奔后山而去。 前面动了手,年修和周南自然不会干看着,解决了洞门口的守卫,直奔洞内,快速解开了众人的绳索。 “殿下!”周南和年修一左一右搀起李璟,“快走!” 侍卫们得了自由,当即护着李璟往外冲。 外头,火光摇曳,杀声四起。 李璟瞳仁骤缩,“是不是苏幕来了?” “肯定是。”年修回答,转头冲着身后的侍卫高呼,“大家捡起兵器,保护太子,冲出去。” 突然,“嗖”的一声巨响。 周南骇然瞪大眼睛,“小心!” 第326章 苏幕,撑着点 年修只觉得眼前一亮,周南的剑狠狠圻断了袭来的冷箭。 若不是周南及时出手,只怕这箭已经贯穿了年修的咽喉,他必死无疑。 “还愣着干什么?”周南挡在了年修与李璟跟前,“还不走!” 年修回过神,当即护着李璟往外跑,一帮侍卫紧随其后,以人为盾,抵挡乱贼来袭,局面混乱一片,若不紧紧的抱团,只怕会被冲散。 忽然间,黑衣人持剑挡在了年修之前,“既然留不住太子,那就杀了他!” 横竖,都是个死! 霎时,所有的乱贼一拥而上。 侍卫们被关在山洞里太久,又累又饿又冷,早就没了多少抵抗能力,眼下唯有年修和周南,还能以一当十。 第493章 然则,乱贼蜂拥而至,饶是周南和年修功夫再好,也是双手难敌四拳,力有不逮。 二人皆跌伏在地,周南被砍了一刀,年修被一脚踹开,黑衣人的剑直冲李璟而去。 李璟惊恐的瞪大眼睛,一时间连喊救命都忘了,所有的声音,瞬时卡在了嗓子眼里,剑光冷厉,如同阎王爷的勾魂刀。 终是,在劫难逃? 李璟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下意识的闭上眼。 “太子?” “太子!” 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不是落在身上的疼痛,而是有风抚过李璟的面庞,有暗影挡在了他身前。 “爷!”年修大喜过望。 周南如释重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有苏幕在……定然无恙。 “保护太子!”苏幕冷剑在手,一身肃杀,“这个,交给我!” 年修赶紧回到李璟身侧,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李璟。 周南撑着身子,亦回到了李璟身侧。 众东厂蕃子,快速围拢上来,惊得乱贼或四处逃散,或负隅顽抗。 刀光剑影,血流漂杵,惊叫声、哀嚎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处,惊飞夜鸟无数。 苏幕冷眼睨着眼前的黑衣人,周身杀气腾然。 差一点,太子就死在他剑下了。 差一点,东厂和锦衣卫全完了。 这笔账得好好的算,算清楚! “阉狗!”黑衣人飞身而起,冷剑直逼苏幕。 冷剑在手,苏幕纵身相迎,剑如游龙,不留半分余地,对付这样的人,必须先拿下,再论断,若在交手的时候便处处留他性命,那他一定会死咬着不放。 李璟站在那里,宛若丢了魂似的,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苏幕的身影,只觉得那一抹倩影,速度极快,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她的剑招。 这样的人,很适合杀人。 因为剑招无情,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犹豫。 如她这人,冷淡疏离。 “方才若不是她,本宫已经死了。”良久,李璟低头呢喃。 周南心下一惊。 年修忙道,“太子殿下,保护您是千户大人的职责所在。也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应尽的本分,只要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奴才等……死亦甘愿。” “不一样。”李璟忽然笑了一下。 年修和周南对视一眼,隐约觉得又得完犊子了。 苏幕出剑的速度极快,在黑衣人猝不及防的瞬间,斩断了那人的胳膊,当下抬起一脚,将黑衣人狠狠的踹飞了出去。 鲜血喷溅,胳膊与剑一道落地。 苏幕身形一晃,已然近至黑衣人跟前,身后的蕃子快速围拢上来,将人从地上揪了起来,半提溜着。 “阉……狗……”男人气息奄奄。 苏幕反手便收剑归鞘,“摘下来!” 音落,蕃子快速扯下了黑衣人的遮脸布。 苏幕瞧了瞧,着实没见过,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遮着脸,但既然是遮着脸,必定是有点特殊的内情,“把他带走,要活的!” “是!”蕃子行礼。 黑衣人骇然,刚想起要咬…… 可东厂的蕃子,素来做惯了这些,也都见识过很多死士,在任务失败的时候,会咬破齿缝里的毒自尽。 是以在他张嘴的那一瞬,已经被人卸了下巴,蕃子的手快速伸进了他的口中,愣是将齿缝里的毒物摘除,手脚干净利落,动作麻利至极。 “你方才有机会自尽,可惜了!”苏幕轻哼,转身就走。 待行至李璟跟前,苏幕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奴才来迟,令殿下受难,奴才该死!” “快起来。”李璟推开跟前的年修和周南,亲自将苏幕搀起,“若不是你,本宫已经是个死人了,苏幕,你又救了本宫一次。” 苏幕退后一步,避开了李璟的碰触,“殿下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为皇上尽忠,为殿下尽力,这是奴才的本分。” “本宫……” 还不等李璟继续开口,苏幕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子殿下还是先下山为好,咱们还得就地搜寻税银,怕是一时半会的无法顾及您的周全。山下有府衙的人候着,必定能保太子殿下万无一失。” “你不跟本宫一起走?”李璟愣怔。 苏幕面无表情,“殿下,您忘了咱们是为何而来?既然水寇都在这儿了,那么税银肯定也在这儿,只要搜到了税银,咱们就能启程回殷都。事不宜迟,年修!” “奴才在!”年修行礼。 苏幕深吸一口气,“护送太子殿下……下山!” “是!”年修俯首。 李璟倒是想与她多说几句,可瞧着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便知道此时不是叙话的好时机,若是再留下来,怕是要成了她的绊脚石。 “殿下,快走吧!”年修忙道,“千户大人要找税银,顾不上您,万一这些乱贼再对付您,千户大人必定腹背受敌!” 闻言,李璟点头,“下山吧!” “是!”年修如释重负。 好在,李璟被护送到了山口的时候,沈东湛也上来了。 “殿下!”沈东湛行礼。 火光摇曳,清晰可见,沈东湛身上沾了血。 “苏幕还在里面,沈指挥使快去帮忙。”李璟忙道。 第494章 沈东湛颔首,“是!” “哎!”李璟又喊了声。 沈东湛已经走了两步,又转身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保护好苏幕。”李璟目色灼灼的盯着他,“别让她受伤。” 沈东湛一怔,眉心微凝。 “这是本宫的命令!”李璟音色沉沉。 沈东湛点点头,“臣,领命!” 如此,李璟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着众人朝山下走去。 “爷?”周南面色发青,“您可算来了。” 沈东湛回过神,瞧着他这面色,不由的沉声问,“受伤了?” “皮外伤,不打紧。”周南轻描淡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下言道,“爷,苏千户还在里头找税银。” 沈东湛抬步就走,“上!” 有了锦衣卫的加入,乱贼更是四处逃窜,可这会还能逃得了哪儿去呢?锦衣卫和东厂联手,这帮宵小之辈,逃无可逃。 要么弃械投降,要么死在乱刀之下。 总归,逃不出这两种结果。 沈东湛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后山。 外人瞧着,他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生怕东厂抢了功劳,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功劳不功劳的,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是苏幕! 山上的局面很乱,纵然锦衣卫和东厂皆是精锐上山,但也有疲累懈怠的时候,难免无法顾全所有,有所闪失。 他,就是怕这种闪失。 “爷,在前面!”周南忙道。 沈东湛纵身一跃,不顾众人,率先而去。 “这么着急?”周南一怔。 可见,这心里的分量又重了。 后山的山洞里,热浪滚滚,内里的温度极高。 苏幕当时冲进去的时候,被这热浪扑得,神情都跟着恍惚了一下,好在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身后的蕃子纷纷涌入,快速将银匠和工人全部摁住。 持械着,悉数斩杀。 “爷!”底下人忙道,“在山洞内发现了税银。” 苏幕满头是汗,疾步进了山洞,果然在边上的洞穴内,发现了大批的箱子,有点连封条都还没来得及拆开,有些则已经融了银戳,俨然了市面上最寻常不过的银锭子。 “这帮乱贼!”苏幕低斥,“全部搬出去,清点。” 底下人行礼,快速将税银一箱箱的往外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税银全部搬出山洞,众人一边防着周遭的乱贼来袭,一边护着税银清点。 苏幕站在山洞内,瞧着熔炉,负手冷立,美眸微眯起,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银匠,在。 工人,在。 税银,在。 那么问题来了,少了什么呢? 山洞内,热火朝天。 苏幕浑身粘腻,仿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底下人都撤了出去,她细看了周遭,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寻思着是不是也该出去了? 然则下一刻…… “苏幕?”沈东湛进来的时候,面色瞬白,连手中剑都甩了出去,纵身而起,额角的青筋砰砰直跳,“苏幕!” 在苏幕即将跳下熔炉的瞬间,沈东湛飞扑过去,将她扑倒在地,死死的压在了身子底下。 “苏幕?”呼吸微促,沈东湛慌忙将人抱在怀中,“苏幕?” 苏幕双目紧闭,唇齿紧咬,没有半点反应。 一咬牙,沈东湛抱着苏幕就往外冲,出去的那一瞬,眼角余光一瞥,正好瞧见熔炉边上的一点火星,好像是…… “苏幕,撑着点!”沈东湛再无任何的犹豫,抱着人就冲出了山洞。 什么都没有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周南,快打水!”沈东湛疾呼。 周南先是一怔,俄而慌不择路,“诶诶诶,马上!” 锦衣卫众人:“……” 东厂的蕃子:“……” 第327章 唱双簧 沈东湛将苏幕抱到了一旁的树下,努力将她放平躺着。 周南动作倒也快,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水盆,打了点水就跑来了,“爷,水!” 拧了帕子,沈东湛仔细的擦拭着苏幕的面颊,动作何其温柔,仿佛怕弄疼了她,尤其是她的口鼻间,以及她紧闭的双眸。 “苏幕?”沈东湛低唤。 苏幕狠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好在意识逐渐清晰,隐约能听到耳畔的声音,比如说:沈东湛的低唤。 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苏幕?”沈东湛又喊了一声,瞧着她皱眉,多半是要苏醒了,忙不迭又捻了湿帕子,擦着她的眉眼与口鼻处,“苏幕!” 周南欣喜,“爷,醒了醒了!” 果不其然,苏幕幽幽的睁开双眸,入目便是沈东湛欢喜的神色。 “醒了就好!”沈东湛将她扶坐起来,“你先靠一靠,不要记着起来。苏幕,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苏幕有些神情恍惚,“之前……” 之前,她还在山洞内,如今却在树下躺着,可见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到底发生了何事?苏幕委实想不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沈东湛问。 苏幕压了压眉心,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我怎么了?” “我进去的时候,你正准备往熔炉里跳。”沈东湛心有余悸,“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化为灰烬了。” 第495章 苏幕骇然僵在当场。 冷风拂过面颊,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我……”苏幕扶额,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好像……看到我爹娘了!” 沈东湛心下陡沉,“你是中了迷药。” “嗯!”苏幕点头。 他们也不是头一天行走江湖,到了这会若还想不明白这点,这些年岂非白混。 “所幸,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沈东湛如释重负,当时他就发现了不对,扑倒她之后刻意探过了她的腕脉,确定无毒这才让周南去打水的。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足以证明,我还有价值。” “水寇没有这脑子。”沈东湛长长的吐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苏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帕子,不由的抿了抿唇。 见状,周南起身,“爷,卑职去收拾残局。” “好!”沈东湛点头。 周南快速离开。 “谢谢!”苏幕低低的开口。 见她几欲起身,沈东湛二话不说便将她搀起,“先靠着树稳一稳,药效虽不如洞内,但终是吸入了不少。” “肯定是那老道使的坏。”苏幕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二人又在树后站着,黑漆漆的夜里倒也安静。 想了想,苏幕轻轻的靠在了他身上。 沈东湛动作也快,她刚靠过来,他便已伸手揽她入怀。 “你不知道,当我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一幕……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个人都不好了。”沈东湛抱紧了她,“不敢想象,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会是什么后果。” 苏幕扯了扯唇角,“后果?那我应该会凭空消失。” 所有人,只看到她进去没看到她出来,可不就是凭空消失吗? “上苍有眼,注定了要让我解你的劫。”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老道留了一手,其实他也没打算杀人,只不过你心里的执念太深,才会如此。” 这点,苏幕是认同的。 由此可见,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当年之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苏幕回过神来。 沈东湛觉得,自己有点旁观者清的意味,“估计是咱们在查江府的事情,所以老道没打算杀人,他估计还指着咱们,查江家的事情。” “他跟江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苏幕觉得奇怪,那些黑衣人就是冲着江家去的,“别告诉我,临了临了的,他策划税银一案,也是因为江家?” 这话一出口,苏幕自个都愣了一下,就更别说是沈东湛了。 “他跟江家……”沈东湛犹豫的望着苏幕,“你仔细想想,江府当年,有没有这号人物?或者是你爹娘身边,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苏幕推开了沈东湛,扶着树干仔细的想了想,还真的想不出来,有这么一个人物,爹娘身边都是的文儒居多,论心思缜密和狠毒,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爹娘不曾提过,我彼时年纪小,也未曾见过太多府外之人。”苏幕摇摇头,毫无头绪,“后来我也查过,但是记忆里的人名有限,即便问了忠叔,忠叔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他向来代替父亲奔波在外,对于爹娘身边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太多。” 连苏幕都不知道的事情,沈东湛自然更不知晓。 “好了,先别想这么多,派人守住山洞,待室温降下去之后,再进去查看。”沈东湛道,“那时候,里头的药性估计也散了。” 苏幕点点头,“走吧!” “确定没事?不要逞强。”沈东湛握住她的手腕,“要不,你再缓缓?” 苏幕报之一笑,“我没事,真的!” “好!”沈东湛也不再多说什么,紧跟着苏幕身后,若是她扛不住了,他再另想法子。 外头,乱贼抓的抓,死的死,整个山头都被攻陷。 “爷!”周南行礼,“税银少了三箱。” 沈东湛愕然,“什么?” “没错,卑职和东厂的人反反复复,清点了三遍,算来算去,就是少了三箱税银。”周南斩钉截铁,可见是认真的。 蕃子上前冲苏幕行礼,“爷,是少了三箱。” “三箱税银?莫不是底下那三个空箱子?”苏幕转头望着沈东湛,“还记得吗?” 沈东湛眸色沉沉,“忘不了,就因为这三个空箱子,您差点被活埋在地窖里。只是,箱子在,那么银子呢?” 税银呢? 税银去哪了? “查。”苏幕冷着脸,“一分都不能少。” 三个空箱子,足以说明煜城之内,还有大鱼。 “这三箱银子,保不齐是水寇打点了煜城内的某些人,所以……”沈东湛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幕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山上局势已定,接下来就是审问这些水寇。 虽然没抓到老道,但那个黑衣人还活着呢! “给我搜干净点。”苏幕下令,“不许放过一人,不能放过一个角落。” “是!” 山下营寨。 沈东湛和苏幕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太子李璟。 “苏幕!”李璟已经缓过神来,见着苏幕行礼,当即搀了她一把,瞧着她身上的血色,更是急得火烧眉毛,“没事吧?” 苏幕下意识的看了沈东湛一眼,默默的退后两步,避开了李璟的碰触,“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奴才无恙,身上的血也不是奴才自个的。” 第496章 如此,李璟松了口气,顾忌沈东湛在场,倒也没敢有太大的举动。 “没事就好!”李璟示意二人坐下,“山上如何?税银可都找到了?那帮乱臣贼子,本宫一定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沈东湛道,“太子殿下放心,税银已经找到,此刻正在运下山,送回煜城之内,还有那些水寇,凡弃械投降者,皆押解下山,以待太子殿下处置。” “杀!”李璟咬牙切齿,“这帮混账东西,竟敢抓本宫上山,还如此对待本宫,不把他们剁碎了,难消本宫的心头之恨!” 苏幕敛眸,躬身行礼,“太子殿下,事情还没结束之前,这些人……是否能交给奴才处置?有些口供,该取的还是得取,不然那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好!”既是苏幕开口,李璟自然是一口应允,“你还有什么要求,本宫都会答应你,你只管说便是。” 苏幕顿了顿,俯首应道,“谢太子殿下,奴才没什么要求。” “苏幕?”李璟张了张嘴,又瞧了沈东湛一眼。 果然,有人在场,他不得不收敛。 “此番,你们二人联手合作,差事办得极好,等到回了殷都,本宫一定会向父皇请功,好好的嘉奖你们。”李璟打着官面的话,视线始终落在苏幕的身上。 沈东湛心里有些不太痛快,李璟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恨不能黏在苏幕身上。 “太子殿下。”沈东湛开口,“虽然山上乱贼被剿灭,但眼下还不太平,臣这就派人送您回城内行辕。” 李璟一怔,“怎么,还不太平?” “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沈东湛解释,“怕就怕他们到时候,狗急跳墙,再对太子殿下您动手,所以臣以为,还是回城为好。” 苏幕附和,“奴才也觉得,太子殿下还是回行辕较为妥当,连带着这些税银一道。” “你们是不是怀疑,这税银被劫一案,背后还有点名堂?”李璟也不是傻子,瞧着二人讳莫如深的样子,隐约能猜到些许。 苏幕没吭声,沈东湛亦是沉默。 “背后有人!”李璟裹了裹后槽牙,“呵,好得很啊!没想到,这煜城的水如此之深,查,给本宫查!但凡涉及此案者,一律抓起来!” 苏幕和沈东湛起身,双双行礼,“是!” 帐子外头,江利安来回徘徊。 年修和周南对视一眼,有他们挡在这儿,盯着江利安,晾他也不敢轻易靠近。 “爷说了,防着他!”周南开口。 年修轻呵,“我家爷也说了!” 于是,这便是达成了默契。 说话间,江利安已经凑了上来。 “江大人!”周南忙不迭笑脸相迎,“您再等等,爷还在帐子里没出来,太子殿下想必还在训话,您又何必一头扎进去呢?” 江利安是真的着急啊,生怕苏幕和沈东湛,会对太子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没亲耳朵听着,心里总也不踏实。 “怎么还没出来?”江利安捏了捏袖中的手,探着头不断的瞧着帐子方向,“本府去看看!” 年修伸手拦住他,“江大人,没有太子殿下的召唤,谁敢擅闯殿下的营帐?殿下是奉旨办差,才来了煜城,手里捏的是圣旨,脑门上顶的是皇命。” 言外之意,你江利安有几个脑袋,敢擅闯太子营帐? 江利安喉间滚动,默默的抬手拭去额角的细汗,真是进退维谷,两难境地。 须臾,沈东湛和苏幕双双退出了营帐。 周南和年修还没迎上去,江利安倒是率先上前,“沈指挥使,苏千户,太子殿下他……” “烦劳江大人准备一下,立刻护送太子殿下和税银回行辕。”不待他说完,沈东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江利安如释重负,总算松了口气,回城就好,回城就好! “这里的事情,便交给我与苏千户处置,就不用江大人多费心了!”沈东湛补刀。 江利安骤然石化:“……” 第328章 他叫,无弦 江利安终究是没了法子,太子殿下的安危胜过一切,且此番终究是为了税银而来,眼下太子得救,税银归来,自然是要先护住这两者。 天亮之后,江利安护着李璟和税银,回了煜城,留下沈东湛和苏幕还在山下,收拾剩下的残局。水寇死的死,抓的抓,对于这些小喽啰,谁也没放在心上。 帐内。 黑衣人被绑在床榻上,断臂处的伤已经被包扎完毕,绷带上清晰可见血色殷红。 是了,他没死。 更确切的说,他是没死成。 “爷只管放心,他死不了!”大夫行礼,“伤口处置妥当,且用参汤吊着他的气,习武之人原就身子强健,眼下已无大碍。” 他们此番是有大夫随行的,东厂有东厂的大夫,锦衣卫有锦衣卫的大夫,不过,这人是苏幕抓的,自然是要落在东厂的帐子里。 “很好!”苏幕立在床边,瞧着绷绑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的男人,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没死成反而得到了救治,这算不算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男人没了遮脸布,可看清楚他的五官容貌,只是现在,他气得面目狰狞,五官都快拧到一处了。 “阉狗!”男人的嘴巴被布条系着,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但依稀可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骂声。 第497章 苏幕倒是无所谓,这两个字对她来说,熟悉得……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可沈东湛听得不是滋味,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你们受五毒门指使,劫官船,夺官银,还挟持太子殿下,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你们抄家灭门!”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心内贪婪,哪里还顾得上家眷。”苏幕负手而立,“你猜,我若是把你放在城门口,施以极刑,你的家人会不会跳出来?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未免太孤单了些。既是一家人,就该团团整整的,谁也别想跑。” 男人嘴里发出愤怒的呜咽,脖颈处青筋凸起,断臂处瞬时涌出血来,可见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伤口的二次开裂。 “东厂的手段,你大抵还没见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加在你身上,倒是你那些家眷,我可以挨个试过去,让你亲眼看着,什么叫锥心之痛,什么叫痛不欲生。”苏幕勾唇,阴测测的笑着,“你若不信,我们试试?” 男人挣扎着,不断的用后脑勺撞着床褥。 奈何他被绑缚得极为牢固,再者,有厚厚的被褥在,就算是连续撞击,也死不了,连撞晕都很难。 “很好!”苏幕很满意他的反应,“知道害怕是好事,就怕你,什么都不怕。你的那些兄弟们,我也会让人好好招待,东厂最不缺的,就是刀子!” 瞧着差不多了,沈东湛开口,“你们是如何知道,江府那条密道?那个修罗,又是如何把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凑在一起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就给你个了断,免你家族受累,否则的话……与朝廷作对,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苏幕和沈东湛,拂袖坐在一旁的桌案旁,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须臾,男人口中的数片布条,被撤得只剩下最后一条。 无碍于说话,但仍是防着他咬舌自尽。 “我们本是零散的水寇,专挑往来的商船劫点口粮,但从不伤及人命,忽然有一日,来了一个老道,说是算出我们有大富大贵之命,只要听他言说,就能飞黄腾达,再也不用在江面上讨生活。”男人含糊不清的开口。 说一段话,就得咽一口口水,“我们原是不信,谁知道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居然在江府的废墟里,发现了密道,在里面我们捡到了一些银子,老道说这条密道惯来用作不法逃离,所以才会有银子遗落在内。” “于是,你们信了?”沈东湛道。 男人吞了口口水,“信了!密道直通城外,简直是最安全不过的转移路线,城内城外可以自由穿行,不受任何束缚。” “后来呢?”苏幕问。 男人又道,“后来这十里八乡的水寇都被他鼓动,大家决定好好的干一票就收手,自此就打上了税银的主意。老道说,光靠我们这些人是不够的,他掐指一算,我们还有贵人相助,这就、就见到了什么五毒门的护法。”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这牛鼻老道有点本事啊,人也是他,鬼也是他,将一帮人糊弄得团团转,干下这等蠢事。 “后来,就一直是这护法与我们交涉,教我们利用迷雾弯劫走官船,但因为我们不愿伤及人命,所以那些侍卫就被留了下来。”男人继续说,“税银藏在箱子里,我们利用水流的力道,从水底下运走,抬到山上。” 沈东湛勾唇,“我就说嘛,为什么这么多税银,会凭空消失,连车辙印都没有,却原来你们是从水下走的。” “我们都是在江面讨生活的,水性比寻常人好上百倍,暗流涌动,搬走那些税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修罗为了防止朝廷追查,连银匠都不敢从周边找寻,是他自个不知从哪儿绑来的。”男人面色惨白,额角满是冷汗。 苏幕幽幽的叹口气,“你们明明可以藏得极好,为什么要劫走太子?” “劫太子的是五毒门的人,我们压根没想过闹得这么大。”男人急了,嘴角不断有涎沫流出,说的话愈发含糊不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想反悔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死扛下来。” 五毒门? 又是五毒门? 沈东湛冷着脸,“阴魂不散!” “五毒门在煜城,是不是暂时听从修罗调遣?”苏幕问。 男人吃力的点头,断臂处的血色涌动,让他面白如纸,愈发虚弱无力。 “估计五毒门的门主也没想到,会被人当成棋子,狠狠的耍了一通。”沈东湛扭头望她。 苏幕点头,是这个理儿。 不管是水寇还是五毒门,都被这牛鼻子老道,耍得团团转。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知道,那老道是谁?”苏幕问。 男人犹豫了一下。 “知道?还是不知道?”沈东湛沉着脸低喝。 男人呼吸微促,“知、知道一点。” “说!”苏幕冷斥。 男人奄奄一息的垂着眼皮,“他似乎、似乎是回来报仇的,叫……叫什么无弦。” 第329章 我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无弦这个名字,苏幕不曾听过,沈东湛也没有任何印象。 搜索以往的记忆,苏幕仍是一无所获,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而且他到底是对江府有仇,还是想为江府报仇? “你是如何知道,他叫无弦?”沈东湛问,“你还知道什么?” 第498章 当初在定远州、在殷都交手,沈东湛和苏幕都没能追查到,这老道的一点线索,现如今却被一个水寇道出了姓名,委实叫人难以信服。 “那日,他偷偷去乱葬岗祭拜,我跟踪了他……”男人终是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苏幕骇然僵在当场,“乱葬岗……” “苏幕?”沈东湛犹豫了片刻,低唤着她的名字,“你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出了帐子。 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啊,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温暖的光落在身上的时候,能让你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活生生的人,而不似乱葬岗的夜,一片孤寂,死一般的阴冷彻骨。 “爷?”年修第一时间迎上去。 沈东湛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面色有些沉冷。 周南心里一怵,爷的面色不大好,保不齐又牵扯出了什么事?! “别让他死了,我留着他还有用。”苏幕开口。 年修颔首,当即吩咐了大夫进帐内守着。 一回头,苏幕已经翻身上马,年修忙不迭跑了回来,“爷,您这是要去哪?” “别跟着,我去去就回。”苏幕策马扬鞭,头也不回的离去。 年修愣怔,“沈指挥使,到底发生何事?” “我去看看!”沈东湛亦翻身上马。 眼见着自家爷,策马疾追苏幕而去,周南不由的摸了摸自个的下巴,略作深思状,“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一个跑,一个追? “爷定然是遇见了什么事。”年修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甚少有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 周南蹙眉看他,“你如何知道,你家爷是情绪失控,而不是有要事在身?” “那你方才怎么不去追沈指挥使?”年修轻呵,“你这般能耐,为何不猜一猜,他们这是有什么要务在身?” 周南哑然,小阉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不过,这两人到底要干什么去? 哪怕苏幕一个字都没说,沈东湛也知道她要去哪。 乱葬岗。 荒坟满地,孤魂无主。 翻身下马,放眼望去。 只见着林木森森,蔓草肆意生长,偶见残碑不见字,不知曾上谁人心。 苏幕站在那里,愣愣的瞧着偌大的乱葬岗。 不知名的、惨死的、绝户的、行刑之后无人收尸的,都会被丢在这里,运气好的能得黄土覆身,免遭野狼豺狗拖食,运气不好的,早就没了囫囵个。 “苏幕?”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腕,“冷静点。” 苏幕深吸一口气,冷风伴随着凄寒,抚过面颊,冷到了心坎上,“沈东湛,你以为我是来扒坟的吗?那你就错了。” “那你……”沈东湛愣了愣,“来这作甚?” 苏幕苦笑,“这里是我重生的地方。” “什么?”沈东湛不解。 苏幕侧过脸看他,“看见了吗?乱葬岗,当时恰值天灾,死了不少人,这里密密麻麻的丢满了很多尸体,而我当时就藏在运尸车里,被丢在了这里。义父恰好从这儿经过,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倒在了他的脚下。” “你便是这样,被栾胜带回了东厂?”沈东湛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我没有选择,连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狼狈不堪的逃离煜城,只为保全自身性命。” “你做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沈东湛忽然抱住了她,“苏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找出真相。” 苏幕被摁在他怀中,狠狠的闭了闭眼,“忠叔说,他当时回去已经太晚了,连尸骨都没收着,府衙只清点了死去的人数,并无任何的身份登记,谁死谁活……无从得知。” 那场火啊,烧了整整两天两夜,将整个江家,烧得什么都没剩下。 江府的人死了,只找到零散的、残碎的、没有被烧尽的骨骸,再无其他,所谓死无全尸,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别想了!”沈东湛抱紧她,“逝者不可追,生者当带着他们的遗愿,好好的活下去,活出他们所期许的样子。苏幕,以前你诸事一人,以后我在你左右。” 苏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全身心的信任交付。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幕轻轻推开了沈东湛,算是收拾好心情,可以冷静的面对周遭的一切。 “江家所有人的骸骨,都被统一收拢在偏僻的地方,毕竟烧成这样,谁也分不清是谁。不过这件事是府衙的人悄悄做的,为免到时候再招来仇怨,被人挫骨扬灰。”苏幕领着沈东湛往前走,“那人是忠叔的故友,所以才悄悄做了这事。” 沈东湛寻思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这么心狠手辣?连死人都不放过?” “尸体原是收在义庄,半夜里悄悄的就挪到了这儿,连府衙的记档里也没有这事,十多年过去了,知道的人就更少。”苏幕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土坡跟前,“所以那人说,老道来这儿祭拜,我当时就懵了!” 沈东湛也是满腹狐疑,“我瞧着江府废墟附近,有不少的祭拜痕迹,但是这儿……似乎没有过,可见煜城内,知道江府众人,真正埋葬地点的人并不多。” “要找江家众人的埋葬点,并不容易,忠叔的那位故友,前几年已经过世了。说实话,我都是第一次来!”苏幕指着旁边的树,“上面刻着一个忠字一个江字,我就是靠着这两个字,才确定是在这儿,可那老道却……” 第499章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深知她的忧虑,“你是怕他,真的是你江家的人,以至于你们未曾亮明身份,导致自相残杀。” 彼时,便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我是真的担心,万一他真的是我的长辈,是为了江家报仇,我若不慎杀了他,那……那我如何对得起,我冤死的父母亲人?”苏幕掌心冰凉,“罢了,先四处找找!” 眼下,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呢! 空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好!”沈东湛也不多说,这种事她心里清楚就好,他不愿置喙太多,免得乱了她的心。 因着当初江府死的人都葬在这里,忠叔的故友还活着的时候,每逢祭日总会来添土,忠叔亦是经常回到这儿看看,所以这土坡不小。 二人绕到了土坡后面,总算找到了祭拜的痕迹。 清香已焚尽,白烛犹未完。 冥币坟前烧,泣念黄泉客。 苏幕默默的蹲下来,捡起地上未曾焚尽的冥币,神情略有些松动,“不是仇人。” 时隔十数年,能来祭拜的,都是江家的故人,又或者,本身就是江家的人。 “倒也是奇特,旁人祭拜拿的都是瓜果祭品和糕点,他这人……”沈东湛不解,“竟是拿了几颗杏仁糖?” 苏幕红了眼眶,唇瓣止不住的轻颤,伸手拿起地上散落的杏仁糖,当中夹杂着一支兰花。捏起兰花,显然是山里刚开的春兰,品种很是寻常,没什么奇特的,花香幽雅清淡,九头花卉,有开有合。 “这兰花有什么说法吗?”沈东湛问。 苏幕眼角湿润,“最是寻常的九头春兰,进山能挖到,没什么奇特的。关键,在于这份用心,这些啊……都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杏仁糖,野兰花!” “与你母亲有关,莫不是你娘的母家人?”沈东湛有些欣喜,“若真的是这样,既不是江府的人,那么活下来是绝对有可能的。只是,你娘的母家,是什么人呢?” 这可把苏幕问住了,愣了半晌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李忠可知道?”沈东湛又问。 苏幕摇摇头,“忠叔只说,娘是被爹救回去的,至于别的……忠叔也说不太清楚,他惯来是在外头奔波的。” 也是因为如此,李忠才会幸免于难。 “江家出事之后,忠叔一直在查到底是谁人做下的恶毒之事,后来隐约有了些许消息,说是跟殷都的什么人有关。”苏幕望着他,“沈东湛,我江家这件事,可能牵扯到朝廷重臣,你确定还要掺合进来吗?” 沈东湛瞧着她,“你觉得,我会怕?” “万一牵扯到你齐侯府,你也不在乎吗?”苏幕问。 这点,沈东湛倒是没想到。 “若真的如此,冤有头债有主,该查就查,该断就断。”沈东湛开口,“我知道你的脾气,不会拦着你。” 这等血债,若真的落在了齐侯府的身上,他身为齐侯府世子,自然是要背起来的。男儿大丈夫,该担起的责任,绝不闪躲。 “现如今说得轻巧,真的到了那一日,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苏幕自己都不敢确定,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该拿他如何?拿齐侯府如何? 沈东湛瞧着手中的杏仁糖,“既然知道你母亲的这些喜好,想必是至亲无疑,眼下得找到这人,免得到时候误伤,酿成终身之憾。” 苏幕点点头,将掌心的杏仁糖收入袖中,至于这支兰花…… “爹给娘种芙蓉花,陪着娘进山挖野兰花,但凡爹能为娘做的,爹都做了。”苏幕微微扬起头,瞧着极好的天色,“生同床,死同穴,纵然是不得善终,亦是求仁得仁。” 人这一生,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能遇见一个真心待你之人,而你也愿意以心相待之人,委实不易。 回到营帐。 年修和周南双双迎上,各自牵马执蹬。 “爷!”年修道,“水寇人数业已清点妥当,皆登记在册,到时候该发落的发落,该杀的杀,一个都跑不了。” 周南牵着马缰,跟在沈东湛身后,“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到了这会就开始各自戳脊梁骨,乱成一团,简直是没眼看。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合拢在一处,还谋划了劫官船之事?在卑职看来,要操纵这帮水寇,真真是比登天还难。” “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沈东湛面色不善。 周南:“??” 一旁的年修窃笑。 “你笑什么?”周南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委实心里有些委屈。 年修学了沈东湛的口吻,“少问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哎你……”周南略有些气恼。 这小阉狗,最近有点飘啊! 水寇被悉数擒拿,唯独不见修罗与五毒门的人。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少了三箱税银,若是朝廷清点起来,咱们也是不好交代。”苏幕面色沉沉,“先回城吧!” 回城之后,她估计得去见个人。 僻静的高门宅邸,后门外就是浅水湖,有一老者垂钓于此。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旁边还站着两个护院。 不远处的空地上,支棱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小壶和杯盏,边上还有温着水壶的炉子,这会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烟。 沈东湛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周南,“等着!” 第500章 苏幕亦将马匹交给年修,“候着!” 二人对视一眼,缓步朝着老者走去。 “你便是带我来看他?”沈东湛道,“李时归?李老大人。” 苏幕瞧着湖边的老者,“当年江利安还没上任,李老大人便是这煜城的守官,后来生了一场病,便跟朝廷请了辞,煜城守官的位置,便由江利安接任。” “所以说,对于煜城的事情,他估计比谁都清楚?”沈东湛会意。 苏幕低低的应了一声。 “什么人?”两个护院拦下了去路。 李时归回头看了一眼二人,默默的放下了钓鱼竿,“不许无礼!” 听得这话,两个护院当即让开一条道。 李时归扶着膝盖起身,慢慢悠悠的走过来,冲着沈东湛和苏幕拱手,“没想到,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会来此地,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李老大人!”苏幕拱手回礼。 沈东湛亦如是,“客气了。” “两位今儿到这来,是特意来找老朽的?”李时归低低的咳嗽两声,他已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耄耋老人,老态龙钟,但精神头还算可以,只是行动迟缓。 苏幕上下打量着他,“李老大人,咱们今儿来,其实是想问点事情。” “老朽不问世事太久了,两位怕是要白来一趟!”李时归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二人领到了小方桌前,“两位请坐。” 说着,他转身去沏茶。 微风习习,湖光潋滟。 此处,还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煜城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老大人可知晓?”沈东湛问。 李时归笑了笑,“沈指挥使是问税银被劫一案吧?这么大的事情,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不过,老朽如今无官无职,解甲归田,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自然也不去打听。” “是吗?”沈东湛瞧着不远处的鱼竿,“古有姜子牙直钩垂钓,愿者上钩,也不知李老大人的鱼钩,是直的还是弯的?” 李时归沏了两杯茶,嗓音略显沙哑的解释,“都是自己摘的茶叶,自个炒的,许是没有殷都的精贵,两位凑合着喝!” “直钩钓鱼,倒是有趣。”苏幕勾唇,“李老大人当年在煜城,业绩斐然,只可惜天道不公,一场重病让李老大人看破了一切。” 李时归颤颤巍巍的放下手中小壶,摆摆手,示意两个护院退下。 见状,两位护院行礼退下。 “苏千户这是什么意思?”李时归不解。 苏幕头一偏,歪着脑袋斜看着他,“幸好得煜城一位名医救治,才得以活下来,据说这位名医祖上是太医,其后告老还乡,造福乡里,在煜城也是颇负盛名。眼下,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位名医,只是听说这名医性子古怪,素来不怎么见生人,想让李老大人引荐。” “名医?”李时归顿了顿,眼神略有些闪烁,低头又是一阵低咳,“煜城内名医众多,若是苏千户有什么不舒服的,老朽可以……” 苏幕轻呵一声,“我就是想要见那位,给李老大人瞧过病的江大夫。” 指名道姓,避无可避。 李时归幽幽的叹口气,“苏千户来得不巧,这位名医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身死,您怕是见不到他了,如今想来,倒也是真的可惜了。” “这么不巧?”苏幕敛眸,指尖轻轻捻起杯盖,瞧着杯中绿芽,“青山绿水,极尽岁月静好,断不该沾染上这些尘世污浊,倒是真的可惜了。” 李时归心下一怔,“苏千户?” “江大夫没了,那他的后人呢?”沈东湛追问。 李时归摇摇头,“江府一场大火,早已无后,两位来得不是时候。” “缘何会起火,又是因何断了江府一脉?”沈东湛面无波澜,“好歹也是你的恩人,李老大人就没有查过?” 李时归哑然。 一句恩人,便如同上了镣铐枷锁,让人挣脱不得。 “此番税银被劫一案,似乎跟江府脱不了关系。”沈东湛字字诛心,“若不查清楚江府的事情,怕是不好彻底剿灭水寇,只是这十数年前的事情,知道得人太少,免不得要劳烦李老大人,如实相告!” 第330章 又想诓她进屋 沈东湛言之凿凿,所说句句在理,以至于李时归有片刻的晃神,好半晌没能答上话来。 “看样子,李老大人并不是很情愿。”苏幕呷一口杯中清茶,虽不似宫中佳品,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指尖一松,杯盖“砰”的一声落回原位,苏幕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好整以暇的望着李时归,将东厂那股子阴戾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与沈东湛是完全相悖的两种代表,即便手段相似,但所表现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一个游离于黑暗之中,眸中尽显阴狠毒辣。 一个生长于光明之下,周身唯见肃然正气。 李时归迎上苏幕的眼眸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老朽不问世事已久,且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还望两位海涵。”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压根就无心?”苏幕偏头看他,“李老大人,我可不像沈指挥使这么还说话,东厂想要办的事,一定会办到。” 李时归拱手作揖,“苏千户所言甚是,只是老朽、老朽委实年迈,记性诚然不好。” 第501章 “好!”苏幕点头,扶着桌案起身,“既然李老大人如此为难,那我这就告辞!” 语罢,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干净利落的,好似压根就不在意这件事。 沈东湛也不是傻子,苏幕都走了,他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叹口气,沈东湛抬步就走。 李时归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委实料不到这两人到底在想什么。 护院转回,毕恭毕敬的行礼,“老爷,没事吧?” “没事!”醒过神来,李时归摆摆手,转身收起了钓鱼竿。 鱼篓里的鱼还在活奔乱跳的,稍稍一动便是水花乱溅,湿了李时归的衣袖,惹得他一声长叹,终是将鱼篓踢翻。 “老爷?”护院心惊,“这是作甚?” 作甚? 李时归幽幽的叹了口气,“放了吧!放了吧!” 一句放了吧,也不知说的是鱼呢?还是别的? 这厢,李时归刚回到宅邸,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底下人的惊呼乱叫,吓得李时归赶紧往后院跑去。 去了才知道,是后院檐角突然坍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砸到了正与李家小孙子戏耍的奴才,头破出血,好在奴才当时身子一撇,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否则定会被生生砸死。 当场的人护着李家小孙子,各个吓得面色发青,若是砸到孩子,定然必死无疑。 李时归腿软,若不是边上的人当场扶住了他,只怕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到了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抱住了自家的小孙子。 仰头瞧着破碎的屋檐,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清楚,这哪儿是什么意外啊,分明就是人祸,尤其是联想到苏幕临走前那个眼神,李时归就浑身发怵,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即便远离殷都,老百姓也都是口口相传,知道一桩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东厂。 东厂鹰犬,遍布天下。 风吹草动,杀人如麻。 “没事!没事!”李时归呼吸急促。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内院刚平静下来,外头便传来儿子出门,险些被马车撞伤的消息,李时归只觉得心肝剧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幕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甚至于没有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情,但是现在……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桩,又一桩。 说不定,以后还有第三桩。 源源不断的麻烦,夹杂着东厂的警告,随时都会招致杀身之祸,这就是东厂的手段,定然也是苏幕授意的结果。 事到如今,李时归可不敢再一个人担着了。 “来人!”李时归招招手,护院旋即上前,“马上,去一趟府衙。” 护院点头,心领神会。 李府的奴才一出门,东厂的探子就得了消息。 行辕内。 苏幕惬意自若的擦着手中剑,阳光下,剑刃寒光利利,真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礼都送到了吗?” “爷放心,李老大人这会已经心急如焚了。”年修低声回答。 苏幕轻呵,“老油条想着打马虎眼,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当年他在煜城有所建树,殷都也有他的一些门生,我可不想把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去。” 所以啊,只能另择一个法子。 “李府的人已经去了府衙,估摸着如上次这般,要去找江大人商议。”年修笑了笑,“到底是年岁上来了,耐不住性子。” 苏幕摇头,“这跟年岁没关系,家里那小东西是他的命根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能不怕吗?都到了这般年纪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命,看到第二个、第三个小孙子出生。” 所以眼下,李时归就这么一条软肋,可不得仔细嘛! “还是要再给他添一把火!”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尽量不伤人命,只要他开口。” “明白就好!”苏幕瞧着被自己擦拭得锃亮的冷剑,“这柄剑,已经擦得很干净了!” 顺子近前行礼,“苏千户,太子殿下……有请!” 年修虽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手中剑“咣当”一声归鞘,苏幕面无波澜,瞧了一眼顺子,“太子急召,可有什么要事?” “这……”顺子有些犹豫。 苏幕横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苏千户又救了他一命,想着设宴款待苏千户。”顺子忙道,“不过这一次,不止是苏千户,连带着沈指挥使也在受邀之列。” 苏幕敛眸,“沈指挥使?” “是!”顺子忙道,“太子殿下说了,您二位功不可没,也为了免得您、您对他有所误会,所以特意二人同邀。” 苏幕深吸一口气,“明知道我与沈东湛并不想深交,太子殿下这是要摆和事酒?” “奴才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深意,只是来传达太子殿下的话,沈指挥使那边也已经答应了,眼下就等着苏千户您点头。”顺子行礼。 苏幕将佩剑丢给年修,大步流星往外走,“如此说来,若我不答应,那便是真的不识抬举了。连沈东湛都去了,我自然也没那么大的架子,你只管去回了太子殿下,我一定会去!” 第502章 “是!”顺子行礼。 待顺子走后,年修忙问,“爷,您真的要过去?” “你去问一声,沈东湛今晚是不是真的会过去?”苏幕低声吩咐。 她素来多疑,对于顺子的话,她才不会相信。 “是!”年修颔首,转身离去。 苏幕立在院子里,负手瞧着天际的蓝,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既惦记着那三箱丢失的税银,又想着江府的事情,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江家覆灭? 无弦? 无弦到底是娘的什么人呢? 至亲? 好友? 年修悄悄去找沈东湛,周南先是一怔,俄而便明白了年修的意思。 “没有啊!”周南摇头,“太子那边没人过来。” 年修面色陡沉,“真的没有?” “怎么,我诓你作甚?”周南双手叉腰,“若是太子那边真的来人,我能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过来,先去找的苏千户?” 年修摇头,“不对,顺子说是先来找的沈指挥使,沈指挥使都答应了,他才去找的我家爷!” “绝不可能!”周南瞧着周围,“我一直在院子里守着,爷在屋子里处理公务,除非顺子能飞天遁地,否则绝对不可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去。” 年修呼吸微促,“那就是说,太子殿下又想诓了我家爷!” 语罢,年修掉头就走。 周南摸了摸自个的下巴,“又想诓……哎呦……” 下一刻,周南火急火燎的冲进了门。 “爷,大事不好,又得火烧东宫了!”周南疾步冲到书桌前。 沈东湛笔尖的墨瞬时落下,“你说什么?” “太子又想诓苏千户去见他,上次、上次在宫里,您可还记得?卑职觉得他定然是要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周南扶着桌案,将年修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沈东湛冷着脸,合上手中的公文,幽幽的搁下笔杆子,“真是死心不改。” “之前就听说,苏千户救过太子殿下,所以太子对其另眼相看。”周南继续道,“如今苏千户又救了一次,估计这太子殿下,更不得了。” 沈东湛当然知道,李璟对于苏幕的觊觎,虽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李璟这份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爷,您说太子这一次,故技重施,是不是又想……”周南轻咳两声,“这宫里头,进了东宫的小太监,都是被抬着出来的。” 沈东湛眸色微沉,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爷,您这样看着卑职……作甚?”周南愣怔,“这、这眼神,怎么瞧着那么瘆人呢?爷,您有话就说,别、别这样!”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今晚,办件事。” “放火?”周南忙凑上来。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我锦衣卫除了放火,就没别的事干了?” 真是岂有此理,成日惦记着放火! “那您想作甚?”周南低低的问。 沈东湛凑过去,伏在他耳畔低语一阵。 “可都记住了?” “是!” 第331章 问她要一样东西 周南办事,沈东湛放心。 好比年修办事,苏幕放心,是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交付后背的生死之交,即便身份不同。 “爷,太子殿下这是要诓您第二次。”年修想起上次的事情,至今心有余悸,“上次要不是锦衣卫下了手,您非得折在东宫不可。爷,鸿门宴,去不得!” 苏幕瞧着边上盛开的花卉,眸色愈发沉冷,即便立在阳光下,周身亦难免寒气凌厉,“顺子没胆子说谎。” 那极有可能,便是太子李璟授意。 李璟到底想干什么? “奴才也这么觉得。”年修颔首,“爷,去不得!沈指挥使那边压根就没有收到邀约,若是您去了,那就是单枪匹马的赴宴。” 不去,还能折腾一下。 若是真的去了,年修身份卑微,东厂也没人敢违拗太子的意思,苏幕便是羊入虎口,这又不是皇宫,唯太子一人独大,彼时谁能人救她? 外头,传来了顾西辞的声音。 苏幕一怔,倒是把他给忘了? “奴才去看看!”年修出了院子,瞧着立在院门外的顾西辞,不由的眉心微凝,“顾公子今儿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顾西辞神情依旧,温润不减,“见一见苏千户,解一解她心头的疑惑。” “什么意思?”年修不解。 顾西辞抬步往前走,“今晚。” 两个字,让年修心头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年修,让他进来。”苏幕耳力好,早已听到。 年修身子一侧,顾西辞便款步进了院子,立在苏幕跟前行礼,“苏千户。” “顾西辞,你想说什么?”苏幕冷眼睨着他,“劝我逢迎太子?还是劝我拼死抵抗?前者违心,后者必死。” 顾西辞笑了笑,“今晚的宴,太子是精心为苏千户准备的,并未邀请沈指挥使一道前来,毕竟东厂和锦衣卫对外不睦,相邀同席委实不合适。” “是不合适?还是另有所图?顾公子心里没数?”苏幕横了他一眼。 顾西辞点头,“就因为知道,所以前来给苏千户吃一颗定心丸,之所以让顺子那么说,是让苏千户跟沈指挥使打声招呼,留个退路。” 第503章 “顺子是受你指使,才那么说的?”苏幕恍然大悟。 顾西辞想了想,“是,也不是!当时太子在,所以太子殿下是知道,我让顺子撒谎这事,他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便也默许了这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年修急了。 顾西辞敛眸,“所谓时势造英雄,自然是要造势,太子殿下对苏千户感恩在心,苏千户称了他的心,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比如庇护,比如权势。再者,此番太子殿下是诚心相邀,并非如东宫那次鲁莽,这点,顾某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 苏幕轻呵,“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祭拜过江家老小。”顾西辞幽幽的开口,“知道谁都不知道的,江府密道!” 苏幕默然。 年修语塞。 “苏千户放心赴约,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东厂,都是有利无害的。”顾西辞躬身作揖,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温柔,“若有不测,沈指挥使必定有所举动,所以苏千户不会有后顾之忧。” 言外之意,只要情形不对,沈东湛就会出手。 明明是烈日当空,可苏幕却觉得一股寒意忽然窜上脊背,整个人笼在寒凉之中,油然而生的内心发怵。 这般算计,如此城府。 难怪沈东湛都说,这小子心思太多。 果真,不可小觑! “顾西辞,你对身边的人,都是这般算计吗?”苏幕问。 顾西辞显然神情微怔,转而徐徐敛眸,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着食指关节,“苏千户过誉,我这点小心思,怎么算得上是……算计?不过是想苏千户一把,没有别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苏幕眸色沉沉的望着他,“知道这意思吗?” 顾西辞颔首,报之一笑,“知道,所以我也有所求,想让苏千户成全。” “说吧!”苏幕负手而立,别开头不再看他。 顾西辞道,“想求苏千户一样东西,听说还是从国公府的小公爷手里,得来的……”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赫然转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一管短笛。”顾西辞说,“短玉笛。” 袖中的手蜷起,苏幕周身杀气腾然,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你要那东西干什么?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又是从何得知?” “无意间看到,苏千户对着短玉笛发呆,想着应是个好东西,顾某平生无喜好,惟愿富贵荣华加身。”顾西辞不是瞧不出,她的杀意,面上没有半分怯色,“凡是奇珍异宝,我都想要。” 年修愤然,“你好大的胃口!” “你真的想要?”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 顾西辞笑了笑,“苏千户……舍不得?” “怕你要不起。”苏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顾西辞拢了拢衣襟,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微微躬身作揖,然后冲着苏幕摊开了双手,“苏千户只管放心。” 年修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顾西辞,深得太子信重,为太子幕僚,他一定当场劈了这厮。 “顾西辞,我且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我便将这东西给你。”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年修愕然,“爷?” 苏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顾西辞依旧恭谨的弓着身,“苏千户但说无妨。” “你要这东西,是为你自己要,还是为你的故人?”苏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顾西辞垂着眼帘,瞧不清楚适合神色,即便苏幕这么问,他亦无半分讶异或者惊慌,只淡淡然的应了一句,“为自己。”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苏幕瞧了瞧周遭的墙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终是将短玉笛交到了顾西辞的掌心里,“既是为了自己,想必顾公子会珍而重之。若是被我知道,顾公子转手赠予他人,我必……” “苏千户只管放心,顾某必定珍而重之,若有遗失或者转赠他人,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顾西辞捧着那管短玉笛,指尖微微蜷起,终是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生命里最要紧的东西。 顾西辞业已发了毒誓,苏幕便也没多说什么,当下拂袖而去。 “公子?”云峰上前,“今晚的宴……” 顾西辞抬起头,瞧着苏幕离去的方向,“她会去的。” 年修疾追上苏幕,“爷,小公爷不是说,那东西是国公府的至宝吗?既然到了您的手里,您可以不给的,晾顾西辞也不敢强取豪夺。” “年修。”苏幕顿住脚步,“你可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 年修顿了顿,“想着,怎么拒绝?” “我问那个问题,既盼着他回答我,是为了故人所求,又盼着他否决这个答案。”苏幕苦笑两声,“瞧,人就是这么矛盾,是不是?” 年修赫然想起,顾西辞说他的那位故人早已故去,所以爷这是在担心…… “爷,那今晚?”年修低声问,“去?还是不去?” 苏幕敛了神色,“自然是要去的,我倒要看看,太子又想玩什么花样?不过这一次,倒不会像上次这般大意,且做点准备才是。” “奴才明白!”年修颔首。 风吹着花香,暖意洋洋。 苏幕冷着眉眼,“明天天亮之前,务必查到五毒门在煜城的落脚点,这帮腌臜东西不除,迟早是个祸害。” 第504章 现在,只有斩断这些眼睛、耳朵,才能把无弦逼出来。 她要亲自,会一会他! 夜幕降临,鸿门宴起。 第332章 沈家醋爷 今儿宴设在小花园里,周遭花香弥漫,晚风习习,散了白日里的浮躁,唯剩下宫灯摇晃的昏黄,映照着满园雅致。 因着是赴宴,所以苏幕穿的并非官服,而是一袭湛蓝色的长衫,头戴玉冠,腰系玉带,往烛光下这么一站,倒是真真应了那一句: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岂能方其朗润。 敛尽一身杀气的苏幕,眉眼疏朗,容颜俊俏,举手投足间大方得体,哪里还像是平素杀人不眨眼、人人畏惧的东厂千户。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苏幕行礼。 李璟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失了神魂、丢了精魄一般。 “殿下?”顺子轻唤,“殿下?” 李璟骤然惊醒,慌忙上前搀起苏幕,“快起来!苏幕,今儿算是家宴,你莫要把本宫当成太子,只当是知己好友,朋友对酌。” “奴才不敢!”苏幕俯首,起身之后退开两步。 李璟手上一空,心下也跟着空了,深吸一口气,他此番倒是没有半点着急,转头冲着顺子低声吩咐,“上菜。” “是!”顺子行礼,快速退下。 不多时,奴才们鱼贯而入。 满桌的珍馐美味,香气宜人。 李璟示意苏幕坐在身侧,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烛光下的人啊,宛若清风明月,即便一身简装,亦遮不住满身芳华。 远远的,周南吸了吸鼻子,来之前就啃了个大饼,这会闻着不远处飘来的香气,肚子里咕噜噜的直叫,真真惨绝人寰。 周南喉间滚动,扭头看自己身边的爷……比起饿肚子什么的,似乎自家爷的处境,更惨一些,毕竟一个浅在肌理,一个深在内心。 屏住呼吸,沈东湛觉得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居然伏在墙头看着苏幕陪太子用饭,这是什么道理? 好在,李璟并未有过激的举动。 苏幕只当自己是来吃饭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太子爱怎样就怎样罢,好好吃饭,吃完就走,多简单的一件事。 偏偏…… 李璟忽然取出了一支玉簪,“苏幕,你救过我多回,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只玉簪,其实很早就想给你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而你对我……亦是诸多抗拒。” “奴才受不起!”苏幕正欲起身行礼。 李璟眼疾手快,当下摁住了她,“别动!” 苏幕:“……” 下一刻,李璟已经取下她玉冠上的簪子,替换上自己的白玉簪。素洁的白玉簪上雕着精致的缠枝牡丹花纹,玉质极好,触手生温。 苏幕无法拒绝,毕竟这是太子殿下所赐,亦是太子亲自戴上去的,摘下来便是大不敬。 虽然李璟口口声声,让她不要把他当成太子,但是在苏幕眼里,太子就是太子,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她可不想给任何人,留下这样大不敬的把柄! “甚是好看!”李璟细细的打量着她。 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以玉冠束发,不苟言笑时倒是生出了几分清冷。 “多谢太子殿下!”苏幕敛眸,算是谢礼。 好在除此之外,李璟并未有过越矩的行为,只时不时的为苏幕添菜,极尽关慰之能。 墙头。 周南皱眉,“爷,卑职记得您当时在甄宝斋似乎也定了一顶玉冠……”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 周南:“……” 说说,也不行?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 从始至终,苏幕都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安安分分的吃饭,目不斜视,将“食不言寝不语”的策略,贯彻到了最后。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苏幕刚放下筷子,李璟便握住了她的手腕,“走。” 苏幕愣怔,“殿下?” “别说话,跟着来就是。”李璟自认为已经放下了身份,连自诩的“本宫”都未曾提过,在她面前,只以最寻常不过的身份,与她相处。 苏幕没办法拒绝,任由李璟抓着她的手,领着她去了后院。 “爷,还跟吗?”周南问。 话音刚落,身边一阵风过,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身影。 周南:“……” 行吧,知道了! 后院内黑漆漆的,苏幕眉心紧皱,不知道这李璟到底想干什么? 须臾,李璟松开她的手,“苏幕,你且看着。” “殿下想让奴才看什么?”苏幕不解。 李璟没说话,边上的顺子快速递上火折子。 一盏花灯,照天明。 两盏花灯,照路明。 三盏花灯排排站,且问姑娘等何人? 苏幕站在檐下,立在台阶上,瞧着李璟拿着火折子,将左右两边悬在树桠上的花灯,悉数点亮,驱散黑暗,换得斑斓的光亮。 “好看吗?”李璟站在光亮中,回眸笑看着她,“苏幕,喜欢吗?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你只顾着办差,甚少有过这般安静闲暇的时候,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安静的美好,最适合你!” 第505章 苏幕,好静。 “苏幕?”李璟提了一盏花灯近前,默默的塞进了苏幕的手里,“那年你救我于寒水之中,险些殒命,我铭记在心,从不敢忘。你可知我这番心思,存来已久,在宫里说着,你总觉得我是虚情假意,如今远离宫廷,你可信我?” 苏幕没吭声,只是瞧了瞧手里的花灯,又瞧了瞧眼前的李璟,脑子里浮现的,是沈东湛的那番话:不知这李璟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有了心思? 忽然间,天空一声炸响。 烟火绚烂,色彩斑斓。 苏幕不自觉的抬头,瞧着天空上绽开的烟花,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花灯。 如今不是元宵也不是中秋,这场烟火是李璟特意为她放的。 她仰头看着烟火,他只抬眸看着她。 墙头,一身黑衣的沈东湛默默的扯上了遮脸布。 周南一瞧,心头顿觉不妙,“爷,这不是没事吗?” “废话!”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这还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 周南想了想,没亲上没抱上,发乎情止乎礼,怎么看都是相安无事啊!左不过,这太子殿下的心思太过奇特,对着杀人不眨眼的苏千户,也敢这样……委实令人费解。 换言之,胆子真大,是个不怕死的好汉! 与,他家爷一般无二! 所幸最后,沈东湛也是理智当头,没有冲动。 如顾西辞所言,烟花散尽,李璟便放手让苏幕回去了,仿佛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将一个男子对于女子的倾慕,展现得格外清楚明白。 苏幕提着花灯,回到自己的小院,进了门便将花灯递给了年修,“挂起来吧!” 花灯不好肆意处置,免得到时候李璟问起来,不好交代。 “是!”年修如释重负,“还好,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做。” 苏幕面色沉沉,“他把不该做的,都做了!” “爷?”年修一怔。 苏幕拂袖坐在镜子前,“如此一来,煜城内外的官员,乃至于随行的诸位大人,要如何看待太子与我?太子这么一闹,等于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这就是最直白的宣告,她苏幕就是太子李璟的人。 “督主原就扶持太子,这并无不妥。”年修还是没想明白。 苏幕摇摇头,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落在那支碍眼的白玉簪上,“东厂是东厂,东厂是义父的,而我……只是我。” 年修心下一怔,隐约明白了些许。 沈东湛疾步进门,一身黑衣尚未褪却,大步流星的行至苏幕跟前。只听得“咚”的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搁在了桌案上。 苏幕:“……” 年修:“……” 周南:“……” 沈东湛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以后就戴这个!” 第333章 是我,害死了江家的人 还真别说,苏幕自个都有些懵逼,没料到沈东湛的反应居然这么大,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枚簪子罢了,且她平素办差都是以发带为主,谁还摆这排场,弄个发冠戴着东奔西跑。 是以,就算李璟以白玉簪相赠,对苏幕而言没什么打紧的,偶尔进宫的时候戴着便罢了,平素爱放哪儿就放哪儿。 无用之物,何必上心? 可谁知道,沈东湛却上了心,还上了真心。 “这就顺眼多了!”沈东湛自顾自的说着,弯腰凑到苏幕身侧,瞧着镜子里的人,唇角轻勾,透着一股子小得意。 苏幕觉得自己可能最近太累了,有些眼花罢,堂堂沈指挥使,与一支簪子较劲,还较得那么起劲,仿佛带了几分孩子气,哪儿还有平素的威严肃杀之气。 “你干什么?”苏幕皱眉,瞧着发冠上的玉簪,虽不及太子所赠的莹润洁白、触手生温,却也是上好的料子。 到底是齐侯府世子,不是好东西不上身。 “瞧着不顺眼的东西,那便摘了去。”沈东湛的双手,搭在苏幕的肩头,“以后就用这个。” 年修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周南一把拽出了房间。 “你拽我干什么?”年修愤然。 周南赶紧合上了房门,“跟着你家爷这么久了,便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瞧见我家爷和苏千户要说点体己话,不方便外人在场?” “体己话?”年修扯了扯唇角,“你脑子没毛病吧!” 周南轻呵,“脑子没毛病,心里有病。” 年修:“……”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此,沈东湛倒是颇为满意,可见方才那两句训斥是有效果的。 “与其把心思放在这点事儿上,还不如想个法子,要如何才能逼无弦现身,查出江府的事情。”苏幕徐徐起身,缓步朝着桌案旁走去。 沈东湛倒也没闲着,“李时归已经去找江利安了,关于江府的真相,还会远吗?” “你都知道了。”苏幕并不诧异。 东厂能盯着,锦衣卫自然也会盯着,左不过这厮素来喜欢捡漏。 活,都是东厂干的。 好处,锦衣卫半点都没少得。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约的是月上柳梢头。”沈东湛当然知道,别看李时归一把年纪,这老小子实际上一点都不老实,此前的确对煜城有所作为,但后来……退隐并非只是因为大病一场。 第506章 手脚不干净的人,到死都不干净。 “时辰还早。”苏幕倒了两杯水,瞧一眼窗外的夜色,心里略有些期许。 他们,会说什么呢? 无星无月,四下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有马车在府衙后巷停下,紧接着便有人影快速上了马车。 如上次这般,车轱辘碾着青石板,穿梭在街道上。 车内。 李时归幽声轻叹,“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 “怎么了?”江利安一怔,转而便明白了过来,“苏千户和沈指挥使去找你的事儿,我业已知晓,只是……你没说吧?” 李时归摇摇头,“正因为什么都没说,反而惹上了灾祸,我的孙儿差点被碎落的屋瓦砸伤,我的儿子亦险些被马车所撞,这是什么把戏,你不会不懂吧?” “东厂!”江利安岂会不懂,“最是不择手段,最是心狠手辣。” 李时归扶额,“这只是开始,以东厂的手段,不日就会变本加厉,如今尚未伤人见血,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他是真的怕啊! 活到了这把年纪,最想看到的,无外乎阖家团圆,儿孙绕膝。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关于这事,江利安也是无能为力。 “唉!”李时归又是一声长叹,“你该知道,这件事若是揭开,也许咱们都得玩完,但只要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在,便会没完没了的纠缠。” 江利安点点头,“我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现如今咱都没办法,一个东厂就够难缠了,还加上一个锦衣卫!之前是你说的,只要找回税银,救回太子,他们就会离开,可我瞧着他们现在的样子,不查出真相,怕是不会离开煜城。”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快点离开。殷都!山高皇帝远,回到了殷都,他们就不会再惦记着煜城的事情,饶是有所惦记,鞭长莫及亦是无可奈何!”李时归瞧着他,“得想个法子。” 江利安已经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件事原就是我对不住江家在先,我……” “你闭嘴!”李时归低喝,“你要命了,现如今还敢说这个?眼下有个法子,咱们合计合计,清算煜城内的所有知情人。” 江利安骇然起身,许是起得太着急,脑门“砰”的磕在了车壁上,疼得他直捂着脑门,说不出话来,“你、你……” “急什么?”李时归冷喝,“坐下!” 江利安坐回原位,可劲揉着自个的脑门,疼得直倒吸冷气,“我能不着急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清算所有知情人,呵,十多年了,该死的都死了,知道皮毛早就忘了这事,你还要做哪门子的清算?如今,知道最多真相的,无外乎是你我二人。那么,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唉!”李时归捂着脸,“十多年了,十多年了,这事就跟刺一样,扎在心里,怎么都忘不掉,没想到我这都快进棺材了,还会有旧事重提的那一天!” 马车停下,此番二人倒是没有分头走,许是因为没能商议出个结果,又担心马车在附近一直转悠会惹人注意,便进了一旁的小酒肆。 酒肆靠近花街柳巷,天亮之前,生意都是极好的。 内里,人不少。 李时归和江利安坐在边角落里,此处还算安静,不似正堂内嘈杂,推开窗就能瞧见外头的花楼里,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以及男子寻欢作乐的呼声。 “唉!”江利安合上窗户,隔绝了外头的声响,“李老,要不然……还是松口吧?” 伙计上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快速转身去招呼别桌的客官。 李时归环顾四周,眸色微沉,“松口?落在了朝廷的人手里,你觉得还会有好下场?包括你我,还有咱们的九族,都得跟着死!若是将那人供出来……你想想当年府衙的官吏都是怎么死的?还有跟江府有关的人,哪个不是以暴毙之名上报的?” 闻言,江利安端起杯盏狠狠灌了一口酒,“我、我……” “你我死不足惜,大不了一条命,可你忍心看着家中亲眷,都赴江府的后尘,死无全尸,死后无人收尸,变成乱葬岗的一员?”李时归抿一口酒,跺了跺手中的筷子,往嘴里夹了一粒花生米。 两杯酒下肚,江利安眼睛都红了,“我原本可以阻止的,可我、我胆怯、退缩,连去通风报信的勇气都没有,还私扣住了报信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江家的人。江家这笔血债,我责无旁贷!” “报信?”李时归摇摇头,“你还想报信?想想舒怀远的下场吧!” 江利安握着杯盏的手,骇然僵在半空,喉间止不住滚动了一下。 “舒怀远试过了,可最后结果呢?”李时归问,“他是要去报信的,最后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死得何等凄惨,你是亲眼看到的。报信?呵,你敢吗?” 江利安微颤着手,放下了杯盏,沉沉的垂下头。 敢吗? 彼时,他刚到煜城没多久,人生地不熟,而且骨子里的懦弱,让他根本不敢站出来,尤其是见到了舒怀远被杀的画面,他…… “我、我决定了。”江利安握紧手中杯盏,鼓足勇气抬头,“士有风骨,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江家的废墟也是我心里的废墟,我……我打算……” 第507章 忽然间,江利安猛地僵直了脊背。 李时归望着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下一刻,江利安冷不丁一口黑血涌出唇,惊恐的瞪大眼睛,瞧着手中的杯盏,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子一歪,怦然倒地。 刹那间,整个酒肆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投射而来,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 “啊,死人了……” 第334章 薛涛是谁? 苏幕原是想往里面冲,但最后却被沈东湛摁住,“这是江府的事情,你暂时避嫌,免得到时候真的查起来,会查到你的头上。这里交给我,你待会再进去,东厂和锦衣卫必须分开行事,不能凑在一起,惹人怀疑。” “好!”苏幕退后两步。 沈东湛率先带着人冲了进去,只一眼地上的江利安,便顿觉大事不妙。 “爷,怕是不行了!”周南伸手去探江利安的脖颈大动脉。 动脉跳动迟缓,估摸着是要不行了。 “江大人?”沈东湛心下大惊,瞧着江利安唇角的黑血,显然是中了剧毒,“把人都带下去,谁都不许离开酒肆半步,违者重罚!” 周南行礼,“是!” 手一挥,锦衣卫包围了整个酒肆,将所有食客都驱至于一旁的酒屋内,不许任何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解毒丸只能解刚入之毒,心脉未曾浸染之时,但是江利安所中剧毒,极为阴狠,已然漫至心脉,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来不及了!”沈东湛心下微沉。 恰这时,周南疾呼,“李老大人?” 桌案上,还趴着一动不动李时归,此刻亦是口鼻出血,双目紧闭,奄奄一息得……好似也快不行了,难怪江利安这边出了这事,他竟半点动静都没有。 如今看来,早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救人!”沈东湛一声令下,周南便让人将一旁的桌椅拼凑在一处,把李时归抱到了桌案上平躺着,大夫……稍后就到。 眼见着差不多了,苏幕领着人从外头冲进来。 “江大人?”沈东湛面色铁青。 江利安只剩下出的气,已然快不行了,口鼻处不断有黑血涌出。 “江利安!”苏幕近前,伏在他耳畔低语,“告诉我,江家灭门的幕后黑手是谁?” 江利安直勾勾的盯着她,已然弥留。 “说清楚,我爹娘到底是为什么死的?”苏幕咬牙切齿,在窗外听到那些话,她恨不能剁碎了眼前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是因为无疆吗?” 江利安瞪大眼睛,努力的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苏幕眦目欲裂。 若不是沈东湛极力克制着她,只怕苏幕真的会亲手宰了江利安。 “薛……薛……”江利安死死的抓住苏幕的手,“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只是,江利安能说的,也仅仅如此。 “断气了。”沈东湛握了握苏幕的手腕,“冷静点。” 苏幕眸色猩红,紧咬着唇瓣。 冷静? 换做是谁,怕是都不能冷静吧? “线索断了。”苏幕嗓音有些哽咽,“断了……” 沈东湛摇头,瞧着死去的江利安,目色沉冷至极,“至少目前为止,咱们有两条线索,一是舒怀远早在十多年前可能就死了,二是江利安口中的薛涛。” “爷!”周南疾步过来,“是剧毒,好在李老大人所食不多,暂时稳住了毒性,但是必须及时找到解药,否则……他年岁大了,怕熬不过去。” 江利安已经死了,李时归断然不能再有所闪失。 “酒中有毒!”年修提着酒壶过来,“酒肆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奴才会挨个盘问过去。” 苏幕站在那里,眸色冷到了极点,“查!务必给我吐出实话来!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朝廷的官吏都敢杀!” 江利安可是煜城守官,居然会莫名其妙的被人毒杀在酒肆之中。 不只是江利安,还有李时归。 先后两位煜城守官中毒,此事非同小可,苏幕和沈东湛第一时间上报太子李璟,关于毒杀之事,李璟心惊肉跳,忙下令彻查。 今儿能杀煜城守官,明日也能杀他这太子。毕竟,毒之为物,无影无踪,谁知道哪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江利安的尸体被抬回了府衙,放在了停尸房内。 仵作验尸,证明乃是江湖上的剧毒,三步倒。 “这种东西最是阴狠毒辣,无色无味。”仵作解释,“掺合在酒中,更能杀人于无形,江大人食用太多,腑脏受损严重,不过……卑职在江大人的腿上找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说着,仵作掀开了尸布,指了指江利安腿上的痕迹。 “这腿上的痕迹,像是指甲挠的?”沈东湛狐疑的望着仵作,“好像是字?” 仵作颔首,“生前的痕迹,但是因为用力过猛,所以留下沉重的痕迹,其后江大人毒发身亡,导致这痕迹清晰的留在了他的腿上。卑职瞧着,是字,像是薛涛?” 苏幕凑近了细看,细想着当时江利安已经毒发,自知命不久矣,晓得……多半是因为江府的案子,所以就把重要的线索留下。 第508章 以当时江利安的角度,这两个字虽然比划凌乱,但若是仔细的凑一凑,还是能看清楚的。 薛涛? 薛涛…… “薛涛?”苏幕顾自咂摸着,“薛介?” 沈东湛骇然盯着她,“你说谁?薛介?” “无弦老道,对付完了定远侯府之后,就对国公府下了手,要薛介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后又来了这煜城……”苏幕呼吸微促,“国公府?薛介?!” 沈东湛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国公爷薛介,就是江大人之前提及的好友——薛涛?江府事发当夜,薛涛灌醉了江大人?”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第335章 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没有证据的猜测,始终是猜测,苏幕和沈东湛意见一致也没用,他们必须掌握十足十的证据,才能去找国公爷薛介。 “说起来,国公爷薛氏委实出得奇怪,听说是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功勋,会被皇上封为国公爷。”沈东湛此前倒是没觉得什么,如今想来,全是可疑之处,“你说,这会不会和十多年前,江府灭门一案有关?” 所谓功勋,不过是踩着累累白骨、青云直上的假象。 苏幕不敢想象,有人的满门荣耀,是拿自己满门的血来染红的,若是如此,真真该死,薛家满门都该死! “眼下没有证据,你先别着急,咱们再查查。”沈东湛道,“既是到了煜城,便算是落叶归根,从根查起。” 苏幕回过神,只能沉着脸点点头。 事到如今,她除了冷静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从十多年前,江府灭门那日开始,她苏幕就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利,连死……都由不得自己。 “可还有别的什么线索?”沈东湛问。 仵作摇摇头,“暂时没有,卑职会重新再验江大人的尸体。” “好!”沈东湛叹口气,领着苏幕往外走。 今儿夜色太沉,无星无月,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宛若瞧不见光明在何处,如同人心之冷。 “等找到牛鼻子老道,也许事情就能明了了。”沈东湛侧过脸看她,“为什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呢?苏幕,别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苏幕顿住脚步,扭头回应着他的眼神注视,“沈东湛,你想过没有,国公府如果是因为我江家而得了这爵位,那这背后主使者,可能就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想过。”沈东湛如实回答,“从你怀疑薛涛就是薛介之时,我便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我想不明白,煜城江府与殷都皇宫里,有什么牵连?若然是帝王降罪,大可一道圣旨抄家灭族,为何要这般悄无声息?” 要知道,帝王降罪远比这样灭门,更能震住人心,更能斩尽杀绝。 “许是,为了无疆那个方子!”苏幕叹口气,“这东西我只听我爹提起过,至于干什么的,委实不知。” 沈东湛皱眉,“便是你一直追查舒怀远的缘故?” “武林盟追杀舒怀远一家,不就是冲着无疆去的吗?我当时救了舒云,就是为了等舒怀远出现,我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苏幕固执的觉得,舒怀远还活着。 沈东湛狐疑的看着她,“方才李时归和江利安的对话,你都没听清楚吗?舒怀远死了,他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舒云的父亲,可能不是你、你认知里的那个舒怀远。” 也就是说,苏幕可能搞错了,舒云跟舒怀远,其实没什么关系。 人有同名,偶尔误撞。 “不!”苏幕摇头,“舒怀远一定还活着,连少离都察觉到了舒云的不对劲,肯定不会弄错的,舒云肯定是舒怀远的人,肯定是!” 沈东湛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怪圈,舒怀远似乎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精神寄托,若是没有这个人,若是没了舒怀远,苏幕便不知道,还能向谁讨回这笔血债了。 这,也算是另一种自欺欺人。 “现在,唯一能保住的便是李时归。”沈东湛转了话题,“他若是也死了,那这件事就更棘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仵作既说三步倒是江湖之毒,保不齐跟五毒门有关!” 苏幕摇头,“我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吾谷已经让人把当时在酒肆里的人,全部严加盘问,若是真的有五毒门的人,早就闹腾起来了。” “不是五毒门,难道是武林盟吗?”说起这个,沈东湛还真的觉得有些奇怪,“你发现没有,武林盟好久没动静了,如今反复折腾的只有这帮不知死活的五毒门。” 苏幕眉心微蹙,“你是说,武林盟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密谋什么大事?” “我只是觉得太过安静了,一开始要找无疆的是他们,把舒怀远找出来,把舒云送到你眼皮子底下的,也是他们。”沈东湛意味深长的说,“现在却一无所踪,消声觅迹,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之前,苏幕觉得自己救下舒云,乃是巧合。 如今听沈东湛这么一说,她竟生出了几分被算计的感觉。 “把舒云,送到我的眼皮子底下?”苏幕仔细咂摸着这句话,“你的意思是,武林盟其实是在帮江家?” 沈东湛叹口气,“谁知道呢!这帮江湖人,行事怪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没给你添堵,全然不似五毒门这般阴邪。” 第509章 “走吧,先去李家看看。”苏幕道。 李时归被救治之后,当即抬回了李府,这会由两位大夫轮流守着,免得再出意外,府内交给东厂,府外则由锦衣卫看着。 整个李府,内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璟惶惶不安,在寝殿内来回的走着,这下子便是美人当前没了什么性质,将人全部赶了出去。 顾西辞知道,他这是害怕,害怕这种事会落在自个的头上。 “太子殿下!”在李璟绕着屋子走第十圈的时候,顾西辞开了口,“您只管放心,行辕内安全至极,有锦衣卫和东厂的精锐驻守,绝对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李璟咬着牙,“江利安是煜城知府,连他都在酒肆里被杀了,你让本宫如何不惧?罢了,反正税银已经找到,水寇也都悉数被擒,本宫觉得还是要早些回去才好。” “税银还有三箱没有找回来。”顾西辞道,“怕是皇上问起来,不好交代。” 这毕竟是国库的东西,哪能说丢就丢了?而且现在这么一走,三箱税银就别想再找回来了。 “不就是三箱税银吗?”李璟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难道比本宫的命还重要?” 顾西辞行礼,“贼人明知道殿下就在煜城,还敢如此有恃无恐的杀了江大人,就说明压根没把您放在眼里,若是朝廷知道……怕是有碍于太子殿下,您的威望啊!其次,不日皇上知道煜城守官被杀一事,责问起来,太子殿下该如何回答?” “这……”李璟愣怔。 顾西辞又道,“殿下可安心留在行辕内,此事交给东厂和锦衣卫,全权查办,若是真的查不出来,到时候殿下也可推诿一番。若是查都不查,就打道回朝,到了皇上跟前,可就是两码事了!” 查不出和不查,的确是两码事。 查不出,是能力有限。 不查,则是胆色问题。 身为太子,理该胆色过人,有所担当。 “那此事交给你!”李璟道,“本宫信你。” 顾西辞行礼,“是!” 出了行辕,云峰有些犹豫,“公子,这事不简单,您确定要掺合进去?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有头绪,您去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少废话,去李府。”顾西辞登上马车。 云峰点头,坐在了车前,驱车前往李府,“此前您设了一场宴,也没见着人感激您呢!” “我需要他们感激吗?”顾西辞坐在车内,“看懂彼此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感情这东西就是要旁人推一把,才能进一步。” 云峰叹口气,“您是没瞧见,沈指挥使进苏千户的院子时,那脸色黑得……就跟天底下人都欠了他银子似的。” “无需看见,知道就好。”顾西辞道,“这事揭过,不许再提。” 云峰颔首,“是!” 折扇敲在掌心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顾西辞低眉手中的折扇,低声呢喃,“我也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会不会后悔……可来日,这兴许就是保全她,最好的一条退路,你莫要怪我!” 马车停在李府门前。 顾西辞下车的时候,瞧了一眼周围的锦衣卫,包围得这么严实,甚好。 “公子。”云峰搀了一把。 顾西辞拾阶而上,抬步进了李府。 人,都在后院,围拢在李时归的病房内外。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李时归的性命,只有他活着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以及曾经发生在江府的旧情。 可大夫很是迟疑,“李老大人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像是年轻人,毒虽然控制住了,但是想要完全排出体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至于何时醒来,这就难说了!” 满屋子的老弱妇孺,哭哭啼啼的。 苏幕在檐下站着,瞧着出来的沈东湛,“脸色不太好,可见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夫说,命是保住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沈东湛负手而立,站在她身边。 苏幕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转头冲底下人吩咐,“留一个李家人在屋内伺候,其他人全部赶出去,谁敢有异议,拖出去,打!” “是!”东厂的蕃子快速进了屋子。 不多时哭声愈响,紧接着李家人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下老家仆在内里伺候着。 “都给我闭嘴!”苏幕一个眼神过去,众人哭声骤歇,“别让我听到一声响,若是惊扰了李老大人的静养,就别怪我不客气。” 音落,妇人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拖拽着孩子离开院子。 东厂都是疯子,都是刽子手,谁能不怕? 不过,李家儿郎而是留了下来,是沈东湛让他留下的。 李时归就一个儿子,名,李重君。 “李公子。”沈东湛问,“你父亲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 李重君心有余悸,当即行礼,“回指挥使的话,父亲近来与平素无异,只是听伺候的老奴说,家父这两日睡得不好、进得不香,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李老大人与大人,交情匪浅啊!”沈东湛又道。 李重君点点头,“江大人初来煜城的时候,蒙父亲手把手教于煜城公务,所以对父亲如同恩师一般,感恩在心,颇为敬重。” 第510章 “你若不说实话,怕是很难找到凶手,若是对方再来一次,你觉得你爹这把身子骨,能撑得住吗?”苏幕轻哼,“就这点把戏,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戏耍?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李重君吓得“扑通”跪地,瞬时身子剧颤,“不敢!” “不敢?”苏幕勾唇。 忽闻刀剑出鞘之音,刹那间寒光迸溅。 “慢!”沈东湛疾呼。 若非他及时扣住了苏幕持剑的手,只怕她这一剑下去,李重君就得身首异处。 身子一软,李重君瞧着近在咫尺的青锋剑,当即瘫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瞬时而下,“别别别杀我,别杀我!苏千户饶命,苏千户,我、我我说!我说!” “不见棺材不掉泪!”苏幕冷嗤。 反手间,收剑归鞘。 她居高临下的抱剑在怀,将身形立得笔直,周身杀气毕露,不曾收敛分毫,只听得她音色飒冷的匍出一个字,“说!” 沈东湛的舌抵了抵后槽牙,不紧不慢的退到一旁站着,冷眼旁观。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336章 被藏起的秘密 李重君“砰砰砰”的磕头,谁不知道东厂阉人没有心,素来杀人不眨眼,若是真的得罪了东厂,其后果不是李家可以承受得起的。 “还不赶紧说?”周南在旁边多了一嘴。 李重君忙道,“就在不久之前,我瞧见爹的书房里来了一人,穿得一身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进了书房之后,爹便快速合上了房门,也不知道二人在密谋何事?” “书房?”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 沈东湛还真的没在意李时归的书房,毕竟一个闲赋在家,辞归乡里十数年的老大人,能有什么秘密呢? 如今看来,真是诸事不可臆断,还是要小心为上。 “是!”李重君连连点头,“平素,府上安静,没什么人来,所以那天夜里冒出这么个人来,我就留心多看了两眼。这人面上很生,我瞧着不像是附近的人,而且有点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黑的缘故?” 沈东湛近前一步,“你是说,此前没见过这人?” “不曾见过。”李重君很是肯定的摇头。 苏幕眸色沉沉,“他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李重君磕头,“爹素来不喜欢我们靠近他的书房,说是里面有太多的孤本,万一被我们弄坏了,他会心疼。” 苏幕冷着脸,“带我们去书房。” “是!”李重君赶紧起身,抬袖拭汗,慌慌张张的领着苏幕和沈东湛,去了自家老父亲的书房,“两位爷,这边请!” 李时归的书房,瞧着与寻常书房无恙。 苏幕扫一眼满屋子的书架,眉心微凝,瞧不出所以然。但沈东湛不一样,屋子里的书籍确实不少,但你要说是孤本,他还真是没瞧出来。 “你先出去吧!”沈东湛道。 李重君如获开释,赶紧行礼退出了书房。 有周南在门口守着,沈东湛倒也放心。 “你发现了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环顾四周,“都是书。” “废话!”苏幕在屋内绕了一圈,“我又不是瞎子,有眼睛会看。” 沈东湛随手拿了一本书册,“这些书可不是什么孤本,随随便便在街上就能买到。这个书房里肯定有秘密,也不知道李时归到底在干什么?” “说明他心虚,连家里人都不放心,严守着这个书房。”苏幕蹲下来,瞧着书架下的痕迹,“像是有挪动过!” 指关节轻叩,发出了低哑的脆响。 “空心的?”沈东湛眉心紧蹙,“找找看,哪儿能打开这机关。” 苏幕起身,二人快速查找着周遭的痕迹,然则奇怪的是,居然找不到机关在哪?一切都安然无恙,无迹可寻。 明明书架有问题,竟然找不到线索?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 周南轻叩房门,继而快速进门,“爷,顾公子来了。” 闻言,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 “定然是太子授意。”沈东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子肯定对“江利安被毒杀一事”怕得要死,不敢踏出行辕半步,于是乎就授权顾西辞,着顾西辞配合东厂和锦衣卫,全权查察此事。 苏幕敛眸,“既是太子授意,自然无法拒绝。” 言外之意,何其清楚。 沈东湛冲着周南使了个眼色,周南会意,行礼退出了房门。 外头,顾西辞老老实实的站着,仍是那副温和如玉的模样,静静等着内里的回话。 “顾公子!”周南拱手,“既然您是太子授意,查察此事,卑职不敢拦着您,您进去便是,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周南瞧了云峰一眼。 顾西辞会意,回头冲云峰叮嘱道,“你在外头等着,莫要进来。” “是!”云峰行礼。 顾西辞提了摆子,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沈东湛和苏幕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听说李老大人的书房里,有不少孤本,我瞧着……好似不然。”顾西辞环顾四周。 苏幕勾唇,“到底是读书人,一眼就瞧明白了。” “这屋子里,怕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顾西辞取了一本书,随手翻着,这倒是跟之前沈东湛的样子,很是相似。 第511章 沈东湛叹口气,“废话少说,找机关吧!这书架,有问题。”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事实证明,这句话是有一定的道理。 尤其是,这三个并非真的臭皮匠。 沈东湛挪动书架上的一本书,整个书架便开始缓缓移动,紧接着一个黑黝黝的口子便展露在三人面前。 “果然是有名堂!”苏幕率先进入,其后是顾西辞,最后是沈东湛。 一人前行,一人殿后。 顾西辞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有点多余。 密道不深,延伸向下,其后是密室,但密室的大门是上了锁的。 “我来!”沈东湛瞧了一眼二人。 总归不好砸了这门锁,所以得另想个法子。 “你会开锁?”苏幕一怔。 沈东湛没多说什么,鞋底抽了一根针出来。 苏幕:“……” “看样子,沈指挥使没少干这事?”顾西辞满心诧异,这伎俩可不是沈东湛该有的,当属于街头混混,又或者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惯用之道。 沈东湛不吭声,猫着腰,三下五除二便打开了门锁。 “真没瞧出来,沈指挥使还会这一招?”苏幕推开石门。 沈东湛默默收了针,“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毕竟是行走江湖之人,总归要万事俱备,免得出了什么事,便措手不及。”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密室很是宽敞,而且分为里外三道门,外头进来之后,还得继续开锁。 “这都快赶上府衙的库房了!”苏幕沉着脸,“一个辞官回乡的人,居然在家里造了这么一间密室,防守还如此严密,到底是何居心?” 第二层的锁被打开的时候,三人皆是一怔。 满室都是箱子,整整齐齐的,排了两排,最内的一层还叠成了两层,也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顾西辞上前打开,周遭烛光摇曳,瞬时晃了他的眼,惊得他当下别开头,未敢直视。再回过神来,沈东湛和苏幕已经近前。 满箱子的金银珠宝,内里还藏了一颗夜明珠,难怪方才这么晃眼睛。 沈东湛打开了另一个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满目银光。 “这么多银子?”苏幕愕然,转身也打开了一个箱子,“还是银子……” 三人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曾以为的淡泊名利,急流勇退者,不过是假象。 隐藏在假象之下的,是利欲熏心,还有贪得无厌。 “这总不会是他自己挣的吧?”顾西辞瞧着二人,“至少,我看着不像!” 一个耄耋老人,居然藏着这么多银子,且依他此前的俸禄来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重君只是衙门的一个主簿,官位微小,不足以如此。”沈东湛道,“而且,据我所知,李家自诩书香门第,只有一间书铺作为营生,但是经营不善,所以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笔财富。” 苏幕轻嗤,唯有四个字:“不义之财!” “最后一道门,试试看!”顾西辞道。 沈东湛倒是神乎其技,最后一道门虽然颇费心思,但还是被他打开了。 “你这本事,来日不当锦衣卫的指挥使,也能混口饭吃。”苏幕免不得调侃他两句。 顾西辞抿着唇笑。 “何止啊,我还能养家糊口呢!”沈东湛一用力,最后一道石门被重重推开。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伴随着尘灰嗖嗖落下。 三人慌忙拂袖挡开灰尘,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待尘埃落地,密室内的一切,悉数呈现在三人面前。 苏幕骤然僵在原地,紧咬着牙根,掩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泛着瘆人的白,握得咯咯作响,瞧着眼前的一切,她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这儿……”沈东湛款步踏入,“怎么有点怪怪的?” 环顾四周,既没有外头的金银珠宝耀眼,又不是藏着什么珍品之处,入目虽有些文玩古物摆在墙边的桌子上,但……瞧着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最为奇怪的是,密室正中央的炼炉。 “像是药炉?”沈东湛绕着炉子走了一圈,足足一人多高,两人合为而不拢,这么大的东西怎么会放在这里? 顾西辞的手,轻轻落在了药炉上,音色沉沉,“这是……丹炉。” 第337章 世事无常螳捕蝉 “丹炉?”沈东湛一怔,“你到时候认得清楚。” 顾西辞神色凝重的望着偌大的丹炉,掌心轻轻摩挲着丹炉上镂纹,“丹炉和药炉很是相似,但终究还是有所不同,久病成良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丹炉,是我家的。”苏幕瞧着二人,“我爹的!” 沈东湛骤然绷直了身子,“你说什么?江府的东西?” 既是江家之物,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原以为,家里什么都没了,一场大火,屋舍倾塌,还能留下什么呢?如今看来,是我低估了人性的恶,忘了人的劣根性。”苏幕裹了裹后槽牙,眸色狠戾,“贪婪!” 贪这一字,乃万恶之源。 “江府的东西出现在这里,且没有任何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说明这东西是在起火之前被搬出来的。”沈东湛打量着周围的所有物件,“李时归得你父亲救治,捡回一条命,其后便辞官,原以为是心灰意冷,如今看来是闻风而避,将烂摊子丢给了江利安。” 第512章 苏幕点头,这会倒是冷静下来了,只觉得沈东湛所言甚是有理。 “现如今江利安被毒死,李时归亦是中毒昏迷,那就是说……”苏幕眉心紧蹙,“煜城之内,还有知情者,且时刻留意着江府的案子。” 顾西辞摩挲着指尖,“杀光知情人,是瞒住真相最直接的方式。奇怪的是,谁能有如此本事,威胁甚至擅杀煜城知府,朝廷守官?覆灭江家,其背后势力的尊贵,可以想象!” 身份地位,定在知府之上。 “国公爷薛介!”苏幕冷然。 顾西辞摇摇头,“一个手无实权的国公爷,连皇帝跟前都甚少露面,靠着爵位混吃等死,苏千户觉得他有这般本事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幕问。 顾西辞把玩着手中折扇,“在下以为,国公府只是个幌子,若是真的有人要查江府之事,必定会查到国公爷的身上,如此一来……这幕后之人反而容易清算江家余孽。” “你是说,那就是饵?”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顾西辞瞧着周遭的摆件,“难道不是吗?要不然,凭什么让一个无功无碌之人,光明正大的坐在国公爷的位置上?国公爷其实心里清楚,所以自打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便日夜闭门不出,生怕被江家的人寻仇追杀。”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薛介深居简出的缘由。 迄今为止,即便是殷都城内的官员,也甚少见过这位国公爷,只知道叫薛介,只知道皇帝颇为重视,寻常不许任何人招惹国公府,其他的……委实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皇帝!”苏幕狠狠闭了闭眼。 对此,顾西辞摇摇头,“不见得!国公爷的位置,是皇帝给的,可很大程度上,皇帝好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保护什么? 沈东湛的意见倒是与顾西辞一致,“皇上若是真的要覆了江家,完全可以找任何理由,一纸圣谕,抄家灭门,夷灭九族。” “不是皇帝,会是谁?值得皇帝如此大费周章,又是祭出薛介,又是封为国公爷,防着江家的后人寻仇?”苏幕不解。 沈东湛沉默。 顾西辞默然。 “先别想那么多,找找看,这里还有什么线索?”沈东湛回过神来。 三人在密室内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倒是没发现别的什么线索,这屋子里的东西虽然都是江家的,但瞧着也没什么打紧的。 墙壁上挂着两幅画,皆是泼墨山水,风景秀丽无比。 “这两幅画,我得带走。”苏幕瞧了一眼沈东湛。 沈东湛点头,“不过……不是现在。” “我知道!”苏幕眯了眯眸子,“这两幅画是我娘留下的,是她最喜欢的画。” 沈东湛近前细看,“不像是名师大家之作。” “原就不是什么大作,只是我娘颇为重视,我时常见着娘亲对着这两幅画发愣,保不齐是娘亲的家乡,或者是记忆里的某个地方。”苏幕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向顾西辞。 顾西辞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幅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山水,苏幕难得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红得厉害,仿佛这上面,还残留着父母亲的温度。 久违的,家人的温暖。 从第三层密室里退出来,三人各自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经过第二道密室的时候,沈东湛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上前将所有的箱子都一一打开来,彻底的检查了一遍。 在内层叠在最下方的箱子底下,沈东湛掏出了一锭银子。 苏幕和顾西辞急忙凑上前,呼吸微促的瞧着沈东湛,将银锭子翻个了个,屁股底下有略显模糊的融痕,痕迹还不是太旧,说明是近期融去了什么底下的印记。 三人面面相觑。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苏幕抬步朝着另一个箱子走去。 见状,顾西辞亦如此。 这些被融过的银锭子,都放在箱子的最底层,可见是特意隐藏的,见不得人的来路。 “税银?”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银子。 沈东湛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证据!”苏幕抬步往外走。 回到书房,书架徐徐归为原位。 一声闷响,三人的心皆是往下一沉,谁能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多少人的性命都折在了这上头? “李时归不能死。”苏幕道。 沈东湛点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怪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沈指挥使的意思是,为什么江大人死了,而李时归只是昏迷,若不是他年岁大了,估计还不会这么严重?当时在场的就他们二人,酒肆内也没什么可疑之人,所以……”顾西辞扫一眼二人,“沈指挥使是怀疑,这是李时归的苦肉计?”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头,“人心难料,不有句话吗?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姜老姜的,保不齐也能辣死人。” “三步倒?”苏幕环顾四周,“李重君说,当时有人来过这书房,找李时归。若不是送药的,就是来密谋杀人的。” 顾西辞点头,“诚然如此。” “若是这样,那这李时归想杀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定是江利安此前就已经有了动摇,逼得李时归不得不下定决心除掉他。”沈东湛翻找着书桌,忽然瞧见了火盆里的灰烬。 第513章 四四方方,就那么巴掌大小。 屋内无风,且火盆搁在桌子底下,灰烬还保持着最初燃烧过后的痕迹,上面倒是没有半点书写过的样子。 再看火盆边上,隐约好似有什么粉末状痕迹。 “给我拿张纸过来。”沈东湛蹲在那里。 苏幕疾步捻了一张白纸,见着他如此专注,当下轻轻的递过去,免得刮起风,将痕迹吹飞。 沈东湛边上的铜剔子,将火盆边缘的粉末,一点点的掸在白纸上,尽量将动作放轻缓,待掸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裹起白纸,“待会让周南把这东西,交给仵作看看,是不是三步倒?” “如果证实是三步倒,这场好戏……可就有得看了!”顾西辞幽幽的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无常螳捕蝉。” 关于李重君说的那个黑衣人,屋内并无任何可疑痕迹。 可见,此人非常小心。 “把这个,交给仵作查验,看看是什么粉末。”沈东湛将纸包递给周南,“你亲自盯着,不许假手于人,得到结果立刻报我!” 周南慎慎的结果,“是!” 不远处,年修火急火燎的跑来。 第338章 他,是真的死了?! “爷!”年修行礼。 苏幕立在檐下,“说!” “当夜酒肆里的所有人,奴才都一一盘问过了,无一例外,全都不是涉事之人。”说这话的时候,年修心里有些焦灼,“爷,什么都没问出来,是奴才没用!” 苏幕叹口气,“不是你没用,而是这件事原就不关他们的事。” 既然与酒肆里的人无关,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 “爷?”年修一怔。 苏幕抬手,“起来吧!” “是!”年修起身,“爷,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转而只有一个字,“等!” 等着仵作的消息,等着李时归醒来。 “来人!”苏幕一声令下,“看好书房,一只苍蝇都不要给我飞进去,谁敢疏忽职守,杀无赦!” 底下人异口同声,“是!” 如此这般,免得证据被销毁。 李时归还没苏醒,李府内外重兵防守,进出必须得东厂和锦衣卫皆应允才行,否则所有人都得留在府内。 从李府出来,三人去了江利安的府上。 江利安的夫人元氏,抽抽搭搭的,话都说不齐全,倒是一旁搀着的嬷嬷,还算清醒,倒也能答上话来。 “老爷最近很是焦虑,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嬷嬷仔细的回答,“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来也不见。” 元氏点点头,眼眶红得厉害,自打江利安出事,她已经哭得不成人形,眼见着是快虚脱了,“昨儿夜里,老爷出去之后,好似有些犹豫。” “犹豫?”顾西辞问,“为何会犹豫?是预知要发生什么事?” 元氏也不知道,只是抹着眼泪道,“前两日,老爷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让我收好了,以后可能会有用得着的地方。昨儿夜里,出门之前,老爷又问了一句,东西还在吗?谁知道这一走,居然就是生离死别,我一个妇道人家……” 说到情深处,元氏又泣不成声。 “什么东西?”沈东湛问。 元氏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老爷交给我的时候,只叮嘱不要打开,所以……” “东西在哪?”苏幕问。 元氏由着嬷嬷搀扶,抬步往前走,“在屋里。” 东西是什么? 苏幕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诧异,江利安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去见李时归的时候,就已经把某些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的妻子。 东西放在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里,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沈东湛随手接过,眉心微凝。 元氏连连点头,哽咽道,“老爷当时给的,就这么个东西,我掂着有些轻飘飘的,也不知道什么什么东西。” “上了锁?”顾西辞这话一开口,便与苏幕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了沈东湛的身上。 沈东湛:“……” 这是真拿他当锁匠使唤?!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异样?”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盒子。 元氏摇摇头,“老爷的事情,我素来都不过问,只晓得他这些年一直与殷都某位贵人保持通信,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殷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居然,又扯到了殷都…… “你不知道这贵人是谁?”苏幕追问。 元氏还真的不知情,对于这事,江利安不曾与府内的任何人提起过,奴才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进了江利安的书房,倒是不似李时归的书籍满目,放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到处透着细腻之色,窗口的迎春还斜挂着,素雅又不失温馨。 当然,江利安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密道、密室之内的,这仅仅只是江利安的个人书房。 桌案上还铺着纸张,显然是想写点什么,最后墨都磨好了,竟也没有下笔,笔尖上蘸了墨,搁在笔架上已被风干。 沈东湛捻起笔杆子,以指腹抵了抵笔尖,“走的时候,应该是想留下点什么吧?” 第514章 “他应该是想说出真相。”顾西辞若有所思,“只可惜,没来得及。” 苏幕没说话,之前在酒肆外头,她是听到江利安所言的,所以顾西辞如此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江利安应该是想吐实。 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灭了口。 “打开这个盒子吧!”苏幕道。 沈东湛瞧了一眼二人,莫名觉得顾西辞和苏幕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打开!”苏幕眉心微凝。 沈东湛无奈,默默的抽出了针,“最后一次。” 回回都拿他当锁匠,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鲁班锁?”沈东湛一怔,“如此谨慎,定有名堂。” 可方才拿了盒子在手,轻飘飘的,里面不像是藏着什么奇珍异宝,但晃了晃,有些细碎的声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只听得“咔擦”一声响,锁扣终于被打开。 盒子里,真的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放了两封书信。 沈东湛狐疑的取出,打开第一个信封。 里面是折叠起来的画,瞧着不像是煜城的地形,且上面没有任何的标注字迹,说是地形图又不像是地形图,更多的像是泼墨山水画,只是道路的走势画得格外仔细。 “这像是在哪见过?”沈东湛转手递给苏幕。 苏幕眉心微凝,“这像是我娘喜欢的那两幅画。” 只不过,是把两幅画合成了一幅。 “这封信是什么?”顾西辞问。 沈东湛拆开第二个信封,一打开,真是触目惊心,满目嫣红之色,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信纸,而是血书。 字迹有些模糊,写得歪歪扭扭的,不太能瞧清楚,好在只有寥寥数语。 “江兄速避,祸延妻儿。友舒怀远,泣血敬叩。”沈东湛转头望着苏幕,从始至终,苏幕都觉得舒怀远不是个好东西,是江府灭门的知情者之一,又或者是元凶巨恶,“你的推断,可能真的出现了偏差,这封血书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舒怀远,可能真的如江利安所说,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杀死了。 “舒怀远死了?”苏幕僵在原地,面色略略发青,“死了?” 顾西辞瞧着这封血书,“若不是重要的东西,江大人不会这般谨慎的收着,把这两样东西看得这般仔细,预料到自己要出事,早早的交代了自家夫人。” 事实,诚然如此。 “如果舒怀远真的死了,那么现在的舒云又是谁?”苏幕有些神情恍惚,“舒怀远若是死了?那尸首又在何处?他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 沈东湛想了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舒怀远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有人要对江府不利,就千里迢迢的来报信,谁知道被人抢先拦下,然后残忍的被人杀死。那时候江利安应该也在,所以才会有这封血书的留存!” “薛涛灌醉了江利安,可实际上呢?江利安是装醉。”苏幕呼吸微促,“舒怀远可能是薛涛杀的,趁着薛涛杀人之际,江利安偷偷藏起了这封血书,截断了舒怀远向江家报信之事。” 沈东湛点点头,“可能就是这样,所以江利安这些年,一直如鲠在喉,揣着这件事,惴惴不安的活着。现在,江府的事情被重新揭开,江利安内心深处的愧疚,开始无限蔓延,他再也坐不住了!” “在这事情里,沈指挥使忽略了一个人。”顾西辞补充,“李老大人当初在干什么?杀舒怀远这事,他会不会也有份参与?” 三人面面相觑。 “狼狈为奸!”苏幕不齿。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这帮人可真够心狠手辣的。 十多年前的事儿被翻出来,内里的腌臜可想而知…… 第339章 真是冤家 拿着江利安留下的证据,三人心里有了底儿,但唯一欠缺的,就是李时归什么时候苏醒?只要李时归一醒,新账旧账一并了账。 顾西辞站在马车边上,瞧着沈东湛和苏幕,“事情到了这儿,我先回去安抚太子殿下,免得殿下太过着急,反而坏事。” “顾西辞。”沈东湛道,“除此之外,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闻言,顾西辞抬眼瞧着苏幕。 恰,苏幕亦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见状,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云峰快速退到一旁。 年修亦是个聪明人,手一挥,附近的蕃子快速退守院外守着,自己亦是退后几步,站在边上静静等着。 “所赠之物,必定有还。”顾西辞从衣服领子里,摸出那枚短玉笛。 苏幕倒是没想着,他居然将短玉笛挂在了脖子上,收进了衣服领子里,可见何其重视。 “既然都到了这份上,苏千户也不用百般试探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各种猜测猜疑猜忌,今儿我赠苏千户一句话,权当是定心丸。”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折扇,“故友临走前一直念叨着,再也不要……拨浪鼓了!” 苏幕骇然抬眸,面色瞬白,“你说,什么?” “不要了。”顾西辞抬步登上马车。 苏幕如同丢了神魂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扯了扯唇角,也不知是哭是笑,只瞧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的方向,整个人都痴痴愣愣的。 “那话,是什么意思?”沈东湛问。 第515章 苏幕眼眶猩红的扭头看他,忽然泪如雨下,“他说,故友?” “是!”沈东湛点头。 苏幕又哭又笑,冷不丁揪住了沈东湛衣襟,“故友,临走前……我不信,不信!我不信!” “苏幕,你冷静点,你……” 沈东湛这话还没说完,苏幕突然匍出一口血来,死死的捂着心口。 “苏幕!”沈东湛慌忙瘫软下来的苏幕抱起,行至一旁的回廊里坐着,“苏幕?” 苏幕唇角带血,眼角带泪,“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瞧着她这般神色,沈东湛依稀猜到了大概,“试探了他这么久,得到了这个答案,虽然不是你所愿,可是苏幕……你终是要活下去的。你江家的仇,你兄弟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信? 则死。 不信? 永生。 自欺欺人这种事,其实根本就经不起现实的轻敲,轻而易举就能被瓦解,唯一能坚持下去的,就是心内的执念。 执念不灭,你所爱之人,就会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至此,沈东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若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点,那就这样吧! “这道疤……”苏幕抚过自己的脖颈,就靠近主动脉位置,“爹当年给他做了个小鼓,我不乐意了,就去抢着玩,他不依,娘便来追着我要,我跑得太着急,台阶上摔了一跤,柄子断成两截,锐刺扎进脖子里,血流满地,差点就死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当时把他吓哭了,从此以后,看到拨浪鼓便掉头就跑,好似会吃了他似的。是我逼着他说实话,可到头来,受不了的还是我自己,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你有没有逼他,真相都那里。”沈东湛握了握她的手,“苏幕,你不觉得顾西辞知道得太多了吗?也许他所谓的故人,根本就没有故人。” 苏幕瞧着他,“我试过,可是他对杏仁茶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失败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小时候我对栗子很是敏感,吃一点就能去我半条命,可现在……我却是什么事都没有。”沈东湛站在那里,“你说的这些反应,有时候是不太确定的,而且当年江家出事,他与你分开的时候,年纪尚轻,你怎么知道这些年,他经历过什么?” 苏幕一怔。 “药吃得多了,很多东西就会失效,人长大了,很多变化都是与幼时截然不同的。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顾西辞对你……”沈东湛一开始是以为,顾西辞瞧上了苏幕,多半是个龙阳癖。 可现在,沈东湛却愈发觉得,顾西辞这小子可能是恋姐癖。 揣着明白装糊涂,死活不肯松口。 “一口一个故人。”沈东湛琢磨着,“到底这故人在不在还是两说,我派人去南都打听过,顾家是有个妾室所生的庶子叫顾西辞,但是顾西辞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后院,没什么人见过他。” 苏幕眉心紧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顾家以武治家,诸子有嫡有庶,皆是习武之人,可你看顾西辞……像是吗?据我所知,顾家当年与皇上有所争执,誓言不再回殷都,可顾西辞却一反常态来了殷都,还做了太子的幕僚。”沈东湛双手环胸,“我可不觉得,他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来。” 苏幕瞧着,顾西辞不像是贪慕荣华之人。 “幼时身子不济,如今身子康健;誓言不在回殷都,如今却跟随太子。”沈东湛摇摇头,“你不觉得……” 苏幕徐徐站起身来,捂着生疼的心口,“你是说,他是我弟弟,是回来报仇的?可是顾家……” “我始终觉得,不管是至亲还是至爱,若你真的用过心,肯定能认出来,融在骨血里的人。”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苏幕,你凡事都讲证据,忘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有时候,人应该遵从自己的感觉。 苏幕紧了紧袖中的手,沉默不语。 见状,沈东湛环顾四周,瞧着周遭无人,快速伸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冷不丁将人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圈着。 苏幕心惊,“沈……唔……” 心头咯噔一下,连带着呼吸都漏了半拍。 “说了这么多,解解渴。”沈东湛得了便宜,眼角眉梢微抬,好一副春风得意之态,再瞧着她这般呼吸急促,不由的低声调侃,“苏千户武艺卓绝,怎么……竟也不会换气?我教你!” 苏幕:“……” 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还让她说什么好? 当然,在某些方面,女人的确是吃亏一些,男人无师自通的能力,远胜过你能想象。 好半晌,沈东湛才松开她,只是胳膊仍圈着她的腰肢不放,“如此这般,就没空去胡思乱想了,既然前事不可知,那就不要多想,走一步算一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 “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 “怕什么?”沈东湛瞧一眼四周,“怕有人乱嚼舌根?如此倒也罢了,我这一身清誉毁在你手里,你若不对我担起责任,我怕是要追到东厂去讨个公道,好好的坐实……沾染东厂千户的名头。” 第516章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开她散落的鬓发,“只恨相逢晚,未许满堂春。” 苏幕木愣愣的瞧着他,面上的笑渐渐散去,“沈东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你我虽然……虽然生出情义,但你终究是齐侯府世子,想要跨过云泥之别,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苏幕的心里有我,那就够了!你只管站在原地,这条沟壑……我来跨!”他抱紧了她,嗓音低沉的伏在她耳畔低语,“你若敢松手,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得不会放过你。” 苏幕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所以说,东厂和锦衣卫,真真是冤家!” “那就,别放过我!” “好!” 第340章 本宫护你 因为李时归还没醒转,所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顾西辞刚回到行辕,就被李璟叫进了寝殿。 殿内。 衣香鬓影,美人环绕。 不过,顾西辞环顾四周,倒是没瞧见李璟的身影,扭头问顺子,“殿下人呢?” “在那呢!”顺子指了指后窗位置。 瞧着顺子手指的方向,顾西辞终于瞧见了站在重重帷幔后,立在后窗前的太子李璟,也不知道为何,瞧着李璟的背影,隐约有种不安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顾西辞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回来了?”李璟转头看他,“近前说话。” 顾西辞近前,“殿下有何吩咐?” “那边什么情况?”李璟叹口气,双手抵在窗棱处,眸色沉沉的望着远处,好似有所愁虑,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西辞毕恭毕敬的回答,“江大人已逝,李老大人暂时还在昏迷之中,性命倒是无虞,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苏醒。” “煜城之内接连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很快就会知道。”李璟垂着眉眼,“父皇那边估计会有所动静,尤其是现在,雍王去了边关,而睿王还在殷都。禁足归禁足,他始终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言外之意,何其明显。 顾西辞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应早早防范应对才是。” “依你之见,江利安被杀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凶手是何人?”李璟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帷幔后的美人身上。 美人如云,舞姿婆娑,何其曼妙无双! “江大人被杀,凶手暂时不知,但其所中剧毒乃是江湖上所用,究竟是谁人下此狠手,还有待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查察。”顾西辞说得模棱两可,“殿下莫要心急。” 李璟缓步朝着软榻走去,“倒不是本宫心急,本宫只是好奇,今儿冷静下来之后,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捋了一遍,隐约觉得里面有些不同寻常。” 顾西辞面无波澜,心里微紧,“殿下觉得,何处不寻常?” “水寇劫走了税银,这不难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璟坐在软榻上,那些美人快速过来斟茶递水,“都下去吧!” 美人行礼,翩然出殿。 寝殿终于安静下来,顾西辞只觉得耳根清净。 “可水寇劫走了税银之后,为何还要挟持本宫?”李璟在山上,是见过那些人的,“一帮乌合之众,居然能连成一气,委实教人诧异。而且他们居然是从密道里把本宫带走的,明显是两拨人,第二波是水寇,那么第一波呢?” 顾西辞眉睫微垂,第一波……可不就是他的人嘛! 只是,谁也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回来的时候,本宫便也知道了,那个密道的事情,据说是煜城早年的书香门第,但不知何故被人一夜灭门,其后家宅烧毁,成了废墟之地。”李璟叹口气,“本宫且问你一句,江利安被杀,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顾西辞行礼,“回殿下的话,在下还在查,只是这件事时隔太久,想要细查没那么容易,什么物证人证早就没了。” “那就是说,查无可查?”李璟道。 顾西辞没有吭声,言外之意,何其明显。 “沈东湛和苏幕,便是在追查这件事吧?”李璟半倚着软榻,幽然低语。 顾西辞听出来了,李璟似乎已经知道了,当下行礼,“是!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在较劲,所以都在等着李老大人醒转,想要知道第一手的消息。” “悄悄的,去查一查那个废墟之事。”李璟眯了眯眸子,“只要苏幕想知道的事,都给本宫查,务必要查清楚。” 顾西辞一怔,断然没想到,李璟居然会有此一招。 “太子殿下,您可想过,江大人和李老大人,可能是为了这件事而死?”顾西辞低低的开口。 李璟双手抱胸,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只是,由本宫去查,总好过她来动手,苏幕和沈东湛可不一样,若是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那么……估计会惊动父皇吧?” 眸,骤然抬起。 顾西辞忽然明白了李璟的意思,音色沉沉的开口,“殿下,您是太子殿下,若是皇上迁怒于您,怕是会让雍王和睿王趁虚而入。” “迁怒?”李璟倒是无所畏惧,“你看看本宫现在这样子,所谓的趁虚而入,对本宫来说重要吗?有多重要?” 顾西辞顿了顿,没能说出话来。 “顾西辞,作为本宫的幕僚,是不是对本宫很失望?”李璟问。 第517章 顾西辞摇摇头,神情依旧温和,“我只是没想到,殿下对苏千户……如此看重。” “看重吗?”李璟摇头,“本宫这不是看重,是把她放在了心上,你不会明白的,苏幕对本宫而言,有多重要。本宫这条命,原就是苏幕给的!” 顾西辞敛眸,“殿下,苏千户救您,那是她的本分。” “本分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其实可以当个睁眼瞎。”李璟躺在那里,脑子里依稀想起了些许往事。 那年那月,那一日的她,一跃而下,于那么多奴才之中,唯有她奋不顾身的跳下了寒凉的水中,将他托上了岸。 是的,托举。 那时的苏幕,正好受了罚,身子虚弱得紧,那一跳差点让她丢了性命,可是在她晕厥之前,她竭尽全力的将他托举到岸边。 从回忆里抽离,李璟叹口气,“罢了,说了你也不懂,本宫经过了这么一劫,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事不及时去做,只怕会来不及。” 顾西辞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世上来不及做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周全? “顾西辞,本宫相信你!”李璟转头看他,“查清楚苏幕想知道的事情,不惜一切,别让她沾了手,到时候回到殷都,她会受罚的!” 顾西辞心神一震,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及至顾西辞离去,李璟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后窗位置传来了些许动静,眨眼间,一道黑影跪在了软榻前,“殿下!” “去查!”李璟一直闭着眼,“江府的事情,务必给本宫查清楚,若是……若是涉及宫内,速速来报!明白吗?” “是!” 暗影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41章 毒发身亡 在李璟看来,苏幕和沈东湛有着云泥之别,现如今二人势均力敌,都想着立功,所以才会争抢着去查江府废墟的事情。 可李璟太清楚自家老父皇的心思,帝王多疑,心狠手辣,要人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苏幕身上。 不管,他对苏幕是出于那种情愫! 只要查出了“江利安之死”的前因后果,李璟就会毫不犹豫的领着众人回殷都去,煜城的是是非非,不该是他们来插手,这是分外之事。 多说多错,不做不错。 宫里的生存法则,在这里一样管用。 夜色沉沉。 李府内外,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时归苏醒,证据归证据,总是要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为了以防万一,沈东湛和苏幕各自住在李府的后院厢房内,免得若有万一,来不及赶到。 二人所住的厢房,有着一墙之隔。 一个,住在墙这边。 一个,住在墙那边。 “爷?”年修进门,“时辰不早了,您歇着吧,外头……奴才会紧盯着,若是有什么动静,奴才一定会及时禀报。” 苏幕坐在窗口位置,时不时的扭头望着窗外,杯中水早已冷却。 “爷?”年修一怔。 自打晌午过后,爷就不太对劲,时常发愣发呆,好似心里揣着什么事,按理说不管有什么心事,爷都不会轻易表露在外,更不会影响办差时的情绪。 但现在,显然不太对。 爷,很不对劲! “我没事!”苏幕将杯盏往边上推了推,“茶凉了,重新再泡。” 年修行礼接过,“奴才这就去!” “等等!”苏幕扶额,修长的指尖压了压眉心,“还是不用了,我去看看李时归。” 年修将杯盏搁在手边的桌案上,“是!” 李时归的院子,内外都是守卫。 半数锦衣卫,半数东厂蕃子。 这安排得明明白白,看上去水火不容,但又相处得极为和谐。 “有什么动静吗?”苏幕问。 蕃子行礼,“回千户大人的话,大夫每隔一个时辰进去一趟,探脉诊断,确定人是否即将苏醒。现下,内外没有任何异常。” “仔细盯着。”苏幕冷着脸。 蕃子快速推开了房门,躬身送苏幕进去。 屋内,依旧如白日里一般,死气沉沉的,药味浓重不散。 苏幕沉着脸,行至床边。 屋内,一直有李府的老管家守着。 见着苏幕进来,管家赶紧行磕头。 年修手一挥,示意老管家靠边莫要吭声。 “是!”老管家躬身,慢悠悠的退到了外屋守着。 年修将床头凳挪到了床边,“爷!” 苏幕拂袖落座,伸手扣住了李时归的腕脉,如之前那般,脉象虚弱,倒也没什么可疑之处,与大夫所诊断的相差无几。 “到底是年纪大了!”年修低声说,“身子不如年轻人恢复得快,何况这名为三步倒的剧毒,委实太烈。” 若非太烈,江利安又怎会毙命当场?! “五毒门的下落,查得如何?”苏幕起身往外走。 年修眉眼微垂,“酒肆里的人什么都说不出,但是咱们审问了水寇,倒是有些收获,眼下咱们的人已经蛰伏在五毒门的暗哨外,只等着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再一锅端了去。” “甚好!”苏幕走出外屋的时候,转头瞧了一眼守在外屋的老管家,“好好的看着你家老爷,若是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的脑袋!” 第518章 老管家扑通跪地,慌张的行了礼,“是!” 出了门,沈东湛居然在檐下站着,倒是心有灵犀。 “睡不着,出来走走。”沈东湛仿佛是解释,“里面如何?” 苏幕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脉象很是虚弱,需要精心养着。” “他毕竟都这般年纪了。”沈东湛对此丝毫不意外,“能活下来便算是命大,急不得。” 苏幕勾唇,“我有什么可着急的?人就在屋子里,外头重兵防守,还怕他跑了不成?倒是沈指挥使,我前脚进门,你后脚就在外头守着,真是辛苦至极!” “闲来无事,紧跟着苏千户的脚步,倒爷算不得辛苦。”最多是妇唱夫随而已。 苏幕轻哼,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人没事,自然也不用在门口守着,回去歇着便是。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惹得边上的周南和年修,都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怪怪的。 苏幕先至院门外,稍稍顿住脚步,别过头望着身后的人。 沈东湛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见状,周南冲着年修挤眉弄眼,示意他闪一边去。 谁知道,年修却站在那里死活不肯挪动步子,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苏幕的身边,惹得周南险些急红眼。 这没眼力见的小阉狗…… “年修。”苏幕道,“你先进去吧!” 年修一怔,行礼退下。 周南无奈的叹口气,小阉狗只听主子吩咐,倒也是乖巧得让人没辙,只是,他这厢还没感悟完,便瞧见了自家爷的回眸杀。 “卑职这就滚!”周南一路小跑,麻溜的去把风。 沈东湛大跨步上前,握住了苏幕的手,“是不放心,还是太焦灼?” “兼而有之。”苏幕没有拒绝。 她的手很凉,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冰冰凉凉的;他的掌心很热,以宽厚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柔荑,连带着她的心都被他渐渐捂热。 “放宽心,天道昭昭,自有公道。”沈东湛宽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被重提,还能落在你手里,说明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苏幕笑了一下,眸色微亮,“你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什么时候也相信这样的胡话了?若真的有什么天道公道,何至于家破人亡,沉冤十数年?我知你是在宽慰我,但真的没必要,你沈东湛是谁?我苏幕又是谁?” 真不愧是他挑中的女人,半点都不需要矫情。 “与其宽慰我,不如来点实际的。”苏幕深吸一口气,“比如说……” 沈东湛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当下拱手作揖,“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挟锦衣卫众人,且听苏千户调遣,苏千户可满意?” 苏幕委实被逗笑了,别开头不去看他,“油嘴滑舌。” “放心吧,我总归会陪着你,知道查明真相。”沈东湛直起身,“好好休息。” 苏幕点点头,“你也是。” 虽有一墙之隔,却分外安心。 不过,苏幕还是睡得不踏实。 夜里。 一会是当年的大火,一会是血淋淋的死人堆。 苏幕知道,义父当年既能从煜城经过,可能会知道些许东西,尤其是把她从死人堆里救走之后,定然会反过头去煜城内,查察有关于她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义父只字不提。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苏幕终是睡不着了。 起身,更衣。 苏幕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的夜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这个时候下雨,正是扰人清梦的时候。 听得动静,年修快速进门,“爷,您起来了?” “睡不着了。”苏幕敛眸,回头看他,“李时归那边如何?” 年修摇头,“一个时辰之前的消息汇报,李时归还是没动静。” 也就是说,依旧是老样子,能不能醒来尚未可知。 苏幕略显倦怠的揉着眉心,“李时归一日不醒,这件事就无法尘埃落定,终究会一直悬着,我这心也跟着悬在半空,落不到地儿!” “爷,早晚会查清楚的。”年修也不知该说什么。 蓦地,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年修赶紧退出房间,将蕃子拦在了外头。 须臾,年修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爷,大事不好,李时归死了!” “什么?”苏幕抬步就走。 外头下着雨,苏幕连伞都来不及打,便冲进了雨幕中,这消息暂时还封着,所以李家的人并不知道李时归死了。 可是,李时归怎么会死呢?病势一直控制得很好,连大夫都说只需要精心养着,醒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可为什么…… 苏幕冲进了李时归的房间,大夫扑通跪地,慌乱得不成样子。 人死了,这责任谁担得起? 明明每隔一个时辰前来查看,谁知道突然就死了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幕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冲到了床前查看。 只见床榻上的李时归双目紧闭,唇瓣发紫,唇角有污血溢出,尸身因为盖在被子底下,所以还保持着余温,尸斑隐隐将出。 “一个时辰之前,我进来瞧过的,一切正常无虞,谁知道、谁知道……”大夫慌乱无措,实在是百口莫辩,“大人,草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毒已经解了,只待排出余毒,好生调养就能醒转,哪晓会突然毒发身亡,草民……” 第519章 苏幕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周身寒戾乍现。 第342章 怀疑他 沈东湛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当即瞥了周南一眼。 周南心领神会,当即让屋内的闲杂人等退出去,只留下当时在旁伺候的大夫在内。 已然意识到自家爷情绪不对,年修也不敢耽搁,与周南一道立在门口候着,免得隔墙有耳,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毒发身亡?”沈东湛近至床前,上下打量着李时归的尸体,“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儿?” 大夫急忙回声,“对,草民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进来探脉,没敢有片刻的耽误,门外的诸位小哥都是亲眼瞧见的。” 他,真的没有玩忽职守,也不敢草菅人命。 沈东湛直起身,转头望着苏幕,“我倒是相信他说的话。” 苏幕当然也清楚,大夫没胆子杀人,而且外头这么多人在,他杀了人也难逃一死,就算他不怕死,那他的家眷呢?妻儿老小呢? “三步倒?”沈东湛问。 大夫点点头,“像。” “仵作呢?”沈东湛又问。 周南忙道,“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这会应该是在来的路上,很快就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仵作这一次来得很是及时,三步并作两步进门行礼,“沈指挥使,苏千户!” “别愣着,过来看看!”苏幕回过神来,缓步退后,把位置腾给仵作。 仵作行礼,当即近前查看李时归的尸体。 沈东湛行至苏幕身边,仿佛是为了给她吃定心丸,免得她情绪失控。 蓦地,苏幕环顾四周。 “找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的目光在屋内逡巡,须臾,她又跨出了房门,站在檐下扫了一圈,檐下、院内似乎并没有她想找的人。 “你在找什么?”沈东湛紧随其后,跟出了房间。 苏幕回头看他,“在旁伺候的……管家呢?” “管家?”沈东湛心神一震,方才他着急忙慌的赶来,一时间还真的没想到这一层,如今环顾四周,诚然没瞧见管家的踪迹。 苏幕冷着脸,转头问门口的蕃子,“一直伺候的管家呢?” “一个时辰之前,出去了!”蕃子毕恭毕敬的回答。 苏幕骤然盯着沈东湛,二人眼神一交汇,顿时心领神会,急奔回房。 沈东湛快一步,伸手边去摸李时归的脸。 但是…… “没有皮面!”沈东湛回望着苏幕。 若不是金蝉脱壳之计,那只能说明他们的推测错误。 “他没有皮面。”仵作忙道,“卑职都检查过了。” 验尸验尸,第一关就是验明正身,首先确定死者的身份,在这一点上,仵作做得极好。 苏幕近前,眉心紧蹙,“不管是不是金蝉脱壳,先找管家,最后接触过李时归的,只有大夫和管家,眼下大夫在这里,管家在哪?” “奴才马上派人去找!”年修行礼。 周南亦附和,“卑职也马上派人去找!” 强强联手,谁人能敌?! 人立刻派出去找,只是整个李府都搜遍了,居然没发现管家的踪迹,一个大活人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确实可疑至极! “是三步倒!”这是仵作给出的定论,“错不了。” 沈东湛和苏幕立在外屋,各自面色沉凝。 “这三步倒还有后效?”沈东湛问。 仵作摇头,“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李老大人的毒是直接从咽喉至腑脏,卑职以银针试过,这是后续灌的毒,才导致毒发身亡,死于非命。” “你是说,一个时辰之前,被人二次下毒……才导致了毒发身亡?”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外头防备这般严密,内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是!”仵作点点头,“沈指挥使之前让人送来的白色粉末,卑职经过数次查验,很是确定,那就是剧毒三步倒。江大人之死,李老大人之死,全是因为三步倒这剧毒!”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简直,混账!” “二次下毒!”苏幕眸色狠戾,“是管家干的!” 沈东湛眉心紧皱,“难道是五毒门的人?” “年修,让李重君过来!”苏幕冷着脸。 年修行礼,“是!” 外头的人已经派出去找管家,至于能不能找到,谁的心里都没底。 “爷?”周南近前,“咱们的人把整个李府都掀了一遍,竟也没瞧见管家踪迹,说明他可能是自己跑的,又或者是府内有人里应外合,熟悉府内的一切。” 这点,沈东湛表示赞同,“把内屋的帘子放下。” “是!”周南颔首。 仵作行礼,重新退回内屋,继续查验李时归的尸体。 不多时,李重君急急忙忙的进来,呼吸微促,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房门一合上,李重君便跪在了地上,“两位大人,是不是家父出什么事了?” “你如何知道?”苏幕问。 李重君瞧了一眼紧闭的内帘,“若非如此,为何把我叫到父亲的房间?家父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反复?还是说……” “我且问你,管家的事情。”苏幕坐在那里,面色沉得可怕。 李重君显然没想到,苏幕会突然问及管家的事情,当下有些愣怔,“管家?管家他,他又怎么了?怎么,管家也中毒了?” 第520章 苏幕没吭声,沈东湛也不搭腔。 见状,李重君忙道,“管家是府中的老人了,自小就跟着家父,是家父的书童出身,随着父亲来煜城上任,后来就在煜城落了根,此生无儿无女的,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咱们都很敬重他,权当是家里的一份子。” “无儿无女?”苏幕深吸一口气。 这就意味着,管家若是真的跑了,也是无迹可寻。 所以说,办差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起事情来毫无顾忌。 “对!”李重君点点头,“家父一直提起,管家的本家是戏子,后来闹了灾荒,被父亲捡了回去,便留在了身边伺候,当了书童,此前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正因为如此,管家对父亲很是忠心,这两年身子不行了,早些年的时候,父亲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处置的。” 闻言,沈东湛和苏幕对视一眼。 心下,微沉。 “两位大人,你们现在问及管家,是怀疑管家与外人联手,祸害我爹?”李重君倒也是真的能想,当下神情惶然,“管家都这把年纪了,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晚节不保的事情吧?” 第343章 峰回路转 晚节不保? “这四个字用得极好,不过,晚节不保只用在人身上,对于那些牲畜,怕是用不上。”苏幕眸色幽幽,薄唇勾起。“我已经下令,煜城之内搜捕管家,若遇抵抗,必定杀无赦。” 李重君骇然心惊,“苏千户,管家毕竟是我李府多年的家仆,您能不能看在家父的面上,活捉他便罢,饶……” “不能!”苏幕言简意赅,一口回绝。 李重君愣在原地,转头望着沈东湛。 东厂不答应,不还有个锦衣卫吗?听说,东厂和锦衣卫素来不对付,水火不容,既东厂不答应,锦衣卫总归会答应! 哪知,沈东湛置若罔闻,权当他在发屁,压根不吭声。 李重君愣了愣,“沈指挥使?” “在我这里,你爹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沈东湛凉凉的开口,“而且,管家涉嫌毒害李老大人,不管是落在谁的手里,都是死路一条。除非他能乖乖的投案,自证清白,否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李重君心下微颤,悲伤铺天盖地的袭来,难道真的是管家杀了江大人,害了自己的父亲? 可,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管家一直跟在父亲的身边,鞍前马后,甚至于父亲挡过蛇、挡过箭,数次差点没命,如此情义怎么可能动了杀机?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样子,管家的命比你爹还重要?”苏幕倒是觉得诧异。 按理说,自己的爹死了,应该关心老父亲,没想到居然还担心,涉嫌杀死自己父亲的老管家?这就有些怪异了! “不!”李重君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爹和管家的情义……说得难听点,比我这当儿子的还要亲昵,若说管家要伤害我爹,这比让弑父更不可能。” 闻言,苏幕转头瞧着沈东湛。 二人视线碰撞,隐约觉得这里面委实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内情。 “两位大人。”李重君顿了顿,低声询问道,“我爹怎么了?” 内屋的帘子遮着,里面没有动静,李时归被毒杀的消息还没有外传,李重君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老管家可有什么身体特征?”沈东湛犹豫再三,“又或者伤痕,伤疤,或者旧伤之类的。” 李重君寻思着,他们大概是为能尽快抓住老管家,所以才这么问。 思虑再三,李重君道,“管家昔年摔断过腿,背上为爹挡过一箭。” “左腿还是右腿?”沈东湛问。 李重君这下有些愣了,“左……还是右?这还是我幼时从树上摔下来,老管家为了救我才折的腿,当时我年纪小,委实不太记得是左边还是右边?” “背上有箭伤……”沈东湛点点头,“很好!” 语罢,沈东湛起身往内走。 李重君有些犹豫,“沈指挥使,我爹他没事吧?” “等着吧!”沈东湛进了内屋。 李重君原是想跟着,奈何周南拦在跟前,他只能无奈的等在外屋,焦灼的直搓手,时不时的探着头,奈何门帘紧闭,什么都瞧不见。 须臾,沈东湛从内屋出来。 李重君再次迎上去,“沈指挥使,如何?” “右腿有旧伤,背上也有箭伤。”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李重君自然不太明白,“您这说的是谁?” 苏幕淡然饮茶,这会倒是心里亮堂了不少,沈东湛这番话便是定心丸,说明了……死的那个可能不是真正的李时归。 “你爹可摔断过腿?”沈东湛问。 李重君想了想,“没有!” “背上挨过箭?”沈东湛又问。 李重君摇摇头,“不曾。” “可见,是个难对付的。”苏幕幽幽的开口。 沈东湛点头,转而瞧了一眼,满脸迷茫的李重君,“李老大人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所以两位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询问老管家的事情?”李重君松了口气。 爹没事就好。 “要不然,你以为呢?”苏幕喝了口水,轻飘飘的瞥他一眼,“回去吧,这儿不需要你待着,今儿的问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莫要外传,不然后果自负!” 第521章 李重君行礼,“是,是!” 待李重君走后,年修快速合上了房门,与周南一道在门后立着,免得隔墙有耳。 仵作这才从里头出来,毕恭毕敬的行礼,“苏千户,沈指挥使,现下可以确定,屋内死去的这位李大人,右腿有旧疾,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了,后背上的伤确系利器所伤。” “可为什么,会有两张脸?”这是苏幕不明白之处。 仵作道,“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苏幕忙问。 仵作解释,“听说江湖上有人,善用毒,能易骨换皮。” “易容?”苏幕眸色陡沉,“不用皮面也可以?” 仵作点头,“诚然如此,而且对方的手段极高,几乎到了惟妙惟肖,能以假乱真的地步,这般手艺还真是少见得很。” “易骨换皮……”苏幕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眸色微沉,“没想到,时隔十数年,还能听得这样有趣的事情!” 仵作一怔,“苏千户的意思是?” “你是煜城的仵作,有些东西应该听说过。”苏幕意味深长的瞧着他。 仵作眨了眨眼睛,转而略显无奈的点点头,被拆穿了,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瞒苏千户和沈指挥使,煜城……十多年前的确有这么一位能人,卑职曾经亲眼见过,易骨换皮。只不过这位能人早已故去,这手段到底有没有留下来,卑职委实不知。” “能人?”沈东湛瞧了瞧苏幕。 苏幕点了一下头。 一瞬,了然。 江府本家,原就是医药世家,只是江府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覆灭,这本事自然也随之湮灭,现如今重现在李时归身上,是巧合呢?还是…… 沈东湛眉心紧蹙,苏幕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此事不许外传。”苏幕道,“权当李时归还在昏迷之中,管家涉嫌毒杀江大人,谋害自家主子,出逃在外!” 仵作行礼,“卑职明白!” 既然死的不是李时归,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只要抓住他,便什么都清楚了。 然则,李时归现在在哪呢?他是煜城的前任守官,对煜城内的一景一物,每一条路都清楚万分,想抓他……确实不容易。 第344章 就算是奴才,你也是本宫的奴才 春雨绵绵,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原该和风细雨,如今却成了凄风冷雨。 李府内依旧平静如常,谁也不知道李时归的房内,死了一个人,大夫照常一个时辰进去一次,药依旧往里送,守卫分毫未撤,给人营造了一种极为安心的假象。 沈东湛和苏幕,不能在李府长久待着,天亮之后便回行辕,准备向太子李璟汇报。 然则…… 李璟刚苏醒,只见苏幕。 “太子殿下有令,请苏千户进去伺候。”顺子行礼,“沈指挥使还是先回去吧!” 沈东湛刚要近前,却被苏幕一个眼神制止。 眼下,还需要太子的支持,若是太子决议回朝,煜城的事情便无法再查下去,所以不能冲动行事,以免惹怒太子!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目送苏幕进了太子的寝殿,沈东湛拂袖转身,清隽的面上宛若凝了薄霜,凉至极点,寒至极处,周身寒戾自不言而喻。 周南生生咽了口口水,假装自己是缩头乌龟,可不敢轻易的上去触霉头。 太子不见,谁敢擅闯? 只是,偏偏召见了苏幕…… 在这件事上,太子是有前科的。 别说是沈东湛,周南这心里也直打鼓,转头瞧着沉默不语的年修,终究只剩下一声轻叹,这件事谁都没办法阻止。 天之骄子,上上之人。 苏幕进了寝殿,李璟已经起来了,这会就坐在梳妆镜前。 “苏幕,替本宫束发。”李璟瞧着镜子里的人。 苏幕垂眸,毕恭毕敬的近前,早些年在宫里,她也给各位主子束发、挽发,动作麻利,手艺也不错。 玉篦子捋着李璟的发,苏幕动作轻缓,免得弄疼了李璟。 “苏幕!”李璟开口,“李府的情况,本宫已经听顾西辞说了,到了现在,李时归还没醒吗?” 苏幕应了一声,“回殿下的话,李老大人还在昏迷之中。” 心里,吃不准李璟在想什么? 按照以前在宫里的性子,李璟贪生怕死,怯懦至极,肯定会卷铺盖回殷都,不愿再留在煜城,免得一不留神赴了江利安的后尘。 “连杀两位朝廷官吏,这般手段狠辣,必须验查!”李璟掷地有声,瞧着镜子里的苏幕,神情一震,不由的旋即转身望她,“你是不是也想继续查?” 苏幕正捧着玉冠,见着李璟骤然转身,当下弯腰以示恭敬,“奴才不敢擅作主张,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苏幕!”李璟温柔轻唤着她的名字,“靠近点。” 苏幕捧着玉冠近前,“奴才帮您把玉冠戴上!” “好!”李璟敛眸。 苏幕深吸一口气,极尽恭谨的行至李璟身侧,将玉冠戴了上去,哪知下一刻,腰间颓然一紧,李璟业已扶住了她的腰,冷不丁将她往他怀里拽。 若是沈东湛倒也罢了,偏是李璟…… 苏幕是谁? 第522章 兀的掌心轻推,当即拍开李璟的手。 脚下一扭三转,苏幕瞬时单膝跪地,“奴才该死。” 李璟只觉得手腕被推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怀中早已没了苏幕的身影,眉心顿凝,掩不住眼底的失落与怅然,“苏幕?” “奴才身份卑微,不敢污了殿下的贵体。”苏幕伏跪在地,“奴才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一声尊呼,生生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一个是奴才,一个是千岁。 贵贱有别,宛若云泥。 “苏幕!”李璟弯腰将人搀起,“这里没有别人,你无需行此大礼,也不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本宫,你是奴才。” 苏幕起身,退后两步。 “就算是奴才,你也是本宫的奴才!”李璟重新拾起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苏幕,记住了吗?” 苏幕指尖冰凉,抽回手,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李璟缓步行至桌案旁,“外头下着雨,今儿的天气不太好,你便留在这儿,好好伺候本宫罢了!” 苏幕心神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李璟,要留她? “外头那些事,交给沈东湛去办,本宫相信,锦衣卫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绝对不会让本宫失望。”李璟拂袖落座,“用过早膳了吗?” 苏幕面色微沉,“已用。” “那就陪本宫再吃点。”李璟勾唇,不容分说的吩咐顺子,上了一桌子的早饭。 众人皆退,殿内始终只有李璟与苏幕二人。 年修在外头候着,瞧着人进去,又瞧着人出来,奈何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也没见着苏幕出来,心下慌成一团,千万别出事! “顺公公。”年修环顾四周。 顺子会意,与其行至僻静处。 “顺公公,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年修忙问,“我家爷为何还没出来?是太子殿下他……” 顺子笑了笑,示意年修莫要紧张,“太子殿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留着苏千户在身边伺候,至于外头那些腌臜事情,都让锦衣卫去操办便罢!” “这是为何?”年修不明白,“是太子殿下觉得我家千户,办事不利?” 顺子急忙摇头,“非也非也,这是太子殿下对苏千户的重视,百户大人莫要胡思乱想。” “重视?”年修宁愿太子无视,也胜过这样的重视。 关起殿门,什么都瞧不见,委实太糟心。 “放心吧,苏千户好着呢!”顺子笑道,“百户大人就在外头安静等着,太子殿下有的是时间,与苏千户作陪。” 年修抿唇。 太子殿下有时间,他家爷可没有时间! 还作陪呢? 若是让爷自个选,估计……恨不能跑出十里地。 现下,如何是好? 不仅年修着急,周南也着急。 眼见着自家爷的脸色,比这烟雨蒙蒙的天色还难看,心里慌得一批,再这样下去,爷怕是要吃人了吧? 也不知道,太子留着苏幕在寝殿里干什么? “爷,找到五毒门的落脚点了!”周南小心翼翼的上前,“确定人都在里面,一个都没跑了,您要不要……” 转移点注意力? 沈东湛提着剑,翻身上马,“还愣着干什么?” “是!”周南赶紧跟上。 可不耽搁,否则爷会一脚踹死他。 这件事是东厂一直在跟的事儿,但苏幕现在被困太子殿,只能交由沈东湛去办,沈东湛自知苏幕对此事的重视,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空中,有鹰隼穿过雨幕,疾驰而行…… 第345章 背后还有人 雨势越来越大,从绵绵细雨,终成了倾盆大雨。 锦衣卫一众人等,悉数蛰伏在一座庙宇外头。 内里,有不少煜城的乞丐。 “爷?”周南悄摸着回到沈东湛身侧,立在墙外,“都在里面,一个都不少!” 雨水顺着面颊往下坠,沈东湛扭头望他,“修罗呢?” “修罗压根没来过这儿。”周南回答,“他似乎……与五毒门众人不和,又或者是身份不一样,毕竟是护法。” 既然人不在里头,沈东湛自然也没什么可迟疑的,手一挥,众人一拥而上。 破庙内,瞬时喊声震天。 周南一脚踹开庙门,左右缇骑纷涌而入,当下立在正道两侧。 庙内。 五毒门众人,顽固抵抗者格杀勿论,弃械投降者一息尚存。 沈东湛眸色沉沉的瞧着眼前的众人,“修罗在哪?” 无人应声。 “问你们话呢!”周南厉喝,“都不要命了吗?” 能弃械投降的,自然是想活的。 “修罗护法,从来不与咱们联络,咱们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从来没、没见过。”其中一人哆哆嗦嗦的开口,“咱们真的不清楚修罗护法在哪?”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他是怎么出现在五毒门的?”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忙道,“咱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之前咱们五毒门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这说法,倒是与苏幕之前得到的消息一致。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模样,咱们全然不知,多半只有门主才知道。”生怕沈东湛不信,男人慌忙又补充了几句,“他只与门主,单线联系,咱们……” 第523章 身份不够,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到上面的人。 “爷?”周南低低的开口,“看样子,在他们身上,咱们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这是事实,大实话。 沈东湛面色沉沉,一时间心内有些沉甸甸的,苏幕想知道的消息,未能从这些人嘴里吐出来,确实可惜了。 “爷,还是先回去吧!”周南又道,“行辕那头……” 沈东湛掉头就走,“把他们都带回去,严加审问。” 能不能问出来,无弦在哪还是两说,不过……有人在手,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离开庙宇的时候,沈东湛坐在马背上愣了一会,瞧着有鹰隼冲破雨幕,朝着远处飞去,不由的心下微沉,“拿箭来!” 音落,周南快速递上弓箭。 沈东湛的动作倒也快,弯弓上箭,一气呵成。 只听得雨声中,骤然响起弓弦绷拉之响,一支箭“嗖”的破开雨帘,以雷霆之势直扑鹰隼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鸟声悲鸣,其后便是坠落。 周南勒紧马缰,当下疾驰而去。 不多时,转回。 “爷!”周南手里拎着那只被射杀的鹰隼。 沈东湛的箭,射穿了鹰隼的翅膀,其他的皆是完好无损,在鹰隼的脚踝上,拴着一个小竹棍,饶是傻子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解下来。”沈东湛行至避雨处立着。 周南赶紧将鹰隼脚踝上的小竹棍接下来,里面赫然塞着一张纸条,上有墨色,可见书写。 借着跳跃的火光,沈东湛瞧清楚了上面的字迹,当下蜷在掌心里攥着,“走,回去!” 有了这张纸条,也许……苏幕会高兴点。 策马疾驰,沈东湛领着众人火速回到行辕。 李璟倒也执着,眼见着天黑了,才放苏幕出寝殿。 “爷!”年修急忙上前,“您没事吧?” 苏幕的脸,已然黑到了极点,“你觉得呢?” 没事? 有事! 有大事! 被李璟拦在殿内这么久,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能不着急吗? “沈指挥使业已带着人,去围剿五毒门的哨口,您只管放心便是。”年修疾步跟着,“就这么点乌合之众,锦衣卫应是很快就会回来。” 苏幕站在檐下,“没发现修罗的痕迹吗?” “没有!”年修摇头,“自山上一役之后,这人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煜城?” 苏幕倒不这么认为,“只要江府的案子还没结,他就不可能离开煜城,一定是猫在了煜城的某个角落里,等着看结果。” “苏幕!”正说着话,沈东湛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苏幕一怔,脑子有些发蒙,“什么?” “爷射杀了一只鹰隼。”周南解释,“鹰隼上拴着这样一封信。” 苏幕忙不迭打开,只见内里写了几行小字,但字字诛心,句句带血,看得她心神激愤,“这鹰隼是从何处飞来的?” 第346章 有疾 “不知。”沈东湛面色微沉的凝着她,眸中带着清晰的担虑之色,“你没事吧?”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回过神来,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当下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太子留我在寝殿内,不过是下下棋罢了。” 这,算是解释。 “那就好!”沈东湛亦是默契的不多问。 他信任她,她说的每一句话。 何况,以她的性子,没必要撒谎宽慰他。 “鹰隼传讯,说明这些人的行动,可能背后还有人。”苏幕缓步走在长廊里,瞧着沈东湛湿漉漉的靴子,“你要不,去换身衣裳吧!” 沈东湛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去匆忙,身上早就湿透了,几乎是没来得及更衣,就跑到了她面前,算是邀功,“我想着,你对这消息肯定很感兴趣,所以先送过来。再者,交给旁人去办这事,我也是不放心的。” “这份情,我领。”苏幕报之一笑,“你去更衣,我等你!” 沈东湛面色微白,湿漉漉的衣衫和鞋袜贴在身上委实不怎么舒服,但是有她这句话,委实比三月暖阳更能暖人心。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回眸看她。 苏幕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吗? 当下扯了唇角,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会擅自行动。” 言外之意,肯定会等他。 沈东湛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周南默默的在后面跟着,只觉得满心无奈,照这样下去,苏千户还是苏千户,他家沈指挥使可就不是什么沈指挥使了,应该叫……苏沈指挥使。 “爷?”年修近前。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纸条,叹口气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是!”年修毕恭毕敬的接过,缓步跟在苏幕身后。 乍一眼,纸条上的几行小字,年修骇然僵在当场。 “煜城内,果真有人里应外合。”年修眉心微蹙,“可是爷,您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苏幕缓步往前走,脑子里如同有筛子,将所有的可疑之人都过了一遍,“煜城远离殷都,山高皇帝远,我细想着,若是有人想掌控这煜城,肯定得有足够的利益支持。” “江南税银?”年修道,“盐铁漕运?” 苏幕深吸一口气,“睿王如今被禁足,雍王去了边关,靖王不知所踪,剩下的就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至于其他皇子根本不足一提。” 第524章 那些年幼的皇子,根本没有什么背景可言,帝王所宠不过两三个皇妃,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是力不从心。 “朝臣没有这份心,除非站了队。”苏幕一抬眼,正好瞧见不远处的顾西辞。 顾西辞似乎刚从外头进来,乍见着苏幕立在那里看他,旋即面色一怔,继而快速恢复了神色,朝着她走来。 “难怪今儿没瞧见他,想来是出去了!”年修低低的开口。 他就说嘛,今儿太子留人,怎么没见着顾西辞出来打圆场? “苏千户!”顾西辞近前。 苏幕定定的看着他,眉眼间不是太相似,但是沈东湛那些话就跟魔咒似的,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以至于她在不自觉之中温柔了目光,面对顾西辞的时候,声音也不似从前冰凉,“刚外面回来?” “是!”顾西辞没有隐瞒。 苏幕瞧着他的鞋袜,“看样子,很是辛苦。” “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顾西辞报之一笑,“苏千户这是要出去?怎么没瞧见沈指挥使?” 苏幕深吸一口气,“他自有他的锦衣卫内务,我是东厂的人,哪里能处处挟制他?倒是顾公子,这大雨天的,出去就一整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急事?” “苏千户!”顾西辞环顾四周,缓步近前,“我查的……是江府的案子。” 苏幕垂眸,面上毫无神色变化。 “我让人把丹炉描成画,去找一些老人特意问了问,有人认出来,这东西是个老物件。”顾西辞压低了声音,“且,此物并非江府所有,而是江家苏氏的带来的,算是陪嫁,据说是先秦时留下。” 江家苏氏,说的便是苏幕的母亲。 “这东西搁在江家很多年了,据说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倒是有不少人见过,也认得出上面的花纹。”顾西辞娓娓道来,“这也难怪,李时归要把丹炉藏起来,一旦展露在外,必定会露馅。” 私吞江府之物,自然惹人怀疑。 “李时归收了丹炉,是想做什么?”苏幕不解。 顾西辞叹口气,“自然是炼丹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谋求长生,越是高高在上,越是贪生怕死,有这么个好东西,即便不能真的弄出点什么,摆着看看也是心安。” 对此,苏幕表示赞同。 上位者,哪个不是贪生怕死? “你就查到这些?”苏幕负手而立。 顾西辞笑了笑,“出去了一日,总不能只是找个人聊天,问问这些事儿吧?江家当年在煜城颇有威望,医者仁心,得百姓敬重,盛名之时还曾随军出征,当过一阵子的军医。为此,江大夫还救过两个人。” 苏幕抬眸看他,不语。 “一个是家父顾震,还有一个……”顾西辞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苏千户认得他儿子。” 闻言,苏幕面色陡沉。 “没错,就是齐侯爷沈丘。”顾西辞道,“我爹当年犯禁,就是因为江家的事,而沈丘心灰意冷也是如此。这两人多半是知道些苏幕,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归隐退避,连救命之恩都忘了,可想而知这件事的背后,牵扯有多少。”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你是说,你爹和齐侯爷,都曾受恩于江家?” “没错。”顾西辞言之凿凿,“受人救命之恩,却无以回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顾家,终究是欠了江家的。” 苏幕忽然就明白了一桩事,顾家……短玉笛……拨浪鼓……顾西辞? “你的故人,便是被顾、大、将、军偷偷带走吧?”苏幕嗓音干哑。 顾西辞面色一滞,不语。 须臾,他苦笑,“我爹,他也有他的苦衷。身在朝廷,身不由己!” “罢了!”苏幕并不想听这些。 顾西辞面色微恙,“齐侯爷这些年四处漂泊,消失在朝廷众人的眼前,多半也是有这样的缘故在内。” “你还查到什么?”苏幕问。 顾西辞道,“我找到了当年帮着江府,挖掘地道的匠人,那人曾经得江府恩惠,原以为江家大火,江大夫会从地道出来,谁知道……所以后来江府密道外头的障碍,便是他放的。” “匠人?”苏幕皱眉。 顾西辞点头,“没错,江家出事之后,他就带着人离开了煜城,我此番出城去找他,也是颇为周折,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江家的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早前就有一条密道和密室,原是为了水寇山匪为患时,藏匿保命所用。” 这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煜城周遭山水连绵,早些年山匪水寇不断,但凡大门大户,家里都有密室或者储藏室,用作暂避保命之用。 “是江夫人来了江府之后,这条密道才被重新重视起来,江大夫请了匠人,私底下里秘密挖掘了多年,并且加以修缮,直通城门外,仿佛是为了某些事情做准备。”顾西辞继续说道,“匠人也曾问过几句,江大夫当时只是叹了口气,说是为了妻儿老小,以防万一。” 周南有些不太明白,“也就是说,是江夫人进了门之后,江大夫才开始让人,修缮这条密道,一直修到了城门外?” “对!”顾西辞点点头,“据匠人回忆,为了以防万一,唯有他一人是煜城本地的工匠,其他人都是对家里人保密,悄悄的从四面八方而来,事成之后又悄悄的回了各自的籍地,从此再无联络。” 第525章 这就是为什么,江家的密道至今保存完好,没被人发现的缘故。 “他们当时日夜赶工,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打通了江府到城外的密道。”顾西辞幽幽的叹口气,“后来遣散了匠人,只留下他一人,每隔半年便进密道查看,时刻保持着密道最完好的状态。江家覆灭之后,他怕沾惹上是非,就连夜离开了煜城。” 苏幕想着,娘亲相貌平平,深居简出的,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定是娘嫁给父亲之前,招惹上了什么是非? 显然,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夫妻二人瞒着家里人,悄悄的修缮了密道。又或者,家里人都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只是帮瞒着,免得被府外的人知晓。 “对了,当年密道修缮完毕之后,江大夫曾经带了一朋友下过密道。”顾西辞眉心紧蹙,“好像叫什么守信?姓什么,匠人不知,只听到江大夫唤过那人一声。” 守信? 苏幕想了想,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个人。 “很亲昵吗?”苏幕问。 顾西辞点头,“若非真心相托,不会带着去密道。” “我知道了!”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转而问道,“就这些了吗?” 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时隔太久,我只能从密道入手,能查的我都尽量去查,只有这么多,不过,既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下面就不可能再瞒着。” “好。”苏幕半垂着眉眼,眸色微转。 风雨萧瑟,雨声哗然。 相顾无言,两相寂静。 深吸一口气,顾西辞喉结微动,“苏千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兴许我还有什么地方错漏,苏千户可以提个醒。” 年修一怔,这是巴巴的等着自家爷开口? “没了!”苏幕报之一笑,“不过,顾公子聪明绝顶,我另有一桩事,也不知顾公子肯否赐教?” 顾西辞眉心微凝,仿佛有些为难。 “依顾公子之见,煜城种种,除却五毒门之外,朝廷中是否有人背后插手?”苏幕问得并不隐晦,按理说这种事理该问及朝廷中人。 顾西辞无官无爵,是为白衣,对于朝廷之事,理该避讳或者……本身知道得就不多,这问题多半是不好回答的。 “苏千户的意思是,京中的诸位贵人。”顾西辞却是秒懂,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苏幕没吭声。 “眼下皇上病体沉疴,龙体时好时坏,满朝文武都在观望之中,皆做了那墙头草,早前二皇子谋逆,便是最好的见证。人人,都盯着那皇位呢!”顾西辞瞧着檐外的大雨。 雨声响亮,遮了他的声音。 苏幕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所重视的,就那么几个皇子,要说这煜城之事,恐怕也只有谋划周全之人,才能把手伸到这儿来。”顾西辞继续道,“其实,我与苏千户的心思是一样的。” 苏幕抬眸瞧他,“与我一样?你可知我是何心思?” “不是睿王就是雍王,苏千户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顾西辞笑了笑。 苏幕叹口气,“你觉得,谁更有可能?” “睿王的脑子在殷都,雍王的心思在天下。”许是吃了风的缘故,顾西辞忽然开始咳嗽,别开头呛了一阵。 苏幕皱眉,眸色微恙,“找个大夫吧!” “无妨,湿了衣裳有些受凉,我回去喝碗姜汤便罢了!”顾西辞拱手,“先告辞了。” 苏幕站在那里,目送顾西辞疾步离去。 云峰上前搀了自家公子一把,“公子?我就说了,下雨天最是要命,您就不该这么着急的出门。若是受了寒,那可怎么好?” “没事。”顾西辞面色青白,身子有些微烫,“先回去罢了!” 云峰满面担虑之色,“您为何不告诉苏千户,太子亲自下令,查察江府一案,且不允她沾了江家的事情?若是告诉苏千户,她必定更能放开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是告诉她,便等于欠了太子一份人情,万一来日宫中有所变数……”顾西辞眯了眯眸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云峰点点头。 雨,仍是下着。 有蕃子急急忙忙的赶来,见着苏幕便行了礼,“千户大人,城西有疑。” 所谓有疑,只是隐晦的说法。 李时归之事,毕竟不能外宣,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且蕃子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李府的人,只是瞧着鬼鬼祟祟的,委实可疑。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年修会意,“奴才明白!” 音落,转身直奔沈东湛的院子。 第347章 算你狠 年修来的时候,沈东湛已经换好衣裳,亦准备去找苏幕,乍听的年修送来的消息,当下马不停蹄的去了门口。 “可能是找到了他!”苏幕等候多时。 沈东湛接过底下人递来的蓑衣斗笠,随她一道翻身上马,“不管是不是,去看看再说,总归不能让他跑了。”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走!”苏幕快马加鞭。 沈东湛紧随其后。 城西。 大片的民居,若是真的要挨家挨户的查,还真是不容易,何况百姓多了,一旦动静太大,难免议论纷纷,引起恐慌。 昏暗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第526章 低哑的咳嗽声,伴随着外头的风雨声,于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李时归的确没有死,此刻就在屋内坐着,形容焦灼,颇为坐立不安,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捺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后窗。 后窗位置,立着一人,身姿挺拔,只见其背影未见其真容。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李时归终是忍不住,扶着桌案起身,“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我金蝉脱壳之计,此刻肯定翻天覆地的找我,若是再不离开,一旦落在了锦衣卫或者东厂手里,我必死无疑。” 男人面上戴着惨白的面具,于这样阴暗的夜里,分外惊悚,一双幽沉的眸子嵌在内里,看人的时候满是阴森之气,“城内外已经戒严,江府的密道被人严加看管起来,你说该如何出城?” “我连自己的忠仆都杀了,你现在告诉我,出不去?”李时归咬牙切齿,“江利安是死在我手里的,那苏阉狗和沈东湛都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查出真相!” 男人掩在面具下的眸子,散着幽幽寒光,“不是很快,而是已经!苏幕和沈东湛联手,已经查出了江利安的死亡真相。” “什么……”自打醒来之后,李时归的第一反应就是金蝉脱壳,离开李府,离开煜城。 可没想到,到处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被苏幕和沈东湛识破了计划,他想离开煜城便是难如登天。 “你以为苏幕是吃素的?东厂出来的狗东西,是栾胜一手培植,其小心谨慎的程度,远胜过你所想象。李时归,你老了!”男人呵笑,“有些东西,你不得不承认。” 李时归身形微颤,扶着桌案重新落座,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你现在想走,恐怕不容易。”男人叹口气,“李大人,当年的事情瞒不住了。” 李时归哆哆嗦嗦的倒了杯水,却是费了老大的劲儿,也没能送到嘴边,可见内心慌乱到了极点,“瞒不住?” “他们进了你的书房,你说呢?”男人深吸一口气,“李时归啊李时归,没想到你竟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当年,那个丹炉竟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李时归面色惨白,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咱们一直在找这个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倒好,偷偷的藏着,占为己有。”男人缓步朝着李时归走来,“那个方子,是不是也在你的手里?” 李时归骇然,面色大变,“若是我真的有方子,何至于等到今日。” “江无声当时死的时候,你在场,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男人双手抵在了桌案上,幽幽的凑近了李时归,“江无声死之前说了什么?李时归,你可半句都没说实话啊!” 李时归喉间滚动,“我真的没有无疆,真的!江无声当时什么都不肯说,哪怕受尽了折磨,也是只字不提,若不是最后……” “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男人徐徐站起身来,“你现在说这些,我还能信你?” 李时归急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句话,到底要不要帮我出城?我知道的,以你们五毒门的能力,拼一拼还是可以的。” “五毒门是可以做到。”男人负手而立,“只不过,你的价值在哪呢?” 李时归咬牙切齿,“我若是落在了东厂或者锦衣卫的手里,只怕你们五毒门也落不了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是谁!你们五毒门的门主……” 还不待他说完,脖颈骤然一窒。 男人捏住了李时归的咽喉,几乎将人提起,“说啊,继续说啊!李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要不然,我替你说了吧?我们五毒门的门主,最是睚眦必报,你既已经威胁到了我们,那就留不得你了,咱们这就送你去见江无声。” 李时归骇然瞪大眼睛,挣扎着,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响,“你们不能……不能这样对我,江无声当初什么都没说,但是江夫人……” 提到“江夫人”这三个字,男人手上的力道稍稍一松,算是给了他喘气的机会。 “她说过什么?”男人忽然将李时归丢在地上。 李时归都这把年纪了,瞬时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里一片浑浊,他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时不时的剧烈咳嗽。 “说!”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李时归吃力的扶着凳子,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江无声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妻,可是开了口的。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最好先送我出城。” “你敢威胁我!”男人眦目欲裂。 李时归都到了这地步,哪里还会妥协,鱼死网破是最后的结果,谁都跑不了。 “怎么样?”李时归冷笑着,捂着生疼的脖颈,“送我出城,我就告诉你们,有关于江家的,最大的秘密!如何?” 男人恶狠狠的瞪着他,“李时归,算你狠!” “彼此彼此!” 第348章 还是死了 “那,走吧!”男子面色沉沉的瞧着李时归。 李时归如释重负,转身将柜子里的包袱取出,心急如焚的跟在他身后,这里面装着他此番出行的细软,这些盘缠足够他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只是可惜了,密室里那些没花完的银子…… 第527章 及至门口,男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苏云锦到底说了什么?” 李时归骤然一怔,“什么?” 男人,忽然笑了。 ………… 大雨瓢泼。 苏幕和沈东湛策马疾驰,大批的锦衣卫和东厂蕃子,快速包围了整个小院,里三层外三层。 周南一脚踹开了院门,年修当即领着人往内冲。 苏幕和沈东湛比肩而行,雨打在斗笠上,落在蓑衣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明明嘈杂得很,却听得很是顺耳。 房门,紧闭。 年修撞开房门冲进去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了?”苏幕和沈东湛疾步进门。 斗笠和蓑衣都来不及放下,边上的水滴沿着尖儿不断的坠落,原该激荡的屋内,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房梁上,悬一布条。 房梁下,悬一老者。 苏幕站在那里,浑身冰凉,也不知是不是外头的雨太冷,还是心凉如此?抬眼瞧着挂在房梁下的李时归,风吹着尸身略微晃荡,可看在眼里,却是那样的死气沉沉。 已然如此,沈东湛只能先行让人把李时归的尸体,从房梁上解下来,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沈东湛快速近前,以帕覆手,钳住李时归的下颚,左右掰弄了一下,“尸身还是热的,人还没走远,追!” “是!”周南得令,夺门而出,“马上搜查周围,不放过任何可疑人。” 众人得令,“是!” “颈骨断裂,舌骨亦折,是被人拧断脖子之后,再挂在房梁上的。”沈东湛收了手,随手将帕子丢在一旁,“晚了一步。” 年修气得咬牙切齿,“这帮腌臜东西,居然事事都抢在咱们前头了!” “动作真快,可见对煜城之事了如指掌。”沈东湛转头望着苏幕。 但见苏幕沉默不语,面色冷寒至极。 “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李时归没有任何的挣扎。”沈东湛瞧着地上的包袱,“不是谋财,只是单纯的杀人灭口。” 苏幕回过神来,“我们也才刚收到消息,居然还被人捷足先登,是李时归提前通知了那人,还是那人神通广大找到了他?” “你的意思是,五毒门?”沈东湛了悟。 李时归走投无路,必定要找盟友,所以五毒门就成了必选。 “会是无弦吗?”苏幕皱了皱眉。 沈东湛摇头,“不会!若然是他,定会把李时归留给咱们,毕竟他想让江府一案,大白于天下,杀了李时归就等于斩断了昔年的线索。” “那就是说,五毒门还有高手在煜城。”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杀气腾腾,“年修!” 年修当下行礼,“奴才明白!” 海发诛杀令,誓要将煜城内的五毒门门人,一一清剿干净! “牛鼻子老道估计还不知道这事。”沈东湛眉心微凝,“你猜,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跟五毒门翻脸?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把朝廷的人弄到煜城,查到江府的头上,可转眼间线索一根根都断了,这功亏一篑的滋味,怕是不好受。” 别人的心里好不好受,苏幕心里不好受是真的。 “江利安死了,李时归也死了,当年知道内情的这两个人,现如今都牢牢的闭上了嘴。”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线索原就不多,现如今更是屈指可数,要想真的查出真相,难比登天。” 怪只怪,彼时的自己太没心没肺,甚少关心爹娘身边的事情,以至于出了事之后,自己就跟没头苍蝇一般,什么事都做不了。 仇,就在身上背着。 可她却不知道,要去找谁报仇?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大概……莫过于此吧! “未必!”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不由的心头微疼,以温热的掌心裹紧了她的柔荑,“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身边,不管是福是祸,这件事我都会一直查下去。” 苏幕瞧着他,眼底的凌厉渐渐散去。 “李时归的尸体不能放在这儿,否则无法光明正大的让仵作验尸。”沈东湛瞧了一眼床榻方向,“李时归可谓是机关算尽,早早的让管家成了他的替身,这么多年都不曾被家里人发现,可见他的防备之心甚深。” 苏幕明白了他的意思,“五毒门派来的,肯定不是生人。” “得是李时归,时常接触,又或者是他颇为信任的人。”沈东湛笑了笑,“所以啊,死了一个李时归,又挖出个五毒门的熟人,接下来的事儿不就好办了吗?” 苏幕恍然大悟,“你是说,狗急跳墙?”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借口,那么与朝廷申令,举国之力覆灭这江湖逆贼,也是理所当然!”沈东湛轻轻的拢她在怀,“五毒门成了丧家之犬,就会牢牢的依附着他们背后的势力,如此一来,咱们就更得机会。” 苏幕仰头望他,没有言语。 “傻子,用自己的刀杀人,虽然痛快却太费事,与其如此,倒不如借刀杀人,朝廷有的是刀子,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借口,把一帮鼹鼠逼成了过街老鼠,该冒头的都会冒头,谁还能藏得住?” 苏幕忽然笑了,“外人皆道,我苏幕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若是真的论起手段手,你沈东湛还真是了不得?” “手段这东西,看你怎么用?”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用来陷害忠良,那是狠毒;用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这就是本事。” 第528章 苏幕叹口气,“现如今要查找五毒门的踪迹,怕是不易。” 别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剿灭了煜城内的五毒门暗哨。 “五毒门阴魂不散,若是没人在背后撑着,哪儿敢呢?”沈东湛徐徐松开她,“先解决眼前的事儿,接下来就等着牛鼻子老道,自投罗网。” 苏幕点头。 在谋略这些方面,沈东湛的确胜过她无数。 这大概,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 李时归的尸体,被悄悄的送回了李府,替换了管家的尸体。 李府的人得知自家老爷的死讯,当即哭得不能自抑,哭声在府内此起彼伏,听得苏幕耳蜗疼,两道眉都微微拧了起来。 得知李时归死了,李璟亦是心下一怔。 “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护着,为何会死?”李璟起身往外走,“顾西辞,本宫不是让你好好查清楚吗?为何会这样?” 人死了,苏幕还在李府,万一她气急了,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西辞面色惨白,紧跟在李璟身后,“李大人醒转之后,听说是李家的家奴害了自己,害死了江大人,内心愧疚不已,是以气急攻心而亡。” “气急攻心?”李璟一怔,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他,“也就是说,并非死于毒杀?” 顾西辞掩唇低咳,“是。” “如此说来,并非刻意,而是大意了?”李璟叹口气,“你这身子是怎么回事?没看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尽量与李璟保持一段距离,“殿下也知道,风寒乃是小疾,但少说也得数日才能痊愈。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在近前伺候殿下。” “身子为主。”李璟摆摆手,“该查的继续查,偶尔来跟本宫汇报便是,其他的倒是无所谓。” 顾西辞行礼,“是!殿下,您真的要去李府吗?” “死了两个煜城守官,本宫若是再躲着,怕是父皇的特使就该来算账了!”李璟又不是傻子,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本宫去李府走走,顺便看看苏幕。” 苏幕这会应该不好受,毕竟查了一半的案子,忽然什么线索都断了,她那性子如此刚烈,恐怕…… 李府内。 哭声遍地,白布也跟着挂上了,谁能想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家里就缺了一角。 “都怪那该死的管家!”李重君泣不成声,“我李家对他不薄,他竟是害了父亲?可这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苏幕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白色灯笼,上面偌大的奠字,让她瞧得很不舒服。 江家出事之后,无一人出殡,无一人发丧。 可李时归呢? 当年犯下那样的恶事,居然还有后人送终,还能风光大葬,还可以留有全尸,这世上的事,得有多不公平,老天爷才会如此偏颇? 沈东湛就站在她身侧,“别急,好戏在后头。” “嗯!”苏幕回过神来。 外头雨幕潺潺,雨声哗然。 “苏幕?”李璟疾步行来。 此前沈东湛提醒过苏幕,太子会过来走一走,所以此刻,苏幕并不诧异,见着太子过来,也只是依例行礼。 “本宫听说李老大人死了,过来看看!”李璟负手而立,“真是没想到,李老大人居然也没扛过去,这下什么线索都断了!” 即便苏幕和沈东湛掌握了证据,那也是死无对证。 “如此一来,还怎么查出江大人之死?”李璟满脸愁容,“父皇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锦衣卫若是不能加快一些,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张了张嘴,刚要说两句,却被沈东湛一个眼神制止。 “臣明白!”沈东湛躬身行礼,“请殿下放心,臣一定抓到,杀死两位大人的真凶。” 李璟轻呵,“有沈指挥使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放心的,把苏幕摘得干干净净…… 第349章 纸条的秘密 苏幕心知,李璟这是把她撇干净,可她并不愿留沈东湛一人承担此事。 奈何,沈东湛也是这个意思,他情愿她独善其身,也好过到时候这事有什么差池,牵连其中,受罚受责。 李璟真的是来走走过场的,进了李时归的卧房,也只是在外屋站了站,压根没打算踏入内屋半步,“是昨夜死的?” 这不是屁话? 顾西辞方才都已经说得清楚。 “是!”苏幕俯首回应,“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李璟瞧着紧闭的内屋门帘,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了,线索到这儿就断了,一下子死了两个守官,朝廷不会坐视不理,相信父皇很快就会派人来煜城。本宫是来查税银一案,所以这件事……” 说着,李璟又瞧了一眼沈东湛。 沈东湛报之一笑,“太子殿下放心,臣会亲自向皇上禀报原委。” “如此甚好。”李璟点点头。 顺子忙道,“殿下,此处阴气重,不吉利,您还是……” “李府内外,还望沈指挥使安排妥当,免得到时候百姓人心惶惶,真的惹出什么乱子来。”李璟迫不及待的走出房门。 见状,沈东湛侧过脸望着苏幕。 苏幕一声叹,面色沉沉。 趁着二人同时跨出门槛的时候,沈东湛的指尖极是“不经意”的,滑过苏幕的掌心。 第529章 苏幕心下一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耳朵微红的别开头,强装镇定的行至门外,紧跟在李璟身后,乍瞧着倒是没什么异常。 “好了,本宫也瞧过了。”李璟回头望着苏幕,“这李府怪阴森森的,本宫现下要回行辕,不如苏千户送本宫回去?” 苏幕俯首行礼,“殿下,若是此案不破,只怕皇上会怪罪,奴才既随您来了煜城,自然当担起东厂职责,避无可避。” “本宫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李璟弯腰凑近她,低声呵斥,“苏幕,别倔,本宫是在保护你!” 苏幕垂眸,“奴才知道,只是殿下……若是皇上震怒,您真的护得住奴才吗?” 这话可把李璟问住了。 护得住吗? 很显然,护不住。 “殿下,如今唯一的法子,查出真相,抓住杀人凶手,唯有这样才能保全奴才自身,也免得殿下被皇上呵斥。”苏幕低低的回应,“雍王去了边关,睿王被责,现在是殿下最好的机会,绝对不能因为奴才而耽误大业!” 这般苦口婆心的,真真是说得李璟心内发软,感动至极。 “苏幕,本宫……”李璟想握苏幕的手。 谁知下一刻,檐外骤然一阵风起,风雨瞬时扑了李璟一脸,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苏幕,便已经条件反射的捂脸擦拭。 “殿下?殿下!”顺子慌忙取了帕子,赶紧帮着擦拭,“殿下您没事吧?” 苏幕心头发笑,趁着这机会,当下退后两步,“殿下还是先回去吧,今儿风大雨大,若是吃了风受了雨,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闻言,李璟瞧了一眼距离自己一段路程的顾西辞。 诚然如此。 “好,本宫回行辕等你的消息。”李璟抬步离开。 苏幕和沈东湛送其到了门口,目送太子的马车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 “欺辱太子殿下,沈指挥使可知该当何罪?”苏幕问。 沈东湛勾唇轻哼,“那就得看苏千户,要不要出卖我?” “也亏得太子不懂功夫,要不然……”苏幕转身就走。 沈东湛紧随其后,然则没走两步,便又瞧见了立在檐下顾西辞,“顾公子身子不适,怎么不好好养着?今儿风大雨大的,不宜出门。” “一不留神的,着了凉,真是不中用!”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面色苍白得厉害,“只是,这桩案子不破,我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苏幕心头微紧,“你不要紧吧?” “不打紧的,习惯了!”顾西辞摇摇头,“往年也都是春末夏初犯旧疾,没想到此番出门在外,竟是没扛住。好在我随身带着药,倒也没什么大碍。” 苏幕点点头,“纵然要办差事,也得仔细身子。” “好!”顾西辞眸色温和。 沈东湛近前,“合计合计吧!” 僻静的屋内。 前因后果,三人都知道,所以不需要多解释。 苏幕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案上,“顾公子长久在太子身边伺候,对宫里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不知道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是什么?”顾西辞捻起桌案上的纸条。 白纸上写着几行小字:煜城有恙,勿留痕迹,杀太子,灭李氏。 “杀太子?”顾西辞骇然抬头,“这……” 灭李氏,说的大概就是灭李时归。 李时归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你觉得,这可能是谁下的命令?”苏幕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太子其实无碍于税银一案,对于江府的事情也没什么牵扯,在煜城动手反而会引起朝廷的怀疑,到时候派兵来煜城,这里头会乱做一团。唯一的解释就是,把太子杀死在煜城,纯粹是为了,不让太子回殷都。” “我也正有此意!”沈东湛点头。 第350章 他露馅了 “若是照着你们这么推论,只有殷都那几位爷,才会生出这样一不做二不休的法子。”苏幕细细想着,“雍王沉稳,想必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这事目的太明确,一旦太子真的出事,查察起来免得沾一身脏。” 沈东湛面色微沉,“你的意思,睿王?” “没有真凭实据,什么意思都没意思。”苏幕瞧着顾西辞发白的面色,当下有些犹豫,“你还是先养好身子罢!” 闻言,顾西辞先是一怔,俄而笑了笑,“苏千户这是在关心我?” “若是你死了,还如何帮着查江府的案子?”苏幕别开脸,悄摸着挪开视线,“我只是不想让案子搁置,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 顾西辞点点头,“苏千户所言极是,顾某一定不会因自己之过,而牵累江府的案子。总归,要对得起苏千户所赠!” 苏幕没有吭声,保持缄默。 须臾,顾西辞又道,“这纸条,能否交给我?” 苏幕和沈东湛齐刷刷的抬眸看他,可见狐疑。 “两位放心,我只是想拿着它,有机会做个对比而已。”顾西辞又是一阵低咳,“你们莫要多心,我没别的意思。” 沈东湛敛眸,“好好休息吧,就这样的身子,还想查案,最后案子没破,自个先倒下了!” “是。”顾西辞拱手抱拳,“多谢沈指挥使关心。” 第530章 沈东湛想了想,忽然开口道,“顾公子,那个叫守信的人,可有印象?” “没有!”顾西辞脱口而出。 这一处口,顾西辞自个先愣住了,转而眸色略显紧张的瞧着苏幕,见着苏幕没什么动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什么印象倒也罢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沈东湛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李时归并非气急攻心,顾公子可以进去看看,然后去问问仵作便可知详情。” 顾西辞点点头,默默的将纸条收入怀中,“我这就去。” 及至顾西辞离去,沈东湛回眸望着苏幕,“听到了?” “本能反应,没有犹豫。”苏幕自然是听到了。 沈东湛负手而立,幽然吐出一口气,“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会比往常慢半拍,但是身子很诚实,所以他本能的吐出了那两个字。” 要知道,他问的是“印象”。 顾西辞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了“没有”二字,所以当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慌慌张张的去看苏幕的反应。 “你说,他为何要瞒着呢?即便真相就在眼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是觉得我会疑心?”苏幕不明白,“明明靠得那么近,却要佯装不识,是有什么苦衷吗?” 沈东湛望着她,“他叫顾西辞,是大、将、军顾震的儿子。还记得咱们当初的推断吗?此事可能跟宫里有关。戳穿身份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有朝一日,被某些人知道,顾家会受到牵连。顾家对他或者他口中的故人有恩,换言之,对江家有恩,所以……” “我……知道了。”苏幕点点头,“罢了,就这样罢!” 只要人还在,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不着急,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纸包不住火。” “我会安心等着,等一切事情都结束。”苏幕抬头望他,“好在,还有你。” 沈东湛俯首吻上她的额角,“乖,我在!” 苏幕:“……”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需要……被人哄了? 顾西辞见过了李时归的尸身,其后去找了仵作,所得到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颈骨断裂,舌骨骨折,显然是被高手拧断了脖子,再挂在房梁处的。 “高手?”顾西辞回望着云峰。 云峰想了想,“五毒门的高手,也就是那两位护法,哦……现在还得加上一个修罗。统共就三个人,按理说他们不会同时出现。” “修罗能线索朝着江府废墟引去,就说明他是想查出江府一案的,杀了李时归便是什么线索都断了,所以绝对不是他!”顾西辞掩唇轻咳,“这样,你让弟兄们把丹炉的消息散出去,尤其是五毒门那边。” 云峰心下一怔,“您是想引蛇出洞?” “杀了李时归是为了灭口,但如果这口灭得不太干净,你觉得那位五毒门的高手,会不会再来一趟?”顾西辞立在檐下,眸色微沉的瞧着前方。 檐外的风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公子?”云峰有些担心,“丹炉的事情若是让朝廷知道,恐怕会……” 顾西辞回眸看他,“你以为能留得住?与其你争我夺,倒不如让皇帝动一动这心思,将丹炉带走,断了所有人的念头。” “若是落在皇帝手里,只怕不好再拿回来。”这才是云峰最担心的事情。 顾西辞徐徐扬起头,“那东西,不祥!” 不要也罢! “可那东西……”云峰顿了顿,到了嘴边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既是公子下了决心,我这就去办,只是太子那边,公子得想个说辞才行。” 细弱的雨丝落在他面上,沁凉沁凉的,一直凉到了心里,长睫上沾了点雨星,一双眼睛愈发水润温和,“你以为,他真的是个草包吗?” 云峰垂眸。 “自古无情帝王家,何况先皇后早逝,你以为他这个太子之位,是怎么留到今时今日的?如此昏聩无能,满朝文武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何皇上偏要保留他的太子之位?”顾西辞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李璟心知肚明,他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挡箭牌而已。” 云峰怔了怔,“公子?” “储君之位,素来是诸皇子必争之事,与其一盘散沙,相互厮杀,不如独独对付一人。”顾西辞摇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 云峰颔首,“倒也是。” “去吧!”顾西辞又开始咳嗽,“早点结束煜城之事,早点了却这心愿。” 云峰行礼,“是。” 雨,依旧哗哗下着。 午后时分,雨停。 云峰快速回了行辕,进了厢房,“公子,办妥了。” 屋内,暖着炉子。 即便如此,顾西辞的面色依旧不大好,所谓病来如山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云峰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顾西辞虚虚的靠在软榻上,整个人单薄得宛若纸片,气息奄奄的之态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下意识的,云峰压下了脚步声,尽量放轻动作。 “回来了?”顾西辞勉力撑起身子。 云峰赶紧将软垫子塞在他身后,让他能坐得舒服一些,“公子,您觉得如何?” “吃过药了,不妨事!”顾西辞的面色,依旧是瘆人的白,“你也知道的,这种情况不持续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此番是我大意。” 第531章 云峰满脸愧疚,“是我大意了,应该给公子另备一身衣裳,及时更换,也不至于湿了衣裳着了凉。” “如何?”顾西辞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峰回过神,忙低声禀报,“消息都散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大鱼上钩,公子您可得保重自身,不然哪有气力对付那些腌臜东西。”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条命终究是换来的,当格外珍惜。”顾西辞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他,“时不待我,得快些了!” 云峰颔首,“您好好休息,我知道该怎么办!” “云峰,我怕是露馅了。”良久,顾西辞低声呢喃。 云峰一怔,“公子,您说什么呢?” “沈东湛在试探我,我有些晃神,到底是病糊涂了,居然这般大意。”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容色有些酸楚,“他问我,印象里是否有守信此人,我……” 云峰为他掖了掖毯子一角,“公子,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惯来聪明,您既然能靠着那道疤,靠着那点痕迹认出苏千户,那么苏千户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您上次……” “罢了!”顾西辞不愿再想,指尖轻轻拂过手边的折扇,“他应不会怪我。” 云峰沉默起身,去了炉子边上,捻了铜剔子,将内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了些许,让这屋子里更暖和些。 雨天阴冷潮湿,需要这份暖。 当天夜里,在苏幕的护送之下,丹炉被挪出了李府,送入了行辕。至于密室里的其他东西,则封起来带走,到时候送至帝王面前,再另行处置。 “这会不会太冒险?”沈东湛问。 苏幕此番倒是平静得很,“顾西辞的法子,也不是全然没道理的,既然咱们找不到线索,那就让线索来找咱们,我怕再耽搁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我护着太子,你且看好丹炉。”沈东湛与她比肩而行。 苏幕顿住脚步,瞧了一眼外头漆黑的夜色,再侧过脸瞧着灯火昏黄处的沈东湛,“你觉得,太子会答应吗?” 沈东湛:“……” 显然,不能。 太子李璟,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扒拉着她,要找人保护,自然是非她不可。 “我保护太子殿下,你看好丹炉,若是这丹炉有什么损伤,我为你是问。”苏幕立在光亮处,话语虽然凛冽,可口吻却是温和至极。 沈东湛点点头,倒也乖顺得很,“是!” 周南:“……” 年修:“……” 二人面面相觑,唇角直抽抽。 这是,吃定了? 第351章 苏沈捕蝉,安禹在后 为钻石过2000加更 入了夜之后,行辕内外安静至极。 江南的夜,伴随着鸟语虫鸣。 白日里下过的雨,时不时的被风卷起,偶尔从檐角滴下,一不小心就会落进人的后领子里,惊得人冷不丁打个激灵。 月黑风高,有暗影从屋顶掠过,如同夜鸟一般飞跃,稍瞬又伏在了屋脊,身子与屋瓦贴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 寝殿。 李璟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即便是在睡梦中,怀里依旧揣着苏幕给的短刃,眉心紧蹙不展,睡得并不是太安稳。 床幔外,苏幕怀中抱剑,冷然伫立在漆黑的墙角,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若非一双眸子散着幽光,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须臾,苏幕徐徐扬起头。 屋瓦上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来了。 门外院中,年修紧了紧手中剑,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越是安静越是不对劲,这会好像连鸟语虫鸣声都消失了。 下意识的,年修瞧着偏殿方向。 那里就放着丹炉,沈东湛守在房内,周南就在门外候着,与年修一样,有些神情紧绷,也不知道这帮天杀的,什么时候才会来? 也许是今夜,又或者是明天晚上,后天夜里…… 总之,人没出现,他们就得一直等下去,这种不定数,让人心内焦灼,如同煎油锅似的难受。 沈东湛于暗中抬起头,瞧着漆黑的梁柱,握紧了手中剑。没想到,这般迫不及待,连一晚上都等不及了,可见这帮人对丹炉是势在必得! 忽然间,屋瓦碎裂。 哗然巨响过后,是满院的沸腾之状。 李璟几乎是滚下床的,手中死死抱着那把短刃,“来人!!” 黑衣人从天而降,刹那间烛火摇曳,满是魅影恍惚,刀剑毕现,刃口寒光沾着瘆人的杀气,似要染满血色才能罢休。 “杀!”为首的一声令下。 黑衣人一拥而上。 冷剑出鞘,苏幕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李璟这么一喊,年修便领着人冲了进来。 顺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寝殿,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他这贴身伺候的奴才,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快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顺子疾呼。 大批的侍卫涌入寝殿,当即将李璟围拢在内,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太子有任何的闪失。 屋顶忽然裂开,第二批黑衣人蜂拥而至。 “保护太子!”苏幕低喝。 年修奋力挡住了第一批的杀手,苏幕飞身退后。 手起剑落,剑花迸射。 第532章 苏幕的剑招宛若行云流水,飞身一脚便踹开了黑衣人,手起剑落,血色漫天,寝殿内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门窗碎裂,黑衣人被苏幕一掌震出了窗,咕噜噜的滚到了台阶下。 殿内被清理干净,苏幕提着剑,飞身出窗,稳稳落在檐下。冷剑在手,鲜血沿着锋利的刃口缓缓而下,自剑尖坠落。 风吹着宫灯肆意摇晃,斑驳的光洒落全身。 苏幕站在那里,宛若临世的魔,更胜夺命的煞,周身杀气腾然而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冷眸横扫,无温飒冷。 要想杀了太子,就得先过她苏幕这一关。 黑衣人悉数往上扑,苏幕见神杀神,逢魔诛魔。 刀光剑影,手下无情。 李璟冲到了殿门口,立在门槛内,瞧着杀人不眨眼的苏幕,仿佛有些出神,有那么一瞬,这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 剑走游龙,身如飞燕。 她是为了他拼命,为了他大开杀戒。 李璟握紧手中的短刃,仿佛握着的……已经不仅仅是一柄短刃。 “爷,小心!”年修疾呼。 刹那间,房顶有箭雨袭来。 “回去!”苏幕厉喝。 顺子连同一干护卫,快速将李璟送回寝殿内。 不远处,沈东湛瞳仁骤缩。 苏幕! 箭雨如潮,耳畔的呼啸声接连不断。 席天卷地的弩箭直射,苏幕拂袖间扯下了回廊里的帷布,以布匹为障,以内劲为辅,挡下了袭来的箭雨。 周遭响起了刺耳的“咚咚”声,弩箭扎进了树干里,扎在了地上,刺穿了廊柱,射穿了门窗,甚至于落进了寝殿内。 李璟面色剧变,但这会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喊出声来,会惊了外头的苏幕,惹得苏幕乱了心神。 这样的境况,一旦分心,后果不堪设想! “守住这里!”沈东湛低喝。 周南一剑劈开迎来的黑衣人,当下应声,“是!” 他清楚的知道,自家爷想要干什么? 院内的情况,比这里严峻得多。 弩箭虽然能连发,但连发过后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只要苏幕挡过去,以她的能力,接下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屋脊上,有一人黑衣蒙面,以弓弩对准了苏幕。 冷箭迎面袭来的瞬间,苏幕骇然瞪大眸子,锐利的箭矢划破夜空,直逼她的眉心,再想躲避,业已太晚。 众蕃子:“大人?” 年修疾呼,“爷?” 为时已晚。 苏幕没想到,自己这条命居然会折在此处,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叮”的一声响,剑刃寒戾,生生劈断了袭来的冷箭,剑光消失处,是沈东湛拂开的外衣飞上半空,顿时卷起千层风浪,掀翻了屋顶上来不及上弩的弓箭手。 从始至终,沈东湛没说过半句话,却是奋力替她挡了箭,挡了险。 屋顶的黑衣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哗啦啦的落下来。 年修提着剑,奋力而起。 沈东湛方才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那个……射弩的黑衣人。 险伤所爱,不可饶恕! 没料到沈东湛会这般不要命,黑衣人显然吓了一跳,当下弃了弓弩,拔剑相迎,剑锋相碰的瞬间,嗡声长鸣。 苏幕反手便是一剑,周遭黑衣人应声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纵身而起,直跃屋顶,她既不死,那么该死的……就是这厮! 被沈东湛和苏幕左右夹击的滋味,诚然是不好受的,二人联手,几乎是天衣无缝,一个进一个退,攻守兼备,待敌手忙脚乱之时,再步步逼近,趁乱取之。 沈东湛身子一撇,苏幕抬脚便将人踹下了屋顶。 只见着暗影落地,只余一声闷响。 年修趁势而上,快速将人扣住。 敢伤他家爷,该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为首的被扣下,余下的黑衣人如同一盘散沙,瞬时四下逃窜,奈何锦衣卫和东厂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行辕进得来、出不去。 院内,打斗声还在继续。 行辕外。 顾西辞和云峰立在墙角暗影处,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蓦地,有暗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许是见着行辕内情形不对,当即转身飞离。 顾西辞眸色陡沉,手一抬,云峰如箭离弦,疾追而去。 “我就知道,大鱼在后头!”顾西辞款步走出暗处,立在了光亮下。 风吹着衣袂猎猎作响,刮在身上微微的疼,还好他留了一手,否则这大鱼可就跑了…… 只要对方不耍什么手段,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云峰应该足够应付。 沿途,云峰都会留下痕迹。 沈东湛和苏幕从行辕内出来的时候,顾西辞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步迎上去。 “这件事交给我们。”苏幕瞧着他那羸弱的身子,周身杀气锐减,“你且好好休息。” 灯火葳蕤,顾西辞的面色依旧苍白,“云峰沿途都会留有十字记号,你们先追,我在后面跟着便是,万一你们误了方向,我也好及时扭转。” “随你罢!”苏幕敛眸,瞧了沈东湛一眼。 眼下刻不容缓,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下去。 第533章 沈东湛和苏幕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沿着云峰留下的记号,一路朝着城门口方向追去,只是眼见着快到城门口了,记号却突然消失无踪。 “倒是又让顾家小子说中了。”苏幕面色沉冷,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四处找找。” 沈东湛也是诧异,这是出了城? 还是又拐回了城里? 城门口附近搜了一圈,守门的军士都说没瞧见什么人。 苏幕心里有些焦灼,却又拿不定主意,不知云峰追着人到底去了何处? 蓦地,沈东湛忽然远远的喊了一声,“这边!” 苏幕心惊,忙不迭追上去。 血…… 第352章 还有别人? 城墙的墙角位置,有血色沿着墙皮而下。 “白日里下过雨,若血是之前的,雨水一定会把血色冲刷干净。”沈东湛指了指血色的痕迹,“显然,这是雨停之后才出现的。” 苏幕的指尖,沾了些许血色,尚未完全凝固成血浆,还有些许流动之感,已经清晰的血腥味,足以可见,“血还是新的,人应该刚离开没多久。” “搜!”沈东湛下令。 紧随其后的锦衣卫,当即散开,快速搜寻周遭,试图找到云峰或者五毒门留下的痕迹。 顾西辞从马车上走下来,风吹得他身子轻颤,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氅子,“你们是找不到云峰了是吗?” “你知道?”苏幕问。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面色苍白得厉害,待行至城墙下,他若有所思的瞧着墙上的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何?”苏幕问。 顾西辞抬头望着城门楼子,“出城了!” “你确定?”沈东湛忙问。 顾西辞点点头,“对!我很确定。” “这如何看得出来?”苏幕委实没发现,不就是一片血色吗?血色模糊之中,也没见着云峰早前的痕迹。 沈东湛却是明白了,“这血是滴下来的。” “是!”顾西辞瞧着墙头,“应该是受了伤,然后飞身而起,窜上了墙头,结果这血就滴了下来,如此可见,此人伤得不轻。” 苏幕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墙头,“墙头有血!” “小心!”沈东湛仰头。 一眨眼的功夫,苏幕已经翻出了墙头。 “走!”沈东湛手一挥,众人快速出了城。 顾西辞身子不济,只能继续坐在马车内,免得到时候帮不成忙,反而还拖累了他们,只要找到了云峰,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夜色沉沉的城外,亮起了明晃晃的火把。 锦衣卫和东厂蕃子,成排出城,宛若游走的火龙一般,列阵城外。 “火把熄灭一般!”沈东湛下令。 刹那间,火光锐减。 “不许发出声音。”苏幕下令,“若有发现,不许打草惊蛇。” 其一,等保护云峰周全;其二,若是这次抓不住那人,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抓住他了。 林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人都在林子搜寻着,人群越分越散,最后只剩下沈东湛和苏幕独处,顾西辞仍是在马车上歇着,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嘘!”沈东湛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苏幕心中一惊,当即屏气凝神,竖耳侧听。 不远处,有奇怪的声响。 “打斗声!”沈东湛拽着她就跑,“走,在前面!” 二人在林中急奔,黑暗中有清晰的哼哧哼哧声,以及掌风掠过,扬起的树叶“嗖嗖”声响,可见战况何其激烈。 苏幕和沈东湛赶到的时候,只瞧见两道黑影正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难舍难分。然则四下漆黑,一时间还真的很难分别,这两人到底谁是敌谁是友? “云峰!”苏幕低喝。 下一刻,云峰疾呼,“苏千户!” “让开!”沈东湛音色陡戾。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快速窜上树梢,显然是给沈东湛腾位置。 电闪火石间,沈东湛冷剑出鞘,直逼那人面门。 “他受了伤!”云峰在树上疾呼。 言外之意,可活捉! 收到这信息,对苏幕而言简直是最好不过。 活捉! 苏幕冷剑未出鞘,五指蜷起,瞬如鹰爪,直逼那人咽喉。 “擒住他!”沈东湛扣住那人左臂。 苏幕动作快,五指瞬时从咽喉沿到了那人右臂。 一左一右,苏幕和沈东湛快速将摁在了地上,摁得死死的,任由他极力挣扎,亦未能松动分毫。 云峰当即从树上飘落,“那边还有人受伤,我且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语罢,云峰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 那边还有人受伤? 苏幕愣怔,这里除了五毒门的人,还有别人吗? 第353章 弄错了? 这边的打斗声,很快就招惹来了锦衣卫和蕃子们。 人已经被摁住,苏幕和沈东湛松了一口气,扯下黑衣人的遮脸布,一张陌生的脸瞬时出现在二人面前。 苏幕和沈东湛面面相觑,诚然不相识。 既是如此,只能先带回去再说。 “去看看!”苏幕抬步就朝着云峰离去的方向行去,沈东湛紧随其后。 他们倒要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片林子里。 第534章 云峰会心慈手软,看走眼,但是,沈东湛和苏幕两个人联手,想来是不会看走眼的,现在这样的状况,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云峰倒是没有走远,只是出了林子。 林子外头就是一条官道,在官道的边上停着一辆马车,有家仆模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着,看周遭的状况,好像是发生过一场激战? 云峰就蹲在马车旁边,仿佛是在照料着什么人? “怎么回事?”苏幕近前。 云峰当下行礼,“苏千户!” “怎么回事?”苏幕冷着脸。 云峰瞧了一眼周遭,再瞧着旁边躺着的,刚被他处理完伤口的年轻男子,嗓音里带了几分愧疚,“方才我追着人进了林子,不多时,那人便没了踪迹,再后来我便听到了这里的声响,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发现那黑衣人就在这儿。” 苏幕眉心微凝,沈东湛沉默不语。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只瞧见这位公子便连同家仆,停下了马车帮着……拦了黑衣人的去路,惹得黑衣人大开杀戒,于是乎就、就成了这样!”云峰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他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具体的,云峰自个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是以抱了万分之歉意。 沈东湛旋即蹲下,火光中看清楚了少年人的面相。 少年俊朗,眉眼清秀,尽管双目紧闭,但依旧看得出五官挺立。 瞧着这年岁,应该和沈东湛差不离,肩上挨了一刀,胸口有戳了个洞,幸好没有正中心口,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我只能先给他止血!”云峰忙道。 沈东湛起身,扭头望着站在边上的锦衣卫,“把他抬回去,好生安置。” “是!”锦衣卫众人快速上前。 此处没有担架,好在这人的马车还在。 苏幕回眸望去,顾西辞正从后面走来,夜风吹得他止不住的咳嗽,整个人走得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公子!”云峰快速上去搀了一把,“您下来作甚?还是回车里坐着吧!人已经被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抓住,眼下总算可以尘埃落定,您只管放心就是。” 顾西辞没有开口,只是缓步走到了沈东湛身侧,与他一般审视着被锦衣卫抬起的少年人,转而又瞧着周遭的家奴尸体,和润的眸子微微眯起,“大晚上的,在这地方……” 无需他说完,苏幕和沈东湛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实上,苏幕也由此怀疑。 沈东湛亦是疑窦丛生,所以才会让人把这少年抬回去。 先控制起来,再做定夺。 苏幕抬步朝着家奴的尸体走去,有些是被一掌拍碎了天灵盖而死,有些则是触树而内折致死,死相都是极为惨烈,无一例外都是招招毙命,的确是高手所为。 “都是被打死的。”苏幕扭头望着二人,“应该是搏斗过。” 这样的伤,是装不出来的。 再看这些家奴,掌心里茧子不少,双手粗壮而未见习功伤,想来平素都只是干点粗活,因为刚死,所以尸身还是热的,这点也是装不出来的。 “都是一些粗使奴才。”苏幕起身,“要想知道真实的死因,大概还是要请仵作。” 顾西辞点头,“依我之见,还是谨慎为好。突然间冒出这么个人,若是误会一场倒也罢了,若是刻意为之,唯恐多生事端,来日后患无穷。” “是该小心为上。”沈东湛抬手。 底下人当即行礼,“卑职明白!” 尸体,都得带回去。 “走吧!”苏幕道。 人抓住了,别的没什么动静,自然要先回去跟太子复命。 顾西辞瞧着不远处,被擒下的黑衣男子,很是陌生,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五毒门的护法? “不管是不是,只要抓住了人,就是好事!”沈东湛看穿了顾西辞的担虑。 顾西辞心下一怔,为遮掩被看穿的尴尬,当下温和浅笑,躬身拱手,“沈指挥使所言极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五毒门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想要斩草除根,还得找到这根……才能永绝后患!” 顾西辞点点头,诚然如此。 ………… 行辕。 李璟已经重新更衣,寝殿乱做一团自然是要别殿而居的,所幸偏殿还算干净,李璟今夜便在此处歇下。 一众乱贼,没死的都被扣住。 死了的都被拖出去,连地上的血色也被快速冲洗干净。 “外面是什么情况?”李璟只知道,行辕内的乱贼被处理之后,苏幕和沈东湛都出去了,说是要搜余孽,“真的还有余孽?” 顾西辞行礼,“殿下放心,有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在,纵然有余孽,也不敢再闯行辕送死。若是顾某所料不错,只怕他们的有生力量,都折在了此处,这一时半会的无法再卷土重来。”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李璟如释重负,“那苏幕……” 顾西辞又道,“苏千户毫发无伤,太子殿下您可以放心。” “甚好!”李璟点点头,“这余孽之事,让沈东湛去办,锦衣卫多的是能人,对沈东湛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第535章 顾西辞对此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是!” “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李璟委实困顿,“折腾了一晚上,真是累死本宫了!还有,加强守卫,人数至少得翻一番,不,得翻两番,这种事情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顾西辞行礼,“是!” 语罢,他躬身退出了偏殿。 出了门,顾西辞才直起腰,迎风好一阵咳嗽,嗓子里略有些腥甜滋味,终被他生生咽下。 “公子?”云峰快速上前,“您没事吧?” 顾西辞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冷罢了!” “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情,苏千户和沈指挥使都会一一处置妥当,您别操这份心了。”云峰是真的担心自家公子的身子。 顾西辞没有说话。 “公子?”云峰知道,公子固执,他怕是劝不住公子,若说真的要找个人来劝一劝,怕也只有……她了! 地牢。 苏幕和沈东湛同时出现在刑房内,瞧着被绑在刑架上的黑衣人,这绝对不是苏幕早前在殷都见过的那张脸。 但是,天底下易容手段千千万,难保他不会像李时归那样,离开殷都之后就做了手脚。 “你是修罗?”苏幕问。 对方,不答。 年修一鞭子便抽了过去,疼得那人顿时龇牙咧嘴。 “千户大人问话,岂敢不答!”年修冷喝。 男人毫无惧色,眸光狠戾的盯着苏幕,那神情仿佛是要吃人的。 “看样子,是找错了人。”沈东湛侧过脸看着苏幕,“他既不是修罗,也不是无弦,是正儿八经的五毒门护法。” 苏幕轻哼,“既是腌臜东西,那就不必留着了,嘴硬至此,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语罢,苏幕转身就往外走,仿佛没有丝毫的留恋。 如此这般,沈东湛自然也得跟着走。 “没想到,居然抓了个没用的东西!”周南双手环胸,缓步近前,“我还以为是旧相识,原来不是啊!老东西,你死期到了,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让咱们乐呵乐呵?!” 年修收起鞭子,“呸,忙活了半天,就收获了这么个东西,真是不值得,原本还以为能找到那牛鼻子老道,得到更多的关于江府的消息,如今看来……又是白费。” 男人眸色一滞。 “倒也不是白费,至少多了条人命,阎王爷殿前多了个小鬼。”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都这般年纪了,若是正常人家,多半孙子都能上学堂了。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朝廷作对,还敢行刺太子殿下,抢夺丹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也不知道是周南的那一句话触动了他,男人忽然神情一怔,“你说什么?行刺太子?我什么时候行刺太子?”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年修与周南面面相觑。 男人呼吸急促,许是太过激动,扯到了伤口,震得绑缚的铁索叮当作响,嘈音不断,“你们把话说清楚,什么丹炉?什么行刺太子?” “把话说清楚的是你。”周南狐疑的打量着他,“你以为不承认,自己是五毒门的护法,就能躲过这一劫?敢劫丹炉,行刺太子,纵然没成功,也是活罪难饶!” 男人仿佛受了刺激,“不,我没有!我没有劫丹炉,我也没有行刺太子,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倒是把周南和年修,给整懵了。 什么情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敢说,你不是五毒门的人?”周南觉得,这个时候气势不能丢,否则会在年修面前失了颜面,他得镇住眼前的状况,不能让年修小瞧了自己,“你敢说吗?” 男人咬牙切齿,“我是不是五毒门的人,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查,但是我告诉你们,今天夜里我压根就没进过城,你们所谓的劫丹炉,行刺太子,同我没有半分关系。” “你……”年修有些脑子发昏。 男人又道,“你们这帮蠢货,抓不住真凶,还敢在这里逞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原来锦衣卫和东厂,也不过如此嘛!” 一墙之隔。 苏幕和沈东湛面面相觑,隐约觉得这里面怕是真的有什么…… “难道真的抓错人了?”苏幕低语。 沈东湛眉心紧皱,“是缓兵之计?” “被抓到便就免不得死,不管是落在东厂还是锦衣卫的手里,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有必要再扯出旁人吗?”苏幕反问。 沈东湛答不上来。 似乎,没有必要。 “云峰一直跟着。”苏幕眯了眯眸子,“但是入了林子之后,云峰说……” 沈东湛一怔,“他说,人当时不见了,再发现的时候,是这黑衣人与车队众人在纠缠。” “消失的这段时间,会不会换了人?”苏幕问。 沈东湛:“……” 金蝉脱壳? 会那么巧? “我听得他这口吻,似乎也是颇为意外,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连他都不知情!”苏幕抿唇,“这人亦被算计了!” 这个他,指的是现在被擒的黑衣人。 “那你说,他到底是谁?”沈东湛怀中抱剑。 苏幕沉默。 她希望,这人是无弦。 至少这样,江府的线索又可以连上了。 第536章 可是,他若不承认……又该如何? 门外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咳嗽。 苏幕回过神来,开门便见着顾西辞站在了门口,“你怎么还没去休息,这厢有东厂和锦衣卫便罢了,你一个文弱书生,又不懂得用刑,凑什么热闹?” “让我见见他。”顾西辞面色苍白的开口。 苏幕没说话。 “进去吧!”沈东湛倒是答得爽快。 顾西辞道了一声谢,便进了一旁的刑房,他走得极是缓慢,仿佛脚步极沉,病怏怏得让人心疼,多半是硬撑着的。 “顾公子!”周南和年修纷纷退开几步。 他能进来,自然是得了两位爷的准许。 顾西辞解开了身上的大氅,病容憔悴的立在男人面前。 下一刻,男人瞳仁骤缩,骇然盯着眼前的顾西辞,仿佛是见到了什么,足以让他震惊的东西…… 第354章 你是,少主? 瞧着顾西辞脖颈上挂着的短玉笛,男人激动得不断挣扎,铁索顿时碰撞出声,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是谁?你是谁?”男人眦目欲裂,眼眶猩红,“你说,你说啊!” 如此激动,可见是认得这管短玉笛。 “无弦!”苏幕喊出声来,“这下,不装了?” 男人骇然抬头望着眼前的苏幕,转而继续将视线落在顾西辞的脖颈上,“这短玉笛、这短玉笛是谁的?谁的?” “能挂在我的脖子上,自然是我的。”顾西辞开口,徐徐将短玉笛塞回衣襟里,仔细的拢了拢衣服领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忽然安静下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顾西辞。 “都出去吧!”沈东湛开口。 刑房内的所有人,快速退了出去,连周南和年修亦退了出去,乖乖在门口守着,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在外头一道守着的,还有云峰。 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件事,有些复杂。 沈东湛往后退了两步,这是江府的家事,他不能插手太多,得交给苏幕自己处置,这是她的心结所在。 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是江家的……什么人?”男人低声问,嗓音里带着难掩的激颤。 顾西辞没说话,只转头瞧着苏幕,有些话他终是不方便说出口。 苏幕倒也知道他的心思,没有与他为难,款步上前,“你跟江家是什么关系?” “你们……”男人一怔。 苏幕敛眸,“你不是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江府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若我不想多管闲事,就算你引我们过去,又能如何?江府的案子就能浮出水面吗?” 显然,不能。 你有意,她有心。 此事,才能一拍即合。 “江府废墟里,有一株芙蓉树。”苏幕瞧着他,“你见过花开的样子吗?” 男人眸色猩红,“你说什么?” “我见过。”苏幕深吸一口气,“很漂亮。” 话很隐晦,但若是有心,便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是无弦。”男人哽咽,“江家主母,是我主子。” 苏幕骤然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江家主母苏氏,是我家小姐,小姐待我有恩,若不是当年她救了我,只怕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无弦含着泪,“她死得冤啊!她不该死!不该为江家的事情,连累至死啊!” 苏幕眼角发红,刹那间寒光闪烁。 剑出鞘,铁索断裂。 下一刻,收剑归鞘,动作一气呵成。 无弦几乎是从木架上摔下来的,整个人扑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响,但依着他的能力,应该可以很快站起来,但他没有这么做,依旧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原以为,江家的人都死绝了,却原来还有活着的人!”无弦哽咽,抬眸望着苏幕,“所以,你是……少主?” 苏幕没有吭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少主!”无弦连忙撑起身子,跪地行礼,“此前多有得罪,实在是不知、不知情,还望少主恕罪!” 苏幕弯腰将他搀起,“我不是什么少主,我只是、只是与你一样,承了江家的恩情罢了!你莫要跪我,我……” 她不配。 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她可能连光明正大承认自己、是江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主子能申冤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无弦瞧着眼前的三人,一个个都年轻轻的,可是一个个都了不得。 下一刻,无弦行至顾西辞面前,“能否解下短玉笛,让我看个仔细?我……我想认一认。” “这原是苏千户的东西。”顾西辞将短玉笛解下来,“你可莫要损坏,免得苏千户心疼难过。” 闻言,无弦面色骤变,骇然扭头望着苏幕。 短玉笛交到了无弦的手里,短短的一管玉笛,却好似有千斤重,握在掌心里都是那样沉甸甸的,让人百感交集。 “这是主子的东西。”无弦瞧着苏幕,“只传后人。” 苏幕没说话。 须臾,无弦将短玉笛交还给顾西辞,心里却有些明了,方才激动的心绪仍是澎湃,不加掩饰,“可要收好这东西,既是苏千户所赠,必定是心头至宝,莫要损伤分毫,来日怕是有大用场。保不齐,危险关头还能救你一命。” 第537章 顾西辞眉心微凝,重新将短玉笛挂在了脖颈上,收入了衣领之中。 “少主!”无弦重新跪地,毕恭毕敬的冲着苏幕磕了个响头,“我知道您想问什么。” 苏幕心头骤紧。 第355章 她从不知道的,母亲的过去 只是,在无弦开口之前,他下意识的望着顾西辞和沈东湛,很显然,他觉得有些话不方便让外人听到。 尤其是听说,顾西辞这短玉笛乃是苏幕所赠,所以顾西辞也被划归到了外人的位置。 “说吧!”苏幕瞧了顾西辞一眼。 顾西辞回望着她,一阵低咳之后便抬步往外走,“许是我不方便在场。” 然则他刚走两步,就被苏幕扣住了手腕。 “有些话,你该听听。”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既然已经关上了门,外头都有人守着,你又何必……把自己当外人呢?” 顾西辞眉心微凝,面色苍白。 “说吧!”苏幕道。 见状,无弦点点头,这才娓娓道来,“主子的真实身份,少主可知晓?” “你莫要一口一个少主。”苏幕蜷了蜷袖中的手,眉眼间带着些许躲闪之意,“免得来日顺嘴,到时候惹出祸来。” 无弦寻思着,是这个理儿。 当下,换了称呼。 “千户大人可知道?”无弦问。 苏幕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不知道,旋即摇头。 “听过天族吗?”无弦扫一眼三人。 刹那间,苏幕和沈东湛四目相对,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天族? “天族不是覆了吗?”苏幕回过神来,“你说的天族,到底是哪个天族?” 无弦苦笑,“千户大人和沈指挥使,追杀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没明白,天族之事?我说的,就是您心里想的那个天族,会天罚的天族。” 心头咯噔一声,苏幕面色铁青。 天罚? “宋姨娘和赵财,都是你杀的?”沈东湛问。 无弦垂着眉眼,“我要定远侯府断子绝孙,自然不可能留着她,怀上罪孽深重之人的孩子,就该死!何况我发现,她似乎也没那么简单,不过是别人放在定远侯府的一枚棋子罢了!” “谁的棋子?”苏幕皱眉。 无弦摇摇头,“不知,她至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只瞧见她悄悄的往府外放过信鸽。” “进了定远侯府,里应外合,保不齐是想借着尚远的兵权,为自己谋得不可告人的利益。”顾西辞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但是心明眼亮之人,一听便都明白了。 “那赵财呢?不过是一个退出宫的太监,为什么你要杀他?”沈东湛不解。 无弦深吸一口气,“因为一枚簪子!”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赫然盯着他,“你说的簪子,是不是定远侯府后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手里捏着的……” “定远侯府后院的那个女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但是赵财,确实该死,你们的行踪暴露并非偶然,是他无意间撞见了你们,并且认出了你们……”无弦冷笑,咬着后槽牙道,“这种人贪婪无度,为了银子什么都会干。” 沈东湛了悟,“是他跟定远侯府的人,告发了我们?” “他还拿着那簪子,献宝似的奉上,说是只要定远侯见着这簪子,肯定会许他好处,信任他说的话。”无弦呵呵两声,“那是主子的东西,我岂能让它落在旁人的手里!” 人是他杀的,簪子也是他抢的。 但那又如何?尚远的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赌徒说的话,只当他是被赌坊追债的人杀了,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 估计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这人原是个宫里的太监。 “簪子现在何处?”苏幕追问,“赵财是如何拿到簪子的?” 无弦摇头,“簪子我藏起来了,其实只是残碎的一部分,至于他为何能拿到这簪子,这我就不知道了。” 当时气愤当头,见着簪子的时候,他简直疯了,哪儿还来得及问什么?要知道,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是不管不顾的。 “我也是杀了他之后,才知道他是个太监。”无弦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苏幕神色凝重,沈东湛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门苏氏,可能进过宫…… “国公府的案子。”苏幕不愿多想,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石头,闷得厉害,“薛介和薛涛是不是同一人?” 无弦点头,“若不是你们插手,小公爷薛宗越……已经被冠上了杀人之名,薛涛白发人送黑发人,承丧子之痛,真真是痛快极了!总之,我不管他是薛涛还是薛介,血债血还乃是天理公道。” “薛涛就是薛介!”顾西辞音色低冷,拢了拢衣襟,徐徐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坐下。 苏幕眸中掠过一丝担虑,“你没事吧?” “没事。”顾西辞摇摇头,身子尽量往桌案上靠了靠,面色愈发苍白得厉害。 无弦说起此事,仍是满腹委屈与可惜,“就差一点,真是可惜了!不过,能寻到千户大人,我且将这笔账放一放,以后再与他算也不迟。” 喜事与白事相比,自然是前者为重。 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税银一案,是你把朝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落在江府废墟上?”苏幕开口,心里一片凄惶,没想到这里头藏着这么多事。 第538章 桩桩件件,都与她有关。 偏偏,她什么都没能为爹娘做过…… “说句得罪的话,苏千户和沈指挥使在殷都对我赶尽杀绝,好不容易换了脸,我自然得远离殷都。奈何东厂和锦衣卫的势力太过庞大,我委实没了法子,只能孤注一掷,最后将目标定在了煜城。诸事皆由煜城而起,便由煜城而重启吧!”无弦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 东厂要他命。 锦衣卫也要他的命。 即便他换了脸,却也只能像鼹鼠一般躲躲藏藏。 “你单枪匹马的复仇,值得吗?”顾西辞倒了杯水,从袖中取出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动作很是娴熟。 无弦斩钉截铁,“主子待我有恩,她的仇我必须要报!只可惜,我当年随师父上山,主子出事的时候未能在侧,但凡我有半点预感,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也是天族?”苏幕问。 无弦摇头,“不是!” 闻言,苏幕眉心微蹙,“不是?那你为何一口一个主子?” “我祖上原是战俘,被擒入了奴籍,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军中的奴隶,后来我逃了出来,被人追杀,是主子救了我一命,并且将我带回了天族的领地,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无弦也是个可怜人。 他原就是个奴隶,骨子里就是一根筋的人,偏激到了极点,固执到了极处。 “后来族中众人怕惹祸上身,要将我驱逐出去,主子怕我再落在那些人手里,被带回军营必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就把我送上山,跟着一位隐士高人学文习武,没有师父的允准,没有主子的吩咐,不得下山。”无弦满面悔恨,“若我知道……若我知道天族会出事,主子会死,我一定早早下山。” 可惜世上千般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天族覆于朝廷,我杀不尽朝廷中人,能如何?且天族之人与我没什么关系,与我有关的只有主子一人。”无弦咬牙切齿,“我要杀的,是当年害死主子满门的恶人。” 苏幕想了想,“尚远、薛介、江利安、李时归?你孤掌难鸣,投靠了五毒门,利用五毒门做成了这件事,成功的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江府灭门惨案之上。” “江利安和李时归,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无弦瞧着他们,“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若是早知道,我还会等到今时今日吗?”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你是近期才下山的?” “师父病故,我才有机会下山。”无弦垂眸,“谁知道,天族早就没了。” 沈东湛这就不明白了,“那你是如何找到煜城江家的?” “我上山之后,收到过主子的一封信,她说若是哪日我学有所成,下山之后无所去处,便来煜城江家,她与夫君和儿女,会欢迎我,且照顾我。”无弦解释,“那封书信和簪子放在一处,被我藏在了那棵芙蓉树下,以秘匣贮之。” 顾西辞垂着眼帘,“所以你一直以为,你的主子有夫有子有女,肯定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而你一介罪奴,哪日身份曝光,肯定会牵连他们。” “嗯!”无弦点点头,“若是学无所成,我也没脸下山去见主子,原本是想风风光光的,最后只见着废墟一片,生死无期。” 此生大憾,连他至亲至爱、至尊至敬之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既然你说,你知道得并不比我们多,又是下山没多久,按理说你对江家的事,不可能这么了解。那你是如何知道,定远侯府以及国公府,牵连其中?”这是苏幕不明白的地方,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无弦将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眸色猩红,“是师父临终前告诉我,去过煜城之后再去找一人。” “你师父?”沈东湛蹙眉,“是何人?” 无弦摇头,“师父从来不报名号,死后亦不许我立碑。” “想来真的是位隐士高人。”沈东湛沉吟片刻,“他是如何告诉你的?” 无弦仔细的想了想,“师父说,下山之后务必稳定心神,克己自制。可我见过江府废墟之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杀了那帮畜生。那人是伺候过主子的丫鬟,后来主子将她外嫁,没想到因此逃开一劫。” “丫鬟?”苏幕不曾听过这事。 无弦狐疑的望着她,“苏千户不知道此事?” 苏幕答不上来。 母亲从不提过往之事,连她是天族之人,也是无弦今日提起,苏幕才知道的。 “丫鬟的儿子说,他们跟江府私下有所往来,其母与我家主子既为主仆又是闺中密友,不过二人碰头皆在府外,她从不入江家大门。江府出事之后,其母就失踪了,据说是去洗衣服,后来就没了踪迹。”无弦道,“家里人怀疑,可能是不慎坠入江中,所以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说到这儿,无弦忽然笑得凉薄,“苏千户可知道,这丫鬟在哪?” “莫不是,定远侯府的后院……”沈东湛倒是想起了点事。 无弦深吸一口气,然后幽幽吐出,“还真是让沈指挥使说中了!” “后院那个女人?”苏幕愣怔。 难怪那女人的掌心里,捏着母亲的发簪碎片。 原来那女人,是母亲的丫鬟? “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呢?”沈东湛不明白。 第539章 苏幕也不明白。 “也许江夫人是想斩断从前,在江府重新开始。”顾西辞低声开口,“她想做的,只是江门苏氏,一个没有过往的江夫人,所以关于以前的人和事,她一概不想再提,更不想再展露人前,连自己的儿女都被瞒下了。”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你的意思是,江大夫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帮着她一起瞒着江府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儿女?” “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顾西辞抬眸望着苏幕。 的确,关于父母之事,苏幕作为江府长女,竟也半点不知,足见爹娘刻意隐瞒。 “那你是如何知晓,要去定远侯府找人?”沈东湛问。 无弦道,“丫鬟的儿子说,他查找母亲的时候,听闻当时江上有船经过,而且是官船,一打听竟是定远侯府的船只,想着自家母亲与定远侯府肯定不沾边,便也没有继续追查。何况定远州距离此处万里之遥,平民百姓哪有这等本事,去定远州找人?” 于是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你便去了定远侯府,发现了后院里这个女人?”沈东湛恍然大悟。 如此,便都串联上了。 “那女人口不能言,手脚皆废,其实早就被折磨至疯癫,但我会唇语,所以能看懂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无弦继续道,“她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杀死尚远,去殷都找国公,报仇!” 有些人虽然疯了,很多事情其实早就不记得了,唯有心里的一丝执念,还在根深蒂固的支配着,不死不灭。 “在你们赶到定远侯府之前,我就已经在那待了好一阵,总觉得尚远知道点什么。”无弦裹了裹后槽牙,“直到尚远跟他夫人在佛堂里争执,我才知道这畜生居然打过主子的主意,而且手段龌龊,令人不齿。是他骗了主子,害得她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 苏幕绷直了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母亲,还跟尚远扯上了关系? 第356章 他们都被人耍了 一下子收到了这么多的信息,苏幕有些回不过神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一下子砸头上,她是真的有些懵。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母亲,深居简出,几乎可以用足不出户来形容;相貌平平,喜怒哀乐皆是形容于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你说我……江夫人,跟尚远?定远侯府,尚远?”苏幕不敢置信,“尚远到底做了什么?煜城距离定远州何止千万里之遥,这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无弦眦目欲裂,“尚远趁着主子受伤失忆,将她留在了定远侯府,呵,可笑至极,居然还要纳主子为妾,想让主子伺候他,真是无耻至极!” 若不是苏幕心里够强大,只怕这会得厥过去。 这都叫什么事? “后来呢?”顾西辞问。 无弦回过神,“后来,定远侯夫人知晓了大概,悄悄的告诉了主子真相,在丫鬟的帮助之下,主仆二人在纳妾前一夜,偷偷的跑出了定远侯府,逃出了定远州。” “原来如此。”沈东湛恍然大悟。 江家跟定远侯府,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难怪,定远侯夫人临死前一直在嘀咕着那些话。”苏幕也算是明白了,“所谓冤孽,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罢?” 尚远的夫人惯来住在佛堂,保不齐也跟这件事有关。 “离开定远侯府之后,我就跟着你们去了殷都,国公府那案子失败了,但是这样也好,至少薛宗越现在对苏千户极为信任,以后有的是机会,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来!”无弦这话不错。 国公爷当年出现在煜城,与江利安和李时归都打过交道,那么江府的秘密……他肯定知道。 “你这单枪匹马的也不容易!”沈东湛道,“国公府一案,差点就让你得逞了!” 无弦直勾勾的望着苏幕,“只要能为主子报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所不惜!苏千户,您说呢?” “我知道了。”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眼下你的身份很特殊,得想个法子才行,否则你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沈东湛还有个问题,“你真的没有行刺太子?” “没有!”无弦很是肯定的摇头,“我根本就没有进城,而且就在被你们抓住之前,我受了伤,正被人追杀。” 沈东湛:“……” 顾西辞:“……” 苏幕:“……” 所以真的抓错了?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参与了行刺太子之事,但现在想来,有些蹊跷。”无弦眉心紧皱,顾自沉思。 顾西辞徐徐起身,兀自低咳两声,“其实细想起来,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反而处处都是破绽。表面上云峰紧追而去,实际上却是早就步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墙头的血,应该是刻意落下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知道,黑影受了伤,而且出了城。” “我们追到城外,只看到云峰和你在交手。”沈东湛瞧着无弦,“第一反应就是,你便是行辕外的刺客,是云峰一直跟梢的幕后之人。” 苏幕也明白了,“云峰说了,当时黑衣人消失了片刻,再找到的时候,你正在屠杀车队!” “人不是我杀的。”无弦急忙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怎么可能随便杀人?我当时受了伤,赶到的时候,车队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为首那年轻人。” 第540章 顾西辞心下微紧,“说明云峰被骗了!” “那年轻人对着我,就是劈头盖脸的打,我当即躲闪,然后就是……”无弦瞧着顾西辞,“你贴身的奴才冲出来,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云峰与无弦纠缠着,厮打回到林子里,紧接着便是苏幕和沈东湛赶到,最后无弦被拿下,送到了这儿。 “所以我们兜了个圈,自家人打自家人?”沈东湛眉心突突的跳。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沉默。 好像,是这个理儿。 外头,响起了年修的声音。 “爷,那个年轻人醒了!” 第357章 温少庄主 “他也许能还原当时的真实情况。”沈东湛开口。 离开刑房之前,苏幕回头望着无弦,“你且在这儿多待两日,只要你莫轻举妄动,我定保你安然无恙。” “但凭苏千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弦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苏幕没有再回头,大步流星的离开刑房。 行辕后院的厢房内。 少年人幽幽的醒转,初初睁开眼的时候有些发蒙,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面色当即慌乱至极,“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家奴呢?” 底下人谁敢多说什么,任凭他张嘴多问,也不曾答他只言片语。 问得急了,他一个咕噜翻下了床榻,哪知伤势太重,当下瘫跪在地,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苏幕迈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的顿了一下脚步。 “这位公子?”云峰速度快,赶紧冲上去把人搀扶起来,“你身上有伤,可经不得折腾,还是回到床榻上好好歇着吧!” 男子喘着粗气,面色白得厉害,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这话,该我们问你。”沈东湛近前一步。 云峰已经把人搀回到了床榻上,底下人见状,赶紧行礼退出了房间。 “我?”男子环顾众人,“在下温驰,不知诸位是……是你们救了我?” 云峰忙道,“你们遇袭了,可还记得?” “遇袭?”温驰急了,“那我的家仆呢?” 屋内,谁也没说话。 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氅子,缓步上前,“你是何方人士,为何那么晚还在路上?” 这么晚了,按理说应该早早的找客栈投宿。 “听诸位的口音,似乎不是煜城的人。”温驰靠坐在床榻上,捂着伤处喘气,“我家就在城外的清风明月庄,车上装着刚收回来的账银,想着赶紧回去,谁知道紧赶慢赶的,还是出了事!” 说到此处,温驰眼中含泪,显然已经猜到了家仆们的下场。 “当时,到底发生何事?”沈东湛问。 温驰一怔,“当时……当时林中忽然窜出个人来,不容分说的就动了手,咱们毫无防备,场面一度混乱,等我回过神来,肩头已经挨了一剑。” “等会,这剑是那人自己的,还是捡的你们的兵刃?”沈东湛问。 温驰道,“我们用的都是刀,那人伤我所用乃是软剑。我亲眼瞧着,他从腰间抽出来的,猝不及防的,我就中了招,否则怎么也能抵挡两下。哦,在下会一些防身功夫,家奴亦是精挑细选,会拳脚功夫之人。” 毕竟是去收账的,怎么着也得找几个能打的,免得路上出岔子。 可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 “软剑?”苏幕沉思。 如此看来,无弦没有说谎。 无弦被抓之后,底下人就搜了他的身,若有软剑必定能搜出来,但……可见对方这一招移花接木,玩得很溜,将所有人都戏耍得团团转。 “后来呢?”沈东湛追问。 温驰又道,“后来我被他一脚踹开,家奴便扑上来救我。待我刚刚爬起,便被他一剑穿身,恰好有人经过,这疯子才抽身离去。我当时伤得太重,倒在地上,脑袋发蒙,顾不上喊救命,再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有人经过?”沈东湛皱眉。 温驰点头,“是!” “几个人,什么人?”沈东湛想起了无弦的话。 温驰如实回答,“就一人,黑衣蒙面的,身上好似还带着伤,他冲过来的时候,那个疯子就跑了。” “所以,我当时……”云峰一怔。 当时真的认错了人,以至于后面抓错了人! “早就算计好了!”沈东湛回望着苏幕。 苏幕点点头,显而易见,诚然如此。 “真是厉害!”沈东湛勾唇,“算计得分毫不差,连时辰都是掐着算的。” 苏幕没说话。 顾西辞低低的咳着,“温公子伤得不轻,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可轻易下床。不如这样吧,温公子可书信一封,知会家里人,让家里人来接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眼下,只有如此了!”温驰叹口气,以他的伤势,想要自己回去,委实有些困难。 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待会你亲自去送。” “是!”云峰行礼。 温驰抱拳,“那就有劳诸位了!待我家里人寻来,一定好好的感谢诸位!” “客气”顾西辞低咳两声,便随着苏幕和沈东湛走出了房间。 三人仿佛生出了别样的默契,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走出了厢房地界,行至僻静处,三人这才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541章 “你们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沈东湛问。 苏幕抬眸,“至少在提及无弦之事上,他没有撒谎。” “得了书信,去清风明月庄看看就知道了。”顾西辞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苏幕神色凝重,“对方能将时辰掐算得这么准,是想抛却无弦这枚棋子,把他送到咱们的手里?这是,借刀杀人!” “可见,他们并不知道无弦这么做的目的,只以为他憎恨朝廷,故而落在东厂或者锦衣卫的手里,必死无疑,才敢玩这么一招,把人往咱们的手里送!”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他们应该很清楚无弦的性子,以他对朝廷的憎恨,是绝不会有半句实话的。” 若不是见着顾西辞那管短玉笛,认了身份,只怕无弦真的要死在刑房里,且……至死都不会招供。 “可惜,他们失算了!”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氅子,“这便是契机。” 沈东湛和苏幕亦是如此觉得,现如今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只要将此事瞒住,将会有不少鱼……源源不断的游进陷阱内。 “现如今,先弄清楚这清风明月庄的事情。”沈东湛瞧着顾西辞。 顾西辞会意的点头,“云峰会明着打听,你们可以暗地里悄悄的查,如此一对比,真假立现。” “嗯!”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办完了这些差事,自然是要去向太子李璟复命的。 “五毒门?”李璟一怔,“为何要杀本宫?不应该是……” 睿王或者雍王? “殿下,若是江湖人杀了您,这事不管是睿王还是雍王,又或者是其他狼子野心之人,皆可有所推诿。”顾西辞解释,“东厂动了大刑,才从刺客的嘴里掏出了这些东西。眼下那人只剩下一口气,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李璟咬着后槽牙,“那就挨个的审问过去,本宫就不信了,这帮腌臜东西,能死撑到底!查,一定要查清楚,本宫要将这帮乱臣贼子,碎尸万段!” “是!”顾西辞行礼。 蓦地,李璟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瞧着顾西辞,“江府的案子,现下查得如何?” “回殿下的话,江府的案子委实年代久远,想要查察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顾西辞说的也是实话,“在下只能尽量一试。” 李璟叹口气,“锦衣卫那边还盯着吧?” “是!”顾西辞点点头,“锦衣卫对此事盯得甚紧,多半是怕东厂这边沾了便宜。顾某觉得,他们肯定不会放弃,还会继续往下查。” 李璟一怔,“呵,那又如何?他们不会放弃,本宫也不会放弃!锦衣卫又如何?只要本宫先下手为强,他锦衣卫休想占到东厂一分一毫的便宜!查,继续给本公差,不惜任何代价,务必给本宫查出真相来!” “是!”顾西辞俯首。 只要太子李璟还支持查清案子,那么这事就不会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江府的案子,需要上位者的支持,否则很难有所进展。 不管太子是因为苏幕,或者别的缘故,只要太子不放弃,顾西辞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追查。 “殿下,这些残兵剩勇……”顾西辞顿了顿,“是否交给苏千户全权处置?” 李璟点点头,“传本宫令,锦衣卫不得插手此事,全不交给东厂处置。本宫不会给沈东湛任何机会,所有的机会是留给苏幕的。好了,你下去吧!继续追查。” “是!”顾西辞得了令,当下退至殿外。 昨夜闹腾了这么久,让人身心疲倦,今儿又下了雨。 雨声哗然,吵得人耳蜗疼。 顾西辞回到屋内就躺下了,身子忽冷忽热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恍惚间,觉得好似有人进了屋,然后额头上便有了几分凉意。 迷迷蒙蒙,什么都瞧不清楚。 有一股沁凉,顺着咽喉而下,身上的毛孔仿佛都被冻着,紧接着便是一个激灵,身上愈发的忽冷忽热,好似陷入了绝境之中。 再后来,至于到底发生何事,顾西辞全然不知。只是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以至于云峰进门,顾西辞都未有察觉。 “公子?”见着顾西辞睁开眼,云峰慌忙去倒了杯水,赶紧递上,“您没事吧?” 顾西辞睁开眼,眉心微微拧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子,慢点!”云峰帮着扶了一把,“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您睡得很沉,我都好久没见着您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顾西辞正喝着水,冷不丁被呛了一下,“你说什么?” “什么?”云峰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他,“你是说,我方才睡得很沉?” “对!”云峰点点头,“您睡得可沉了,我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您睡熟了,所以脚步声颇沉,但即便如此您也没有醒转,毫无动静。我方才守着您,足足守了一盏茶的时间,您才醒来的!”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杯盏,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子,多半是您扛过去了。”云峰不疑有他,“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顾西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 “公子?”云峰一怔。 顾西辞皱了皱眉头,“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可有瞧见什么人?” “不曾。”云峰摇头,“公子,您在怀疑什么?怀疑有人进来过?” 第542章 顾西辞没说话,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罢了,先说说你查得如何?” “依着公子的吩咐,我去了清风明月庄,特意明着打听了一下,庄子里的人说,老庄主并不在庄内,眼下庄子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少庄主温驰在处置。”云峰禀报,“哦,对了,清风明月庄做的是茶叶生意,听说生意遍布大江南北。” 顾西辞瞧着身上的毯子,忽然笑了一下。 “公子,您笑什么?”云峰不解。 顾西辞摇摇头,“无妨,你继续说。” “这温少庄主尚未成亲,为人还算端正,周边乡邻对其还算赞许,说是年少有为,为人良善。”云峰继续开口,“不过,我瞧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西辞挑眉看他,“被人盯上了?” “对!”云峰点头,“那些人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回到了行辕。” 顾西辞掀开毯子起身,“把消息给苏千户送去,不用隐瞒。” “是!”云峰行了礼,快速离开。 然则还没到门口,身后的顾西辞又开了口,“云峰?”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云峰忙转回来。 顾西辞难得犹豫了一下,“去的时候,留意一下,苏千户身上是否有、有药味?” 云峰:“??” “去吧!”顾西辞不多解释。 云峰点点头,“哦!” 药味? 苏千户虽然身子修长纤瘦,可东厂出来的奴才,身子骨杠杠的,怎么可能有什么药味,且瞧着她那副健壮的模样,提着刀都能上山打老虎,哪像是头疼脑热,需要吃药的样子? 不过,既然是公子吩咐,云峰自然不会多问,乖乖照做。公子不爱解释,但做什么事,都会有自己的缘由,绝不是肆意为之。 第358章 完了,他来了 云峰去的时候,被年修拦了下来。 “爷在更衣,你且慢些!”年修倒也不与他为难,温声解释。 云峰点点头,“那我再等等!” 说吧,在旁立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门重新打开,年修第一时间进了屋子。 苏幕已经更衣完毕,此刻正拂袖坐在了桌案边上。 “爷,云峰来了!”年修凑近了低语。 苏幕顾自倒了杯水,“让他进来。” “是!”年修行礼,快速往后退。 不多时,云峰毕恭毕敬的进了门。 “苏千户!”云峰行礼,开口便道,“我家公子让我过来说一声,有关于清风明月庄的事情,并且交代我不许隐瞒。” 苏幕喝了口水,“说吧!” “是!”云峰俯首,将之前与顾西辞说过的话,一一说了个清楚明白。 期间,苏幕没有半分动容,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云峰偷摸着观察着,时不时的抬起眼皮,心想着东厂素来探子繁多,必定是早就知晓了各种内情,只是他想不明白,公子那么聪明,为何想不通这个道理? “说完了吗?”苏幕问。 云峰点点头,“说、说完了!” “你可以走了!”苏幕放下手中杯盏。 云峰不好多说什么,行了礼便乖乖退出了房间,年修相送。 “顾公子有心了。”年修道。 云峰顿了顿,“你家爷似乎心情不太好?” “出了这么多事,还没能查出江府灭门的真凶,还有五毒门的下落。”年修无奈的叹口气,“赶紧回去罢,顾公子近来身子不好,怕是身边不能离开人。” 云峰颔首,“嗯!” 只是,公子为何什么都猜到了呢? 苏千户的身上,真的有浅淡的药味。 “爷?”年修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瞧一眼不远处,换下的衣裳,眉心微凝,“那件事,可处理干净了?” “爷只管放心便是。”年修办事,素来是稳妥的。 苏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免不得还是要问一句,毕竟……顾西辞真的太聪明了! 见着苏幕别说话,年修凑近了低声问,“爷,您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苏幕扶着桌案起身,缓步行至窗口位置,面色沉沉。 年修有些担心,可瞧着自家爷这般境况,也不敢追着问,只能静静的在旁边陪着。 好半晌,苏幕终是说了话,“年修,我担心……义父。” “督主?”年修委实没明白苏幕的话,“督主怎么了?” 最近收到的消息,没说督主怎么了,爷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既是将我从煜城带回殷都的,可见当时他不是在煜城,就是恰好从煜城边走过,现在煜城重启江家一案,你说他会怎样?”苏幕回头看他,“嗯?” 年修愣怔,半句话都答不上来。 “义父做事素来谨慎,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苏幕垂着眼帘,“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义父有关,那他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来煜城。” 年修面露骇色,栾胜有多可怕,东厂里人尽皆知。 若是这件事真的跟督主有关,那么东厂就不可能再查下去,退一步讲,苏幕涉了此事,即便能免于一死,怕也活罪难饶。 “我只怕,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苏幕伸手揉着眉心。 若是义父真的来了,那么…… 第543章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幕的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 “爷!爷!”周南火急火燎的冲进了房间,“爷!” 沈东湛正将一份公文递给底下人,听得这动静,不由的皱起眉头,低声呵斥,“愈发没了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爷?”周南呼吸微促,连连摆手。 底下人快速退出了房间。 周南将双手抵在了桌案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爷,大事不好,东厂那老阉狗来了!此刻人已经到了太子殿。” “什么?”沈东湛骤然起身。 周南如斯重复,“老阉狗栾胜,来了!” 音落瞬间,沈东湛夺门而出。 “爷?爷您慢点!”周南疾追。 慢? 沈东湛慢不了。 栾胜是什么人,沈东湛心里清楚,他真的是怕极了栾胜会对苏幕下手,尤其是苏幕还提过,当年栾胜就是在煜城外头,那就说明栾胜可能……知道点东西。 太子殿内外,立着一帮人。 沈东湛与东厂打交道这么多年,当然分得清这波人属于栾胜,还是属于苏幕。 “看,来了吧!”周南低声说。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尽量平复心绪,面色僵冷的瞧着敞开的殿门,放缓了脚步徐徐上前。 殿内。 栾胜行礼,“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栾胜,你怎么来了?”李璟狐疑的望着他,这栾胜算是苏幕的克星,他一来,苏幕便如同断了羽翼,斩了爪子,什么拳脚都被想施展。 栾胜报之一笑,“殿下,皇上有旨,奴才不得不来!” “父皇的圣谕?”李璟愣怔。 完了! 一旦父皇的手谕拿出来,那他这个太子还有什么威势?别说使唤栾胜,怕是整个行辕里的人,都不会再听他号令。 栾胜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在主子面前,永远是温恭勤谨的模样,“殿下放心,不是圣谕,是皇上的口谕。” “口谕?”李璟心里一松。 还好! 口说无凭,口谕算个什么? “是!”栾胜行礼,“皇上着奴才来问一问太子殿下,丢失的税银可都找回来了吗?” 李璟冷嗤,吊儿郎当的坐下,“自然是都找回来了,否则本宫如何跟父皇交代?” “殿下英明!”栾胜虽然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让人瞧着有些阴瘆可怖,“皇上说了,税银既然已经被找回,煜城之事算告一段落,请太子殿下护送税银,速速回宫。” 李璟皱眉,“煜城两位守官被杀,这件事……” “此事,交给奴才便罢!”还不等李璟说完,栾胜已经接过了话茬,“皇上口谕,殿下火速回宫,不得耽误,否则后果自负!” 李璟咬着牙,“你这是威胁本宫?” “奴才不敢!”栾胜将一样东西自袖中徐徐取出。 李璟的面色瞬时从铁青,逐渐转为苍白,终是没了半点人色,连带着立在一旁的苏幕,都跟着呼吸一窒。 没想到,栾胜竟是把这东西都带来了…… 第359章 让他,永远留在煜城 栾胜是没有皇帝的圣谕,可他拿着皇帝的赤金谕令,这分量一点都不比圣旨轻,赤金谕令一出,便等于如朕亲临,可调度殷都城外十万禁军,途径各州府县镇,百官必得随时候命。 四下,一片死寂。 苏幕率先跪地,俯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朕亲临,谁敢不跪? 饶是李璟也不得不,折下高贵的膝盖,铁着脸行了礼,“吾皇万岁!” “殿下!”栾胜上前将李璟搀起,“皇上的谕令,奴才不敢不从。何况,皇上此举也是因为担心殿下的安危,此前皇上听闻殿下遇袭,寝食不安,日夜难寐,如今听闻税银已经被悉数找回,自然是想让殿下,早早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璟没说话,只皱眉瞧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苏幕,很显然,没有栾胜开口,苏幕是不可能起来的。 事实上,栾胜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殿下?”栾胜笑问,“意下如何?” 李璟还能说什么? 赤金谕令都出了,他一个太子还能抗旨不遵吗? “本宫这就下令,离开煜城,返回殷都。”李璟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栾督主,可满意?” 栾胜笑着行礼,“奴才,这就去准备。” “好!”李璟半垂着眉眼,面色铁青得厉害。 栾胜瞧了苏幕一眼,复而躬身,“奴才告退!” “奴才告退!”苏幕磕头,随着栾胜一道退至殿外。 外面,沈东湛怀中抱剑,身形笔直的立在檐下。听得身后的动静,他身形未动,只是偏了一下头,视线压根不敢落在苏幕身上,而是不冷不热的扫了栾胜一眼,兀自调侃道,“我道栾督主出行,惯来兴师动众,却原来也有这么猝不及防的时候,真是佩服。” “沈指挥使说笑了,不过是皇命在身,不得不火速行事。”栾胜瞧着眼前的少年人,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倒是沈指挥使,让杂家有些失望,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第544章 周南心头腹诽:那没办法,谁让咱比你这老阉狗……麻烦了一点呢? 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口,否则栾胜一定会当场拧下周南的狗头。 沈东湛不温不火的回答,“毕竟,拿耗子的除了猫,还有狗。” 栾胜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年轻人就是嘴毒。 “沈指挥使在这儿,是等着太子殿下召见吧?”栾胜转了话茬,“不会等太久,太子应该马上就会召见你。” 语罢,栾胜拂袖而去。 苏幕就跟在栾胜身后,神情是惯有的清冷淡漠,只是用眼角余光睨了沈东湛一眼,再无其他。 眼见着二人走远,周南松了口气,“呸,一来就作威作福。” “多半是要让太子回殷都。”沈东湛心下微沉。 周南一怔,“现在?可是煜城守官被杀,咱们不还压着没有上报吗?现在回去,岂非……为他人做嫁衣?” 敢情,这栾胜是来抢功的? 他们把税银找回来了,把杀死江利安的凶手找到了,还逮着了五毒门与一众水寇、刺客,保太子安然无恙,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功劳不小? 现下倒好,栾胜一来,把他们往殷都一赶,自个麻利的收拾残局,这大小功劳可不都落在了栾胜的手里? “他若是来抢功的倒也罢了,好歹也会继续追查,手段必定比苏幕更为凌厉。我只怕他不是来抢功劳的,是来断后路的!”这才是沈东湛最担心的事情。 功劳这种事,沈东湛从不稀罕。 他现在担心的是栾胜一来,苏幕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同受制于人,到时候栾胜想做什么就是什么,苏幕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着证据消失,会愈发痛苦。 周南明白了,“杀人灭口,铲平一切?” 顺子从门内出来,冲着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指挥使大人,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回过神来,沈东湛疾步进了殿门。 ………… 院内。 栾胜负手而立,瞧着跪地行礼的苏幕,沉默了许久。 苏幕倒也是习惯了,没有栾胜的吩咐,一直跪地不起,这些年义父待她不薄,但若是惹了义父生气,惩罚起来……未见他手软过分毫。 “苏幕。”栾胜终于开了口,“陪着太子殿下来煜城,有什么感受?” 苏幕心下一惊,他若直问案情进展,又或者问及太子与锦衣卫之事,她还能松口气,但现在……显然是栾胜起了疑心。 “当年,义父是在煜城外的死人堆里,把我带回去的,如今故地重游,苏幕的心里自然是有些感慨的。”她努力平复心内的慌乱,脑子快速做出反应,言语间尽显真诚,“在我眼里,煜城并非极乐之境。” 栾胜盯着她,眸微眯,“是吗?” “彼时煜城闹了灾,死了太多人,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死亡就是鲜血,没有半分快乐可言。”苏幕说的是实话,“这样一个地方,不值得我引以为傲,也不值得我留恋。曾经的苏幕,早就死在了乱葬岗,如今的苏幕,是属于东厂的!” 栾胜敛眸,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是!”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快速起身。 栾胜瞧着眼前的人,心下微沉。 初初见她时,她面容稚嫩,满脸血污,一双噙泪的眸透着清晰的坚毅,明明惊惧到了极点,却不肯落下泪来。 如今,昔年稚嫩的孩子,已经成长至此,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独当一面,心狠手辣,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十数年光景,他将她从任人宰杀的狗崽子,养成了一匹嗜血的狼。 “听说,你与沈东湛在查煜城江府一案?”栾胜眸色沉沉。 苏幕俯首,“这便是两位煜城守官,致死的原因,涉及十数年前的江府一案,锦衣卫那边盯得比较紧,所以我也不敢放松,但是证据多数落在了锦衣卫手里,我所能掌握的是五毒门的线索。毕竟五毒门行刺太子,我若不能处置妥当,皇上怪罪下来,是东厂保护不利!” 毕竟出来的时候,苏幕所担当的最大职责,便是保护太子周全,是以她这么说,栾胜也驳不出别的。 苏幕不动声色的,将自己与沈东湛的关系拉开,以此来试探栾胜对此事的看法。 “太子的安危的确胜过一切。”栾胜点点头,仿佛是赞许,“你做得很好,现在太子对你可谓信任有加,关怀备至。” 苏幕垂着眼帘,“义父,您知道的,我不稀罕这个。” “杂家还不知道你那性子吗?你对这些,素来不在意。”栾胜叹口气,“可是苏幕,人总要为以后着想,你不能光看着眼前。现如今皇帝三子,睿王背后有柔妃以及惠国公,若然登位,势必要收回东厂大权,将咱们赶尽杀绝。” 苏幕点头,“是!” “雍王瞧着是个病秧子,实则城府极深,别看他不声不响的,外人只道他谦和文弱,哼,骨子里的劣根性是躲不开的,他若是掌权,比睿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栾胜在诸多皇子之间,做过对比与选择,最后才敲定了太子。 苏幕瞧着他,“义父的意思,我心里清楚,皇后早逝,太子殿下声名狼藉,若是咱们扶他登位,来日他只能依靠东厂来压制文武百官,不但不会对咱们不利,反而会促使东厂壮大,借此来巩固他的帝王之位。” 第545章 “你明白,自然是最好的。”栾胜很是满意她的一点就透,“苏幕,有些话义父不愿多说,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都拦不住你,可有一点你得记住,这条命这个人都是东厂给你的,若有朝一日你敢背叛东厂,别怪为父翻脸无情。” 苏幕扑通跪地,“苏幕誓死效忠东厂,誓死追随义父,绝不敢有二心。” “知道就好!”栾胜把玩着手上的佛串子,“五毒门的人,不必留了,明日午时全部推倒菜市口斩首示众。” 苏幕愕然抬头,“全部?” “一个不留!”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听明白了吗?” 苏幕俯首,“听明白了!” “江府之事,杂家会亲自跟沈东湛交涉,有皇上的赤金谕令在,晾他不敢造次!”栾胜拂袖往前走。 苏幕起身,战战兢兢的跟上。 “对了!”栾胜忽然顿住脚步,回眸望着苏幕,“怎么没瞧见,一直跟着太子的那个幕僚?” 苏幕心头一怔,“您是说顾家那小子?” “死了?”栾胜问。 苏幕摇头,“这些日子病着呢!” “太子似乎颇为信任他?”栾胜问。 苏幕点头,“读书人嘛,嘴皮子耍得厉害,您也知道的,太子耳根子软,免不得愿意多他几句,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真的论就起来,其实什么都不是!” “杂家原以为,太子是贪图新鲜,毕竟之前那么多幕僚……”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没想到这一次,太子倒是认了真?” 乍见着栾胜这般神色,苏幕心中警铃大作,她太了解自己的义父,知道这表情意味着什么? 义父这是,动了杀机! “义父?”还不等苏幕开口。 栾胜抬手打住了她的话,“顾家的人性子刚烈,不能过久的留在太子身边伺候,否则早晚得留出祸害来,尤其是巧舌如簧之人!” 苏幕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手背上青筋微起。 “让他,永远留在煜城吧!” 音落,栾胜拂袖而去…… 第360章 先杀一批 栾胜是什么意思,苏幕心知肚明。 这是,要让顾西辞——死! 可栾胜是东厂的督主,他下的令,就算没有苏幕,也会有别人来执行,必须想个法子打消栾胜的这个想法,否则顾西辞是死定了! 栾胜要杀的人,一定会杀,必须得死。 “爷?”年修近前,“您怎么了?督主都走了,您还发苏幕愣?” 苏幕默默的扶着栏杆,面色铁青的坐在了栏杆处,“义父要杀人了!” “杀谁?”年修骇然。 督主刚来煜城,难不成是要杀那些水寇? 又或者是五毒门的人? “顾西辞!”苏幕垂着眉眼,神色凝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言语。 年修无疑是震惊的,栾督主一来煜城就要杀顾西辞,这是什么道理?思来想去,年修确实没想出来,顾西辞到底怎么得罪了栾督主,以至于督主动了杀机? 回到房间之后,苏幕便将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不但苏幕如此,沈东湛亦是差不多。 行辕内,以太子李璟的名义,发出了一道诏令,昭告煜城的百姓,明日午时会将在菜市口,斩杀乱贼。 布告贴出去之后,百姓议论纷纷,也不知朝廷要杀的,到底是水寇还是那天夜里,闹腾了行辕的刺客? 四下无人。 周南偷摸着进了院子,恰好年修正打算爬墙出去。 二人在墙下碰了面,各自惶然。 “能不能让你家爷来一趟,我家爷从太子殿下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就一直把自个关在屋子里,晚饭都没吃上,谁也不敢去劝,但若是苏千户走一遭,必定有效果!”周南忙道。 年修叹了口气。 “怎么着,我没见着他们闹腾,这是翻脸了?”周南诧异,没瞧见两人吵架,这又是怎么闹翻的?莫非又是栾胜从中作梗? 年修摇摇头,仔细的环顾四周,生怕有人靠近,“我真的帮不了你,你没瞧见我也打算爬墙出去吗?我这也是没办法,打算去找你家爷,来劝劝……” “怎么,也是没吃晚饭呢?”周南低声问。 年修点头,“栾督主要让爷,杀、杀人,爷打从心里不愿意,这不就杠上了嘛,晚饭都没吃,把自个关在了屋子里,咱也不敢进去劝啊!” “得,两个人……竟是一般德行!”周南真是愁啊,愁得眉心都打结了,“这以后要是一块发脾气,就比谁憋的时间更长吗?” 年修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着,该如何劝劝自家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我是不敢进去劝我家爷了,那脸色……进去了也得给我一脚踹出来!”周南还不知道沈东湛的脾气? 年修也心里发怵,“别看我家爷平素对我信任有加,真的遇见事儿了,翻脸就得给我一掌打出房外,我……我也没这个勇气去劝,爷向来有自己的主张。” 得,说到最后,谁也不敢动。 两个人蹲在墙角,默默的叹气。 真是愁啊!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儿,杀多少人?”临走前,周南随口问了句。 第546章 年修喉间滚动,“你明日就知道了!” 周南:“……” 明日? 栾胜一出手,要死多少人呢? 翌日。 今儿天气不太好,晨起阴风阵阵,接近午时的时候,竟下起了绵绵细雨。 太子李璟坐在监斩的位置,倒也不是真的监斩,只是这道诏令是栾胜以太子的名义发布的,所以开斩之时,李璟必须在场。 栾胜坐在底下,侧过脸瞧着李璟,皮笑肉不笑道,“您可一定要睁大眼睛,瞧好了!” “瞧?瞧什么?”李璟心颤。 栾胜不多说什么,只瞧着外头的绵绵细雨,看着一个个水寇被推上来。 先从水寇杀起,毕竟劫走税银的是他们,引了太子来煜城的,也是他们,他们是第一批该死的东西! 刽子手,手起刀落。 刹那间,鲜血飞溅。 底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绵绵细雨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 人群中,有人压了压斗笠的边沿,唇瓣紧抿…… 第361章 真正的母老虎 连老百姓都以为,杀鸡儆猴,最多杀几只鸡罢了,可没想到,杀到最后,老百姓都吓得面色发青,胆小的甚至于吓得迈不开腿,只瞧着那血水合着雨水一道,从斩台上源源不断的流下,不断的漫至脚边。 杀了一波,再上一波。 杀了水寇,再杀五毒门。 一个接一个的伤,刽子手的刀都被砍得卷了刃,提刀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东厂的蕃子轮着上。 无人敢收尸,尸山与头颅随处丢在斩台下,场面格外血色凌厉。 雨水冲刷着一切,却冲不散这浓郁的血腥味,有人已经弯腰在街边,被血腥味刺得不断作呕,何其可悲,何其可怖。 连李璟都面色发白,坐在那里宛若泥塑木雕,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他唇瓣直颤,腹内翻滚得厉害,想吐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虽然会杀人,却也只会任性为之,杀一人杀两人,从未见过这样成批成批的宰杀画面,人仿佛已经沦为牲畜,到了最后都已经彻底麻木。 李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幕那么冷? 从东厂这个地方出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哪里还有半点人情可言?生与死,在她眼里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不是她死在别人手里,就是别人死在她手里。 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呕……”李璟终于吐了出来。 顺子骇然,慌忙捋着李璟的脊背,“水!快,快!” 底下人忙不迭将杯盏递上,场面慌乱至极。 栾胜面带微笑,瞧着李璟弯着腰,捂着胸口拼命作呕的样子,“太子殿下到底还太年轻,未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既然身子不舒服,太子殿下就先行回去罢!苏幕,送殿下回行辕。” “是!”苏幕面无表情的行礼,抬步朝着李璟走去。 李璟吐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额头上的冷汗应时而下,走路的时候,连步子都是虚的。 直到上了马车,李璟也没有松开苏幕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身子仍是在颤抖。 “殿下?”苏幕瞧着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没事了!” 李璟眸色惊恐的望她,“苏幕,你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太子殿下,没事了!”苏幕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过是死了一些乱贼罢了,这些人虽然不是十恶不赦,但……督主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李璟抓住苏幕的胳膊,“可你看到了吗?死了那么多人,脑袋咕噜噜的滚在地上……本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血淋淋的,到处都是血腥味,像极了阿鼻地狱,太可怕了!” “殿下?”苏幕叹口气,“若是当日奴才没来得及救您,他们一定会杀了您,在您与那些乱贼之间,必定是要有个了断的。您身份尊贵,自然不可损伤,而这些乱贼……不过是恶有恶报而已!” 虽然这恶报,超乎寻常的严重。 可那又什么办法? 谁让他们倒霉,撞在了东厂督主的刀口上。 “苏幕,你离开东厂吧!”李璟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苏幕,来本宫身边,离开东厂吧!离开栾胜!栾胜太凶残,他早晚会杀了你的。” 苏幕抽回手,“殿下,您被吓坏了,语无伦次的。奴才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这本就是奴才的宿命,奴才哪儿都去不了!” “栾胜会杀了你的。”李璟只觉得,栾胜唇角的那一抹笑,太过诡谲可怖,足以让人吓得肝胆俱裂,“你相信本宫,他……” 苏幕跪在马车里毕恭毕敬的行礼,“太子殿下,奴才幼时入东厂,如今十数年过去了,不还是活得好好吗?栾督主是奴才的义父,若是他真的要杀了奴才,您觉得奴才能逃到哪儿去?义父要杀的人,一定会死!” 李璟僵在当场,俄而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离,瘫软在软座上,再无声响。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客栈的二楼位置,推开窗户就能瞧见菜市口的斩台。 虚掩的窗户缝隙里,有人幽幽轻叹,时不时的飘出淡雅茶香。 须臾,窗户合上。 不多时,斩台处的栾胜站起身来,悄然离去,转了两个弯之后,便进了客栈。 第547章 蕃子“噼里啪啦”的将客栈大堂里的人,全部驱散,回赶出客栈或各回各房间,继而快速把守住各个门口,上下楼梯口亦是站满了人。 栾胜缓步上楼梯,木质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于这寂静的天地间,格外的刺耳。 推开那道门,栾胜瞧了一眼屋内的人,不由的低哼了一声,“没想到,齐侯夫人不在华云洲享福,却跑到这煜城来看热闹?不过,倒也是稀客。” “稀客?”沐飞花满面嘲讽,嗑着瓜子喝着茶,“栾胜,你别忘了这可不是殷都,又不是你的地盘,充什么大头当什么主,这是煜城又不是你老巢!何况,老娘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栾胜进了门,屋内伺候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还好你是个阉人,否则这孤男寡女的,我倒是有嘴说不清楚,没法跟我家那死鬼解释!”沐飞花啐一口瓜子皮,“还真别说,这煜城的瓜子儿就是比殷都的好嗑,嗑得老娘浑身舒坦,栾督主要不要来点?” 栾胜睨一眼她跟前的那碟瓜子,别开头嗤笑了一声。 “哟,瞧不上啊?”沐飞花白了他一眼,“老娘还舍不得分你一颗,毕竟栾督主财大气粗,一出手那就是尸骨成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小打小闹的也就凑个人头而已!” 栾胜面上的笑渐渐消失,“看样子,齐侯夫人还是没追上沈侯爷。” 仿佛被戳到了软肋,沐飞花一口咬在手指尖上,若不是以前年轻的时候,她这暴脾气一定能将瓜子碟扣在他脑门上,一脚把他踹出门。 毕竟是年岁上来了,回头还得当个贤良淑德的婆婆,不能让晚辈看笑话,该收的脾气也得收一些,免得吓着未来的小媳妇。 “咳咳咳!”沐飞花轻咳一阵,“你管天管地,管得着老娘拉屎放屁?我这不吃你不喝你的,爱怎样就怎样,这是夫妻情趣,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事儿,就少在这儿酸死人!” 栾胜面色微沉,“齐侯夫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嘴上不饶人。” “那你得先是个人,我才能饶了你。”沐飞花反唇相讥,“你栾胜杀了这么多人,来日扒了这层皮去外头走一圈,估摸着骨头渣子都不剩,咱们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你该知道我沐飞花的脾气,没开口骂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这点,沐飞花没有瞎扯。 栾胜杀的人太多,放眼天下,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要他的命! “你到底来干什么?”栾胜问。 沐飞花嗑着瓜子,“想知道啊?” 栾胜眯起眸子看她。 “呸!”沐飞花啐一口瓜子皮,“不告诉你!” 栾胜:“……” “你东厂不是很有本事吗?当年一手遮天,如今放个屁都能遮天了,还需要我说什么?”沐飞花觉得渴了,端起杯盏喝口水,继续道,“栾胜啊栾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挨千刀的样子。” 栾胜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既然沈侯爷不在,那就没什么可说了!” “你说你这一门心思的,要找我家那个死鬼,怎么着啊?宫里的满足不了你,想着入我齐侯府当个妾室?哎呦,我这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你这歹毒的妾室入了门,不给你来点狼牙棒、虎刺伺候,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栾胜拍案而起,“沐飞花!” “哟,要打架!”沐飞花随手将瓜子丢在桌案上,“来啊,老娘正好拿你练练手,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有没有长进?就是不知道,待会被我打得鼻青脸肿,会不会影响你这东厂提督的声威?” 栾胜一口气憋在心口上,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也不知道沈丘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娶了这么个彪悍的母老虎。 别人家的母老虎,可能是纸老虎,但这沐飞花可不是,这是一只野生的、实打实的、彪悍至极的母老虎。 乱军之中直取敌军,将,领的首级,跨马便可领军出征,一声威吓,三军皆颤。与其说沈丘厉害,倒不如说他娶的这女人厉害。 别人得了贤内助或者猛将,便是如虎添翼,他沈丘……是直接养老虎的。 “沐飞花,你莫猖狂。”栾胜低哼,“你儿子沈东湛,现如今还在殷都当那劳什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呢!” 沐飞花徐徐起身,面上笑意微敛,“怎么,你东厂还能给他锦衣卫穿小鞋?栾胜,你在女人身上吃了亏,就要拿个孩子出气,出息!” “孩子?”栾胜被她气笑了。 沐飞花双手叉腰,歪着脑袋瞧他,“怎么着,只要老娘没死,他就算活到一百岁,那也是晚辈,是我家小子。当然,这福气你是没资格了!” “你!”栾胜切齿。 沐飞花抖着腿,“你这辈子,这配收义子!” “罢了!”栾胜拂袖而去。 若是真的打起来,他还真的……不是沐飞花的对手,这女人师从高门,天生神力,简直是出类拔萃的武学奇葩,他没必要跟一个女人吵架,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过,你说你这东厂提督当的,多没意思!”沐飞花倚在门口,双手环胸,瞧着栾胜疾行而去的背影。 栾胜立在楼梯口,回眸狠狠剜了她一眼。 “哼!”沐飞花翻个白眼。 栾胜幽幽启唇,“就你这副模样,难怪沈侯爷逃了一辈子,侯爷夫人就好好追着吧!” 第548章 “诶你个死太监!”沐飞花气急。 她最大的软肋,可不就是沈丘嘛,这栾胜是可着心口扎刀子呢! “夫人,冷静冷静!”秋娘赶紧上前,顺着沐飞花的脊背捋着,“没事了没事,咱不能上了这阉狗的当,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 沐飞花咬着压根,“他还不值得我气坏身子。” “可不是嘛!”秋娘笑了笑,“不值得,不值得!” 沐飞花捋着袖子,“等到有朝一日,他扒了这层皮,我就把他摁地上,往死里揍!” “奴婢再补上两脚。”秋娘打趣。 沐飞花这才罢休,转身回房。 “夫人,栾胜走了这一遭,世子定然也会过来。”秋娘低声开口,“您可要做好准备,公子这一开口,肯定是沐姑娘那事。” 沐飞花一怔,面色有些难堪,“我自然知道,这小子要说什么,可我这不是正在给他想法子吗?找不到那死鬼,也怪不得我。” “唉!”秋娘叹口气,“这叫什么事?” 沐飞花皱着眉,“打架的时候,没见着这般有本事,谁知道跑起路来,比猴还精,老鼠洞都能钻进去,我这……罢了罢了,不说这狗男人。吵累了,我先睡一会,若是湛儿来了,你再叫我起来!” “是!”秋娘行礼。 沈东湛其实都知道,他就在客栈对面的茶楼里坐着,瞧着栾胜进去,又瞧着栾胜出来。 “爷,不去见夫人吗?”周南问。 沈东湛眉心微凝,“娘骂了这么久,肯定是累了,让她先歇会,不着急!” 闻言,周南笑出声来,“卑职瞧着,老阉狗方才的神色,真是难看到了极点,估计侯爷夫人没少给他下料。” “我娘功夫好,嘴皮子溜,天不怕地不怕的,栾胜自己送上门找骂,娘还能放过他才怪!”沈东湛太了解自家母亲,就她那脾气,爹都拿她没辙。 周南点点头,“那咱就先等一等!” 沈东湛静静的坐着,神色清浅,到时候要怎么跟娘……开这个口? 第362章 娘,跟您说个事呗! 天色渐渐暗下,沐飞花都睡了两觉,也没见着儿子过来,心里有些惴惴的,生怕出什么乱子,要知道沈东湛虽然沉稳,可在她这个母亲面前,素来没那么多顾忌。 今儿,这是怎么了? “夫人,您担心世子?”秋娘狐疑的望着她,“还是说,您比世子还着急?” 沐飞花叹口气,“我能不着急吗?沐柠那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沐家给的信还在我枕头底下压着呢!我就是想知道,这小子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世子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不喜欢被人摆布。”秋娘宽慰道,“您呢就别想太多了,世子该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来,安心等着吧!” 沐飞花一怔,“欸,你说沐柠的话准不准?” “嗯?”秋娘不解。 沐飞花起身朝着桌案走去,行至桌边倒了杯水,顾自喝上两口,“这小子……喜欢太监?” 闻言,秋娘忍俊不禁,当即笑出声来,“奴婢觉得,这话言过其实了,世子是何许人物,锦衣卫与东厂又是那样的势同水火,兴许是世子交手的次数多了,又不爱解释,所以沐姑娘才会如此作想。何况,您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 当娘的,哪个不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听得儿子有了心上人,还不得马不停蹄的赶来? “哎呦,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这小子素来心思细,揣着一肚子歪主意,若是再耽搁下去,不定要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我……”沐飞花想起这小子年幼时做过的事,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秋娘一怔,“哎哎哎,夫人,您去哪?”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沐飞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秋娘明白了,“哎呦,您这是要去行辕啊?” “废话。”沐飞花头也不回。 这下,秋娘更着急了,“可您的身份……” 万一惊动了旁人,那可如何是好?尤其是太子还在行辕。 “蠢,咱会爬墙!” “……” 行辕内。 周南立在房门外,左右瞧着,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周大人,您干什么呢?”底下人问。 周南瞧了瞧漆黑的夜色,外头还有点绵绵细雨,到处都是沙沙声,风吹着灯笼左右摇晃,光影倒是不少,鬼影子半个没瞧见,“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来?不符合常理啊!” “周大人,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底下人又问。 周南摆摆手,“去去去,都围在这儿干什么?都下去,别添乱。” 添乱? 这不是最常规的守夜吗? 不过,周南是指挥使大人的亲随,又是心腹,所以他的命令多半也代表着沈东湛的命令,底下人自然从命。 待人都撤了下去,周南又沿着墙角走了一圈,皱着眉头挠挠额角,“还真是没动静啊!” 罢了罢了! 周南抬步离开,这雨也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到处都是黏糊糊、湿哒哒,尤其是这煜城原就是山水之城,屋内屋外更是憋闷得很。 “爷?”周南回到屋内。 屋内燃着炉子,不为暖屋只为祛湿。 “急什么?”沈东湛坐在窗口位置,跟前摆着一个碗。碗里不知道装的什么,黑漆漆的,仿佛是汤药,此刻正冒着白烟,满屋子都是药味…… 第549章 周南低声问,“夫人会不会……走了?” “走?”沈东湛才不信呢。 自家老母亲什么性子,他还摸不透吗? 只要他沉得住气,沉不住气的就是她! “你先下去吧!”沈东湛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咳嗽一阵,“该做什么,都清楚吧?” 周南点头,“您放心吧,外头的人都被支开了,卑职待会就去知会一声!” “嗯!”沈东湛慢悠悠的布开了棋局,“这事别让那边知道。” 周南先是一愣,转而便明白了,自家爷说的那边是指哪边,这是怕苏幕担心?想来也是,毕竟是装的,万一真的让苏幕担了心,回头不好收拾。 出了门,周南缓步走出了院子,对大门外的锦衣卫低声吩咐,“东厂提督已经到了煜城,所以爷病了的消息,不许外泄,免得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锦衣卫颔首。 深吸一口气,周南又慢慢悠悠的转回院子,也不屋,就在回廊的栏杆处坐着,瞧着檐外的雨,听着雨打屋瓦的声响,安安静静的坐着。 须臾,后院有了些许动静。 紧接着,又没了动静。 周南笑了笑,这是故意的吧…… 屋内。 沐飞花从后窗跳进去,着秋娘在后窗外守着,自个则慢慢悠悠的掀开帷幔,朝着内屋走去,这还没走近呢,真的闻到了浓郁不散的药味。 “哟,真的病了?”沐飞花疾步近前,“是冻着了?还是吃坏了?” 沈东湛坐在那里,碗里的药都凉了,也没见着他喝上半口,“母亲这是打哪儿来啊?今儿怎么得空,想起我这当儿子的了?” “啧啧啧,臭小子,愈发没有规矩了,娘听说你在这儿落脚,这不就来看看你?”沐飞花一屁股坐在沈东湛对面,第一反应便是端起了他跟前的药碗,凑到了鼻尖轻嗅。 沈东湛挑眉看她,“娘不懂医理,光闻怕是闻不出什么,要不尝两口,保不齐就是糖水一碗,甜得很!” “呵,骗你老娘都骗出习惯来了?再上你当,我就把名字倒着写!”沐飞花可没少吃他的亏,“染了风寒就少劳累一些,多休息,看劳什子的书!”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勾唇呵笑,“娘是特意来一趟,真当我不知情?” “得,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消息灵通,成了吧?”沐飞花觉得,自己得速战速决,毕竟这小子太聪明,免得到时候什么话都被他套出来了,“我来这一趟,不为你的公务,不为这朝堂纷争,你也知道,娘早些年志向远大,如今只想柴米油盐,湛儿,你先看看这个吧!” 一封书信,瞧着上面写的字,沈东湛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沐家?”沈东湛挑眉。 沐飞花点点头,摸出怀中用油纸包、包着的瓜子,兀自嗑着。 “这习惯倒是一点都没变。”沈东湛伸手取过书信,拆开书信就皱起了眉头。 果然跟预想中的一样,沐柠添油加醋,沐家不依不饶,一遍遍的提及了与齐侯府世子的婚事,言外之意是要让沈东湛负责。 人去了殷都,出了事被送回来,于情于理都该是沈东湛担起责任,毕竟一个姑娘家受此重创,是他这个沈指挥使未尽到保护之责。 合上书信,沈东湛面色黑沉得能滴出墨来。 “看完了?”沐飞花顾自倒了杯水,“感受如何?” 沈东湛没说话。 “喏,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不高兴了就不说话。”沐飞花叹口气,“我知道,上面的事,你逃脱了不责任,毕竟是来找你的,你怎么着也得给人看好了!” 沈东湛抬眸看她,“娘……” “听我把话说完!”沐飞花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抢话,“但是,柠儿是自个偷偷来,撞的又是东厂的刀口上,就算你是沈指挥使,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把这笔账算在我儿子头上,老娘还不依呢!但是有个前提,你得跟我解释一下她去东厂干什么?” 沈东湛瞧了一眼她手里的瓜子,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轻轻的丢在了桌案上。 沐飞花一怔,笑嘻嘻的打开,见着满满当当一包瓜子,当下明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又算计了我一回。” “她被人哄着,去找栾胜谈,让栾胜管好苏幕,别让苏幕与我靠得太近。”沈东湛不紧不慢的开口,“这是大致意思,究竟原话如何,母亲可以去问问沐柠自己。” 沐飞花唇角的笑,已然消失无踪,仿佛元神出窍一般,她坐在原位,好半晌没有动作,愣愣的瞧着沈东湛。 “母亲不信?”沈东湛皱眉。 沐飞花回过神,“呵,我只是没想到,一个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傻子都知道锦衣卫与东厂势同水火,她来找你……栾胜必定知道她的身份,就这,还敢送上门,栾胜没剁了她都是轻的!那阉狗是什么人,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 敢情,就这沐柠不知道? “也怪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当年想着齐侯府太宽敞,就你们兄弟两个太冷清了,给你们做个伴也好,若是生出情义来,倒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后来,我觉得这丫头脑子不长进,就寻思着……”沐飞花摇摇头,这会连瓜子都嗑不下去了。 第550章 沈东湛敛眸,“母亲……还没追上父亲?” “湛儿,是爹娘对你不住,让你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沐飞花面露愧疚之色。 沈东湛没说话。 “你放心吧,娘一定抓住这死鬼,婚事是他亲口允诺,婚书是他写的,到时候退婚也得是他这沈侯爷去退,要不然沐家闹起来……娘不能让你声誉尽毁。”沐飞花继续嗑着瓜子,“这老混账,老了老了,竟犯了这样的糊涂,真是气死人!”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多谢母亲体谅。” “我与你爹,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沐飞花瞧着他,“娘读书不多,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该有自己的幸福。若是得空,便让我见见让你心动之人。” 提到这个,沈东湛心绪稍缓,“母亲不介意吗?” “介意她是东厂的人?还是介意她是个阉人?”沐飞花问。 沈东湛兀自笑了一下。 “想到她就笑,可见是真的动了心。”沐飞花啐一口瓜子皮,“湛儿,娘跟你爹当年上战场,出生入死,脑袋挂在裤腰上,什么没见过,什么看不透?只要人好好的,别的都是虚的。” 沈东湛狐疑的瞧着她,“娘真的不介意,她是个太监?” “太监也是人,只要做的是人事,娘就没什么可说的,但若不干人事,囫囵个也是个畜生。”沐飞花轻嗤,“比如说那个栾胜,外表瞧着人模人样,实则猪狗不如!” 沈东湛唇角勾起,“多谢母亲。” “谁还不是头一回做人,何必委屈自己呢?”沐飞花拍着他的手背,“当娘的,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子女平安顺遂,高高兴兴的!娘也希望湛儿,高兴!” 沈东湛心里是愧疚的,从小到大,母亲从不当他是外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该疼爱就疼爱,如果不是他意外听到了那些,谁会怀疑自己的身世? “母亲……”沈东湛徐徐凑过去,冲着她勾勾手指。 沐飞花眉心微蹙,“可不敢再拽娘的耳坠子了。” “我都长大了,哪还能干那种蠢事?”沈东湛轻嗤,“跟您说个事儿呗。” 沐飞花压低了声音,“这屋子里都没外人,你还这般小心翼翼的作甚?” “死生大事。”沈东湛低语。 沐飞花连连点头,赶紧将耳朵凑了过去,她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死生大事? 只是,别戏弄她才好! 第363章 顾西辞有难 默默的爬出后窗,沐飞花在窗外站了半晌,唇角一直微微上扬,仿佛是听了什么好事,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高兴到了极点。 “夫人,怎么这样高兴?”秋娘不解。 沐飞花双手环胸,转头瞧着微阖的窗户,“孩子长大了,自然是高兴的。” “这话不老实。”秋娘笑着摇头。 沐飞花白了她一眼,“你这人就是眼睛太毒,什么都看得明白,我这是高兴呢!” “傻子都瞧出来了,您是在高兴,可关键是您高兴什么呢?”秋娘笑问。 沐飞花满脸惬意,甚是满足,“我日盼夜盼,不就是盼着这一日吗?儿孙各自有家,从此不再孤身一人。” 秋娘了悟,“夫人,那咱们是不是先回去?东厂那人也在行辕里,咱还是赶紧走吧!” “走什么?”沐飞花轻嗤,“我这都打过照面了,他还不得派人死盯着我?你以为咱们进了这行辕,他便什么都不知道?进来的时候未必不知,可出去的时候……” 客栈里没有人,栾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会在哪。 “那您这是要……”秋娘不解。 沐飞花挑眉,“反正都进来了,不如再去骂他一顿。” 秋娘:“……” ………… 周南贴在门缝上,听得里头没动静了,才敢轻轻敲门。 “进来!”沈东湛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瞧着桌案上的瓜子皮。 周南麻溜的进门,麻溜的合上门,“爷?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该说的不该说的的,都解释了一遍。”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母亲性子直爽,瞧着泼辣,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什么都知道。” 周南点点头,“夫人最是明事理。” 何止是,他们家侯爷夫人,最是护短,且……最是嘴皮子不饶人而已! “沐家来了消息,母亲的压力也不小。”沈东湛开口,这到底是娘的母家,身为晚辈,他也不好太过得罪。 若只是沐柠父母倒也罢了,上头还有老祖宗,真的责难起来,母亲……不好做! “沐姑娘还敢兴风作浪呢?”周南诧异,“从华云洲丢人丢到了殷都,这都丢回去了,还不死心呢?” 还一门心思要嫁给他家爷? “哎呦……”周南直摇头,不由的小声嘀咕,“她都这样了,怎么还有脸巴巴着您呢?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沈东湛叹口气,“我只怕,若是母亲压了这事,会适得其反。” “为何?”周南不解,“夫人开口了,他们还敢纠缠?” 沈东湛苦笑,“沐柠是什么性子,你忘了?” 周南愣怔,一根肠子通到底,脑抽一根筋。 “都说爹娘的秉性会传给儿女,看到沐柠这样,你就该知道姨母和姨夫是什么模样。”沈东湛很是不屑沐家那副嘴脸,可偏偏没法子,出身这种事是谁都无法选择的,“娘越不理睬,他们越蹬鼻子上脸。” 第551章 那些年,不都是如此吗? “这倒是!”周南有些担心,“只是,别惹出祸来才好!” 沈东湛徐徐起身,“先不想此事,暂时交给娘处置,咱们先处理好江府的案子,栾胜一来,将所有的线索都给一锅端了,咱什么都落不下,这可不是好兆头。” “卑职觉得,栾胜是在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周南道,“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把证据都毁了,如此一来谁都无法再查江府之事。” 沈东湛点头,“诚然如此。” 不过,若不牵连到苏幕,便也罢了。 这厢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周南敛眸,当即转身出门。 须臾,转回。 “爷,是年修让人送来的消息。”周南将纸条递给沈东湛。 沈东湛心惊,苏幕很少让人这么做,毕竟容易留下痕迹,除非她已经无法脱身,且受制于人,又或者……就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不敢开口说话。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顾西辞有难,保他! “爷,这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染了风寒吗?”周南皱眉。 沈东湛抬眸,“若是旁人动手,太子殿下跟前的人,能有什么灾难可言?以苏幕的能力,绝不会有失,除非是栾胜要动手。” “老阉狗要杀顾西辞?”周南骇然,委实吃了一惊,“这是为何?” 沈东湛转身,将纸条丢进了火盆。 刹那间,蓝色的火苗将纸条彻底吞没,瞬时灰飞烟灭。 “太子李璟重用顾西辞,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可错就错在,顾西辞太聪明了。”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慧极必伤的道理,还需要我多说吗?” 周南恍然大悟,“您的意思,顾西辞陪伴太子,一旦时日长久,东厂就会渐渐失去对太子的掌控,这是老阉狗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而且,顾西辞姓顾。”沈东湛眸色幽沉,“顾家虽然不在殷都,可别忘了,顾震手里还拿捏着兵权呢!栾胜,不得不顾忌顾西辞背后的大树。” 周南点头,“老阉狗怕自己白费功夫,最后为他人做嫁衣。” “让人进来。”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 周南会意,“卑职明白!” 第364章 婆媳过招 既是苏幕的意思,沈东湛自然不会大意,她能开口,必定是事态严重,事态紧急。 安排完了事儿,沈东湛还不忘叮嘱周南,“那边也得派人盯着,若是毫无防备,栾胜必定起疑,该敌对的时候就得将敌对之事,做得逼真些!” “卑职明白!”周南早已安排妥当,探子、暗卫一个都不少的,送到了东厂那边的院子,不能让栾胜觉得,他们对东厂毫无防备。 毕竟栾胜多疑,他们必须滴水不漏,才能保全苏幕不被怀疑。 “只是……”周南有些犹豫,“夫人那边怎么办?” 沈东湛瞥他一眼,“栾胜有多大的胆子,敢动我母亲?别的不说,单凭拳脚功夫,栾胜就不是她对手,真的打起来,他这个东厂提督还怕丢人呢!” 这是实话。 堂堂东厂提督,打不赢一个女流之辈,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所以,在没有完全准备之前,栾胜是绝对不敢手。 这不,明知道沐飞花进了院子,栾胜亦没有吭声。 “督主?”奈风一怔。 栾胜抬手,“让底下人都下去!” “是!”奈风知道这意思。 但是…… 苏幕在屋内站着,听得这话,不由的微微皱了一下眉,“义父?” “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知道为什么女子摆在前面?”栾胜开口问她。 苏幕心神一怔,“我、我不知道。”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半点女子秉性都没有,从小到大,权当自己是个男子,出生入死,刀头舔血,从未皱过眉头。 “你一会就知道了!”栾胜没来由的心烦,将手中的折子丢在了桌案上。 苏幕狐疑的望着门口,外头是来了人,武功不弱,若是真的计较起来,苏幕估计……自个不是那人的对手。 何人武功如此之高,且令义父都这般忌惮? 原本,苏幕以为会是什么隐士高人,又或者是什么鹤发童颜的老者,谁知道一进门,竟然是个中年女子,瞧着眉眼方正,进门之时更是一身凌厉霸气,所到之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颇有将帅之风。 栾胜丝毫不遮掩眼底的厌恶之色,就这么瞧着沐飞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齐侯夫人可真是有闲情雅致,半夜里爬墙,只为了见杂家一面?” 一听齐侯夫人,苏幕猛地心神一震,下意识的紧了紧握剑的手。 听说齐侯夫人沐飞花,天生神力,自小便拜入高人门下,习得一身好功夫。 昔年随齐侯沈丘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只不过她不屑功名利禄,便将那些功勋都推给了自家夫君,这才有了沈丘声名远赫之事。 敬畏、欣羡之情,油然而生,苏幕对眼前这“嚣张跋扈”的女子,忽然生出了万分好奇。 沈东湛的母亲,齐侯府的女主子,真真是女中豪杰,连她义父栾胜都另眼相看,可见真的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 栾胜是谁?能让他忌惮的,可不就是厉害的角色嘛! 第552章 “这可怪不得我,只怪你们东厂的防备太没用,我爬个墙就进来了,这有什么办法?”沐飞花拂袖落座,瞧着桌案上摆放的瓜果点心,随手便捡了一个果子。 能摆在栾胜房间里的果子,那都是个顶个的好品相,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入口都是香甜至极,不吃白不吃。 “你是饿死鬼吗?”栾胜将厌烦之色,摆在面上。 奈何沐飞花是个厚脸皮的主,你越是厌烦,她越是要碍你的眼,不过她今儿是冲着苏幕来的,眼角余光从苏幕的脸上扫过,心里便揣了几分主意。 “偌大的东厂,财大气粗的,还这么小气作甚?不就吃你一果子吗?”沐飞花轻嗤,“回头我送你一车,以我齐侯府的名义,够大方吧?” 栾胜没吭声,他哪里是真的嫌弃她贪嘴,他是嫌弃这个人,恨不能把她一脚踹出去。 “哟,这就是你的义子吧?”沐飞花咬着果子,上下打量着苏幕,“与你一般人模人样的,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栾胜皱眉。 “就是不知道,功夫如何?”沐飞花忽然笑了一下,“你栾胜教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没用?” 音落瞬间,苏幕骤然心惊。 果子被丢砸过来的时候,苏幕身子一撇,快速躲开,只听得耳畔一声响,果子生生砸碎在木柱上,刹那间汁液飞溅。 苏幕一扭三转,闪身避开,未沾分毫。 “身手不错!”说话间,沐飞花已经飞身而起。 栾胜拍案而起,“沐飞花,你别欺人太甚。” 话音落,沐飞花已经与苏幕交上了手。 栾胜倒是想亲自上去,奈何又攥了攥拳头,忍住了这口气,他倒要看看,苏幕是不是真的会对沐飞花出手? 但凡苏幕有丝毫的手下留情,那就说明她跟沈东湛有所私情,之前沐柠说过的那些话,兴许是真的…… 交手之际,苏幕一开始是想留情的,毕竟是沈东湛的母亲,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有养育之恩在先。 可她发现沐飞花功夫之高,若不全力以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用点心,拿出真功夫来!”沐飞花低声开口。 苏幕当下明白了她的用意,自然不敢再马虎,招招毙命,毫不留情,然则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的保全自身,被沐飞花逼得方寸大乱。 栾胜稍稍放了心,苏幕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得很。 眼下,苏幕是拼尽了全力。 而沐飞花呢? 亦是毫不留情。 就在沐飞花一掌劈向苏幕天灵盖的瞬间,栾胜乍见情况不对,当即纵身而起,拂袖间,生生化去了沐飞花的掌力,以至于这一掌当下偏了方向,落在了苏幕的肩头。 苏幕被拍飞出去,若非快速定了心神,一掌劈开边上的假山,借着掌劲方站住脚步,体内却是真气乱窜,不得安稳。 “够了!”栾胜拂袖冷喝,“太子殿下还在行辕之中,沐飞花,你莫造次!否则惊动了太子殿下,饶是齐侯府又如何?你以为皇上还会手下留情吗?” 沐飞花双手叉腰,“功夫是不错,底子也很好,就是没跟对人,这小奴才被你养废了!接不住几掌,还得让你来出手,真是个废物!罢了,老娘今儿玩够了,懒得理你!” 拂袖间,沐飞花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幕一颗心,沉沉落下…… 第365章 还有没有别的招? 眼见着沐飞花离去,栾胜并未着人拦阻,只在原地站了站,便疾步朝着苏幕走去,第一反应是扣住了苏幕的腕脉。 气血翻腾,不是弄虚作假。 “苏幕无能,请义父恕罪!”回过神来,苏幕扑通跪在地上,呼吸凌乱。 栾胜冲她抬了手,“起来吧,这可不是省油的灯,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杂家也是吃力。这人早些年便是如此放浪不羁,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义父与齐侯夫人交过手?”苏幕起身,捂了捂血气翻涌的胸口,心下诧异而不解。 栾胜睨了她一眼,沉默半晌。 “义父?”苏幕皱眉。 栾胜抬步朝着屋内走去,“你让人查一查,齐侯夫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杂家觉得她应该不是完全冲着沈东湛来的,保不齐沈丘也在煜城附近。” “义父似乎对齐侯府颇为忌惮?”苏幕不解,“这些年,我没见义父忌惮过任何人,唯独这沈氏夫妻二人,义父似乎能避则避?” 栾胜进了门,拂袖落回原位,“旁人倒也罢了,这齐侯府的人是什么模样,你方才不是都亲眼瞧见了吗?齐侯夫人尚且这么不着调,你觉得沈丘会是个好东西?” “义父此话何意?”苏幕确实不明白。 何意? 栾胜瞧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眸色幽深而阴狠,“但凡有名有位有身份者,人前都得要个脸,唯独这沈丘夫妻二人,呵,从来不知道脸面为何物!” 苏幕:“……” “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些顾忌,即便要耍手段,那也是暗地里悄悄的做,可这沐飞花和沈丘二人,简直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栾胜提起这二人就觉得脑仁疼,简直脑瓜子嗡嗡的,“不管阴谋阳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第553章 苏幕顿了顿,“那不就是与咱们一样?” “一样?差得远了!”栾胜摇摇头。 这哪儿一样了? 沈氏夫妻二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他栾胜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苏幕忽然就明白了,沈东湛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儿,还有不拘泥于世俗,连个太监都不放过的行径,是出自于何处。 原来,是上行下效啊! 思及此处,苏幕忍住了笑的冲动,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之态,“义父,那我让人去找找看,若是能找到齐侯爷,也算是一桩大事。” “去吧!”栾胜一听“齐侯府”就烦躁,恨不能掘地三尺,把这沈氏夫妻二人挖出来,丢到犄角旮旯里去,这辈子都别再见着。 苏幕行礼,疾步出了门。 “对了!”栾胜忽然又道。 苏幕心惊,慌忙转身行礼,“义父还有什么吩咐?” 莫不是瞧出她…… “回去之后让大夫瞧瞧。”栾胜眯了眯眸子,“免得那女人用了暗招,留于你体内,回头再想自救,便是为时太晚。” 苏幕故作诧异的抬头,“暗招?好,我马上去找大夫。” 语罢,苏幕夺门而出。 奈风快速进门,“督主?” “这女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功夫倒是与昔年差不多,但是内力……杂家也不是她的对手。”栾胜摇摇头。 只怪自己这些年只顾着争权夺势,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潜心修为,不似沐飞花,有的是时间提升自己,愈发的难以对付! 奈风心惊,“这齐侯夫人,还真是了不得!” “要不是他们主动放了权,从此漫山遍野的跑,你以为皇帝为什么斩杀了那么多功臣,独独不敢动齐侯府?只怕是逼急了,到时候这夫妻二人把心一横,直接进宫弑君……”栾胜叹口气,“沈丘和沐飞花,这两个臭不要脸的,绝对能干得出这事!” 皇帝也是怕死的,知道这天底下没多少人能敌得过这二人,便这般肆意养着。也亏得沈东湛入了殷都,皇帝更多了一重保障,拿捏住了二人的把柄,心里更安生了些。 不怕遇见横的,就怕遇见横到不要命的! 栾胜都这么说了,奈风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齐侯府那一家四口,除了小儿子沈东麟,其他的都不好惹。 不好惹,真不好惹! 出了院门,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年修抬手拭额,惊觉额头满是冷汗,“好险啊,爷,差点就死在了齐侯夫人的手里,她是不是不知道您跟、跟……” 这话,年修有些说不出口。 “你说错了,要我命的不是齐侯夫人,而是义父。”苏幕放缓了脚步,“恰恰相反的是,齐侯夫人救了我一命,也算是打消了义父对我的疑虑。” 年修当场愣怔,委实没能明白过来,“您是说,齐侯夫人对您动手,恰恰是救了您一命?” “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在义父面前动手?”苏幕反问,“她那功夫,你也是瞧见的,我真的能接下几招?若是她要杀我,你觉得为什么要当着义父的面?打脸也不至于这个打法,何况沈东湛就在行辕内,一个当母亲的,来了儿子边上岂有不去瞧一瞧的道理?” 年修恍然大悟,“您是说,齐侯夫人打从沈指挥使那边过来,应该是沈指挥使说了什么,所以齐侯夫人这才演了这么一出?” “你以为呢?”苏幕报之一笑,“齐侯夫人功夫好,没瞧见连义父都不敢轻易出手吗?” 年修点点头,“奴才明白了,真不愧是齐侯夫人,奴才早些年就听说过,齐侯府的人不好惹,宫里都这么说的。” “如今我倒是相信了,的确不好惹。”苏幕想起齐侯夫人怼人的样子,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一个沈东湛,一个周南,我原以为这嘴皮子就已经够厉害,没想到,齐侯夫人更甚,连义父都无可奈何,只有干瞪眼的份!” 年修想想那个画面,都忍不住发笑,“如此说来,沈指挥使只是学了皮毛。” “还好是皮毛,否则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苏幕兀的止步,瞧着不远处的院子。 那是,沈东湛的院子。 “让你送的消息,你应该送到了吧?”苏幕问。 年修颔首,“爷只管放心,奴才办得妥妥的。” “那就好!”苏幕微微侧过脸,以眼角余光睨着身后,尾巴还在,可见义父放心也只是放了一半的心,没有将监视她的人撤掉。 年修低语,“爷,还在呢!” “倒不是怕我与沈东湛联络,应该是担心我再追查江府一案。”苏幕款步往前走,拐个弯去了自己的院子,“义父就这么怕江府的案子,大白于天下吗?” 心里,沉得厉害。 年修心下明白,自家爷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无外乎是栾胜与这件事,有着逃不脱的关系。可这话,没有真凭实据的,谁也不敢说啊! “爷,这件事还是让沈指挥使他们去办吧!”年修低声开口,“咱们已经不方便插手了,否则督主会要您的命!” 苏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眼下,她顾不上死人的事,得顾着活着的人,也不知道顾西辞那边怎么样了? 沈东湛,应该会保住他吧? 只是,该怎么保呢? 第554章 这,的确是个问题。 夜色沉沉。 半夜闹了一场,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又开始起了动作。 沈东湛知道栾胜什么性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会让事情夜长梦多,料定今夜必定有所行动。 事实,诚然如此。 突然响起的打斗声,惊得周遭瞬时灯火通明,紧接着便听得有人高喊,“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行辕里,最要紧的自然是太子李璟的安危。 偏不巧的是,顾西辞就住在太子殿边上,毕竟是太子随时要传召的人,不能住得太远,太子要见的时候能让其久等。 这一闹起来,可不就是连太子殿都热闹了吗? 李璟心惊肉跳,“这都第几次了?怎么回回都冲着本宫来了?今儿行刺,明儿行刺,还有没有别的招?本宫、本宫定要将这帮乱贼,乱刃分尸!” “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顺子疾呼。 侍卫进了一大堆,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李璟。 顾西辞站在檐下,云峰护在他身前,“刺客”原是在他那个院子里倒腾,后被侍卫团团包围,继而又被引到了太子殿外,然后便是彻底闹开了。 冷剑突然脱手,直逼李璟而来。 “太子!”沈东湛纵身飞起,拔剑便击落了那柄剑,救太子于剑下,拂袖间冷然伫立,挡在太子跟前,“诸锦衣卫听命,保护太子!” “是!” 顷刻间,黑衣人纵身而起,跃上墙头。 “追!”沈东湛一声令下。 周南率着锦衣卫纷涌而出,疾追黑衣人而去。 第366章 自导自演 有锦衣卫追着,太子李璟自然是放心的,又加上苏幕快速赶到其身边候着,李璟这颗心便安安稳稳的落回肚子里。 “太子殿下?”苏幕忙上前,“奴才来迟,您没事吧?” 李璟摆摆手,“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来了一批刺客?” “奴才明白!”苏幕俯首,一转身,自家义父已经在回廊里站着,她当下偏了身子,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候着。 栾胜疾步近前,“太子殿下!” “栾胜你来得正好,马上下令,查!给本宫查清楚,为什么三番四次的,有人要追杀本宫?”李璟慌乱无措,满面的惊恐之色难褪,“栾胜,你快加派人手,务必要保护、保护好这个院子,听明白了吗?” 栾胜行礼,“殿下只管放心,奴才一定会看好殿下,不会让您损伤分毫,一直到您安全回到殷都,回到皇宫!” “好,好!”李璟连连点头,“对了,今晚你不许走!” 栾胜:“……” “本宫害怕贼人再回来,你且守着本宫,唯有你在身边,本宫才敢放心安睡,否则这几日,本宫怕是要寝食难安,肯定无法闭眼了!”李璟慌乱无措,以手指着苏幕,“让、让苏幕去查这事,本宫相信她一定会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幕率先行礼,“奴才领命!” 有些话到了嘴边,栾胜终是咽了下去,到底是太子,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见着太子这般慌乱的样子,若是传出去,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只怕…… “老奴领命!”栾胜躬身行礼。 见着栾胜答应了,李璟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退出太子殿之后,苏幕幽幽的回眸看了一眼,瞧着翻倍驻守的蕃子,垂眸勾了一下唇角,也不知道这李璟是真的害怕,还是假装的? 还是沈东湛的那句话:都不是省油的灯! “爷?”年修低唤。 苏幕回过神来,“派人去追。” “您放心!”年修颔首。 苏幕抬步就走。 ………… 刺客出了行辕,快速窜入了城内街道内,继而消失在暗夜之中。 沈东湛和周南分开追,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一条条主道。 周南趁着众人不在意,悄无声息的进了巷子里,漆黑的巷子里,有一道小门朝着巷子敞开,他身子一闪,偏进了小门内。 小门,快速合上。 无弦扯下了遮脸布,“如何?”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周南报之一笑,“不过,你们暂时不要出去,栾胜的人死盯着我家爷,爷根本脱不了身。” 无弦点头,“我知道,只要是少主的命令,咱绝不会有异议!” “没法子,栾胜要杀人,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周南与无弦一道朝着里屋走去,“估计这会,这老阉狗还懵着呢!” 无弦笑了,“到底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周南叹口气。 羸弱的烛光,随着进来时裹挟的风,瞬时肆意摇晃。 二人进了屋,旋即又合上了门。 “谁能想到,这老阉狗来了煜城就要杀人?”周南怀中抱剑,“苏千户脱不了身,没办法,只好另辟蹊径。” 无弦敛眸,“这阉狗自小养着我家少主,迫使我家少主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恶事,这等孽障真是该死!” “能在栾胜手里活到现在,苏千户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周南说的是实话。 苏幕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对了,那现在……这顾公子,应该安全了吧?”无弦想起了那个戴着短玉笛的少年,虽说姓顾,但是…… 第555章 周南笑了,“太子一定会下令追查,若是查到栾胜头上,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涉朝廷事,做不了你们这样的想法。”无弦的确不知。 周南当下为其解释,“如果太子知道,行刺的刺客是栾胜授意,不管栾胜是要杀太子还是杀顾西辞,对太子来说都是一种忌讳。若太子与东厂离心,得益的会是谁?吃亏的又是谁?” “你是说,一旦查清楚,这先下手为强就成了离间计?”无弦恍然大悟,“那会不会影响到我家少主?” 周南白了他一眼,“我家爷那么处心积虑的布局,为的是谁?还不是你家少主吗?若要害你们少主,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 无弦叹口气,他这也是被吓怕了。 好不容易找到少主,算是找到了精神寄托,可不敢再有任何的闪失。 “对了,有一桩事,还需要你去办!”周南压低了声音,悄悄开口。 第367章 气死他 从院内出来,周南快速消失在巷子口。 无弦则在屋内坐了良久,眸色沉沉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片刻之后,之前窜出去的黑影,这会又快速回来了。 这些都是江湖中人,苏幕悄悄培植的心腹,毕竟东厂到处都是栾胜的眼睛和耳朵,她想培植自己的心腹实在是太难,即便有,也得小心翼翼到了极点,而且始终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 “爷吩咐过,让咱们跟着您。”为首的黑衣人俯首。 无弦回过神来,徐徐站起身,“收拾一下,天亮之前离开煜城。” 众人面面相觑,“去哪?” 不是要配合他,帮着爷办差? “去一个,少主想去却不敢亲自去的地方。”无弦眸色幽幽,重新覆好遮脸布。 这一次,他断然不能让少主失望! 外头,还在闹腾。 黑暗中有火把明灭不定,城中百姓不明所以,但瞧着这阵仗,也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可谁也不敢,白日里菜市口的事儿历历在目,哪个不要命的敢再议论? “爷?”周南回到沈东湛身边。 沈东湛与他一道行至僻静处,“如何?” “放心!”周南颔首,“事都办妥了,以无弦的本事,想要出城不难,而且跟着他的又是一帮江湖人,不会招人怀疑,只要小心行事,就能避开栾胜的耳目。” 沈东湛面色微沉,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无弦惯来行走江湖,应该没什么问题,谁也没料到,栾胜会忽然出现,好好的一盘棋都让他给搅合了!” “好在,侯爷夫人好好的收拾了他一顿。”提起这事,周南还觉得心内暗爽,毕竟这世上能让栾胜吃瘪的人,委实不多。 沈东湛想起苏幕现下的处境,却也高兴不起来。 “爷,您说这栾胜回过神来,会不会……”周南有些担心,“会不会怀疑苏千户?” 沈东湛也说不好,“栾胜生性多疑,心思诡谲阴狠,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一来就杀光了所有人,恰恰说明一点,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周南不解,“难不成这老阉狗跟当年的江府灭门惨案有关?若是如此,那他如果是凶手,岂非就成了、成了苏千户的杀父杀母大仇人?” 沈东湛不敢想,若是真的,苏幕那性子,还不得拼了命的杀了栾胜? 奈何栾胜武功太高,苏幕根本不是他对手。 “先别说了,做好眼前的事儿。”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溜一圈,就回去罢!” 周南点头,“抓不住凶手,真的没问题吗?” “栾胜自己心里有数,你觉得呢?”沈东湛轻哼。 所谓做贼心虚,栾胜终究也是下了手的,左不过下手不够准而已,眼下太子都发了火,若是锦衣卫往太子跟前捣鼓两句,太子还不得记恨他栾胜? 周南不再多言,自家爷心里有算盘,他还费个什么心?跟着便罢! 在大街上继续瞎晃悠了一段时间,眼见着天都快亮了,城门口也没什么动静,估计无弦等人已经平安出城,沈东湛这才领着人回了行辕。 太子殿。 “没抓着?”李璟憋了一肚子火气,“就这么追出去了,怎么会抓不住人?” 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边上的栾胜,“臣办事不利,若当时是由栾督主亲自去追,肯定可以抓住刺客!” “沈指挥使年轻有为,没想到竟也这般谦虚。”栾胜敛眸低笑,“太子殿下,人虽然没抓住,但您也没什么大碍,自不会耽误您回殷都的进城,还是听老奴一句劝,早早的回殷都,这煜城啊愈发的不太平。” 李璟冷哼,“何止是不太平,简直是跟本宫八字相克,想当初还没进城就已经遇袭,如今这三天两头的行刺,都快成本宫的家常便饭了!一帮废物,一帮饭桶!” “臣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沈东湛跪地行礼。 李璟还能说什么?若是沈东湛撂挑子,回殷都路途遥远,单靠东厂恐怕不够周全,是以他这火气只能强行摁压。 “先回殷都再说!”李璟摆摆手,“你们都下去,本宫要静一静,各自去准备吧!” 闻言,沈东湛和栾胜各自行礼,“是!” 待退出殿外,沈东湛侧过脸打量着栾胜。 第556章 “沈指挥使这眼神,可有什么深意?”栾胜明知故问。 沈东湛勾唇,学着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栾督主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刺客会这么快……消失了呢?” “改明儿,杂家将刺客送到沈指挥使跟前,你就可以顺便抓一把了!”栾胜冷嘲热讽。 沈东湛怀中抱剑,“这倒是个好主意,东厂最不缺的就是人,死几个刺客应该问题不大。哦,忘了告诉栾督主,咱也不是真的抓不住刺客,是怕抓住了,到时候没法跟太子殿下交代!” “沈指挥使这话,可真是有意思!”栾胜目色凝重的盯着他。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面色却清隽冷冽到了极点,“多做点有意思的事,总好过做那些个没意思的事,栾督主以为呢?” “哼!”栾胜没有回答。 这副模样,真是与沈氏夫妻一个德行! 可见,言传身教的重要性! 沈东湛拂袖而去,没有回头。 “督主?”奈风心虚的上前,“是奴才……” 话还没说完,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清脆而响亮。 奈风扑通跪地,“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利,谁曾想竟是都落在了锦衣卫的眼睛里,倒叫他们拿捏住了把柄。” “废物!”栾胜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奈风伏跪着,不敢辩解,更不敢起身。 “栾督主这一大早的,生了这么大的气?”顾西辞慢慢悠悠的行来,面色瞧着倒是不似昨日苍白,只是还有些憔悴,病容不减。 栾胜眯了眯眸子,鼻间冷哼,“顾公子倒是挺喜欢管闲事的。” “栾督主多虑了,这若不是太子寝殿门前,顾某定不会多说半句。”顾西辞的意思何其明显,不管栾胜有多嚣张,在太子寝殿门前总该收敛。 太子始终是太子,栾胜到底只是奴才。 “顾公子真是思虑周全。”栾胜转身就走。 顾西辞躬身作揖,目送栾胜离去的背影。 “公子?”云峰有些恼火,“他……” 顾西辞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有些事儿搁在心里就好,何必戳破呢?至少就目前而言,栾胜是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他到底是太子跟前的人,栾胜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计划被打破,不高兴才是正理。”顾西辞朝着李璟的寝殿走去,眼下只有哄好了李璟,才能让栾胜投鼠忌器,打消杀他的念头。 左不过,这一大早起来没瞧见苏幕……顾西辞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别是被栾胜看破了,这会又在哪受罚吧? 不只是顾西辞担心,沈东湛也有此担虑。 晨起就没见过人,也没敢打听,毕竟是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可若只是晨起见不着面倒也罢了,到了晌午也没见着人影,这就有些奇怪了。 “卑职去瞧了一眼,连年修都没瞧见。”周南偷摸着扒了一下墙,“真是奇了怪了,门窗紧闭,院子里面没人,外头倒是守得严严实实,卑职还是趁着换班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瞧的这么一眼。” 沈东湛立在后窗位置,心里担虑至极,“你是说,年修也不见了?” “这小子跟苏千户形影不离的,莫不是被老阉狗给差遣出去,办什么差事?”周南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人就消失了,而且还是主仆二人一起消失的。 委实,怪异! “盯着点,且看看再晚些,会不会出来。”沈东湛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的缘故,他隐约觉得苏幕出事了。 可是,苏幕能出什么事呢? “难道是又被罚了?”周南低低的开口,“早些时候不是一直这样吗?这老阉狗动不动拿底下的人出气,哪怕苏千户受了伤,只要没完成任务,该打的还是得打,这鞭子狠狠抽下去,啧啧啧,鲜血淋漓的。” 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周南慌忙捂嘴,“……” 好,闭上! “太子就在这儿,栾胜不太可能会动手,要不然苏幕身上带伤,太子那里没法交代。”沈东湛缓步走出房间,“栾胜没那么蠢。” 周南这便不明白了,“既是如此,苏千户为何不见了?” 以苏幕往日出现的频率,这个点不知道在行辕里晃了多少圈,又或者出了行辕,在街头晃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把自个关房里。 “他们什么时候换班?”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 周南想了想,“午后换班结束,下一次换班……多半要到日落时分。” “知道了!”沈东湛疾步离开。 周南:“……” 自家爷不会是想,守株待兔吧? 后来,周南觉得人世间有句话说得真是太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招惹上了“情”这一字,就把什么清醒理智都抛诸脑后了,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满世界都是你与我的。 周南摇头,再这样下去,自家爷的脑子还会好使吗? 兴许,会变成傻子? 唉,这该死的爱啊!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沈东湛终于等到了换班,这才得了机会踏入苏幕的院子。 不过,沈东湛嫌弃周南碍手碍脚,便着他在外头接应,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兀自一人进去找苏幕。 第557章 天色暗了下来,院子里更显安静。 只是,沈东湛一靠近房门口,便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什么呜呜声,不像是哭,倒像是被塞住嘴之后,发出的闷声嘶吼。 沈东湛心头一紧,慌忙推门而入。 然则下一刻,耳畔骤然响起了刺耳的声响,若不是他反应快,纵身跃上了房梁,只怕这迎面而来的冷箭,定会让他血溅当场。 沈东湛心里捏了把汗,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苏幕,你们干什……”他蹲在房梁上,瞧着嘴里塞着布团,不断的地上翻滚着的、被绳索捆绑的人,瞬时面色全变,“苏幕?” 年修倒是真的没想到,外头防守这么严,沈东湛竟还能进来?心头骇然,方才那箭差点夺了他的命,真是好险! “苏幕?”沈东湛纵身跳下房梁,疯似的冲到了苏幕跟前,快速将她抱在怀里,转头便狠狠瞪着年修,哑着嗓子低喝,“这是怎么回事?” 第368章 她说,我愿意 “是督主的药!”年修眼角带泪,“便是上回、上回督主怀疑了爷与您……所以让爷服了毒,以此来牵制爷的行动。若是每月按时领取解药,便没什么大碍,若是督主不给,爷就得受万般痛苦,无药可解。” 沈东湛红了眼,喊她的名字,都带着颤音,“苏幕?你看看我。” “呜……”苏幕浑身湿漉漉的,早已被冷汗浸湿。 年修拭泪,“爷不愿旁人见着她这般模样,所以今儿都把自己关在屋子,怕疼得受不了就让奴才用绳子绑着她,塞住她的嘴。” “这不是办法,为什么不去找栾胜?”沈东湛急了,快速将苏幕抱到了床榻上,“去打盆热水过来。” 年修点点头,不瞬便端了一盆热水回来,将水盆放在了床边。 沈东湛拧了湿帕子,轻轻擦拭着苏幕面上的汗渍,将她覆面的凌乱青丝,轻轻的拨至一旁。 “沈指挥使!”就在沈东湛即将拔掉布团时,年修出声制止,“别!” 沈东湛眉心紧蹙,眸色猩红的瞧着,不断摇头的苏幕,伸出去的手,又徐徐的缩了回来,一颗心就像是拧麻花似的,揪成一团。 “督主知道。”年修低声开口,“只是……” 沈东湛明白了,“这算是惩罚吗?” “嗯!”年修垂眸。 要不是如此,年修又岂会坐以待毙,苏幕也不至于…… “苏幕!”沈东湛将她抱坐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的怀中,伸手摘掉了她嘴里的布团,“如果你疼,你就别忍着,我会陪着你。” 苏幕眼角湿润,眼眶红得厉害,“你走……” “走去哪?这一次,由不得你了。”沈东湛将她摁在怀中,“当初在定远州,我两是一起跳过崖、落过水、共过生死的。你狼狈的样子,我都瞧见过,还有什么可在意的?你终是要跟我一辈子绑在一起的,除非你不想要我了!” 苏幕呼吸急促,将额头抵在他怀中,“尚远、尚远的毒……” “同一种?”沈东湛会意。 苏幕无力的应了一声,重重的合上眼眸。 也就是说,她会有喘息的机会,但也只是一小会,若无解药,便会一直痛苦下去,直到活活疼死。 沈东湛愤慨,栾胜之毒,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放过。从头至尾,栾胜都没有相信过任何吧,哪怕是一手养大的义子。 “沈东湛!”苏幕闭着眼低哼,“你跟我说说话,让我、让我能高兴点。” 听得这话,年修默默的退出了房间,这样的场面不适合他在场,毕竟他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能给自家爷添乱。 退出房门,年修静静的立在檐下,说来也是真的奇怪,有沈东湛在,年修便觉得心安很多,大概是因为有沈东湛在,爷会真的开心吧! 苏幕靠在沈东湛怀里,疼是真的疼,可人呢疼到一定程度,也就没什么力气了,没力气了……再疼也无法挣扎。 沈东湛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瞧着她腕上勒出的红痕,不由的心头一紧,温热的指尖当即覆在了她的腕上,轻轻揉搓着,“揉一揉就没那么疼了,淤血太重,估计好几天都消退不了。” “沈东湛?”苏幕仰头看她,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沈东湛拧了帕子,仔细的为她拭汗,“等你以后老了走不动了,我就这样伺候你,且先试试看,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尽早提出来,咱们来日方长,我一定会好好的改,你觉得可好?” “好!”苏幕眨了一下眼睛。 沈东湛紧搂着她,“我母亲见过你了,她对你很满意,当然,她很赞同我的选择,所以你不必再顾虑,齐侯府没有那样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只管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对你保证,绝对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苏幕无力的调侃。 沈东湛也不恼,眸色宠溺的瞧着她,指尖拨开她散乱的鬓发,轻轻的拨至耳后,“到时候,你不做这东厂千户,我不做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回到华云洲,我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过门,从此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有个孩子。”苏幕眉心皱成了“川”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知道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我日日夜夜想的便是家!” 第558章 对于刀头舔血的人来说,“家”这个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偏偏,越孤独越想家,越想有个家。 “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沈东湛在她额角轻轻落吻,“你可得看好我,别把我弄丢了!” 苏幕面色惨白的笑了一下,转而又像是疼到了极点,死死的揪住了沈东湛的衣襟,“以后,会不会嫌、嫌我……我……” “以后你别嫌我唠叨,我这人其实话很多,只是来了殷都之后不愿开口罢了,你若去了华云洲,觉得我与你所见的不太一样,估计会失望罢?”沈东湛略显无奈的叹口气,“欸,这样说,你会不会对我更感兴趣一些?” 苏幕真的被他逗笑了,疼到了极处,又忍不住笑,这滋味委实一言难尽。 “其实我也会吃醋,尤其是看到你对着太子的时候,明知道是他死缠着,可咱都没办法,谁让他是太子呢?改明儿,我把你拐走,他就消停了!”沈东湛又亲了亲她的鼻尖,“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幕喘着气,“我都躺你怀里了,你、你说呢?” “不亲口说,我便当你没有承认过。”沈东湛颇有些赖皮的意思。 苏幕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愿意,我愿意可以了吗?” “不可以!”沈东湛抱紧了她,“你得很肯定的回答我,才能作数!” 苏幕哪儿还有气力啊,仰头望着他,疼得冷汗直流,“我、我愿意!” “乖!”沈东湛愈发抱紧了她,“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头便踏实了!苏幕,你是我的。” 苏幕伏在他怀里,身子在打颤。 沈东湛寻思着,要从哪儿弄点药呢? 背上有暖意源源而入,苏幕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便没了动静,恍惚间觉得身上的痛感渐渐散去,好似被什么压住了? 须臾,沈东湛满头大汗的走出房间。 年修骇然,“沈指挥使?” “暂时睡着了,你且看着点,我去想想办法。”沈东湛心知,纵然陪着她也不能为她分担什么,而且以后这种事还可能再发生。 这一次,他陪着。 那下一次呢?在他未能及时赶到,又或者不能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那该如何是好? 想要防范于未然,那就得筹备妥当。 “爷?”见着沈东湛面色发白的出来,周南急忙迎上。 沈东湛眼神发狠,“跟我走!” “走?”周南愣怔,疾步跟上,“去哪?” 沈东湛沉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南:“……” 哎呦喂,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爷?爷?咱这是要上哪儿去?”周南屁颠颠的跟着,“苏千户这是出了什么事?哎,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怎么,您这是要去找老阉狗算账?” 找栾胜算账? “呵,找他作甚?”沈东湛幽幽的瞧着黑漆漆的夜空,“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才不会让他有机会对付苏幕。” 周南忙不迭凑上去,“那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啊?大晚上,到处都黑漆漆的,您找刺客呢?” “我也不找刺客!”沈东湛轻哼,“我找……负心汉去!” 周南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这又是找的哪门子的负心汉啊? 第369章 成了精的老泥鳅 说是找负心汉,可到了最后,周南发现了一个问题。 “爷,这不就是夫人住的客栈吗?”站在黑漆漆的街对面,周南环顾四周,转而又瞧着眼前的客栈大门。 这个时辰,客栈只剩下一道偏门还开着,再过些时候偏门也会关上,确保客栈内的住客安全。 “没错,就是这里!”沈东湛立在那里,眸色幽沉的盯着客栈大门,“母亲不是凑巧来的,她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追着我爹跑,可现如今呢,爹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话说到这儿,周南当下了悟,“爷的意思是,夫人既然在这里,那么一定是得了侯爷的消息,赶着来找侯爷的。” 也就是说,齐侯夫人是顺道来看看自家的儿子? 这么一想,周南便觉得…… 嗯,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母亲跟着爹跑,若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断不会跑到这煜城。”沈东湛环顾四周,“这老顽童跑得快,娘虽然功夫好,耐不住脚程没他快。他行军打仗惯了,讲究的是兵不厌诈,最喜欢玩那一套灯下黑的把戏!”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力,是相互的。 “您是说,侯爷在附近?”周南猫着腰,躲在了廊柱后面,“会在哪?那他现在是不是在监视着夫人?又或者监视着您?” 沈东湛缓步走上街头,“你觉得呢?” “卑职说不好,侯爷这性子太让人难以揣摩了,但凡他平常心一些,夫人都不至于……追了这么多年还没追上。”周南说的是实话。 沈丘是什么人? 沈丘沈丘,那就是成了精的泥鳅本尊! “夫人其实已经走了。”周南低声说,“侯爷多半也走了吧?” 沐飞花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尤其是这煜城,之前跟栾胜闹了这么一场,她自身倒是无所谓,只怕会牵累无辜,所以离开行辕之后,她便带着秋娘连夜坐船离开了煜城。 第559章 “走吧!”沈东湛进了客栈。 周南骇然,“爷,夫人不在客栈里了。” “我知道!”沈东湛一进门,原本在柜台处打瞌睡的伙计,当下来了精神。 这可是沈指挥使,锦衣卫的头,谁敢轻易得罪?菜市口那么多人命事,还在煜城百姓的心头悬着,一个个怕极了这些来自殷都的杀神。 “大人!”伙计赶紧赔笑,“您是来喝酒吃饭的?小店什么都有,我这就去叫掌柜的……” 沈东湛勾勾手,“回来,问你个事。” “是是是!”伙计都跑出去两步了,赶紧又折返回来,“大人,什么事儿?您只管说。” 沈东湛扫一眼二楼位置,“之前有两个妇人住在这儿,东厂那位还来找过她们,住的是哪个房间?” “楼上,那个!”伙计赶紧手指,“就是靠边上的这间屋子。” 沈东湛敛眸,“带我过去!” “是是是!”伙计不敢耽误,赶紧领着沈东湛往上走。 只不过,沈东湛推开的并不是这间屋子的房门,而是……隔壁的房间,当然,也不是推开的,而是一脚踹开,力道不轻不重。 伙计:“……” 周南:“……” 沈东湛什么话都没说,抬步就朝着里面走。 沐飞花的房间是打头的间,所以要找她隔壁的屋子,便是这间。 “出来吧!”沈东湛拂袖落座,兀自倒了杯水,“水都是还热的,可见伙计方才还进来过,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躲躲藏藏的?要不然,我再去把娘叫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听得这话,周南赶紧让伙计下去,“这儿没你什么事,没什么必要不许再靠近,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伙计行了礼,赶紧退出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房门合上。 “爷,您是说侯爷、侯爷住这儿?”周南有些不敢置信,想了想,便撩开帷幔打算朝内走去。 哪知还没迈步,就瞧见青阳直挺挺的站在里头。 周南:“……” 青阳:“……” 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是男女相望,这般目不转睛,怕是要生出情义来。 “咳咳咳!”青阳轻咳两声,缓步走到了沈东湛跟前行礼,“世子!” 周南心头暗忖:青阳惯来跟着沈丘,一直与沈丘形影不离,如今他在这儿,可见……侯爷应该也在附近,又或者就在这屋子里。 “他自个不敢出来,派你来打头阵?”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偏着头邪看青阳,“我若不提母亲,怕是不会闹出来吧?” 青阳赔笑,“世子,您也知道的,侯爷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何况侯爷并不是全然不顾齐侯府与世子您呢!想当初在定远州的时候,若不是侯爷拦了一把,您跟苏千户逃不出申涛的手掌心。”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沈东湛叹口气,“自己当了甩手掌柜,跑得没影了,还有个像父亲的样子吗?” 青阳抿唇,心里回了一句:确实不像! 但是面上可不敢说,毕竟是自家主子,不好半道上拆台,回头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世子体谅体谅侯爷。”青阳笑得有些勉强,“您也知道侯爷夫人那脾气,回头真的抓住了侯爷,保不齐就是一顿胖揍,哦,若是一顿不够解气,那可能是每天都得挨一顿揍,好歹侯爷也是有身份的人,还是要点脸面的!” 提起这个,沈东湛面上笑意全无,“你问问他,娘为什么要追着他跑?为什么要揍他?他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侯爷他、他其实也是好意,为世子爷您着想,您看啊,侯爷夫人的功夫太高,以至于侯爷自个压不住,就想给您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让您压着她,这亦是……前车之鉴,无奈之举。”青阳照本宣科,几乎是原话转达。 周南“噗嗤”笑出声来,“手无缚鸡之力?那沐姑娘是没什么力气,耐不住人家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大摇大摆的就进了提督府,还颐指气使的使唤东厂提督大人呢!啧啧啧,那架势……可一点都不比侯爷夫人逊色。” 青阳面色瞬白。 这事…… 没法解释。 过不去了! “要我说啊,侯爷选人还真是有眼光,这沐姑娘真是走哪坑哪儿,恨不能往死里坑咱家爷,咱就不一件件的数落,毕竟背后说人,委实不地道。”周南继续开口,“但凡侯爷挑个有脑子的,弱就弱吧,咱家爷也会好好待着,可这光个头不长脑,没准哪天就在阎王爷那儿排上号了!” 青阳:“……” “沐姑娘倒是真喜欢咱爷,口口声声要嫁给爷,走哪都不忘提一句,她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是沈指挥使的夫人!”周南眨了眨眼睛,“这大张旗鼓的,不就是站在树上当出头鸟,等着让人打下来?殷都是什么地方,自个排了号就算了,还不忘给咱家爷也报上名,侯爷……真的不担心?” 青阳有些接不住周南的茬,嗓音干哑的问,“担心什么?” “把儿子的把柄送到死对头手里,闹不好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媳妇没娶进门,先折了一儿子,侯爷这哪是结亲家,分明是自找仇家!”周南那嘴皮子,可不是盖的。 说得青阳一愣一愣的,愣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头望着自家世子爷。 第560章 奈何,沈东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侯爷怎么会害世子呢?侯爷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世子的将来着想,沐家毕竟是夫人的母家,亲上加亲嘛!”青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被周南给怼得,那叫一个……他竟觉得很有道理。 说这话的时候,青阳明显底气不足。 “侯爷若是觉得好,为什么不自个要了去?年轻漂亮又没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南小声嘀咕,“这么好的肥水,还是侯爷自个享受罢了,别糟践咱爷这片良田。” 音落,帷幔后骤然响起一声低喝,“混账东西,说的什么屁话?” 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哎呦喂,真不容易,真的给……逼出来了! 下一刻,周南扑通跪地,“卑职口无遮拦,请侯爷恕罪!” 第370章 真是要命了 沈丘是真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背后议论本侯?周南啊周南,你愈发长大本事了,啊?” 周南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眼角余光偷摸着瞥向自家爷。这本事可不敢胡乱长,还不是自家爷唆使的……要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话说得这么狠。 “父亲!”沈东湛起身行礼。 沈丘轻咳两声,面上依旧挂着恼怒之色,拂袖落座之后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倨傲的别开头,一副生了大气的模样。 见状,沈东湛兀自直起身,“我已经见过母亲了。” 沈丘正了正身形,“她已经离开了煜城。” 言外之意,少拿我媳妇……吓唬我! “娘是离开了煜城,不过娘极是担心栾胜在煜城对我不利,所以……”沈东湛故意顿了顿,瞧着自家老父亲,面上裂开的丝丝担虑之色,故意压着嗓门低语,“娘随时会回来。” 沈丘眉心微蹙,“不就是找税银吗?以你的能力,剿灭水寇根本不成问题,何以耽搁这么久?再者,这煜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早些护送太子回去罢!” “我倒不这么认为。”沈东湛落座,“煜城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沈丘的眼角挑了一下,“人杰地灵?” “父亲来煜城,应该比母亲更早一些,难道没听说,锦衣卫与东厂正在查江府灭门一案?”沈东湛幽幽的开口,眸色探究的望着他。 沈丘深吸一口气,“好好的找税银,怎么又扯上了陈年旧案?” “陈年旧案?”沈东湛琢磨着这四个字,“爹的意思,是知道点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无弦说了那么多,顾西辞也吐露了一些陈年过往,且沈东湛和苏幕更查出了不少。 可沈东湛还是想知道,自家父亲到底知道多少,有关于江家的事情。 “我远在华云洲,能知道什么?”沈丘推得一干二净,“不过是来煜城过了两日,盯着你们的行动,才知道你们在查江府的案子。这江家在煜城也是小有名气,随处一打听,就能知道个一二三四,你又何苦来试探为父!” 沈东湛笑了笑,“爹慧眼如炬,知道我在试探,还是作了解释,可见爹的心里是有数的。” 沈丘:“……” 果然是老了,小辈愈发滑头,自己竟有些招架不住。 “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而已。”沈丘顾自倒了杯水,“你不在行辕保护太子,盯着栾胜,跑这来干干什么?” 沈东湛瞧着他,“栾胜太过阴狠狡诈,岂是我一人能盯得住的?何况他功夫太高,除了娘……还真是罕逢敌手,我连他手底下的人都赢不了,何况是他?” “你近来和那个叫苏幕的,走得很近啊!”沈丘喝了口水,“自定远州落下的情义?” 沈东湛点点头,也不否认,“我想与沐家退婚。” “咳咳咳……”沈丘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咳得眼都红了,他就知道,这小子跟他娘一般,见着就得提这茬。 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件跟沐飞花对着干的事,就是与沐家的婚事,若是退了婚,岂非就是认输、妥协? “你有心上人了?苏幕?”沈丘好半晌才止住了咳,黑着脸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倒也回答得干脆,“是!” “她是个阉人!”沈丘气得直哆嗦,“你怎么敢……” 沈东湛瞧着他,梗着脖子。 这画面倒是像极了严肃的父亲、与顽劣不堪的儿子,之间的对峙,谁也不愿退后半步,谁也不肯相让。 场面有些尴尬,周南和青阳面面相觑,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阉人也是人,只要我喜欢,就算是阉人又如何?”沈东湛据理力争,将叛逆的儿子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何? 沈丘气不打一处来,“你喜欢哪个阉人都成,大不了养着一个闲人,可她是栾胜的义子,是栾胜的人,这就不行!” “她是她,栾胜是栾胜,爹莫要混为一谈!”沈东湛梗着脖子。 沈丘拍案而起,“你跟栾胜才打了几年交道,知道什么?这狗东西杀人不眨眼,为了权势什么都都做得出来,他养出来的小狼崽子,能好到哪儿去?回头把你剥皮拆骨,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苏幕与栾胜不一样!”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他,“爹与栾胜是死对头,这跟我与苏幕相处,毫不相干!” 第561章 沈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如何不相干,栾胜坏事做绝,早晚是有报应的,他养出来的狼崽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可知道他欠了多少血债,只这煜城便是……” 话,忽的戛然而止。 沈丘冷不丁意识到,不太对劲,心下沉了沉,他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的沈东湛,差点让这小子给诓出去了。 “你小子……”沈丘裹了裹后槽牙。 年年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孩子长大了,竟也知道用激将法诓他?明知道他最恨的、最厌恶的便是栾胜,偏要用栾胜来刺激他,打量着是要从他的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啊? 江府的事,他是真的上了心…… “爹,煜城江府的事情,您是知情的。”沈东湛悠哉悠哉的,给自家老爷子斟茶,“可您之所以藏着掖着,还让我早点回殷都去,是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跟栾胜有关。若有真凭实据,以您和母亲的性子,早早的就把他处置了,奈何手里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沈丘觉得,孩子不能太聪明,要不然早晚得坑爹。 “你们出去吧!”沈丘摆摆手。 青阳和周南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世子又诓侯爷!”青阳摇摇头。 周南倒是见惯不怪,“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可不得一样吗?” 青阳哑然。 “不过,侯爷与老阉狗有什么仇怨?我瞧着,像是深仇大恨啊!”周南道。 青阳点头,“你跟在世子身边,要仔细防着东厂的人,那可都不是善茬,靠近世子必定是别有所图。” “你是说,苏千户是冲着侯府来的?”周南以前倒是觉得,苏幕肯定别有所图,可经过这么多事,自家爷又是那样的认定了她,想来……爷是不会看走眼的。 青阳也不好多嘴,毕竟是主子们的事情,只是心里有些担忧。 屋内。 一片死寂。 父子二人如同坐禅入定一般,谁也没有再开口,只看谁的耐力更甚,谁先耐不住先开口。到了最后,终究是沈丘没耐住,毕竟他要离开煜城,不会在煜城久留。 “我只知道,当年他来过煜城。”沈丘避重就轻,“江府的案子可能跟他有关,具体嘛,我确实不知情。” 沈东湛瞧着他,还是不说话。 “我是真的不知道!”沈丘冲他白了一眼,“怎么,你还不相信为父?” 沈东湛还真的不相信,“娘说了,爹嘴里吐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不能信的。” “我……”沈丘面色陡僵。 沈东湛抬眸看他,“娘说的话,总归没错吧?” “妇人之见。”沈丘还能说什么? 唯有这四个字! “您跟他不对付,既然知道他来过煜城,不可能不查,爹之所以不告诉我,是因为您没有证据,且牵连甚广,不想牵扯到后生晚辈,想让上一代的恩怨到此为止。”沈东湛心如明镜。 沈丘觉得有些坐不住,只觉得如芒在背,默默的端起杯盏饮茶。 “爹,您觉得这事还瞒得住吗?”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 沈丘眉心微凝,隐约觉得沈东湛恐怕知道不少事情,“你们查到了什么?” “无疆!”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只是两个字,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得沈丘面色骤变,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沈东湛,“你们知道了无疆?” “江湖上有个武林盟,一直在追查无疆的下落,苏幕在无意间救下了一名女子,据说是舒怀远的女儿。”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瞧着他,“舒怀远是谁,爹可认得?” 沈丘犹豫了一下,“你说谁?舒怀远?舒怀远的女儿?舒怀远都已经失踪十数年了,他还活在人世?” “煜城守官江利安,还有前守官李时归,二人都被毒杀,但是在死之前,他们说……薛涛杀了舒怀远。”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爹认得薛涛吗?” 沈丘叹口气。 “认得,还是不认得?”沈东湛问。 沈丘道,“湛儿,有些事适可而止吧!” “爹是怕得罪栾胜,还是怕得罪栾胜背后的人?”沈东湛轻呵一声,“爹,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沈丘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湛儿,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知道无疆是什么,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江府一案迄今为止无人敢查,你以为真的只是运气不好,线索中断的缘故吗?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当年我也怀疑过。”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杯盏。 “能使唤栾胜的,除了皇帝还能是谁?可是后来我发现,这里面不简单。”沈丘继续道,“真正的幕后黑手,也许不是皇帝。” 沈东湛亦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我拦着你,就是因为怕你查歪了路子,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沈丘叹口气,徐徐起身走到后窗口站着,“湛儿,为父欠了江家的人一条命,也想与你一般,找出让江家灭门的元凶巨恶,可是……” 沈东湛行至其侧,眸中带着狐疑之色,“爹到底在担心什么?” “湛儿!”沈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为父与你母亲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远离殷都,远离皇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哪怕你在华云洲做个守成之主也好。” 第562章 沈东湛皱了皱眉。 “爹娘不求你有什么出息,也不愿你闻达于诸侯,惟愿湛儿平安喜乐。”沈丘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至极,“玩够了,就回家吧!” 沈东湛瞧着自家老父亲,“爹到底瞒着我什么?” “离殷都远远的,不要相信宫里的任何人,包括皇帝!”沈丘意味深长的说,“尤其是皇帝,离他远点,别以为他给予信任便是殊荣,你需谨记,自古无情……帝王家!” 沈东湛一怔。 沈丘已经抬步出门。 “爹,若我执意要查出江家之事呢?”沈东湛问。 沈丘立在门口,眸色幽幽的回头看他,“爹还是那句话,离开皇宫远点,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也许有朝一日,你真的会悔之莫及。” 沈东湛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倒是想再拦着他多说几句,关于江府的事情,可心里也明白,爹能说这么多,已经是退让。 “你真的想跟苏幕在一起?”沈丘问。 沈东湛很是肯定的点头,“她应了我,愿意与我在一处。” “我果真是老了。”沈丘叹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语罢,沈丘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南疾步进门,“爷,侯爷怎么走了?” “他这个时候不走,怕是又要露点什么。”沈东湛面色沉沉,“爹……到底知道多少呢?” 今夜尤其奇怪,三番四次的让他远离皇宫,远离殷都,还有别相信皇帝,那一句“自古无情帝王家”委实语气沉重。 “不管知道多少,人都走了,还有什么用呢?”周南无奈的摇摇头,“对了爷,侯爷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您说他是出城了呢?还是换个地方住?” 沈东湛摇摇头,“爹怕是又要跑了。” 一旦跑出这煜城,娘再想找他,可就不容易了。 “对了爷,您提了退婚之事吗?”周南忙问,“那沐姑娘可不敢再弄回来,不然肯定会鸡犬不宁。” 沈东湛轻嗤,“较劲呢!” 周南不解,“较什么劲儿?” “这是我爹唯一能跟娘较劲的事,我提了一嘴,试探了一下他,不松口。”沈东湛抬步往外走,“不过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爹若是还要较劲,那便拭目以待!” 周南摇摇头,也不知道齐侯爷夫妻二人在较什么劲儿,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来较劲,真是滑稽可笑而无奈。 “江家对齐侯府有恩。”沈东湛怀中抱剑,缓步走出了客栈。 外头的天,依旧黑沉沉的。 伸手,不见五指。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爹跟栾胜的梁子不浅,还知道舒怀远和薛涛之事……如果此事真的是栾胜所为,那栾胜不是受命于皇帝,又会是替谁办差呢?” 从客栈出来之后,沈丘的面色一直不好看。 主仆二人行至僻静处,拐个弯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没有出城,而是绕着城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僻静的客栈后院。 从马车下来,沈丘缓步进了客栈,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侯爷?”青阳推开门。 沈丘进了门,青阳随手关门。 “湛儿太聪明了。”沈丘叹口气,拂袖落座。 青阳点头,“世子从小就聪明,要不然侯爷怎么会早早的离开侯府呢?说是为了躲夫人,其实世子也有大半的原因。” “这孩子从小就心思细腻,敏于常人,我不得不防着!”沈丘摇摇头,兀自倒了杯水,“没想到,怎么就查到了江府之事呢?一查,还查出那么多端倪,若是继续查下去,定然会查到跟宫里的某些人有关。” 青阳道,“已经查到了宫里。” 闻言,沈丘心神一怔。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舒怀远居然已经被杀?”沈丘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而且还是由沈东湛查出来的,“我这不是都白忙活了吗?” 青阳叹口气,“侯爷,也不算白忙活,至少还是有眉目了,只是舒怀远一死,当年殷都发生了何事,就无从得知了。” “薛涛这狗东西,躲得倒是严实,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竟然也没瞧见他的身影,真是气煞我也!”沈丘摇摇头,“回头我若是找到了他,定要将他……” 青阳笑了笑,“怕是世子知道的事,远胜过侯爷您啊!您知道的,是江大夫的事,而世子知道的,应该是无疆的秘密!” 沈丘喉间滚动,“真是要命了!” 第371章 被儿子算计的老子 等着回过神来,沈丘忽然摸了摸自个的腰间,转而又摸了摸自个的怀里,继而翻找着袖袋,一脸的不敢置信。 “侯爷,您找什么呢?”青阳不明白。 沈丘一拍大腿,“这臭小子,真是……” “侯爷,怎么了?”青阳更糊涂了,侯爷这莫名其妙的,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臭小子? 难道说的,是世子爷? “万安丸没了。”沈丘扶额,“我怎么忘了,他还会这一招,当年一顿打,跪在祠堂里发过的誓,说再也不会……你看看你看看,谁说女生外向?我瞧着,男人也一个德行。” 青阳轻咳一声,“侯爷,咱也是男子。” 沈丘:“……” “只是,这万安丸会不会是路上弄丢了,未必是世子爷拿的。”青阳当时在屋外,还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沈东湛下的手。 第563章 沈丘叹口气,面色沉得厉害,“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统共就咱们几个人,小时候他盗了一回,被他母亲吊起来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但也知道了万安丸是什么东西。唉,我思忖着,他今儿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吧?” 青阳愣怔,“这……你是说世子其实不是为了江府的事,还有沐姑娘退婚的事,来找您的?他是为了万安丸?” 万安丸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个好东西,东厂有穿肠毒药,齐侯府有解毒良方。 专门针对,东厂而制。 且不说解百毒,但压制毒性却是一等一的好,当初沈东湛来了殷都,随行也带了几颗,后来都派上了用场。 不过万安丸药材难得,所制起来比较麻烦,而这方子又是秘不外宣,所得并不多,只有沈丘这般小心谨慎之人,身上才会带了几颗。 沈丘仔细的想了想,应该是他拍沈东湛肩膀的时候,被这小子得了手。 嘿,这混不吝的…… 又是这招! “混账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连自己的爹都敢坑。”沈东湛瞧着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盗药肯定不是为了他自个,沈丘估摸着,他是为了那个苏幕? 青阳不敢吭声。 “我就说嘛,这退婚之事,怎么提了一嘴就不说了呢?我走的时候,也没见着他那倔脾气上来,还以为这么多年在殷都泡着,改了性子,有了耐心,却原来是算计他老爹我?”沈丘这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气煞我也!” 青阳赶紧端茶递水,“侯爷消消气,好歹也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 沈丘幽幽的横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这一巴掌,是我自个呼上去的?” “侯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好事。”青阳奉茶。 沈丘喝了口水,眉心微微拧起,“不行,得跑!” 青阳:“……” “今儿算计这个,明儿算计那个,回头又把他母亲给请回来。”沈丘放下杯盏就走,“走走走,快走!” 青阳愣怔,“去哪?” “废话,出城啊!” 煜城,不是久留之地。 行辕内。 这回倒不是沈东湛进去,而是年修出来。 僻静的假山后面,沈东湛将一个巴掌大的牛皮小袋塞进他手里,“里面有两颗万安丸,你且为她服用一丸,应该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缓解她的痛楚,只要能暂缓,对她来说都是好的。” “这是何物?”年修不解。 周南心头喟叹,为了苏千户,自家爷真的是连脸都不要了,“万安丸!爷给你了,你只管拿着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年修点点头。 横竖,沈指挥使不会害他家爷。 “快些回去罢!”沈东湛环顾四周。 年修行了礼,藏起牛皮小袋,撒腿就跑。 “爷?”周南慌忙近前。 年修这一走,沈东湛差点倒下,所幸被周南快速扶住。 “没事!”沈东湛扶着假山,在边上坐了坐,“爹应该已经发现了。” 周南叹口气,“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为了要这万安丸,您说您直接开口,侯爷能不给你吗?这现在……估计侯爷生了大气,又得被气跑了。” “爹是何许人也,我瞧着就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他会把万安丸给我?已然知道我与苏幕接触密切,而苏幕又是东厂的人,他那疑心病……肯定不会把万安丸给我。”沈东湛还不知道,那老小子的脾气? 就算沈东湛用了苦肉计,真的服了毒,沈丘也只会当场给他解毒,不会将解药交给他,没办法,当儿子的只能……去偷爹的东西。 “难怪你也不拦着侯爷,说退婚的事。”周南小声嘀咕。 退婚固然重要,但,苏幕的命更重要。 之前为苏幕渡了真气,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去找沈丘,沈东湛这会有些气息不稳,面色略显苍白,好在夜色遮掩。 “爷,回去歇着吧,要不然天一亮……”周南搀起他,担虑的开口。 沈东湛点点头,脚步略显沉重,“顾西辞那边不能放松警惕,栾胜此人向来喜怒无常,咱们不可掉以轻心,功亏一篑。” “卑职明白,爷放心便是!”周南笑着应声。 心头腹诽:只要是苏千户说的,真真是比圣旨还圣旨。 “我知道你心里会有怨言,不过,等你到了这一日,就会明白我此刻的心境。”沈东湛不急不缓的开口,“只怕到时候,你比我还着急。” 周南一怔,回过神来赶紧赔笑,“卑职哪敢有怨言,不敢不敢!” 沈东湛轻嗤:呵,还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 希望这万安丸,如父母亲当年所说的那样,对付东厂那些奇毒,确有奇效,不求解毒,惟愿压制,让她减少痛苦,也不枉费他“重操旧业”一场。 以父亲那性子,被算计了一场,定是要连夜出城跑路的,这一跑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爹,得罪了! 第372章 你是我最好的刀子 不得不说,沈东湛拿回来的“万安丸”的确有效果。 之前因为沈东湛的真气灌输,苏幕的确是暂时止住了疼,可是醒转之后依旧是疼得死去活来,这会吃了药,竟真的疼痛锐减,终于能缓缓坐起来。 第564章 “趁着这功夫,爷……”年修赶紧将好吃的好喝的端上来,“吃点,喝点,保持体力。要不然再这样折腾下去,您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 年修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所以苏幕没有拒绝,越是难受,越是痛苦的时候,越要保持体力,否则就熬不到最后。 这样煎熬的日子,她经历过了太多次,早已不放在心上。 “爷,您说这药是哪儿来的?”年修不明白。 苏幕顿了顿,这得问沈东湛…… 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出了门就去找解药,估计费了不少劲儿。 “爷,好些吗?”年修问,“不知道这药的药效,能持续多久?” 苏幕深吸一口气,“不管持续多久,能让我缓一缓,便是万幸。” 此前在宫里见过了尚远生不如死的模样,没想到今儿,就轮到了她自己,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 只不过,义父对尚远是死罚,对她是活惩,虽然目的不一样,但手段……都是对付仇人的手段! 这无差别伤害,说来还真是可笑。 “亏得沈指挥使。”年修将牛皮小袋搁在桌案上,“爷,这剩下的您且收好,这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发作,您别硬撑着,身子要紧。” 苏幕瞧了一眼,“你收着罢!” “爷?”年修愣怔。 苏幕喝了口水,“人和药不能在一处,否则义父若有所察觉,只会加倍惩罚我。由你收着,我放心!” “好!”年修点点头。 万安丸虽然有效,但也只是压制,无法真的拔除这慢性毒,想来还是要栾胜手里的解药才行。 苏幕没有犹豫,好吃好喝,好好睡觉,因为一旦疼起来,她便只剩下挣扎。 夜里还好,苏幕睡得还算安稳。 天亮之前,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铺天盖地的疼,疼得苏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浑身青筋凸起,恨不能一头撞墙。 年修无计可施,只能死死的压制着她,免得苏幕伤害自身。 屋内,乱做一团。 栾胜进来的时候,所见便是这一幕。 奈风心惊,“督主?” 回过神来,栾胜近至床前,拂袖坐在了床边上。 年修当下退开,毕恭毕敬的行礼,其后便随着奈风一道离开了屋子,有督主在,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哪敢再在屋内待着。 房门合上,年修的心紧跟着紧了紧。 栾胜抬手便制住了苏幕,二话不说便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拂袖间掌心凝力,推宫过血,以便药效能尽快发挥。 模糊的视线里,苏幕隐约好似瞧见了栾胜的脸,可脑子疼得浑浑噩噩的,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直到疼痛锐减,她才虚虚的缓过神来。 “发作一次,知道疼了,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收心。”栾胜将苏幕扶坐起来,让她能靠在自己的怀里,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颚,“苏幕,若非你有了二心,杂家也不会让你吃这苦头,当初就告诉过你,要乖乖听话,你为何不听呢?” 苏幕早已疼得浑身无力,这会刚缓过神来,只是手脚绵软,整个人就跟没了骨头似的,什么都做不了。 栾胜将她拥在怀中,眉眼间凝着淡漠凉意,“苏幕,义父是为你好,咱们这种刀头舔血的人,情是穿肠毒药,爱是致命钢刀,出手的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这话,他说过多回。 苏幕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敢忘。 可那又如何? 缘分到了,谁也拦不住。 比如,沈东湛。 “苏幕。”栾胜叹口气,幽幽的收紧了胳膊,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目光冷戾的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外面的天会亮,可咱们这种人,只能永远陷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能救你。” 苏幕没说话,疼痛终于褪却,却也真是要了她半条命。疼了这一天一夜的,哪里还有气力挣扎,维持本该有的淡漠疏离。 栾胜抱着苏幕坐了好一会,瞧着她呼吸逐渐平稳,面上的痛苦之色渐褪,这才将她放下,平躺在床榻上。 “义父?”苏幕勉力撑起身子,翻身伏在床沿。 栾胜行至桌案旁,倒了杯水回来,坐在床边递给她,“喝点水。” “多谢义父!”苏幕垂眸。 瞧着她徐徐坐直了身子,端着杯盏喝水的安静模样,栾胜不由的轻叹,“好好的活着,不比生不如死的活着,更有意义吗?” 苏幕当然知道,好好的活着有多重要。 可活在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 “多谢义父教诲!”苏幕俯首,“苏幕铭记在心。” 栾胜接过她手中的空杯盏,“好好休息,明儿启程回殷都。” 心头咯噔一声,苏幕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明日就走,那不就是意味着,她再也没机会,来煜城查察父母之死? “有些事情,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栾胜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下一刻,骤然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视线。 苏幕跟着栾胜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的心思,如何面不改色的压制心绪,是以即便迎上栾胜的目光,亦是那样淡漠如常。 对此,栾胜很是满意。 “收好自己的心思。”栾胜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颚,阴测测的笑看着她,“杂家一手磨亮的刀,可不想毁在自己的手里。你是东厂最好的刀子,不要让杂家失望!” 第565章 苏幕垂眸,“是!” 栾胜松开她,拂袖起身,抬步往外走。 待其出门,年修疾步进门。 “爷?”年修打量着床榻上的苏幕,“没事吧?” 苏幕点点头,“服了药,这一个月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奈风说,明日启程回殷都。”年修不敢说,江府的事情,但又不得不开口,“爷,您得有心理准备。” 苏幕无力的靠在床柱处,羽睫微微垂落,“我知道,义父提过了。” “那……”年修张了张嘴,明知道爷对江府之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心里就跟搁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堵得慌。 苏幕没说话,神情如常淡漠。 见状,年修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及至晌午时分,苏幕才算彻底复原,终于走出了屋子,站在了院子里。 阳光从头顶落下,温暖的感觉蔓延周身,那一瞬间,苏幕终于又有了活着的感觉,温暖是对生活最基本的触感。 “爷?”年修递上剑。 苏幕伸手接过,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 人,果然不能一直生活在阴暗里,不然会疯。 “他怎样?”苏幕问。 年修知道自家爷问的是谁,压低了声音回答,“您好转之后,奴才去问过了,周南说是为您渡了真气,所以有些虚弱,养养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万安丸是从哪儿来的?”苏幕又问。 这点,年修就不知道了,“周南不肯说,奴才没问出来。” 估摸着,来路不正? “不肯说?”苏幕顿住脚步,扭头望着她。 年修点点头,“怎么问都不开口,糊弄奴才呢!” 周南一直跟着沈东湛,哪有他不知道的事,除非是沈东湛不让说,又或者兹事体大,不敢轻易说出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齐侯爷沈丘!”苏幕叹口气。 沈东湛为了她,去找了他爹沈丘? 既然齐侯夫人能出现在煜城,那么沈丘也出现在这里,便是不足为奇。 “齐侯爷?”年修委实没想到这一层。 苏幕低头,兀自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眉眼弯弯的瞧着年修,“他把药交给你,说过什么?” “沈指挥使说,只要能暂缓您的痛处,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年修仔细的回忆,“不过,当时奴才问起了这万安丸是哪儿来的,周南的口吻很是不耐烦,好像沈指挥使做了什么?” 苏幕狐疑的望着他,心内沉了沉。 齐侯府与东厂不对付,所以沈东湛做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更与东厂势同水火,要想从齐侯爷手里拿到万安丸,沈东湛肯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这小子……为了她,对付他爹? “苏千户!”奈风疾步行来。 苏幕唇角的笑意骤失,一旁的年修亦是正了脸色。 “督主有令,请苏千户去一趟江府废墟。”奈风俯首。 心头一怔,苏幕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义父不是不让我再插手江府一案,为何要去江府废墟?出了什么事?” “督主的意思,奴才不敢擅自揣测。”奈风行礼。 苏幕不敢耽误,只能跟着奈风离开。 不远处,顾西辞眸色沉沉。 方才奈风并未顾及旁人,所以他说的话,顾西辞和云峰皆已听到。 “公子?”云峰有些担心,“您说这栾胜到底想干什么?一边将所有线索都铲除干净,一边又要去江府废墟?莫不是怀疑苏千户……” 顾西辞呼吸微促,下意识的握紧手中折扇。 怀疑? “去看看!”顾西辞眯了眯眸子。 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江府废墟。 苏幕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在面上依旧平静,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义父,您要下密道?” “你走过这条密道……”栾胜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旁人领路,杂家不放心。” 苏幕行礼,紧了紧手中剑,“是!” 第373章 诛心 的确,这条密道由苏幕来领路,是最好不过的,毕竟,自己家里的路,可不得自己走嘛? 苏幕不知道,栾胜这么做,是不是刻意的? 又或者,有别样的深意? 苏幕不敢往下猜,猜得重了,到时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栾胜,万一漏了陷,那么死的是她,为了能活着查出真相,她必须隐忍到底。 至少目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得好好做这柄刀子。 站在芙蓉花树下,栾胜若有所思的抬眸,瞧着眼前的芙蓉树,眼神沉冷,“这棵树长在废墟上,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我来的时候,这棵树就在这儿了!”苏幕谨慎的回答。 栾胜绕着芙蓉花树走了一圈,“一棵老树要是开了花,应该会花团锦簇,很是好看吧?” “您知道的,咱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苏幕垂眸。 东厂的人,哪里会在乎何处的花开得娇艳,何处的美景会让人留恋? 他们只在乎,该杀的人,是否已经杀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棵树长在这废墟上,似乎也不合适,何况还是地道的入口,更是太明显。”栾胜负手而立,回眸笑看着苏幕,“砍了!” 第566章 心下,陡沉。 苏幕忽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境,这棵芙蓉树承载着所有的父爱,是她对家最后的寄托,是这片废墟上唯一活下来的旧物。 若是就此砍了,那么这江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废墟…… 可栾胜都开口了,苏幕还能如何,只能毕恭毕敬的行礼,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 年修不作声,他很清楚这棵树对自家爷的重要意义,但,督主就是督主,掌心里捏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走吧!”栾胜朝着密道走去。 苏幕没有任何的犹豫,紧随其后,甚至没有回过头。 年修走在最后,临进去之前,惋惜的瞧了瞧这棵芙蓉花树。 人,留不住。 树,也留不住。 密道里的壁灯被点燃,有穿堂风流动,烛火略显摇曳,合着那“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愈显周遭阴翳可怖。 “这密道,修得有些年头了!”栾胜环顾四周,“不过,修得极好,听说是直通煜城的城外?” 苏幕点点头,“是,这条密道直通城外,所以得走好一阵子。江府被灭门已逾十数年,这条密道肯定也超过了十数年,义父,您想找什么东西?” “走一走便罢了!”栾胜没有解释。 闻言,苏幕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上次那样,苏幕领着栾胜走了好一阵子,才瞧见密道出口,走出密道。 外头的空气何其清新,阳光普照。 站在密道出口位置,苏幕瞧着眸色狠戾的栾胜,隐约觉得他可能是在找什么?只是这一路,他都没有任何异常,显然是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或者地方。 那么,栾胜到底在找什么? “义父?”苏幕行礼,“时辰不早了,回城吧!” 走了一圈,这会时近晌午,的确不早了。 “急什么?”栾胜敛尽神色冲她笑,“既然出来了,何必急着回去?此处风景甚好,好过江府废墟!苏幕,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从哪儿出来的?” 马车早就先一步出了城,这会就在不远处停着。 “记得!”苏幕岂敢忘记。 生也是,死也是。 奈风寻了阴凉处,早早的布置好了简易帐篷,桌椅板凳亦是铺开。 苏幕心下微怔,这是要干什么? 在城外久留? 苏幕是真的猜不透,栾胜这一次到底想干什么? 年修心里也是直打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的提溜上来,丢在了栾胜的脚下。 苏幕不认得这人,扭头望着年修。 年修摇摇头,他亦不相识。 陌生的男子,被绑得结结实实,浑身血淋淋的,可见之前就受过了刑责,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何得罪了栾胜? “苏幕?”栾胜唤了一声。 苏幕躬身行礼,“义父?” 奈风温了茶,毕恭毕敬的奉茶。 “你可知道他是谁?”栾胜端起杯盏,含笑望她。 苏幕瞧了一眼,“不识。” “那条密道,就是出自他们这些人的手。”栾胜捻着杯盖,低眉轻吹着杯中浮沫,浅浅的呷了一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说出来话,却犹如千斤之重,狠狠的砸在了苏幕的心头。 苏幕愕然瞧着眼前的男子,难道就是顾西辞之前拜访过的……那位匠人? “匠人散落周遭,好在还是有迹可循的。”栾胜放下手中杯盏,“这不,找到了一个,而且还是个头。” 一旁的蕃子,毕恭毕敬的将一幅画卷奉上,“这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 “打开!”栾胜开口,目光落在苏幕的身上。 苏幕颔首,将佩剑交给了年修,抬步上前,将画卷搁在桌案上,徐徐打开。 画卷一点点的铺开,泼墨画色,画纸粗糙,但一点都不妨碍线条凌厉,将画上的两人勾勒得明媚而细致。 前尘往事已成空,一颦一笑仍梦中。 这是一幅夫妻画,绘着苏幕的父母双亲,母亲坐在那里,父亲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他低眉看她,她笑得羞赧,是这世上最简单的、最纯粹的爱情模样。 苏幕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但转瞬间,什么感官都消失了。 她知道,栾胜正盯着她。 “义父?”苏幕行礼,打开了画卷便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 栾胜倒是挺满意她的淡漠,侧过脸瞧着画卷上的男女,“这便是江氏夫妻的画像吧?” “是在此人的家里搜到的,当时还供奉着香烛。”蕃子禀报。 栾胜呵笑一声,“可见,情义匪浅。” “用了刑,这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蕃子又道。 苏幕心头微紧。 “让他开口!”栾胜呷一口茶。 蕃子当即扯开了匠人的塞嘴布。 “江大夫于我有恩,他全家死得不明不白,已经是天大的愿望,你们……”匠人冷笑两声,“你们就是当年的凶手吧?” 栾胜放下手中杯盏,“东厂要杀人,必定斩草除根,还会留着你?不过,既然这案子如此费心费神,未免来日多生事端,还是就此了结为好。” 苏幕骇然心惊,“义父,锦衣卫……” 第567章 “不必多说!”栾胜知道她想说什么,“锦衣卫若是查无可查,自然也会就此罢手,杂家不想多生事端。那么多人都杀了,也不差这么一个!” 苏幕还弯着腰,抱着拳,听得这话,瞬时脊背发凉,已然知晓了匠人的下场。 “苏幕。”栾胜音色温柔,“杀了他。” 苏幕身子僵直,“义父?” “你是真的想查江家的案子,还是说……” 不待栾胜说完,苏幕面无表情拂袖,年修配合得极好,快速将剑递上。 苏幕的心,狠狠的钝痛着,反手间,冷剑出鞘,刹那间血色飞溅。 血,沿着她的剑刃,滚至剑尖,快速坠落地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很好!”栾胜满意的勾唇,抬手拿起桌案上的画卷,“人都死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还是……” 拂袖间,画卷飞上半空,栾胜陡然击出一掌,画卷瞬时被击得四分五裂,碎片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春日里的雪。 苏幕握着剑的手,掌心一片濡湿,手背上青筋凸起,可她没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绘着母亲发髻一脚的碎片,落在栾胜的脚边。 她看着他,抬脚踩下去…… 第374章 求你,帮我 眼见着,栾胜的脚即将踩上去,苏幕下意识的垂下眼帘,隐忍着不敢去看。 然则,好半晌没有动静。 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只听得树梢呼啦啦的响着。 苏幕再回过神的时候,只瞧着栾胜直勾勾的盯着脚边的碎屑,靴子徐徐落回原位,面色不是太好看,之前的笑意业已消失殆尽。 “督主!”奈风跟着栾胜时日最久,亦是最贴近之人,见着栾胜如此,当下心领神会,将画卷碎屑捡起,毕恭毕敬的递到了栾胜跟前。 栾胜面无表情的接过,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的抬头冲苏幕道,“你先回去!” “是!”苏幕不愿久留,得了赦令,自然是求之不得。 眼见着苏幕离开,奈风才敢开口,“督主,有什么问题吗?” “把画,拼回来。”栾胜紧了紧手中碎片。 奈风喉间滚动,默默的扫了一眼,满地的碎屑。 “……” 拼回来?? “这幅画,是江氏夫妇?”栾胜音色沙哑。 奈风点点头,“是!” 这会,他是真的闹不明白,督主想干什么? “江氏……夫妇?”栾胜徐徐站起身来,俨然连呼吸节奏都变了,“江夫人?她叫什么来着?” 奈风倒是被问住了,“奴才不曾注意,想来府衙那头是有记档的,奴才这就派人……” “不用,杂家自己去!”音落瞬间,栾胜沉着脸转身,疾步朝着马车走去。 奈风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马车疾驰而过的瞬间,苏幕愣在路边,待尘烟过去,徐徐走到路中央站着,狐疑的瞧着扬长而去的马车。 “这是怎么了?”年修诧异,“想一出是一出,之前还说不着急回城,后来又让咱们先回去,现在自个抢先回城?” 督主性子反复无常,这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苏幕眯起眸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快走!” 还没走两步,便瞧见了从城内跑出的两人。 这两人是陌生面孔,骑着高头大马,见着苏幕和年修,第一反应便是勒了马缰,翻身下马,“苏千户!” 苏幕与年修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两人便将马匹拱手相让。 “沈东湛让你们来的?”苏幕隐约能猜到。 二人报之一笑,“请上马!” 不疑有他,苏幕和年修快速上马,直奔城门口。 栾胜的马车急急忙忙的回城,肯定是出了大事,绝对不可以耽误。 府衙内。 栾胜直接去寻了当年的记档,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流于表面之物,真正的秘密早就被销毁了,但栾胜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督主,在这里!”奈风行礼。 翻开记档,上头清晰的写着江门苏氏,至于她来自于何处,倒是无人可知。 “江门苏氏,苏云锦?”栾胜眉心紧蹙,面色青白交加,很是吓人,一味的那男子与,“苏云锦?也是姓苏……江无声?苏云锦?” 奈风心惊,“督主?督主您没事吧?” “杂家怎么不记得,江无声的夫人也姓苏?”栾胜呢喃自语。 奈风愣了愣,“督主,您跟江家……” 栾胜骤然回过神来,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去查一查,这苏云锦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从始至终,她只有名字和画像,没有其他?” 不管是出身,还是母家,又或者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等等,皆一无所有。 如果…… 栾胜忽然不敢想下去了,掩在袖中的手,有些轻微的颤。 如果是真的,那他……都干了什么?! ………… 苏幕站在远处的巷子口,亲眼看着栾胜从府衙里出来,面色沉沉的上了马车,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知道在府衙里干了什么? 第568章 “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修很是不解,“督主去衙门干什么?” 但凡有什么要查的事儿,让东厂的蕃子去查一查,不都知道了? 还上什么府衙? “按理说,府衙里的东西,只流于表面,义父根本不屑一顾。”苏幕也不太明白,义父为何忽然间性情大变?他到底想找什么? 年修点头,“奴才瞧着,督主之前抬了脚,又放了下去,是不是跟那幅画有关?” 那幅,被督主一掌击碎的画。 经过年修这么一提,苏幕忽然心神一震,“画?” 当时落在义父脚边的,似乎是母亲鬓边的一角。 “难道,是那枚簪子?”苏幕狐疑的皱眉。 年修不解,“什么簪子?” “簪子……”苏幕转头就走。 年修愕然,赶紧跟上,自家爷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回到行辕之后,听闻栾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苏幕便放心去寻了沈东湛。 此前是沈东湛爬窗户,如今换苏幕来做。 周南正提着水壶泡茶,乍见苏幕从后窗跳进来,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 “你是泡茶还是洗脚?”苏幕眉心陡蹙。 周南猛地回过神,惊觉脚尖刺痛,热水倾在了脚尖,“哎呦……” “周南,你出去!”沈东湛放下手中的笔杆子,正欲起身。 谁知下一刻,苏幕冲他使了个眼色,“我来!” 周南愣了愣,手里的水壶便被苏幕接了过去,如此这般,他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紧赶着行了礼,快速退出房间。 苏幕动作娴熟的泡了两杯茶,坐在了沈东湛对面,“多谢你的马。” “知道栾胜让你领路去密道,我便知道,他要带你出城。”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栾胜在,你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便给你备了两匹马。” 苏幕点点头,“要不然,我得走回来。” “栾胜出了什么事?”沈东湛开口。 苏幕一怔,“你如何知道,义父出了事?” “唯有他无暇顾及你,你才有机会来找我。”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你若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 苏幕叹口气,幽幽的瞧着他,“沈东湛,有没有人告诉你,人不要太聪明,否则会被人灭口!” “说说吧,你发现了什么?”沈东湛放下杯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幕抿唇,低声问,“你可还记得死人谷里的那尊石像?” “记得!”沈东湛点头。 苏幕又问,“石像上的簪子,和我母亲的簪子是一样的,可分明是两副面孔、两个人。今日,栾胜见到了我母亲的画像,整个人便得古古怪怪的,还去了府衙,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是怀疑,栾胜发现了什么?”沈东湛仔细的想了想,“那石像是一个叫苏南绫的女子,但是你母亲……” 苏幕敛眸,“若只是名字不同,也许是改名换姓,可是脸……” “你想想,无弦!”沈东湛低声开口。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幕骇然僵直了脊背,“你是说,我母亲……” “诸事皆有可能。”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你先冷静一下!” 苏幕呼吸微促,“死人谷里的石像,是义父所有,那么珍而重之的藏在密室里,如果、如果义父对我母亲……” 她真的很难想象,其中龌龊。 “栾胜是个阉人啊!”苏幕咬牙切齿,一时间很难接受,脑子里混沌一片,“殷都与煜城,万里之遥,这怎么、怎么可能……” 沈东湛不得不提醒她,“你别忘了,定远州与煜城,也是万里之遥。可你母亲的丫鬟,却出现在了定远侯府的后院,还死在了那里。” 苏幕瞬时面色惨白,嗓子里涩得厉害,“求你,帮我……” 第375章 虎毒不食子 沈东湛站起身,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站在她这边,毫不动摇的、毫不犹豫的帮她。 “以后,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你做不了的事情也交给我,我不求其他,只求你信我。”他低眉望着怀中的人,“可好?” 苏幕扬眸瞧他,“好!” “我知道,你对父母的感情深信不疑,所以不觉得你母亲和栾胜会有什么瓜葛,可你难道没发现,有时候栾胜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吗?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你是从煜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是要救你回去?”沈东湛拥她在怀,音色微沉。 苏幕没作声,也答不上来。 “也许,从他第一眼看你,你就是个替身。”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替身?” “栾胜是什么人?会突然大发善心?东厂那些年杀的人还少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是江府真的是他所灭,那么他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留有后患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内心的执念与眷恋。”沈东湛是个理智的旁观者。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从小到大,好多人都说我长着既不像我爹,也不像我娘……”苏幕曾经以为,那只是流言蜚语,没有放心上,“弟弟不像母亲,但是长得像爹,大家都说父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爹当时还跟我说,女大十八变,我不像他们是因为还没长大。” 第569章 如今想想,大概是因为……母亲改了容颜? “可能我像我娘,但是娘改了容貌,所以……”苏幕骤然直起身,仿佛是试图为自己辩解,“娘变了,但我没变,自然是不相像的。” 沈东湛点头,“是这个理儿。” “娘是绝对不会背叛爹的。”这点,苏幕很是坚信,“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肯定是那些人觊觎太深,所以才会改了容貌,与爹藏身在煜城,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沈东湛想起了那尊石像,“也许那尊石像,就是母亲的真容,曾被栾胜放在心上,也被尚远惦记了这么多年。石像是死物,尚且容颜绝世,若然是活生生的人,以倾国相论也不为过。” 闻言,苏幕面色稍缓。 人总是喜欢听好听的话,听得母亲被夸赞,苏幕这心里自然是舒坦了不少。 沈东湛兀自笑了笑,到底是自家丈母娘,即便不在人世,该拍的马屁还是得拍,要不然怎么让她放松心情。 一直绷着,人怕是要绷坏的。 “栾胜是在宫里当差,也的的确确是个阉人,这点,我在爹娘处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沈东湛继续道,“这么说来,你母亲应该去过殷都,不知道发生何事,从殷都逃到了定远州,再由定远州逃到了煜城,就此与你爹安稳下来。” 殷都? “苏幕。”沈东湛犹豫了一下,“有句话,我知道不中听,但是……” 苏幕知道他没有恶意,也明白他的揣测并非胡言乱语,“你说便是!” “芙蓉娇俏惹人怜,何愁英雄不折腰?”沈东湛这意思,何其明显。 苏幕愣在当场。 “上位者对于权势和美人,素来只想兼得,若是殷都出了这样一位美人,多半逃不过权贵的眼睛,你母亲出逃离开殷都,或许有这一层缘故在内。”沈东湛还不知道,那些人的臭毛病吗? 一个个的,看到权势和金钱就迈不开步,看到美人就管不住下半截。 “你看后来的尚远,不也是念念不忘了十多年,一直在找你母亲的下落吗?所幸,你母亲换了一张脸。”沈东湛倒是极为佩服这位母亲,“一个女人,生就倾国之姿,原该荣华富贵一生,但她只想安稳度日,与你爹白首,甘愿舍了这一身好皮囊,真的是至情之人。” 外头,传来了周南的轻叩门声,“爷,东厂那边有动静。” 苏幕旋即起身,那她该回去了。 “回去之后,不要想太多,免得在栾胜面前失态,让他瞧出端倪。”沈东湛握紧她的手,“还有一点得记住,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去试探栾胜,身心不齐全的人,疑心太重!” 栾胜是什么做派?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以前的苏幕,不也是秉承了这条理念吗? 苏幕点头,“我会记住的!” 音落,她不再犹豫,从后窗翻出,快速消失在沈东湛的视线里。 “进来!”沈东湛这才开口。 周南疾步进门,“爷?” “出了何事?”沈东湛关上后窗,转身回到原位,茶已凉,不过……入口依旧甘甜,别的就不用太在意。 周南低声开口,“有消息说,说江大人府上出了事。” “你是被踩断了尾巴?说话这么接不上?”沈东湛白了他一眼,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抓起桌上的剑,抬步就往外走。 周南叹口气,“卑职这不是,不敢相信吗?江大人死的时候,江夫人没想着随夫而去,如今倒是发了疯,杀了一双儿女之后,一头撞死在江大人的墓碑上?您说她要是忠烈,那就自己去死,何苦要带着一双儿女,一块去死呢?” 这本身,就说不通啊!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沈东湛边走边问,“为何之前不报?” 周南忙道,“就刚才的事儿,人都还在江大人坟前呢!” “快走!”沈东湛面色陡沉。 突然间出了这事,闹得满城百姓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以至于江夫人忽然发了这样的疯? 杀死一双儿女,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江利安墓前。 血色满地,江利安的一双儿女横尸当场,一个是一剑穿心而死,另一个则是切断了脖颈动脉,流血过多而死。 “怎么会这样?”沈东湛沉着脸,绕着墓地走了一圈。 江夫人的尸体,就靠在墓碑边上。 沈东湛将佩剑丢给周南,缓缓蹲下来,瞧着墓碑上的血迹,应该是江夫人的额头,磕在了墓碑上所导致。 “撞碑而死,这得多烈?”周南小声嘀咕。 沈东湛可不这么认为,“你见过撞死的人,满手都是泥吗?” “嗯?”周南愣怔。 这才惊觉,江夫人十根手指的指甲缝里,不同程度的沾着坟前土,连衣服上亦是脏兮兮的,瞧着委实怪异。 “爷,那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周南不解。 沈东湛侧过脸,瞧着不远处的马车停下,“他来了!” “又来了!”周南满脸不耐烦,“真是阴魂不散。” 这话以前用来形容苏幕,现在拿来形容栾胜。 此一时,彼一时! “沈指挥使?”栾胜不紧不慢的行来,“来得可真够快的!” 第570章 许是嫌脏,他倒是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粗略的扫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继而想目光落在了江利安的墓碑前。 “栾督主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查真相的?”沈东湛站起身来。 栾胜皮笑肉不笑,“江夫人如此贞烈,真是可歌可泣,夫死妇相随。到了阴曹地府,也算是合家团聚。” “一桩人间惨案,到了栾督主这儿,就成了合家团聚?”沈东湛呵笑两声,“果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之人。” 栾胜不以为意,“沈指挥使还想查出什么来?这荒郊野外的,全家祭拜,妇人发疯送儿女下黄泉,只为追随夫君而去,如此戏码,又不是头一回,该习惯才是。” 语罢,栾胜瞧了一眼,跟在身侧的苏幕,“这里交给你,跟沈指挥使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锦衣卫是怎么查案子的,回头也跟杂家说说。” “是!”苏幕行礼。 栾胜拂袖而去,算是走走过场。 待栾胜领着人离开,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会意,让底下人退得远些,莫要靠得太近。 “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所以看不出什么。”沈东湛开口。 苏幕蹲在墓碑前,查看着江夫人的尸体,“府衙的人来过了?” “我让周南通知他们,晚一些再过来,免得到时候人多眼杂的,弄乱一切。”沈东湛的思虑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现场很重要,“凶器应该是匕首之类的东西,不过……没找到。” 苏幕愕然,“没找到?” “附近都找了一遍,没有。”沈东湛摇头。 苏幕敛眸,“这事……”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可是没有证据。”沈东湛蹲下来,“以江夫人的能力,杀死女儿倒是可行,但是杀死一个成年的儿子,且一击必中,可能吗?” 两刀,一双儿女。 最后,撞碑而死。 苏幕面色陡沉,瞧着死在墓碑前的江夫人,忽然捋起了江夫人的袖子,只瞧着她的胳膊上留着一道瘀痕,“是被人扣着,活活撞死在碑上的。” 墓碑前唯有一排脚印,清晰无比,瞧着倒像是江夫人自己撞上去的。 可惜啊,欲盖弥彰! “这是想干什么?”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徐徐站起身来,“就这样的痕迹,仵作那……” 沈东湛笑得有些嘲冷,“仵作敢开口吗?” 苏幕:“……” 确实,不敢。 “只要将此事定为自尽,到时候入土为安,时日一久,谁会记得?”沈东湛叹口气,“明日咱们就得启程回殷都,后续会交给新上任的煜城知府处置。” 苏幕垂眸,“不了了之?” “我现在怀疑,下一个要死的……是不是李时归府上的人?”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苏幕骇然看向他。 第376章 他是江家最后的光亮 沈东湛提了这么一嘴,苏幕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周南心下骇然,“要把煜城所有的知情人,全部斩杀殆尽?如此一来,以后就算有人想查,也是无迹可寻?” 人证物证都没了,煜城内外还能查出什么? “那……”年修瞧着周南,“锦衣卫能不能保护李府的人?” 沈东湛有些为难,“如果是栾胜要杀人,除非我亲自去,否则谁都拦不住他。栾胜什么性子,你们应该心知肚明。” 苏幕垂下眉眼,“义父若要杀人,东厂无人能拦。” 就眼下这一幕,应该也是栾胜的死士所为,可谁都没办法,不是吗? “明日就要出发回殷都。”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如果栾胜要出手,那就是今夜,或者明晚。” 苏幕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今夜!” “何以见得?”周南诧异。 年修叹口气,“督主生性多疑,既然他要灭了这煜城所有的线索,若不是真的肯定人已经死了,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这是栾胜多疑的性子,所造成的。 “那就是今晚!”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这倒也好办,到时候我亲自会会他。” 苏幕没说话,在这件事上,她束手无策。 义父是东厂的提督,给了她一条命,就把她当成了杀人的刀子,所以刀子得听主子的,处处身不由己。 “多谢沈指挥使!”年修行礼。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你们先回去罢,这件事交给我处置,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你自己小心。”苏幕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义父心狠手辣,你若是知道太多,他定然更加容不下你。” 沈东湛被她逗笑了,“就算我知道得不多,他也未见得容得下我,锦衣卫是东厂的死敌,我在他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 苏幕抿唇,不语。 “回去吧,该怎么说,你应该明白!”沈东湛报之一笑。 瞧着她眉眼间的担虑,要不是顾及周遭有人,沈东湛定是要抱一抱她,舍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苏幕率先回到行辕,不过,未见栾胜踪迹,听底下人说,他回了一趟行辕又出去了。 “苏千户?”回廊里,顾西辞容色温和的瞧着她。 苏幕一怔,“你怎么在这儿?身子可好些?” 第571章 提起这个,顾西辞不由的唇瓣微抿,沉默了片刻。 “既然身子还没好,就不该站在这风口上,早早的回去休息才是。”苏幕言辞凌厉,口吻却是极为平和。 顾西辞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就这样回了殷都,放下煜城之事……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的,何止是你一人。”苏幕也不甘心,可她没有办法,“江夫人的事情,你该听说了吧?人一个个死去,从水寇到后来的五毒门,再到现在的江府灭门,想来接下去不走运的,就该是李府了!”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她,眼底的光略略暗淡下去。 “这大概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苏幕深吸一口气,“这段时间多谢顾公子鼎力相助,以后再也没有煜城江府,顾公子还是顾公子,若能金榜题名倒也罢了,若是未能高中,还是早早的回薛府罢!” 顾西辞一怔,“苏千户这是要赶我走?” “殷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这身子骨太过孱弱,不适合你久留。”对于这件事,苏幕想得很清楚了,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 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已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何必再搭上另一个? “我不会走!”顾西辞很是决绝的回她。 苏幕眼角微红,“有一个深陷泥潭便罢了,最后那点光亮……留着吧!” 语罢,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西辞定定的站在原地,狠狠的闭了闭眼,唇角扬起一抹酸涩的苦笑,“最后那点光亮……哪里还有最后的光亮?” 没了,早就没了。 “公子?”云峰低低的轻唤,“您没事吧?” 顾西辞回过神来,“我能有什么事?再坏的结果,也好过现在这样,功亏一篑。” “也不算是功亏一篑,至少苏千户和沈指挥使,已经放在了心上,好多陈年旧事业已被揭开,查明真相只是早晚问题。”云峰说的也没错。 若不是这么一闹,谁还会重提十数年前的事情,谁还会记得江府的冤屈? “早晚……我能等多晚?”顾西辞幽幽的望着远处墙头,指尖却一直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十多年了,我等得了,他也不想等!” 云峰垂眸,轻叹。 “栾胜要在煜城杀人,无外乎是要灭了所有的口,如此一来,反而欲盖弥彰,不打自招。”顾西辞朝着太子殿走去,“不过,他为何忽然表现得这么明显?” 云峰诧异,“您的意思是,他这样不遮不掩的,丝毫不像原来的作风,按理说应该藏一藏,毕竟苏千户当年就是在煜城乱葬岗被带走的。如今苏千户又在查江府的案子,再怎么着,栾胜都该有所规避才对。” “现在这样,反而有种急不可耐的感觉。”顾西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反常态?是我忽略了什么?” 云峰摇摇头,“不知。” “栾胜到底发现了什么呢?”顾西辞满心狐疑,一时间还真的想不明白,不过有一桩事,他倒是放在了心里,“今儿夜里,你让人去李府盯着。” 云峰不解,“公子也觉得,栾胜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灭了这李府?” “原本就是有罪责在身之人,栾胜三言两语,就能让这李府之祸,变得名正言顺。”顾西辞缓步往前走,“你且盯着,切莫轻易动手,我估计锦衣卫的人会早早的埋伏在那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可靠的消息?” 云峰颔首,“是!” 看样子,今夜不太平。 眼见着明儿就要回殷都了,今晚还是得闹腾。 顾西辞早早的有了心理准备,是以夜里的时候便陪着李璟下棋,权当是消磨时光,实则也是在等外头的消息。 上半夜,安然无恙。 下半夜,杀机四伏。 李府还是那个李府,四下安静得出奇。 周南在府外埋伏了许久,始终未见着任何动静,俨然有些坐不住了,“爷,会不会是苏千户推测有误,怎么没动静?” 再不来,天可就亮了。 沈东湛也有些诧异,“难道是消息泄露,所以栾胜改了时日?” “泄露?”周南摇头,“不可能,咱们都埋伏在这如此之久,人一个不少全在这里,谁会出去通风报信?何况,苏千户也是站在咱这边的,若是消息泄露到了东厂,她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苏幕得知消息泄露,定会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 沈东湛狐疑的抬头,瞧着黑漆漆的夜色。 今晚,无星无月。 四下,一片漆黑。 栾胜到底会不会来? 第377章 一个不少,都找到了 一时间,沈东湛也有些心里没底,如果栾胜不来,那他们这么安排岂非白费?可转念一想,栾胜想杀人,会犹豫那么久吗? 显然,不可能! 这老阉狗毒着呢! “所有人原地待命!”沈东湛看了周南一眼。 周南颔首,心领神会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事罢便跟着沈东湛悄然隐没在黑暗中,绕过后院的位置。 “爷?”周南不解,“您是怀疑,栾胜已经进去了?可是,咱们在外头守了那么久,若是东厂的人真的进去过,咱们不可能看不到啊!”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瞧着李府高高的墙头,不得不说,这李时归真的是做多了亏心事,以至于这般心虚,连李府的围墙,都修得比寻常人的围墙,高了不少。 第572章 “咱们能猜到,栾胜会让人来覆了这李府,那栾胜也该明白,锦衣卫会是他最大的障碍。”沈东湛环顾四周,倒也没什么异常,“江利安的事情,倒是给了我几分提示。” 周南不解,“什么提示?” “没有斩尽杀绝,不代表……心慈手软。”沈东湛纵身一跃,已然翻入了李府后墙。 周南先是一怔,旋即紧随其后。 整个李府,灯火如旧。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爷,为何这么安静?” 即便是后院,也该有人吧? 他们一路朝着前院走去,却是连个奴才的影子都瞧不见呢? 李时归毒害江利安,其后诈死逃离,最后又死于非命,虽然当时这事被沈东湛和苏幕齐力遮掩过去了,但在五毒门行刺失败之后,此事便已揭开。 往日的高门宅邸,成了人人唾骂之地,但是这事终究还得等朝廷发落,即便犯人已死,也不能安然下葬,暂时搁在了李府的大堂内。 家里人为李时归设了灵堂,全都战战兢兢的等着朝廷最后的发落,也就是说,在朝廷的新任守官还没来之前,他们都必须待在李府,哪儿都不能去。 “爷,太安静了吧?”周南小心的环顾四周。 沈东湛顿住脚步,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同寻常。 之前他们来过李府,所以对李府的路径还算熟悉。 “去找李重君。”沈东湛抬步就走。 周南点点头,“如果老阉狗要让李府断子绝孙,一定会杀了李重君,至于幼子……他既然留下了江利安的孙子和孙女,说明他也不会去杀李府的孩子。” “知道为什么吗?”沈东湛问。 周南愣了愣,这还真的不好回答。 “成年男子杀了,女主子也死了,剩下年幼的孩子,从此以后受人欺凌,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问题,打量着还能活多久?”沈东湛目色沉沉,“斩草除根多没意思,倒不如……” 周南垂眸,不敢再多说什么,东厂的手段素来狠辣,哪里有什么人性可言?多半是栾胜杀的人多了,所以想给自个找点乐子而已。 李府内,什么人都没有。 李重君的院子里,一切如常,只是…… 跨入卧房的那一瞬间,沈东湛眉心陡拧,“咱们来晚了!” “晚了?”周南环顾四周。 卧房内,什么都好好的,瞧不出有任何的搏斗过的痕迹,桌椅板凳,茶杯茶几,哪有什么奇怪之处? “爷,您如何看出来的?”周南忙问。 沈东湛瞧着铺好的床褥,“没瞧见床底下那半只鞋?” “鞋?”周南疾步走到床榻前,瞧着床底下露出的半只鞋子,“鞋子有什么奇怪的?” 沈东湛转身往外走,“床已经铺好,鞋子都脱了,你觉得李重君当时想干什么?” “上床休息?!”周南恍然大悟。 屋子里虽然纹丝未改,但还是有些变动,比如说忘了将床褥叠回去,忘了将鞋子往床底下再挪挪,以至于露了半只在外头。 “应该是被强制带走,而且屋子里没有挣扎痕迹,说明这些人速度快,力道重,保不齐会功夫,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把人制服。”周南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套着麻袋抓人,两眼一抹黑,啥都动不了啊!”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走,去书房!” “是!”周南旋即跟上。 书房里有密道,能直通底下的密室。 李府外头都是锦衣卫的人,想来要把人带出去,没那么容易,肯定会被人发现,但是要藏在府内,早前的那条密道便是最好的隐秘之处。 书房。 内外一切照旧,什么痕迹都没有,瞧着还是本来的模样。 “爷,没什么动静啊!”周南环顾四周。 沈东湛没吭声。 见状,周南赶紧打开了密道。 谁知书架刚挪开,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瞬时熏得沈东湛直皱眉头,周南只觉得腹内翻滚,这都多久没闻到过,如此刺鼻的味了? “乱葬岗,也没这么厉害吧?”周南轻咳一声。 沈东湛面色早变,“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音落,二人抬步进了密道。 门一开,内里的血腥味便往外涌,是以散去了些许,即便如此,周南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着了,断然没想到,栾胜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从门口一路向内,密道的路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先被拧了脖子,再被切开颈动脉,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必死。 “这几个人,都是同一种死法!”周南蹲在那里检查死因,“连着五、六个了,全部是一模一样的杀人手法。爷,真够狠的,拧了脖子还怕没死,回头还给切开了脖颈,以确保万无一失。” 沈东湛缓步往前走,之前来过一次,算是熟门熟路,外头的密道里,都是李府内的家奴和丫鬟,并未见着李时归的家眷。 直到推开石门进了密室,沈东湛站住了脚步,狠狠的闭了闭眼。 “李重君?”周南僵在原地。 这里死的,都是李时归的至亲。 李重君是被拍碎了天灵盖而死,红的白的流了一地,他闭着眼躺在血泊里,衣衫早已浸透了颜色,场面瞧着很是瘆人。 第573章 “都在这儿了!”周南挨个的翻找过去,“李时归的夫人、妾室,李重君的夫人还有妾室……卑职看了一遍,叫得上号的都在这儿了!” 之前他们查过李时归,所以对李府的那些主子名单,还算熟悉,没想到今儿,全派上用场了。 “不对!”周南蓦地挠挠额角,又细细的翻了一遍,“李重君的孩子不在这儿。” 李重君的孩子,也就是李时归的小孙子和小孙女。 这里,没有孩子的踪迹。 “找!”沈东湛忙道。 周南又翻找了尸堆,可两个孩子也没在尸体的下面压着,外头……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也没瞧见什么孩子踪迹。 “最后一道门!”沈东湛转身就走。 最后一个密室里,藏着当年江家的所有物。 丹炉被拿走的时候,这里的东西都暂时保持原样,苏幕当时想着,先别拿出来,免得到时候被人惦记着,被人怀疑,待离开煜城回殷都,再将东西一并带走。 可没想到的是,此刻的密室里,空空如也。 “上次不是这样的!”周南骇然。 空荡荡的密室里,只剩下两个孩子眼睛被蒙上,嘴巴被堵上,更诡异的是,这两个孩子以跪姿绑缚在木架上,哭不得、喊不得。 木架以掌劲被拍入地面,牢牢的扎在那里。 周南把两个孩子被接下来的时候,只瞧着一个个面色发青,唇上发紫,连眼睛都布满了血丝,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太……”周南只觉得,头皮发麻。 沈东湛面色沉冷到了极点,“定是从墓地回来,他们就动了手……” 第378章 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如此说来,是早有预谋?”周南骇然。 沈东湛没多说什么,与周南一起,将两个孩子从密道里抱了出来。 须臾,外头的锦衣卫便也入了李府。 一番搜查下来,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府内一切如旧,完好如初,没有半分损伤,瞧着就像是全府的人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上至主母,下至门房。 夜色冗沉,夜鸟悲鸣。 “爷,苏千户怕是还蒙在鼓里。”周南低声开口。 栾胜这么做,连沈东湛都措手不及,何况是苏幕,还以为守株待兔,能抓个现行,没想到竟是功亏一篑,晚了一步。 沈东湛没说话,干脆坐在了李府门前的台阶上。 周南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瞧着李府门前的白灯笼,上面的祭字还这样清晰,没想到一转头,该祭的便不只是李时归一人,而是他全家。 孩子没有抱回行辕,而是被锦衣卫送到了城内的医馆里救治。 沈东湛在李府门前坐了良久,才起身赶去了医馆。 “送来得太晚了,命暂时保住了,可这双腿……”老大夫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要不……请诸位带着去别处看看?” 沈东湛没说话。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周南忙问。 外头夜色漆黑,屋内烛光摇曳。 “请恕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是爱莫能助。”老大夫还是摇头,“他们年岁要小,膝盖受伤太严重,且……就老夫观察,这并不是因为单纯的跪地,而是被强行撞击地面所致,原就伤重,又加上耽误了太久,双腿早就废了。” 周南将人抱出来的时候,是真的没检查过孩子们的膝盖,没想到…… “时也命也!”周南面色沉沉,“命里注定!” 谁让他们生在李府,是李时归的孙儿呢?! 上无长者相护,不久又得罪责加身,来日如何也未可知,现下还废了一双腿,双双成了废人,如此想来,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苏幕这样,逆风而行,能咬着牙活下来的! 待老大夫离开,周南低声问,“爷,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新任的煜城守官,会予以处置。”沈东湛虽然同情,也知道稚子无辜的道理,可世间弱肉强食,谁又能抵挡得了生存法则? 见着沈东湛离开,周南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搁在了桌案上,转头叮嘱守在床前的小童,“好好照顾他们。” 小童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无星无月,风吹在脸上,有些刺刺的疼,可眼下,明明都已经春末夏初,天气都泛暖,怎么还会那么冷呢? 周南寻思着,爷大概是要愁死了,回去该怎么跟苏幕说呢? 愁啊,是真的愁! ………… 行辕。 “公子!”云峰行礼。 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如何?” 云峰摇摇头,垂下了眉眼。 “姜还是老的辣。”顾西辞敛眸,指尖轻抚着手中折扇,“到底还是让他抢先了一步。” 云峰道,“连锦衣卫都措手不及,沈指挥使亦是功亏一篑的扑了个空。咱们的人刚撤回来,说是、说是李府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两个孩子,被沈指挥使送到了医馆救治。” “栾胜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的世界里没有稚子无辜这四个字。”顾西辞徐徐转身,“福伯的尸体……安置好了吗?” 云峰点头,“您放心就是,福伯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去,与他的家人安葬在一起,避开了东厂的耳目,如您所安排的那样,驱了几只野狗在附近,撒了点血,就算东厂的人知道尸体失踪,也不会有所怀疑。” 第574章 “好!”顾西辞倒是真的没想到,栾胜一来,就查到了匠人,更没想到会让苏幕亲自去杀了他,这分明就是起了疑心,处处的试探她。 苏幕的处境,不太乐观。 顾西辞仔细的想了想,之前栾胜对苏幕一直报以信任,似乎没这么多疑,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栾胜对于苏幕有了这样深重的怀疑? “因为沈东湛!”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 云峰一怔,“公子,您说什么呢?沈指挥使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顾西辞摇摇头,“这样也好。” 云峰满脸迷茫,公子这自言自语的,到底在说什么呢? “人这辈子,总得要有个……值得为之豁出命的人吧?”顾西辞推门而入,将手中折扇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现在,你放心了吧?” 云峰细细的想了想,隐约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 “公子,您说这煜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栾胜会不会为了斩尽杀绝,连苏千户都不放过?毕竟,这件事经过了苏千户的手。”云峰有些担心。 顾西辞轻哼,“栾胜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左膀右臂,苏幕再不济,那也是他一手养大,一手培植起来的最锋利的刀子。刀子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栾胜怎么甘心舍弃?” “这倒也是!”云峰点点头。 在东厂,论谁人功夫最好,办差最利索,非苏幕莫属。 苏幕…… 在所有人眼里,苏幕算是东厂的一个传奇,年轻轻的,就坐上了东厂的二把手,一声苏千户,人人惊惧。 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肆意摇晃,光影斑驳。 栾胜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瞧着墙角的那棵树,风吹着树梢哗啦啦的响着,吵得人耳蜗疼,可若是没有这声响,似乎又太安静了。 “督主?”奈风上前行礼。 栾胜回过神来,“沈东湛发现了?” “如督主所料,他们扑了个空,现如今已经发现了所有人的尸体,那两个孩子倒是还活着,此刻被送到了医馆里。”奈风如实汇报。 栾胜轻呵,面上满是不屑与嘲讽,“沈东湛想守株待兔,却没有掌握好时机,那就是白费功夫!不过,他能想到这一层,倒也有些本事。” “到底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若无这点斤两,怕也做不得咱们东厂的对手。”奈风躬身行礼,“督主,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 栾胜垂眸,抬步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脑子里翻涌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李府所有人,都被快速控制住,奴才们都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而李府的主母以及妾室、都在院子里站着。 李时归的儿子李重君被绑得严严实实,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每个人的脸上,都翻涌着惊恐的神色。 东厂提督,杀人不眨眼,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何况李府又是那样的处境,随时面临着朝廷降罪。 栾胜只有三个问题,“被灭门的江府,江无声的夫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她到底姓甚名谁?”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手起刀落,一名妾室毙命当场。 李重君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尤其是江府之事,这原就是父亲留下的债,他们这些后生晚辈,哪儿知道这么多? “咱们,是真的不知道!”李重君涕泪两行,瞧着自己钟爱的妾室,倒伏在血泊中,浑身颤抖得厉害。 栾胜垂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第二个女人倒地,周围瞬时响起了惊恐的呜咽和哭泣声。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煜城江府,乃是书香名门,江利安是后来才上任的,在此之前李时归与江家老爷最为交好,两家往来密切。”瞒得了谁,也瞒不住东厂的提督啊,栾胜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查出来,“继续杀,直到有人说实话为止!” 手起刀落,底下人毫不犹豫。 眼见着,刀子要落在小孙子脖颈上,李家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不要杀了!我知道,我知道,你问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说!” 奈风抬手,蕃子的刀停在了半空,然后收刀归鞘。 栾胜幽幽的瞧着她,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婆子。 但见其眼眶猩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见着栾胜在看她,不由的拄着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嗓音里带着惊惧的哭腔,“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第379章 苏云锦 “那个女人,她根本不是煜城人士,是江无声从外头带回来的。”李家老太太呼吸微促,“江无声只提了一句,是在军营归来的路上,把人救回来的,其他的一概不曾提过。” 栾胜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江无声将她保护得极好,除了孩子满月宴和周宴之外,她从不出现在人前,更没有画像可见,连江府的人都对她讳莫如深。身为江府的主母,她却深居简出,实在是无人知晓,她出身何处!”老太太眼眶发红,哆哆嗦嗦的说了这么多。 眼见着她是站不住了,身边的李家儿媳赶紧搀住她,搭了把手。如今知道真相的,大概也就是老太太,若是她没了,那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会活不下去。 第575章 “她叫什么?”栾胜问。 老太太想了想,一时间好似想不太清楚,没能答上来。 众人皆惧,瑟瑟发抖。 “似乎叫苏……苏……”老太太想了想,“苏、苏云锦?好像是这个名字,我与她也只是数面之缘,生得还算端正,性子温温柔柔的。” 栾胜没说话。 “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奈风开了口,“异于寻常之事?” 老太太心里更没底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的小孙子,生怕说错了话,一刀落下,小孙子定会血溅当场,“这江夫人、江夫人貌似颇为喜欢兰花,当初来过咱们这儿,见着后院的兰花愣了好久,可不知道为什么,江府不许植兰,倒是种了满院子的芙蓉花。” “兰花?”栾胜冷不丁退后了半步。 老太太点点头,“这是我唯一能想起来的事儿,实在是接触不多,没什么可说的,大人……我都这把年纪了,没必要撒谎!这儿满院子的老弱妇孺,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咱们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家早已不似从前。 现在的李府,是待宰的羔羊,只等着朝廷的发落,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督主?”奈风低唤,“您没事吧?” 栾胜面色发青,整个人都有些晃神。 说没事,又不像是没事。 说有事,但身形立得笔直。 “兰花?兰花。”栾胜徐徐扬起头,瞧着极好的天色,“苏云锦,喜欢兰花,深居简出,不知来处,不知身份……” 奈风不解,“督主,您还好吧?” “苏云锦给江无声生了一儿一女,呵……”栾胜狠狠闭了闭眼。 老太太忙道,“哦,那苏云锦进江家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进门不过三个月便诞下了女儿,若不是江家乃书香门第,外头的人相信江无声的品性,只怕早就、早就议论纷纷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流言蜚语。” “你说什么?”栾胜眸色陡戾,“来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 老太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是是是,外人私底下都说,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野种?” “进门不过三月?”栾胜默默捋了腕上的佛串子,默默的捻着。 老太太又道,“刚进去的时候,江府的老爷子是不答应的,后来还是孩子出生之后,老爷子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奇怪的是,二人拜堂成亲只是粗略的请了几位亲朋好友,并未大肆操办,极为小心的样子。” 足见,低调。 “后来,就有了江家小子,江老爷子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老太太垂着眼帘,瞧着自家的小孙子。 孩子害怕,抱紧了自家老祖宗的腿,战战兢兢的躲在老祖宗的身后,仿佛也认定了,只有老祖宗才能护自己周全。 “认识这个吗?”栾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 四四方方,巴掌那么点大的纸张,画着一枚簪子。 老太太战战兢兢的接过,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瞧了好半天也没吭声。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奈风低喝,怀疑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 妾室扛不住了,哭着问,“老祖宗,您可认得?您倒是快说啊!” “好像认得。”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上头的花纹很是特别,好像是江夫人的簪子,当时她站在院子里看兰花,我、我瞧了一眼,觉得甚是别致,还问过她。” 栾胜心下陡沉,“她如何回答?” “当时想着,花纹极为别致,倒也好看,想借来打个样,给小辈做个礼,可她说这是家里的东西,不能外借,我就没有再多问,打消了这念头。”所以,她才会对一枚簪子,有所印象。 毕竟是瞧过眼东西,也曾是一眼惊艳过。 栾胜收起了纸张,默默的塞回了怀中,贴身收着,一张脸从最初的铁青,逐渐转为苍白,是那种瘆人的白,连带着眼神都有些迟滞起来,隐隐中仿佛夹杂了些许泪光。 但,一闪即逝。 “一儿一女?”奈风狐疑的瞧着老太太,“叫什么?” 老太太忙道,“女儿叫江瑶,儿子叫江南。” “当年江无声随军出征,以为军医。”栾胜眸色幽幽的扫过众人,身子逐渐往后退,“呵,呵,竟是这样?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奈风:“……” 督主这是怎么了? “一定不是这样的。”栾胜突然发了狠,“撒谎也不照照镜子,打量着在杂家面前,也敢扯出这样的弥天大谎!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杂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你们敢骗杂家,就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老太太骇然,当下眼一翻,瘫软在地上,“我没有撒谎,我说的句句是实,没有半句谎言,这是真的!” “奈风!”栾胜周身杀气腾然。 奈风当下行礼,“奴才明白!” 音落瞬间,栾胜拂袖转身,大阔步离去。 “我说的都是真的,放过我的孙儿,不要……”老太太泣不成声,嘶声哀嚎,“那苏云锦刚来的时候,有人瞧见了她脸上还带着伤,怕是不祥之兆,江家老太爷为此还发过脾气,声言要将二人赶出去。” 栾胜骇然顿住脚步,脊背僵直得发疼。 “大人!大人!”老太太跪地磕头,“我说的句句是实,后来我家老爷还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改过了容,毕竟我家老爷和江家有交情,知道江无声会换颜之术,想着别是哪家逃出来,与江无声私奔的小姐……要不然,怎么把人藏得这么严实?” 第576章 栾胜只觉得一股腥甜,瞬时涌上喉间,他没有回头,愈发挺直了脊背,一步一顿的离开…… 第380章 苏幕,你爹娘叫什么? 记忆抽离,彼时心如刀绞的感觉,却没有抽离,那种千刀万剐似的痛处,至今仍在蔓延,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依旧痛得如此清晰明了。 瞧着卧房里挂着的,从李时归密室里拿出来的两幅画,栾胜驻足原地半晌都没能动弹,原来所谓的杀人诛心,是这个意思?! 奈风瞧不出来,这两幅画有什么异常,不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泼墨山水画吗?风景是秀丽了一些,但这纸张和画功却没有那么精细,街面上随随便便找家画馆,都能买上百来幅,委实不足为奇。 可瞧着自家督主的神色,仿佛极为稀罕,甚至于当成了宝贝疙瘩的感觉。要知道,督主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偏偏对这两幅画,生出了如此钟爱? “督主?”奈风奉茶。 栾胜回过神来,“把这两幅画解下来,搁在桌案上吧!” “是!”奈风行礼,手脚麻利去解画。 哪知下一刻,身后又传来栾胜的声音,“别动,还是杂家自己来吧!” 奈风当场石化,眼睁睁看着栾胜,动作轻柔的将画从墙上解下,轻轻的放在桌案上,动作何其温柔,何其小心。 “这两幅画,可不敢有所损伤。”栾胜捻着柔软的帕子,轻轻擦着画卷,仿佛怕弄疼了这两幅画,“画得真好!” 奈风虽然不懂这些文雅之事,但也见过不少宫里的好东西,那些什么名师大家留下的画作,哪个不是镶裱得极为精致,可这……据说都只是昔年江府的旧物。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督主如此珍视? “督主,明儿就可以启程回到殷都,关于煜城江府之事,可以悉数平息,该杀的无一遗漏,该销毁的都已经销毁。”奈风行礼汇报。 栾胜擦拭的动作,稍稍一滞,整个人仿佛定住,好半晌才慢慢的放下帕子,转手端起了杯盏,任由画卷铺开在桌案上。 “督主可还有什么吩咐?”奈风又问。 栾胜呷一口茶,若有所思的瞧着奈风,“你去一趟,把苏幕叫过来。” “这个时辰?”奈风一怔,转而行礼,“奴才这就去!” 语罢,奈风快速出了房。 夜半三更的,栾胜忽然召见,苏幕心里有些发虚。 在这之前,她让沈东湛务必保住李府,谁知刚得了周南送来的消息,说是晚了一步,栾胜白日里就已经将李府的人铲除干净,所以苏幕此刻有些心慌。 怕就怕栾胜知道,是她勾结沈东湛,私底下欲查清楚江府一案。 “我换身衣服就过去。”苏幕瞧了奈风一眼。 奈风颔首,“奴才先去回禀督主,苏千户您快些!” “好!”苏幕点头,随口问了句,“义父心情如何?” 这么一开口,奈风便知道了苏幕的意思,迈出门槛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督主的心情不是太好,苏千户可仔细着些,别耽搁太久。” “我知道了!”苏幕脊背发凉。 心情不太好? 估计是,知道了吧? “爷?”望着奈风离去的背影,年修也紧张到了极点,“督主这个时辰让你过去,怕是起了疑心了!爷,您得有个心里准备。” 苏幕默默的取了衣裳,年修退出门外等候。 须臾,苏幕出门。 年修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跟在苏幕身后,都知道督主的喜怒无常,可谁也没法子,督主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眼下,正是三更天。 栾胜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 苏幕来的时候,奈风在门口等着,根本没打算进去。 “督主说了,请苏千户一人进去!”奈风俯首。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年修自动止步,老老实实在外头候着。 屋子里,很安静。 苏幕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已经够轻,却还是有些心惊,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让人心慌加剧,愈发的不明所以。 “义父!”待行至栾胜面前,苏幕躬身行礼,“您漏夜让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吗?或者是连夜回殷都?” 栾胜手边的茶,已经凉得透彻,他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幕。 苏幕的心里,更没底儿了。 “义父为何这样看着我?”苏幕微微直起身,低眉瞧了一眼衣着,“我身上有什么吗?” 栾胜沉着眸子,“杂家这些日子得了两幅画,觉得是好东西,若是无人可共赏,倒也可惜,今儿夜里闷热异常,委实难以入眠,干脆就找你过来看看。旁人倒也罢了,你是杂家义子,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杂家的东西早晚都是你的。” “画?”苏幕可不敢真的将他的话当真。 栾胜的东西永远是栾胜的,而苏幕的东西……随时都会离她而去。 “你过来看看!”栾胜就坐在桌案边,侧过脸瞧着桌面上的两幅画。 苏幕紧了紧心,“是!” 栾胜一提两幅画,苏幕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如今近前一看,果然是母亲的那两幅画。 自家的东西,见着就格外亲切,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必定欢喜非常。 奈何,苏幕不能表露出分毫的欢喜,依旧沉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所有的情感都埋没在冷艳的皮囊之下。 第577章 栾胜已经杀光了所有知情人,苏幕不能赴那些人的后尘,她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找出真相,为父母报仇! “如何?”栾胜端起杯盏,竟是忘了杯中水早已凉透,抿了一口也不知该咽下还是吐出,就这么含在了嘴里。 苏幕道,“纸张粗劣,画功粗糙,瞧着不是什么名师大家之作,应该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只是……我瞧着好像有些眼熟,不知道义父是从哪儿弄的这两幅山水画?” 栾胜望着她,没有吭声。 “这总不可能是义父自己画的吧?”苏幕瞧着桌案上的画,“我瞧着墨色陈旧,不像是新近画作,应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娘最喜欢的画啊…… 心里流着血,面上带着笑,苏幕回望着栾胜,“义父怎么不说话?” “苏幕!”栾胜将那一口凉水咽下,面不改色的望着她,“你进过李府的密室,那丹炉就是从密室里拿出来的。” 苏幕佯装恍然大悟,“义父的意思是,这两幅画便是当日挂在密室里的?若是早知道义父喜欢,我定然早早的拿回来。” “你见过的,这两幅画。”栾胜幽幽的开口,“可想过,李时归将这两幅画挂在密室里,是有缘故的?为什么不拿回来?” 苏幕一怔,“当时沈东湛也在,我只想着拿到那个丹炉,献给义父,倒也没顾及这些。毕竟这两幅没什么价值,所以……苏幕该死,是苏幕大意了!” 说着,苏幕跪地行礼,“请义父责罚!” 栾胜闭了闭眼,终是一声长叹,弯腰将苏幕搀起,“你是杂家一手养大,一手栽培,又唤杂家一声义父,关起门来不必如此多礼。” “是!”苏幕颔首。 栾胜起身,慢慢悠悠的将画卷收起,背对着苏幕站着,“苏幕,杂家很少听你提起父母,当年你的爹娘,真的死于灾荒吗?” 苏幕陡然扬眸,直勾勾的盯着栾胜的背影,周身杀意已起,他问及这事,多半也是起了杀意,想要她命吧? 袖中藏着短刃,可是苏幕没有十足的把握,委实不敢轻易出手,即便栾胜背对着她…… “是!”苏幕放弃了脑子里的念头,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克制住内心乱糟糟的想法,“那时候的煜城,动荡不安,若不是义父经过,我怕是早就被山林里野狗野狼叼走,哪还会有我的今时今日!如此大恩大德,苏幕没齿不忘!” 栾胜收起了画卷,抱着两幅画转身朝着书桌走去,轻手轻脚的将画卷放进画匣子里。 对此,苏幕心里直打鼓,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的手。 “义父为何如此珍视这两幅画?”苏幕问,“不过是最寻常的山水画而已,莫非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栾胜关上画匣子,这才抬头看她,“对,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幕:“……” 娘不曾说过,她自然也没想到这一层。 秘密? “义父所说的秘密,是江府的秘密?”苏幕是真的不知道,这两幅画藏着什么玄机,“难道江府当年灭门,是因为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可江家,不就是个医家吗?” 栾胜轻笑,“苏幕,你还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表面,得往深处想。这两幅画是个好东西,不过……皇上和太子殿下那儿可得紧着嘴,不要说漏了,明白吗?” “是!”苏幕俯首行礼,“苏幕明白!” 栾胜摆摆手,“下去吧!” “是!”苏幕如释重负。 然则还没到门口,身后又传来栾胜幽幽的声响,“对了,你爹娘叫什么?” 苏幕骤然止步,心头“咯噔”一声。 “先考苏吴,先妣林安。” 第381章 最后一次 这个名字,苏幕早已陌生,栾胜也不曾记得。 在她刚刚进入东厂的时候,栾胜随口问过,苏幕也是临时想起这么一对名字,所幸的是她记性不错,这么多年了竟没有忘记。 “义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苏幕开口。 栾胜摆摆手,幽幽背过身去。 见状,苏幕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直到苏幕出来,年修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当即紧随其后,快速离开。 出了院子,走了好一段路,苏幕才停下来。 “爷,没事吧?”年修满脸担虑,“督主没有为难您吧?” 苏幕缓步往前走,“义父拿了那两幅画,是在刻意的试探我,他多半已经怀疑我,大概是认定了,我是江家的人!” “两幅画?”年修皱眉。 苏幕叹口气,“在李时归的密室里,收藏了两幅我母亲留下的画,现如今,义父便是拿了这两幅画来试探我,我也不知道此刻,是否已经让他消除了怀疑?若是没有,只怕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他还会再试探我,若我没了利用价值,则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爷?”年修心惊。 苏幕摇摇头,“这原就是事实,你也无需惊讶,早点有个心理准备亦是好事。” “天一亮就会启程回到殷都,到时候督主忙着别的事,多半就顾不上煜城的江府,这事儿就能逐渐淡去。”年修这想法不错,确也是事实。 回到殷都,栾胜便又会忙着争权夺势,哪儿有功夫去管什么煜城的案子,只要苏幕安分守己,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578章 “离开煜城之前,我想再冒一次险。”苏幕若有所思的开口。 年修:“……” 再冒一次险? 冒,什么险? 三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 苏幕站在江府废墟之上,瞧着周围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荡荡,不远处的芙蓉花树已经消失了,人挪活、树挪死,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连最后那么一点念想,也都没了。 “今年不会有花开了。”苏幕敛眸,立在黑暗中,瞧着脚下的匾额。 年修叹口气,“爷,这样也好,没了念想就能一往无前,再也不会有所阻碍和牵绊。斩断过去,才能寄希望于未来,才能披荆斩棘!” “宽慰人的话,说得越来越溜了,别跟周南学,东厂不比锦衣卫,满嘴油腔滑调的……死得太快!”苏幕将佩剑交给他。 年修快速接过,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 “爹,酿,我要走了!”苏幕徐徐跪地,“临走前,给爹娘辞行,此去殷都,不忘煜城,誓追查真相,不死不休!” 语罢,苏幕磕头。 哪知刚磕了一个头,身边便又跪了一人。 苏幕:“……” “你这空手而来的祭拜,委实有些不像话!”沈东湛就知道,临走前她得来祭拜一下,只不过碍于身份,她肯定是空手而来。 周南将瓜果祭品一一摆开,两盏水酒奉于跟前。 “不能烧纸钱,但是三柱清香还是应该要的!”沈东湛伸手接过,周南递来的三柱清香,转手交给了苏幕,“此地一为别,不知再见是何期,总归要走得坦荡,莫要遗憾!” 周南又旋即递上了三只清香,奉于沈东湛。 三柱清香,三磕头。 周南和年修立在其后,隐约觉得这两人倒像是拜了天地,禀了高堂似的,有了那么几分意思。 “栾胜没派人跟着你,是已经通过考验了吗?”沈东湛起身,顺道将苏幕搀起。 苏幕也觉得奇怪,“他拿了我母亲那两幅画试探我,又问及了我父母的名字,显然是怀疑我了,可既然有了怀疑,按照他惯来的处事作风,应该会继续追查才是。” 如今却戛然而止,显然有些不太对劲。 “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想法,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苏幕蹲在那里,抓了一把门前土,塞进早就备下的香囊里。 别人的香囊,放的是香料,她的香囊,放的却是门前土。 别人风花雪月,她却只有血海深仇。 “回去之后,我会去找薛宗越。”苏幕站起身,收拾好了香囊,仔细的收入怀中,“薛家这条线索还能用,栾胜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杀国公爷,但我若是贸贸然去找国公爷,他肯定不会说实话,所以我得从薛宗越身上下手。” 沈东湛点点头,“这路子是对的,怕只怕薛宗越什么都不知道。” 少不更事,哪知旧事。 “不管是不是知道,有个缺口就行!”苏幕转身就走,“时辰不早了,明日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罢!” 沈东湛站在那里看她,“你先走,万一被人瞧见,我留在这里,对这些祭拜之物也有个说辞。栾胜多疑,你多加小心,另外……等回到殷都,我给你个惊喜。” “惊喜?”苏幕回眸看他。 黑暗中,沈东湛身段颀长,即便瞧不清楚容色,亦可见其风姿俊朗。 “回去吧!”沈东湛轻语。 既然是惊喜,自然是不能轻易表露的,得到了那日,让她亲自揭开,才算是又惊又喜。 苏幕不疑有他,大步流星的离开。 “真是可悲,自己家门口都不敢久留!”周南叹口气。 沈东湛抓了一把门前土,学着苏幕的样子,收入了荷包之中。 “爷,您干什么呢?”周南诧异。 沈东湛轻呵一声,“废话越来越多!” 第382章 怎么是他? 周南倒不觉得这是废话,只是自家爷……在苏千户面前脸皮厚得刀剑不穿,在旁人面前倒是薄得死要面子。 好在,今夜倒是什么意外之事都没发生。 翌日一早,苏幕便去了太子殿。 今儿是回殷都的日子,这一回……怕是没什么机会再来煜城了,江府那些事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详查,心里有憾事,却无法纾解,毕竟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让栾胜折腾得一干二净。 原就是十多年前的旧事,如今真的只能长埋地下。 “其实本宫还是挺喜欢这煜城的。”李璟更衣完毕,转头瞧着苏幕,“伺候本宫束发。” 苏幕行礼,躬身近前。 哪知,她刚拿起了玉篦子,栾胜便进了门。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 对于栾胜,李璟是有所忌惮的,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栾胜的分量极为重要,身为太子,既要威压于栾胜,又得极力笼络他。 “栾督主都准备妥当了?”李璟问。 栾胜笑了笑,款步行至苏幕跟前。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快速往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将玉篦子递到了栾胜的手里。 “太子殿下放心,奴才早已办妥,待您用完了早膳,便可启程离开煜城,沿途官吏皆已受命,这一路上会好好的伺候殿下周全。”栾胜动作麻利而轻柔。 第579章 到底是宫里伺候的,三下五除二便将李璟的发髻,梳得油光水滑,甚是端正。 苏幕静静的立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 只是,栾胜进来得太过及时,让苏幕有一瞬的晃神。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膳。”栾胜低喝。 苏幕醒过神来,当下行礼,快速退下。 瞧着自家爷这么快就出来了,年修还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每进了太子殿,哪回不是在里面待了很久,太子才肯放爷出来。 今儿…… “是督主的缘故?”年修近前,低语。 苏幕点点头,“别说话!” “是!”年修颔首,紧紧跟着。 待传了膳,也是栾胜在里面伺候着,苏幕倒是落了一身清闲,从始至终都没有搭手。 李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苏幕身上,奈何当着栾胜的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就此作罢,草草的用过了早膳之后,便踏上了回殷都的马车。 因为此前乘船被袭击,李璟至今心有余悸,是以回程便以陆路为主,再也不敢轻易上船。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煜城,以沈东湛的锦衣卫为先,东厂苏幕殿后,栾胜则极尽恭谨的跟在李璟身边,以至于李璟再也不似来时这般轻松惬意,更不敢肆意的为所欲为。 这倒是省了苏幕不少麻烦,不至于动不动被召进马车,费心应付李璟,委实乐得自在。 “爷,有督主在,太子殿下倒是省了麻烦。”年修低声开口,“左不过,督主如此这般,似乎破有深意啊!” 苏幕谨慎的环顾四周,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极为警惕的,“不管有什么深意,只要不用面对太子,便也罢了!” “是!”年修点点头。 兀的,苏幕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似乎是喊什么“顾公子”之类? “公子,是他们!”年修瞧着侧边的小径。 顺着年修的视线方向望去,苏幕瞧见了从小径汇拢而来的温驰,不由的拧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他?” “顾公子!”待靠近了,温驰又唤了一声。 李璟的马车走在前面,顾西辞的马车走在后面,云峰策马相随。 听得这动静,顾西辞掀开了车窗帘子,打眼瞧着外头的温驰,不由的眉心微凝,此前伤得那么重,这才多久,居然便生龙活虎了? “顾公子?”温驰终是被拦在了队伍之外。 这毕竟是回殷都的官家车队,岂是谁人都可以靠近的? “公子?”云峰轻唤,“怎么处置?” 顾西辞敛眸,“去跟苏千户说一声,且让温公子过来一趟。” “是!”云峰策马向后。 苏幕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便也没多说什么,既然顾西辞想跟温驰说几句,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耽误行程,她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不要说太久。”苏幕叮嘱。 云峰颔首,转回。 温驰这才得以靠近马车,转而弃马入了车内。 “顾公子!”温驰笑了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离开煜城,现下是否要回殷都?” 顾西辞报之一笑,“差事办完了,自然是要回殷都的,温公子这是要去哪?” “顺路!”温驰回答,“温家在殷都有生意,但是近来经营不善,家父一时半会的不能回来,所以我得过去看看。也许要在殷都待上一阵子,也许很快就回煜城!” 凡事,说不准。 “伤势如何?”顾西辞又问。 温驰捂着肩头,“出发前,敷了点止疼之物,如今整条胳膊都是麻木的,想必能撑到傍晚时分,只要伤口不裂开,不大出血,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习武之人,奔波在外,都是惯了的!” “有伤在身之人,不该长途奔波劳累。”顾西辞仔细瞧了瞧他的面色,转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此去殷都万里之遥,这一路可够折腾的,温公子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温驰抱拳,“救命之恩,未能报答,原以为没有机会,如今倒是老天爷长了眼,待到了殷都,我必定得好好请顾公子和云公子喝酒。” “不必客气。”顾西辞道,“路见不平,理该拔刀相助。” 温驰深吸一口气,将一枚印鉴搁在了小方桌上,“这是我殷都,温家茶庄的信物,到时候有什么事儿可拿此物来茶庄寻我,我温家必定倾力相助!” 商队和官家队伍是不能一道走的,毕竟官家队伍里还有锦衣卫和东厂,万一怀疑商队有什么图谋不轨的,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所以,温驰出了这马车,就得离开。 顾西辞原是不收,但耐不住温驰的恭敬,只道了一句,“来日到了殷都,必定完璧归赵!” 如此,温驰才满意的离开马车,立在道旁,瞧着车队渐行渐远。 期间,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也未曾派人过来查看。 及至午后,车队才在山脚下休息。 李璟腰酸背痛的从车内出来,坐在树下沉着脸,然则,瞧了一圈也没瞧见苏幕的身影,胸腔里那把火更是燃得愈发旺盛,发了好一通脾气。 “爷,没瞧见苏千户,顾西辞也不见了!”周南低声开口。 沈东湛将手中的水袋丢给他,“瞧着点,我去看看!” 第580章 “是!”周南颔首。 人不在这儿,肯定是躲起来说话。 方才温驰来寻顾西辞,苏幕肯定是要问上几句的,毕竟她是那样谨慎的人。 果不其然,苏幕与顾西辞正站在溪边的树后说话。 “温驰来干什么?”沈东湛抬步往前,他没打算躲躲藏藏,也没打算偷听,“瞧着他模样,还真是想不出,当时被抬回去的样子。” 顾西辞点头,“的确好得太快了些,他自己的说辞,是上了止疼之物,暂时麻木了整条臂膀,所以不觉得疼痛,能赶去殷都。” “他也要去殷都?”沈东湛一怔,转头望着苏幕。 苏幕怀中抱剑,“我与你的想法一致,觉得太过巧合,但之前也派人私底下问过,清风明月庄的确是经营茶园生意,附近的乡邻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这几年庄子里的生意不太好,所以老庄主和少庄主到处奔波。” “他也说殷都的茶庄出了问题,所以去殷都处置。”顾西辞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他颧骨青赤,的确是有利器伤在身,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他这个法子,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且不管是不是凑巧,仔细留心点,毕竟他也要去殷都,咱们来日方长!” “走吧!”苏幕道,“咱们三个同时失踪,免不得会引人怀疑。” 沈东湛点头,“分开走!” 于是乎,三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去。 苏幕回去的时候,瞧了一眼周遭,没有发现栾胜的踪迹,不由的心下一紧,“年修,义父呢?” “督主和奈风朝着那边走了。”年修忙回答,“奴才都盯着呢,您放心就是。” 如此,苏幕松了口气,“那就好!” “爷,奴才觉得很奇怪,督主今儿怎么有点不太对头呢?”年修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怪怪的,“方才督主走的时候,还回头瞧了奴才一眼,吓得奴才差点躲起来,不过奴才一想,躲起来便是露了馅,干脆站在原地不动。” 苏幕点点头,“义父多疑,你若鬼鬼祟祟,他反而更怀疑你我。” “是!”年修颔首,“爷,您说督主和奈风去干什么?” 苏幕不知道,只隐约觉得没什么好事。 他们去那边干什么? 那边,似乎是悬崖边? 悬崖上的风,呼啸着撩动衣袂,拍打在身上呼啦作响。 “如何?”栾胜负手立在崖边,身形立得笔直,只是指尖的佛串子,转得愈发快速,仿佛心内焦灼。 奈风躬身行礼,“奴才寻了一些老者打听过,李家老夫人说的话,的确有几分可信,满月宴和周岁宴的时间都对得上,不过关于江瑶,附近的人都不怎么见过,说是当时的江府,不只是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江府的小姐。” “不只是一个孩子?”栾胜眸色陡沉,“这是什么意思?” 奈风解释,“江家待底下人极好,偶尔府内的家奴也会带着家眷进门,家中有孩子的更是得江无声欢喜,所以那些孩子经常去江府玩。江瑶原就不怎么露面,时日久了,附近的乡邻谁也认不得,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江瑶和江南?” “混淆视听?”栾胜面色沉沉,“杂家给你的画像,可给他们瞧过了?” 说起这个,奈风满脸难色,“督主恕罪,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人原就与江府不熟,所见不过是闲暇一瞥,所听都是道听途说,即便有了画像,他们……哪里还认得出来?” 就算让当年的江瑶和江南,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未必认得出,何况相隔十数年! 栾胜面色铁青,狠狠闭了闭眼,转头望着悬崖下,奔腾不息的江河,“是啊,十多年过去了,一晃眼的功夫!” “督主?”奈风犹豫着,“怕是不好验证!” 栾胜笑得比哭还难看,眸中带了几分猩红,愤然间劈碎了手边的巨石,手背上青筋皆起。 第383章 我知道,你不死心 心内万般情愫又有何用,世间本无后悔药,到了最后终究也是大梦一场,醒后惊觉万事空。 栾胜回来的时候,面上无悲无喜,瞧着并无任何的异样。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年修低声开口。 苏幕的确也没发现栾胜的异常,即便这么多年父子相称,她还是没能做到,彻底了解栾胜,这其实也难怪,都是疑心甚重之人,她不了解栾胜,就如同栾胜其实也不了解她一般。 流于表面的东西,只是装模作样。 “走吧!”苏幕翻身上马。 栾胜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依旧伺候在李璟左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一路上还算太平,毕竟有东厂和锦衣卫双双护卫,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难道不要命了吗?沿途的官吏亦是尽职尽责,好吃好喝的待着这位太子殿下,生怕行差踏错,丢官卸职都是轻的,万一抄家灭门,可就得赔上身家性命了! 两日后,就能赶到殷都。 “今日时辰不早,天色已暗,又逢着雨后路滑,不适合赶夜路。”栾胜道,“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着想,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咱们原地扎营休息。” 奈风行礼,转身离开。 “义父?”苏幕近前,“方圆十多里以内,都没什么人家,此处就这片林子还能遮风挡雨。” 第581章 火光葳蕤,栾胜目不转睛的瞧着她。 苏幕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义父,您这是怎么了?” “做得很好!”栾胜难得夸赞她几句,而且还是无缘无故的那种,“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夜你且去护着那些税银,太子殿下的安危就不用你操心了。” 苏幕:“??” 这可不像是义父平素能说出来的话,要知道,早些时候他还迫使她,不得不去见太子,不得不伺候太子左右,以此来博得太子的欢心和信任,以便于东厂日后的行事。 但是现在…… “还愣着干什么?”栾胜音色陡沉。 苏幕这才回过神,当下行礼,“是,我这就去!” “苏幕!”栾胜又喊了声。 苏幕愕然转身,心下有些慌乱,莫不是义父反悔了? “夜里风凉,你……”栾胜张了张嘴,瞧着她那紧蹙的眉头,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将后半截话缩了回来,“罢了,没事!” 苏幕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全然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狐疑的凝着眉头,转身离开。 “爷?”及至走远,年修才开口,“督主怎么怪怪的?” 苏幕顿住脚步,林中夜色沉如墨,她也不清楚栾胜这是想说什么?想了想,便仔细的叮嘱年修一番,“今夜保持警惕,我总觉得他定是要做什么?此前跟奈风走开,说不定是布置了什么,为了以防万一,你且去那边说一声,定要小心。” “是!”年修当然知道,自家爷口中的“那边”是指的哪边。 好在,很快就要回殷都了。 夜里的时候,李璟做了一场噩梦,闹得整个营寨都是乱糟糟的。 “苏幕!苏幕!”李璟急得喊人。 可来的,却是栾胜。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 李璟满头是汗,“苏幕呢?栾胜,快把苏幕叫来,本宫要见苏幕!苏幕!苏幕!” 听得这般连声呼唤,帐子外头的苏幕自然也是站不住的,抬头看了沈东湛一眼,便硬着头皮进了帐子。 “太子殿下!”苏幕行礼。 李璟疯似的冲过去,一把拽住了苏幕的手,“你守着本宫,除了你,本宫谁也不信!你别走,本宫又梦到了那日,被人推下水,是你、是你救了本宫!苏幕,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儿守着,这是命令!本宫的命令!” 栾胜皱起了眉头。 “太子殿下!”苏幕抽回了手,“奴才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守着您,您莫要担心,好好休息便是!奴才一定会保护好太子殿下。” 沈东湛行礼,“太子殿下,再有两日路程就能回到殷都,您只管放心,锦衣卫一定会竭力保护您的周全。” “本宫谁都不要,只要苏幕!只要苏幕!”李璟拽着苏幕坐在床边,“你们都出去,让苏幕一人守着便是,都出去!都滚出去!” 栾胜终究也只是个奴才,太子到底是主子,谁也不可能违拗太子的意思。 行了礼,栾胜和沈东湛一前一后的退出帐子。 顾西辞就站在外头,一脸的神情淡然,仿佛是早就料到了,对于这种状况,全然没有任何的意外之态。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对视过后,各自离开。 帐内。 立在门口的顺子冲着李璟点了一下头,便掀开帐门,快速走出了帐子,在外头仔细守着。 “苏幕?”李璟拭去额头的汗,一扫之前慌乱无措的神色。 苏幕:“……” 这太子殿下,可真能装! “殿下!”苏幕行礼,毕恭毕敬的俯首,“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苏幕一定会竭尽全力,请殿下放心就是。” 李璟笑了笑,“本宫知道,你对煜城的事情不死心,奈何拗不过栾胜,不得不就此放手!” 苏幕的心,陡然下沉。 第384章 帮我盖被子 一时间,苏幕吃不住李璟到底想干什么,好在她这人,若对你有所防范,什么情绪都不会流于表面,将内心的想法遮掩得严严实实。 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太子殿下多虑了,苏幕只是个奴才,主子有命奴才从命,既是义父不想再查,苏幕自当遵从,绝不敢有二心。” “苏幕?”李璟伸手。 苏幕俯首后退,“太子殿下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本宫说的也是实话。”李璟缩了手,徐徐起身,行至水盆前洗了洗手。 苏幕快速近前,将帕子递上。 幽然轻叹,李璟目色沉沉的望着垂眉顺目,毕恭毕敬的苏幕,连同她递上的帕子一块,被他握在了手中,“你无需如此忌惮本宫,虽是太子之尊,可本宫这太子到底有几分实至名归,你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 苏幕没说话,任由他握着。 “十多年前,栾胜来过煜城,所以他才会在离开煜城之前,将所有的知情人都杀得一干二净,彻底的铲除了祸患。”李璟能感觉到她身子微微绷直,终是收了手,捻着帕子,不紧不慢的擦着手上的水渍。 将帕子搁在,李璟款步行至桌案旁。 外头约莫又下起了雨,帐顶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璟坐定,兀自倒了杯水,“自打栾胜来了煜城,本宫连跟你独处的机会都没有,待回到了殷都就更没机会,想着快回去了,便想了这个法子留下你。” 第582章 从他开口那一瞬,苏幕就已经料到了,他是故意的! “本宫没什么恶意,就是想告诉你,栾胜的事情,本宫替你去查,你就别插手了。”李璟抿一口水,“宫里的腌臜事太多,你沾了手便再也摆脱不了,到时候在栾胜面前露了馅,对你而言就是死路一条!栾胜……是会吃人的!” 苏幕抬眸看他,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心里颇为诧异,李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无需用这样的眼神看本宫,谁也不是傻子,本宫不聋不瞎,能听到也能看到。”李璟放下手中杯盏,“他责罚你,打得你浑身血淋淋的,这些账……本宫都记着呢!” 苏幕躬身,“太子殿下,义父责罚奴才,是因为义父身为东厂提督,理该公私分明,是奴才做错了事,不管承受何种责罚,都是理所当然!” “那是你的事。”李璟起身。 烛光落在他身后,青春正健的太子,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将这一身的阴翳,悉数笼于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吞没。 苏幕没有抬头,否则定能发现,李璟看她的眼神,与平时有何不同?! “今晚,便留在这里罢!”李璟越过她,朝着床榻走去,“本宫想……你在身边。” 苏幕还能说什么? 太子都下了命令,身为奴才只能遵从。 “奴才领命!”语罢,苏幕毕恭毕敬的立在床边。 李璟坐在了床边上,“你过来!” 苏幕近前。 李璟眉心微凝,“再过来点,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不会吗? 苏幕可是早就领教过,心里抵触至极。 “坐到本宫身边来。”李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帐子外,淅淅沥沥。 帐子里,安安静静。 苏幕憋着一口气,坐在了李璟的身边。 “真好,像极了洞房花烛的样子。”李璟扯了扯唇角,若有所思的瞧着她,“若是穿得一身红衣,那就更好看了!” 说着,他的视线上移,终是落在苏幕的发髻上。 “本宫送你的簪子,你不喜欢吗?”李璟问。 苏幕垂眸,“殿下所赠之物,何其珍贵,自然应该收起来,怎能轻易示人?何况,护送殿下回殷都,理该着正装官服,岂敢便衣行事?” 这个解释,李璟辨无可辨。 苏幕是东厂的奴才,今儿穿的也是平素的官服,着实不该佩他那枚簪子,何况让栾胜瞧见了,定也是个麻烦。 “罢了!”李璟翻身上了床榻,“你便在床边坐着,看着本宫入睡,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离开这里半步。” 苏幕心里百般不愿,可又没有任何的法子,只能应声说,“是!” “帮本宫盖好被子。”李璟闭上眼。 苏幕深吸一口气,默默的为李璟盖好被子。 “不要走开!”李璟音色低弱。 苏幕盖好了被子,便偏开头,不再多看一眼,只尽好一个当奴才的本分,其他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毕竟他不是沈东湛,与她而言,惊不起心头半点浪。 所谓偏爱:偏心偏信偏你。 旁人,分不得半点,撼动不了分毫。 李璟睁开眼,瞧着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眸光幽沉,即便近在咫尺,她却是连一个眼角余光都不愿分给他,真真是冷心冷肠、无情至极! 自嘲般挽了挽唇角,李璟重新合上眼,仿佛空气里充斥着属于她的气息,便格外好眠。 听得身后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苏幕心头稍松,李璟今夜叨叨了这么多,是想收拢她,想换了栾胜这个东厂提督,让她取而代之? 若是如此,可见栾胜与李璟之间的嫌隙不少。 想来也是,栾胜手握东厂,行事狠辣决绝,李璟来日登位,必定无法掌控栾胜与东厂,倒不如换个人来坐这位置。 苏幕,显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一则她是东厂千户,若她上位,能服众;二则她是女儿身,李璟捏着这把柄,来日想杀她,只需一条欺君之罪,便可让她死无全尸。 苏幕的眼中翻涌着凌厉的冷色,李璟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偶尔听得烛花哔啵的声响。 帐外,沈东湛立在树下,墨色的瞳仁里,唯有冷色凝聚。 “爷?”周南低语,“太子再不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苏千户做什么吧?何况,老阉狗也在呢,不顾忌苏千户,也得忌惮着老阉狗,万一把这老狗惹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璟再蠢,也不会蠢到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对苏幕下手。 沈东湛岂会不明白这些? 可是,他眼见着苏幕进了帐子,到现在还没出来,心里就不由自主的烦躁不安,明知道李璟不会做什么…… “爷?”周南叹口气。 老话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显然,是有些道理的。 比如眼前这位,瞧着在锦衣卫之中,说一不二,冷脸冷面,可到了苏千户的事上,什么冷漠淡漠都是假的。 “你去休息罢!”沈东湛终于开了口,“我没事!” 没事才怪! 周南心里喟叹,怎么睡得着哦? 不过,爷不想让他在边上聒噪,倒是真的! 思及此处,周南退后几步,尽量与沈东湛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能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一转头,却见着年修在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不由的眉心跳了跳。 第583章 “望夫石?”周南一拍年修的肩膀。 惊得年修差点拔剑,所幸周南眼疾手快,快速摁住他,心里也是捏了把冷汗,这么经不起吓? “你干什么?”年修恼他。 周南有些理亏,“瞧着你一个人待着,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么胆小,还敢在东厂里厮混?诶,你在这儿干什么?等你家千户大人?” “哼!”年修别开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南心头的愧疚,瞬时一扫而光,“哟,耗子哥啊?” “你!”年修咬着牙,“你滚远点。” 周南轻呵,“用得着的时候,就周大人周大人的,用不着的时候就骂我是狗,啧啧啧,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年修正烦着,自家爷进了太子殿下的帐中,至今还没出来,听得周南这般言语,冷不丁一脚踹了过去。 说实话,周南就是嘴贱。 除了嘴贱,也没别的坏毛病。 然则…… 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他觉得自家爷跟苏千户如此稔熟,而自己又三番四次的跟年修打交道,自以为关系不错,开个玩笑也是无伤大雅。 哪知道,境况不同,心境不同,所以代价也不同。 周南面色铁青,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夹着腿,弯着腰,捂着裆,“你……” 不愧是东厂的小阉狗,有毒! 年修转身就走,疼死活该! 这会,周南是疼得直不起腰来,嘴里哼哼唧唧的,愣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东厂的人,光明正大的偷袭成功。 真是,丢人! 夜色沉沉,细雨绵绵。 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彻夜难眠。 天亮之前,雨停。 林中雾气浓重,晨起凉意渗人。 苏幕走出帐子的时候,面色依旧清冷。 “爷?”年修迎了上去,“您可算是出来了!” 苏幕没说话,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 进了帐子,年修才敢开口,“爷,您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太子的床边守了一晚上。”苏幕放下手中剑,褪了外衣丢在了桌案上,转身朝着水盆走去。 年修赶紧取了帕子,“沈指挥使也在外头等了一夜。” “嗯?”苏幕的手,僵在半空。 年修继续道,“即便下着雨,沈指挥使也不肯离开,刚刚见着帐子里有了动静,约莫是您出来了,他才离开的。” “淋雨?”苏幕洗了把脸。 年修将帕子递上,“是!” “这个傻子!”苏幕捻着帕子擦了把脸,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你……去办件事。” 年修颔首,将耳朵凑上去。 须臾,一碗热腾腾的姜茶,被人送进了沈东湛的帐子里。 恰,沈东湛更衣完毕,发髻还湿漉漉的搭在肩头,见着桌案上那一碗姜汤,瞬时什么寒意都散了,当下扬起了唇角。 “爷?”周南面色微白,“那边送来的,多半是苏千户的意思。” 沈东湛敛了唇角的笑,可是言语间还是带了几分得意,“我知道!” “您惯来是不喝这些的……”周南这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已经端起了碗,将姜汤一饮而尽。 周南:“……” 这该死的爱情? 等着李璟更衣、用膳,再到启程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苏幕洗漱完毕,便在自己的帐中小憩了片刻。 沈东湛喝完姜汤出了一身汗,格外神清气爽,出了帐子便与往常无恙,仍是那副淡漠疏离之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队重新启程,直奔殷都方向。 好在就这么一个插曲,毕竟有栾胜在,李璟可不敢故技重施,这种事一次就好,不然太过刻意,会引起栾胜的怀疑。 太子李璟不但寻回了税银,还破了煜城守官被杀一案,此事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废物,居然还真的功成而归…… 只是,苏幕和沈东湛就没那么高兴了。 “什么,暴毙?”苏幕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85章 哄媳妇 这一瞬间的打击,对于苏幕而言,如同当头一棒,打得她措手不及,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还来不及验证,就已经灰飞烟灭。 “爷?”年修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宅内,风吹过墙头,树梢呼啦啦的响着。 苏幕站在墙根底下,许久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事事都这样凑巧,是上天不长眼,注定了要让父母双亲,含冤九泉,死得不明不白吗? 宫宴上。 所有人都在为太子庆功,沈东湛很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奈何身份搁在那儿,苏幕是东厂二把手,尚且可以推脱,他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实在是避不开这样的应酬。 “爷?”周南近前,压低了声音,“出事了。” 沈东湛抬了一下眼帘,好在所有人都知道沈东湛性子冷傲,未敢轻易靠近他,便都举杯去拍太子马屁。 “两天前,国公爷薛介重症不治,暴毙身亡。”周南低声开口。 话音刚落,沈东湛快速起身。 “爷,去哪?”周南忙问,“宴席还没结束呢!” 第584章 沈东湛瞧了一眼阿谀奉承的文武百官,又瞧了一眼醉得七颠八倒的太子李璟,“喝什么酒?赴什么席?你看看这席上的人都在干什么就?一个个阿谀奉承,那些嘴脸……呵……” 音落瞬间,沈东湛已拂袖而去。 “沈指挥使这是要去哪?”栾胜站在僻静的小径上,身边只跟着奈风,再无旁人。 沈东湛没想到,还有狭路相逢的一日。 “栾督主这是刻意在等我?”沈东湛冷着脸,不紧不慢的上前,“何其有幸,得栾督主等候,不知道栾督主,有何赐教?” 栾胜立在昏暗之中,瞧不清楚容色,只听得他那声音带着几分沉冷,“这么着急,可是要私会佳人啊?” “佳人有约,自然是要去的,这等心思竟也瞒不过栾督主,可见栾督主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沈东湛讽笑两声,“不知道栾督主,是否也体会过?” 栾胜轻呵,“杂家是否有过体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指挥使的佳人,似乎并不怎么懂事体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真是半点都不知,现如今挨了一顿打,不知道是否已经老实?” 原本,沈东湛以为他这是怀疑了什么。 如今倒是听懂了,栾胜说的是沐柠。 “栾督主下手未免太狠了点,如此手段对付一个姑娘家,真是厉害得紧!”沈东湛不想与他废话,国公府出了事,想来苏幕会发疯。 见着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栾胜并未拦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 “督主?”奈风上前,“沈指挥使怕是因为国公府之事,所以才会急急忙忙的离开吧?” 栾胜何尝不知,沈东湛其实还在调查江府之事,“少年人固执,想要就此罢休,没那么容易,只不过薛介死了,倒也真的是一桩了断。” “怕就怕,锦衣卫死咬着不放。”奈风还是有些的耐心。 栾胜轻哼,“那就咬着吧,看他能咬多久?” 人的耐心有限,尤其是年轻人。 只要这份固执,不至于变成执念,一旦热情消退,就会逐渐忘怀。 这种事,还少吗? 不过,沈东湛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爷,苏千户这会在苏宅,您这是要……”周南的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已经策马而去。 翻墙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 沈东湛的忽然出现,对苏幕而言是好事。 心里空荡荡,唯有冷风抚过,她所需要的……真的只是一个怀抱,一个拥抱而已。 年修悄然退出去,周南默默的跟上。 “这氛围,不适合外人在场。”周南叹口气,“国公府的事情,爷得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从宴席上赶回来了。” 年修立在回廊里,这个位置既不近又不远,倒是正好,“爷心情糟透了,没想到居然会功亏一篑,之前还想着回到殷都之后,剩下国公爷可以找出线索,可谁知道……”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凶手已经抓到,此刻人就在刑部大牢,想要提人也容易,只不过我们这边一有动静,你们那位栾督主肯定又要插手,所以眼下这境况,只能暂时静观其变。”周南无奈的解释。 年修想起栾胜,便心有余悸,“督主的手段,人人皆知,即便是我家爷,也不敢轻易的犯忌,否则督主那些手段,都会用在爷的身上。” “要查,只能悄悄的。”周南怀中抱剑,“你们不方便出手,我家爷倒是可以帮上忙,只要悄悄的查看刑部的卷宗,就能瞧见口供。” 苏幕也可以轻易做到,但上面有个栾胜,她不敢轻举妄动。 “此事还是要锦衣卫出手。”年修低语。 周南挑眉,想起了上次年修干的事儿,不由的……沉了沉脸,就这么凉飕飕的瞧着年修,若有所思的舔了舔后槽牙。 那句话这么说来着? 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账,到底还是要算的! 新账旧账,早晚要算。 苏幕伏在沈东湛的怀里,只觉得有他在,心安了不少,“薛介死了,如今连证实他是不是薛涛,都成了难题,你说薛宗越会知道吗?” “你那管短玉笛,还不足以说明,薛介就是薛涛,薛涛就是薛介吗?”沈东湛抱紧了她,“苏幕,不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不要钻牛角尖,你明明心里都清楚,何必要自欺欺人?薛涛就算死了又如何?舒怀远不也死了吗?可是舒云为什么会活着,你想过其中问题所在吗?” 苏幕愣怔,抬眸看他。 “舒云突然出现,借由武林盟而引出了无疆,然后又用舒怀远这三个字,让你把她留在了身边,可是在煜城,李时归和江利安口口声声,舒怀远已经死了。”沈东湛吻上她的额角,“你可想过,若舒怀远真的死了,那舒云是哪儿来的?若舒怀远没死,那当年死的又是谁?” 苏幕答不上来。 “苏幕,别死盯着国公府不放,我们还有很多线索。”沈东湛扶住她的双肩,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不是非要走一条死巷子的。” 苏幕望着他,逐渐镇定下来。 “对外说是暴毙,实则国公府抓住了一名可疑人,如今就羁押在刑部大牢里,我会派人混淆视听,做点手脚,皇上一定会以刑部办事不利为由,召我入宫。”沈东湛勾唇,“事情到了我的手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查。” 第585章 苏幕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事在人为!”沈东湛道,“我得先弄清楚,凶手的身份。” 苏幕敛眸,“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外只说是“暴毙”,可到底是怎么个暴毙呢? “周南说,是中毒。”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犹豫,“就发生在,咱们回到殷都的前两天。” 一说到中毒,二人极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尸体呢?”苏幕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晚上吃饭了吗?” 苏幕:“……” “我也没吃。”沈东湛握住她的手,“陪我吃顿饭,我陪你消消食。” 苏幕哭笑不得。 “苏千户不会连顿饭,都舍不得吧?”他瞧着她笑,眉眼温柔。 苏幕无奈的叹口气,他哪里是想陪她吃饭,分明是知道她得知消息后,肯定无心寝食,所以变着法的……想哄她吃饭。 好歹有沈东湛盯着,苏幕多少吃了点。 饭后,沈东湛也兑现了诺言,带着她去刑部……消消食。 第386章 联手诈他 这个时候来刑部,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消食,但是他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外头的阻碍可想而知,谁也不能确保,自己来过一趟之后,这犯人……还能活着。 周南和年修就在后面跟着,到了停尸房门前,二人面面相觑。消食还能消到停尸房,倒也是难得的一番经历。 “这叫投其所好。”周南低声解释。 年修轻呵一声,“我家爷可没有,溜达停尸房的习惯。” 周南:“……” 说得好像他家爷,有怪癖似的……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东湛和苏幕倒是没这么多话,偷摸着进来之后,顺利找到了薛介的尸体,因为身份不同,所以这薛介的尸体是另外处置的,毕竟是皇帝亲自下令彻查的。 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尸台,周围还摆着不少消味儿的药材,以及做了初步的防腐处置,可见刑部的仵作将薛介的尸身,保存得极好! 掀开白布,尸身已经验过,且连毒物都被取出,做了一定的验测,而尸格就在边上搁着,上面清晰的写着,所中之毒为江湖上,人称“阎王疯”的三步倒。 此毒从胃容中查出,可见是掺合在汤药或者膳食之中。 “还好不是鹤顶红,否则这笔账又得记在无弦的头上。”沈东湛立在窗口,借着外头羸弱的月光,瞧着手上的尸格,“尸体上没有任何的损伤痕迹,只是指甲断裂,手指尖充血,应该是当时有过挣扎,只不过毒发太快,以至于什么都来不及。” 黑暗中,苏幕音色沉沉,“又是三步倒!当初李时归杀江利安的时候,用的也是三步倒,如今却出现在殷都,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 “在让李时归杀了江利安的时候,就注定了国公爷也得死。灭口灭口,就得灭了所有会开的口,这不……”沈东湛瞧着死去的薛介,“人啊,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否则这么死都不知道。” 苏幕接过他手中的尸格,兀自翻了翻,“除了毒杀,竟也没别的?” “能进国公府,能悄无声息的毒杀国公爷,要么是计划周密,要么就是此人武功极好,易容之术极高。”沈东湛合上她手中的尸格,“尸体看过了,去看看凶手如何?” 苏幕抬眸瞧他,“刑部的死牢,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那倒不见得!”沈东湛报之一笑,“我有杀手锏。” 苏幕:“??” 刑部大牢外。 叶寄北拢了拢衣裳,冲着门口的守卫低咳了一声。 “叶大人!”底下人赶紧开了门。 叶寄北扳直了身子,冲着门口的守卫道,“好好看着,国公府的案子是皇上亲自下令督办,若是有什么差池,谁也担待不起。我进去看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 叶寄北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随侍。 待进了门,叶寄北直奔死牢,冲着死牢外头的狱卒摆摆手,“都下去吧,我问他几句话,没你们的事儿了!” “是!”狱卒也不敢耽搁,毕竟是刑部尚书的儿子,谁敢多说什么? 问话,肯定问重要的事儿,何况有些话,不是谁都能听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点道理人人都懂。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叶寄北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钥匙交到其中一人手中,退到了入口处立着,冲着两随侍道,“你们快点,我在这里看着!” 沈东湛咻的抬头,快速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进去!” 苏幕就跟在沈东湛身后,疾步进了死牢。 这倒不是毒杀的主犯,而是行刺的主犯。 为什么这么说呢? 据说当天夜里,有刺客潜入国公府,意图刺杀国公爷,奈何失手被擒,但最后……国公爷薛介还是被毒死了。 关于国公爷是怎么死的,府内众说纷纭。 有说是刺客行刺,受了重伤而死。 也有说是刺客下毒,把国公爷给毒死了。 当然,对外还是口径一致的:暴毙! 因为已经上了大刑,眼前的“刺客”浑身血淋淋的,躺在干草上面,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还能见着胸前起伏,只怕与死人无恙。 第586章 沈东湛点亮了桌案上的蜡烛,牢内瞬时有了光亮,他示意苏幕先不要靠近,兀自上前一步,打量着躺着不动的刺客。 看其身形魁梧,的确是个练家子,再瞧着他摊开的掌心里满是茧子,想来平素日子不太好过,拨开这人覆面的乱发,沈东湛仔细的瞧了瞧,转而冲着苏幕摇头。 这人,没脸。 苏幕蹲了下来,借着桌案上羸弱的烛光,瞧着躺在那里的刺客,“这人……” 男人忽然睁开了眼,大概还没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以为是狱卒又要拉着他上刑架,虚弱的脱口而出,“有本事就杀了我,什么狗屁国公爷?该死的狗东西!” 这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男人面上满是刀剑划痕,也不知是谁下的手,一张脸竟给刮得面目全非,只剩下血肉模糊,哪里还分得清楚他是谁? 四下一片死寂,唯有风吹着烛火,呼呼的响着。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黑洞洞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二人的身影,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狱卒酷吏,而是…… 瞧着他眼底翻涌出的一丝惊慌,沈东湛眉心陡蹙,顺势冲着他冷笑道,“咱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苏幕:“??” 男人快速别开了视线,多半是忘了,自己的脸早就毁了。 “又或者,还记得我吗?”苏幕勾唇冷笑,徐徐起身,坐在了桌案旁。 既然她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明是真的打过照面,只是自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既然如此,那只好……兵不厌诈。 男人沉默。 沈东湛起身,跟着苏幕一道坐在桌案旁,就这么冷眼瞧着那男人。 男人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起身,奈何重镣加身,根本动弹不得,只勉力撑着身子,斜斜的靠在墙壁处。 这般动静,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这会连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歪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苏幕继续道。 沈东湛心头暗笑:接得挺好,挺上道。 苏幕兀自腹诽:就你会兵不厌诈? 男人冷笑两声,“苏千户的记性可真好。” “记性若是不好,怕已经死了多回。”苏幕的胳膊,虚虚的搭在桌角,“你就这样跑到国公府杀人,可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也许,因为你的牵累,他们都得死。” 沈东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极为默契的接过了苏幕的话茬,“听得出来,你跟薛介有着莫大的冤仇,只是你这般如此,倒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所有人都说,薛介是我杀的,为什么你们不信?”男人问。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如果薛介是被你杀死的,那你的功夫必定了不得,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有人趁你行刺之际,给薛介下了毒,然后全身而退,偏你是个傻子,白白背了这杀人的罪名!” 男人不说话。 苏幕心头了悟:毒,不是他下的。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听你方才的口吻,应是恨毒了薛介,杀他是为报仇,可你还没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虽然结果一样,但你甘心吗?真凶杀薛介的可能是出于别的目的,比如说是灭口,而你呢?你身陷囹圄,还得牵连身边的人,啧啧啧……白白便宜了别人。” “蠢透了!”苏幕总结。 男人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二人,血肉模糊的脸上瞧不出表情,可这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清晰的愤怒与憎恶。 须臾,他眸中神色渐淡,似乎是瞧明白了什么。 苏幕和沈东湛心里微恙,莫不是让他看出了,他们在诈他? “你们,也在查国公府?”男人幽幽的开口,“要不然,怎么会穿成这样?” 如此,苏幕松了口气。 只听得沈东湛低低的呵笑一声,“查国公府又如何?你已经是个死囚,不管我们要做什么,你都看不到那一天了,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没有杀薛介,否则……” “人,不是我杀的!” 第387章 自己人和外人,能一样吗? “你说一句人不是你杀的,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便会有人信你了吗?”沈东湛音色嘲冷,“你一心要置国公爷于死地,行刺不成自然就下毒了!” 男人张了张嘴,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得证明,这些毒不是你下的,否则空口白牙,谁人信你?”苏幕冷眼睨他,“不过,你受大刑却还是没想明白吗?” 男人不解。 “呵,原来真的没想明白。”沈东湛笑得何其嘲讽。 苏幕紧跟着开口,“如果朝廷拿你当凶手,真凶就会逍遥法外,为什么那么巧,偏偏你动手的时候,对方才下毒杀人?你说,是他故意在等着你呢?还是你真的运气不好?” “是刻意在等机会?”男人恍然大悟,“又或者早就料到了……” 沈东湛揉着眉心,“还不算太笨,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赶紧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你是如何混进国公府,如何动手行刺的,只有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才能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苏幕瞧了一眼外头。 叶寄北还守在外头,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问清楚,快速做出决断,否则天一亮就会被人发现。 第587章 “行刺之前,我在国公府外徘徊了数日,花钱买通了一个奴才,探得薛介的日常,其后才混入国公府内,白日里蛰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动了手。”男人努力回忆着之前的细节。 有一点,沈东湛报之怀疑,“为什么要晚饭时分动手?夜里不好吗?” 夜深人静时分,动手最是安全。 “家奴说,薛介此人行为怪异,昼伏夜出,生活习惯日夜颠倒,且周围一直是高手环伺,平素深居简出,根本不会踏出院子半步,唯有晚饭时分才会去花厅吃饭。”男人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 不出来,就杀不了他。 唯有出来,才有机会。 “这些,都是那个家奴告诉你的?”沈东湛问。 男人无力的点点头,“是!” “那家奴姓甚名谁,你是在何处找的?”苏幕问。 男人愣了愣,显然自己也清楚,问题出在了何处,“你是说,那个家奴?”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就该好好说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否则天亮之后,你会落得什么下场,那就不好说了!”苏幕好整以暇的瞧着他,“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男人恹恹的靠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可见受了极重的酷刑,“是在街上的时候碰见的,当时他穿着国公府的奴才衣裳,我便找了个由头与他接近,继而花了银子买通他。他叫阿五,是厨房里伺候的奴才,所以才会对薛涛的饮食起居有所了解。” “阿五?”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了一眼。 问题,肯定就出在这个叫“阿五”的人身上。 “想明白了,是好事。”沈东湛冷着脸,“怕只怕,国公府里没有什么叫阿五的,又或者是这阿五已经死了,到头来这出戏可就好看了。” 男人的身子滑倒在墙角,已然无力支撑,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顶上,多半也是明白了,他这哪儿是去行刺的,分明是去送死的,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替罪羔羊。 到了这份上,再不明白的,就是傻子了! 见状,苏幕和沈东湛自知再问不出什么,只能就此作罢。 “好了没有?”叶寄北回到牢门前,“再磨蹭下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大好了。” 沈东湛叹口气,“走吧,他这个样子,问不出什么来了!回头去找找,那个叫阿五的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奴才,又或者……是否还活着?” “我明日会去见薛宗越!”苏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是想着……与他先报备一声。 可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意思往回缩。 对此,沈东湛倒是颇为受用,笑盈盈的瞧着她,“到时候说一声,我、我也去听听,许是还能帮你筹谋一番。” “懒得理你!”苏幕抬步就走。 叶寄北问,“好了没有?” “走!”沈东湛点点头。 由叶寄北领着,二人快速出了大牢。 街边小饭馆。 沈东湛和苏幕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这会与叶寄北围坐一桌,年修和周南则坐在领桌,仔细的瞧着周遭,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问出了什么?”叶寄北低声问。 沈东湛倒了一杯水,叶寄北忙不迭伸手去接,哪知……杯盏被挪到了苏幕跟前,显然不是给他倒的。 叶寄北:“……” 苏幕也不多说什么,接过杯盏便默默的啜了一口。 无奈的将手缩回去,叶寄北哼哼了一声,虽然不太明白沈东湛为什么要如此厚待苏幕,但想来自己这位知己好友,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缘由,便也随他去了。 只是沈东湛待苏幕这样好,倒是让叶寄北这位老兄弟有些吃味。 “问出了点东西,但暂时还没什么用,得去查了才能确定。”沈东湛给自己倒了杯水,“我瞧着,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应该说的是实话。” 叶寄北顾自倒水,默默的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那你倒是说啊,问出了什么?” “国公府一个叫阿五的人。”沈东湛开口,“曾经被买通了,把刺客放进了国公府,且出卖了国公爷的饮食起居习惯。” 叶寄北顿了顿,“阿五?奴才?” “对!”沈东湛点头,“我现在觉得,这人可能……可能压根就不是国公府的人,不过是设了个套,把傻子往里头送而已。” 苏幕倒是有个问题,“但是也有一点说不通,阿五是如何知道,会有人要行刺国公爷?所以早作准备?” “对啊?”叶寄北托腮,“要设套的前提是,得有这傻子,他是如何知道,这傻子的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这问题可就问到了点子上。 “待明日,问过了薛宗越再说。”苏幕开口。 叶寄北叹口气,“事发之后,刑部的人也去问过话,小公爷说……哦,现在不是小公爷了,等到查清楚真相,他就是新任国公爷。” “他怎么说?”沈东湛忙问。 叶寄北摇摇头,满脸的嫌弃,“这小子没说实话,而且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是半点都不知道,成日就知道吃喝玩耍,事发当天他还在花楼里喝花酒,压根就不在国公府,更别提说出什么线索。” “我就知道,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向苏幕。 第588章 叶寄北喝了口水,“你们是不知道,当日他喝得醉醺醺的,听得国公爷死了,还笑……真是醉得不轻!最后,还是被国公府的人,抬回去的!” “笑了?”沈东湛一怔,“亲爹死了,还笑得出来,真是醉得厉害。” 叶寄北撇撇嘴,满脸的鄙夷,“何止啊,笑完了还来一句报应,这儿子当得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国公爷最宠爱的就是薛宗越,结果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报应?”苏幕心头微沉。 薛涛,薛介? 莫不是这薛宗越,知道了什么? 要不然,何以说出这样的话? 沈东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当着叶寄北的面,有些话该藏的还是要藏一下,不能直说,“你在刑部走动,当多留意一下,免得有人动了歪心思。” “你是说,杀人灭口?”叶寄北骇然,“可这是刑部大牢。” 沈东湛被他逗笑了,“你近来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还刑部大牢呢!若是真的有人动歪心思,你就算是天牢重地,就足够安全?” 叶寄北:“……” “小心驶得万年船,免得到时候人都死了,你们不好交代!”沈东湛不得不提醒这位仁兄,若是真的应了自己的话,刑部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就抓不住真凶,如今连疑凶都死了,皇上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好!”叶寄北也不敢马虎,“我会告诉我爹,让他留心,加强守备,免得被人趁虚而入。只是,你们说的阿五……” 沈东湛环顾四周,“交给我们。” “我们?”叶寄北若有所思,看了看沈东湛,又看了看苏幕,怎么越瞧着越不太对劲呢? 苏幕不能出来太久,且不能与沈东湛同进同出,所以坐了坐便提前离开。 待苏幕与年修一走,叶寄北便凑了上来,笑盈盈的望着沈东湛。 “你看什么?”沈东湛皱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叶寄北笑了笑,“东湛兄,你不对劲,很不对劲!” 边上的周南暗自偷笑,想了想,便退到了边上,没敢吭声。 “我哪儿不对劲?”沈东湛往嘴里塞一颗花生米,兀自嚼着,“叶寄北,你吃茶都吃出酒味来了?但凡多吃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叶寄北轻呵一声,“欲盖弥彰!” “少胡说八道。”沈东湛白了他一眼。 叶寄北裹了裹后槽牙,“你方才看苏幕的眼神,就很不对劲,倒水还得先给她第一杯,我这知己之交也没这个荣幸啊!” “自己人和外人,能一样吗?”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叶寄北笑了笑,“倒也是!” 下一刻,他猛地皱起眉心。 等等,这小子说的……谁是自己人? 谁是外人? “你该不会是说……”叶寄北以手自指,“我是那个外人吧?” 沈东湛勾唇,瞧傻子一般瞧着他。 第388章 他们就是来报仇的 叶寄北表示,心里很受伤,脸上也全然是伤得不轻的表情,“我原以为你就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竟是认了真,这、这……” 他想说,太监有什么好?饶是太监眉清目秀,那也是太监。 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话要是说出来,沈东湛肯定能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保不齐也会让他尝尝当太监的滋味。 所以,叶寄北换了个说话的方式,“你是齐侯府世子,若是你爹娘知道,还不得发疯啊?人家讨个门名闺秀,你这厢带个东厂千户回去拜谒,呵,这画面,齐侯爷估计能当场就去了!” “爹娘都见过了。”沈东湛对他不用顾忌太多,但是……有些话缩一缩还是必要的,毕竟还没到彻底揭开的时候,“我母亲对她很满意。” 父亲就不说,他这人素来做事没谱,意见仅供参考。 叶寄北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很满意啊?” “嗯!”沈东湛喝了口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记得把账结了。” 语罢,沈东湛抬步就走。 叶寄北愕然,放下银子就追了出来,“哎哎哎,我帮了你的忙,请我吃顿饭怎么了?真攒钱娶媳妇啊?” “我的就是她的,以前可以肆意做主,如今可不同了,得攒着予她。倒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沈东湛轻嗤,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寄北裹了裹后槽牙,插着腰站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吐出这口气来。 行啊! 真是好兄弟! 重色轻友! “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点吗?真没瞧出来,呵,老色胚!”叶寄北掉头就走。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不好?有钱随便花,花楼随便进,有酒就能喝,什么时候回家都没人叨叨,啥事都能自己做主。 有什么不好? 哼,沈东湛,我等着看你……被苏幕欺负哭的时候! 回到沈府。 沈东湛褪了外衣,随手挂在了架上,转头冲周南道,“薛宗越最近都在哪儿落脚?” “庭芳楼。”周南早就问清楚了,“成日醉酒,醉得不省人事,要不是顾及他刚死了爹,来日又会继承爵位,那老妈子肯定早就把他丢出去了!” 沈东湛皱了皱眉,“我觉得他知道了什么,要不然不至于如此。” 第589章 他们与薛宗越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人虽然矫情,大少爷脾气,但还不至于没了人性,没心没肺,且看他对苏幕的态度就可知道,还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苏千户不是要与他谈谈吗?想必明日就能知道。”周南收拾了床褥。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你去休息罢。” “是!”周南行了礼,快速退下。 但愿明日,一切顺利。 ………… 晨起,有雨。 春末夏初的季节,最是喜欢下雨,有雨也不大,就是淅淅沥沥,时不时的来一阵,偶尔又停歇,让人既欢喜又无奈。 春雨贵如油,行人烦上头。 白日里的庭芳楼很是安静,苏幕领着年修从后门进去,老妈子可不敢怠慢,紧赶着就把二人领上了二楼的雅间里。 “昨儿一直醉着,上半夜醒了就接着喝,喝了又睡,跟以前不太一样。”老妈子冲着苏幕低声叨叨,“以往再怎么风,流,也不至于喝成这样,仿佛不把自个喝死,就不甘心似的!” 苏幕侧过脸看她,“这几日都是谁在陪他喝?” “没人。”老妈子摇头。 苏幕冷不丁顿住脚步,狐疑的望着老妈子,“他自己喝?” “哎呦,千户大人,我可不敢撒谎,是真的。”老妈子连忙解释,“他呀,谁也不要,就自个喝酒,以前还让春花秋月来伺候着,如今雅间里除了酒坛子就是酒瓶子,谁也不让进啊!” 苏幕心头诧异,这可真是怪事。 小公爷薛宗越,居然学起了“不近女色”的事儿? “走吧!”苏幕沉着脸。 只听得“吱呀”一声响,老妈子推开了雅间的门,“千户大人,那我就不进去了,回头那小公爷要骂人的!” “下去吧!”苏幕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过来。” 老妈子巴不得,连声道是。 “年修,别让人靠近。”苏幕吩咐。 年修颔首,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是!” 苏幕进了雅间,这浓郁的酒味熏得她脑仁疼,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番,终于瞧见了……四仰八叉躺在桌子底下的薛宗越。 放轻了脚步,苏幕缓步近前。 许是察觉到了异样,薛宗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滚出去!滚出去!谁来,我也不要,都给我滚!滚!” “国公爷新丧,小公爷在这儿醉酒,似乎不太合适吧!”苏幕蹲在他身边,面色凉薄的瞧着他这副醉态,“我……扶你起来!” 听得熟悉的声音,薛宗越猛地睁大眼睛,继而快速搓揉了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直到苏幕把他搀起,扶坐在软榻上,他方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苏幕?”薛宗越低低的喊了声,仿佛是在验证。 苏幕松开他,转身去倒了杯水,不慎将脚下的酒瓶子踢得“咕噜噜”作响,“小公爷,喝点水,醒醒神吧!” “苏幕,你回来了?”薛宗越握住水杯,“真的是你?” 苏幕叹口气,“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苏幕吗?” “真的是你!”薛宗越仿佛满脸委屈,竟是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然则下一刻,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竟是垂下头,竭力避开了与苏幕的对视,握着水杯的手何其用力,连指关节都隐隐泛着青白。 “小公爷,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幕心下微转。 薛宗越肯定知道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事情,否则这小子……心眼不坏,不至于这么没良心,父亲被人杀了,自个还在花楼醉酒。 “苏幕,我爹死了!”薛宗越低着头,声音细弱。 苏幕点头,“节哀。” “我爹是被人毒死的。”薛宗越又道,“刺客抓住了,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刺客,我爹是被其他人杀死的。” 苏幕陡然凝眸,“小公爷既然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为何任由刑部抓走所谓的刺客,放走真凶?您不想为国公爷报仇了吗?” “报仇?”薛宗越喝了口水,“一报还一报,这不就是报应吗?” 苏幕近前,低声哄问,“小公爷,皇上让刑部督办此案,想来刑部那帮饭桶肯定会将那刺客定为真凶,可是……您难道就不想知道,真凶的身份吗?也许,与您想的不太一样。” “他们就是来报仇的!”薛宗越骤然抬眸,眸中情绪复杂,又惊又恐又怒又悲,“是我爹欠的血债,所以要用血来还!” 苏幕蹲在他面前,满脸诚恳的望着他,“那只是你以为的血债血还,也许……只是有人借着某些由头杀人罢了!” “你的意思……”薛宗越对苏幕是极为信任的,否则当日也不会以短玉笛相赠,“我爹可能不是因为当年的事……” 苏幕点点头,“人心叵测,没有证据就不能下结论,您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如果国公爷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岂非死得太冤?您是国公爷最宠爱的儿子,不该为他找到真凶吗?抓住了人,再决断不迟!” 薛宗越神色松动,眸色犹豫,“那我该怎么做?” “小公爷说,当年的血债……那这血债到底是什么呢?”苏幕温柔的哄着他,“眼下我不是东厂千户,我只是小公爷的朋友,是来帮您的,您得跟我说实话才行。” 薛宗越呼吸微促,急忙点头,“好,我都告诉你!” 第590章 第389章 没错,就是这样 “彼时,你与太子前往煜城,我百无聊赖,便四处瞎逛,白日里就在花楼里喝酒逗趣,家里人也不管我,我便恣意潇洒的,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薛宗越娓娓道来,“那日下着雨,我半夜里回家,却见着我爹的书房里,进了一人。” 苏幕拧起了眉头,“谁?” “我不认得,是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瞧着鬼鬼祟祟!”薛宗越摇摇头,“我爹那些部下,最不防的就是我,所以我便趴在了后窗位置,听他们说什么,谁知道……他们居然是密谋杀人!”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忽然想起了当日在煜城,李重君说过的话。 李重君说,当时有黑衣人进了李时归的房间。 后来,苏幕和沈东湛,还在李时归的房间里找到了白色的粉末,后来证实就是剧毒“三步倒”。 难道说…… “他们想杀何人?”苏幕故作不解。 薛宗越凝眉瞧着她,“煜城的守官。”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默默的绷直了脊背,“你是说,煜城守官江利安之死,是国公爷和他人密谋的结果?可我当时就在煜城,江利安江大人,是被前守官李时归杀死的。” “不,是我爹和那人联手密谋的结果。”薛宗越到底还是醉着,神志还有些迷迷糊糊,“打小我就觉得我爹不是个寻常人,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外面那些腌臜事,对我娘和我,又是那样的宠爱,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苏幕眸色微转,低声问,“这煜城距离殷都千万里之遥,国公爷与江大人想来也没什么过节,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密谋杀人?莫不是跟税银被劫一案有关?”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血债。”薛宗越仿佛是有些头疼,兀自靠在了软榻上,用力的揉着眉心,“我听见他们在说,十多年前在煜城,他们犯下了一桩血案,屠了人家满门,现在这案子又被翻了出来,他们就开始慌了,想要杀光所有的知情人。” 说到这儿,薛宗越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幕总算明白,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层,也就是说当日在煜城发生的事情,国公府都知道。 这就足以证明,这些年薛介虽然身在殷都,实则一直盯着煜城的事情不放,可见他这内心深处对于当年的事,多么耿耿于怀,一直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过过一个安生日子。 人,果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啊! “我听得浑身发冷,没想到爹还有这样辣手无情的时候。”薛宗越忽然直起身来,冷不丁抓住了苏幕的手,“苏幕,你有没有觉得、觉得很可怕?” 苏幕没说话。 “你一直以为的慈父,一直觉得他与世无争,忽然间所有的事情都被推翻,平素言笑晏晏的至亲至爱,转眼间变成了杀人凶手,杀人不眨眼!”薛宗越呼吸微促,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多可怕?表面笑嘻嘻,实则……” 苏幕抽回手,“小公爷,那您觉得我呢?” 薛宗越一怔,“什么?” “表面笑嘻嘻,实则内心狠辣,手段更是凌厉无情。”苏幕缓步行至桌案前,指尖轻轻瞧着桌案,“小公爷就不怕我吗?” 薛宗越摇头,“不一样,你为东厂办差,行事流于表面,可我爹、我爹……那是我爹啊!” 内心深处的既定形象,忽然间被推翻,他接受不了,温和从容的慈父,忽然间面露狰狞,言语间满是凉薄无情。 “所以煜城的案子,其实是国公爷指使的。”苏幕叹口气,“没想到,国公爷跟煜城江家,居然还有这样的瓜葛。” 薛宗越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煜城江府,被屠戮的真相,他在乎的是,为什么父亲会忽然变得……这么心狠手辣? 这不是他心目的父亲形象! “国公爷可还说了什么?”苏幕追问。 薛宗越摇摇头,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朝着苏幕走去,“他们只是说,要杀人灭口,并无再说其他。后来,我听说煜城真的出了事,煜城两位守官都死了……” “是被毒死的!”苏幕开口,“与国公爷所中剧毒一样。” 薛宗越好似并无诧异,早已知晓,“三步倒!” “那个黑衣人……”苏幕望着他,“可能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薛宗越扶住了桌案,扭头看向苏幕,“黑衣人?” “煜城的守官,其实不是你父亲杀的,是另有其人。”苏幕叹口气,满脸的惋惜,“小公爷误会国公爷了!” 薛宗越骇然惊在当场,“什么?” “煜城守官江利安,是前守官李时归所杀,这李时归当年参与了江府一案,为了灭口才杀人,其后又被黑衣人所杀。”是谁杀了李时归,还是未知数,苏幕只是信口胡诌,糊弄这傻子罢了,“从始至终,你父亲的计划都没有实施。” 薛宗越这下是真的糊涂了,“那就是说,我爹就是说说而已?是被那个黑衣人骗了?” “没错!”苏幕心下微转,“国公爷被人蒙蔽了,被人当刀子使,您身为国公爷最宠爱的儿子,若是不为他找出真相,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啊?” 薛宗越猛地将桌上的杯盏,狠狠掼碎在地,“该死的东西!” “小公爷,您若是有什么消息,可千万不要瞒着我!”苏幕躬身行礼,“眼下能帮您的只有我,若是此事传扬出去,真相未明之前,难免不会有人,诟病国公爷,您说呢?” 第591章 薛宗越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要查出真相,为爹讨个公道!不能让爹,被人当刀子使,冤死!” “没错!”苏幕勾唇,“就该这样!” 第390章 别杀他 一墙之隔。 周南满面愁容的扭头,瞧着自家爷,眼里心里皆是对未来的担虑,别看这苏千户平素有些思虑不周,可到了这耍手段的时候,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且看这般哄薛宗越便可知晓,以前肯定没少诱供。 这若是对付旁人倒也罢了,若是哪日用来对付他家爷,可如何是好? 许是察觉到了来自周南的目光,沈东湛幽幽的转头看他。 周南瞬时脊背发凉,当即报之一笑。 咱,什么都没想…… 一耳小洞,能让沈东湛清楚的听到,苏幕与薛宗越的对话。 从薛宗越的表述之中,沈东湛也抓住了那两个字眼。 黑衣人? 三步倒? 也就是说,煜城的案子,跟薛介有关,也足以证明薛介就是当年的薛涛,也就是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拦阻江利安,杀死舒怀远,导致江府被灭,其后平步青云,成了人前显贵的国公爷。 傻子也知道,人前显贵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帝王宠爱?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为什么要封他为国公爷? 莫不是…… 所有的证据,越发指向了当今皇帝。 沈东湛满心忧虑,如果真的是皇帝下令,以栾胜为刀,灭了这江府,目的可能就是名曰“无疆”的方子,那苏幕……该怎么办? 父母之仇,灭门之恨,一人以对朝廷,如何对得? 沈东湛很难想象,她如果事情被证实,她要怎么报仇? 弑君? 她那样刚烈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 拼得一死,以报血仇。 “哦,对了!”薛宗越好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黑衣人走后,我爹就抱着他那宝贝盒子不撒手,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宝贝盒子? 苏幕蹙眉瞧他,“什么宝贝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想打开,被我爹呵斥了一顿。要知道,从小到大,我爹都舍不得吼我,唯独那一次例外。”薛宗越回忆,“后来我就没瞧见过了,但是这一次黑衣人走后,我爹居然又拿出来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幕追问,“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可知晓此事?” “我母亲也不许我多问,她说爹做事素来有自己的理由,让我少管。”薛宗越以前觉得,少管爹的闲事是好事,吃喝玩乐才是正经事。 可现在呢? 爹一死,他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做不了。 “可见,你母亲还是知道点什么的。”苏幕叹口气,“小公爷,您眼下要做的是振作,然后去国公爷的书房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盒子?再问一问您的母亲,国公爷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总归要还他一个公道,您说是不是?” 薛宗越点点头,表示赞同,“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回去找找,爹的那个盒子应该还在书房里,至于我母亲,交给我便是,娘最疼的就是我,我若是死缠烂打,她一定会说。” “好!”苏幕笑着点头,满脸的赞许,“此事交给刑部督办,我不可直接接触,所以小公爷若是有什么事,且差人通知我便是,咱们悄悄的商量,免得到时候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还以为国公府不信任刑部,不信任皇上。” 提到皇帝,薛宗越自然不敢大意,当下连连点头,“好!” “另外,小公爷要注意安全。”苏幕压低了声音,温柔叮嘱,“既然能杀国公爷,自然也能杀了所有的知情人,是以小公爷行事莫要张扬,哪怕是身边的人,也不可轻易相信。” 薛宗越一怔,“你是说,我身边可能会有……” “国公爷是怎么死的?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还是遭了毒手,可见对方本事不小。”苏幕抿唇,“小公爷,小心为上,听我的没错。” 薛宗越喉间滚动,“会有人,也像杀了我爹这样,杀了我吗?” “世间事,谁也无法预料。”苏幕这会可不是在吓唬他,说的是实话,“您要知道,凡事没有绝对,您得先保全自身,才能为父洗清冤屈,让他死而瞑目。” 薛宗越点点头,“我懂了,我会小心的。” “也得保护好您的母亲。”苏幕又道,“眼下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估计也就是您母亲了!” 其母为国公爷最宠爱的妾室,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对于国公爷以前干过的那些缺德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只是,不肯说罢了。 旁人问及,顾及国公府的声誉,还有国公爷的身后名,她肯定是三缄其口,但若事关儿子性命,作为母亲,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让薛宗越去问,最好不过。 因着尚未醒酒,苏幕让薛宗越在花楼里醒了酒再回去,毕竟他现在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 苏幕还是从后门出去的,外头落着雨,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随风覆面,沁凉沁凉。 “爷,下着雨呢,您仔细脚下!”年修提醒。 苏幕瞧着脚边的小水坑,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薛宗越这小子,能不能成事?” 第592章 毕竟混不吝惯了,能不能堪以大任,还真是不好说! “能不能成事都只有这一条路了。”年修笑道。 苏幕抬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又抬头瞧了一眼,二楼微开的后窗,狭窄的缝隙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可见…… 敛眸,低笑。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青竹伞,走出了巷子。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街面上,行人脚步匆匆,连奔走的马车也是加快了速度,毕竟谁也不希望湿哒哒的。 “爷?”年修心惊。 板车忽然从拐弯处杀出来,苏幕倒是没什么反应,就算真的冲过来,她也能避开,左不过年修在侧,担心过度罢了。 更心惊的,不只是年修,还有驱车的车夫。 车夫慌忙勒住了牛头,车上的东西顿时滚落在地,“这位小哥,对不起对不起,险些磕着您了,是我没注意!” 语罢,车夫忙不迭将落地的东西捡起。 “这是什么?”苏幕问。 瞧着一管一管的,形状倒也有些怪异,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是蜡油!”车夫急忙解释,“因为这些东西都急着送过去,不能沾水,所以我这厢就着急了,碰着两位小哥了。” 蜡油? 苏幕别开身子,“没事!” “多谢多谢!”车夫重新牵起了牛,快速离开。 苏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丝打在青竹伞上,仍是窸窸窣窣不止,脑子里忽然有一瞬的灵光闪过,隐约想明白了一些事。 “爷?”年修急了,“您是不是磕着了?” 要不然,怎么一动不动? “伤着何处?”年修慌忙打量着她。 苏幕勾唇,伞面轻抬,雨水顺着伞尖儿徐徐坠落在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年修不解。 苏幕轻呵一声,“想不明白的事,原来就是差了这么一道关卡,如今倒是一清二楚了,我说呢,怎么就那么熟悉,原来如此!” 年修:“??” 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为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明白? 年修紧随其后,眼见着苏幕朝着四时坊走去。 四时坊? 年修满面狐疑,这是要干什么? “今日东家有事,暂不开……”堂内的伙计还没说完,一抬头便认出了苏幕,剩下的话愣是没敢吐出来。 苏幕是谁? 东厂,苏千户。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她往外赶? “东家有事?”苏幕迈步进门,“不知是有喜事还是丧事?” 年修收了伞,搁在了门口位置,冷着脸跟在苏幕身后,“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 伙计和小药童面面相觑,倒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站着。 苏幕轻车熟路的往后院走去,掀开厚重的门帘,后院里空空荡荡的,没瞧见林静夏的踪影,也不知道这是去哪了? “苏千户?”就在苏幕准备进后院之时,伙计急忙出声喊住了她,“咱们东家,不、不在。” 苏幕扫一眼他那满脸的惊慌失措,凌厉的眸子微微眯起,“那你倒是说说看,林大夫去哪儿了?今日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殷都虽大,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四时坊!” 这意思,何其明显。 苏幕的威胁很是直白,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东家、东家今儿……”伙计说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瞧着他心虚的样子,年修冷笑,“可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是医死了人,还是开错了药,又或者……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是医馆,实则是人间宰房?” “不是不是!”伙计赶紧行礼,“苏千户明鉴,咱们可是正经的医馆!” 苏幕瞥他一眼,“四时坊的人,除了林大夫,可都在?” “在在在,都在呢!”伙计急忙回答,心想着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出门。 哪知下一刻,苏幕冷眼勾唇,“既然都在,那就让水生出来,我与他说几句。” 伙计骇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赫然意识到苏幕这是设了套,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跳了下去。 “怎么,水生也不在?”苏幕轻呵,周身冷冽,“你不是说,都在吗?” 年修忽然出剑,明晃晃的冷剑已经架在了伙计的脖颈上,“敢骗千户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伙计被吓蒙了,瞬时面无人色,“千、千户大人,千户大人饶命……千户大人饶命,小人没有刻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水生去了何处,千户大人饶命啊!” “最后问一次,他到底去哪了?”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伙计拼命磕头,“小人实在不知!” 年修的剑,瞬时往前递了递。 “住手!”回廊尽处,传来一声低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抹倩影快速行来,“别杀他!” 苏幕仿佛早已料到,立在原地,眉眼依旧,“林大夫明明就在后院,何以这帮人要说你不在?是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知道?不若,我来猜猜如何?哦,水生……” 第391章 夏燃是你爹? 林静夏倒是没什么异样,听得“水生”二字,也只是报之一笑,“苏千户跑到我这儿来,是为了找水生?早说嘛,水生被我差出去了,大概要午后才能回来,您若是找他有事,待会他回来,我且与他说一声便罢!” 第593章 “你差他作甚?”苏幕不温不火的问,“刑部大牢溜达一圈?” 一颗心骤然提起,林静夏瞧了一眼伙计。 伙计行礼,快速退下。 苏幕也不上心,由着他们去。 年修却是握紧了手中剑,生怕他们玩什么花样。 四下已经没什么人,林静夏才敛了心神,“苏千户说的哪里话?这刑部是谁都能进去的吗?水生不过是个粗人,进不了那样的地方,他只是替我出城购置药材而已。” “购置药材?”苏幕斜了她一眼,“三步倒?” 林静夏骇然攥紧袖中的手,“此为何物?请苏千户赐教。” “杀人的东西。”苏幕微微弯腰,直勾勾的盯着她,“见血封喉,好东西!” 林静夏呵笑一声,面色略显苍白,“我开的是医馆,可不是屠宰房,用不着那样的东西,苏千户真会开玩笑。” “这玩笑不好吗?从定远州到殷都,从定远侯府到四时坊,林大夫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连这点话都听不明白,那就收好你藏起的东西。”苏幕低眉,瞧着她的鞋尖。 原本精致的绣花鞋,鞋边上沾了点碳色,鞋尖上更是明显。 林静夏瞬时变了脸色,唇瓣紧抿。 “年修!”苏幕轻唤。 年修行礼,“在!” “告诉刑部的人,好生看管那死囚,免得一不留神,让贼人闯入……劫了去!”苏幕勾唇,凌厉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若是刑部人手不够,东厂愿意鼎力相助!”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既然林大夫这儿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苏幕掉头就走,“我瞧过了,那死囚浑身是伤,若是在里面再多待两日,只怕……还没等到定罪,就已经熬不过了!” 身后,林静夏疾呼,紧接着便是膝盖落地的声音,“苏千户!” 苏幕顿住脚步,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苏千户!”林静夏声音低哑,仿佛带着清晰的颤,“求您,高抬贵手!” 苏幕唇角的笑意越烈,不温不火的转身看她,“哦,高抬贵手?林大夫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这厢可什么都没做,你跪我作甚?欺男霸女这事,我是没本事做,这点……林大夫应该很清楚啊!” 檐外,雨潺潺。 细雨婆娑,湿了谁人心? 二楼的房间内,茶香四溢。 伙计上了茶,颤着腿离开。 “坐吧!”苏幕悠哉悠哉的端起杯盏,“林大夫是个聪明人,明明都看出来了,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林静夏坐定,瞧了一眼年修。 “你可以说,也可以选择不说。”苏幕呷一口杯中茶,“人在刑部大牢里,我只需要招呼一声,你这四时坊里的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进去。看得出来,你还挺在乎水生的,那你知道,他现在是何模样吗?” 林静夏绷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她,“苏千户只带着一人前来,是给我留了后路,此事皇帝全权交给了刑部处置,按理说无需过东厂这一关,可苏千户却插手此事,说明你也有所求。” 不可否认,她是个聪明人。 苏幕勾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神,甚好!” “你想得到什么?”林静夏问。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当初在永慰县,水生一直跟在薛宗越的身后,其实是想杀了他,奈何没有机会,对吗?” 林静夏愕然抬眸,显然有些愣怔。 “说对了?”苏幕低头轻笑一声,“没有否认,那就算你默认,这也足以证明你们对付国公府,不是一朝一夕的谋划,应该是早有预谋,计划良久。可曾想过,也许你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只是自己尚不知晓!” 盯上? “你什么意思?”林静夏似乎还没想到这一层。 苏幕眸色邪冷的盯着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当成替罪羊都不知道,还有胆子去杀人行凶,你们到底是有多蠢?” “什么……”听得这话,林静夏再也无法淡定。 早就被人盯上了? 那么,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为什么会被盯上? 她自认为行事小心谨慎,从定远州到殷都,一路上都是万分仔细,生怕行差踏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细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错漏之处,委实无从下手。 “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哪儿做得不好,哪儿露出了马脚?”苏幕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着急,毕竟水生划破了自己的脸,借此保全四时坊。哦不,是为了保全你!” 林静夏咬着唇,“苏幕,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跟国公府,到底有什么恩怨?”苏幕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为什么紧追着他们不放?若无血海深仇,也不至于如此吧?” 那一瞬,林静夏忽然看不懂了,听苏幕的口吻,似乎对薛介父子的生死并不上心,上心的是缘由,可是……杀人的理由很重要吗? “薛介害死我父亲,让我颠沛流离,漂泊无依,我岂能让他儿女绕膝,寿终正寝。”林静夏深吸一口气,别开头咬牙切齿的低语,“血债血偿,古来如是!如此不仁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苏幕心头微怔,怎么……她也跟薛介有血海深仇? 第594章 “你父亲是怎么得罪了薛介?”苏幕追问。 林静夏定定的望着她,“不管我说不说,都是死路一条,最后的决定权是掌握在你手里的,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知道就好。”修长的指尖,轻捻着杯盖,苏幕兀自把玩着,全然没把林静夏放在眼里,“我一开始就说了,选择在你自己手里。” 林静夏裹了裹后槽牙,“你可知道,薛介这老贼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点,苏幕倒是听说过。 “据说,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至于究竟做的什么生意,苏幕还真是没想太多,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仇恨上,“怎么,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林静夏冷笑,“世人皆知其显贵,不知其背后污秽,不过是下九流的东西,靠着旁人发家,最后却卖主求荣,你说这有没有讲究?” 卖主求荣? 这四个字,是重中之重。 “可笑世人眼瞎,瞧不出这人面兽心的东西,苏千户此去煜城,难道就什么都没听说?未见得吧!煜城守官被杀,苏千户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林静夏扶着桌案起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朝廷官吏?” 苏幕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杯盖“砰”的一声落回了原位,“你是在为江府的人报仇?江无声是你什么人?”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林静夏苦笑,“可真是难为我了!” 苏幕敛眸,脑子里有些浑浊,事发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也曾看过大夫,大夫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刺激过度,导致记忆紊乱,有些东西打从心里就被刻意回避。 关于幼时的事情,她能记得那些美好的、感人的、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但……痛苦的回忆都被规避,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你爹姓什么?”苏幕问。 林静夏一怔,狐疑的打量着她,难道说他们真的查清了江府之事? “姓江?”苏幕心生疑窦,“林静夏是你的化名?” 爹为人秉直忠正,按理说不可能有什么外室,不至于有什么沧海遗珠之类,那样未免太滑稽,苏幕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家父姓夏!”林静夏站在那里,似乎是抱着必死之心,又存了几分侥幸。 如果苏幕真的要杀她,要拿她办了国公府的案子,绝对不会在这里与她废话,带着她去东厂或者皇帝面前领赏,岂非更好? 苏幕定是别有目的,而且并不想杀她。 “夏?”苏幕猛地站起身来,“夏燃是你爹?” 林静夏骇然愣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苏幕,一颗心瞬时七上八下。 第392章 公子? 林静夏之所以愣怔,是因为她不知道,苏幕是从哪里探知这个名字?江府被覆灭已经十多年了,每逢祭日的时候,她都会回去一趟,若是不方便就提前或者延迟回去。 江府只剩下废墟,谁还记得曾经立在废墟之上的书香门第?江无声这个名字,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得只剩下模糊的概念…… 再过些年,更不会在被人提起。 而夏燃这个名字,更无可能。 夏燃是谁?在夏燃祖辈那一会,就已经在江府里办差,世世代代都忠于江家,说是家仆,实则胜过至亲。 “多少年,没人提起过这名字了!”仿佛全身的气力被抽离,林静夏扶着桌案,失重般跌坐回原位,“还以为除了我,再也没人记得了!” 苏幕忽然觉得嘲讽至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了半天。 可笑吧? 也是何其可悲可怜! 若无当年变故,她还是江府大小姐,可肆意的在府内奔跑,有爹娘宠爱着;而弟弟也会在身边,如今亦该成亲生子了。 一家子,本该和和美美,幸福安康的在一起。 高堂健在,儿孙绕膝。 只是…… 屋瓦倾,墙垣塌。 旧人殁,万般空。 “看样子,苏千户已经查清楚了,当年江府之事。”林静夏半垂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已然蔫了,“要不然,怎么连江府管家的名字,都能查得这么清楚?” 苏幕瞧着她,便想到了自己。 当年事发,她应该也是痛不欲生吧? 不过…… “夏燃不曾娶妻生子,何来子女?”苏幕狐疑的望着她,骨子里的谨慎,不允许她太过相信别人,哪怕这人可能……是友非敌。 林静夏抬眸看她,“我是他义女,非他所出,是他将我从路边捡回来,送到了农户养着,隔三差五的就会来看我。” “林静夏?你竟是夏……呵,这名字取得,倒是破有深意。”苏幕揉着眉心,“那么,你真名叫什么?” 林静夏张了张嘴,那三个字就在舌尖打转,动辄泪眼朦胧。 “不好说?”苏幕不解。 “夏……月白!” 月白,月白,她出现的那一夜,月色极好,皓月当空,洁白如素。 义父是这么告诉她的。 “真是个好名字。”苏幕深吸一口气,“很庆幸,当年你没有进江府,否则今时今日,你已枯骨成灰。夏管家是个好人,对谁都好,你有个好义父!” 林静夏忽然觉得不太对,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怎么听着听着,苏幕的口吻不太对?听上去,似乎对江府的事情颇为了解?且,甚是同情? 第595章 “你不是来查,薛老狗被杀的案子吗?”林静夏可没忘记,苏幕来的初衷,“从水生入手,查到了我的事,接下来……苏千户还想问什么?” 苏幕起身,“没什么可问了,你既是夏管家的后人,便这样罢了!提个醒,别想着去劫囚,刑部的大牢防守严密,可不是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想她和沈东湛进刑部大牢,也得鬼鬼祟祟的跟着叶寄北,不敢轻易惊动旁人,可想而知若是真的闹出动静,会有什么后果。 “苏千户不想抓我?”林静夏问。 苏幕侧过脸看她,“你是夏燃的女儿,不管是义女还是亲生女儿,我都不会抓你。江府的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人关心,我也想求个真相。” “苏千户是在开玩笑吗?”林静夏疑窦丛生,以目光打量着她,“你也想求个真相?东厂提督栾胜,去了一趟煜城,还会留下线索吗?” 苏幕叹口气,“你想说什么?” “当年他就是把你从煜城捡回去的,说明东厂当年在煜城,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会这么好心,帮着江府查真相,背叛养育你、栽培你的义父?”林静夏不信。 东厂阉狗,辣手无情。 为非作歹,人皆唾之。 “你既然知道,我是从煜城出来的,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查煜城江府一案。”苏幕眸色陡戾,音色沉冷如霜,“如果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趁早离开殷都,尚且可以保全性命,免得蠢人蠢己,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音落,苏幕拂袖而去。 林静夏愣愣的站在原地,忽然间冲到了门口,瞧着朝楼梯口走去的苏幕,脱口喊了声,“公、公子?” 脚下一顿,苏幕没有回头,大步流星的走下楼梯,离开四时坊。 “林大夫?”伙计赶紧上来,“没事吧?苏阉狗……” 林静夏忽的呵斥,“闭嘴!” 伙计愣怔,从未见她发过这样的脾气。 “我、我没事!”她摇摇头,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太失态,“以后别让我听到这三个字,仔细祸从口出,她毕竟是东厂千户。” 许是怕伙计不信,又解释了一遍,“东厂耳目众多,不得不防,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到时候招来无妄之灾。” “是!”伙计觉得有道理,只怪自己嘴巴太快,怎么就宣之于口了呢? 须臾,见她缓过神来,伙计低声问了句,“那水生怎么办?今晚还要不要……” “暂时延迟。”林静夏面色沉冷,想起了苏幕那些话,应该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适得其反。 为了水生的性命,她必须隐忍按捺。 “是!”伙计行礼,快速跑向后院。 林静夏扶着门框,徐徐瘫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的瞧着楼下的大门,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江家居然还有后人……她方才那一句“公子”便是试探,苏幕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月白乖,等你入了江府之后,你就在公子身边伺候着,公子体弱,你可得仔细啊!小姐性子烈,可心眼极好,你见着她得恭恭敬敬的,不可造次,都听明白了吗?” “义父,月白都记住了!” “嗯,真乖,那过两天义父就来接你进府,这些日子你在外头好生待着,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跟义父说,义父早早的给你备下。” “义父真好!” “傻孩子!” 可惜…… 记忆隐退,再不复从前。 一场大火,成了多少人的噩梦。 午夜梦回时,未见故人面,涕泪两行生。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 雨打伞面哔哔啵啵,再不似方才的细雨婆娑。 “爷?”年修紧跟在后面,“倒是没想到,这林大夫居然也是……” 苏幕抬了一下伞面,雨水顺着伞尖儿哗哗落下,望着厚重的雨幕,内心深处亦如同这凌乱的雨,诚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爷,她方才……喊您公子,您为何不认下?”年修不解。 苏幕继续往前走,任由雨水溅湿了靴面,“认下能怎样?我如今的身份,如今的样子,何必让他们生出太多的虚妄,等着这件事结束,希望他们有多远走多远,说到底这也只是我的事,跟谁都没关系。” “倒也是!”年修点点头,“督主把煜城知情的人都杀光了,若是让督主知道他们的存在,恐怕会……” 四个字,必死无疑! “盯紧了,别让他们干出傻事来。”苏幕叮嘱。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此前盯着,只是看他们跟谁有所接触,压根不屑对付。 如今盯着,是谨防他们做傻事,白白丢了性命,也防着栾胜查到这儿,到时候如同在煜城一般,被剿杀殆尽。 这事,到底还是要跟忠叔说一声的。 可刚进门,还来不及赶到药庐,李忠就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哎呦,你们可算回来了,出事了,出事了!” 第393章 一个疯了,一个丢了 为钻石过2200加更 “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年修皱眉,“您这慌慌张张的,话都说不清楚,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苏幕心里微沉,“忠叔,你缓口气,慢慢说。” 大概是真的着急,李忠只觉得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不知该怎么说,“少离出事了,哎呦这孩子,我这一大早起来的,便瞧着他猫着腰,老盯着后院看,便也没往心里去,谁知道……” 第596章 “走!”苏幕大步流星的朝着药庐走去。 李忠边走边道,“他自打疑心舒云之后,就日夜盯着,格外仔细,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尤其是今儿舒云又冒雨出去了,我当时还叮嘱了少离,这大雨天别出门,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是孩子,若是真的遇见什么事,未必理智的处置,尤其是遇见危险,那就更糟了…… “说重点!”苏幕已经进了药庐。 李忠急得眼睛都红了,“一眨眼的功夫,又跑出去了,是跟着舒云前后脚出去的。我当时没仔细,等我发现了再去追,就瞧见他跑出了巷子口,然后就没了踪影。方才,我让人出去找,只找到、找到他一只鞋。” “鞋子?”年修诧异。 李忠进了屋,将桌案上的鞋子拿起,“他的衣服鞋袜,都是府里新做的,鞋底都绣着一个竹蜻蜓,代表着他对爹娘的念想,这不……” 年修近前一看,鞋底还真的有一只竹蜻蜓。 “唉,这可如何是好哦?”李忠带着哭腔,“我就是一眼没看住,这孩子就跑了,若是我多留心点,别光顾着其他事,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苏幕敛眸,“光凭一只鞋子,说明不了什么,也许他是跟着舒云,跟太着急了!年修,让人去找,就算把整个殷都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是!”年修快速出门。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幕心里很清楚,她不过是在宽忠叔的心而已。 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对于身上的东西极为珍视,特别宝贝,哪怕是一只鞋,一枚扣子,若是弄丢必定要难过很久,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耿少离是个懂事孩子,平素很是节俭,他的衣服鞋袜都是苏幕让人准备,自然更得重视。 出了药庐,苏幕微微眯起了眸子。 难道是…… 义父? 可永慰县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少离也跟着她姓苏,尊她一声义父,按理说……那边不太可能旧事重提,再对一个孩子下手。 但,万一呢? “爷,您放心,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若知道他是东厂的人,想必没人敢轻易动他。”年修其实也有些担虑,他担虑跟苏幕是一样的,“怕就怕,万一是提督府那边……” 毕竟,耿少离是最后的活口。 苏幕摇摇头,“先找,如果到了天黑还没回来,我去一趟义父那里。” “督主可能会生气吧?”年修说得委婉。 哪是可能,分明是……督主必定生气。 “少离的性命要紧。”苏幕是真的将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将从前欠缺给自己兄弟的情感,都倾注在他身上。 如此这般,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弥补。 “对了,舒云也不见了!”年修道,“奴才让人顺带着找,免得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李忠派出去,找到鞋子的那一批人,急急忙忙的回来了,说是在护城河边发现了舒云的行踪,但是现在……带不回来。 “什么叫带不回来?”苏幕沉着脸往外走。 底下人忙道,“发了疯,就跟失心疯一样,不让人靠近。在西边的天桥上,就站在沿边边,咱们没敢动……” 到底是在家爷带回来的人,谁敢轻举妄动? 万一摔下去,摔死了算谁的? “失心疯?”年修挠挠额角,“怎么会失心疯呢?” 底下人摇头,“找到的时候,就是这样,还、还把外衣都给脱了!咱们怕出事,就把桥边都给用布围上了,免得见得人多了,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舒姑娘不好做人。” 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要不然就算活下来,也没脸见人…… 西边天桥位置,原就人不多,所以苏幕的人快速封锁了周围,驱散了百姓,都知道是东厂办事,谁敢私自窥探?除非不要命了! 早前耿少离说过,舒云跟人接触,私底下传信。 她从煜城回来之后,一直忙着自个的事儿,也没机会去见李忠和耿少离,所以便将此事耽搁了,没想到,竟是耽出祸来。 “就在前面!”底下人指了指。 苏幕将手里的伞丢给年修,忽然间飞身而起,瞬时身轻如燕,破开雨幕,直上天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舒云的腰肢,登时一记手刀,直接将人劈晕在怀。 “爷!”年修疾步冲上去,赶紧以伞遮雨。 苏幕扣着舒云的腕脉,眉心越皱越紧,“中毒了!马上带回去,送药庐交给李大夫!” “是!”底下人赶紧把舒云背上,火速回苏宅。 立在天桥上,苏幕眸色狠戾的扫过周遭,为什么会在这里中毒?放眼望去,无可隐藏之处,无可下毒之处,舒云是如何中的毒? 方才她探舒云的腕脉,这毒颇为诡异,一时半会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血脉逆行,以至于神志不清,导致幻觉不断。 这就是舒云,脱衣起舞的缘故。 幻觉?! “给我查!”苏幕冷声下令,“查清楚,一路上舒云都碰到过什么人,她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对我的人动手?” 底下人行礼,“是!” “爷,先回去吧!”年修道,“雨越下越大了!” 第597章 苏幕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最后扫一眼周遭,大步流星的离开。 东厂的人撤了,老百姓才敢探出头来。 谁也不清楚,方才那姑娘怎么了? 更不敢多加议论,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年,东厂杀的人……还少吗? 舒云是找到了,可耿少离一直没有下落,到了天黑时分,仍是毫无动静,苏幕的人快把整个殷都城都翻过来了,也没见着这孩子的踪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信。 “耿少离还没找到?”沈东湛是知道的,但苏幕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他更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招人怀疑。 周南点点头,“就差掘地三尺了,愣是没找到人!据说那舒云倒是发了疯似的,在天桥上跳舞,估摸着没什么好事。” “事出有因。”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瞧着外头的天色。 下雨的时候,天黑得早,但还不是时候。 且再等等,再等等,去爬墙头。 “少离那孩子,素来懂事,不像是能胡闹的人。”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让人去城外找找,城内就交给苏幕自己找。” 两股力量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否则让栾胜知道……苏幕的日子不会好过。 “您一早就说了,卑职早就派人去了!”周南叹口气,“可就是没消息,城门口的人也没瞧见那孩子出去。您说,就这么屁大点小子,还能飞天遁地的?八成……” 沈东湛一个眼刀子甩过来,“闭上你这开过光的乌鸦嘴,说点好听的!” “这孩子福大命大,大吉大利!”周南尬笑两声,“肯定会没事的。” 如此,沈东湛才放过他。 “这还差不多。”沈东湛回房换了一身黑衣。 周南眉心突突的跳,雨夜爬墙,真是人生一大艰难事……偏偏,自家爷还乐此不疲,日日都等着天黑,天黑就等着爬墙,奈何啊?! 只不过这一次,周南失算了。 沈东湛换上黑衣,却不是冲着苏幕去的…… 第394章 别闹 瞧着提督府高高的墙头,周南哭丧着脸,虽然平时一直骂骂咧咧的,骂着老阉狗,可真的要进去,还真是有些发怵。 “你在外头候着。”沈东湛还不知道他那点本事,“免得拖我后腿!” 周南:“……” “小心把风!”沈东湛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 周南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家爷有时候说话,还真是伤自尊,好歹也跟着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真的拖过他的后腿?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不过,提督府内的防守,委实不能用“严密”二字形容,要想在里面行动自如,一则需要极好的轻功,二则需要熟门熟路。 沈东湛只一人,倒是极为轻便,速度快如闪电,能悄无声息的避开巡逻的守卫。 奇怪的是,他绕了一圈……提督府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异常,按理说不应该如此,除非是他猜错了。 花厅内。 灯火葳蕤。 栾胜端坐在上,杯盏在手,“你说苏幕在找人?” “对,就是之前那个孩子,督主可还记得?”奈风上前禀报,“从永慰县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苏千户后来收其为义子。” 栾胜呷一口清茶,“倒是记得,好像叫什么、什么离?” “苏千户帮其改名为苏少离。”奈风回答,“白日里就在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还有那个女子,据说是得了失心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宅现在闹腾得厉害。” 栾胜放下手中杯盏,眸色沉沉的望着他,“有人敢动苏幕的人?” “是!”奈风颔首,半弓着腰近前,“苏千户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气,如今还在满大街的找人,整个殷都城都快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栾胜徐徐起身,“那倒是奇怪了,莫不是这孩子跑了?” “若是跑了,苏千户不会这样翻天覆地的找人。”奈风否决了栾胜的猜测,“奴才觉得,肯定是出事了。” 栾胜转着手中的佛串子,幽幽的瞧着外头的雨,“让她去找吧,一个孩子而已,生与死又有什么打紧?她……去过刑部大牢了?” “昨天夜里,刑部尚书的儿子倒是进了一趟刑部大牢,不过刑部那头素来与锦衣卫较近,所以口风较严!”奈风垂眸不敢多言。 栾胜侧过脸看他,“那就是说,什么消息都没有?” “奴才该死!”奈风行礼。 栾胜没说话,只是缓步走出门,立在檐下看着外头的雨。 “哗啦啦”的雨声,吵得人耳蜗疼。 须臾,栾胜终于开了口,“吩咐小厨房准备带芙蓉糕,她今夜估计……会来兴师问罪,找杂家要人!” 奈风先是一愣,俄而才明白过来,自家督主说的是谁。 “是!”奈风快速退下。 待栾胜离开,沈东湛悄无声息的隐去。 所幸沈东湛来得及时,及时将苏幕拦在了苏宅门口。 “你怎么过来了?”苏幕一怔。 沈东湛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淋得湿哒哒的,“进去,帮我找身衣服,我刚从提督府回来,你就不用过去了。” 苏幕愕然,“你去提督府了?” “悄悄去的。”沈东湛轻车熟路,进苏宅就跟进自个家门似的,“你外头的眼睛撤了,栾胜现如今对你的态度……罢了,先进去再说。” 第598章 苏幕没多说什么,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 年修颔首。 不多时,便是两身干净的衣裳被送了上来。 沈东湛进了苏幕的卧房,周南则进了偏房。 隔着屏风,苏幕在桌案前坐着,兀自饮茶,“你怎么敢去提督府,就不怕被义父发现?” “我一人进去,小心谨慎便也罢了。”沈东湛褪了湿漉漉的衣裳,露出了健硕的胸膛,“白日里,你翻天覆地的找人,我帮不上忙,寻思着夜里搭把手,若一直找不到人,你会以为栾胜下的手。毕竟,少离的身份是个忌讳!” 苏幕敛眸,“所以你替我去了一趟提督府?” “我若是去了,就算被发现,最多打一架。可你不一样,你若要进去,就得光明正大的进去,而且还不能直接开口就问,否则会受栾胜责罚。”沈东湛太清楚,栾胜暴虐的性子。 他舍不得,让苏幕去遭这份罪。 “我正打算去找义父要人。”苏幕实在没办法了,“整个殷都城被翻了个底朝天,舒云中毒昏迷不醒,少离不知所踪,我这心里头乱成一团麻,实在是坐不住。” 沈东湛捻着衣裳的手,稍稍一滞,“好像少了点什么?” “什么?”苏幕一怔,“少了什么?” 屏风后面,只瞧着模糊的概影,瞧不见其他。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没能听到那边的动静,不由的心下一紧,“怎么了?为何突然不说话了?沈东湛?” 沈东湛没有回应。 “喂?”苏幕起身,缓步朝着屏风走去,“沈东湛?沈指挥使?” 还是没动静? 苏幕急了,别是被雨淋坏了吧? 要不然,就是他瞒了她,其实跟义父动了手,义父伤了他? 思及此处,苏幕心头大骇,直奔屏风后,“沈东湛……唔?” 霎时腰间一紧,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措手不及,慌忙以手相抵,却正好抵在他的胸膛,掌心里的凉与他胸口的暖,如同生命的碰撞,直达心间。 唇齿相濡,苏幕完全没了反应,愣在那里任由沈东湛,予取予求,只瞧着那清隽无双的容脸,在自己的眼前放大,然后模糊不清。 半晌过后,沈东湛才肯放过她,只是仍是舍不得松手,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肢,让她严丝合缝的贴在自己的身上。 “反正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干脆就彻底糊涂罢了。”他的指尖,钳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眸,“敢问苏千户,这般美色,可还使得?” 苏幕喉间滚动,好看的眉微微拧起,“沈东湛,这是我的地盘,脑子不清楚的怕是你吧?” “这么说,倒是我鸠占鹊巢了?”他勾唇,幽邃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苏幕深吸一口气,“自然……” 下一刻,置于他胸前的手快速挪开,转而贴在了沈东湛的后腰上,将他的举动学了个十足十。 沈东湛眉心一皱:“……” 最是俊俏少年郎,最是难忘少年时。 苏幕踮起脚尖,主动凑上了他的唇,但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以唇贴着他,音色低柔而温缓的问,“教了我这么久,想不想验收一下?” 她呵气如兰,近在咫尺。 沈东湛能瞧见她垂下的羽睫,能感受到她不安分的指尖在他后背上游离,只觉得火烧茅屋,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想,还是不想?”苏幕尾音拖长,指尖轻轻摩挲他的后腰位置,“嗯……” 沈东湛觉得自己快疯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能“陪”了夫人又“折”兵倒也罢了,奈何他太清楚苏幕的性子,这小妖精只蛊惑不负责…… “苏幕。”沈东湛语重心长的开口,“男人经不起这般折腾,否则秋后算账……会让你哭!” 苏幕笑了,勾唇笑得邪性,“是吗?” “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对你……绝对是!”沈东湛附耳低语,在她的脖颈处啄了一口,成功偷香,“苏千户真是柳下惠,这般竟还能稳如泰山。” 苏幕耳根发烫,“不闹了,我还得找人呢!” “能逗你一逗,也是极好。”沈东湛松了手,老老实实的披上了衣裳,“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难得转移一下你的视线,免得你钻了牛角尖。” 苏幕挑眉看他,“便以美色侍我?” “好歹也是美色,你也不亏。”即便穿好了衣裳,沈东湛仍能感觉到,背上被摩挲过的痕迹,她指尖的温度,好似已经牢牢的烙在了那里。 苏幕叹口气,面露难色,“你说,少离现在还活着吗?他虽然来了殷都好一阵了,可很少出去玩,向来都在苏宅里待着,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 “其实你很清楚,他不可能自己跑丢。”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永慰县的事情已告一段落,不会再有人多生事端,否则就是重提此事,对谁都没好处。” 苏幕一怔,“所以,你料定义父不会对他下手。” “唯一的可能,是他看到了什么?”沈东湛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苏幕猝不及防,骇然圈住了他的脖颈…… 第395章 他是她的定心丸 “你安分点!”苏幕呼吸微促。 她倒不是什么柳下惠,只是眼下这时候,心里惦念着耿少离的安危,哪儿还有旁的心思与他长久逗趣。 第599章 沈东湛当然知道她的心思,自也不与她为难,只是抱着她坐在了软榻上,“好歹也是为了少离才去的提督府,雨淋得浑身发冷,抱你暖暖身,这总不为过吧?” 苏幕:“……”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于是乎,沈东湛便理直气壮的将她抱在怀中,“少离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否则也不会遇见你,你且放宽心,若是自乱阵脚,反而不利于现状。” “我自也知道你的道理,可他毕竟是从我手里丢的,我这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苏幕是真的将耿少离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弟弟丢了,当姐姐的哪儿还能安心? 奈何,整个殷都城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耿少离的踪迹。东厂这么大的动静,亦寻不到人,可想而知,耿少离的处境……多半是凶多吉少。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 “舒云中的什么毒?”沈东湛转了话茬。 苏幕回过神来,“这毒名字倒是极为雅致,叫什么黄粱一梦。呵,让人致幻,且容易迷失在梦中难以自拔,眼下舒云昏迷不醒,具体的事情……无从可知。” “中毒之前接触过谁,也不知道?”沈东湛又问。 苏幕摇摇头,“忠叔说,当时少离就是跟着舒云出去的,你方才所言,我也想过,也许少离真的见着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带走。眼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实在是……” “黄粱一梦,诚然如其名,一时半会的没有任何线索,干脆你就放一放。”沈东湛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苏幕的身子,骇然绷直,面颊烧得滚烫,“你干什么?” “蹭点暖。”某人理直气壮的说,嗓音都有些嗡嗡的,“你也不想让我冻死在你身上吧?” 苏幕:“……” 厚颜无耻至极! “倒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有人拿了少离是为了威胁你。”沈东湛说的不无道理,“但具体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就不好说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自然无法确定对方的目的。 “只要人还活着,别的都好说!”苏幕可劲抬着肩膀,打算抖开这无耻之徒。 奈何,无耻之徒就像是粘人的狗皮膏药,沾在了她身上,便怎么扯都扯不下来,不管她怎么磨蹭,他愣是牢牢的贴着,纹丝不动。 “坐直了,好好说话!”苏幕连呼吸的节奏变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他扑她,而是她想……吃了他。 “苏千户想听什么呢?”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生生咽了口口水,“说点我喜欢听的。” “刑部那边,我替你处置。”沈东湛道。 苏幕心头一暖,“你如何知道……可那是死囚。” “关于你的事情,我可从不敢马虎,至于死囚……死球不就成了?”沈东湛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处,如她之前所做的那般,慢悠悠的捋着她的脊背,“反正脸都已经毁了,谁还认得出来?” 苏幕敛眸,“你都知道我进过四时坊,想必义父那边……” “他与我不一样。”沈东湛一口否决,怎么能拿栾胜跟自己比,“栾胜知道你进了四时坊,却不会疑心有他,但是我与你这般相处,你心里想什么,我却是明白的,林静夏曾经出现在定远侯府,而你母亲的丫鬟……也在那!” 苏幕突然笑了一下,“看样子,不是义父要灭口,应该是我要灭口,沈指挥使知道得这么多,若是有朝一日要对付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千户功夫虽好,但若真的打起来,却也制不住我,与其花心思如何灭我的口,倒不如……灭我的心头火。”他磁音低沉,如同带了蛊惑的力量,就这么一点点的撩动着她的心。 烛光葳蕤,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风,摇曳着烛光,洒落满地斑驳的烛影。 近在咫尺的人,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她,仰头看她时,唇角微微扬起,带着难掩的笑意,就这么巴巴的期许着她的回应,恨不能将她高高捧起,奉为主宰的神灵。 “沈东湛,你这般明显的勾着我,就不怕我……”她磨着牙,“活剥了你?” 沈东湛瞧了一眼自身,“剥上还是下?只要苏千户一句话,我自个就能替你动手。” “没个正形。”她翻个白眼,掩不住唇角的笑,干脆抿唇别开头,不去看他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刑部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且仔细着。” 沈东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管放心就是,只要我跟寄北串通好,李代桃僵不是问题。” “这种事,干了多少回?”苏幕问。 沈东湛眉心突突的跳,“什么时候你成了沈夫人,我再告诉你!” “吃点亏会死吗?”苏幕轻嗤。 不管什么时候,这厮都不忘占她便宜! “苏亏?”沈东湛若有所思,一脸的苦思冥想之态,“诚然,会死!” 苏幕:“……” 罢了罢了,别看这厮穿上官服就人模狗样的,扒了一层皮便是真的……让人招架不住,横着竖着,都能怼出个子丑寅卯,也难怪有周南这样的心腹。 简直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那个死囚是四时坊的人!”苏幕叹口气,“林静夏是江府管家的义女,当初夏管家……也惨死其中,所以她是为父报仇,谁知道竟是中了圈套。” 第600章 这点,沈东湛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是你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作甚这般善心?”苏幕挣开他,徐徐站起身来,“林静夏本名夏月白,多半是在定远侯府的时候,查探到了国公府薛涛之事,所以才会在定远侯府覆灭之后,赶到了殷都,一门心思要杀灭了国公府。” 沈东湛点点头,“关键还是在你母亲的那个丫鬟身上。” “事情一一串联起来,便逐渐清晰明了,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覆了江府?”苏幕心里有个模糊的概意,但没有真凭实据,委实不能作数。 沈东湛站在她身侧,“这些事先放一放,眼下就两件要紧的事情,一是查找耿少离的下落,二是先救出那谁,让四时坊避开风头,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江府剩下的那些人,无一幸免。” “嗯!”苏幕点点头,“刑部那边,越快越好。我瞧着那水生的现状,怕是撑不了太久!” 沈东湛明白她的意思,“只管交给我,我现在就去。” 外头还下着雨,苏幕半垂着眉眼,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不要跟我说什么感谢的话,你应该明白,空口白牙的话,不如你抱一抱我,来得实在!”他张开双臂,“来。” 苏幕无奈的扯了扯唇角,伏在他怀中,哭笑不得。 “眼下你繁事缠身,我就先走了,免得我这美色太盛,让你分心分神。”沈东湛松开她,“自己小心,不要太拼,若是遇见难处,差人过来说一声,勿要在情绪激动时做任何决定!” 苏幕皱了皱眉,满脸嫌弃,“啰嗦!” 他也只是,对她一人啰嗦。 风雨交加,灯影摇曳。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沈东湛离去的方向,眸色幽沉,神色不似之前的焦灼与狂躁,仿佛被安抚下来,镇定了不少。 “爷?”年修近前。 苏幕回过神来,“我没事,走吧,去药庐看看。” “是!”年修紧随其后。 药庐里,舒云的情况不太好…… 第396章 他终于出现了 舒云所中之毒,极为诡异,这会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面如土色。 “我已经暂时用银针,封住了她几处要穴,免得毒血涌入心脉,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回春之力,眼下暂时还有一口气,但若是不尽快解毒,只怕是……”李忠幽幽的叹口气,极是无奈的摇头,“这都叫什么事?少离还没找到,她竟是躺下了。” 苏幕立在床边,瞧着唇色发黑的舒云,不由的面色愈沉,“这黄粱一梦,平素可常见?” “不常见!”李忠摇头,“我这行医数十载,也没见着两次,偏巧今儿赶上了!要说这毒为何如此诡异,是因为各人用各法,明明是同样的方子,但若是炼制的过程不同,那产生的效用也不同,你解毒的时候,得一对一的解,弄错了一个步骤,那便是前功尽弃,再无回天之力。” 如此,苏幕便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得拿到毒方,才能有解药。”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李忠点点头,“我知道怎么解毒,可不晓得下毒之人,是何种步骤,所以不敢轻易下手,只能一一试过去。” 年修急了,“这一一试过去,得试到什么时候?她如今都这般模样了,等得及你的解药吗?” “那就不好说了,只能看她自个的命数,若是天不亡她,必定能等到最后一口气,若是她运气不好,那只能说是……红颜薄命!”李忠两手一摊。 他,也没辙。 “她若是死了,那如何才能知道,此前发生过什么事,又是如何中的毒?”年修眉心紧蹙,言语间满是焦灼,“还有少离……” 舒云不醒,如何能知道耿少离的下落? 这二人是前后脚出的事,必定是有所牵连的,所以……舒云必须安然无恙的醒转,才能尽快得知耿少离的踪迹。 “阎王爷要收人,谁又能拦得住呢?”李忠轻拍着年修的肩膀,“听天由命吧!” 年修:“……” 苏幕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愈深。 这一夜,殷都城内的找寻依旧没有停止,苏幕的人仍是满大街的找耿少离,倒是可怜了栾胜,恼怒的拂了桌案上的芙蓉糕。 糕点落地,碎得到处都是! 老百姓茶余饭后,免不得诸多猜测,自打二皇子谋反过后,这殷都城安静了好一阵子,如今又热闹了起来,真是难得。 小饭馆里,人人交头接耳。 这大堂内,满室喧嚣。 “听说了吗?昨日那女子,怕是活不成了!” “哟,不是昨儿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说是中毒太深,苏宅里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干坐着等死呢!”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亲眷在苏宅里当差,这点小事还能不清楚?苏宅里昨夜闹了一晚上,愣是没把这姑娘救回来,据说还剩下一口气,能熬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真是可怜得紧啊!” “年轻轻的,倒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四时坊的大夫,都被请了过去,还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呢……” 角落里,坐着一老汉,佝偻着腰,默默的提起了酒壶,往自己的杯盏里斟酒,听得二人的对话,不由的手一抖,酒水瞬时洒落在桌案上,惊得他慌忙扶正了酒壶,半晌没再动弹。 第601章 边上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可有些人啊,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别的倒也罢了,将就将就便过去了,可这性命啊,终究只有一条,没了……就真的没了! 大堂内依旧议论纷纷,偌大的殷都城,丢个石子都能激起一层浪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个三五天的,消停不了。 连带着殷都府衙的人,都也帮着一起寻找孩子的下落。 今日的雨,还在下着。 稀里哗啦的,惹得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佝偻的老汉推着泔水桶,立在了四时坊的后门,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专门的人,将医馆里的泔水收走,这本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今儿你们东家不在啊?”老汉笑问。 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伙计倒是没多想,无奈的叹了口气,“还不是东厂那边闹得慌?说是请了林大夫过去看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听人说了,是有人中毒了,怕是不好治,这东厂的人……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老汉摇摇头,“可得小心啊!” 伙计颇为无奈,“谁说不是呢?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谁敢得罪东厂的人,何况还是那个要命的千户大人!” 语罢,伙计提着泔水桶往回走。 老汉慢慢悠悠的合上桶盖,压了压自个的斗笠帽檐,拉着泔水车慢慢悠悠的离开,收泔水是每日的日常,谁又会多心呢? 家家户户,都得倒泔水…… 泔水车穿街走巷,终是停在了苏宅的后门。 后厨房的人倒也人的这老汉,只不过苏宅有规矩,不许与外人交涉太多,更不可擅自提及府内之事,否则会以府规处置。 “今日府上,是不是出了大事?”老汉佝偻着腰,一身蓑衣将他覆得严严实实,嗓音苍老而低沉,隐隐还夹杂着低哑的咳嗽声,“咳咳咳,满殷都城的人,都在议论呢!” 帮厨叹口气,“府内事多,如今还有病患,唉……千户大人愁得厉害,府内人人不敢吭声,生怕惹怒了千户大人,招致杀身之祸。” 世人皆知,苏幕心狠手辣。 这话,自然可信。 “唉!”老汉盖上泔水桶,拉上泔水车,“这都叫什么事……” 瞧着老汉离去的背影,帮厨眸色陡变,快速转回院内,不多时,帮厨放下了泔水桶,便去寻了管家说道。 “你是说,收泔水的?”管家愣怔。 帮厨点头,“对,问及府中之事。” “好!”管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须臾,这小心便传到了苏幕的耳朵里。 “爷?”年修凑近了低语,“您说这收泔水的老汉,会不会就是……” 苏幕立在后窗口,瞧着外头的雨势,“消息都散出去了?” “自然,否则不会如此。”年修低声回答,“做戏做全套,连四时坊的人都请了进来,更是让人信服。” 苏幕敛眸,“如此,甚好!” “爷,您说这回真的能奏效吗?”年修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苏幕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事在人为罢!” 外头,传来了动静。 李忠带着林静夏进门,“爷?” “公子!”林静夏行礼。 听得这两个字,苏幕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以后随他们称呼罢!” 闻言,林静夏当下会意,“是!” 若是有所特殊,难免会被人质疑,来日惹出祸端来,还是随大众为好! “舒云怎么样?”苏幕问。 李忠摇摇头,“还是没苏醒,好在性命暂时保住了,但是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只怕耽搁下去,少离真的会凶多吉少。” “这江湖奇毒,我倒是听过,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着。”林静夏有些感慨,“好像是五毒门的东西吧?” 苏幕抬眸看她,没有吭声。 “五毒门?”李忠倒吸一口冷气,“我知道江湖上有这剧毒,但是没想到,竟出自五毒门?” 林静夏点点头,“江湖人善用各种毒物,这东西原是五毒门所创,但后来流于江湖,便很少人知道此物的出处,我还是在定远侯府的时候,听得尚远提及,才知道此事。” 倒也不是道听途说,是确有此事。 “尚远……”苏幕顿了顿,面色沉沉。 林静夏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眼下是谁动的手,会不会真的是五毒门的人?这帮人心狠手辣,丝毫不亚于东厂行事。” 说到这,她稍稍一怔,慌忙瞧着苏幕。 苏幕倒是毫不在意,东厂之前行事不仁,有什么可遮掩的?天下,人人皆知。 “且等着吧,估计就在今晚了!”苏幕瞧了一眼屋内众人,“都各自准备妥当,等着好戏上场吧!” 年修等人齐刷刷行礼,“是!” “这场雨,也该停了!”苏幕轻呵。 到了夜里,这场雨还真的停了。 后院的药庐内,药雾氤氲。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整个苏宅,依旧防守严密,戒备森严,每隔一刻钟,皆会有巡守的蕃子从药庐周围过,脚步声整齐有序。 雨虽然停了,然则风依旧吹得紧,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落下满地斑驳的光影。 有暗影悄悄的躲在廊柱后,眼见着巡守的蕃子离开,这才闪入药庐内,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第602章 待进了药庐,暗影目标明确,翻窗而入,直接进了舒云的房间,二话不说便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往舒云的嘴里塞。 指尖猛地抬起舒云的下颚,眼见着她咽下,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第397章 被他截胡了 黑影没有走,即便是舒云已经服了药,他还是在边上站了站,一双眼睛偷摸着环顾四周,生怕有人闯进来。 好在,四下无人,周遭也没什么动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黑影近前查看,只瞧着舒云紧闭的双眸略有些轻颤,隐约好似快要醒转,他这才垂着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仔细的为舒云掖好被角,转身就走。 外头,安静得连春日里的鸟语虫鸣都消失了,甚至于……巡逻的守卫也不见了。 黑影刚跨出房门,便愣在了当场。 苏幕立在院中,负手背对着门口,发髻轻挽,玉簪束起,一身月白色衣袍,如清风明月般存在,听得动静,她亦无回头,只是徐徐侧了一下脸,“你替舒云解毒,算是有恩于我苏宅,这么急着走作甚,不留下来喝杯茶?” “苏幕!”黑影嗓音低沉。 苏幕悠然转身,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大雨过后的夜色,浓重得就像化不开的墨,将一切都笼罩在阴翳之中,回廊里的灯笼被吹得呼啦作响,却无半点光亮能沾其身。 光影斑驳,杀机四伏。 “舒怀远。”苏幕勾唇,一身邪气瘆人,“我等你很久了!” 听得这话,黑影骤然心惊,耳畔瞬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墙外头的动静是因为什么,傻子也该猜到了。 “不好意思,你被包围了。”苏幕幽幽的开口,“是束手就缚,还是我亲自动手,自个挑一个,也算是谢你为舒云解毒之恩。” 年修提着剑,立在了回廊里,周围都是苏宅里的蕃子。 整个苏宅的人都聚拢于此,可想而知,这就是个圈套,如今他跳了进来,便如同羊入虎口,再也没有脱逃的机会。 “你跑不了了!”年修冷喝,“想活命,便束手就缚,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苏幕没说话,与其对视,眼下这种境况,谁也不想先出手,只看谁的耐心更足。 “苏幕!”黑衣人有些咬牙切齿,环顾四周,已经没了退路,“那些消息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迫使我来救人。” 苏幕指尖摩挲,漫不经心的掀起唇角,“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有点晚?舒云是中了毒,但我已经让人保住了她的性命,只等着制出解药,便可为其解毒。可我转念一想,既然舒云是急急忙忙出门,想必是有非见不可的人!” 那个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反正中了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倒不如善加利用。”苏幕轻哼,“她是为你中毒,你若不来探病,岂非太寒心了?干脆,就把你请了进来。事实证明,你舒怀远还是有几分人性的,不至于连女儿的生死也不顾。” 黑衣人冷笑,“好计谋。” “计谋再好,也得你还有几分人性才行。”苏幕回怼,“自己走出来,束手就缚便罢,也省得我动手,免得到时候,死的不止你一人!” 黑衣人偏头瞧了一眼门内,苏幕所指应是舒云。 “你赢了!”黑衣人伸手,解开了面上的遮脸布,露出了本来面目。 明明只是年过半旬,却好似七老八十一般,满面憔悴损,沟壑纵横,好在还算慈眉善目,并无那种尖酸刻薄相。 毕竟,还能顾及女儿性命之人,尚存几分人性。 “舒怀远,我到底还是抓住你了!”苏幕如释重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瞬时落下。 李忠快速探出头来,当下冲到了台阶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舒怀远,仿佛是在辨认,好半晌都没吭声。 “你……”李忠皱了皱眉,“像,又不太像。” 舒怀远瞧了他一眼,“像什么?不像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李忠狐疑的望着他,“舒怀远,你仔细看看我。” 舒怀远站在那里,低眉瞧着李忠,忽然别开头笑了一声,“看你作甚?看过千百回,还能变成妖怪吗?” “你真的不认识我?”李忠往后退了两步,停在了苏幕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爷,不太对啊,我瞧着他好像真的不认识我?按理说,我们是打过交道的,他不应该啊……” 苏幕眉心紧蹙,眸色陡戾。 “你不是舒怀远?”李忠试探着开口,“你到底是谁?” 舒怀远站在那里,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问,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二人,“我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找的舒怀远吗?怎么,找到了又不甘心,不敢认了?” “不,你不是!”李忠摇头,“若你是舒怀远,怎么可能认不得我?” 舒怀远没吭声。 “真正的舒怀远,已经死在了煜城,死在了国公爷薛介的手里。”苏幕缓缓道来,“薛介就是当年的薛涛,他亲手杀了舒怀远,其后得了国公这爵位,坐享荣华富贵半生。” 舒怀远绷直了身子,咬肌绷紧,眼神愤恨。 “舒怀远是个正人君子,心细好友,原是要去煜城江府送信,想让江家的人避开这一劫,谁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倒是落在了小人的手里。”苏幕深吸一口气,“我手里,还有舒怀远留下的血书,你想看看吗?” 第603章 舒怀远骤然抬眸,“血书在哪?” 这话一出口,足以证明……他真的不是舒怀远。 “你到底是谁?”苏幕问。 舒怀远仍是犹豫,素闻苏幕诡计多端,不清楚她现在是不是在诈他,若是在诈他,那他若是如实说了,会是什么后果? 什么都说了,舒云怕是……再无利用价值,对于东厂的人来说,没有价值就等于废物,终是难逃一死! “我……” 话音未落,管家忽然着急忙慌的跑来,“爷,督主来了!”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骇然变了脸色,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今晚的行动分明很是谨慎,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以至于栾胜来得这么及时,来得这样快? 让她,猝不及防。 “爷?”年修慌了,“怎么会……” 苏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毕竟,栾胜进苏宅,如入无人之地,谁人敢拦?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人已经进了药庐,出现在了苏幕的面前。 “义父!”苏幕当即行礼。 谁知,栾胜压根没有理她,直接越过她走向舒怀远,“抓起来,带走!” “是!” 督主下令,众蕃子一拥而上…… 第398章 他还活着 栾胜的命令,别说是这些蕃子,饶是苏幕也不得不依从。 苏幕就站在那里,看着舒怀远挣扎着,负隅顽抗着,但是她很清楚,这只是困兽之斗,在栾胜面前压根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舒怀远就被人摁在了地上,浑然动弹不得。 “义父?”苏幕近前。 栾胜没有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往日再怎么生气,也会给她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之类,但是今儿他就是冷着脸,连道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 这让苏幕心生惶恐,难道是栾胜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她姓江……呼吸微促,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沈东湛的那句话,满心的惶恐忽然间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不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是了,情况未明,什么都不确定,岂能胡乱猜测? 苏幕定了定心神,既然栾胜不搭理她,那她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至于舒怀远……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情便罢了! “阉贼!” 栾胜的鞋底,踩在了舒怀远的面上,生生的将他的脸踩到了变形,以至于舒怀远说不出半句话来,只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痛苦不堪的在地上挪动身子。 “有人毒杀你府中之人,劫走了那孩子,如今还敢擅闯你的宅邸……”栾胜幽然转头望着苏幕,嗓音里如同淬了冰一般,寒凉渗骨,“你竟无半点对策,苏幕,你太让杂家失望了!” 苏幕行礼,“是苏幕不好,让义父担心了,请义父放心,我一定会……” “不用了!”栾胜轻哼,“杂家替你处置便是,不过是几个腌臜东西,杂家有的是办法,教他们好好做人。” 苏幕站在那里,紧了紧袖中手,“义父,这人擅闯我的府邸,还是交给我处置吧!” “你是不相信义父,还是……”栾胜低眉,瞧着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舒怀远,“这人对你很重要吗?” 苏幕心惊。 一旁的李忠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四下,安静得出奇。 栾胜皮笑肉不笑,“为何不答?” “回义父的话,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幕面色平静,言语间不夹杂任何的情绪波动,“此事本就是小事一桩,义父要插手,苏幕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义父为何会觉得,此事攸关信任?我是您养大的,一手栽培的,难道这么多年的情义,还不如您脚下的蝼蚁来得重要?” 这倒是出乎栾胜的意料,往日里的苏幕,可没有这么好的口才。 “你惯来不喜解释。”栾胜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幕面不改色,“对于无关紧要之人,苏幕自然不屑解释,但……义父不是无关紧要之人。” 这话,栾胜喜欢听。 “罢了!”栾胜抬了脚,“把他带走,送进东厂大牢,杂家倒要看看,什么人吃了这熊心豹子胆,敢在东厂的头上动土!” 蕃子当即挟起、被踩得晕死过去的舒怀远,快速拖离而去。 “多谢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拾阶而下,缓步行至苏幕身边,掌心落在她肩头,不轻不重的握了握,“以后遇见事,不要一个人扛着,要说出来,只要有义父在,无人敢动你,明白吗?” “明白!”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 栾胜拂袖而去,苏幕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年修一直跟着,确定栾胜离开了苏宅,这才快速折回苏幕身边。 “爷,督主走了!”年修面色发青,“只是,督主如何赶得这样巧?眼见着是要抓住舒怀远了,谁知道竟还是功亏一篑!” 布局了这么久,只为了这一天。 谁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及时?”苏幕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他们此次的行动,虽然布了局,但是速度很快,几乎没怎么耽搁,也不曾与人说过,什么时候动手,怎么义父…… 瞧着栾胜那样子,就是来捡漏的。 第604章 “还好你当时忍住了!”李忠关心的,不是舒怀远不是计划泄露,而是苏幕,“方才若是你非要这舒怀远,可能真的会激怒督主,后果不堪设想!” 年修也捏了把冷汗,“督主性子多疑,还好您没有露出马脚。” “我只是……”苏幕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情绪激动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决定,所以我便忍了下来,我也想看看,义父到底想干什么?” 李忠叹气,“人被带走,线索又断了,只怕这一去是凶多吉少,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落在栾胜的手里,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舒怀远,都只有死路一条。 管家上前行礼,“督主带来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 “知道了!”苏幕抬步进了门。 屋内的舒云依旧睡着,不过这会面色略有些血色。 李忠坐在床边,为舒云把了脉,“待排出余毒,便没什么大碍了。他是真的来救人的,冒着生死,为了她。” “忠叔,你确定他不是舒怀远吗?”苏幕问。 李忠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怎么确定,毕竟时隔十数年,容貌委实有些变化,但大致还是与我记忆中相似。奇怪的是,他竟不认得我?按理说,不应该啊!” “舒怀远……”苏幕兀自低吟。 年修将外头的人退了去,眼下这里需要安静。 只不过,他刚走出院子,底下人便快速冲了上来。 “百户大人,后门插了一支飞镖,上面……”蕃子将一封书信递上,“插着这么一封信,奴才不敢打开,赶紧送过来了。” 年修面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 蕃子连连摇头,“方才都忙着抓人,谁也没留意后门的事情,等着督主一走,咱们各回各位,各自检查宅子内外时,才发现了门口扎着这么个东西。” “交给我便是!”年修将书信,连同那枚飞镖一道,送到了苏幕的跟前。 苏幕一怔,“这是何物?” “多半是督主来的时候,外头还有人候着,在督主得逞之后,便留下了此物,以至于咱们谁都没有在意。”年修三言两语,将事说得清楚。 苏幕刚要动手,却被李忠摁住,“慢动手!” 见状,苏幕眉心微凝。 李忠从药箱里取了一对银箸,小心翼翼的用银箸挑开了信封,夹出了里面的书信,瞧着银箸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外来之物,不知是否淬了毒,还是小心为上。” “还是忠叔小心。”苏幕瞧着被银箸挑开的书信。 然则下一刻,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意思?”李忠不明白,“明日午时,收货?什么货?” 苏幕没说话。 年修挠挠额角,“敢跟咱们东厂做生意,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能留下这安保员,说明还有下文,明日午时……也没说在哪儿收货,难道是要上门?” 来苏宅,找他们交易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忠长长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哦?” 舒云虽然保全了性命,但到底还是余毒未清,就算是醒转,因着剧毒太甚,也不可能开口说话;耿少离至今没有动静,人不在提督府,搜遍了殷都也没找到;现在连舒怀远都被栾胜带走了…… 这些倒也罢了,偏偏,还来个凑热闹的? “年修!”苏幕款步行至后窗位置,“你去一趟沈府。” 她这一开口,年修当下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这是要跟沈指挥使商量对策,想来也是,这如今爷诸事缠身,若无人商议,委实不妥。 “是!”年修行礼,当即退下。 既是要知会锦衣卫那边,自然是越快越好,是以,年修不敢耽搁,紧赶着便去了一趟沈府。 关于苏宅里的动静,沈东湛略知道些许,倒也不敢盯得太紧,听得年修来报,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栾胜居然会截胡,更没想到在栾胜之后,还有人盯着苏宅。 待年修走后,周南才开了口,“爷,您说这栾胜是怎么知道,苏千户的计划?不是说,苏宅里的奴才,都是苏千户精心挑选的吗?” “事无绝对。”沈东湛想了想,“定是苏幕大意了,毕竟刚从煜城回来,估计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周南点点头,“有道理!” “栾胜为人狡诈,他若是在离开殷都前往煜城之前,往苏宅里插人,苏幕防不胜防。”沈东湛对于栾胜突然出现截胡,不觉得太意外。 最意外的,应该是后门留书之人。 “爷,您说那书信是谁留的?”周南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事。 沈东湛眉心紧蹙,沉思半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还真是有趣得很!” “爷,您也猜不出来?”周南笑了笑,“那也难怪,苏千户这么着急,连夜让年修过来跟您知会一声了!可见,苏千户也是心里没底。” 沈东湛知道,苏幕心里也没底,但是…… “明日午时?”心下微怔,沈东湛忽然侧过脸,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南。 周南心下微骇,“怎么觉得,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就差没说,午时三刻了!” “跟午时三刻,没什么区别!”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耿少离,在他们的手里,他们想以此来要挟苏幕!” 第605章 尽管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可以肯定,孩子应该还活着,最终的目的应该是想从苏幕的身上,得到点什么? “苏千户的身上,能有什么?”周南想了想,“除了背着江府的案子,似乎也没旁的秘密了!” 除此之外,苏幕所有的秘密,都仅限于东厂。 下一刻,周南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瞬时压低了声音,“爷,冲着江府的案子来的?” 煜城距离殷都,万里之遥,居然…… “夜里生擒舒怀远,却被诸方截胡,一个个都想坐收渔人之利。”沈东湛低笑一声,笑得何其嘲讽,“这是要比比看,谁笑到最后?” 周南顾自低语,“如果冲着江府的案子过来,那么舒怀远就是他们所求的,可眼下舒怀远进了东厂大牢,要把人带走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苏千户去提人。” 是以,苏幕的软肋就成了重中之重。 此前苏幕凉薄无情,谁也拿捏不住她,如今倒是生出了些许软肋,而耿少离就是缘由之一。 “爷,接下来该怎么做?”周南有些茫然,“这没头没脑的一封信,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沈东湛勾唇,“这可不是眉头没脑的一封信。” 周南心惊,信上还能看出点别的东西? 第399章 温柔刀 周南猜不透自家爷的心思,毕竟他若什么事都猜得到,那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便是人人都坐得。 只是,舒怀远落在了栾胜的手里…… 周南轻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栾胜是什么人? 没了根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东厂大牢。 凄厉的哀嚎不断传出,左不过,并非来源于舒怀远。 此时此刻,舒怀远被绑缚在木架上,浑身血淋淋的,满脸血污,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喊过一声腾,也不曾求饶过半分。 “杂家敬你是条汉子!”栾胜端坐太师椅,悠然端起手边的杯盏,“可惜了,进了这东厂的大牢,还没有人能熬得过这流水的刑具。” 酷吏躬身在侧,刑房里的所有奴才,清一色白了一张脸,各个就跟榆木疙瘩似的,神情呆滞而面无表情。 栾胜在场,谁敢多言?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哼,有种你就杀了我!”舒怀远有气无力的开口,即便这个时候,还不忘冷嘲热讽,“哦,我倒是忘了,阉贼哪还有什么种?老天爷长眼睛,知道你这种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就惩罚你断子绝孙!” 太监,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断子绝孙。 明明是事实,可这话还是跟刀扎似得,扎在心口上,鲜血淋漓。 栾胜也不例外,饶是面上依旧带着虚伪的笑,可这牙根却是磨得“咯吱咯吱”响,若不是留着这人还有用,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拍碎舒怀远的天灵盖。 “你不是舒怀远。”栾胜敛眸不去看他,指尖捻着杯盖,佯装淡定的冷笑,“舒怀远死了,死在了煜城,你到底是谁?” 无人回答,唯有血水沿着发丝和指尖,滴落在地的声音。 “不说也不打紧,你既出现在苏宅,想来那个女子对你来说极为重要,你就不怕……” 还不待栾胜说完,舒怀远眦目欲裂,“阉贼,你别碰她!” 听得这话,栾胜眸色陡戾,转瞬间又恢复了最初的凉薄冷笑,“你口口声声阉贼阉贼的,可知道咱们这些没根的人,若是真的玩起女人来,比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男人,更狠更绝,若是杂家把她送给宫里的太监对食,你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栾胜!”舒怀远歇斯底里。 栾胜岂会怕他,他越恼怒,栾胜越高兴。 “那姑娘好像叫舒云吧?”栾胜徐徐起身,缓步行至他面前,“你以为放在苏幕身边,苏幕就保得住她?别忘了,苏幕是东厂的人,只要杂家一句话,她就得乖乖的把人送到杂家跟前。之前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如今你已出现,对于苏幕而言,舒云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这是大实话。 栾胜清楚苏幕的性子,无用之人必不留,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她那性子多多少少有点像他。 “舒怀远当年已经死在了煜城。”栾胜很是肯定,侧过脸瞧着眼前的人,“世间再无此人,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杂家也不在意这些。” 死人,又如何掀起大浪来? 舒怀远很意阑珊的盯着他,“阉贼,你会有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栾胜笑了,“杂家连自己都算不清楚,有多少人死在这双手上,可最后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着一只冤鬼来找杂家索命,所以啊……恶鬼怕恶人,你们活着都斗不过杂家,何况是死人!” 语罢,栾胜抬步往外走,“既与江家有关,那便……随着江家去吧!” “江无声是不是你杀的?江府的事情,到底谁是主谋,是不是上面那个?”舒怀远厉喝。 脚步陡然顿住,栾胜好似想起了什么,回眸看他的时候,眸色凌厉。 是了,还不能! “先留着他的命!”栾胜拂袖而去。 底下人赶紧合上刑房大门,“是!” 晨光熹微,雨后天晴。 第606章 檐角的余水,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坠,雾气升腾,笼得整个殷都城如梦如幻,绿柳如新,花团锦簇,空气里弥漫着大雨过后的青草气。 街面上,行人往复,车马轻驰。 周南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冲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两句,“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 “是!”底下人赶紧离开。 周南缓步上前,“顾公子!” “周大人?”顾西辞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你怎么在这儿?” 左右,没瞧见沈东湛。 “出来办点事。”周南瞧着顾西辞主仆二人,总觉得有些奇怪,要不然他也不会过来,“两位这一大早的就去茶馆?听书?” 这可不像是顾西辞的行事作风。 “我……”顾西辞这话还没说完,身边便传来了声响。 温驰疾步行来,“顾公子,久等了!” 周南就知道,这主仆二人有古怪,原来如此…… “周大人!”对于周南,温驰也是认得的,只是不熟罢了,到底是锦衣卫的人,温驰恭敬的抱了抱拳。 周南上下一打量他,便回了礼,“不耽误你们,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待周南离去,温驰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公子,请!” 这茶馆,原就是温家的产业。 不过这个时辰,茶馆里没什么人,倒也安静得很。 温驰领着二人上了楼上的雅间,吩咐底下人去沏茶,“多谢顾公子赏脸,上次的救命之恩尚未回报,此番总算有机会了。” “路见不平,算不得救命之恩,换做旁人也会如此。”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 云峰笑道,“温少庄主真是客气!” “应该的,我辈中人理该知恩图报。”温驰笑了笑,底下又传来了些许动静,他旋即面色一紧,起身去查看。 顾西辞与云峰对视一眼,偏头瞧着窗外的街头景,是东厂的人…… “还在找那位小公子。”云峰道。 顾西辞眸色微沉,似有所触动。 不多时,温驰转回,面露歉色,“苏千户的人还在找人,听说是丢了个孩子。对了顾公子,你与苏千户可还算稔熟?” “一道办过差。”顾西辞回答得很官方。 温驰点点头,“我还以为顾公子与苏千户稔熟,要不然能多问几句,这孩子是什么情况,我这厢欠了苏千户一个人情,总归是要找机会还的。” “奉劝一句,东厂的事情,温少庄主还是少问、少插手为妙。”顾西辞眉眼温和,“此乃直言,也是肺腑之言,还望温公子莫要介意!” 温驰报之一笑,“顾公子言重了,这是仗义执言,在下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东厂与锦衣卫不睦,外头瞧着能和平相处,实则内里较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西辞叹口气,“温少庄主刚来殷都,怕是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这厢免不得多嘴几句。” 温驰点点头,一脸的诚意请教,“顾公子但说无妨!” 顾西辞唇角含笑,神色平静的望他…… 第400章 家里出事了 谁也不知道,顾西辞跟温驰说了什么。 后来,顾西辞便领着云峰离开,温驰只送到了门口,毕竟他还得打理自家的生意,委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送顾西辞回府。 离开了茶馆,已近中午时分,顾西辞没有回府,而是绕着城垣一圈,到了晌午才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有小门冲巷子打开。 听得三声敲门,里面的人快速打开了门,迎了顾西辞和云峰进去。 待人进去之后,小厮又探出头,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快速合上了小门。 这原是酒楼的后门,顾西辞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然后便进了雅间里待着。 掌柜的快速进门奉茶,“公子!” “事情办得如何?”顾西辞拂袖落座。 掌柜点点头,“公子只管放心便是,咱们已经拿到了。” 转身出门,稍瞬转回。 “这是咱们偷偷拿到的,一份雍王殿下亲手抄的佛经,还有睿王殿下的亲笔书信。”掌柜毕恭毕敬的一本册子搁在桌案上,“请公子过目。” 顾西辞随手接过,“你可以下去了!” “是!”掌柜行了礼,快速出门。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底下人,注意留心附近的动静,免得惊扰了屋内的人。 云峰上前,“公子?” “凡事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顾西辞将册子和书信铺开,平展在桌案上,转而取出了怀中的纸条,三者相互比对。 纸条是当日在煜城截获的,落在顾西辞的手里,便有了眼下这番妙用。 云峰细细的瞧着,“我觉得这好像不是雍王的笔迹,与佛经上不太相似,倒是与睿王的笔迹很是相似。” “是有点相似。”顾西辞眉头紧蹙。 云峰不解,“公子,这就足以证明,当初在煜城动手的,可能是睿王,五毒门的背后也许……” “不可武断!”顾西辞摇头,认真而细致的辨别字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看来看去,还真是跟睿王的字迹极为相似。 云峰更加不明白,“公子,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您为何不信呢?” “睿王没这个本事。”顾西辞幽然叹口气,“在我看来,睿王虽然受宠,可为人冲动,即便占尽天时地利,也未必能登上太子之位。” 第607章 云峰抿唇不语。 “且看他因为美色,而被皇上训斥,以至于禁足在睿王府,便可知晓此人的性子。”顾西辞收起纸条,合上册子与书信,“睿王此人,可同富贵不可同患难,他那性子吃不了苦,忍不了那些冤枉大事。” 云峰点点头,“所以公子还是觉得,这书信应该出自雍王之手?可雍王的字迹跟纸条上的,相差甚远,我瞧着不太一样!” “瞧着不一样,未必不是,雍王的性子和睿王截然相反,一个内敛在心,一个张扬在外,若是真要选一个,睿王比较好对付。”顾西辞端起杯盏,轻吹杯中浮沫,“雍王的性子太沉,沉得让人忌惮。” 云峰又问,“那这纸条是谁写的,还是无法确定?” “我只是做了对比而已,心里有点数罢了!”顾西辞叹口气,“至于究竟是谁写的,还得再细查。能在煜城发号施令,说明这人……计谋深远,所求并非殷都一隅,而是整个天下,所以才会把手伸得这么长!” 云峰不免喟叹,“那位置有这么好吗?” “坐过了,才知道!”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瞧一眼街面上乱哄哄的一幕,“还没找到孩子?” 云峰点头,“都过去了这么久,只怕是凶多吉少。” 人丢了,立时找回来,也许还有活着的可能,可这都丢了一天一夜了……时间越久,耿少离存活的可能越小。 正说着话呢,掌柜急急忙忙的叩门而入,“公子,家里来消息了。” “拿过来!”顾西辞神情一震,到了殷都之后,他一直没怎么跟家里联络,一则怕家里担心,二则怕人生疑。 所以,今儿家里来消息,顾西辞着实吃了一惊。 更没料到,竟是父亲顾震的亲笔。 “将、军说什么了?”云峰瞧着自家公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一颗心不由的高高悬起,寻思着莫不是家里出了事? 顾西辞没说话,只是沉着脸将书信递给他,兀自端起了杯盏饮茶。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云峰细看书信,面色也随之变了,“公子,这、这贡品丢失可不是小事,而且还在南都境内丢失,如果消息传到了宫里,皇上一定会降旨怪罪,到时候将、军、府怕是……” “没有如果!”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这消息一定会传到宫里,而且皇上定然会下旨追查,到时候顾家必定受到牵连。”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那老、将、军的意思是让您回去?”云峰回过味儿来,“当初离开南都,您跟老、将、军便起过争执,现在回去……夫人和大公子他们,怕是饶不了您!” 顾西辞面无惧色,“我既然能出来,自然也敢回去,只不过此番若是要回去,必定得光明正大,免得麻烦!” 他不屑与那些人争执什么,但有时候人不能软弱,该动的心思还是得动起来。 “这是自然,要不然那帮势利小人,又得欺负公子了!”云峰恨得咬牙切齿,“不过,这贡品失踪得可真是时候,早不丢晚不丢,居然丢在了南都城,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顾西辞也觉得奇怪,“爹虽然是武将,但是为人仔细,按理说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况顾家在南都扎根这么多年,山高皇帝远,用一手遮天来形容也不为过,怎么可能让人钻了空子?” “那问题出在何处?”云峰不明白。 顾西辞摇摇头,没有亲眼所见,谁知真相为何? 可是现在离开殷都,别说是顾西辞,饶是云峰也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取得了太子的信任,在殷都摸爬打滚的站住了脚跟。 回去,等于打回原形。 “先等等看!”顾西辞不会就这样回去,“贡品丢失,受牵连的又何止将、军、府……” 云峰顿了顿,未敢再多说什么。 消息暂时还瞒着,毕竟谁也不想担上丢失贡品的罪名,若是这消息真的传回朝廷,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顾西辞立在窗口,冷眼瞧着街面上的动静。 东厂的人,还在继续找孩子,怕只怕……凶多吉少。 “留意苏宅的动静,如果需要……”顾西辞回眸望着云峰,“助她一臂之力!” 云峰颔首,“是!” ………… 苏宅。 “如何?”苏幕问。 年修摇摇头,后门位置什么动静都没有,“已经过了午时,还是老样子,不管是后院还是后门,亦或者是后巷,全无动静。爷,是不是有人在耍我们?” “又或者,只是试探。”苏幕瞧着桌案上的信和飞镖,“我们大概找错了方向!” 年修不解,“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找错了方向? “爷,那咱们应该找什么方向?”年修不明白,这书信上没头没脑的,就写了这么一句话,实在是让人头疼。 苏幕揉着眉心,昨儿彻夜未眠,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这会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也不知道少离现在怎么样了? “这孩子也是个不太平的,之前遭逢山寨被戮,如今又生死不明,待熬过来这一劫,定会福泽绵绵。”李忠温声宽慰,“你也别太着急,肝火太旺,无益于自身。” 苏幕好似突然受到了启示,“我知道了,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作甚?”年修忙问。 第608章 苏幕缓步行至门口位置,“这是等着我自个领悟呢?午时的日头最烈,最适合杀人。” “杀人?”李忠侧过脸瞧着年修。 年修摇摇头,他也不明白,自家爷在说什么? “去提督府!”苏幕抬步就走。 年修慌忙追上,“爷,督主昨儿夜里生了气,您也是瞧见的,若是、若是现在去,万一督主责罚您,如何是好?” “顾不得这么多了,不这么做,他们不会出现。”苏幕一旦打定主意,便是谁劝都没用。 年修只能默默的跟着,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今儿,栾胜哪里都没去,就在提督府里待着。 奈风在旁小心伺候着,督主不太对,别的不说,打从芙蓉糕落地,就不怎么高兴,一直沉着脸,到了这会才算稍稍展颜。 “督主,您这花已经修剪得极好了,想来花开之时定然会很好看。”奈风递了剪子。 栾胜瞧着后院里新近栽种的芙蓉树,眸色凝重,“修剪得再好,也只能种在这里罢了,就好像真正的幽兰,应该长在山谷里,自由自在。杂家见过溪边的兰花,闻过山谷里的花香,后来便再也不喜欢,困在花瓶里的花。” 奈风其实不太能理解,自家督主的意思,所以立在一旁,半晌都答不上来。 “那孩子还没找到吗?”栾胜问。 奈风点点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杂家倒不这么认为。”栾胜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身去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 奈风快速递上干净的帕子,“督主是说,那孩子可能还活着?” “死了……就是一具尸体,活着就是一把刀。”栾胜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舒云中了毒,苏幕虽然紧张,但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是在那个孩子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处置手法。” 奈风皱眉,“您是说,苏千户对这个孩子……太上心了?” “东厂是什么地方,人心在这里算什么东西?苏幕大张旗鼓的找孩子,就等于把软肋露给了外头的人看,如此一来,还不得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栾胜将帕子随手丢出去,“是聪明,却也愚蠢。” 奈风面色微恙,“是因为……督主带回来的那个人?” “杂家倒要看看,她对一个外人,有几分真心?”栾胜瞧着急奔而来的蕃子,心中了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东西,忽然间生出了人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蕃子行礼,“督主,苏千户求见。” 奈风心头一窒,还是来了…… “让她过来!”栾胜拾阶而上,进了屋子里。 不多时,苏幕款步而至,瞧着奈风守在外头,不由的心头一紧。 “爷?”年修有些心急,“要不咱……” 苏幕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莫要多言,已然到了这儿,哪还有退缩的余地。 “苏千户!”奈风行礼,“督主在里面等着您,您……自个小心!” 后面那半句话,奈风说得很轻很轻,几乎是凑近了苏幕才开的口,可不敢让旁人听见,否则督主知道了……他小命休已。 苏幕没有回应,权当什么都没听见,神色如常的进了门。 栾胜就在窗边站着,负手而立,举目远眺。 “义父!”苏幕立在他身侧行礼,极尽恭敬。 栾胜勾唇,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你还是那么小心,知道独处的时候,杂家不喜欢身后有人,倒也是记得清楚。” “义父不喜欢的,苏幕不会去做。”她俯首帖耳,在栾胜面前,敛尽芒刺。 栾胜终于侧过身来,目色幽幽的盯着她,“是吗?” “是!”苏幕依旧垂着头,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这次过来,就是想跟义父解释一下,有关于外头的动静,为什么我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少离。” 栾胜“哦”了一声,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如今有了收获,所以我才敢来见义父,说明情况!”苏幕将书信和飞镖奉上,“义父请看。” 栾胜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诧异之色,只是瞧了一眼苏幕递上来的东西,拂袖朝着桌案走去,连句话都没有多说。 见状,苏幕心里直打鼓,好在面色不改。 “说说吧,你想干什么?”栾胜拂袖落座。 苏幕将书信和飞镖放在桌案上,“我想问义父借一个人。” 这话一出口,栾胜便知道了她的意思,“进了东厂大牢的人,你觉得还能活着走出去吗?苏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义父容禀!”苏幕俯首,“此人擅闯我苏宅,原就该死,但他被抓之后,就出现了这封信和飞镖,要么是他背后还有人,要么就是他的仇家所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该斩草除根,岂能白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栾胜神情一滞,“斩草除根?” “是!”苏幕斩钉截铁的回答。 栾胜捻起桌案上的飞镖,不管是最寻常不管的菱形镖,倒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出了门遍地都是,不足为奇,“你想怎么做?” “借死囚一人,铲除后患。”苏幕音色肃冷,仿佛没有半点情愫。 栾胜抬眸瞧她,眸色微沉。 今儿的苏幕身着便装,身形纤瘦而标致,束腰盈盈一握,只系着一条飘带,她素喜简单,是以连束发都只是玉冠玉簪便罢,无任何装饰,让人瞧着很是干净利落。 第609章 栾胜好半晌没动静,苏幕的心里更加没底,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生疑? “义父?”她抬眸一声唤,却冷不丁撞上了栾胜凝重的目光,不由的心下陡沉。 义父在看什么? 想了想,苏幕兀自低头,打量着自己周身,还是与平素一样,并无任何的不同,难道是今儿的发簪出了问题? 出来的时候未曾思虑周全,竟是忘了发髻上那根簪子,乃是沈东湛之物,若是被栾胜认出来,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处,苏幕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蜷起了袖中手。 外表,只能强装镇定! 栾胜勾勾手,“苏幕,你再靠近点。” “是!”苏幕从容上前,神色无恙,“不知义父有何吩咐?” 栾胜定定的看着她,忽然扶着桌案起身,冷不丁伸手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苏幕不得不抬头看他。 像,真的像! 以前只觉得有三分相似,如今倒是愈发接近了七分,血缘这东西果真是奇妙得很,你以为随手捡来的赝品,到了最后,竟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仿制之物。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在弥补他? 又或者,是给他机会淡去心头遗憾。 “义父?”苏幕退后一步,躬身行礼。 栾胜摩挲着指尖的温热,自嘲般扯了唇角,一脸的似笑非笑,“人可以借你,只不过有借有还,别到时候没抓住什么后患,反而连人都丢了!” “请义父放心,苏幕一定不负义父所望。”听得栾胜松口,苏幕亦是松了口气。 栾胜指了指桌对面的位置,“闲来无事,与杂家下下棋罢,杂家还有话要与你说。” “是!”栾胜的话就是命令,苏幕岂敢违抗?! 屋内,安静下来。 屋外,年修时不时的探头去看,却没能瞧见自家爷,从屋内出来,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可不得让人担心嘛! “你别在我眼前晃,我眼睛都快看瞎了!”奈风叹口气,“千户大人是督主一手栽培,督主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苏千户下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罢,免得触怒了督主,反而先倒霉了!” 年修哪里能安心,爷来问督主要人,这可不是小事,万一督主恼怒,一巴掌下去,还不得拍碎了爷的天灵盖? 要不,去找沈指挥使? “督主不会再动苏千户。”好半晌,奈风才低低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年修一怔,“此乃何意?” “字面意思!”奈风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园子,“你看看那里就知道了。” 年修:“……” 满目芙蓉树,修剪得整整齐齐,以前可没有这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苏幕才从屋内出来,面色不是太好看,略显青白之色。 “爷?”年修急忙迎上去。 苏幕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言语间满是清冽之气,“去大牢,提人!” “是!” 第401章 要么交人,要么死! 东厂大牢。 血腥味依旧,哀嚎声不减。 苏幕早已见惯不怪,进了大牢便直奔刑房,底下人说,人被督主带回来之后,就没出过刑房,这就意味着,再不快些,舒怀远怕是真的要死在那里面。 刑房大门一打开,苏幕快一步进门。 “怎么都这样了?”年修骇然。 木架上的舒怀远,耷拉着脑袋,血水沿着发丝和衣裳,不断的从身上滴落,一眼望去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千户大人放心,人还活着,还活着呢!”蕃子慌忙解释,与边上的人一道,将舒怀远从木架上解下来,平躺在地上。 年修疾步上前,伸手便探了舒怀远的鼻息。 鼻息微弱,几乎是察觉不到。 “好像死了?”年修快速将指尖,贴在他的颈动脉处,“还有一口气!” 苏幕如释重负,“只要还活着就行,务必吊住他这口气,弄个担架过来把他抬走!” “是!”年修颔首。 只要没死,就是线索,就是希望。 血淋淋的舒怀远,就这样被抬回了苏宅。 李忠见着第一眼,也是生生吓了一跳,“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哎呦,快,快抬到床榻上去,快,轻点轻点!” 取来药箱,搁上脉枕。 李忠仔细的给舒怀远探脉,越到最后,眉心拧得愈发生紧,“伤得太重了,东厂下手果然是厉害,伤及五脏六腑,若是再晚一步,恐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 “所以他现在还有救,是吗?”苏幕问。 李忠点点头,“还有一息尚存,只是……这么重的伤,我也不能保证能完全好起来,您也知道,他毕竟年岁上来了,身子骨再强健,也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算我用最好的药,能不能纳为己用,也得看他的造化。” “你只管动手便是!”苏幕道,“只要能活着,别的……罢了!” 李忠明白她的意思,“您只管放心,我这厢一定竭尽全力。” “舒怀远,你给我听着!”苏幕伏在他耳畔冷然威吓,“你若是敢死,我就杀了舒云,送她下去给你陪葬!我苏幕说到做到,你最好记住!” 语罢,苏幕直起身,冷眼睨着床榻上的舒怀远。 第610章 有时候,人的求生意志很重要。 “舒云怎么样?”苏幕又问。 年修忙道,“人已经醒了,只是余毒未清,脑子还有混混沌沌,所以没办法开口说话,想来还是需要好好养着,排了余毒才能好好说话。” “你可以去她房间看看!”李忠捻着银针,稳稳扎在舒怀远的身上,“她见着你,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这样也能刺激刺激她,让她能好好吃药,不至于……发脾气。” 发脾气? 苏幕皱眉,“不吃药?” “大概醒来之后,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所以觉得没脸见人。”李忠无奈的摇摇头,“我一个大男人,又不好摁着她脑袋喝药。” 苏幕转身就走,“胡闹!” “真是胡闹!”年修还不忘重复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这样肆意妄为? 苏幕一脚踹开了舒云的房门,进门的时候,裹挟着外头的冷风,眸色愈显飒冷无温。 床榻上的舒云,骤然睁开眼,有气无力的翻个身,却也只能伏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勾勾的望着跨步进门的人。 下一刻,她瞳仁骤缩,面露骇然之色。 “混账东西!”不待舒云反应过来,苏幕已经揪起她衣襟,将她从床榻上揪起,“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舒云宛若被丢出去的沙包,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重重落地。一声闷响,伴随着沉闷的呻吟,鲜血瞬时溢出她的唇角。 “这世上多少人想活却不得不死,你能活下来却要作死!既是如此,我费尽心思救你作甚?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也免得来日死在别人的手里,白费了我这心血。”苏幕居高临下,杀气毕现。 自打跟着苏幕,舒云就不曾再见过她这般杀气腾腾的样子,一瞬间被镇住,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爬坐了起来,身子紧紧贴在墙壁。 “爷?”年修心惊。 苏幕目色狠戾,“舒云,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人,总归是想活的。 “爷?”舒云吃力的张了张嘴,嗓子里的声音细若蚊蝇,“我……” 年修心惊胆战,生怕自家爷下手再狠点,真的会送舒云去见阎王爷,“舒云,你若想活,就点点头!” 若是想死,那便是谁都拦不住了! 气息微喘,舒云无力的靠在墙壁处,鲜血沿着唇角不断滚落,她就这么木愣愣的仰望着苏幕,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如此这般,年修松了口气,快速上前将舒云抱起,送回了床榻上。 “拿药来!”苏幕道。 年修行礼,退下。 不多时,端了汤药进门。 “对你来说,名节也许就是命,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苏幕吹了吹碗里的汤药,黑漆漆的汤药里,倒映着她的容脸。 这刺鼻的气息,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好好喝药,排出余毒。”苏幕也不提舒怀远的事情,免得到时候刺激了舒云,不利于她康复。 苏幕还等着舒云好起来,开口说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药喝完,苏幕为其掖好被角,转身就走。 谁知下一刻,却见着舒云揪住了她的衣摆,嘴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说什么,但她嗓子里被毒灼过,根本发不出清晰的声响。 苏幕凝眉,唇语? 思及此处,苏幕快速坐回床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不过,在唇语方面,沈东湛更胜于苏幕,但眼下不适合沈东湛出现,所以苏幕只能硬着头皮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舒云。 半个时辰,已经耗尽了舒云所有的气力,终是沉沉睡去。 苏幕额角渗着薄汗,可见也是费尽气力。 从舒云的房内出来,苏幕抬眸瞧了一眼极好的日头,眸色幽沉如墨。 “爷?”年修不知道苏幕听懂了什么,但直觉认为,自家爷的心情不好,甚至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那种由内至外的寒凉,连阳光都散不去她眼底的阴翳。 苏幕一步一顿走下台阶,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舒云说,当天她离开苏宅,是想给自己买一朵烛花,那日是她自己的生辰。走着走着,就进了胭脂铺,掌柜的打开了胭脂盒,然后她便开始精神恍惚,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胭脂铺?”年修愣怔。 这殷都城内有好些胭脂铺,也不知这舒云去的哪一家? “她觉得身上很热,想要脱衣裳,却听见了少离的喊声,周遭开始响起凌乱的声音,在彻底失去理智的前一刻,她看到了血。”苏幕微微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 金色的光从头顶落下,铺天盖地的,仿佛在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 苏幕不敢去想,舒云看到的血,到底是幻想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更不敢去想,如果是真的,那这血会是谁的? 也许,是…… 可不想,就代表不存在吗? 要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了。 “爷,少离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也不会遇见您!”年修低声宽慰,“当初梅大人用自己的命,换了少离一命,就说明这孩子有贵人在侧,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第611章 苏幕没说话,眼下就只等着舒怀远的消息。 之前她让人抬着舒怀远,招摇过市,回到苏宅的,那么……那人若是真的冲着舒怀远来的,想必会有所行动。 “如果真的是冲着舒怀远来的,那就说明跟武林盟一样,这些人是惦记着无疆这方子。”年修此时也算想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人,对舒怀远穷追不舍? 为什么栾胜明知道他是假的舒怀远,还是留了他一命? 因为,所有人都想从他嘴里,掏出“无疆”的下落。 “可是,督主为什么舍得了?”年修十万个为什么,心里满满都是疑问。 提起栾胜的时候,苏幕的面色陡然下沉,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周身寒凉得吓人。 年修自知多嘴,当下垂眸,不敢再多言。 好死不死的,提督主干什么? “留心外头的人!”苏幕下令,“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这一等,便足足等到了天黑。 天黑之后,什么牛鬼神蛇,都会冒出头来。 夜色,是最好的遮布。 苏幕坐在房内,冷眼睨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戌时,无恙。 亥时,无恙。 眼下已经是子时一刻,苏幕扭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初夏的夜色,虫鸣声声,吵得人心内烦躁。 外头,终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年修快速进门,“爷,来消息了!” 一封书信,一枚飞镖,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丑时一刻,城隍庙,换货。”苏幕音色低沉,瞧着下面的一行小字,“苏千户带一人。” 年修咬牙切齿,“真是太猖狂了!” “去问问忠叔,舒怀远能不能走?”苏幕轻哼,“若是可行,你且背上他,咱们去城隍庙,会一会这牛鬼蛇神,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年修愕然,“爷,您真的就……” “你以为我偷偷带着人,他们会不知道?这日夜盯着的,哪里只是一双眼睛?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盯着我,总有人会替我……盯着他们!”苏幕抓起桌案上的剑,抬步往外走。 现在已经是子时一刻,时间不等人。 李忠提心吊胆,“刚刚稳住伤势,若是再、再有个好歹,只怕是……” “他们既然要人,自然是有所准备。”苏幕说这话的时候,年修已经把人背了起来,“你先吊着他这一口气,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运气。” 阎王爷若是要收人,谁也拦不住! “是!”李忠将一枚药丸塞进了舒怀远的嘴里,“暂且保住他这口气,只要一口气不散,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年修驱车,苏幕带着舒怀远坐在马车内。 前后左右,并无其他跟随。 城隍庙。 这个时辰的庙宇,极为瘆人,空空荡荡,仿佛连半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年修重新将舒怀远背弃,跟在苏幕身后,缓步进入庙内。 “爷,他们会在哪儿?”年修心里有些发怵。 苏幕环顾四周,音色沉冷的开口,“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音落瞬间,周遭光亮骤起。 明晃晃的火把,灼得人眼睛疼。 苏幕勾唇冷笑,“不是说换货吗?一物换一物,很公平吧?” “外人都说苏千户阴险狡诈,如今看来……所言有虚,苏千户其实重情重义,很是听话。”为首的是个黑巾遮面的男人,嗓音很是低沉,略显沙哑。 但在苏幕听来,他这是故弄玄虚罢了,年轻人的声音和上了年纪的,终究是不太一样,“我遵守了约定,还望阁下也要点脸!那孩子,现在何处?” “这是保命符,我岂敢随身带着?”男人呵笑两声。 年修怒了,“你敢耍我们?” “这怎么能叫耍?”男人瞧着苏幕,“苏千户武艺高强,而且为人狡诈,我这只是防范于未然,防着苏千户。” 苏幕上下打量着他,言语间中气十足,走那两步路也是下盘稳当,可见是个练家子,只不过……到底有几斤几两,未曾交手,无法探知。 “我的耐心有限。”苏幕眸光素冷,冷剑横在身前,“要么交人,要么……死!” 显然,对方没料到苏幕会这么强硬。 “你就不怕,我们杀了那孩子?”男人呵笑两声,“你都到了这儿了,还在乎这么一时半会的?既然是要交易,那自然是要看看货的,不验明正身,如何知道这人是真是假,万一苏千户弄个假的过来,那我们……” 年修愤然,“若然是假的,此刻你们已经被重兵包围,还能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吗?” 这是事实,但凡苏幕不诚心,又或者不在意耿少离的死活,那么眼前这些人,就等于自投罗网,按照苏幕早前的做事风格,早就把他们剁碎了喂狗,岂会在这里听他们废话! “拖延时间是个好办法,可惜……对我不管用!”苏幕骤然发难。 谁都没想到,苏幕会突然出手,而且速度之快,简直快如闪电。如果不是黑衣男子快速拽了身边的死士挡剑,此刻已被苏幕劈成两截。 “苏幕!”黑衣男子咬牙切齿,但显然,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舒怀远去的。 第612章 年修背着舒怀远,按照计划好的,快速朝着门口退去。 “照顾好他。”苏幕挡在年修跟前,冷剑在手,杀气腾然,“既然我敢一个人来,自然有把握将你们杀得一干二净!一帮乌合之众,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找死!” 刹那间,剑走游龙。 寒光四溅,血色朦胧。 苏幕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势必见血,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然是浸在骨子里的东西,动手之时,戾气腾然,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煞气,足以教人心惊胆战,不战而败。 所有人都扑向苏幕,而那黑衣男子则直奔年修而去。 目的,舒怀远。 年修岂能让他得逞,两番躲避之下,勉强闪开身,终是力有不逮,被踹了一脚,幸好苏幕折返归来,震开了黑衣男子的剑。 “没事吧?”苏幕冷问。 年修:“没事!” 舒怀远被放在花坛边上,年修终于腾出手来,拿出了剑。 黑暗中不断有黑衣人窜出,成批成批的围拢上来。 苏幕出剑的速度极快,快得让人敢但剧颤,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快,准,狠! 这便是东厂最优秀的杀人工具,是栾胜一手栽培的结果。 舒怀远被抬起来的时候,年修骇然惊呼,“爷?” 苏幕飞身而起,手起剑落,四条胳膊应声落地,哀嚎声响彻苍穹,顺势伸手一捞,反手便将舒怀远靠回了花坛边上。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给我上!”黑衣男子步步后退,“还有人呢?” 忽然间,他们发现了异常,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后补的却一直没有再进来,按理说他们安排周密,布置了大量的人手,不应该只是这么点人。 苏幕身上染血,眼见着要将这帮人杀了个干净。 黑衣男子慌了,“人呢?” “别找你那些狗奴才了!”周南蹲在墙角,“小爷正在帮你收拾呢!” 沈东湛纵身跃入墙内,单手提着剑,剑上染着血,抬手便抹了两人脖子,瞬时血流一地,“一帮乌合之众,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找死!” 年修委实愣了一下,这沈指挥使与自家爷,真是愈发的有默契,怎么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字不差的? 若不是约好的,那便是二人太过相像。 “沈东湛!”黑衣男子切齿。 旁人也就罢了,沈东湛和苏幕联手,简直无坚不摧。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思及此处,黑衣男子忽然砸出一颗烟雾弹,四周骤然腾起一阵白烟,借烟遁…… “苏幕!”沈东湛拦住了苏幕,“穷寇莫追。” 对方情况未明,贸贸然追过去,万一有诈,又该如何是好? 不怕明枪,只怕暗箭。 “真是可惜,让他跑了!”年修愤然。 周南瞧了一眼靠在花坛边上的舒怀远,“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好歹把人从东厂大牢里捞出来了,不是吗?” 若不是因为这帮蠢货,苏幕也不可能把人捞出来。 “一计不成肯定还得再生毒计。”沈东湛蹲下来,瞧着双目紧闭的舒怀远,“只要孩子还在他们的手里,定然还会再来找你。” 要从栾胜手里拿人,实在太难。 但抓住了苏幕的软肋,问苏幕要人,那就容易多了。 “把他背回去!”苏幕道。 年修颔首,周南赶紧搭了把手,二人小心翼翼的将舒怀远抬回马车。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幕问。 沈东湛瞧着周遭,“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我便是什么时候跟上,为了避免坏了你的计划,我也学了你的模样,只带着周南一人,没有惊动旁人。” “看出来了!”苏幕抬步往外走。 沈东湛与她比肩而行,“交过手了,有什么想法吗?” “总觉得有点熟悉。”苏幕凭的是直觉,可直觉这东西,委实无法作为证据,偶尔还是有偏差的,“具体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沈东湛勾唇,“你说,会不会是咱们的老朋友?” “五毒门?”苏幕顿住脚步。 沈东湛点点头,“使的功夫,都是江湖路数,现如今江湖上敢对东厂下手的门派,寥寥无几,五毒门便是首当其冲,凡事没有绝对,偶尔犯犯疑心病……没坏处!” “交手的时候没有发现,他们使毒……”苏幕仔细回想。 沈东湛伸手,将她散落在肩头的发,轻轻拂至后背,“别忘了,舒云是中了毒的。” 苏幕的眉睫陡然扬起。 夜色漆黑,舒怀远自然不能带回苏宅。 深夜。 有人偷偷进了,顾西辞的宅子。 顾西辞:“……” 第402章 苏幕,你不会舍不得吧? 顾西辞瞧着躺在客房里的舒怀远,无奈的一声长叹,转头瞧着一脸无辜的年修和周南,话到了嘴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爷说了,您这儿最安全,而且跟您又是老熟人,不用太客气!”年修笑着行礼,“人,咱就搁下了,到时候四时坊的大夫,会随时过来探病,一应费用请顾公子先行垫付,回头与您一并算账,否则往来太过密切,容易惹人怀疑。” 顾西辞倒是没说什么,云峰看傻子一般瞧着年修和周南,“你们当咱这儿是客栈呢?” 第613章 “客栈那得伺候周到,咱这不是……连大夫都自个安排了吗?”周南赔笑,“这叫暂住,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友爱互助,来日若是有什么事,顾公子招呼一声便是!” 云峰瞧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幽然叹口气,“真是服了你们两家,简直是一个德行!” “告辞!”年修拱手。 周南作揖,“告辞!” 目送二人翻墙离去的背影,云峰直摇头,“这像什么话?大半夜的送个病得要死的人过来,真是晦气得很!公子,您怎么也不说话?”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顾西辞问。 云峰点点头。 “知道还废话?”顾西辞白了他一眼,“帮忙着,好生伺候,别让他死了!能从东厂大牢里活着出来,实属不易!” 云峰抿唇,这倒是真的。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可以活着从东厂大牢出来? “等他醒来,还有大用处呢!”顾西辞敛眸往外走,心里原就有事,眼下这一闹腾,今夜怕是再也难以入眠,再也睡不着了。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城隍庙很快就被东厂连夜封锁,这本就在沈东湛的意料之中。 “栾胜是什么人,疑心病那么重,又是这般心狠手辣,又岂会真的给苏幕放权。”沈东湛没有跟着苏幕回苏宅,而是尽快回了沈府。 苏幕如今烦心事多,他不能在她面前太晃悠,免得次数多了,惹她心烦。 “这老阉狗,真是毒辣得很!”周南轻呵两声,“爷,您说这舒怀远的事,老阉狗会相信吗?” 沈东湛也不清楚,栾胜会不会相信? “没有抓住那帮人之前,栾胜应该会半信半疑。”沈东湛眯了眯危险的眸子,“留心城内的动静,这些人肯定还在城内蛰伏。” 周南点点头,“卑职明白!” 只要人还在城内,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一定会把他们抓个干净。 翌日。 晨光熹微。 耿少离还没有消息,苏幕又是一夜难眠。 李忠进门的时候,瞧着她的背影叹气,低声问边上的年修,“又是一晚上没睡?” “谁说不是呢?”年修摇摇头,“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真是让人担心! “你去伺候着,让她梳洗一番,我让人把早饭送进来。人是铁,饭是钢,总归是要填填肚子,才能有力气撑下去。”李忠低语。 年修点点头,“成!” “唉!”李忠叹口气,抬步往外走。 苏幕神色如常,洗漱、吃饭,瞧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越是如此,李忠和年修越担心,哪怕她发发脾气,或者吼几句也成。 她越安静,越让人担心! 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苏幕转头望着年修,“没什么动静吧?” “暂时没……”年修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年修先是愣了愣,然后行了礼便快速退出了房间。 须臾,转回。 苏幕瞧着年修欲言又止的模样,手中的汤匙“砰”的落回碗里,敲出了清晰的脆响,音色幽幽的开口,“说吧!” 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经历过这么多,灭门之祸尚且受得,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承受的? “府衙那边来人,说是在护城河边,发现、发现了一具……尸体。”最后那两个字,年修说得很轻很轻。 苏幕的眉睫骤然扬起,面色已然变了。 “什么?”李忠不敢置信,“什么尸体?” 耿少离的尸体? “说是身形和年龄,与咱们要找的孩子,可能有几分相似。”年修尽量将话转述得委婉一些,要知道府衙那边来人,说的很是直接。 府衙来人的原话是这样说:我们在护城河边,发现了苏少离的尸体,系他杀!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年修和李忠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却见着她低头拾起了汤匙,继续轻轻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一下,又一下。 好似,不为所动。 “爷?”年修低唤。 苏幕吃了一口粥,“不会是他。” 闻言,李忠赶紧把年修拽出了房间。 二人立在檐下,面对面站着。 李忠面色发青,身子都有些轻颤,“你把话说清楚,那尸体……” “可能就是少离。”年修说了实话。 李忠转身就走,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我不信,我打死都不信,少离素来聪慧,怎么可能就这样遭了毒手?他是个福泽深厚之人,肯定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我得亲自去看看,哪个王八犊子敢乱说话,敢咒他……” 年修敛眸,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跟自家爷开口,想着……要不在门口先站一会再说? 谁知一抬头,苏幕已经走出了房间。 东厂千户,官服在身,佩剑在手,一身凌然之气,无人敢直视,无人敢蔑视。 “走吧!”苏幕大步流星的离开,脊背挺得笔直。 年修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赶紧跟上。 护城河边。 府衙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发现了尸体之后,就派人包围了附近一带,后来东厂的人赶到,更是将围观的百姓一一驱逐,彻底清了场。 第614章 李忠率先赶到,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河边,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因为前些时候下过雨,河边这种地方,没个三五日是干不了的,是以走过去的时候,李忠身子摇晃,略有些磕磕绊绊。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竟是没有勇气掀开那一层白布。 “何以认得,他是、是……”李忠说不出口,“你们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府衙的人面面相觑,哪敢多说什么。 “不、不可能的!”李忠木愣愣的瞧着尸体,露在外头的那一双脚。 一只穿着鞋,一只光着脚。 那只鞋子何其熟悉,与之前被人捡回去的,那只耿少离的鞋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这鞋底是不是绣有竹蜻蜓? “把他的鞋子脱下来,我、我看看!”李忠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底下人的动作倒也快,手脚麻利的将鞋子脱下。 鞋底上,那清晰的竹蜻蜓绣样,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李忠的心里,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还那么小,却已经来不及长大了。 若不是李忠颤颤巍巍的扶了一把,身边的柳树,只怕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大夫?”年修急匆匆的上前。 李忠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见状,年修心头大骇,可见他是认过尸了,而且已经承认,那尸体就是耿少离。 思及此处,年修慌忙去看苏幕。 苏幕面色如常,缓步朝着尸体走去。 白布被掀开的瞬间,李忠和年修都惊了一下。 少年殒命,面容尽毁。 全身上下,无一完好。 这遍体鳞伤的尸体,但凡是个人,瞧着都会心生不忍,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孩子临死前遭受过什么?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爷?”年修急忙近前,生怕自家爷承受不住。 苏幕目色寡淡,面上无任何的情绪波动,“抬回去,验尸。” “是!”年修行礼。 瞧着苏幕转身离去,李忠面色苍白的拽住了年修,“可得仔细伺候着。” “我知道!”年修当然晓得,耿少离对于苏幕有多重要,可以说,这几乎是她对新生的全部寄托,如今什么都没了,只怕是心灰意冷了吧? 尸体被送进了府衙,交由仵作验尸。 东厂也有仵作,但苏幕却没有把尸体带回东厂,想来若真的是耿少离,他应该不会希望,东厂的人碰他。 若然不是耿少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苏幕面无表情的站在停尸房内,知府和衙役都被清出在外,除了她与年修,任何不得靠近附近,她便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仵作,小心谨慎的解开了少年的衣裳。 其实看到那一身衣裳,年修便大致可以认定,这便是耿少离的尸体。 当初爷是特意挑了上好的料子,让底下人给耿少离做了几身衣裳,又是量尺寸,又是修修改改,照着那孩子喜欢的样式做的。 做出了成衣之后,还特意交由苏幕亲自过眼,这才拿给了耿少离,这些东西,年修在侧都是瞧得一清二楚的,自然不会认错。 可现在呢? 衣衫被护城河的水,泡皱得不成样子,上面的血迹已被冲散了大半,唯有这刀剑、鞭痕还留在衣裳之上,此刻……人亦躺在了停尸台上一动不动,何其悲凉! “鞭痕,刀痕,剑痕,还有烙痕……”仵作连连摇头,“无一不是生前所致,都不是死后伤,可见死之前是受尽了折磨。真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这般丧心病狂,对这样一个孩子下手?” 生前伤?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死因是什么?”年修瞧了一眼自家爷,替她开了腔。 仵作仔细验看,凡事精细,不敢有任何的马虎,“外伤虽然严重,但都不致死。换句话说,这些伤都是适可而止,及时打住,并不要命,真正的致命伤是脑内出血,额角这一块!” 年修疾步上前,瞧着尸体额角的红肿。 “从头皮损伤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摁着他的脑袋撞墙,导致了头内出血而亡,死后才被人弃尸护城河中。这些皮肤上细碎痕迹,都是河中的鱼虾啃噬所致,都是死后形成。”仵作一五一十的回答。 苏幕可以想象,稚嫩的孩子被控制住,一下又一下的,以额触墙,是怎样的场景?估计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若真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死在山寨里,至少死得痛快,不至于被人活活折磨至死。 “爷?”年修低唤。 苏幕起身,缓步行至停尸房边,瞧着那具浑身斑驳的小小尸体。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要石化了一般,锐利的眸子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温度,寒意瘆人。 仵作刚要开口,却被年修一个眼神制止。 爷这般神色,显然是不想让任何打扰。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苏幕盯着这具尸体,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一旁的年修看得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自家爷在想什么? 终于,苏幕有了动静。 年修心惊,只瞧着苏幕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爷?”年修慌忙跟上,“节哀……” 苏幕目光狠戾,立在檐下,杀气腾腾的望着他,“死的不是少离,节什么哀?把人都撤回来,转派暗卫去找,莫要打草惊蛇。” 第615章 “啊?”年修惶恐,骤见着苏幕狠戾的目光,当下行礼,“是!” 苏幕挺直脊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衙大门。 外头,顾西辞刚下马车,“我听得消息,所以赶过来看看。” “费心了。”苏幕抬步就走。 云峰:“??” 就这样? “怎么回事?”顾西辞望着年修。 年修摇摇头,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苏幕前脚进了门,后脚便听得底下人汇报,说是宫里来了消息,皇帝传了沈东湛和栾胜一道进宫面圣。 “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年修诧异,“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不可能让沈指挥使和督主一起进宫的。” 这是事实。 苏幕眉心紧蹙,“盯着,随时来报!” “是!”年修行礼。 这种情况,很显然是出了大事,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想来栾胜很快就会派人来找她,她只需要等着便是。 果不其然,午后时分,栾胜派人过来,让苏幕去一趟提督府。 “爷,您撑得住吗?”年修很是担心。 刚经历了耿少离的事,爷的心里必定悲痛万分,虽然她不相信死的是耿少离,但在年修看来,这就是明摆着的自欺欺人。 “那不是少离!”苏幕只留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的离开。 年修:“……” 爷,这是魔怔了? 提督府。 苏幕进了院子,瞧了一眼站在墙下的栾胜。 从宫里出来,他竟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派人来找她了,可见此事紧急! 睿王在殷都城内禁足,雍王前往边关迎接使团,太子这些日子因为税银一案,立下大功,正受百官恭贺之喜,估摸着也没时间折腾。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义父!”苏幕躬身行礼。 墙头的残叶被风吹下,栾胜一伸手,正好捧于掌心,“杂家记得,多年前你也曾过一趟南都。” “是!”苏幕颔首,“当时是为了吏部之事,我去了一趟南都。” 栾胜点点头,“南都是顾家的地盘,顾震如今老了,给皇帝上了一道折子,说是近来身子不适,已然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请皇帝恩准他卸下官职,且……” 顿了顿,栾胜望着苏幕。 苏幕了然,“遣顾西辞回南都!” 栾胜叹口气,“可见是真的不太好了,所以才会让儿子火速回去,多半是想见最后一面。”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苏幕面无表情。 若是顾震真的快不行了,见儿子最后一面,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顾西辞当初来殷都时,身边无人的样子,想来顾震应该不是很赞同,他来殷都赴考。 “当年,顾家的人指天发誓的,说是再不进殷都入朝,如今顾震不仅自己打脸,还把这脸丢到了皇帝跟前。”栾胜猛地捏紧掌心。 再松开手,掌心的残叶早已化为齑粉,风吹便散。 “如此一来,皇上必定消了气。”苏幕垂眸,接过话茬。 栾胜点点头,“皇上已经派人去找顾西辞了,且着礼部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随顾西辞去南都,你可知道用意何在?” “验看顾震重兵,是否属实?探查南都的境况,以便回禀皇上。”苏幕是个聪明人。 栾胜对此很满意,“让旁人去,杂家不放心,倒不如让你去,因为你够聪明,知道皇帝和杂家想要知道什么,想要……什么结果!” 苏幕若有所思的凝眉。 “南都山高皇帝远,顾震虽然不是尚远,秉性不可相比,但对于朝廷而言,也是一大祸患所在,若是你能替皇上清了这祸患,又或者让朝廷收回南都的大权,皇上必定重重有赏,对你来日更是有益无害!”栾胜已经把话挑明,“苏幕,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苏幕抬眸望他,紧了紧手中剑,佯装恭顺的行礼,“苏幕明白,请义父放心!” “杂家会举荐你,到时候你随顾西辞一起回南都。”栾胜眸色微沉,“但眼前有个问题,皇上似乎也有意让沈东湛去南都。” 苏幕心下一惊,“为何?皇上不信任义父吗?” “当年的顾震和沈丘,算是生死之交,后来顾震回了南都,沈丘也跟着归隐,这交情才算渐渐淡去。”栾胜只是粗略解释了一下,“顾震对东厂深恶痛绝,但对于沈东湛……应该会手下留情,疏于防范。” 苏幕近前一步,“那就是说,如果我此行与沈东湛同行,是为了监督沈家与顾家,是否私相授受?背后勾结?” “不是监督,而是坐实。”栾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诡异,“听明白了吗?” 苏幕心头微颤,面不改色的行礼,“是!” 坐实顾震与沈家勾结,那就是说……皇帝也准备对齐侯府下手了? “苏幕,你不会……舍不得吧?”栾胜忽然扣住她的胳膊,目色陡戾。 苏幕骇然。 第403章 你回来了?你是回来杀朕的? 对于栾胜的突然逼近,苏幕心内波澜起伏,但是面上依旧不改颜色,在栾胜面前她不能有任何的失态,否则牵连的就是她身边的所有人。 “义父不是说过吗?我们这种人连心都没有,谈何舍得?”苏幕慢条斯理的开口,“义父教导,苏幕谨记在心,从不敢忘。” 第616章 栾胜定定的审视着她良久,确定她的确是个冷心冷肠之人,这才松了手,慢条斯理的替她捋着袖口褶子,“苏幕,义父对你严格是为你好,天下之大,想要你我性命之人,不胜枚数。若你不能做到心狠手辣,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是!”苏幕俯首。 栾胜撤了手,“要知道,你是杂家手里……最好的刀!” 好在,栾胜也就是说道说道,并无其他。 苏幕从提督府出来,年修这颗心才算稍稍放下,紧赶着凑了过来。 “爷,督主没说什么吧?”年修忙问。 苏幕顿住脚步,“想让我陪着顾西辞,回一趟南都,应该是皇上担心顾震装病,另有所图,所以才会让东厂派人。” “原来如此?”年修眉心紧蹙,“只不过,奴才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幕没说话,有些话可不敢多说,哪怕是年修也一样,万一连累了年修,他岂非会枉死? “回去,等宫里的消息罢!”苏幕不敢犹豫。 既然栾胜开了口,想必宫里很快就会来找她,她得做点准备才行。 “是!”年修紧随其后。 苏幕寻思着,临走前可得把舒怀远此事安排妥当,“你让人去一趟,让林大夫过来。” “明白!”年修低声回答。 苏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静夏悄悄的从后门进来,快速进了药庐。 “你怎么来了?”李忠一怔。 林静夏环顾四周,“公子呢?” “爷让你过来的?”李忠明白了,“人还没来呢,这两日闹腾得,吃不好睡不好,之前还去了一趟提督府,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凝重,你待会见着爷,说话小心些,别让她再揪心了!” 林静夏点点头,“多谢忠叔!那我仔细等着,不着急。” 稍瞬,苏幕领着年修进门。 “公子!”林静夏行礼,“您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苏幕示意她进屋在说,院子里毕竟说话不方便。 进了门,年修快速合上房门,李忠麻利的去沏茶。 “我要去南都一趟。”苏幕开门见山,“舒怀远那头就着你好生盯着,若是有什么意外,尽快告诉忠叔,你们二人有商有量,切莫冲动行事。” 李忠捻着茶叶的手,稍稍一滞,“去南都?南都大、将、军、府?” “嗯!”苏幕点头,“说是顾震病重,跟皇帝请了折子,还让顾西辞尽快回南都,但是皇帝和栾胜疑心太重,生怕顾震是有所图谋,所以让我跟去看看!” 李忠倒吸一口冷气,“那沈指挥使呢?” 她一个人去,他不太放心。 “沈东湛估计也会跟着去。”苏幕拂袖落座,“皇帝到底是忌惮顾震的,而且顾震很是反感东厂的人,我若是单独去,只怕适得其反,有沈东湛压着,顾震不会轻举妄动。” 李忠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舒怀远的伤势已经稳定,不过栾胜下手太狠,醒转尚需时日。”林静夏可不敢马虎,如实禀报,“我会一直盯着的。” 李忠端了杯盏过来,“舒云这边你也放心,我看着呢!” 父女二人皆无恙,唯独耿少离……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就好!”苏幕点点头,心里揣着事,面上自然也没了往日的笑容,“关于少离,你们暗中还是要查,不要放弃!他定是还活着,我不相信他死了!” 李忠没说话,林静夏倒是应了声,“是!” “水生……”苏幕忽然开口。 林静夏忙道,“您放心,沈指挥使把人弄出来了,怕惹人怀疑,到时候牵连到四时坊,所以沈指挥使把人另外安置在一处农家。水生能活下来,多亏了公子和沈指挥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这话就不用说了。”苏幕抬手,“早前也不知道,你就是夏管家的女儿,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得自己人。” 说起这个,林静夏有些不好意思,面颊略略升起一片绯红。 这不就是真正的,丢人丢到家了?! “都是大难不死的人,能活着就是万幸。”李忠低低的开口,“爷,那您此去南都,要多少时日?有沈指挥使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上次去定远州,因为一个尚远,苏幕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回来,李忠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忠叔?”苏幕有些无奈的望他,“您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沈指挥使?他这还没过门呢,您就拿他当心肝似的?” 过门? 李忠笑了笑,“沈指挥使不需要过门,他能翻墙!打从您把墙边上的人都撤了,咱就知道,您这心里是什么想法。今儿翻墙,明儿翻窗,后天……” “打住!”苏幕眉心陡蹙,“越说越离谱!” 李忠带着慈母般的笑容,巴巴的望着她,但愿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自家小姐成亲生子,老爷夫人瞧不见的,他替他们看着,也是好的! “公子,那您什么时候走?”林静夏问。 苏幕摇摇头,“等皇上的消息吧,这种事总归要皇帝下旨,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南都,否则到了那里,还不得被顾震轰出来?” 顾震那脾气,她早有所闻,据说是蛮横又不讲道理,极为固执,且分毫不给任何颜面,只看他怼了皇帝,驻守南都而不回朝,就知道他那性子有多强硬。 第617章 “这倒是!”李忠凑近了低语,“可惜您的身份不能露,否则依着老爷的关系,倒是可以……可以说上那么一嘴!当年老爷还是军医的时候,在战场上救过他,去了南都遇见了生死关头,您就、就……别跟他客气。” 苏幕没说话。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关键是,顾震会相信吗? 再退一步,就算顾震会信,她也不想多说,知道得人越多,对她没好处,有沈东湛在,用他的人情不就成了,她又何必暴露身份? 反正她与他,都一样! 提前安排好了相关事宜,苏幕便着年修准备去南都之物,有些东西还是要早早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去了那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午后时分,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让苏幕进宫面圣。 苏幕也不敢耽搁,捋了捋身上的官服,紧赶着便进了宫,皇帝传召,可得仔细。 寝殿内。 皇帝的身子不大好,听底下的太监说,沈指挥使走之后,皇帝便服了药,这会是刚刚苏醒,整个人靠在枕垫处,神色有些恹恹的。 苏幕近前行礼,“奴才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皇帝皱了皱眉头,许是真的因为年纪大了,看人的时候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仿佛是瞧不太清楚。 苏幕没敢抬头,皇帝不出声,她便一直跪在那里。 在一阵轻咳过后,皇帝冲着苏幕招招手,“起来吧!苏幕,你走近点,靠朕近点。” “是!”苏幕俯首,弓着身近前,时刻谨记着自己当奴才的本分,将卑躬屈膝的奴相,牢牢的刻在骨子里。 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躬了身,近在跟前的苏幕,“苏幕,你可知道朕叫你进宫,所为何事啊?” “奴才愚钝,不敢贸贸然揣测圣意,请皇上恕罪!”苏幕毕恭毕敬,言语间极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 皇帝与栾胜不一样,栾胜终究是爱惜自己的刀子。 如栾胜所言,她是他手里最好的刀子! 但皇帝不一样,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他今儿能夸你,明儿就能杀你,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你呀,虽然是栾胜一手调教,可这胆量到底是差了点,栾胜在你这个年纪,什么话都敢跟朕说。”皇帝掩唇轻咳,蜡黄的面上漾开一丝凉意,“朕会给你下一道旨意,你带着人去一趟南都、将、军、府,顾、将、军病了,你替朕去探他的病!” 苏幕扑通跪地,“奴才领命!” “是病得不轻,还是脑子不清楚,你看清楚,回来再禀报朕。”皇帝声音低沉而幽冷,“朕要听实话,明白吗?” 苏幕垂着头,“奴才明白,皇上放心!” “东厂办事,朕素来放心,何况你又是栾胜举荐。”皇帝又是一阵低咳,“你可别辜负了你义父,一番苦心啊!” 苏幕磕头,“奴才誓死效忠皇上,忠于朝廷!” “那就好!”皇帝精神恍惚,许是刚苏醒的缘故,恹恹之色丝毫不减,“渴了,给朕倒杯水!” 苏幕赶紧起身,“奴才这就去!” 须臾,苏幕便倒了杯水回来,毕恭毕敬的奉至床前,“皇上,奴才伺候您喝水。” “嗯!”皇帝靠在那里,瞧着苏幕步步逼近,抿一口水,抬头看她一眼。 苏幕不敢直视龙颜,始终垂眉顺目。 皇帝瞧着她光洁的额头,笔挺的鼻梁,小巧而圆润的鼻尖,以及那微抿的薄唇,合着她身上惯有的凉薄之气,显得分外的淡漠。 像是…… 像是记忆里的某个人。 下一刻,皇帝骤然握住她的手。 苏幕心惊,好在她速度快,否则这杯水定是要倾翻在龙榻之上,若是如此,只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皇上?”苏幕呼吸微促。 皇帝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张脸,苍老的面上逐渐浮现清晰的冷意,连原本浑浊不清的眼眸,都裂开了明显的恨意,“是你!” 苏幕不明白,皇帝到底在说什么? “奴才该死,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苏幕挣扎了一下。 奈何皇帝死死抓住,她握着杯盏的手,“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回来了?你是回来杀朕的对不对?对不对?说话!” “皇上,奴才是苏幕,您看清楚!”苏幕骇然。 很显然,皇帝神志不清了,把她当成了某些人。 “你要杀了朕?”皇帝眦目欲裂,“朕先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音落,皇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势一推。 苏幕倒是没被推到,只是连退数步,旋即站稳、跪地、磕头,“奴才该死,苏幕该死,请皇上恕罪!” 皇帝却好似疯了一样,连带着枕垫都摔在了地上,“来人!来人!” 这一声喊,惊出了苏幕一身冷汗。 可她不敢动,哪怕皇帝要杀她,她也只有坐以待毙的命。 “父皇?”李璟疾步进门,慌忙冲到了床边,快速摁住了疯癫的皇帝,“父皇,是儿臣啊!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您儿子!” 皇帝好似忽然间回过神,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李璟,俄而又把视线落在了苏幕身上,紧接着开始环顾四周,仿佛是在找寻什么? “父皇,您没事吧?”李璟温声低唤,“儿臣是您的太子啊!父皇,您睁眼看看儿臣,儿臣一直都在您身边!” 第618章 皇帝好似松了口气,身子骤然脱力般后仰。 李璟当即冲着苏幕使了个眼色,苏幕忙将地上的枕垫捡起来。 “父皇,您是累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李璟将枕垫重新塞在了皇帝的背后,转头冲着苏幕低喝,“没用的东西,伺候人都不会,要你作甚?还不快滚出去!” 苏幕当即行礼,“奴才告退!” 这一折腾,苏幕脸色自然好不好哪儿去,出来的时候脸都青了,好在……全身而退。 “爷?”年修也吓得半死,方才寝殿内皇帝那一顿吼叫,他恨不能直接冲进去。 奈何奴才就是奴才,谁敢擅闯皇帝的寝殿,除非活腻歪了! “还好太子来得及时,否则我性命休矣!”直到走出了宫门,立在了宫道上,苏幕还是心有余悸,皇帝那脾气说来就来,真是厉害得紧。 伴君如伴虎,真是半点都没错。 苏幕深呼吸,努力平复心绪。 “爷,没事吧?”年修低声问,“回去喝碗安神汤吧!” 苏幕点点头,“多来两碗。” 压压惊! 然则,还没走几步,顺子便已经喊住了两人。 “苏千户!”顺子上前行礼。 李璟方才救了她,她自然也不能太过造次,敛眸瞧着眼前的顺子,心知这是他家主子的意思,“何事?” “太子殿下说了,请您在御花园里等一等,他马上就会出来。”顺子笑着行礼,“这是殿下的原话,您看……” 年修皱眉,听这话的意思,太子进门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又或者,李璟原就是来找苏幕的,谁知道竟是遇见了这样的事,碰巧救了苏幕。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苏幕应声。 顺子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爷,真的去?”年修不太喜欢李璟靠近自家爷,每次都没好事。 在年修现如今的印象里,所有人对苏幕好,都是有代价的,一个个想从她身上索取、索取、再索取,唯有沈东湛……原以为是死对头,结果却是真情实意的付出,能替她做的,皆是一一做尽。 “能不去吗?这是宫里。”苏幕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身不由己,“走吧!” 御花园就御花园,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李璟做什么事。 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苏幕淡然饮茶,眉眼从容。 李璟立在回廊里,远远的瞧着那一抹身影,不由的眉眼舒展,打心眼里高兴。 “殿下?”顺子低唤,“您不过去吗?” 李璟回过神来,都到了这儿,哪有不过去的道理。 “太子殿下!”见着李璟过来,苏幕放下杯盏行礼。 李璟伸手搀了了她一把,“没有外人,无须多礼。” 谁知,苏幕快速往后撤了一步,“您是主子,苏幕是奴才,不管有没有人在场,礼数不可废,这是规矩。” 她这是明明白白的,跟他划清了界限。 尊卑,有别。 李璟也不恼,“本宫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所以本宫也不会为难你。” “方才的事情,多谢太子殿下。”苏幕躬身行礼,“奴才感激不尽,定当铭记五内。” 李璟喉间滚动,从顺子手中接过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本宫听说,你要去南都探顾大、将、军的病,想来也没什么可赠你,不如拿一点旧物让你带着。” “殿下言重了,奴才不敢当!”苏幕俯首。 李璟打开盒子,是一条金玉带,“这东西代表着本宫,是父皇所赐之物,你且带在身边,若是顾震敢对你不利,也好暂时用本宫的名义顶一顶。” “殿下,奴才是奉命去南都,自有皇上的圣旨庇护,您大可不必如此。”苏幕拒绝。 李璟瞧着手中的盒子,“你是说,本宫这是多此一举?” “奴才不敢!”苏幕敛眸。 她,就是这个意思! 顾震要是想是杀东厂的人,饶是有当朝太子的金玉带又能如何? 南都山高皇帝远,杀一个东厂千户又如何? 李璟这是坐井观天,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可这话,终究也不能当着李璟的面说,毕竟太伤这位太子殿下的自尊。 正当苏幕寻思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摆脱李璟的纠缠,耳畔便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弟弟。”长公主李瑶晃着手中的马鞭,慢慢悠悠的上前,身边跟着年轻俊秀的小太监。 这人并不面生,苏幕认得。 当初在庭芳楼,李瑶将他拽出,还生生闹了一场,整个殷都城的人都瞧见了,顾西辞说过,这人是当年的简家遗孤,说起来……跟东厂有仇。 “这是干什么?”李瑶一眼就瞧见了,李璟手中的木盒子,“太子殿下该不会是想……” 话未说完,她饶有兴致的瞧了瞧李璟,然后打量着苏幕。 苏幕被她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毛,明明她跟李璟什么事都没有,可让李瑶这么一看,倒像是有什么苟且似的。 “公主千岁!”苏幕行礼,“两位主子叙话,奴才就不打扰了,奴才告辞!” 语罢,苏幕快速退出了亭子。 李璟倒是想拦阻,碍于长公主在侧,只能就此作罢,讪讪的收回了木盒,睁眼瞧着苏幕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619章 “哟,瞧着一脸情深的样子,果真是对她不一样。”李瑶晃动着手中的马鞭,“太子这是真的上了心啊!” 李璟白了她一眼,“皇姐这是打哪儿来?怎么就这么巧……” “这么巧,坏了你的好事?”李瑶坐定,顾自倒了杯水,“璟儿,不是皇姐非要多这一嘴,而是咱们身为皇室中人,玩玩也就算了,真心是什么东西?还是要省着点用,免得到了最后,真心成了刀子,会要了咱的命!” 李璟面色微沉,不得不承认,长公主的话是有道理的。 “你过来!”李瑶瞧着身边的小太监,修剪得极为圆润的指尖,轻勾起小太监的下颚,“瞧见没有?男人和女人一样,包括太监也是,征服就完事,得到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璟眉心微凝,嫌恶的瞧一眼“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的小太监,头也不回的离开。 “公主,太子殿下似乎不高兴!”小太监笑道。 李瑶叹口气,“当了太子的人,还这般不稳重,还得我来为他谋个前程,真是心累得慌!什么时候能长大点,懂事点,不至于让我这般操心。” “公主比起太子殿下,更加沉稳,更加有谋略。”小太监上前,含笑揉着她的肩膀,“只可惜了,公主是个女儿身,若您是男子,这太子之位定然是您的!” 李瑶面色一怔,若有所思的回眸看他…… 第404章 他的蓄谋已久 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而有些人……你即便再努力,也跨不过这道沟壑,就好像李瑶身为长公主,奈何她是个女儿身。 若然是个男子,那便是皇长子,又是先皇后所出,这太子之位哪儿轮得到李璟来坐? 出了宫。 苏幕才松了口气,今儿这一出,委实让她心有余悸,若不是太子及时赶到,皇帝那一声吼,底下人肯定要把她拉出去,至于是生是死,那就不好说了。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她苏幕只是个奴才罢了! “爷,长公主身边那个……”年修也认出来了,只是方才不敢开口而已,“奴才瞧着,眼神不太对,早晚是个祸害!” 苏幕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来,那人眼神不正,尤其是看她的眼神,带着清晰的憎恨,“简家的遗孤,憎恶东厂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不是着人去查了吗?” “是!”年修颔首,“简素,但是跟了长公主之后,更名为高节,他应该庆幸晚生了一个月,躲过了死劫。不过,当年那三个孩子,如今只活下来他一人,另外两个死得很惨烈。” 苏幕顿住脚步,回眸看他。 话题,到此为止。 “我眼下要去南都,暂时没空料理他。”苏幕道,“他如今跟着长公主,万一长公主计较起来,肯定会闹到皇上跟前。” 长公主李瑶,最得皇帝宠爱,是以养成了骄纵的性子,素来飞扬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若是直截了当的动了她的人,她肯定会不依不饶。 苏幕不想惹这样的麻烦,何况东厂还有栾胜在,她犯不着去当出头鸟。 “是!”年修行礼。 既然暂时不能动,那便留心着,长公主毕竟是个女子,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皇位去。 不过,宫里的动静,瞒不住栾胜。 窗边那盆兰花,开得只剩下最后一朵,再过两日便也会落下。 春兰,尽。 “皇上忽然发了疯似的,要杀苏千户,所幸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否则苏千户怕是回不来了!”奈风如实汇报。 栾胜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修长的兰花叶子,“发了疯似的?” “是,嘴里喊着,是你回来了,是你要杀朕。”奈风俯首。 这话委实有些吓人。 “你回来了……”栾胜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奈风的话,可以想象当时皇帝发疯的场面,那样的惊恐,那样的慌乱,“皇上神志不清,连跟前是谁都分不清楚了!” 奈风点点头,“还好,太子殿下赶到了!” “太子想必是听闻苏幕进宫,早早的就等着了,倒也不是凑巧。”栾胜还不知道,李璟那性子吗?他惦念着苏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奈风站在边上,毕恭毕敬的接过帕子,只是抬眼瞧了瞧,自家督主的神色似乎不太好,隐约有些不悦。 “太子也到了这个年纪,后宫里就这么点女人,也该准备起来了!”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太傅家的小孙女,似乎跟太子年岁相仿?” 奈风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早些年也曾让太子选妃,可是太子心性不定,皇上也就由着他去了。” 何况皇帝的心思,并不全在太子身上。 “该筹备起来了!”栾胜长长吐出一口气,“别让他太闲着!有了孩子,便会定下心来,好好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奈风想了想,忽然间要给太子选妃、塞女人,莫不是因为苏千户的缘故?但这话,可不敢往外说,要不然督主肯定一掌劈了他。 “是!”奈风行礼,“奴才这就让礼部,酌情挑几个名门闺秀,免得到时候太子殿下觉得,督主太过决断。” 栾胜很赞许奈风的办事能力,“让他挑一挑,回头也不好再埋怨杂家!” 第620章 人,毕竟是李璟自个挑的,来日恩爱与否,都是李璟自己的选择,跟栾胜没有半分关系。 此计,甚好。 “圣旨很快就会下来,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下了?”栾胜问。 奈风回过神来,知道他问的是苏幕之事,当下行礼应声,“督主放心,都备下了。” “你去问问,还缺苏幕吗?”栾胜摩挲着手中的佛串子,“缺了就给补上,毕竟是去南都,山高路远的。” 奈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千户出行,督主何曾亲自操过这份心?当然,既然栾胜开口,奈风遵从便是。 只是,白日里这么一闹腾,苏幕什么心思都没了。 傍晚时分,宫里来了圣旨。 苏幕接旨,奉命护送顾西辞回南都。 其后奈风来了一趟,问过些许明面上的话,被苏幕打发了回去。 夜色沉沉。 院中,凉风习习。 耳畔,鸟语虫鸣。 “这都站在那里多久了?”李忠近前,“明儿要出发,怎么还不早些歇着?” 年修低声回答,“不肯歇着,多半是在等墙头那位呢!可今儿不知怎么了,都这个时辰了,墙头还没动静,保不齐……今晚不会过来了。” “哦,望夫石呢?”李忠恍然大悟,“许是今晚在收拾行囊,不是说要一起去南都吗?路上见着也是一样的。” 年修摇摇头,“我瞧着不一样,你看爷那副样子,像是能一样吗?” “一晚上不见,就犯相思病?”李忠有些不敢置信,“这二人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深厚?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年修啧啧啧两声,“你懂什么?这是过命的交情,跟那些风花雪月,咿咿呀呀戏本上唱的,完全不一样。” 李忠:“……” “沈指挥使多次舍命救过爷,爷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得跟着软和下来。”年修叹口气,“从定远州,到永慰县,再到煜城,我这对眼睛,都是看得真真的。为爷卖命的人很多,可真情实意护着她、疼她,把她当个正常人的,太少了……” 这话,李忠无法反驳。 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苏千户,是杀人的刀,是冷冰冰的东厂鹰爪,唯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沈东湛让她活了,活得像个人! “怎么还没来呢?”李忠也开始着急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年修翘首期盼,“按理说不应该啊!” 不管有什么事,沈东湛跑苏宅,总是跑得最积极的。 蓦地…… “哟哟哟,来了来了!”李忠忙拍着年修的胳膊,“哪儿,冒头了!” 年修定睛一看,“哎呦,是他们!” 然则,唯有周南一人从墙头跳下。 李忠:“……” 年修:“……” 失算了? “苏千户!”周南行礼。 苏幕瞧了他一眼,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 周南笑道,“我家爷,请您过府一叙。” “沈府?”苏幕愣怔。 往常都是沈东湛自己过来,她甚少去沈府溜达,今儿吹的什么风,居然让她去沈府? “是!”周南神秘兮兮的笑着,“我家爷说了,今儿是个好日子,请您喝茶、赏花!” 喝茶倒是没什么,这赏花…… 苏幕瞧着黑漆漆的天色,大晚上的,赏什么花? 赏银子花? 不过,沈东湛既然开口了,苏幕自然是要去一趟的,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年修心中狐疑,默不作声的跟在苏幕身后。 沈府和苏宅,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安静。 大概是两位主子,都不喜欢喧闹,所以底下人都默契的保持了安静,内外巡守严密,各司其职,谁也不敢多话。 周南领着苏幕进了宅子,其后便落在了主院外头,“苏千户自己进去吧,这里里外外的人,咱都给差开了,不会有人近前打扰,您只管放心便是。” “好!”苏幕抬步进门。 年修刚要迈步,却被周南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年修皱眉。 周南横了他一眼,“跟着苏千户那么久,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瞧见这儿,外人莫入吗?我都搁这儿,你还往里头冲冲冲的,怎么的,你是蒜还是葱?就知道辣眼睛!” “你骂人!”年修脸都气歪了。 周南挡在了门口,扯了扯唇角,“骂你都是轻的,我这手指头都快戳废了,你还敢进去?” “什么手指头?”年修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周南在说什么? 风吹着灯笼摇晃,微弱的光亮从头顶落下。 年修真的瞧见了,周南血迹斑斑的指尖,一点点的红点点,像是……针尖戳的?哎呦,他这七尺男儿,还学姑娘家绣花? “你这是干什么呢?”年修全然忘了方才的怒气,一门心思研究,周南绣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飞禽走兽?花鸟虫鱼? 想了想,年修愕然心惊,“该不会是给我家爷,绣什么喜服吧?” “呸!”周南啐一口,“什么喜服,我这手艺还打量着绣喜服?到时候鸳鸯绣成龟,这两位爷,不得要我命?我莫不是嫌命太长?” 那年修就不明白了,“那你干什么了?” “过来!”周南招招手。 第621章 年修凑近。 “我跟你说……”周南伏在他耳畔,嚼舌根。 院内。 苏幕缓步朝内走去,四下黑漆漆的,唯有不远处的回廊里亮着灯笼,风一吹,吹得灯笼肆意摇晃,整个院子尽显光影斑驳。 “沈东湛?”苏幕低唤,“你玩什么花样?” 怎么回事? 黑漆漆的,也不掌灯。 拾阶而上,步上回廊。 苏幕站在灯笼下,葳蕤的光笼在她身上,身形纤瘦而颀长,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宛若凝了散不去的凌寒之气,防备之心油然而起。 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身上带刺。 眼下,亦是如此。 握紧手中剑,苏幕眯了眯眸子,“我数三声,沈东湛,你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园子!我苏幕,说到做到!” “烧了?”回廊尽处,沈东湛含笑伫立,“苏千户这心,可真够狠的!” 苏幕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的人。 二人面对面站着,兀自勾唇,表情都是一致的。 “沈东湛,你玩什么花样?”见着他出现,苏幕一颗心总算落回原位,戒备逐渐放下,“这样戏耍我,很有趣吗?” 沈东湛缓步朝着她走来,今儿的他,穿得格外精神,不似平素的暗沉之色,倒是明艳了不少,穿着一身较为亮眼的蓝袍,腰间玉珏随着他的迈步而轻轻摇晃。 “不是说,要请我喝茶,请我赏花?”苏幕环顾四周,“茶香未闻,百花未见,你这是让周南来诓我的吧?” 沈东湛终于走到了她面前,笑盈盈的立着她身侧,看向她的眼睛里,亦盛满了温柔,“茶已泡好,就在后院,至于这花嘛……已过百花盛开的季节,但我想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后院走去。 苏幕心头满是狐疑,不知道沈东湛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 踏入后花园的时候,眼前骤然一亮。 放眼望去,树上、廊里,花灯盏盏,五彩斑斓,每一盏花灯上,都写着她的名字,一笔一划皆惦念,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有的花灯,都围绕着一棵芙蓉树而亮。 仿佛,就是因树而生。 “我特意向匠人请教,做了这些芙蓉花灯,可惜一开始做的时候,委实有些不上手,做得不三不四的,好在做得多了,便渐渐的习惯了!”沈东湛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到了芙蓉树下,“可还记得这棵树?” 苏幕回眸看他。 “江家废墟上,你对你父母最后的寄托。”沈东湛扬起头,瞧着眼前的芙蓉树,“栾胜说要斩了去,我便悄悄的留下,一则气死他,二则……我舍不得你难过。” 苏幕眼眶猩红,眼角有些潮湿,“你说你这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拿刀子的手居然去做花灯?还说这样煽情的话,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风尘浪子,那些酸溜溜的话信手拈来。” “所有酸溜溜的话,都是精心酝酿,我待旁人可没这般耐心。”沈东湛伸手将她圈在怀中,箍着她的腰不撒手,“这话,只对你一人说。” 苏幕有些心虚,之前她还怀疑他玩什么花样,没想到,所有的处心积虑,都只是为了逗她高兴。 “沈东湛,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花,我赏过了,很喜欢,那么……茶呢?”她仰头笑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花灯的光亮。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只觉得花灯映照之下,怀里的人分外娇艳,尤其是嫣然一笑间,仿佛连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这要命的,小妖精。 “茶,有得是!”沈东湛以额头,抵着她的额,“我方才喝过了,还有些烫,你若是着急喝茶,不如先尝一口?” 苏幕:“……” 置于她腰间的手,徐徐收紧,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如雪花落唇,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温和,极尽小心翼翼,何其珍视。 苏幕稍稍一怔,便回应了他的温柔缱绻。 双向奔赴的感情,最是令人心悸。 年少时的情感,那样的干净而热烈,你眼中唯有我,我眼中亦只有你,天下皆你,你便是天下。 直到苏幕有些气息不匀,沈东湛才算放过她。 苏幕面颊绯红,不似平日里那副寡淡之色,灯火阑珊里,眼角眉梢都带了难掩的柔和,以及属于女子的羞色。 她原就生得好,只是身为东厂千户,需得冷脸示人,否则无法服众。 如今这一抹娇色,让沈东湛看得有些痴愣,“我怎捡着,这么好一宝贝?” 苏幕被他逗笑了,“再敢胡言乱语,仔细我不客气!” 语罢,她挣开他,转身去解了一盏花灯,心满意足的提着花灯在手,进了亭子里坐着。 亭子里的炉子上温着一壶水,早已“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将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在桌案上,苏幕眉眼含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如今想来,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喘气,有时候也有别样的意义。 比如说,为了遇见该遇见的人。 又比如说,为了逢着该逢着的情。 沈东湛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低声轻语,“别动!” 苏幕向来不喜欢,有人站在她身后,可是这一次,她试着去信任,发髻上轻了些许,紧接着便自己的发冠被摘下。 第622章 下一刻,沈东湛重新为她戴上了发冠。 苏幕:“……” 这是作甚? “早就找了甄宝斋定制,谁知一直东奔西跑的,也没机会给你,今儿终于有了与你,好好独处的机会,终于可以拿来献宝。”沈东湛满意的瞧着发冠。 他就知道,这芙蓉连枝着明珠发冠,最是适合她。 苏幕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冠,回眸瞧着他,“好看吗?” “好看,真的好看!”沈东湛笑盈盈的提着小壶,动作娴熟的沏了两杯茶,一杯自饮,一杯赠尔。 寂静的小院,情意正浓。 清水煮茶,灯火正阑珊。 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沈东湛,你可记得,第一次去定远侯府的时候,你做过什么?”苏幕饮茶,低眉间幽幽的开口。 沈东湛一怔,这还真是送命题。 四下,寂静无声。 苏幕慢慢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自己做过什么,竟都想不起来了?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嗯?” 她尾音拖长,笑得何其邪魅。 沈东湛脑瓜子嗡嗡的,皱眉瞧着自个的手,好像有点印象了…… 第405章 单身汪的狗粮 在定远侯府的密室内,两人同时挤进了甬道内,当时沈东湛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女子,毕竟这般杀伐决断,下手狠辣,素来以男儿身示人,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女子。 苏幕与他旗鼓相当,若是正儿八经的交手,沈东湛要赢她委实有些吃力。 这二人所学不同,沈东湛处处留有余地,而苏幕出自东厂,讲求一击毙命,这就是二人的差别所在。 “想起来了?”苏幕问。 沈东湛轻咳一声,默默的蜷起手,“彼时不知道,你是女儿身。” “还说了句什么来着?”苏幕呷一口清茶,“哦,苏千户,练得极好!” 沈东湛:“……” “手感很好?”苏幕放下手中杯盏。 沈东湛顿了顿,仿佛陷入了沉思。 苏幕眉心陡蹙,“怎么,还需要回温一下?” “可以吗?”沈东湛诧异的抬眸看她。 苏幕:“……” 所谓不要脸,大概就是他现如今的样子。 “开玩笑的。”沈东湛笑盈盈的看她,“当时不知道,如今却是知情,这厢还没成亲,总归不好这般……” 他瞧了瞧自己的手,千金难买早知道,若早知道,她会成为自个的媳妇,当初就该……咳咳咳,后悔得似乎有些晚! “想什么呢?”苏幕一声低唤。 沈东湛当下回过神来,“没想什么,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委实妙不可言,当初喊打喊杀,势不两立,如今……” “你还是可以选择,势不两立!”苏幕轻嗤。 沈东湛摇摇头,“我站这你这边。” “要点脸。”苏幕揉着眉心。 沈东湛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沈丘那张老脸,但凡爹要点脸,也不至于跑了这么多年,被娘一路追杀了这么多年。 说是追杀,若是真的追上了,娘还舍不得杀他呢! 最多是跪搓衣板、滚针板,又或者压床板,横竖都是皮肉受苦,无碍于性命。 “脸这东西,对着外人是该要,对着自己人,就不必了,一味地端着作甚?”沈东湛摇摇头,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幕眉心微凝,“这就是你在齐侯府学的?” “我自小便有一位师傅,教导我功课,但是这位师傅很是不一样,旁人教四书五经,他教你如何阴谋诡计。师傅说,教你不等于让你去做,就好像刀子给你,不一定让你去杀人,而是在别人动你的时候,你有足够的能力还手。”沈东湛兀自笑了笑。 苏幕有些诧异,“这倒是跟宫里的那些师傅,皆不同。” “极为不同。”沈东湛道,“听娘说,他是一位隐士高人,在我及冠之后便走了,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尊称一声师傅。” 苏幕:“……” 还能有这事? 哪位师傅,不想让自己的弟子遍布天下? 哪位师傅,不想让徒儿名震天下? 若是徒儿有出息了,师傅也跟着沾光,像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连个名字都不留下的师父,委实不简单! 看样子,真的是隐士高人。 “师傅教了我不少东西。”说起这个,沈东湛还觉得有些可惜,师徒缘分居然就这么散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苏幕敛眸看他,“至少你还有个师傅,不似我!”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其后又靠着手里这把剑,以白骨和鲜血为基石,一步步走到了千户的位置,成为栾胜的左膀右臂。 她不是靠运气,靠的是命硬和心冷。 瞧着桌案上的芙蓉花灯,苏幕幽然叹口气,“明日就要去南都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震这人,我早年听我爹提过,性子极为刚烈,连当今圣上都对他忌惮三分,他跟我爹不一样,我爹这人素来喜欢玩心术,可他呢……与尚远一般,靠的是拳头和刀剑,才走到了今日!”沈东湛面色凝重。 苏幕点点头,“我也有所耳闻。” “更关键的是,他恨东厂的人。”沈东湛徐徐起身,“东厂早些年也有派人去盯着顾震,可最后如何,你知道吗?” 第623章 苏幕侧过脸,仰头望他。 “被他扒了皮,悬在了城门口示众。”沈东湛望着她,眼里有些担虑之色,“其后将尸身送回殷都,亲自交到了栾胜的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他这是在警告义父。”苏幕明白。 沈东湛点点头,“所以你若是去了殷都,可得小心,顾震年纪大了,比之年轻的时候,更加刚烈不好对付,他若是想对你出手,你怕是会有危险。南都,山高皇帝远,跟定远州那边的情况,有得一比,堪称小朝廷。” “我知道!”苏幕叹口气。 东厂的名声不好听,难免树敌众多。 “去了南都之后,尽量避免与顾震单独、正面接触!”沈东湛叮嘱,“这不是开玩笑,以顾震那性子,知道你是栾胜的义子,保不齐第一次见面,就能一掌劈了你。” 苏幕知道,沈东湛不是在开玩笑。 尚远兴许还会顾忌着,皇帝的颜面,对待朝廷来人,留几分薄面,但顾震不一样,当初他就是与皇帝起了争执,才固守南都,再没回过殷都。 “不是病了吗?”苏幕叹口气,“多多少少,得假装一下吧?” 沈东湛摇头,“杀了你,山高皇帝远的,你以为皇上会拿他如何?到时候你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也不过成全了栾胜与皇帝的一个借口而已。别做无谓的牺牲,不管是顾震还是皇帝,又或者栾胜,都没有你自己的命来得重要。” “我记下了。”苏幕也不矫情。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年修和周南在外头候着,两个人都开始打盹了,内里才有了动静,苏幕提着一盏芙蓉花灯出来,瞧着心情不错。 “爷?”年修赶紧迎上去。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花灯,“回去吧,得准备准备,去南都。” “是!”年修伸手,作势要去接她手里的花灯,谁知却被苏幕轻巧的避开。 年修:“……” “还是改不了瞎这毛病!”周南低声吐槽。 年修回眸,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这一晚上没少埋汰他,没完了是吗?活该针戳指尖,就该扎死得了,下辈子投胎做个长舌妇,也好将这本事,发扬光大。 不过,现在不是逞口舌之争的时候,年修只能作罢,疾追苏幕而去。 此夜虽长,其心却暖。 日出东山,晨光熹微。 一切早已准备妥当,顾震在折中言明病重,所以此行绝对不能耽误,自然是越快出行越好,皇帝也特别想知道,顾震到底……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 沈东湛在前,苏幕在后。 车队快速出了殷都城,栾胜就在城外候着。 “义父!”苏幕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栾胜着便衣相送,乍一眼瞧着,倒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对着自己的义子,有诸多不舍与关爱,可实际上呢?东厂提督,杀人如麻,最不缺的就是义子。 “此去南都,要分外当心,若是觉得情况不对,速速传消息回殷都。”栾胜瞧了奈风一眼。 奈风将一只笼子递上,“千户大人,这是传讯的鹰隼,督主特意吩咐,请您带着,若有急报可速速传回殷都。” “是!”苏幕垂眸。 年修疾步上前,毕恭毕敬的接过。 “多谢义父!”苏幕再次行礼。 栾胜负手而立,瞧着眼前眉清目秀的人儿,面上委实百般不舍,“苏幕啊,杂家知道你为人机敏,即便到了南都也有办法自保,但有一条,你怕是无能为力。” 苏幕心头一紧,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别忘了,你身上的东西还没解。”栾胜凑近了她,冷然低语,“这东西若是发作起来,怕是比顾震更可怕,你早前就受过一回,想来也知道其中滋味。” 苏幕呼吸微窒,“苏幕明白,一定会在毒发之前赶回来。” “不要栈恋,南都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栾胜含笑叮嘱,瞧着何其慈祥,“当然,你若是觉得跟沈东湛一道去南都,便可以恣意妄为,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你!” 苏幕俯首,“是!”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栾胜笑了笑,“去吧,囫囵个的去,完完整整的回来,杂家会在殷都等你,是给你请功还是等着给你收尸,就看你自个的本事了!” 苏幕行礼,“苏幕明白,请义父放心。” “去吧!”栾胜皮笑肉不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自为之!” 苏幕退后两步,旋即翻身上马,“出发!” 队伍继续前行。 沈东湛隔得远,即便瞧见了栾胜与苏幕在对话,却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尤其是栾胜背对着这边,连读唇语的机会都没有。 “爷,你觉得老阉狗会说什么?”周南凑近了问。 沈东湛不知道,但瞧着苏幕的神色很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这老阉狗压根就干不出人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周南摸着下巴,“莫不是威胁苏千户,毕竟这一趟,又是您跟苏千户一块出去办差,这老阉狗怕自个的刀子歪了,就开始敲敲打打的?” 还真别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这跟老父亲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是完全两码事。 老父亲是基于父爱,而栾胜……则完全出于私心,他要的是听话的刀子,自己的走狗,而不是生出心肠的人! 第624章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这刀子生锈了,或者是生出了二心,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折断这柄刀! “走吧!”沈东湛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这里有栾胜、有太子、有皇帝……唯独没有自由! 苏幕一直没说话,也没敢回头,她知道栾胜在队伍中穿插了不少细作,一则是为了盯着她,二则是为了盯着沈东湛,反正都逃不过栾胜的眼睛。 栾胜,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白日里,沈东湛与苏幕谁也没搭理谁,尤其是大众场合,还颇有几分水火不容的意味,底下人这么一看,任是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自家千户大人的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若是再敢触怒她,依着她往日的性子,是会杀人的!而且,还是敌友不分的那种! 只不过到了夜里,苏幕和沈东湛便会悄悄的碰头。 关于这些细作,年修一直留着心,只有这样,到了南都之后才不至于中了圈套,露了马脚。 一路上还算太平,顾西辞会帮着二人打马虎眼,偶尔还能望望风,但是眼见着快到南都了,他这心里头免不得生出几分焦虑。 “瞧着面色不太好!”苏幕转头望着顾西辞。 白日里下过一场雨,所以今天夜里,他们宿在客栈里。 客栈的后面,是一片空地,芳草如茵,风吹草动,放眼望去,绿草如波,层层叠叠,倒是饭后消食的好地方。 “快到南都了!”顾西辞眺望远处,“我便是从这出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这里,免不得有些感慨,人生际遇,真的难以预料。” 苏幕敛眸,“好歹是养育了你这么多年的地方,听着好像一点都不欢喜?” “苏千户喜欢东厂吗?”顾西辞扭头问她。 苏幕愣了一下。 很显然,她不喜欢。 若真的要说点什么,那么……她对东厂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虽然养育了她,让她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却也是东厂,让她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怪物! 她原本可以平安喜乐,原本可以撒娇父母怀中,可惜……都没了。 “大门大户的,有旁人看不到的血腥。”顾西辞幽幽的开口,“苏千户在宫里待过,诸位皇子之间如何勾心斗角,应该不陌生吧?” 苏幕眉心微凝。 确实,不陌生。 “将、军、府里也是如此,我爹这人精力充沛,在女子身上更见分晓。”顾西辞说得很是婉转,却也极具讽刺,“我都数不清楚,他有过多少女人,但他对这些女人,又没多少真感情。偶尔逢着中意的,就会纳为妾室。” 苏幕喉间滚动,真的是没想到这一层。 “皇帝多的是后宫,将、军、府多得是后院。”顾西辞摇摇头,颇为无奈,“女人多了,免不得会有争宠,尤其是诞下过子嗣的女人。少、将、军这个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觊觎着,苏千户可以自由想象。” 风中传来沈东湛的声音,“没想到,将、军、府里还有这般趣事?” “沈指挥使似乎对此很感兴趣?”顾西辞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苏幕身上,“就不怕被某人打断腿,下半辈子不能自理?” 苏幕:“……”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意味深长的瞧了苏幕一眼。 “顾公子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自个,这有样学样的本事,我沈家可没有!”沈东湛怀中抱剑,揶揄般笑道,“顾公子应该明白,什么叫耳濡目染。” 顾西辞笑道,“听说齐侯爷惧内?” 沈东湛:“……” 苏幕别开头,憋了笑。 所以说,不要同读书人咬文嚼字。 “那叫尊重。”沈东湛觉得,换个词儿,这事儿就有点高大上了,“我爹尊重我娘,这有什么不好?后院连个妾室都没有,顾公子说的那些腌臜事,咱是没机会碰着了!” 顾西辞倒是松了口气,“这种事,自然是越少越好,希望有朝一日,这世间的男儿都懂得尊重女子,世间的女子都能觅得如意郎君,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花前月下是她,柴米油盐是她,白头偕老也是她!” 沈东湛瞧着苏幕,恰苏幕亦抬眸看他。 四目相对,二人会心一笑。 “夫人脾气不太好,但其实口硬心软,倒是那二姨娘,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加上她那儿子和刁蛮任性的女儿,估计不好应付,你们能避开就避开。”顾西辞这是给他们做心里铺垫。 苏幕敛眸,“不好过又如何?你不也过来了?” “我不一样。”顾西辞轻嗤,“我是养在后院犄角旮旯里的人,与那些人前显贵的公子和小姐不同,顾家所有的场面都不需要我,所以从小到大,我基本没怎么出现在人前,但人人都知道,后院有位病怏怏的公子。” 苏幕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还能说什么呢? 她不是他,无法体会他如今的心境,也替代不了他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辱,没有亲自尝试过的感同身受,都只是虚伪的一种表现。 罢了…… “将、军、府内姨娘不多,但女人很多,你们自个留心,我无法一一介绍。”顾西辞对此表示很无奈,“有孩子的,基本上都被抬为姨娘了,外人瞧着只有几位姨娘,其实……只是那几位,露面多了而已!没露面的,多得是!” 第625章 女人多了,到了最后,顾西辞都觉得自己脸盲,瞧着谁都长得一样,分不清谁是谁。 沈东湛挠挠额角,“到时候,咱就直接冲着你爹去吧!这要是认什么姨娘和后院的女子,估计小半年都回不了殷都。” 苏幕尴尬的笑笑,瞧了瞧沈东湛,又看了看顾西辞,“我终是明白了,你们二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语罢,她拂袖而去。 “这话错了,我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沈东湛满脸嫌弃的打量着顾西辞,“就你……是!” 顾西辞:“……” 这话还真是答不上来,毕竟,他的确没有女人! 苏幕刚回到客栈,蕃子就急急忙忙的叩门而入,瞧着神色慌张,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年修低喝,一顿训斥之后,接过了蕃子手中的密信,转呈给苏幕,“爷,是从殷都送来的。” 苏幕诧异,狐疑的接过,“我们还没到南都,怎么殷都就来了消息?” “难道是皇上要收回成命,追咱们回去?”年修亦是不解。 密信拆开,苏幕只一眼上面所写,脸色骤变…… 第406章 托好您的牙,别笑掉了! “贡品丢失?”年修面骇色,“这可不是小事,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洛长安缓步行至后窗站着,负手瞧着窗外的夜色,“要知道,贡品不长脚,不会自己跑,最大的可能是被人藏起来了。如今东西在南都丢失,皇上若是真的追究起来,顾家便是首当其冲!” “私藏贡品,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年修不是傻子,宫里的那些手段见得多了,脑子一转便隐约有了猜测,“若是皇上和督主,拿这个当借口……要您杀了顾、将、军,您当如何?” 怕就怕这个。 皇帝和栾胜,谁都不想出手,于是就让苏幕出手杀人,最后南都那些军士闹起来,就拿苏幕去血祭平愤。 “我只要动手,不管能不能杀顾震,都难逃一死。”苏幕很是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杀不了顾震,顾震就会杀了她。 杀得了顾震,朝廷便会杀了她。 所谓骑虎难下,便是如此。 成与不成,她这条命都得断送在南都。 “去和顾公子,还有沈指挥使商量商量吧?”年修也没法子。 这种借刀杀人的事情,平素都是上面的人做,他跟着苏幕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是老老实实的,当一柄听话的刀子。 “顾西辞恐怕早就知道了。”苏幕敛眸,“他一直隐忍不说,应该也是怕消息泄露,又或者是别有目的。” 年修不解,“别有目的?爷,您觉得他是故意把您和沈指挥使……带出来的?” “你以为呢?这小子贼得很,满肚子坏主意。”苏幕无奈的叹口气,眼底却带着赞许,“若我没猜错,他是想保住顾震和将、军、府!” 年修点点头,“有道理。” “皇帝没有下旨,义父只送来一封密信,说明南都那边情况,他们还吃不准,到底是雍王故意弄丢了贡品,以此为朝廷借口,还是贡品真的丢了?”苏幕眯了眯眸子,“盯好那些不听话的眼睛和耳朵,若是有消息送出,直接拦截递我。” 有些消息是不能传回殷都,让栾胜和皇帝知道的! “奴才明白!”年修行礼。 与此同时,沈东湛也知道了“贡品丢失”一事。 “千年雪蚕?”周南挠挠额角,“敢情是偷了……回家抽丝织布呢?哟,这还真是稀罕事,金银财宝不偷,非要偷这么个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完事,还得养着它?这贼可真够蠢的!” 沈东湛掀了眼帘瞧他,“是你偷的吧?” “爷,这话可不敢乱说,卑职一直跟着您呢,怎么能是我偷的?”周南连连摇头,“卑职可没有翅膀,能咻的飞过去。” 沈东湛捏着帕子,擦着手中剑,“不是你话太多,想织块布堵住嘴?” 周南:“……” 敢情,您是嫌我话多?! “爷?”须臾,周南巴巴的凑上去,咧嘴笑道,“您说,这事这么就那么凑巧呢?顾公子提议速速回南都,咱们就日夜兼程的赶路,这南都还没赶到,就来了这消息……” 沈东湛将帕子丢在桌案上,瞧着寒光利利的剑刃,“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咱们晚些启程,是不是这顾公子,就回不来南都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轻呵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是有点……聪明的样子了!” 周南:“……” 难怪顾西辞,急急忙忙的离开南都,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生怕皇帝留他当人质,所以马不停蹄的离开殷都。 “这扯谎精,比我还能瞎咧咧。”周南小声嘟哝着,“瞧着人模人样,斯文书生,却原来是这么个东西,撒谎不眨眼!” 沈东湛收剑归鞘,“既然知道,他是故意的,那就好好配合他。” “爷?”周南以为自己听错了,“配合他?帮着将、军、府?” 沈东湛倒吸一口冷气,就这么眯了眯眸子瞧他,“当初苏幕说,要拉着你去东厂当太监,你说我怎么就拦住了呢?” “爷?”周南哭丧着脸,“卑职又、又怎么了?” 第626章 沈东湛恨铁不成钢,“下面的少一点,上面可能就多一点了。” 说着,他指了指脑袋。 周南张了张嘴,爷这骂人不吐脏字的本事…… “从明儿起,马不停蹄赶往南都,以轮班制,不许再中途停下留宿!”沈东湛翻身上了临时床榻,“听明白了吗?” 周南行礼,“是!” 退出了房间,周南便逢着年修。 这两位爷的口吻是一模一样,下达的命令也是一模一样的,难怪人家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与你旗鼓相当之人。 不远处,云峰瞧了一眼离去的二人,转身回房。 “公子,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下令,明儿起马不停蹄的回南都。”云峰如实禀报。 顾西辞坐在烛光里,幽幽的抚着手中折扇,“他们是为了成全我。” 云峰不说话。 “家里应该收到信了!”顾西辞道。 云峰颔首,“按照行程推算,早就收到了,只是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怕就怕,将、军是真的病了,府内事务都掌握在旁人手里。” 这也是顾西辞最担心的事情! 怕就怕,顾震真的是病了,大权旁落,任由那些个肆意妄为的东西,糟践府内的一切。 “回去就知道了!”顾西辞不愿意多想。 既然能出来,自然能回去。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怕过不了今日这一关? 翌日,破晓。 车队便火急火燎的离开,直奔南都而去。 路上,以轮班制行进,再不作任何停留。 眼见着快到南都了,车队终于停了下来,在距离南都数十里外的村镇上停留,稍作休息,整理队伍,等天亮再进城。 当天夜里,便有不速之客,进了村镇。 雍王,李琛。 “雍王殿下漏夜出城。”沈东湛行礼,“臣等,受宠若惊。” 李琛一身黑衣斗篷,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咳嗽,看上去似乎情况不太好,“咳咳咳,沈指挥使不必、不必拘礼。” “外头风大,请殿下移步屋内。”沈东湛身子微微侧开。 李琛点点头,在底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内。 “去把窗户关上!”沈东湛冲周南低语。 周南颔首,快速合上了门窗。 李琛稍坐了片刻,这才稳住了心神,止住了咳嗽。 期间,沈东湛一直在旁边静候,始终未多说半句,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周南奉茶,然后退到了沈东湛身后站着,心里盘算着,这病秧子雍……来这儿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养病,跑出来吹风,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沈指挥使是奉了圣旨而来。”李琛饮一口茶,总算是顺了气,只是说话的声音仍听得出虚弱,“本王既然在南都,自然是要出城相迎的,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沈东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为何沈指挥使,与东厂的人同行?” “既然雍王殿下知道咱们是奉旨而行,圣上何等旨意,臣岂敢有疑?皇上让东厂的人随行,那是皇上的意思,臣不敢妄加揣测。雍王殿下,这是在质疑皇上?”沈东湛三两拨千斤,将这黑锅甩了回去。 他可不想跟李琛解释什么,有什么疑问,让这病秧子皇子,回殷都问他老子去! “沈指挥使所言极是,本王也就是多嘴问了句。”李琛低咳两声,“本王只是提沈指挥使担心,怕东厂的人与你们为难。既然双方相处无事,那本王便也放心了,只是这南都啊……怕是没那么容易进去。” 沈东湛容色清冷,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病秧子,“雍王殿下多虑了,既然臣等是奉命而来,谁敢将皇上的圣旨拒之门外?” “老、将、军病重,现在整个将、军、府由其长子主持事务,这人……”李琛摇摇头,不由的轻叹了声,“性子躁,言语间更是盛气凌人,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只怕沈指挥使进了城,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沈东湛敛眸,“臣来此地,是为了探视老、将、军,不是来看闲杂人的,所以这顾家长子是什么脾气,如何处事风格,都不在臣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指挥使做事,果然令人放心,难怪父皇如此信重。”李琛赞许的点头,“不过,南都城内出的事,沈指挥使应该也知道,父皇让你们过来,不只是探病这么简单吧?”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就知道,他是来套话的,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让人省心! “皇上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咱们就是来探病的,没有收到皇上的其他旨意之前,臣等不会另做打算。”沈东湛躬身行礼,“请殿下见谅!” 南明急了,“沈指挥使这话就不对了,既身为人臣,自然要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尽心竭力,南都出了事,沈指挥使岂可视而不见,置身事外?” 音落,沈东湛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面色沉冷到了极点,“殿下都还没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颐指气使,替殿下发号施令?难不成,你的意思,就是雍王殿下的意思?” 这话一出,南明面色骤变,慌忙跪地行礼,“殿下恕罪,奴才僭越了,奴才该死!” 李琛刚要开口,哪知沈东湛却又抢了先。 第627章 “你是该死,尊卑不分,僭越主子。若是在咱们锦衣卫,就你这样以下犯上,可施以五十军棍,看在你是殿下身边的人,我今儿就不与你计较。”沈东湛一身凌然,威势迫人。 南明慌忙磕头,“多谢沈指挥使。” “周南!”沈东湛道。 周南行礼,心知自家爷要使坏,“卑职在!” “看在雍王殿下的份上,拉下去,二十军棍!”沈东湛音色狠戾。 周南旋即应声,“是!来人!” 南明慌了神,自己可是雍王身边的人,沈东湛怎么敢打他?当即求了自家主子,“殿下,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打狗也得看主人,殿下,殿下……这二十军棍下来,会要了奴才半条命的,奴才若是受伤,如果再伺候您?” “沈指挥使?”李琛开口。 到底是自己身边的人,沈东湛当着自己的面,严惩这家奴,委实不合适,说白了……不也是在打他雍王府的脸吗? “这奴才有句话说对了,打狗也得看主人。”沈东湛冷眼看着,跪地不起,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奴才,“狗咬了人就该约束管制,殿下舍不得,臣替您处置。今儿咬了咱,咱可以不计较,可若是改明在皇上跟前乱窜,就不是二十军棍的事!” 李琛的脸色变了变,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周南快速堵住南明的嘴,把人拉下去,就在外头打,二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外头的声响那么大,自然是瞒不住的。 苏幕坐在屋内,难得心情不错,教年修下棋。 “爷,真不出去看看?”年修有些担心,“这雍王殿下跑到这儿来,肯定没安好心,保不齐在沈指挥使面前,埋汰咱们东厂?” 苏幕落子,“既然知道,那我出去作甚?由着沈东湛对付他,不是很好吗?齐侯府世子对上雍王殿下,也算是旗鼓相当!” 说到底,苏幕也只是个奴才,在主子们面前,终究是低人一等,所以不去凑这个热闹是对的! “不过,这二十军棍,会不会太严重了些?”年修还是有些担心,“何况还是当着雍王殿下的面?这不是在打雍王的脸吗?” 苏幕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杯中水,“你以为,雍王真的会在意一个奴才吗?他在意的是沈东湛的态度,东厂站太子这边已经太久了,如今睿王禁足,雍王迫不及待的想把沈东湛拉入自己的阵营,以巩固自己的势力。” “没错。”年修点点头。 苏幕又道,“有锦衣卫在,雍王如虎添翼,何愁大业不成?” “若是有锦衣卫帮扶,就能跟太子殿下抗衡。”年修瞧了半天,也落不下一子,捏着棋子不知该落于何处? 苏幕也不着急,由着他在棋盘上比划,从容淡定至极。 “雍王在试探沈东湛。”苏幕听着外头的动静停了,这才幽幽的开口,“可惜,沈东湛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雍王碰了一鼻子灰,赔了夫人又折兵。” 年修终于落下一子,“雍王不会罢休吧?” “罢休?这辈子都不可能罢休!”苏幕瞧一眼棋盘上的棋子,慢悠悠落子,吃得年修片甲不留。 年修:“……” 敢情自己犹豫了那么久,下了个寂寞? “一个个,都觊觎着高高在上的皇位,不死不休。”苏幕手一松,掌心里的棋子,哗啦啦的落回棋盒里。 屋子里闷热,她随手捻了边上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蒲扇起风,最适合扇凉。 “奴才觉得,雍王不只是试探,还是为了贡品丢失之事而来。”年修瞧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棋子,生生咽了口口水,“使团的人都在城内,雍王生怕惊动了他们,所以特意出城,大概是想让沈指挥使抢功!” 找回贡品,抢东厂的功,拉拢锦衣卫在侧。 如若不然,将自个摘干净,甩锅锦衣卫或者东厂,以求保全自身。 进可攻,退可守。 “这病秧子……了不得!”苏幕幽然叹了口气。 病秧子雍和爱情脑睿相比,难对付得多! 年修最后那点棋,都让苏幕吃了个干净。 一盘棋结束,外头的人也走了,小村镇终于恢复了平静。 年修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南明被打得很惨,锦衣卫一个个都是练家子,谁都没有手下留情,即便他是雍王身边的亲随,打得那叫一个皮开肉绽,最后直接晕死过去。 苏幕没有表态,只当是笑话来听。 “二十军棍,一棍都不少!”顾西辞站在院中,转头望着刚刚送走雍王的沈东湛,“沈指挥使下手,可真够狠的,就不怕雍王记恨你?” 沈东湛轻嗤,“我若是与东厂一般趋炎附势,虚以为蛇,他也不会找上我。这一顿打,倒是把他的心,打回了肚子里去。” “是吗?”顾西辞一怔。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皇位之争,从来就不是简单之事,论的是心术,斗的是权术,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谁能知? “使团在南都城内,免不得要刁难你们。”顾西辞有些担心。 沈东湛轻嗤,“与其担心我们,倒不如担心你自己,那些夫人、姨娘,还有公子、小姐的,够你喝一壶的!顾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受了委屈哭鼻子!” 语罢,沈东湛转身就走。 第628章 顾西辞狠狠皱了皱眉,愣是答不上话来。 你才哭鼻子,你全家都哭鼻子! “爷?”周南进了屋子,“打得可真痛快,您没瞧见,雍王殿下的脸色都变了!”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早晚,他得收回利息。” “那也得看,您给不给收?”周南有些担虑,“卑职怎么觉得,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您,插手贡品之事?” 沈东湛倒了杯水,“才知道?若然是有事相求,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就是想试一试,我会不会多管闲事?显然,我给了他答案,所以打了他的奴才,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真不是个好东西。”周南低骂了一句。 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好戏在后头呢!” “您说,这什么蚕到底在谁手里?”周南俯首,悄悄的问。 沈东湛也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翌日一早,车队启程,直奔南都城。 午后时分,车队已经抵达城门外,但城门关闭,竟是将他们都挡在了城门外。 “哎呦我这暴脾气!”周南翻身下马,插着腰去锤门,“开门,咱们是奉皇上之命,护送顾公子回南都,尔等岂敢将咱们关在门外?开门!快点!” 简直,岂有此理! 年修亦是愤怒至极,却被苏幕一个眼神制止,有锦衣卫去叫门便罢了,大家一明一暗配合着,无需双方一起出手。 城门,依旧紧闭。 半晌过后,城墙上探出个脑袋,冲着底下的人喊,“等一下,大公子马上就到!” 顾西辞就站在马车边上,冷眼瞧着这一幕。 “看样子,你这顾家小公子的分量不够重,人家压根就瞧不上你!”沈东湛坐在马背上,低眉瞧着顾西辞,唇角勾起揶揄浅笑,“大公子说关门就关门,把自家兄弟关在门外,这兄弟间的情义竟生疏至此,真是可笑。”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更可笑的,还在后面,沈指挥使可得看好自己的大牙,免得笑掉了而不自知……丑!” “多谢提醒。”沈东湛瞧着前方城门,冷眸陡然眯起。 下一刻,他忽然勒紧马缰,抽动马鞭,马声嘶鸣,马儿撒开四蹄,直奔城门…… 第407章 多谢救命之恩! 锦衣卫都指挥使,策马狂奔,刹那间,众人分列两旁。 周南快速抓了马背上的绳索,“爷!” 音落瞬间,绳索丢出。 沈东湛迎风接过,说时迟那时快,冷剑出鞘,绳索如同长龙一般,杳渺半空,只听得“嗡”声长鸣,剑已经牢牢的扎在了城头。 纵身而起,身轻如燕。 那一抹身影快如闪电,抓住绳索几个落点,业已翻身上了城头,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方才喊等下的那个奴才,正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半空中,他张牙舞爪的蹬着腿。 终,落地无声。 一声闷响,一生落下。 沈东湛将绑在剑上的绳索解开,随手丢在地上,一身邪魅难挡,“方才是谁说的,让咱们等一等大公子?嗯……” 他尾音拖长,冷剑在手,“站出来,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试试!” 说过这话的人,已经被他丢下了墙头,这会早就见了阎王爷。 现在,谁还敢再说? 找死吗? “开城门!”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试问,谁人不怕死?一个已经丢下了城墙,再看沈东湛这架势,谁敢忤逆他的意思,他就敢把谁丢下去。 城门打开的瞬间,年修噗嗤笑出声来。 “爷,沈指挥使够狠!”年修低语,“这就把人给撂下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人家打算来个下马威,让咱们在外头等着!沈东湛要是不来这么一招,旁人还以为他好对付,以后的事就更不好办了!” 年修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等人这种事,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这顾家的大公子,还真是够蠢的!” 挡了皇帝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以为惹怒了锦衣卫和东厂,便能讨顾震欢心?脑袋搁在脖子上,是用来顶个的…… 城门大开,车队浩浩荡荡的进城。 沈东湛就在城门口站着,待周南领着马匹过来,旋即翻身上马,回归原位。 “爷,他们这是想给咱一个下马威啊!”周南低语。 沈东湛收剑归鞘,“那我就下马,耍够他们想要的威风!” “估计这会,他们应该着急了!”周南笑道。 原是想把人拦在城门外,来个下马威的,结果人没拦住,还损兵折将,车队直接进了城,可不得着急上火吗? 果不其然,车队行到长街上,便已有人拦住了去路。 顾西辞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来者何人? 顾家长子——顾东朝。 顾东朝是将、军、夫人所生,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他在执掌将、军、府的一切事务,关城门的令应该也是他下的。 现在这么着急忙慌的赶来,想来是知道,沈东湛不好惹了! 可瞧着他那副样子,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仿佛还受了几分羞辱,看别人的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可一世,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 “兄长!”顾西辞上前行礼。 第629章 顾东朝坐在马背上,一点都不没有下马的意思,冷眼睨着躬身在马下的顾西辞,鼻间还发出一声低哼,“当初是谁骨气硬得很,死活要去殷都?现如今是考上了功名,还是谋得了一官半职呢?” “没有!”顾西辞低声回答。 顾东朝抬起头,“没听到!” “我既没有考到功名,也没有谋到一官半职,此番回来,纯粹是因为父亲病重,所以回来探病。”顾西辞音色低沉的回答。 年修转头瞧着自家爷,只瞧着苏幕的面色,沉得能滴下墨来。 别说是苏幕,便是年修都觉得,这顾东朝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太过放肆! “是吗?”顾东朝冷笑,“真是笑死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殷都,结果还是一介白衣,你说你折腾个什么劲呢?” 话音刚落,沈东湛已经策马上前,“城门是你下令关闭的?” “是又如何?”顾东朝昂着头。 都是骑在马背上的人,谁还能高谁一头呢? “你在南都是什么职位?”沈东湛问。 顾东朝一怔,“我乃是顾震顾大、将、军之子,你说我是什么职位?” “少、将、军?”沈东湛又问。 顾东朝的面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沈东湛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这少、将、军之位会落在谁头上,眼下还不一定呢,要不然人家这么称他为大公子,而不是少、将、军? “爷,沈指挥使这是要干什么?”年修问。 苏幕轻哼,“收拾他!” 收拾? 年修瞧着周遭,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南都,对面又是顾家长子,恐怕沈指挥使也不好下重手,否则顾震计较起来,就要倒大霉了! “谁是少、将、军有什么要紧的?”顾东朝冷笑,咬着后槽牙死瞪着沈东湛,“我是顾家长子,这位置早晚也是我的!” 沈东湛容色清冷,目光深幽的盯着他,“那就是说,你只是顾家长子,尚未继承任何爵位。” “那又如何?”顾东朝冷喝。 沈东湛勾唇,笑得凉薄无温,“如何?你无官无职,敢将皇上的钦差队伍关在城门外,你没有继承爵位,敢对我颐指气使,放肆至此,你说我当如何?” “你敢对我……” 顾东朝这话还没说完,沈东湛一记掌风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顾东朝跌落马背的哀嚎声。 大公子落马,众人可不得手忙脚乱吗? “公子?”云峰小心的护着自家公子,徐徐退到一旁看热闹。 顾西辞也不开口求情,就这么冷眼看着,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你、你敢打我?”顾东朝疼得龇牙咧嘴,被底下人手忙脚乱的搀起来,“我是顾家长子,我爹是顾震,你竟然敢……哎呦……” 沈东湛又是一鞭子下去,打在顾东朝的肩上,疼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拽下马!哎呦,疼死老子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势要往上冲。 哪知下一刻,沈东湛骤然策马,马蹄高高提起,狠狠踩在一人的腿上,刺耳的惨叫响彻苍穹,生生震慑住了众人。 马蹄声响起,沈东湛忽然下了腰,冷不丁将一旁的顾东朝拽起,直接扛在了马背上。 “驾!” 马肚子一夹,沈东湛已经挟着顾东朝,策马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 周南:“……” 年修:“……” 云峰:“……” 四下安静下来,唯有马儿在青石板上,踢踏着马蹄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苏幕开口,“去将、军、府!” 看戏! 这出好戏,的确好看得很! 长街上发生的事情,老百姓谁也不敢探头来看,连南都官吏亦未到场一人,可见那一句南都小朝廷,也是实至名归。 要不然,一个将、军、府公子,哪敢这么猖狂? 沈东湛也不客气,该打就打,该拎着就拎着。 一开始,顾东朝在马背上骂骂咧咧的,后来被马颠得实在没了力气,便再也骂不出来了,等着回过神来,被沈东湛一脚踹下了马背。 落地的瞬间,顾东朝觉得自己,三魂归天,气魄入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在胸口憋着,全身上下如同被拆散架了一般,那叫一个酸爽。 “公子!”门童是认得自家公子的。 眼见着公子吃了亏,当即招呼人往外冲。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已翻身下马,一把揪顾东朝,直接扛在了肩头,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内走去,“谁敢冲上来,我就你家公子摔死在地上,也不打听打听,我齐侯府世子,岂会怕你这将、军、府!”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跟在两旁,愣是没敢往前,旁人倒也罢了,这齐侯府……却不是好惹的。 老、将、军三番四次的提及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齐侯沈丘那无赖样。据说,齐侯府的人,各个都不按常理出牌,习惯剑走偏锋,向来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府内这么一闹腾,整个大统领府算是热闹透了。 “你、你放……”顾东朝在马背上被颠得手脚发软,如今挂在沈东湛背上,好一个标准的倒栽葱,那一股子热血,突突突的就往脑门冲,冲得他腑脏翻滚,“放开我……” 第630章 沈东湛大步流星的走这,“顾震在哪?再不带我过去,你们公子可就血脉逆流而死了!到时候真的出了事,算你们的!” 如此,谁还敢耽搁,紧赶着就把人往主院里带。 夫人就在主院内,乍一眼这样的情况,登时愣了三秒,再回过神来,沈东湛已经扛着半死不活的顾东朝进了卧房。 门房哪敢拦着,这阵势瞧着就要命! 顾震这会刚喝了药,在床边的软榻上靠着,听得外头咋咋呼呼的,显然是有些不悦,两道浓眉当即拧起,正要开腔呵斥,哪晓得…… “砰”的一声响,沈东湛将顾东朝如同沙包一般,丢在了他的软榻前。 顾震:“……” 屋子里伺候着的人,瞬时都愣了。 要命咯! 这可是夫人的独子,是顾家的长子,顾大公子啊! 放眼整个南都城,谁敢这般不要命? “老爷!”夫人从外头冲进来,乍见自家儿子倒伏在地,瞧着好像跟死人似的,登时嚎啕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啊!” 顾震坐直了身子,第一时间竟没有动怒,而是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 “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朝儿做主啊!这混账东西,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居然敢这样对待咱们的儿子,还把他打成这样,老爷……您可一定要杀了他,为朝儿报仇!”夫人哭哭啼啼。 吵得顾震极是烦躁,“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倒是把哭声给吼没了。 夫人愣在那里,眼泪还挂在脸上,愣是没敢再哭出声来。 “你是何人?”顾震压着火气。 沈东湛躬身抱拳,“晚辈齐侯府——沈东湛!” “沈东湛?”顾震愕然,“你是沈丘的儿子?” 那一刻,顾震的眼底露出了赞许之色,“好小子,报的是齐侯府的名头,倒不是拿锦衣卫的名头来压我。” “来看伯父,不需要报官职。晚辈就是晚辈,自然当礼敬长辈。”沈东湛行礼,“方才多有得罪,请伯父恕罪!” 顾震松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顾家长公子,关闭城门阻挡,阻挡皇命钦差车队入城,且当街叫嚣,目中无人。侄儿若不是这么做,只怕外头人多眼杂,待回到了殷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他必定性命难保,难逃一死!”沈东湛俯首,“侄儿只能得罪了!” 瞧,他明明都占了上风,却是有理有据,让顾家的人,挑不出半点错漏。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顾东朝的命,说起来……顾东朝还应该感激涕零,以诚谢他沈东湛的,救命之恩! “强词夺理!”夫人厉喝,“你把人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 话音未落,顾震一个眼刀子过来,继而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学不会闭嘴,就滚出去!来人,把大公子抬出去,找大夫好好诊治!” “是!”在府内,顾震说一不二。 谁敢质疑? 昏死过去的顾东朝被抬了下去,大夫人哭哭啼啼的,却也没敢再在屋内逗留。 待屋里只剩下顾震与沈东湛,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只见顾震掀开了身上的毯子,徐徐走下了软榻,又将眼前的沈东湛打量了一遍,竟是伸手冲着沈东湛抱拳见礼,“是老夫教子无方,多谢贤侄救命之恩。” 沈东湛愣怔,虽然父亲说过,这顾震脾气不好,但为人还算正直,没想到……自己到底是晚辈,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伯父!”沈东湛慌忙回礼,“晚辈不敢当,您太客气了!” 顾震的身子有些微颤,仿佛极为激动,“应该的!应该的!旁人受不起,你是……是沈丘的儿子,自然受得起!” “伯父身子不好,还是躺下歇息吧!”沈东湛上前搀了一把。 看得出来,顾震的确身子不适,面色蜡黄,眼下乌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太对,显然不是在装病,应该是真的病了。 顾震被沈东湛扶了回去,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好半晌才扯了唇角,低低的道了句,“与你父亲,长得可真像!” 听得这话,沈东湛心里一震。 沈丘不是他亲生父亲,但外人皆不知晓,想来顾震也是在说客气话,毕竟这两位老友,不知多少年没见过面了,估计连记忆里的模样都模糊了。 “坐!”顾震回过神来,“别站着,坐!” 沈东湛作揖,依言落座。 “你们是来探病,还是来查贡品丢失一案的?”顾震虽然老了,性子也暴躁,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多年虽然不在殷都,但对于皇帝和栾胜那些把戏,却是心知肚明。 沈东湛敛眸轻笑,“伯父……” “你也不用瞒着,皇帝是什么德行,栾胜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顾震叹口气,“前段时间,一直听闻皇帝病了,可我就是不怎么相信。” 沈东湛一怔,“皇上是龙体抱恙。” “哼!”顾震摆摆手,“你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打从年轻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他们的手段,就他们那点伎俩,我还瞧不明白吗?皇帝是老了,可他对于权势地位的欲,望,是一点都没减。哪怕是亲儿子又如何?” 说起这个,沈东湛想起了李琛。 “雍王……”沈东湛提了个头,“昨天夜里出城了一趟,来寻我!” 第631章 顾震笑了笑,“你当我不知道?这可是南都,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将、军、府的内务虽然让东朝来打理,可他终究也不是这块料。若不是我背地里扶着些,他早就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了!” 这点,沈东湛就不明白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交给顾东朝? 他想不明白这事,就跟想不明白,爹明知道他不是亲生,还非要把世子之位传给他,是一样的道理。 想来,这顾震和自家老父亲的行事作风,是有些相似的! “雍王想知道的事,多半也是我现在所问之事。”顾震笑得凉凉的,“父子两的心性,素来是最相近的。雍王这人,生性阴狠,别瞧着病怏怏的,若动起手来,别谁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沈东湛眉心微凝,“伯父什么都知道!” “我是老了,也病了,但我还没有老到脑子不清楚的地步。”顾震兀自摇头,“自从贡品失踪,他在南都已经杀了不少人,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多半也是听了他的教唆,才敢如此不要命的,关闭城门!” 沈东湛骇然,“什么?” “没什么可奇怪的,朝廷对我忌惮了多久,我心知肚明,可他们没有借口没有理由,找不到出师之名,对我发难,只能一直隐忍着!”顾震叹口气,仿佛是累到了极致,面色苍白,声音都孱弱了不少,“若是南都现在出了事……” 沈东湛明白了,“那他雍王就是大功一件。” 顾震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哼!”沈东湛笑得何其嘲讽,“龙生龙凤生凤,还是有道理的!” 顾震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很有道理!” 沈东湛心神微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顾震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外头传来了动静,底下人快速上前禀报,“老爷,东厂千户苏幕和小公子已经候在了外头。” 骤听得“东厂”二字,顾震的面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让东厂的狗,离我的府邸远点,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们,若敢在南都放肆,休怪我杀无赦!” “是!”底下人自知,顾震最厌恶的便是东厂的走狗,二话不说便出去传了令。 原话怎么说,传话就怎么传。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年修气急。 奈何自家爷不吭声,他又能说什么呢?若是太过冲动,反而帮不了爷,会给爷惹来灾祸,只能稍安勿躁。 顾西辞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结果,面上依旧淡然自若,“我爹不肯见你,连带着生了我的气,不肯让我进去了!” “碍了你父子二人相见的感人故事,真是可惜了!”苏幕言语间,满是嘲讽的意味,“见不着你爹,你该如何是好?” 顾西辞瞧了一眼顶上的日头,“等!” 苏幕眯了眯眸子,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顾震这老东西,脾气可真够臭的,臭得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然则下一刻…… 第408章 有风拂过,你是夏日微凉 苏幕原就料到,李琛肯定是要过来的,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巧,正巧她被顾震拒之门外,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丢人呢! “雍王殿下!”苏幕行礼。 李琛往二人跟前这么一站,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讥笑,“没想到,苏千户也有被人,拒之门外的时候?东厂的名头,到了这儿似乎就不管用了!” “殿下说笑了,东厂哪有什么名头,咱们只是奴才,奴才为主子办事,乃是本分!”苏幕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琛轻笑两声,“本王还以为,苏千户只会杀人,没想到舌头那么灵活,这般会说话?” “奴才不善言辞,只是雍王问起,奴才必须得实话实说,不敢欺瞒雍王殿下!”苏幕依旧垂眉顺目,极尽恭谨。 在苏幕身上,李琛挑不出错漏,是以便将目光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 “这位是,顾家的小公子吧?”李琛在殷都的时候,是见过顾西辞的,“本王若是没记错,你如今是在太子身边当差,是几品官?” 前面倒也罢了,后面这一句颇有些讽刺意味。 几品? 李琛明知道,顾西辞无官无职,布衣一名,眼下就在顾大、将、军、府内,提及这茬,不知道是想打顾西辞的脸,还是打顾震的脸? “草民乃是一介布衣,无官无职。”顾西辞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琛笑了笑,“太子还真是小气,你跟着他的日子也不短了,竟是什么官位都没捞到?明珠暗投,倒也是真的可惜。” “多谢雍王殿下抬爱。”顾西辞面无表情,言语间更是从容淡定,丝毫没有任何怨怼,又或者想巴结李琛的意思。 顾西辞是聪慧的,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时机都不对,干脆什么都别说。 “雍王殿下!”顾震的亲随——刘徽,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琛回过神来,拾阶而上,抬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待李琛进了门,顾西辞冲着刘徽点了一下头,以示敬意。 “他没看上你!”苏幕横了顾西辞一眼。 顾西辞无奈的扯了一下唇角,“那又如何?又不是要嫁给他,瞧不瞧得上,又能怎样?” “这倒也是,未及死生之事,都是小事。”苏幕瞧着紧闭的房门。 第632章 沈东湛还在里面,也不知道会在面说些什么? 李琛进来之后,沈东湛便站了起来行礼。 这一幕,刚好落在李琛的视线里,当然……也是沈东湛故意而为之。 “老、将、军不必多礼!”李琛急忙上前,摁住了几欲起身的顾震,“身子不适,就好生歇着,本王只是来看看而已。老、将、军今儿可觉得好些?” 顾震低低的咳嗽着,“老臣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劳殿下挂心……咱还活着呢!” 原本,这话也没什么。 可方才李琛进来之前,在院子里嘀咕了一阵,而现在顾震又说了这样的话,李琛这心里头自然是有点…… “老、将、军身子康健,定能百岁无忧。”李琛坐在了一旁,“沈指挥使也一道坐下吧,这毕竟是将、军、府,不是殷都。” 沈东湛行礼,“是!” “沈指挥使与老、将、军是在叙旧?想来也是,齐侯爷和顾家交情匪浅,与老、将、军更有八拜之交的情义,说是当初在战场上,还救过老、将、军一命!”李琛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的望着沈东湛,“想来皇上让沈指挥使来南都,亦有此意。” 沈东湛敛眸,“臣等不敢揣测圣上心意,不敢是奉旨办差罢了,皇上让臣来南都,是为了探病,别无其他缘由,还望雍王殿下,莫要误会!” “是本王误会了!”李琛幽幽的叹口气,“还以为沈指挥使是来……” 说着,他扫了一眼顾震,转而掩唇低咳着。 “雍王殿下惯来身子不好,想来是操心过多之故,来日还需静养,少费神少费心,没了那么多心思,这病啊……说不定就能不药而愈了。”顾震不似沈东湛这般委婉,素来单刀直入,毫不客气。 何况,这是南都将、军、府,不是殷都! “是!”李琛止住了咳嗽,“本王来这儿,是想邀请沈指挥使,今天晚上太白楼设宴,为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接风洗尘。” 哪知,他这话刚说完,顾震便冷哼了一声。 “沈贤侄远道而来,我这个当伯父的,还没为他接风洗尘,雍王殿下倒是抢了先,怕是不合规矩!到了南都的地盘,理该是我顾震,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顾震面露不悦之色。 雍王这话说的,好像他顾震有多小气似的,一场接风宴罢了,居然还弄出这么多名堂来? “老、将、军误会本王了。”李琛叹口气,“来南都的可不只是沈指挥使一人,外头那位同样不好招惹,您倒是觉得无妨,可若是回到殷都,到时候是福是祸,可就不好说了!东厂在殷都,只手遮天,想来沈指挥使也吃过东厂的亏,受过东厂的气吧?” 沈东湛心头一紧,隐隐的收紧袖中手,这是要埋汰他家那位了? 果不其然,李琛见着顾震没开口,便继续说道,“为免您老为难,此事还是交给本王处置为好,东厂这边,可不好得罪啊!” “将、军、府不差这一口饭。”顾震幽幽的望着李琛,“到时候,还请雍王殿下当个说客,免得这小肚鸡肠的,回去之后算计臣等。有雍王殿下作证,咱也好有条退路不是?” 李琛报之一笑,“老、将、军说笑了,您功勋卓著,哪儿用得着如此?” “多一条路,也是好的。”顾震低低的咳嗽着,“贤侄,今晚府中设宴,你可一定要来!” 沈东湛行礼,“那我先去馆驿,待安置好了一切,今晚一定上门赴宴。” “还有那谁……”顾震的手有些轻颤,指了指外头,“也一道来。” 沈东湛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去吧!”顾震笑了笑,面上所有的不悦与冷色,在迎上沈东湛的那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慈祥至极。 这点,李琛也发现了。 沈东湛行了礼快速退出了房间,行至门外。 至于内里如何,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出了门,瞧着苏幕还在院子里站着,沈东湛的眉心,不由的微微拧起,今儿日头烈,屋内尚且闷热,何况是院子里。 “苏千户还是先回去吧,在这儿光等着也没用,倒不如去馆驿收拾一番,今晚将、军,府设宴接风洗尘,你还是有机会见着老、将、军的!” 苏幕敛眸冷笑,“今儿吹的什么风,竟让沈指挥使大发善心?” “苏千户愿意站着,那便站着吧!”沈东湛抬步就走,“我只是不想让顾伯父担上骂名而已,你还真会忘自己脸上贴金。” 苏幕没有犹豫,紧跟在沈东湛身后,离开了顾家。 稍瞬,李琛出了门。 瞧着院外只剩下顾西辞一人,不由的轻哼了一声,但想起屋内顾震说的那些话,便也没有再与顾西辞为难。 “小公子,进去吧!”刘徽道。 顾西辞瞧一眼李琛离去的方向,点点头,跟在了刘徽身后。 “父亲!”顾西辞行礼。 顾震摆摆手,刘徽旋即退到门外。 “你过来!”顾震低咳着。 顾西辞还是那副温润模样,只是比平素多了几分凉薄,近前行礼之后,他便老老实实的站在软榻前,也没有多说什么,垂眉顺目,极尽恭谨。 “才走了没多久,就这样把你叫回来,你觉得爹过分了是吗?坏了你的计划,让你没能做你想做的事情?”说顾震问。 第633章 顾西辞敛眸,“爹身子不好,身为儿子,理该回来。” “你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顾震叹口气,“你觉得,爹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你,放你去殷都一展拳脚,可临了又反悔了,甚至动用皇上的力量,把你逼回来。”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爹,我没有这么想,您身子不好,这是我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您也不必解释,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至于动用皇上的力量,您是为了救我的命,毕竟这贡品在南都丢失,雍王停驻在南都不走,若是朝廷要计较起来,我便是人质。” “我就知道,这么多孩子之中,属你最聪慧,跟你说话一点都不费事,甚至于连扯个谎都能被你瞧出来,倒显得我这当父亲的滑稽可笑。”顾震摇摇头。 话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老怀安慰,老子斗不过儿子,一点都不可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什么不好? 他顾家所有儿郎,都该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可到了顾震的下一代,就有些滑稽了。 顾东朝会功夫,只是三脚猫的功夫罢了,身康体健的,却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明明那身子骨硬朗至极,却疏于练功,幼时还算勤勉,越大越放肆,沉迷于吃喝玩乐,便是真正的养废了! 可惜了顾西辞,从小聪明伶俐,身子骨却是柔弱得三天两头发病,整个人都是病怏怏的,走起路来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长大了,身子稍稍见好,但也未见得大好,依旧得日日吃药,时时刻刻关注着! “爹,我不会在这里久留,我早晚是要回殷都的。”顾西辞说。 顾震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的少年郎。 眉眼俊俏,颇有他年轻时候的铮铮骨气,倔强如斯,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硬气,这么的……不肯低头。 到现在,顾震也不愿低头。 这性子便随了他一生,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改变。 “那就等爹死了,你再去吧!”顾震说。 顾西辞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南都的馆驿,委实不小。 最忙碌的是驿丞,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人物。 前些时候住进了雍王和使团,如今又入住了东厂千户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在东苑,一个住在西苑,互不相犯,中间隔着一道铁门,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苏幕和沈东湛,依旧是隔着一堵墙,住两个院子。 谁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素来是水火不容,这样隔开正好,免得到时候打起来,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关上门,年修有些气恼,“爷,您说着顾老头是什么意思,居然让您在院子里等了那么久,最后也没打算见您?” “他连儿子都没见,不见我……又有什么稀奇的?”苏幕环顾四周。 这南都馆驿,还算干净整洁,不算慢待。 “真是个怪脾气的老头。”年修收拾屋子,将该该放的东西,一一放下,“只是今晚的接风洗尘宴,奴才有些担心,您怕是要吃亏的!雍王是那样的德行,顾老头也是这样的瞧不上您,奴才觉得这就是鸿门宴,闹不好是要拿您开涮!” 苏幕拂袖坐定,掂了掂桌案上的茶壶。 茶壶里有水,还是温热的。 “去打壶水。”苏幕多疑,这些东西可不敢轻易下嘴,还是年修重新来一份,才能让她放心,“渴了!” 年修一怔,知道自家爷不愿提及这事,便也没再多话,提着水壶就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便暖了炉子。 烧水,泡茶,一气呵成。 年修回屋奉茶的时候,苏幕就在窗边坐着,瞧着墙头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爷?”年修将杯盏,轻轻搁在了小方几上。 苏幕回过神来,“今晚有好戏看了!” “怕是他们看您的戏!”年修小声嘀咕。 苏幕摇摇头,“你以为使团都是吃素的?雍王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本事,可不是吹的,还没进城就闹了这么一出,接下来还不定要怎么挑唆众人呢!” “对付咱们吗?”年修问。 修长的指尖,轻轻捏起白玉杯盖,苏幕敛眸,吹一口杯中绿芽尖儿,“这种事,总归是需要有人背锅的,雍王进了一趟顾震的房间,应该可以肯定,顾震是护着沈东湛,那么眼下落单的……可不就是咱们吗?” 年修:“……” 那可,如何是好? “想要动你,也得先问问我的意思!”窗外,忽然遮下一片阴翳,挡住了苏幕眼前的所有光亮。 她慵懒的抬了眼,瞧着冷不丁出现在自己窗外的沈东湛,徐徐将手中杯盏递出去,“沈指挥使,喝茶吗?我请你。” “正好!”沈东湛伸手接过。 见状,年修转身往屋外走,还得再泡一杯才行。 “一墙之隔,倒是便宜你了。”苏幕扬唇浅笑。 沈东湛呷一口杯中水,“墙矮,都不用爬,跳一跳就过来了。苏幕,你就不好奇,我在屋内跟顾震说了什么?还有雍王李琛……” “你可愿意告诉我?”苏幕托腮望他。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些许复杂的神色,“是美人计?” “可以换种方式,比如说严刑逼供!”苏幕翻个白眼。 第634章 沈东湛摇摇头,“还是美人计对我管用,旁的……则是遇强则强。咱,是讲道理的人,总归是要用怀柔方式,苏千户以为呢?” “咳咳咳……”苏幕眉心微凝,“少撩拨几句,会死吗?” 沈东湛勾唇,“现下不会,来日你与我成了亲,多半是会……” “呸!”还不等沈东湛说完,苏幕已经淬了他一口,“再敢提那个字,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做个灯笼挂起来,省得你成日胡言乱语的!” 沈东湛冲她笑,将杯盏搁在了窗台位置,“顾震与我爹是八拜之交,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看他对雍王的态度,似乎很是不耐,所以雍王应该在他这儿,碰过不少壁。” “这还用该说?顾震远离殷都,就是不想看见这帮皇室的龟孙子,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作祟,还不得碍了他的眼睛,惹他心烦?” 沈东湛颔首,“是这个理儿,所以雍王就想了个法子,转移视线。” 年修进门奉茶,“爷,茶!” 苏幕端起杯盏,示意年修出去。 年修也不多话,赶紧退出去,老老实实在外头守着。 “我,就是那个倒霉蛋!”苏幕叹口气。 沈东湛皱了皱眉,“不是冲着你去的,是冲着东厂。不管此番来南都的是谁,只要是东厂就够了,旁人兴许没有这实力,担起这罪名,但东厂可以。” “王八羔子,自个丢了贡品还想算计到东厂头上,打量着让我当替死鬼,真是黑心黑肝!”苏幕轻哼,幽幽的呷一口茶。 许是被烫着,当即拧起了好看的眉。 下一刻,唇上骤然一暖。 猝不及防的,苏幕骇然瞪大眼睛,只瞧着那张清隽无双的脸,毫无预兆的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她端着杯盏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隔着一扇窗,内里一人,外头一人。 唇齿相濡,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三魂七魄都被这人勾了去,浑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却也不是推开他,而是轻轻的放下杯盏,伸手揪住了他的胳膊。 有风拂过面颊,方才还倍感闷热,如今却是身心舒凉,畅快无比。 斯人如斯,如神如祗。 苏幕心如鹿撞,只觉得二人焦灼着,面颊发红,耳根如同泼了热水似的,连呼吸都跟着滚烫起来。 这该死的…… 妖孽! 第409章 你得对我负责 直到苏幕有些浑浑噩噩,沈东湛才放过他,略显粗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的唇,“今晚的宴席,可能会闹到很晚,到时候未必能过来,先收点利息,以慰相思之苦!” 苏幕白了他一眼,“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万一被人瞧见了,还不定要、要怎么传流言蜚语呢!” “这里只有咱们的人,一时间刚入住,栾胜的那些探子,正忙着左右的查看,得仔细认路,否则出了什么事,他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给栾胜传递消息?”沈东湛早就观察过。 刚入住馆驿,有人就开始鬼鬼祟祟的,查探周围的地形! 人家,忙着呢! “你倒是观察入微。”苏幕重新端起杯盏,悠悠的浅呷一口,“今晚的接风洗尘宴,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东湛笑了笑,“你当顾西辞是摆设?” “顾震不好对付,不是连他都被拒之门外了吗?”苏幕放下手中杯盏,“我可不抱什么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沈东湛勾唇,“你以为顾震这么多年,是如何在南都稳住脚跟,如何让朝廷忌惮却又无可奈何?光靠一双拳头是不够的,还得有脑子!彼时你也在场,顾震吃不准你的心思,自然不会放顾西辞进来。何况后来,还冒出个雍王!” 心神微震,沈东湛忽然眯起眸子,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她,“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嗯?”苏幕侧过脸看他。 心疼顾西辞? “这醋也吃?”苏幕抿唇。 沈东湛当下赔了笑脸,“不敢不敢,左不过是逗你乐一下,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你且好生休息,晚上有足够的精神应付!” “我心里有数。”苏幕垂下眉眼。 沈东湛也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所以话到了这儿,再说就显得啰嗦了,反正兵来他挡,水来他掩,总归不会让她吃亏。 待沈东湛离开,年修才回到屋内。 “爷?”年修行礼,“沈指挥使是不是说今晚的事?奴才觉得有些不放心,这顾家就跟龙潭虎穴似的,顾公子好似也不太……” 苏幕笑了笑,“长子顾东朝,嚣张跋扈,那大夫人也不是好惹的,一门心思,想要这府内的大权。后院那么多无名无分的女人,都想踩着往上爬。这南都城内,里里外外,多少人想啃一啃,顾家这块硬骨头?你觉得,顾西辞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您是说……”年修愣了愣。 苏幕叹口气,“若是没有顾震护着,顾西辞那副身子骨,不知道要投胎多少回?你且准备着,今晚去将、军、府探探底!” “是!”年修行礼。 夜幕降临之后。 整个南都开始热闹起来,尤其是顾大、将、军、府内,更是光亮万丈,宛若白昼,顾震设宴为沈东湛和苏幕接风,只是暂请了雍王,关于使团……只字不提。 第635章 使团的事,他撇得干干净净,分毫不愿沾染,不管雍王李琛如何软磨硬泡,顾震都没有松口要查察此事。 今儿,算是家宴。 顾震身子不好,自然也不会大肆操办。 但是,这所谓的家宴,一家人齐集起来,也是足够热闹。如同外人查察的那般,顾家一妻两妾,但坐在席上的一妻两妾,却没有顾西辞的母亲。 一妻,是顾东朝和顾芸儿的母亲,是顾震的正妻,也就是这府内的女主子。 两妾分明是:诞下了二小姐——顾怜儿的母亲,以及庶子二公子——顾南玉的女子。 不过,四公子不在席上,至于缘由,府内众人都心知肚明。 这顾南玉原就不讨顾震喜欢,但不知道为何,顾震似乎是为了凑齐一妻两妾,总要让四公子的母亲出席这些家宴。 关于顾西辞的母亲,府内的人还真是没几个知道的,院门紧锁,谁也不许窥探,早些年也有些好奇心满满的奴才,想瞧瞧的看上两眼,该是怎样的倾城美人,以至于自家主子,这般藏着掖着。 可谁知道,被顾震发现之后,将全府的人都集中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活活用乱棍打死,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窥探此事。 顾西辞自此也落得清静,没人敢打扰他,自然也没人敢惹他! 苏幕赴宴,穿的是便装,席位在沈东湛之下,可见是顾震刻意安排的。 宴席还没开始,人熙熙攘攘的,都在后花园里待着。 真不愧是南都第一府,宽敞透亮,金碧辉煌,瞧这雕栏玉砌,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尤其是这花园,真可算是御花园第二。 什么奇花异草,比比皆是。 苏幕喜欢清静,自然不会往人堆里扎,只寻了假山后的一个凉亭坐着,这个位置倒也是极好的,放眼望去,就能瞧见园子里那一堆莺莺燕燕的动静。 “那个,是顾家的长女,也就是夫人的女儿,叫顾芸儿,生得倒还算俏丽,就是这脾气不太好。”赴宴之前,年修皆已打探清楚。 苏幕瞧了一眼远处的人,灯火葳蕤,依稀可见身段曼妙,肤色白皙,至于五官……隔得远,委实瞧不清楚,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唇上一抹朱红,就跟沾了蚊子血似的。 “那边这个,是顾家的庶女,顾怜儿。”年修继续介绍,“容貌比大小姐更妙,据说是这南都城内,最漂亮的女子,但因为是庶女,所以难免被人轻贱!原本该定下知府家的公子,但……因为某些原因被退了亲。” 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不清楚。 “倒是我见犹怜,人如其名。”苏幕远远的望着,也觉得那女子定是娇艳万分,风一吹,这纤薄的身子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跟着衣袂晃动,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柔弱无骨的美人? 若是送进宫里,怎么着也得谋个妃位吧? “沈指挥使来了!”年修忙道。 苏幕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碟子里瓜子片,听得这话,当下顺着年修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眉心突突的跳。 “这是……”年修顿了顿,略略有种后悔的意味。 真想打自己一嘴巴子,叫嚷个什么劲儿呢? 不远处的沈东湛,正左顾右盼的找苏幕的身影,哪晓得这顾芸儿忽然就迎了上来,满脸微红,一双美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沈东湛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兀自打量着身上的衣衫,也不知是不是扣子没扣好?还是系带松了? “我脸上有东西?”沈东湛问。 周南细看了一遍,“没有,好着呢!” 语罢,周南恍然大悟,自家爷脸上是没什么东西,可脑门上写着三个字呢! 桃花劫! 周南二话不说就挡在了自家爷面前,斩断了顾芸儿这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射,“姑娘,您可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你便是沈东湛?”顾芸儿含笑盈盈的注视着沈东湛,“齐侯府世子,沈叔父的儿子?” 周南听着,这话不对味,回头冲沈东湛小声道,“爷,撩拨第一招,套近乎,找关系!” 沈东湛又不是傻子,这些招数早前都在苏幕身上用过,眼下瞧着便也明白了,自然不会上当,马上退开两步,稍稍抱拳算是回礼,然后一言不发的抬步就走。 “我爹与沈叔父是八拜之交。”顾芸儿不死心,“我瞧着你的年纪应是在我之上,尊你一声沈大哥,应该也不过分吧?”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这是将、军、府,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免得传到顾震的耳朵里,说他这个齐侯府世子,不给他老人家留点颜面。 “世妹客气了!”沈东湛道,“初来乍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世妹莫往心里去。” 听得他这般回答,顾芸儿更是来了劲儿,“沈大哥是从殷都来的,我还从未去过殷都,你若是得空,可与我细说?” “没空!”周南脱口而出。 顾芸儿瞬时变了脸色,就这么凉凉的望着,人高马大的周南,只觉得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浑然听不懂人话。 可周南却不管这些,反正自家爷是绝对不会喜欢,这么骄矜做作的女人! 相比之下,周南觉得,还是苏幕瞧着比较顺眼,至少跟爷站在一块的时候,颇有种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痛快之感。 第636章 不像眼前这女人,看得人浑身发毛,恨不能一脚踹出去! “沈大哥?”顾芸儿笑盈盈的上前,“眼下开宴还早,我带着你四处走走如何?” 周南心头腹诽:死皮不要脸?人话听不懂! 沈东湛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身上,自打进了这园子,就一直在找苏幕的踪迹,底下人不是说,苏幕也进了园子,怎么他一眼都没瞧见呢? “沈大哥,你找什么呢?”顾芸儿笑着追问,“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找,这是我家,我最是熟悉不过。” 沈东湛瞧着杵在眼前的人,略有些心烦的拂开她,“不用。” 咱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自个在找媳妇吧? 自己的媳妇,自己找! “沈大哥不必与我客气,我肯定能帮得上你!”顾芸儿不死心。 说句实话,以她这年纪,若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已成亲生子,可她不一样,身为将、军、府的嫡长女,她顾芸儿的眼光极高,寻常世家公子哪里能入她的眼睛。 是以,这么来回一耽搁,便将终身大事耽误了。 眼前的沈东湛,不管是身形体态,还是容貌长相,连带着身家背景,都完完全全符合顾芸儿的择偶标准,何况这两家的长辈还是八拜之交。 如此天赐良缘,顾芸儿岂会放过! “东厂的人在哪?”沈东湛问。 顾芸儿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素来不对付,想来沈东湛这么问,也是有缘故的。 不疑有他,顾芸儿忙道,“我让府内的人帮着找找?” “不必!”沈东湛回答得决绝。 顾芸儿:“……”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想想之前那些男儿,哪个不是眼巴巴的凑上来? “姐姐?”一声低柔浅语。 惊得顾芸儿骤然扭头,狠狠瞪着声音的来源处。 顾怜儿行礼,极尽温柔,笑靥浅浅,“沈指挥使!” 嫡庶尊卑分明,这嫡女和庶女,终究是有区别的,在称呼上,便是泾渭分明。 “你过来干什么?”顾芸儿如同刺猬一般,竖起了浑身的刺。 想要抢人? 没门! 顾怜儿面露难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听得姐姐与沈指挥使有所争执,所以我才过来看看。沈指挥使是在找东厂的人吧?” “你看到了?”沈东湛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怜儿点点头,乖顺如绵羊一般,指了指凉亭的方向,“我方才瞧着,苏千户去了那边,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沈指挥使可要小心。” 沈东湛点点头,转而抱拳道了一声,“谢谢!” 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背影,顾芸儿面上的笑意,终是消散无踪,整张脸都冷了下来,若不是待会要赴宴,她定是要狠狠的给这小蹄子一巴掌。 “姐姐这是看上了沈指挥使?”顾怜儿笑盈盈的望着她,“沈指挥使性子冷,您这一招搭讪怕是不管用。” 顾芸儿轻哼,“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条路走不通,姐姐若是真的喜欢沈指挥使,怕是还得从父亲那里入手。”顾怜儿掩唇浅笑,“否则,怕是会来不及!我听说,他们来这儿只是探父亲的病,不是来查贡品丢失一案,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久留!” 顾芸儿愣怔。 “姐姐可要抓紧哦!”顾怜儿笑盈盈的离开。 抓紧? 那也得先抓住才行! 看沈东湛那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拿下的,难道真的要从父亲这儿下手…… “总算避开了这帮疯女人。”周南如释重负。 行至暗处,二人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聒噪!”沈东湛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他瞧了一眼,回头也就忘了,压根就记不住这些容脸。 “苏千户也不知道在哪儿躲着,看热闹呢!”周南环顾四周,“这顾家小姐应该不会骗人吧?” 沈东湛倒是不介意,有没有被骗,只要能脱身,骗一骗又何妨?至少,不会被顾芸儿缠得心烦,眼不见为净! “沈大哥好福气啊,一出现就有美人往您怀里扑,可真是羡煞旁人!”苏幕阴阳怪气的从树后走出来,双手环胸,昏暗中凉飕飕的瞧着他。 沈东湛只觉得脊背发凉,好在面色依旧平静,“都看见了?” “看见了,还看得很清楚!”苏幕轻呵,“走哪都不忘招蜂引蝶,可真是结果子的好苗子!” 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周南会意,拽着年修去边上望风。 如此,沈东湛近至她跟前,弯腰注视着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面上,“这果子,只结在你身上,至于旁人……别说是果子,连根毛都别想!” “你真以为自己有多金贵?”苏幕翻个白眼,微微别开头,避免与他正面相对。 可男人要偷香,即便不是面对面,也是没什么问题。 脖颈一热,吧唧一口。 偷香窃玉,成功! “沈东湛!”苏幕低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越来越不看地方,敢偷到顾震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沈东湛直起身子,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找你很久了!” 第637章 “你来园子,是因为找我?”苏幕愣怔。 沈东湛环顾四周,“这是将、军、府,万一有人惹了你,又或者你没忍住,那该如何是好?雍王就在附近,我得防着他对你使诈!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 “我是真小人,倒真的对付不了这伪君子!”苏幕有些无奈,“如此说来,那你是什么?” 她不似沈东湛,有齐侯府作为靠山。 苏幕有今天,全靠自己的手中剑。 沈东湛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告诉她,“真男人!” 苏幕:“……”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兀的,周南一声低喝,“什么人?” 说时迟那是快,苏幕冷不防便是一掌推出。 沈东湛是真的对她,完完全全的,毫不设防,即便苏幕这一掌没有任何的内力加持,可习武之人力道重,她这么一推,他便猝不及防的摔了个屁股墩。 刹那间,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苏幕:“……” 沈东湛:“……” 周南追了出去,年修回来一看,乍见这这样的场景,愣是站在原地没敢吭声,这怎么瞧着像是自家爷欺负了沈指挥使? 想了想,年修轻咳一声,“奴才也、也去追……” 此事不跑,更待何时? 待年修走后,沈东湛醒过神来,默默的伸出手,“我这一世英名,都葬送在你手里,你就说吧,你要怎么负责?” 苏幕无奈,这原就是她的本能反应,也怪不得她不是吗? 弯腰,伸手。 苏幕将这赖皮拽了起来,“那你说,要我怎么负责?” “苏幕……”沈东湛刚要开口,周南就回来了。 周南一怔,这氛围好像不太对? “发现了什么?”苏幕赶紧开口。 沈东湛:“……” 坏我好事! “方才看到有人跑过去,所以卑职就去追,但是没追上。”周南的脚程算是不慢,这都没抓住人,说明这人……对这园子一带很熟悉。 是奴才? 还是…… “是顾南玉。”顾西辞缓步走来,“云峰瞧见了,也是他出了声,顾南玉才跑的。他成日躲在府内的角落里,对府中藏身之处最为熟悉,连府内的奴才,都经常寻他不到,何况你们初来乍到!” 顾南玉? “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兄长吧?”沈东湛道。 顾西辞勾唇,“算,也不算!因为顾家除了给他一个名字,没有承认过他,府内上下没人尊重过他,没人真的当他是公子。在这府上,他的身份地位比我还不如!” “自己的儿子,也不承认?”苏幕这就不明白了,“都是自己的种,为何还有亲疏贵贱之分?让自己的儿子被奴才践踏,这是什么道理?” 顾西辞摇头,“顾南玉的母亲是府上的妾室,但他不是顾家亲生子!” “什么?”苏幕愣怔。 顾西辞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解释吧!这顾南玉脾气古怪,你们能少招惹就少招惹,不用同情他,这人……唉,是真的既可怜又可恨,让你恨到咬牙切齿的那种!” “吃过亏?”沈东湛瞧着他。 顾西辞哭笑不得,没有解释。 “公子,时辰不早,宴席怕是要开始了!”云峰提醒。 顾西辞点点头,幸好云峰岔开话题。 “那就挨个的走。”顾西辞道,“我从这边走!” 沈东湛指了指边上,“我从那边走。” “你们走了,我再走!”苏幕站在原地,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背影,瞧着他故意伸手,揉了揉屁股,仿佛是真的摔疼了,又好似……是在提醒着她。 顾西辞忽然笑了一下,“伤得挺重。” “管好你的那些姐姐妹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苏幕拂袖而去。 顾西辞:“??” 第410章 沈夫人,我在 “公子?”云峰低低的开口,“苏千户好像不大高兴。” 顾西辞回过神来,略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我倒是没想到,竟是上心至这样的地步?” “公子,您在说什么呢?”云峰不解。 顾西辞抬步往前走,“那两朵不省心的姐妹花,招惹谁不好,偏要惹上这东厂杀人不眨眼的千户大人,真是作死拦不住!” 姐妹花? “两位小姐?”云峰恍然大悟,“那完了,苏千户最拿手的,就是这些折磨人的东西,东厂大牢里的刑具,比天牢里还热闹,哪天她要是心里不高兴,走的时候把人打包带回殷都,那可就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苏幕和沈东湛是全然不同的,沈东湛行事,多少有点光明正大的意思,可苏幕不一样,东厂干的腌臜事,数都数不清,若事事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东厂能有今天? 人人闻风丧胆,谈东厂而色变,也是有缘故的。 待雍王李琛来了之后,宴席便正式开始。 身份悬殊,尊卑有别。 因为李琛是雍王,所以苏幕作为奴才,理该是末座,其上是沈东湛,沈东湛身为外臣,自然是要高她一等。 最上位的是顾震,这宴席是顾震所设,自然是主人当家,客随主便。 “沈指挥使从殷都而来,本王听说你们是日夜兼程赶到,真是辛苦至极!”李琛举杯,“本王身子不适,以茶代酒,敬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一杯!” 第638章 沈东湛举杯,心里有些担虑。 苏幕,不会饮酒…… “实不相瞒,此番来南都乃是奉了圣旨办差。”沈东湛瞧着杯中酒,“奉旨办差,不敢有任何差池,是以这酒……咱怕是也喝不成了!” 说着,沈东湛端起了杯盏,“以茶代酒,清白而来,清白而去,正好!” 李琛心神一震,“沈指挥使该不会,酒量不好?” “雍王殿下尚在病中,不能煮酒相论,我这一人饮酒不也没劲?何况,皇命在身,岂敢有违?若有差池,这脑袋都该泡在酒坛子里了。”沈东湛的意思何其明显。 咱,不喝酒。 你,爱喝不喝。 李琛拗不过,当着顾震的面,也不敢劝酒,毕竟自个也不沾酒,哪有自个劝人家酒,只得说了两句便作罢。 不远处,苏幕如释重负。 若是真的要饮酒,她这一杯倒的本事,恐怕要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如释重负的何止是苏幕,还有边上的年修。 犹记得上次自家爷喝了酒,最后在庭芳楼里,生生的闹了沈指挥使一场,他与周南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二人…… 年修醒醒神,哎呦,可千万不能让自家爷喝水! “贤侄!”顾震开口,“难得你公私分明,时时刻刻谨记着忠君之事,老夫很是欣慰,你爹沈丘处事浮躁,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却是这样的沉稳,好!真是极好!” 说着,顾震咳嗽了两声,端起了杯盏。 “多谢顾伯父夸赞!”沈东湛端起杯盏回礼,“东湛还年轻,理该像伯父与父亲多多学习。” 顾震喝了口茶,“干脆,把这酒给撤了,清醒人说清醒的话,免得喝了这黄汤,最后都成了糊涂蛋!” “是!”刘徽行礼。 手一挥,底下人就赶紧把酒给撤了。 苏幕这颗心算是彻底的放下了,不过也因为这事,可以看出来顾震对沈东湛的喜欢,再看一旁的李琛,面色都变了,可见是心里不太痛快。 歌舞升平,鼓乐齐鸣,整个将、军、府算是热闹透了。 从始至终,顾西辞都没有说话,只用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愈发为顾家这两朵姐妹花担忧,尤其是顾芸儿,这眼珠子都快粘到沈东湛身上去了。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顾芸儿肯定是要扑上去的。 顾西辞凝眉,一转眸,正好迎上苏幕投射而来的,凉意渗骨的眼神,不由的喉间滚动,当下敛眸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这种烂桃花,又不是他招惹的。 要怪,只怪沈东湛这副好皮相,走哪都有招蜂引蝶的资本! 顾震与沈东湛倒是相谈甚欢,一旁的所有人都成了陪客,尤其是李琛,明明是天子骄子,可到了这顾家的宴席上,竟是何等的不受重视?! 简直,岂有此理! 李琛憋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因为身子不适而起身离开,只是他离开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宴席也都差不多了。 但沈东湛和苏幕,都默契的不愿与李琛同行,便站在席间,目送李琛离去的背影。 “父亲!”李琛一走,顾芸儿就开了口,她知道,这会再不开口,只怕是要来不及了,“今晚天色已晚,还是请沈大哥留下来吧!” 沈东湛一怔。 苏幕心头陡沉。 得,桃花开了! “天色的确不早了,贤侄,要不然就在厢房里住着吧!后院多的是房子,你且自个挑着便是。”顾震也是一片好心。 馆驿里住着雍王李琛,多多少少有点不方便,倒不如他这将、军、府来得自在。 当然,顾震是完全没想到,自家闺女是别有心思,他想着顾芸儿还是头一次见着沈东湛,怎么着也不可能一见钟情吧? “伯父?”沈东湛行礼的时候,以眼角余光睨着边上的苏幕,只瞧着她站在那里,隐隐透着一股子凉意。 但是,顾震身为长辈而盛情邀约,沈东湛作为晚辈,委实不好拒绝。 可若是留下,必定多生事端,尤其是顾芸儿那眼神,连沈东湛瞧着都心生厌烦,那苏幕见着,还不得更加厌恶? 思及此处,沈东湛有些心虚,更多的是心慌。 “就这么决定了!”顾震咳嗽着,风一吹,身子摇摇欲坠的。 刘徽赶紧把人搀着,“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夜深露重,大夫说您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今儿您高兴,卑职一直没敢多说,您看您……” “不妨事,不妨事!”顾震面色发白,“贤侄,不许走,明儿我再与你说说话。” 沈东湛行礼,“伯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顾震忙道。 沈东湛瞧一眼苏幕,“我与苏千户是一道同来,自然一道同去,若是一人回去,怕是要生出多少闲言碎语。” 他这么一说,顾震旋即明白了过来。 “苏千户一道留下!”顾震开口,“去让人准备厢房。” 年修以为,自家爷会拒绝,毕竟爷满脸写着不高兴。 可谁知道,苏千户把腰杆子一弯,竟是应了下来,“多谢顾老、将、军!” 年修眉心微凝。 周南叫苦不迭。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子森寒阴气…… 厢房。 “爷?”年修已经铺好了床褥,“因为是顾家,您怕是不愿沐浴,那奴才去打点水,给您泡泡脚?爷?” 第639章 苏幕一直没反应,就站在窗口位置,也不知道看什么? 待年修走近了,她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爷,那是沈指挥使所住的方向?”年修道。 苏幕敛眸,转身落座,“哼,小蹄子想开花,早晚得挂在枝头上,才算应景。” “奴才瞧着,沈指挥使是半点都不愿看她一眼,可见是她一厢情愿,跟沈指挥使没关系!”年修赶紧打圆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始至终,沈东湛都没有多看顾芸儿一眼。 对于沈东湛的脾气,苏幕还是清楚的,不喜欢的人,他是多一句都嫌废话,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可她这心里头不舒服啊,总觉得自个叼在嘴里的东西,都被人盯上了! “爷,您没事吧?”瞧着自家爷沉默不语的样子,年修这心里头悬得慌,每每这个时候,就说明爷要出手了,“这是将、军、府!” 该提醒的时候,年修还是得提醒一下。 顾震,不好惹! “你好好待着,我出去一趟。”苏幕抓起手中剑,想了想……又把剑放下,空手离开。 年修张了张嘴,这似乎也没什么可问的,爷这么匆忙,肯定是去找沈指挥使了呗?想了想,还是把屋内的蜡烛点上,管好门窗,假装屋内有人罢了! 如年修所料,苏幕是真去找沈东湛,以她的经验来说,这顾芸儿绝对不会放过,今晚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 隔着屏风,雾气氤氲。 “爷,卑职再去打一桶热水隔着,眼下夜里还凉,水不能太冷。”周南提着空桶。 沈东湛点头,双臂搭在桶边上,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去吧!” “是!”周南出了门,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 因为院子里有顾家的人守着,周南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提着空桶就走了,烧个水而已,反正也不会耽误太久,一会就回来了。 门,关了。 须臾,又“吱呀”一声打开。 沈东湛倒也没在意,泡澡的时候最是心情舒畅,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在此时此刻,一扫而光,好不舒坦! 热帕子掩在面上,外头有顾家的人守着,他倒也没有多想,还以为这脚步刻意压着,许是周南提着水桶的缘故。 谁知下一刻…… 浴桶里忽然探了一只手进来,惊得沈东湛冷不丁坐直,面上的帕子旋即落入水中,一睁眼,却是顾芸儿捋着袖子,笑盈盈的站在烛光里。 “你……”沈东湛第一反应,是转身背对着顾芸儿,“滚!” 还好,他泡澡的时候不是光溜溜的,下面还穿着短裤,要不然……可即便这样,只露出个光背在顾芸儿面前,他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东湛,想杀人。 “滚出去!”他低喝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若非顾家与沈家乃是世交,顾震如此礼待,沈东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这不要脸的东西! “沈大哥别误会,我只是进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伺候?这底下的奴才,都是粗手粗脚的,免不得伺候不周,我……”顾芸儿面颊绯红,瞧着沈东湛的脊背,眼睛都快粘上去了。 沈东湛狠狠闭了闭眼,“不需要!” “沈大哥……” “出去!” 他是一点都不想听到,顾芸儿的声音。 下一刻,沈东湛骤然抓起一旁的衣衫,不管不顾的往身上套,赤着脚便朝着屏风那头走去,面色冷至极点。 “沈大哥?”顾芸儿追了出来。 沈东湛突然出剑,冰凉的剑尖距离顾芸儿的脖颈,只有分毫之差,“再敢靠近,我就杀了你,滚出去!立刻,马上!滚!” 她若不是顾震的女儿,他现在就扒了她的皮,把她剁碎了喂狗。 然则…… 握剑的手,冷不丁颤了一下,沈东湛陡然凝眉,隐约觉得腹,处猛地窜起一股热流,快速往脑门上冲,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子,隐隐发烫。 沈东湛眦目欲裂,“你敢!” “沈大哥,你怎么了?”顾芸儿娇眉微蹙,“是哪儿不舒服吗?是不是病了?沈大哥,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大夫?” 沈东湛狠狠晃了晃脑袋,视线略有些模糊,剑拿在手中都觉得烫手,“出去!” 杀了顾芸儿,是不可能的事,否则他与苏幕,无法活着离开南都,顾震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她丢出去。 “周南!”沈东湛疾呼,此时此刻,他身子滚烫,但脑子还是清楚的,此刻断然不敢碰顾芸儿,否则定是要出事的。 外头没有动静。 “周南去打水了。”顾芸儿缓步上前,“沈大哥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便是,我就在这儿站着呢!沈大哥……” 外头的顾家奴才哪敢进来,顾大小姐可不好惹,若是搞砸了她的好事,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轻则吃几下鞭子,重则非死即残。 在顾芸儿近至跟前的瞬间,沈东湛眼疾手快,一记手刀下去,狠狠劈晕了顾芸儿。 不多时,后窗外传来一声响。 门外的人,微微一怔。 但是,谁也不敢往里面冲。 第640章 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是自家大小姐,不管哪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所以他们只敢当木头人,老老实实的站远点,再远点…… 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把顾芸儿从后窗丢出去之后,沈东湛双臂撑在窗口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着,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谁曾想竟是灯下黑,反而亏在了熟人手里。 果然,能伤害你的……都是能靠近你的人。 “该死的东西!”沈东湛咬牙低嗤,就这样把顾芸儿丢出去,委实太便宜她,应该剁碎了她…… 不过眼下,他得想个法子,解了这身上的东西。 “爷?”周南推门而入,乍一眼屋内的氛围不对,当即放下手中水桶,屁颠颠的跑到了后窗位置,“爷,您泡好了?” 哎,不对,爷怎么满脸通红? 哟,连眼睛都是红的? “爷,哪儿不舒服?”周南忙问,赶紧上前搭了一把,谁知却被沈东湛一把拂开。 这一拂,周南还真是生生吓了一跳,爷的手这么烫? 要说,周南怎么能当沈东湛的左膀右臂呢?有些事,搁在旁人身上,兴许回不过神来,可周南这么仔细一看,面红眼赤,呼吸急促,指尖发烫,脚下摇晃。 妈呀,这是中了下三滥的招数! “爷,您怎么中招了?”周南压着嗓门低唤,“卑职这就去打冷水。” 沈东湛气不打一处来,“还打什么冷水?你个……诶,找找看,有没有冰?我这浑身上下,烧得厉害,快烧死了!” “这么烈,怕是不成!”周南来自江湖,这点伎俩最是清楚,“若是寻常之物,以您的功力,不至于发作这么快,卑职刚走没多久,您就这样了,说明这东西是烈性的。” 烈性,只能…… 喉间滚动,周南打量着自家爷,“要不,卑职给您寻个丫鬟?” “滚!”沈东湛眦目欲裂。 周南吓得一哆嗦,“可卑职、卑职不行啊……” 沈东湛:“!!” 差点……怒急攻心! “滚蛋!”沈东湛低喝。 周南是想跑,这种情况下,等爷迷失了心智,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左不过,他这一跑不仗义,万一爷真的出了点什么事,这一世英名,一身清白,不就全完了? 想了想,周南哭丧着脸,“爷,要不卑职凑合着?您既不想要女人,也没法自个纾解,这、这要命的活计可怎么好?” “哟?”苏幕从后窗翻进来,“美人都往外丢,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周南眼睛一亮,“苏千户,有劳了!” 当即,夺门而出。 苏幕:“……” 周南跑路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合上,把外头的人都给支开,免得真的闹出动静来,招惹来顾震,那就不太好了。 “你说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苏幕转身关上窗户,掌心贴在窗户缝隙上,幽然叹了口气,“还是说,你瞧着那顾芸儿生得不错,委实起了心思,想……” 腰间颓然一紧,灼热的呼吸,紧随而来。 沈东湛死死的将她圈在怀中,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她的脊背上,不过是一层之隔,哪能抵得住这火烧火燎般的滚烫?! 苏幕一颗心,瞬时也跟着滚烫起来,只觉得他吐在自个脖子上的温热呼吸,就跟长了腿似的,拼命的往她血脉里钻,惹得她面红耳赤,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东湛?”她唤他的名字。 沈东湛仿若什么都听不到,就这么一门心思的抱着她,如同那粘人的猫儿,死命的往她身上蹭,以至于蹭着蹭着,最后苏幕也分不清楚,到底他比较烫,还是她更灼人。 蓦地,沈东湛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帷幔垂落,春日暖阳般的人,笼在她的上方。 苏幕睁眼瞧着,恍惚间又觉得瞧不太清楚,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如同那日吃醉了酒一般,看他那样不真切。 “沈东湛,你可看好了,我可不是什么顾芸儿,我是……” 以唇,封缄。 苏幕一口气没上来,魂儿都快让他给烫没了,如同进了刑房一般,剥皮,抽筋,一气呵成,完全没给她任何犹豫与挣扎的机会。 这人就跟着了魔似的,痴着她,步步为营,攻城略地。 在沈东湛安营扎寨的那一瞬间,苏幕的眉心狠狠皱起,嗓子里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闷闷的低哼。 他的手,就搭在她的后背上,容不得她丝毫的挪动。 严丝合缝,她是他的…… “沈东湛?”她吃痛,喊着他的名字。 习武之人,原是最能扛疼,可在这个时候,她竟也跟着矫情起来,想知道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因为药的缘故? 沈东湛低下头,伏在她耳畔,柔肠百转的唤她,“沈夫人,我在……” 第411章 嚣张的日子,到头了! 苏幕觉得,多亏了自己这么些年,功夫底子不弱,否则哪儿能受得住这厮如此的折腾。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肯定不是药效的缘故,哪有人明明脑子格外清醒,可到了关键时候,就开始装糊涂的? 各种死皮赖脸,各种死缠烂打,各种…… 苏幕后来是怎么睡着的,自个都说不清楚,只觉得眼睛一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明明出力的是他,可最后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的,却是她。 第641章 沈东湛睡不着,药效过了,他还是兴奋至极,毛头小子,情窦初开,初尝爱情的滋味,那样的贪恋不舍。 枕边空了那么多年,今夜总算有人侧躺。 苏幕枕着他的胳膊,安安静静的躺着,双眸紧闭,唇线紧抿,一动不动,鼻尖上还有些细密的薄汗,微光之中盈盈闪闪的,衬得整张脸都有些粉嫩剔透。 沈东湛就这样伏在枕边,目不转睛的瞧着苏幕的睡颜。 视线从她光洁的额头,慢慢挪到精致的弯眉,再到紧闭的双眸,根根分明的羽睫,莹白的面颊上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圆圆的鼻尖上缀着晶莹薄汗。 他盯着她的唇,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既怕惊醒了她,又舍不得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偷香窃玉成功,沈东湛只觉得满心窃喜,比初初做了那劳什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还要高兴,还要兴奋。 他想,他终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苏幕在睡梦中皱了皱眉,须臾翻个身,正好滚进了沈东湛的怀里。 那一瞬,多年来一直空荡荡位置,忽然间被彻底填满,那种满足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徐徐低下头,弯了腰,以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最初始的姿势拥抱着她。 苏幕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安安稳稳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怕,一觉睡到了天亮。 再睁眼,苏幕迷糊了一下。 这,不是沈东湛的房间。 将、军、府的厢房各有千秋,沈东湛的小院是这一带厢房里最好的,所以屋内的摆设装饰,都是最上上乘。 苏幕的则不然,这屋内装饰的好赖,她还是瞧得出来的,毕竟是在宫里伺候的,不能这么没眼力见! 可是…… “这是我的屋子?”苏幕瞧着身边的妖孽。 妖孽单手抵在面上,侧躺在她身边,眼角眉梢微挑,胸前敞了一片春光灿烂,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 “昨晚抱着我回来的?”苏幕问。 妖孽点点头。 这是顾家,多少人盯着他那屋子,所以天亮之前他就连人带被子把苏幕卷了回来,苏幕当时醒过,但睁眼瞧着是他,便又睡了过去。 人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转个头也就忘了。 “一大早的,发什么骚?”苏幕掀开被褥。 下一刻,又快速缩了回来,恶狠狠的瞪了妖孽一眼。 “我去给你拿!”沈东湛起身,趿着鞋子走向衣柜。 苏幕瞧了一眼自身,赶紧用被褥遮好自个,“自己都知道穿个寝衣,也不晓得给我也遮一遮?真是混账!” “遮了?”沈东湛取了衣裳回来,“那我看什么?” 苏幕:“……” “你睡着了,我自然是要穿上的,哪日你若是醒着,我肯定也不会遮遮掩掩。”沈东湛将衣裳递给他,顺便从床尾翻了个包袱出来。 苏幕:“??” 他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自个的衣裳都带上了?? “你睡得沉,我又不忍心叫醒你,只好陪着你一觉天亮,可我总不能这样出去吧?所以,就把衣裳带着了!”沈东湛倒是言辞凿凿,解释得合情合理。 苏幕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昨夜,都瞧过了!”沈东湛皱眉。 苏幕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背过去!” “好!”沈东湛叹口气,顾自拿着衣裳,朝着一旁的屏风走去。 瞧着沈东湛进了屏风后面,苏幕赶紧掀开被褥,手脚麻利的更衣,若是让人撞见,只怕要坏事!也不知道,年修是不是在外头守着,又或者听到了什么吗? 心里的忐忑,无以言表。 苏幕有些分心,面上略显焦灼。 只是,她这厢都穿戴妥当了,沈东湛还猫在屏风后面没动静? 下一刻,苏幕疾步朝着屏风走去。 沈东湛当即跨出屏风,作势拦住她,“换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让开!”苏幕面色沉沉。 沈东湛笑了笑,“怎么了?这一大早的……” “让开!”苏幕深吸一口气,“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沈东湛揉着眉心,舌从后槽牙处舔过,默默的闪开了两步。 苏幕当即绕到了屏风后面,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床边往这儿瞧,瞧不出屏风后面的东西,可若是站在这儿,往床边位置瞧。 乖乖,只是隔着一层纱而已…… 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苏幕切齿,“沈……” 窗户“吱呀”声响,风过无痕,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踪迹。 “你给我等着!”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年修!” 听得屋内的声响,年修马上屁颠颠的跑进来,“爷,您没事吧?” 乍一看,自家爷的情绪不太对,但是脸色……还是相当红润的,应该没事吧? “昨晚……”苏幕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年修忙道,“昨晚是沈指挥使抱着您回来的,说是您中了顾家大小姐的暗算,这会受了伤,他得关起门来给您疗伤。奴才瞧着沈指挥使只穿着寝衣,神色慌张的样子,便也没敢耽搁,就在外头守了一夜。爷,您真的没事吧?伤着何处?” 伤着何处? 第642章 苏幕哪里答得上来。 “没事!”苏幕轻咳了一声,掩饰自个的尴尬与心虚,“主院那头,有什么动静吗?” 年修点点头,“有!昨儿后半夜的时候,主院那边连夜请大夫过去,说是老、将、军身子不好,起了高热,然后府中的女眷便也三三两两的过去伺候,就在不久之前,才传来消息,说是病势已经好转,没什么大碍!” “知道了!”苏幕拢了拢衣襟,心里倒是想问一句,昨夜是否听到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于是乎,室内的氛围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外头,骤然响起了异动。 “奴才去看看!”年修夺门而出。 苏幕这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哭笑不得的揉了揉眉心,去脸盆处擦了把脸,她的脑子才算清醒了些许,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往外走。 外头,年修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爷?”年修行礼,“前厅那边闹了点事,说是昨天夜里顾家大小姐被贼人打伤,这会将、军、夫人正在大发雷霆,说是要搜查全府呢!” 顾家大小姐? 苏幕想起了昨夜的场景,不由的耳根发烫,话语间带着清晰的嘲讽意味,“那顾大小姐有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贼人?贼人又对她做了什么?” “没说!”年修摇头,“底下人只说,伤得不轻,别的……” 伤得不轻? 呵呵,那是沈东湛手下留情了,若然是苏幕,可以让她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待我洗漱之后,再过去不迟!”苏幕慢慢悠回到屋内。 洗漱,用早饭。 完毕之后,苏幕才悠哉悠哉的去前厅凑热闹。 年修跟在苏幕身后,只觉得今儿自家爷有些不太对。 可到底哪儿不太对,他这一时半会的又说不出来,想了好半天,才隐约有点察觉,可能是爷今日走得特别慢。 没错,今儿的爷走路慢吞吞的,迈个台阶也是悠哉悠哉的。 不知道是心情好? 还是腿疼? 当然,年修只管瞧着,可不敢多说什么。 等着主仆二人赶到前厅的时候,恰沈东湛和周南正好赶上。 “苏千户也是来看热闹的?”周南挑了一下眉。 年修轻呵,“只准你们拿耗子,不许我们凑热闹?” 周南一怔,哟,这小子还学会骂人了? 有长进!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幕明知故问。 沈东湛斜睨着她,一副“你还不清楚”的表情,嗓音却是凉凉的,“顾家的事情,自然是有顾伯父和顾夫人处置,何时轮到苏千户费心?” “这倒也是!”苏幕勾唇冷笑,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走去。 沈东湛也不着急,由着她去。 “爷,您看什么呢?”周南不解。 只瞧着沈东湛双手环胸,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又或者,是在回味着什么? “没什么!”沈东湛勾唇,眼角带着笑意,微微上扬,“有些过了。” 周南:“??” “走吧!”沈东湛抹了把脸,神色如常的往前走。 前厅内。 叽叽喳喳,闹腾不休。 夫人王氏面色黑沉的站在檐下,扫一眼立在院中的家奴、丫鬟和护院,那气势颇有些上战场的模样,只不过,府内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昨天夜里,到底有没有人,瞧见贼人的踪迹?”昨儿被沈东湛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顾东朝,今儿倒是神气活现的,拎着皮鞭站着台阶上,“都给我好好回答问题,若是谁敢隐瞒,那就是与贼人是一伙的,仔细我这鞭子不认人!” 夫人王氏没吭声,冷眸扫过众人。 关于这贼人之事,苏幕和沈东湛心里最为清楚,哪儿有什么贼人,分明是顾芸儿自个下不来台,又解释不清楚身上的伤势来源,这才胡乱扯了个幌子。 谁曾想,老母亲却当了真。 “都不说是吧?”顾东朝昨儿挨了一鞭子,颜面尽失,虽说没什么大碍,但当时也是伤的不轻,醒来之后,越想越气,奈何又找不到由头出气。 眼下,正好出出胸腔里那一口怨气。 鞭子在空中“啪”的一声响,惊得底下众人皆是身心一颤,大公子素来喜欢折磨人,若是不合他心意,这一顿打肯定是跑不了了! 众人瑟瑟发抖,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实在是无可奈何。 顾西辞行至回廊里,漠然望着眼前这一切。 “我就知道,苏千户和沈指挥使肯定会来看热闹!”云峰低低的笑道。 顾西辞缓步上前,这阵仗难免会惊动主院那边,委实不利于顾震养病,昨夜的闹腾,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一个个都是没心肝的,都这个时候了竟也没有半点顾虑。 “顾西辞!”顾东朝忽然以鞭直指。 顾西辞止步,眸色微沉。 云峰心头一紧,得,又是这把戏?! “你这一回来,贼人就进了府,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不是太巧合了?”顾东朝最瞧不上的,就是顾西辞这病秧子,“是不是你把贼人引来的?还是说,你跟贼人就是一伙的?” 苏幕凝眉,不悦。 第643章 “兄长这话,可有什么凭证?口说无凭,便是污蔑,即便是到了父亲跟前,我也得跟你辩一辩!”顾西辞面色沉冷,言语间没有此前的卑躬屈膝。 顾东朝愣怔了一下,忽然呵笑一声,“哟,去了一趟殷都,还真是不一样了!回来之后,嗓门都大了不少,看样子你在殷都学了不少东西。让为兄,好好的探一探,如何?” “大公子?”云峰当即上前,面露凝色,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公子刚回来,您还是别……” 云峰这话还没说完,顾东朝的鞭子已经狠狠的抽了过来。 说到底,云峰是个奴才,岂敢躲闪,当即别开头,以肩膀去顶这一鞭子,只是顾东朝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这一鞭子下来,皮开肉绽,鲜血顿出。 “果然还是最初的贱骨头!”顾东朝捏着鞭子,眸色猩红。 第二鞭下来的时候,顾西辞第一反应便是往前冲。 苏幕瞳仁骤缩,却有人快她一步。 身旁一阵风掠过,沈东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顾东朝的鞭子。 “沈东湛,这是我顾家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顾东朝眦目欲裂,昨日如此,今日还如此?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四目相对,沈东湛微眯起眸子,“原来,这就是顾家的家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手足相残?身为兄长,没有尽到半点护佑兄弟之责,还要鞭打自家兄弟,这若是在我们齐侯府,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把我赶出家门。” 提及齐侯府的时候,夫人王氏的脸色,稍稍变了变,“朝儿,不许无礼!” 沈东湛,毕竟是贵客! “娘?”顾东朝极为不满,身为将、军、府的大公子,他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可是在沈东湛的身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简直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夫人王氏皱起眉头,“莫要冲撞世子。” “哼,不过是个世子罢了,又不是齐侯爷本尊!饶是齐侯爷到了这儿,也得给我顾家几分薄面,我管教自己的弟弟,还望沈指挥使,莫要再多管闲事!”顾东朝几欲抽回鞭子。 然则,沈东湛是谁。 你不让他管闲事,他就偏得管。 尤其是这顾西辞的闲事,以前顾西辞吃了多少亏,沈东湛管不着,可现在……苏幕不高兴,他自然也不高兴。 不高兴,惯着这厮! “跟一个病秧子动手,你也真是个人才,有本事与我过两招,我可以不用双手,也可以让你浑身舒畅!”沈东湛狠狠的甩开鞭子。 顾东朝正恼着,一听沈东湛可以不用双手,当即叫好,“哼,上次吃了你的暗亏,这一次……小爷就让你看看,死字怎么写?” 说时迟那时快,顾东朝猛然拔出身边护院的佩刀,直扑沈东湛而来。 周南愕然,“爷?” “别过来!”沈东湛低喝,身子轻撇,将将避开了顾东朝的刀。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这不知死活的顾东朝…… 可惜了,就算沈东湛不用双手,顾东朝也占不了半点便宜,最后还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廊柱上,滚落在地。 沈东湛不愿再纠缠,要不然他还能陪他玩玩。 脚底板踩着那柄刀,沈东湛居高临下的望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顾东朝,“不是说,顾家男儿各个能文能武,你身为顾家长子,除了恃强凌弱,以多欺少,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沈东湛!”顾东朝疼得脸都白了。 这下,夫人王氏再也站不住了,赶紧扑上来,“儿啊!儿啊!沈东湛,你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听到了,是顾大公子自己答应比试的,怎么就成了我家爷欺人太甚?”周南可不认这黑锅,“怎么着?顾家的人打输了,都没脸面承认?” 夫人王氏气打不一处来,此前女儿被贼人所害,如今儿子又挨了第二顿打,她身为将、军、府的夫人,岂肯罢休! “来人!”她一声吼,“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抓起来!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简直太不把顾家放在眼里!” 周南当即上前,“我家爷是奉皇命办差,尔等岂敢无礼!” “哼,皇命?”夫人王氏徐徐站起身来,“你且去问问,这南都谁认这皇命?这是顾家,是南都大、将、军、府!” 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看样子,夫人闲适太久,不知道死生为何物?出了这个门,雍王还在馆驿里待着,这话只要传到殷都,呵,将、军、府?定远侯府是什么下场,要不要我与尔等细说?” “关门!”顾东朝咬着牙,眸色猩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从始至终,顾西辞都没有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对母子两个作死。 前厅的大门,砰然关上。 但是…… 被包围的却不是沈东湛,而是顾东朝母子二人。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顾东朝低喝,“我让你们包围他,你们包围我干什么?一帮蠢货,养你们何用?都给我闪开,听到没有?闪开!” 顾西辞叹了口气,“爹,您都看明白了吗?” 方才还叫嚣着,张牙舞爪如虎狼的顾东朝,瞬时蔫了,慌忙环顾四周,目光快速游离,寻找父亲的身影,“爹?” 第644章 爹在哪呢? “你少糊弄我!”顾东朝眦目欲裂,“顾西辞,你个野种,我早晚弄死你!” 夫人王氏怒斥,以手直指顾西辞,“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抓起来!今儿若不请了家法,还真是要翻天了!” “要翻天的,是你们!咳咳咳……” 人群骤然退避闪开,不远处的假山石后,幽幽的走出人来…… 第412章 苏幕,不好惹! 顾震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吭声。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顾东朝,这会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蔫吧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还小心翼翼的往自己母亲身边靠了靠。 “我还没死,你们就这么着急,要做顾家的主了?”顾震因为有病在身,所以音色略显浑浊,但他带兵打仗惯了,自有不怒而威之色。 双目依旧如炬,令人不敢直视。 “爹!”顾东朝气势全无,当下弓着腰行礼,“这也是被外人骑到了头上,才被逼无奈的还手,您是不知道,这、这沈东湛……” 话音未落,突然间响起的巴掌声,将眼前众人彻底的扇懵了。 夫人王氏心神一颤,顾东朝已经被打翻在地,足见顾震手劲之大,力道之重。 可即便这样,谁也不敢上去搀扶。 将、军、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混账东西!贤侄的名讳,也是你配直呼的?”顾震怒目呵斥,“你是个什么东西,无官无职,若不是仗着我的名头,你能有今日?朝廷的钦差,你们都不放在眼里,是想翻了天去吗?来日皇上圣旨一道,满门抄斩,你们便满意了是吗?” 一听到“满门抄斩”这四个字,谁还敢多说,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试问,世人谁不怕死? “爹?爹……”顾东朝捂着脸爬起来,跪在顾震面前,“这怎么就跟满门抄斩挂钩了呢?不过是小小的争执罢了,皇上怎么会知道?” 蓦地,顾东朝醒过神来,惊恐的望着不远处的苏幕。 “想明白了?”顾震冷哼,“我看,你们都是活腻了!与其等着朝廷来人追杀,倒不如让你们自行了得便罢!” 夫人王氏一听情况不对,赶紧冲上去,“老爷?” “你给我闭嘴!”顾震怒喝,“都是你惯着,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平素欺男霸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来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早的掐死算了,免得这孽障闯出大祸来!” 夫人王氏扑通跪地,“老爷,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顾震有些累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刘徽赶紧上前,顾西辞先一步搀住了顾震。 管家着急忙慌的跑来,“老爷,雍王殿下进来了。” 李琛走得很着急,这原就是前厅,所以没一会就已经走到了前厅的院门口,乍一眼这画面,不由的眉心微凝,“顾老、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家务事,让雍王殿下见笑了!”顾震狠狠闭了闭眼,“从今儿起,夫人和这不成器的逆子,别院而居,出府去吧!” 顾东朝骇然瞪大眼睛,“爹?您说什么?什么别院而居?出府?爹,我是您儿子,您亲儿子,这将、军、府的嫡长子,爹……爹!” “我顾家没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未免来日连累全族,你还是出府去吧!”顾震摆摆手,面上满是倦怠之色,“离开吧!” 顾东朝指着自己的母亲王氏,“连娘,您也容不下了?就因为顾西辞回来了,您就要赶我们母子离开,是怕咱们抢了他少、将、军的位置吗?” 闻言,顾西辞眉心微凝,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还愣着干什么?”顾震望着刘徽,“送出去吧!我不想再听到他聒噪的声音,都出去!” 刘徽行礼,“卑职明白!” “爹!爹你偏心,你偏心!顾西辞,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爹……爹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才是您亲儿子,爹……” 任凭顾东朝嘶喊,底下人都没有手下留情。 将、军、府始终是顾震的,都知道自家老爷子的脾气,谁敢上前劝半句?老爷子下了死命令,那便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好了,清静了!”顾震幽幽的扫一眼众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都散了!” 语罢,在顾西辞的搀扶下,顾震亦步亦趋的离开。 苏幕与沈东湛上前行礼,“雍王殿下。” “本王听说昨儿夜里,将军府进了贼人,便过来看看情况,谁知道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琛低低的咳嗽着,瞧着满面担虑之色,“顾老、将、军、身子不适,还这般费心,怕是不利于身子康健啊!” 沈东湛又不是傻子,雍王这是在探话呢! “雍王殿下放心,顾伯父的身子还算硬朗,大夫时常在侧伺候着,没什么大碍。”沈东湛直起身,报之一笑,“只不过现在是被气着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女不成器,最难受的就是爹娘。想来过一会,顾伯父想明白了,便会把这母子二人接回来!” 李琛点点头,“但愿如此!只是,这贼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45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东湛摇摇头,“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顾伯父处置了,咱也不敢多说,免得老人家更生气,不利于身子康健!” 最后那句话,还是李琛方才自个说的。 李琛低咳了两声,兜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沈东湛轻描淡写的将了一军,这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这样吧,反正本王都来了,去看看顾大小姐!”李琛扫一眼二人,“你二人也跟着一起去,毕竟昨夜,你们是憩在这顾家,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年修瞧了自家爷一眼,这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苏幕是奴才,自然不能拒绝主子的要求。 而沈东湛,则是以苏幕为主,他不会轻易放任,苏幕跟李琛单独相处,倒不是怕李琛学了太子的样子,而是担心,李琛会威胁她。 真小人倒是不怕,怕就怕伪君子。 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足以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顾芸儿是自己爬回来的,为什么说爬回来? 一则,她一觉睡醒居然在后窗外,想起昨夜的事情,猜到自己可能是被沈东湛丢出去的,这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那得多丢人? 尤其是那个顾怜儿,还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二则,她伤得不轻,想自己离开又站不起来,只能一点点的爬出来,边爬还得边留心周围的动静,生怕被人瞧见。 这么一来,等着她从后门离开了沈东湛的院子,全身上下已沾满了尘泥,显得极为狼狈。又加上沈东湛没轻重,随手把她丢出去,着实是磕着她了,身上瘀痕斑驳,说是遇见了贼人,也是可信的。 毕竟,外伤骗不了人。 “嗤……”顾芸儿动辄便觉得浑身疼,“你会不会伺候?不会伺候就换个人来!滚!” 这该死的沈东湛,居然敢把她丢出窗外?不过,真是可惜了,昨晚那么好的东西,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便宜了谁? 顾芸儿骇然心惊,“难道便宜了她?” 便宜了顾怜儿? 哎呦,这可不行,沈东湛是她顾芸儿看中的男人,怎么能便宜了那个小贱蹄子? 可是沈东湛,摆明了不喜欢她,要不然……中了药也不肯碰她? 真是倒了大霉! “小姐?”丫鬟欢儿,急急忙忙的进来,“雍王殿下和他们过来了!” 顾芸儿眉心微凝,靠在软垫上发愣,“他们?” “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欢儿忙回答。 顾芸儿一听“沈东湛”三个字,当即如同打了鸡血,慌忙让欢儿拿镜子过来,“看看,我脸上还有脏泥吗?可还行?” “好着呢!”欢儿忙道,“小姐漂亮着呢!” 顾芸儿点点头,“那是自然,在沈大哥面前,可不敢丢了仪态。” 这话说得欢儿都愣了一下,仪态对您来说,又是个什么东西? 面上,欢儿还是摆着笑脸,“小姐,您还是别起来,外头都说了,您伤得很重,若非如此,雍王殿下和沈指挥使,也不会来看您!” 欢儿推测,自家小姐这伤,八成跟沈指挥使脱不了干系。 可咱也不敢说,毕竟是当奴才的,何况主子的脾气还不好,知道得多了……保不齐会被打死! 苏幕先进的门,在所有人眼里,她是个阉人,进出姑娘家的闺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李琛和沈东湛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岂敢乱闯顾家小姐的闺房? “顾大小姐没事吧?”苏幕近前。 顾芸儿瞧着苏幕,只可惜这苏千户是个阉人,否则这副皮相倒也是极好的,就是性子太阴,那眼神都是凉飕飕的,少了男儿的阳刚之气,让人瞧着怪不舒服的。 “只怪那该死的贼人。”顾芸儿一副纤弱至极的模样,好似真的伤得不轻,“谁曾想,在自己家里竟也能遇见这样的贼人,真是该死至极!” 苏幕皮笑肉不笑,“贼人是男是女?小姐可还记得?” “我……”顾芸儿抿唇。 记得,是男的。 “高矮胖瘦如何?”苏幕又问。 顾芸儿咬着唇。 “功夫如何?”苏幕继续追问,“他是如何伤你的?” 顾芸儿红着眼,瞪着眼前的苏幕,说不出半句话来。 “您是在哪儿遇见他的?”苏幕权当没看见她的怨愤,一句比一句戳心,“您当时是想去干什么?听说您是在沈指挥使的院墙外头,被奴才们发现的?” 顾芸儿呼吸微促,“出去!” “雍王和沈指挥使在外头,想问能不能进来看看您?”苏幕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看您这副样子,想必今儿也不便见客,那我去回了他们。” 顾芸儿急了,“等等!” 眼见着苏幕转身,顾芸儿可不得急死了吗? “雍王和沈指挥使是贵客,岂敢怠慢?”顾芸儿倒也能想到理由,“若是被我爹知道,怕是又要训斥我不懂规矩,眼下苏千户也在,底下的奴才亦在跟前伺候着,便将两位请进来罢了!欢儿?” 欢儿行礼,“奴婢明白!”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丫鬟出去。 不多时,李琛和沈东湛便进了门。 二人一进来,苏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女人装柔弱,只需要眨眼间。 第646章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就成了气息奄奄,若不是还能喘息,苏幕倒是觉得,这顾芸儿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断气。 身披薄毯,眉眼楚楚,抬眸看向二人的时候,美眸噙泪,俨然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苏幕的眉心突突跳:这得受了多少非人的委屈,才能蓄满这样的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展示给众人看? 哦不,是展示给沈东湛看! 思及此处,苏幕阴测测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一直跟在李琛身后,骤然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脊背上的汗毛瞬时立起,不由自主的回望着苏幕。 天地良心,他对这顾芸儿,真的半点心思都没有! “殿下!”顾芸儿挣扎了一下。 欢儿慌忙上前,“小姐,大夫说了,您不能起来。” “不必行礼!”李琛忙道,“身子要紧!” 顾芸儿眼角带泪,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多谢雍王殿下。” “贼人之事,本王也听说了,顾大小姐受了委屈,本王一定会让南都府帮着查清楚!”李琛面色凝重,“顾老、将、军乃是我朝栋梁,如今府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顾芸儿趁着拭泪的空档,偷瞄了沈东湛一眼。 可是…… 沈东湛连一眼都没瞧她,眼观鼻鼻观心,闲事不管,只看脚尖。 “沈大哥?”顾芸儿到底耐不住了。 沈东湛的内心,就跟吃了一口草似的,堵得慌! 事是他干的,但……她自找。 “顾大小姐没什么事,是好事!”沈东湛惜字如金,“告辞!” 顾芸儿瞬时急了,“沈大哥,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吗?” “你一个姑娘家的闺房,杵着两个大男人算这么回事?”沈东湛这话一出口,李琛陡然转头看他。 很显然,沈东湛把他也算进去了。 苏幕皱了一下眉,指尖轻轻挠着额角,这是拐着弯骂李琛? 身为男子,如此不合规矩,竟是进了姑娘家的闺房,委实不知羞,除非他与苏幕这般成了个“阉人”倒也罢了。 李琛待不住了,“没事就好!” 音落,转身离去。 沈东湛趁势离开,头也不回。 顾芸儿倒是有心留人,奈何……神女有梦,襄王无情,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沈东湛,来了又走了。 “顾大小姐?”待李琛和沈东湛离去,苏幕立在那里,目色幽幽的盯着她,“一句沈大哥,真是唤得情深意切啊!你可知道,沈东湛是有未婚妻子的?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肖想别人的男人,不怕大祸临头吗?” 顾芸儿汗毛直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顾大小姐心里很清楚。”苏幕满身邪气,指尖陡然钳住顾芸儿的下颚,眸色狠戾至绝,“那个贼人到底是谁呢?不如我来猜猜,顾大小姐若是觉得我猜得对了,就点点头?” 顾芸儿只觉得被苏幕触过的肌肤,如同被冷血动物触过一般,连毛孔都在颤栗。 “是沈东湛?”苏幕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你爬上了沈东湛的……床?” 顾芸儿急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苏幕松开手,慢慢悠悠的直起身来,“是没有肖想沈东湛,还是没有爬上他的床?” 顾芸儿只瞧着眼前的苏幕,周身阴测测的,连带着眼神都是凉薄入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世间竟还有这般阴戾之人? “我没有爬上他的床,我、我……”顾芸儿只觉得,若是再慢开口,眼前这人怕是要把她剥皮拆骨,挖心掏肝了。 苏幕满脸的可惜,勾唇笑得邪肆,“你若是要抓住沈东湛,可得下手快一些,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芸儿忽然瞧不懂眼前的苏幕,为什么会唆使她,去勾沈东湛?明知道沈东湛对她,没有那份心思,不是吗? “好自为之!”苏幕转身就走。 顾芸儿愣在原地,木讷的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 “小姐,没事吧?”欢儿慌忙迎上来。 顾芸儿回过神来,“你说,这死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说锦衣卫和东厂一直水火不容,这太监头子唆使您去找沈指挥使,是不是想害死沈指挥使啊?”欢儿低低的问。 顾芸儿面色骇然,“这……” “小姐,奴婢觉得,您别轻举妄动。”欢儿忙道,“就在方才,奴婢听说前厅那边出了事,老爷把夫人和大公子都赶出了将、军、府,就是因为大公子要对沈指挥使动手。” 顾芸儿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说我爹把娘和哥哥,都赶出去了?” “对!”欢儿连连点头,“若是小姐您真的招惹了沈指挥使,万一累及沈指挥使……被东厂的人暗算,老爷怕是也不会放过您的!大公子和夫人,就是前车之鉴啊!” 顾芸儿面色瞬白,“娘和哥哥……” 被赶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奴婢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公子和夫人,否则岂非便宜了别人?”欢儿忙道,“您觉得呢?” 顾芸儿点点头,沈东湛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先顾好自己罢! “对了小姐,奴婢方才去厨房拿药的时候,发现二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的在煎药!”欢儿眉心微蹙,“仿佛二小姐也病了!” 第647章 顾芸儿不解,“病了就病了,为何煎个药还鬼鬼祟祟?” 第413章 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为钻石过2400加更 门口,苏幕还没走远。 年修刚要开口,却被苏幕抬手制止。 须臾,苏幕敛眸离开。 待离得远了,年修才敢开口,“爷,怎么了?” “这顾家的事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苏幕轻哼两声,“你留个人,盯着那顾怜儿。” 年修一怔,“不应该是盯着顾芸儿?” “顾芸儿脑子不行!”苏幕面色微沉,“倒是那个顾怜儿,瞧着柔弱无比,实际上却是心思不少,盯着她兴许比盯着没脑子,更有用!” 年修颔首,“是!” “对了,那对母子呢?”苏幕问。 年修忙道,“奴才让人盯着,他们已经从将,军,府离开了!” “盯着吧!”苏幕眯了眯眸子,“我觉得,雍王不会罢休的。” 年修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您是说,雍王殿下会抓住这个机会,然后对顾东朝母子下手?” “你觉得,雍王长久留在这里,死盯着顾震不放,是因为什么缘故?他一定在找,什么东西?”苏幕不知道,雍王在找什么? 但她可以肯定,李琛肯定是要顾震手里的东西? 贡品? 难道贡品在顾震手里? 可瞧着,也不像啊! 那又是什么? 苏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顾震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多数还是从义父口中,略听得一二,至于雍王更不然。 此前以为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 后来经过了沐柠的事儿,苏幕便可确定雍王实则是个伪君子,心思城府,比之诸皇子更甚,病秧子有病秧子的心狠手辣。 苏幕和沈东湛此番来南都,是带着太医来的。 昨天夜里顾震身子不适,所以沈东湛回了一趟驿馆,便带了太医重新回到将、军、府,苏幕依旧跟着,只叫外人以为,苏幕是东厂派来盯着锦衣卫的走狗,才会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沈东湛。 沈东湛不解释,苏幕亦沉默。 乍一眼,不对付。 “你出去!”顾震瞧着苏幕,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顺眼。 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苏幕也不恼,顾震不让她在屋内待着,她出去便是,没必要起冲突,这毕竟是南都,出了事……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爷?”年修在外头候着。 苏幕怀中抱剑,就在檐下站着,“我倒是沾了沈东湛的光,没有被顾震一巴掌拍死!” “他不敢!”年修忙道,“咱好歹也是奉了皇命而来,算是钦差,他若是敢杀钦差,不是要谋反吗?皇上,饶不了他。” 苏幕侧过脸看他,“说的都对,但又不对。” “爷,什么叫都对,又不对?”年修不解。 苏幕深吸一口气,“皇上饶不了他,是真的,但是前提呢?” 年修一怔。 “前提是,我已经被他杀了,你说的那些结果,我愣是一点都瞧不见,打量着是清明上坟的时候,以慰我在天之灵?”苏幕问。 年修哑然失语。 这…… “脸面这东西,对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苏幕面无表情,“若是真要脸,早就死了八百回,还能站在这?” 年修垂眸,倒也是! “等着吧!”苏幕不着急。 顾震以为把她赶出来,有些事她就不知道了? 哼,想得美! 她那特大号的细作,牢牢的杵在顾震跟前呢! 将,府内安静得很,可外头却没这么太平了。 夫人王氏和顾东朝被赶了出去,说是别院而居,可这别院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里面没什么人伺候不说,连摆设都有些破败。 如同,被打入了冷宫一般! 夫人王氏有些气馁,坐在那里不说话,任由随行的奴才,左右收拾着。 顾东朝却不然,扫一眼这略显荒废的院子,“让我住在这种地方,呵……顾西辞,你可真是好样的,我跟你没完!” 语罢,顾东朝转身就走。 夫人王氏赶紧起身,“朝儿,你去哪?” “娘,你就甘心吗?你可是将,军,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爹今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你都赶出来了,结发夫妻这么多年,他……”顾东朝咬着牙,“欺人太甚!” 夫人王氏这会倒是平静得很,“朝儿,既然你爹让咱们出来,那咱们就出来一会,以后他还是会把咱们接回去的,你稍安勿躁,不要再出去惹事了。” “娘?”顾东朝愤然,“你怎么也偏帮着顾西辞他们说话?” 夫人王氏面色镇定,“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是帮着你的,可是朝儿,这件事原就是你做得不对,你该反省!” 闻言,顾东朝愣在原地,“娘?您让我反省?” “来人,看好公子,不许他踏出别院半步!”夫人王氏立在那里,斩钉截铁的开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公子下去休息?” 底下人赶紧行礼,“是,公子这边请。” “娘,您疯了?”顾东朝骇然,“我是你亲儿子,你帮着外人对付你儿子?” 在府里的时候,娘不是这样的,怎么出了门又换了一副脸,倒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那般啰嗦与不近人情。 第648章 “正因为你是我亲儿子,我才要让你好好反省。”夫人王氏深感疲惫,“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顾东朝气急,当场拂袖而去。 “萍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王氏转头望着自己的陪嫁丫鬟。 萍姑上前,轻轻的搀了王氏一把,都是过了半把年纪的人,面上掩不住的沧桑。 “夫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萍姑叹口气,“时局不同了,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大家。只是,公子怕是要误会您了,会以为您偏帮着小公子。” 王氏扶着桌案坐下,“西辞是个好孩子,只是为人太过倔强,不好解释,他跟朝儿的性子若是能掺合掺合,倒也是极好的。一个冲动到没脑子,一个沉稳得让人心疼,你说说,让我如何是好?” “等过些时日,尘埃落定,公子也就会想明白了。”萍姑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递上。 王氏心事重重,“我只怕这不成器的东西,又得生出点什么幺蛾子!” “您是担心,公子去找小公子的麻烦?”萍姑忙问。 王氏摇头,“若只是自家兄弟撕扯,倒也罢了,都是家务事,再闹腾能闹腾出什么样?我只怕他提着脑袋送礼,蠢笨如驴还想赛千里。” 萍姑被自家夫人逗笑了,“夫人,哪有母亲……这样说儿子的?” “就因为是自己儿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把他们兄妹二人惯得没边,我几次想敛他的性子都没能成功。”王氏摇摇头,面露难色,“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萍姑笑道,“明儿马车就来,您别太担心!” “夜长梦多啊!”王氏目色沉沉,面色沉沉。 所谓,知儿莫若母,王氏猜得还真是一点都不错。 顾东朝前脚进了房间,后脚便领着奴才从窗口跑出去了,让他老老实实待在这破地方,是绝无可能之事。 “公子?”奴才福春,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夫人说了,不让您出去!” 顾东朝一脚就踹了过去,正中福春的屁股,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你到底听谁的?到底是谁的奴才?嗯?” “奴才是公子的人。”福春赶紧爬起来,吃痛的揉着肚子,“自然是听公子的!” 顾东朝冷哼,“那就少废话,再敢啰嗦,小爷就勾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福春赶紧行礼,再也不敢多嘴。 刚走到街面上,便有一男子拦住了二人去路。 “顾大公子,有礼了!”男子行礼,“我家公子在二楼雅间,请您赏个脸。” 顾东朝眯了眯眸子,“你家公子是谁?” “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男子隐晦不言。 顾东朝是谁,你让他去,他便去吗? “这是南都,少给小爷装神弄鬼。”顾东朝懒得理他,抬步就走。 男子也不着急,只在旁紧跟着,“我家爷说,顾大公子被赶出了府,难道就听之任之,真的不想回去了吗?将,军,府偌大的家业,难道要留给那个庶子继承?” 顾东朝猛地顿住脚步,冷飕飕的回望着他。 “请吧!”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414章 再也没人,会喊她一声阿姐 顾东朝也没多想,毕竟这是南都,他生于斯长于斯,又岂会忌惮什么人?有父亲在,他在南都可以横着走。 “公子要小心啊!”福春还是担心。 这随随便便就跟人走了,万一中了什么圈套的,又该如何是好? 可顾东朝不管这些,一想起自个被赶出了将,军,府,胸腔里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若是有人能帮自己出这口气,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酒楼,雅间。 顾东朝进了门,只一眼雅间里的人,便愣在了当场。 方才那男子笑了笑,“大公子怎么不进去了?” 回过神来,顾东朝这才迈步进门。 房门合上,男子在外头候着。 福春小心翼翼的跟在顾东朝身边,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毕竟是这样的大人物,谁敢轻易窥探? “雍王殿下?”顾东朝眉心微凝,“是你派人我?” 李琛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雍王殿下这么清闲,居然想到要请我吃饭?”这倒是让顾东朝,万万没想到,“不会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杯中水,淡然抬眸,“只是替大公子有些不平罢了,奈何这是你们顾家的家事,本王不方便插手。” “若然插手,雍王殿下意欲如何?”顾东朝就不信了,这么个病秧子,还能做出点什么事?从父亲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爹一点都不畏雍王,相反的,还颇为嫌弃,倒不如那沈东湛来得更要紧。 李琛放下手中杯盏,“顾老,将,军毕竟已经年迈,这府中也不可一日无人主事,理该交给长子来处置,本王觉得顾大公子虽然性子冲动,却也是真性情,不似那些个虚情假意,会做门面功夫的伪君子。” “伪君子?”顾东朝想起了家里的那个病秧子。 顾西辞! “大公子为人太正直,有话就说,想到什么就去做,难免会落了他人的圈套之中。”李琛幽幽的叹口气,颇为可惜的瞧着他,“现如今你被赶出府,来日这少,将,军的位置会落在谁头上,用脚趾头想,都该明白了吧?” 第649章 顾东朝啐一口,“就凭顾西辞那个野东西吗?” “虽然不是正室所出,可他终究也是顾家的血脉,庶出得宠,也能一飞冲天,且看你爹是什么态度,不就一清二楚了?”李琛无奈的摇摇头,“大公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顾东朝轻哼,“到底是谁不好过,还不一定呢!” “顾西辞在殷都之时,深得太子信重,大公子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琛问。 顾东朝眉心微蹙,“怎么,他还真的在殷都找到了靠山?” “东厂的人,也就是太子殿下的人,没瞧见东厂千户作陪,亲自送顾西辞回来吗?”李琛低咳两声,默默的合上了窗户。 这风,吹得人愈发不舒服。 顾东朝极是恼怒的扯了扯衣襟,仿佛是觉得热,又好似憋闷得厉害,“我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有这般蛊惑人心的本事,以前蛊惑爹,如今蛊惑太子,呵……顾西辞啊顾西辞,能耐了?” “大公子还是要早作准备为好!”李琛这话,就像是给顾东朝打了一针强心剂。 顾东朝猛地直起身望着他,“早做准备?” 底下人进屋,奉上珍馐美味,美酒佳肴。 “咱们,边吃边说。”李琛低低的开口。 顾东朝仿佛被说动了,极是认真的点点头,刚拿起筷子,便瞧见门外进来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身边,一个娇滴滴拿起了筷子夹菜,一个软弱无力的扶着酒壶为其斟酒。 “这……”顾东朝一怔。 李琛病容不改,面色微白,唇角微微扬起,极是温和斯文的开口,“本王的奴婢罢了,好生伺候着大公子,免得大公子心绪烦躁,权当是消遣之用。” “消遣?”顾东朝瞧着这两个婢女。 还真别说,一个媚眼如丝,一个媚骨天成,竟比花楼里的娘子,更加娇媚无双,只瞧着一眼,便是连骨头都酥了。 “好好伺候。”李琛道。 两个奴婢笑靥如花,更是大献殷勤,惹得顾东朝心痒痒,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沾点那个,人生如此,好不惬意。 李琛一直不说话,坐在一旁像是木头人似的,耳畔时不时的传来女子娇滴滴笑声,伴随着顾东朝那刺耳的声响。 一杯酒、两杯酒、三杯四杯…… 到了最后,顾东朝已经醉得昏昏沉沉,连杯盏都握不住了。 李琛瞧着杯中彻底凉透了的茶水,终于再次抬眸,瞧着摇摇欲坠的顾东朝,夹在指尖的杯盖,“砰”的一声落回了杯口。 两个女子当即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顾东朝被迷得神魂颠倒,醉得不知今昔,“别……嗝……别走,还没、还没喝够呢!” “大公子?”李琛瞧着眼前的醉汉,音色沉沉的开口,“能否回答本王几个问题?” 顾东朝满面通红,“嗝……什么?” “回答对了,本王就让她们回来陪你继续喝,甚至于把她们送给你也无妨。”李琛即便是个病秧子,也是个气质尊贵的病秧子,他将脊背挺得笔直,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等着顾东朝的答复。 顾东朝哪儿还分得清楚,什么阴谋阳谋?只听得李琛说,要把这两个小美人赠他,便高兴得找不到北,连连应允,“好!” “第一个问题,顾西辞真的是你爹的亲生子?”李琛问。 顾东朝打了个酒嗝,“是!” 闻言,李琛搁在桌案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酒后吐真言,这话怕是不假?! “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他是野东西?”李琛早有疑问在心。 顾东朝傻乎乎的笑着,“因为他娘是个花楼女子,哈哈哈哈……” 李琛眉心微蹙,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罢了,他的目的也不是顾西辞,便也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第二个问题,听说你们顾家有什么宝贝,稀世难得。本王难得来了一趟南都,想要见识见识,不知道你爹会把东西……藏在何处?”李琛眯起危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顾东朝。 一听到“宝贝”两个字,顾东朝瞬时来了精神,当即托着沉重的脑袋,醉意朦胧的望着李琛。 李琛的心头微紧,难道这么快就酒醒了? “你也想要看宝贝啊?”顾东朝又是一个酒嗝,打得他脑袋都扶不住,托在手心里摇摇晃晃的,“我爹藏得可严实了,咱想看都看不到,不过我知道他藏在哪儿?” 李琛极力保持面上的镇定,“藏在哪?” “练兵场的器械库!”顾东朝终是扛不住,懒洋洋的伏在了桌案上,“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在练兵场待的时辰,比在家里还长得多。他这辈子,最得意之时,都在战场上,后来就在练兵场上……哈哈哈哈……” 李琛瞧着仿佛已经昏睡过去的顾东朝,徐徐站起身来。 练兵场? 器械库? “器械库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李琛缓步走到顾东朝身边。 奈何,只闻到顾东朝满身酒味,以及浓重的呼噜声。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李琛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门外,福春提心吊胆的行礼。 “进去看看吧,你家公子酒量不好,喝醉了!”李琛神色淡然的开口,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还有,管好自己的舌头。” 第650章 福春哪敢胡乱说,当即磕头,“奴才明白!” “明白最好。”李琛瞧了一眼方才的那两个丫鬟,“你们也留下,好生伺候着大公子,等他醒来再说。” 丫鬟们当即行礼,“是!” 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李琛眸色幽沉,也不知道顾东朝的醉话,能信几分?且不管是真是假,得了消息总归是好事。 由此可见,顾震的儿子……不过如此。 废物一个,蠢蛋一双。 远处,暗影消退。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苏幕怎么觉得,有时候也会走偏了呢? “顾震聪明一世,铁骨铮铮,怎么就生了个……”苏幕顿了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能形容顾东朝这废物? 顾震留了沈东湛在房内叙话,苏幕站不住,便四下里走走,进了顾西辞的院子。 后院,最僻静的所在。 里三道,外三道的铁门,就跟牢笼似的。 “好像是天牢重地似的。”苏幕摸着铁门上的挂锁,“你就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顾西辞点点头,“有什么不好?这里无人打扰,外有的人进不来,而我可以随时出去,多少人羡慕嫉妒着我!” 钥匙,在顾西辞身上。 所有的锁,都是从内往外开的,所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随时可以出去。 “这是你住的地方,你最为熟悉,不带着我四处走走?”苏幕问。 顾西辞好似有些犹豫,瞧着有些不太乐意。 “怎么,还不愿意?”苏幕便觉得奇怪了,姑娘家不愿意男子,参观自个的闺房,这是情理之中,可男儿……男儿也有骄矜的时候? 顾西辞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地方没你想的那么好,可能你会看到一些……” 还不等顾西辞说完,苏幕已经兀自抬步离开。 云峰心头一紧,“公子,她……” 顾西辞站在回廊里,瞧着苏幕大步流星的走开,一颗心亦跟着提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公子,苏千户走远了,您还是跟着看看吧?”云峰忙道。 顾西辞回过神来,这才疾步跟去。 其实,苏幕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看看,分开这么多年,自家兄弟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又是如何长大的,所有的一切一切,是不是都跟小时候截然不同了? 推开顾西辞的卧房,苏幕缓步进去。 说是卧房,可屋子里一点都不透光,进去就觉得黑漆漆的,门窗上都挂着厚重的帘子,仿佛是不能见光一般。 苏幕一怔,他便自小……这样过来的? “这屋子怎么这样黑?”年修诧异,“还摆着两张床?” 苏幕回过神来,果然瞧见屋子里的两张床。 不,不只是两张床,两张书桌,两份笔墨纸砚,两个书架……什么东西都是双份的,仿佛住在这里的,不只是顾西辞一人,还有人陪着他。 “许是照顾他的人?”年修也不太明白,这屋子里的摆设,处处透着诡异。 照顾他的人,需要书桌和文房四宝吗? 照顾他的人,需要时时刻刻住在这里,连柜子里的衣裳都是双份的,而且看衣服料子,根本不是粗衣麻布,与府内奴才们的衣裳,是截然不同的。 无论是布料、款式,还是衣服上的式样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双份! 又是双份?! 书架上,摆着不少医术,有些甚至是孤本。 苏幕心下微沉,默默的退出了卧房。 顾西辞就站在檐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最寻常而已的衣食住行罢了,我这院子荒僻,也没什么好去处,还是……” 不等顾西辞说完,苏幕已经抬步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种着芙蓉花树,一株株老植,瞧着便知道,年头久远,并非近年所栽。 墙角的位置,还摆着几株兰花,看上去应该是野春兰,自打顾西辞离开家,去了殷都之后,这几株兰花便蔫吧了下来,叶子略略发黄干枯。 苏幕缓步走进芙蓉林,不知道为何,心口觉得不太舒服,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得厉害,沉得难受。 顾西辞握紧了手中折扇,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的背影,手背上青筋微起。 芙蓉花树,芙蓉林。 “花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吧?”苏幕站在林中,回头看他。 顾西辞立在回廊里,目光凝重的望着她,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这都是你种的?”苏幕问。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是!” “什么时候种的?”苏幕又问。 顾西辞一步一台阶的走下来,“十多年前。” “费了不少心思吧?”苏幕环顾四周。 顾西辞点点头,面色略略苍白。 后院最墙角的位置,立着一株芙蓉树,瞧着是新近种的,应该就是这两年光景,因为树植还教新,尤其是跟边上这些老树对比,能明显看出差别。 树上,挂着一个拨浪鼓,再无其他。 “一个人住,不会害怕吗?”苏幕立在墙角,瞧着被风吹动的拨浪鼓。 除非逢着狂风骤雨,否则这拨浪鼓永远都不会响起。 顾西辞张了张嘴,却又讪讪的闭了嘴,没有回答。 第651章 “为什么不说话?”苏幕徐徐伸手,摸了摸树上的拨浪鼓,指尖触碰着拨浪鼓的弹丸,顿时响起了清晰的鼓声。 顾西辞回过神来,“苏千户那么聪明,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我原以为你说的故人,是骗人的。”最后那几个字,苏幕说得很轻、很轻,扬起头瞧着芙蓉花树上的拨浪鼓,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没想到,你一直说的是实话……”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这院子里,是有过一位主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们情同手足,同病相怜,一起长大。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病秧子,今儿他病了,明儿又换做是他。偶尔他笑他,但很快又会轮到自己!” “那你……到底姓顾,还是姓江?”苏幕握紧手中剑,“若你姓江,那他现在又在哪儿?” 顾西辞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回答!”苏幕低喝。 顾西辞敛眸,“其实我早就告诉苏千户了,不是吗?” 刹那间,苏幕红了眼,“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顾西辞,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不还去江家废墟,祭拜过吗?你……” “对于旁人,我兴许有过谎言,可是对于你,我一直在说实话,是苏千户一直没有相信我。”顾西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角猩红,“我说了,我是替故人了却心愿,也是替他回去看看煜城的山山水水和故居。” “我还说了,故人已逝,我要还他一个公道。”顾西辞缓步行至苏幕身边,立在了树下,仰头瞧着那拨浪鼓,“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口跟姐姐说一句对不起,把这个……赠给姐姐。” 苏幕忽然就瘫跪在了地上,面色瞬白如纸。 年修正欲过去,却被云峰一把拽住。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云峰摇摇头。 年修一声叹,只得随云峰退后,尽量离得远一些,让他们能好好说会话,这个时候,爷应该也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皇上让你来南都,我就预料到了,你会发现真相,我也没打算瞒着你。”顾西辞徐徐跪地,就跪在苏幕身侧,“我的命,是他给的。他唤你一声姐姐,我自当与他同样,尊你一声长姐!” 语罢,他冲着苏幕,郑重的磕了个头,“长姐在上,我替安禹给您赔不是。姐姐,对不起!” 苏幕瞬时泪如雨下,嗓子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是那样的后悔,为什么要踏进这个院子,为什么要好奇顾西辞的过去?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江氏好儿郎,姓江名南,乳名阿隅,家住煜城,出身医者世家。父为江无声,母为苏云锦,长姐唤江瑶!”顾西辞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逝于病,年终十七。” 那个叫阿隅的少年,终是没能活过十八岁…… 耳畔,萦绕着幼时的声响,那样的奶声奶气。 “阿姐?” “阿姐救我……” “阿姐不生气,给你吃糖啊……” 苏幕忽然间掩面,嚎啕大哭,她从来不轻易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什么都没有了。 至亲手足,唯一的血脉相连,就这样、就这样……都没了! 泪水顺着指缝滴落,攒了十多年的思念,攒了十多年的挂念,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喊她一声阿姐了…… 没了,都没了…… 第415章 魑魅魍魉 顾西辞就在边上陪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陪着,有时候陪伴比劝慰重要,尤其是苏幕这样的人,骨子里有着自己的骄傲。 院子里发生事情,只有这四人知晓,只有风知道…… 沈东湛全然不知,从顾震的主院里退出来之后,便一直没见着苏幕的踪迹,心里隐隐有些奇怪,难不成她已经出府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没瞧见吗?”沈东湛问。 周南摇摇头,“跟年修一道走的!” “顾西辞也没瞧见?”沈东湛追问。 周南一怔,“您的意思是,苏千户和顾西辞在一起?那八成是去顾西辞的住处了?爷,眼下雍王盯得紧,您还是先顾着这边吧!” 顾西辞那边,委实是顾不上。 “雍王多半是盯上了顾东朝,这会应该跟顾东朝私会去了!”沈东湛缓步朝着府门外走去,“如果我猜得不错,顾东朝定是……招了!” 周南轻嗤,“左边是水,右边是粉,两边一晃荡,满脑袋浆糊!” “这雍王到底想要找什么?”沈东湛可不认为,李琛是在找贡品,“也许,贡品只是个借口而已,名正言顺的留在南都,拿到雍王想要的东西。” 周南压低了声音,小心的问,“爷,您就没问问顾老,将,军?” “我毕竟不是顾家的人,顾伯父愿意如此礼待,实属难得!我可不敢恃宠而骄,得寸进尺。”沈东湛还分清轻重,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问这样隐私的问题。 这是顾家的家务事,也许还是顾家的秘密所在,沈东湛是个外人,哪能开口就问?闹不好,顾震还以为他也是心怀不轨之人,把他赶出南都…… 适得其反之事,还是别做为好! 回到驿馆的时候,周南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苏幕和年修已经回来了,但是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第652章 “回来就没出去?”这点,沈东湛便有些想不明白了,苏幕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南都之后,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找贡品,以及顾家在南都拥兵自重的确凿证据。 这些东西,都是来日回到殷都,她要交到栾胜手里的,是她此行的任务所在。 可现在…… “发生什么事?”沈东湛满心担虑。 周南摇摇头,“要不,卑职去问问顾公子?” “暂时不用。”沈东湛道,“苏幕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我们办我们自个的事,晚上再互通消息罢了!” 周南颔首,“方才底下人汇报,说是顾东朝一出来,就被人拦住了,进了一家酒肆,后来雍王殿下从里头出来。” “顾东朝呢?”沈东湛问。 周南笑了,“被人抬出来的,好像是吃醉了酒,边上还有位美人,多半是雍王殿下送的。美人美酒,可不得什么都招了?” “今晚,雍王大概要动手!”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他立在墙下,若有所思的瞧着高墙。 一墙之隔的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只要想到,夜里才能见着她,沈东湛就跟百爪挠心似的,浑身都难受,恨不能扯块帷幕遮了这日头,最好让天永远都不要亮。 曾经最厌恶漆黑一片,如今最喜欢烛光葳蕤。 因为,有她。 “卑职觉得,这动手的可不只是雍王殿下一人。”周南笑嘻嘻的开口。 沈东湛回过神来,“你又发现了什么?” “您在屋内与顾老,将,军说话,卑职闲来无事,就在府内走了两圈,发现这顾家还真是有趣,大小姐盯着二小姐,二公子盯着三公子,这一环接一环的,谁都没闲着!”周南眼睛发亮,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沈东湛一怔,“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么跟您说吧!顾芸儿盯着顾怜儿,而顾南玉则盯着顾西辞不放。”周南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清楚了。 沈东湛对那两个女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这顾南玉嘛…… “早前在花园里,打算偷听的也是他吧?”沈东湛记得,顾西辞说过这二公子。 周南点头,“可不就是他,身有残疾,跑得却比兔子还快,上回卑职跟年修,不就没逮着他?卑职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盯着顾西辞不放?” “他可能知道点什么。”沈东湛敛眸,“果然,兄弟姐妹多了,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肯定要出事!” 这话,半点都没错。 同父同母,尚且矛盾不浅。 何况,同父不同母。 事实,诚然如此。 顾家内斗不断,府内众人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比如,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内斗。 顾震从来不管这些,向来由着她们瞎掰扯胡闹,只要别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关起门来爱怎样就怎样。 这就直接导致了,顾芸儿仗着自己是嫡长女的身份,欺压在顾怜儿这个庶女头上。 嫡庶尊卑有别,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饶是顾怜儿亦是无能为力。 欢儿将药渣子偷偷取走,悄摸着让大夫瞧过了,这才快速回到了顾芸儿的跟前。 “避子药?”顾芸儿愣在当场,“你确定?” 顾怜儿虽然长得妖媚,且登门求亲者不少,奈何她这庶女的身份,要想攀龙附凤委实不容易,即便入了那些官家,最多也是个贵妾。 若是她破了身,这以后怕是连贵妾都不好做。 所以,顾芸儿有些发愣,只觉得顾怜儿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小姐,奴婢特意找了两位大夫看过,都说是避子药,绝对错不了。”欢儿信誓旦旦,“真的,奴婢没有撒谎。” 顾芸儿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敢撒谎,只是这一时间的,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事,若是换做顾芸儿自个,倒是可以依仗着嫡长女的身份,肆意妄为一次。 可顾怜儿本就是个庶女,再这么一折腾,下半辈子怕是全毁了?! “小姐,这事可怎么好?”欢儿忙问。 顾芸儿回过神,“她如今可有异常?出门了吗?” “没有!”欢儿摇头,“奴婢瞧着二小姐的婢女彩云,一直在府内伺候着。” 顾芸儿颔首,“那应该还在府中,不过还是要让人盯着,别到时候丢了爹的脸面,干出那些个不要脸的勾当。” “是!”欢儿讪讪的点头。 这不要脸的衡量标准是什么,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真理! 顾芸儿如此,顾怜儿又何尝不是呢? 假山后面。 顾怜儿勾唇冷笑,瞧着缩成一团,如同刺猬一般防备着他人的顾南玉,“你就这点出息?顾南玉,你既不是夫人所出,又是个瘸子,还不得父亲的宠爱,来日这府上所有东西,还有你的份儿?”“我、我没想过!”顾南玉畏畏缩缩的往后退。 可后面,已经是假山,退无可退。 “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顾怜儿瞧着今儿早上,刚刚染好的蔻丹,“我虽然是庶女,可好歹也是父亲所生,是顾家的血脉,但是你呢?你母亲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第653章 顾南玉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嗯!” “虽然你不是顾家的血脉,但爹好歹也尊重你母亲,所以说你还是有机会的。”顾怜儿笑盈盈的望着他,眉眼间凝着勾人的魅色,“我谁知道,一直以为你都跟着我……” 闻言,顾南玉愕然抬头望着她,然后有慎慎的垂下头,“我、我没、没有!” “是没有跟着我,还是没有喜欢我?”顾怜儿眼角眉梢微挑,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 顾南玉没说话。 “抬头。”顾怜儿低语。 顾南玉徐徐抬头,望着眼前的美人。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 “我是庶女,一辈子都被顾芸儿压在脚底下,喘不过气来,即便是成亲也身不由己,她不嫁人我就得等着,可女人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是嫡女,有的是时间可以消耗,可我不行……”顾怜儿音色哽咽,“就算来日嫁人,也只是个贵妾而已!” 顾南玉定定的望着她。 “你不是喜欢我吗?”顾怜儿眸中带泪,“说啊,说你喜欢我!二哥,你是真的喜欢我对不对?为了我,你愿意做任何事?” 顾南玉点点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二哥,我的命好苦啊!”顾怜儿娇柔的扑进了顾南玉的怀中,“二哥,你一定要帮我,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大哥已经被赶出去了,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咱们就真的会一无所有的!” 顾南玉浑身轻颤,竟是徐徐伸出手,抱住了顾怜儿。 “二哥,你不是顾家的人,早晚也会被赶出去的。”顾怜儿垂着眼帘,“而我是庶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也只是个当妾室罢了,倒不如你我联手,你觉得如何?” 顾南玉声音沙哑,“你说,要如何联手?要如何做?只要你说,我就照做!” “很简单。”顾怜儿低低的开口,“趁着雍王还在南都,咱们可以求雍王成全咱们。只要爹把位置让出来,扶你上位,你来当将,军,府的主。到时候,我就嫁给你为妻,二哥意下如何?” 顾南玉忙扶住了她双肩,“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只要你能坐上爹的位置,我就嫁给你!”顾怜儿信誓旦旦,“二哥,你真的能做到吗?” 顾南玉手一抖,眼神闪烁。 “雍王那边,我请母亲去游说,想来你我无权无势,正合雍王殿下的心意。”顾怜儿眼巴巴的瞅着他,“朝廷一直对爹忌惮有加,所以想铲除将,军,府的势力,夫人的母家也是武将,若是由大哥继承这个位置,势必会成为朝廷第二个心腹大患!” 顾南玉眉心微凝,“你、你继续说。” “所以只要我们开口,雍王权衡利弊之下,肯定会答应的。”顾怜儿小心翼翼的瞧着他,“二哥,你愿意吗?” 顾南玉连连点头,仿佛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要是你开口,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二哥对我真好!”顾怜儿伏在他怀里,“只要二哥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就可以幸福的长长久久,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顾南玉终是色胆包天,忽然将她拽进了假山的山洞里,“这地方最能藏身,我每次躲起来,都会藏在这里,不会有人看到的。” 的确,这里是花园的死角,平素很少有人会从这儿经过,如今顾震病着,又加上顾芸儿病着,这园子就更加没人来了…… 顾怜儿没想到,这一个瘸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可是,话都放出去了,她又能如何? 外衣往地上一铺,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事罢。 顾怜儿将一样东西塞进了顾南玉的手里,拢好了衣襟率先离开假山,她不能在这儿久留,否则被人瞧见就全完了! 从假山山洞里出来,顾南玉握紧手中的东西,抖了抖从地上捡回来的外衣,若有所思的审视了半晌,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 风一吹,什么都散了。 谁能想到,有人曾在这里密谋过,一场阴险的厮杀。 回到自己的院子,顾怜儿让彩云去打了水,狠狠的搓去身上的痕迹,简直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倒是真的没想到,这瘸子还有这般胆子。 “小姐?”彩云为起更衣,“您没事吧?” 顾怜儿生得娇媚,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一颦一笑足以勾了男人的魂。 “我能有什么事?”顾怜儿坐在梳妆镜前,瞧着梳妆台上的簪子,七宝琉璃簪,既华贵又不失雅致,簪在她的发髻上,与她这般容色交相辉映,极为登对。 彩云小心翼翼的为自家小姐梳妆,“小姐,这大小姐病着,大公子被赶出去,剩下的可就只有二公子和小公子了!奴婢瞧见,小公子和东厂的千户走得很近!” “哼,任凭他挣扎,爹最恨的就是那些死太监。”顾怜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自个……举世无双。 整个南都,能与她媲美的,怕也挑不出几个来! 来日,她若是能入雍王府……到时候,哼,什么顾芸儿,什么顾家大小姐,都得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 白日里,众人皆是相安无事。 待天色渐暗,魑魅魍魉,悄然出行。 第654章 顾南玉悄悄的摸进了小厨房,炉子上还暖着药罐子,此刻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这是父亲的药罐子,他认得! 哆嗦的从怀中掏出纸包,这东西就是之前顾怜儿给他的,说是…… 左右四下无人,顾南玉悄悄打开了药罐子,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悉数倒入了药罐子里,还“机灵”的用一旁的筷子搅拌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南玉收好纸包,盖好药罐子,尽量将一切恢复原样,这才一瘸一拐的跑开,再也没敢回头看。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煎药的小童解手回来,继续坐在炉子边上看着,这药还得熬一会才行,太医开的药,想来错不了! ………… 顾怜儿趁着天擦黑,快速从将,军,府的后门离开,须臾便闪入了一条巷子里。再然后,便没见着她出来,只听得一阵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小院里。 顾怜儿下了车,左顾右盼一番,见着四下无人,提着裙摆便进了院门。 院门,快速合上。 屋内有烛光,烛光下,有人等她。 顾怜儿欣喜若狂的进了门,登时扑进了那人怀里,“殿下。” “怎么才来?”李琛瞧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略显苍白的面上,漾开浅淡的笑意,指尖轻轻拨开她鬓边的散发,勾起她精致的下颚,“是计划进行得不顺利吗?” 顾怜儿摇摇头,“如殿下所料,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顾南玉这个傻子,被我迷得团团转,不过是三言两语罢了,哄得他找不到北!过了今晚,我爹多半是不行了,到时候殿下说话可要算话,千万不要食言。” “到时候,本王就带你回殷都,雍王府里会有你的立足之地。”李琛用力的抱紧了她,“怜儿是这样的乖巧,合本王心意,本王怎么舍得放开你呢?” 顾怜儿眉眼含情,温柔浅笑,“多谢殿下,怜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好好伺候殿下!”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外头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这样黑糁糁的夜,最适合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东湛悄悄的跳过了墙头,年修就在回廊里站着,似乎就是在等着他。 “怎么了这是?”周南率先开了口,“面色不太对,出了事?” 年修点点头,满脸期许的望着沈东湛,“沈指挥使,我家爷今儿心情不大好,您帮着劝劝。” “怎么了?”沈东湛也诧异。 自打回到馆驿,就没见过苏幕,这可不是苏幕的行事作风,按理说她知道他回来,应该早早的过来问消息才对。 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见着墙那边有动静…… “爷,伤心了!”年修低语。 具体的,年修当时没听到,但是苏幕哭……他是亲眼瞧见的。 “爷哭了!”年修又道。 沈东湛猛地在房门前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音落,已经夺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沈东湛心头一窒,“苏幕?” 无人应答。 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沈东湛的目光开始在屋内逡巡,终于在漆黑的墙角,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暗影。 “苏幕?”沈东湛压低了脚步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徐徐蹲在了她面前,“怎么了?” 苏幕,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沈夫人,是我啊!”他长臂一捞,轻轻的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天塌了……也有我给你撑着!” 苏幕死死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沈东湛,抱紧我!” 第416章 谁是小金人得主? 对苏幕而言,安静的陪伴是最好的尊重。 沈东湛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究竟是怎么了?他相信,她若是愿意说,定然会告诉他,无需他多言。 苏幕便是如此,安安静静的伏在沈东湛的怀里,一言不发,沉静至极,与平素的牙尖嘴利,委实不同。 门外。 周南和年修趴在门缝上,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是跳窗跑了?”周南皱起眉头。 年修唇角直抽抽,“不能吧?” 这是南都,又不是殷都,地势地形都不熟悉,哪儿能随便跑路? 想了想,周南也否决了自己这个猜测。 “你家爷,今儿是撞邪了?”周南问。 年修叹口气,“爷是伤心了,但究竟为何,我也不知道。” “你没问?”周南诧异。 年修摇头。 “你怎么能不问?”周南扶额,“但凡你多问两句,何至于在这猜灯谜似的?” 年修白了他一眼,“你这么热心作甚?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没关系?”周南掰着手指头,“你家爷不高兴,回头我家爷也跟着不高兴,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我?” 年修:“……” 周南这人,总有歪理。 “罢了罢了!”周南继续听墙角。 年修当即附耳上去,亦不放过分毫。 可这屋里,怎么还是如此安静呢? 是这馆驿的门太厚,还是墙太结实…… 足足半个时辰,苏幕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依偎在沈东湛的怀里,心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原本脑子浑浑噩噩的,这会倒是有了些许清醒。 第655章 “好点了?”沈东湛问。 苏幕点点头。 屋内没点灯,黑漆漆的。 “沈东湛,你觉得顾西辞这人如何?”苏幕问。 沈东湛心头一紧,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了顾西辞身上?但苏幕既然这么问了,想来这事儿跟顾西辞脱不了干系。 “你让我说实话?”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苏幕低低的应声。 “除却你们之间的联系,单单从个人来看,顾西辞此人城府太深,为人谨慎小心,若他是敌非友,恐怕是咱们最大的劲敌。”沈东湛这是实话,没有半点抬高或者贬低的意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要对付顾西辞,恐怕……” 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顾西辞知道太多有关于苏幕的事情,如果顾西辞要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是敌人。”苏幕摇摇头,徐徐站起身来。 桌案上的烛台被点亮,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光亮。 如此一来,门外的周南和年修自然不敢再听墙角,否则被自家爷知道,免不得要打断他们二人的狗腿! 苏幕落座,兀自倒了两杯水,“他可能真的是顾家的血脉。” 一瞬间,沈东湛便明白了苏幕的痛苦,来源于何处?若顾西辞真的是顾家儿郎,那么她的弟弟恐怕早已……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你确定?”沈东湛问。 在此之前她很确定,可是现在……苏幕又不怎么确定了。 “苏幕,你在犹豫。”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其实在你心里,已经开始怀疑顾西辞的说辞了!不管是你的弟弟还是顾西辞本身,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苏幕将杯盏搁在他面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东湛握了握她的手,忽然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就这么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你太信任顾西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幕侧过脸瞧他,“这话什么意思?带着那么点醋味?” “他说是你弟弟,你便信了!现在他又说不是,你还是信了!”沈东湛将额头抵在她的脖颈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苏幕,你的冷静和理智呢?” 苏幕一怔。 “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用自己的心去看。”沈东湛愈发抱紧了她,“有时候,眼睛和耳朵都会骗人的!据我所知,顾家的确有一位小公子,但是打小身子不适,我瞧着顾西辞现如今的样子,倒是神气活现的。” 苏幕眼前一亮,“你是说……” “这小子十句话里,有九句话不能全信,别看长着一副老实人的嘴脸,可你得想清楚,他是在将,军,府里长大的,能是简单的角色吗?”顾西辞忽然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苏幕心惊,“这是馆驿,雍王的人……” “他顾着去寻美,哪有心思看着咱们?”沈东湛轻嗤,“当然,他想盯着咱们,也得问问顾震答不答应。” 他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上。 “沈东湛?”苏幕皱了皱眉,瞧着某人那一双灼目,不由的心下一紧,慌忙捧起他的脸,“你冷静点,今日可没吃药!” 沈东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沈夫人是嫌我没吃药?” 苏幕:“???” 她是这个意思吗? “沈东湛,你收敛点,这是南都不是殷都,若是让人撞见了,到时候我死无葬身之地。”苏幕推开他。 沈东湛翻个身,软哒哒的躺在她身旁,目光幽怨的盯着她。 苏幕:“……” 这是什么眼神? “我这会心里乱着呢!”苏幕翻个身,背对着他。 可这开过了荤的男人,就跟饿了那么多年的狼,忽然间闻到了肉味的一般,咬着就不会松口,岂能放过她。 背后就跟贴了一块烙铁似的,苏幕的眉梢挑了挑,“沈东湛,你干什么呢?” 沈东湛没吭声,苏幕却骤然僵直了身子,他这是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想干什么…… “苏幕?沈夫人……”男人死皮赖脸的时候,你会发现,针戳不穿,刀斧难劈,厚颜无耻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苏幕呼吸微促,缩了缩肩膀,仍是背对着沈东湛侧躺着,“你闭嘴!” “我若是闭嘴,如何与你说一说,顾西辞之事?还有,今日太医进了顾家,你就不知道,查出了什么吗?”沈东湛的胳膊,虚虚的搭在她的腰间位置。 掌心,灼烫。 苏幕只觉得整个人就跟火烧似的,从局部到四肢百骸。 “你们查到了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滚烫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颈项间,“你是问顾西辞的事,还是顾震的事情?” “有区别吗?”苏幕的肩膀抵了一下,奈何未能摆脱沈东湛的束缚。 沈东湛音色含笑,“当然有区别,若说是顾西辞的事情,那我就从他幼时开始,若是顾震的事情,那我就从他年轻的时候开始说。可是沈夫人,顾家……家大业大,说来话长啊!” 苏幕忽然翻身,面对着沈东湛。 四目相对,一个略有些紧张,另一个眉开眼笑。 “沈东湛,你又耍花样!”苏幕又不是傻子,且二人也不是头一回,她还不清楚他那尿性? 第656章 沈东湛舔了舔唇,被褥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别的心思,倒也罢了,这心思……独独只用在你身上,不知沈夫人意下如何?” “那你跟我说说,顾西辞的事!”苏幕垂下眼帘。 拂袖间帷幔垂落,瞬时掩住了床榻。 “沈东湛,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是真的狗!” “汪!” “……” 馆驿里风光正好,顾家却是风雨飘摇。 晚饭前,不知哪来的野猫,一不留神打碎了药罐子,耽误了顾震吃药的时辰,顾震大发雷霆,于是乎满,将,军,府的找野猫窝,闹腾了一宿。 为了防止野猫再跑出来,顾西辞便让人将炉子搁在了主院,亲自给顾震煎药,云峰则老老实实的在边上看着。 吃了药,顾震便睡下了。 如此这般,顾西辞才放心离开。 “公子,真的不用守着老爷吗?”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轻哼,“你以为守着,就能安全了吗?” “可是……”云峰犹豫了一下。 顾西辞立在走廊里,眸色沉沉的望着前方。 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肆意的左右摇晃,光影斑驳,乱做一团,合着外头的树影摇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人心之变,谁能防得住?血缘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有良心的,不管是不是亲生,都会珍而重之,没良心的,就算是亲生子,亦能将你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顾西辞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 云峰想了想,“是痴心妄想的人太多。” “欲壑难填!”顾西辞侧了一下身子,幽幽的转身,瞧着不远处的大树,“出来吧!” 云峰几欲拔剑,却被顾西辞快速摁住。 许是那人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一瘸一拐,脚步一深一浅,还能是谁呢? 这府内,能如此这般的,唯有顾南玉。 “二公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一直跟着咱们作甚?”云峰徐徐上前,拦住了顾南玉的路,不允他太过靠近自家公子。 顾南玉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一副畏惧到了极点的样子,连抬头正视顾西辞的勇气都没有,身子蜷成一团,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廊柱边上,仿佛随时会拔腿就跑。 “我、我……”顾南玉绞着袖口,“我有事找、找你!” 云峰正欲开口,却被顾西辞拦住。 “兄长想说什么?”顾西辞这一声兄长,纯粹是客套。 对着顾东朝,他也是这么称呼的。 “那、那野猫……”顾南玉搓着手,“是我、我放的,药罐子也是我打翻的,其实是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我……” 说到这儿,顾南玉面色惨白,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 “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你是如何知道的?”云峰问。 顾南玉答不上来,眼神闪烁。 “该不会,就是你动的手脚吧?”云峰追问。 顾南玉怯怯的瞧着顾西辞,“三弟,我、我是被逼无奈,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如果被爹知道,我和我娘都会被打死的!” 夫人王氏和顾东朝不同,那是正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顾南玉母子不一样,原就不是什么得宠之人,若是犯了杀戒,顾震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会如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不得不说,这顾南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至少就目前看来,还真是找对了人! “兄长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这还是我所认识的,老实本分又胆小的兄长吗?”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是顾家的二公子,这话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威胁你?谁能威胁你?你素来不管府中之事,谁会找上你的麻烦?” 顾南玉蹲下来,身子蜷在一角,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三个字,“顾……怜儿!” 这三个字一出,云峰骤然扭头望着自家公子。 顾西辞的面上,平静如旧,没有半分波澜可寻,仿佛顾南玉的答案,他早就猜到了,又或者,早就知晓。 “三弟一点都不……”顾南玉瑟瑟发抖,“你就不怕吗?” 顾西辞缓步上前,弯腰将顾南玉搀起,“这么多年了,害怕有用吗?兄长是在府里长大的,想必比我这后院长大的人,更明白什么叫举步维艰。瞧着是高门大宅,实则活得比寻常百姓家里还不如,还要痛苦!” “三弟都知道?”顾南玉垂着眼眸。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虽然很少与你们相处,可我不是傻子,有眼睛能看,有心会自己想,大哥嚣张跋扈,长姐更是恣意妄为,你身上不方便,免不得要被他们欺凌。这一切,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二姐也这么狠,居然利用你?” “她也是个可怜人。”顾南玉忽然抓住了顾西辞的手,“要是真的到了爹的面前,你能不能帮她求个情,让爹不要杀她?” 顾西辞就这么瞧着他,默不作声。 “不要杀她!”顾南玉红了眼眶,“她也是被逼无奈,长姐那样的跋扈,她……” 顾西辞拍拍他的手背,“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但是你必须随我到爹的面前,把话说清楚,否则不只是你,连你母亲都会受到牵连。” 第657章 “不,不可以!”顾南玉连连后退,“我若是去了,爹会杀了我的!” 顾西辞容颜温和,“你觉得你不去,爹就不会查出来吗?如今自个去说,倒也能求得一线生机,等到父亲查出真相,你便什么机会都没了。” “二公子最好相信我家公子所言。”云峰也跟着附和,“若是让老爷知道,您想杀了他,他会怎么做,不用多说了吧?只有让老爷知道,真凶并非是你,你才能逃过这一劫。” 顾南玉僵在当场。 “眼下爹在休息,兄长可以去门前跪着,等着父亲醒来,您就可以解释清楚,爹也会相信你的诚意!”顾西辞音色低沉的开口,“只有这一条路,能救你自己!” 顾南玉没说话。 “当然,如果兄长觉得自己这条命,和姨娘的命并不要紧,为了维护二姐,那我也无话可说。”顾西辞退后两步,“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在我这儿求个法子吗?话已经说清楚了,做不做在你!” 顾南玉喉间滚动,“真的没别的路了吗?” “你若不信我,大可不必来找我!”顾西辞道,“我与兄长他们不一样,你们所有人觊觎着府内的一切,但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牢笼,我半点都不稀罕。” 顾南玉垂着眼帘,“我知道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让我陪着你去?”顾西辞开口。 顾南玉讪讪的点头,“至少不要连累我娘。” 云峰皱眉,“公子,这事跟您没关系,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这话是大实话! “我陪你去。”顾西辞示意云峰不必多言。 顾南玉满脸感激的躬身,“多谢!多谢!” 于是乎,顾南玉便真的跪在了主院里,因为顾西辞封锁了消息,是以没有惊动府内的任何人,一切安静如斯。 天光亮之前,屋内有了动静。 顾西辞提着摆子,缓步进了屋。 至于顾西辞跟顾震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守院的人只瞧见,顾家最不得宠的二公子,瘸着腿进了姥爷的房间。 顾震面色惨白,靠坐在窗前。 案台上点着烛,光亮羸弱,被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吹得极为不安稳,轻轻摇曳,落了一地的斑驳光影。 “你是说,野猫是你放的,因为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顾震低低的咳嗽着,目光狠戾的落在顾南玉身上,“是顾怜儿要我的命?” 顾南玉“砰砰砰”磕头,哭丧着脸,红着眼睛哽咽,“爹,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是怜儿她、她说大姐欺负她,所以求我帮她,事成之后可以给我和我娘一笔钱,我、我一时贪心,我真的不是想害您,爹……您相信我!” “家门不幸!”顾震仰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没想到,我顾震沙场数十年,杀敌无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儿女暗算,真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顾西辞上前行礼,“爹,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您看……当如何处置?” “去,把她带来,我要亲自问一问。”顾震深吸一口气,“亲自,听她说!” 顾西辞敛眸,转身出门。 没过多久,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顾怜儿,衣衫凌乱的被带到了顾震面前,跪地的那一瞬,她忽然打了个寒颤,骇然望着跪在一旁的顾南玉。 顾怜儿心头咯噔一声,陡然下沉…… “爹?”顾怜儿努力保持镇定,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的外衣,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任何人,“你们这是做什么?爹,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震低低的咳嗽着,“为父问你,是不是你让南玉在我的药罐子里下毒,要杀了我?” “爹?”顾怜儿面露惊恐,“我没有,我没有!是哪个乱嚼舌根的,敢污蔑女儿?爹,您也知道的,怜儿连杀鸡都不敢看,又怎么敢弑父?爹,我冤枉,请爹明察!” 顾震没说话。 “是不是你?”顾怜儿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泣不成声的望着顾南玉,“二哥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这样污蔑我弑父,到底居心何在?我……呜呜呜……我冤枉啊!” 顾南玉手足无措,俨然结巴得不成样子,“爹,我、我……我没说谎,我……” “二哥,你到底要干什么?”顾怜儿原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会子一哭,更是将柔弱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尊你一声二哥,你竟这样害我,呜呜呜……” 顾南玉满头是汗,“不是,我没有,我……” 第417章 沈东湛,你够了! 瞧着顾南玉结结巴巴的样子,再看看顾怜儿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间,还真是不好分辨,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你觉得呢?”顾震转头望着顾西辞。 顾西辞行礼,“父亲明断。” 也就是说,他不参与。 顾震叹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跪着的二人,总归是要有个法子,能一断真假。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了动静。 “爹!”顾芸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一旁的欢儿死死搀着她。 即便如此,顾芸儿还是尽职尽责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死活要来凑这热闹,真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顾震皱眉。 第658章 顾芸儿被贼人所伤的事情,顾震是一百个不信,自己生的什么玩意,心里还是有几分清楚的,左不过有些事不适合放在台面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爹,我有办法。”顾芸儿开口,“一辩真假!” 顾怜儿打心里对顾芸儿发怵,因为不管什么时候,这顾芸儿都会想出歪门来对付自己,回回都是刁钻古怪得很。 “爹!”顾怜儿又哭了起来,“女儿真的没有害您!长姐,我素来敬重您,您怎么能当着爹的面,这样欺负我?爹,女儿的命好苦啊……” 瞧着她嘤嘤啜泣的模样,顾芸儿恨得牙根痒痒,就是这副不要脸的样子,也不知骗过了多少人,回回都在爹面前告状,以至于全府都知道,她顾芸儿不是个好东西,时不时的欺负她顾怜儿。 哼! 小贱蹄子,这一次倒是真的要撕了你的皮,让所有人瞧瞧,你是个什么脏东西! 思及此处,顾芸儿吃力的跪在地上,“爹,我没有欺负二妹妹的意思,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这一路上听得奴才们汇报,也分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想到了一个法子,大概可以一试。若是能就此分明,也不至于冤了谁!” “什么法子?”顾震开口。 顾芸儿睨了欢儿一眼。 欢儿颔首,徐徐退下。 不多时,有两位老妈子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这是干什么?”顾震一时间还真是不明白,顾芸儿想干什么,“这两人……” 顾芸儿急忙解释,“来的路上,我想过了,除非二妹妹有了外心,否则是不会动手弑父的。二妹妹为人单纯,免不得会被男人骗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温柔。 可停在顾怜儿的耳朵里,却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之前,欢儿在小厨房里煎药,无意间撞到了彩云也在煎药,不过那药却有些怪异,居然是大夫开的避子药!”顾芸儿意味深长的扭头,满意的看到顾怜儿的面色,瞬时惨白如此。 顾震眯起危险的眸子,“避子药?” “是啊爹!”顾芸儿极力掩住,即将扬起的唇角,佯装惋惜的样子,“二妹妹平素就性子软,又生得这样貌美,若是被人骗了,那可如何是好?这两位嬷嬷都是府中极有经验的,瞧一瞧,就能知道二妹妹是否还……” 话到了这儿,就该适可而止。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该装的时候,还是要装一下的。 顾震当下明白了这意思,目色沉沉的望着顾芸儿,转而又瞧着惊恐的顾怜儿,沉默着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此,顾西辞一直保持着旁观者的视角,不管他们怎么闹腾,他只负责旁听。 “长姐……”顾怜儿哭得肝肠寸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清白有多重要,难道我一直尊你敬你,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爹,如果您也怀疑我,那我还不如……” 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站起来,直冲一旁的桌角。 “二小姐!”刘徽速度快,当即拦了一把,心里也是捏了把汗,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下一刻,顾震狠狠的将床边的空药碗拂落在地。 “砰”的一声脆响,瓷碗碎裂,四分五裂。 众人皆惊,室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顾震身上,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继续查,还是想适可而止。 毕竟这两位姑奶奶,竟是拿女儿家的名节闹腾,若是不小心传出去,势必会侮了将,军,府门庭,到时候没脸面的还是顾震。 须臾之后,顾震狠狠闭了闭眼,“查!” 一个字,宛若重锤狠狠敲在顾怜儿的心头,刺得她心头鲜血淋漓,瞬时瘫软在地。 两个嬷嬷上前搀顾怜儿的时候,顾怜儿忽然回过神来,当即挣扎着,“不,我不去,爹……爹!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如此一来,女儿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爹?爹!爹您不能听信长姐片面之词,就这样对我,爹,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每次都偏帮着长姐,爹……” 可顾震是谁? 素来凉薄心狠。 任凭顾怜儿哭得撕心裂肺,也没能换来顾震的犹豫。 顾芸儿早有准备,在欢儿说主院把顾怜儿叫走之时,她就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不管爹会不会答应,她都要试试。 这不,就成功了! 顾西辞没吭声,微微侧过脸,瞧着跪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甚至于有些微颤的顾南玉,不由的眸子暗了暗。 过了半晌,终是有了动静。 顾怜儿面如死灰的回来,两个嬷嬷跪在顾震面前回话。 “启禀将,军!”两个嬷嬷行礼,“二小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且看着……尚存行房过后的痕迹。” 也就是说,就在不久之前,顾怜儿还与人有染。 这两个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有些东西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 “什么?”顾震目色狠戾的瞪着顾怜儿,“你今儿若不把话说清楚,知道后果如何!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是谁?” 顾怜儿瘫软在地,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还能说什么? 第659章 供出雍王,只怕雍王现在不会承认,而且爹也会勃然大怒,年轻轻的姑娘家与人私通,必定死路一条。 若是把锅甩到顾南玉的身上,只怕死得更快,到底是自家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爹好面子,是绝对容不下这样的事情。 所以,不管顾怜儿说出是谁,都难逃一劫。 这一次,是真的被顾芸儿算计死了! 顾芸儿瞧着她这般神色,自然是心头大喜,看样子自己这一招走对了,想起那天夜里,自己给沈东湛下了药,可沈东湛第二天却什么事都没有,她这心里就有些打鼓。 如今看来,自己做了嫁衣,便宜了这顾怜儿! 呵,敢爬上她沈大哥的床榻,她还能饶了这小贱蹄子吗? “还不说?”顾震勃然大怒,登时剧烈咳嗽起来,“简直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顾西辞疾步上前,“爹,您别激动,顾着自个的身子。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该如何解决吧,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还不说?”顾震怒然直视,“是想让我把你也赶出府邸吗?” 顾东朝母子离开府邸,至少还有别院可以居住,但若是因为这事把顾怜儿赶出去,那顾怜儿可就真的完了,彻底的玩了。 男子和女子是不一样的,女子若了娘家,来日到了夫家,只怕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当然,能不能嫁个好人家,更是个问题。 顾怜儿很清楚,如果自己被赶出将,军,府,雍王肯定不会再要她,就算她死皮赖脸的跟着,到时候也只能落个通房的下场。 若是连个侧妃都捞不到,那她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爹!”顾怜儿跪地磕头,哭得泪眼婆娑,“爹,爹您不能不要我,爹……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爹……” 顾震面色惨白,身子都有些轻颤,“那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 “我……”顾怜儿哭哭啼啼的转头,望着一旁的顾南玉。 就这么一眼,顾西辞都跟着愣了一下。 下一刻…… “爹?” “爹!” “快,快叫大夫!” “叫大夫!” 顾震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晕死过去。 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 顾芸儿当即下令,“把她给我关起来,派人看好了!还有他,一个都不能放过!爹要是有什么事,就拿你们二人是问!” “顾芸儿!”顾怜儿咬牙切齿,“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顾芸儿可不怕什么报应,“报应?我的报应你是看不到了,但你的报应,我却看得一清二楚,自个不检点,还有什么自个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爹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等着陪葬吧!带下去!” 音落,底下人赶紧把顾怜儿和顾南玉绑了起来。 从始至终,顾西辞的注意力都在顾震身上,至于别的……他们爱怎样就怎么样! 收拾了顾怜儿,顾芸儿只觉得浑身舒畅,待大夫来诊断,说顾震只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之时,她便拍拍屁股回了自己的院子。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云峰站在门口,瞧了一眼顾芸儿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分明是来收拾二小姐的。” 顾西辞为顾震掖好被角,吩咐刘徽在屋内守着,兀自走到了檐下,捻着蒲扇、看炉子煎药,“看出来就成了,何必说出来!” “之前还奄奄一息的,老爷一倒下,她就精神抖擞的发号施令,女人还真是善变!”云峰直摇头,“公子,我来煎药,您去歇会,自个的身子也不大好呢!” 顾西辞摇摇头,“不必了!” “那我去给您拿个氅子过来,您若是困了也能歇会!”云峰低语。 顾西辞颔首。 不多时,云峰便拿了个厚厚的大氅回来,覆在了顾西辞的身上。 虽然已经是夏日,但夜里风凉,顾西辞的身子素来不大好,还是应该小心谨慎。 “公子,老爷现在昏迷不醒,您说这府内之事……”云峰顿了顿,“会不会闹起来?白日里,苏千户又这般如此,来日她会不会嫉恨您?” 提到苏幕的时候,顾西辞的心头微微一紧,“她不会!” “您为何如此肯定?”云峰不解。 顾西辞想了想,“因为她是苏幕。” 云峰:“……”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信任之事,大抵无法用言语说得清楚,总归是因心为之。 “让人盯着了吗?”顾西辞问。 云峰颔首,“您放心,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真相。” 顾芸儿的无心之举,也许是打开所有局面的关键,接下来的事,就得看顾怜儿是不是着急,是不是真的忍不住了? 两人一起被关在柴房里,多多少少是要说点什么的…… “顾南玉,你敢出卖我?”顾怜儿眦目欲裂,“你竟然出卖我?我把自己都给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顾南玉被绑着,却仍是改不了那蜷缩成团的姿势,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哆哆嗦嗦的贴着墙根,“我、我不能帮你杀了爹,不管爹是不是我的亲爹,我不能忘恩负义,杀了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 “呵,那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顾怜儿咬着牙。 第660章 若不是身子被绑着,她肯定要扑过去,咬死这没良心的东西。 “我、我以为你没那么心狠,谁知道猫吃了那药都已经死了,我、我怎么能让你害似爹呢?”顾南玉红着眼,“我以为你只是想让爹、爹不能做主罢了,我……我……后悔了,我不能帮你害爹,我姓顾,我到底也是顾家养大的!” 顾怜儿气不打一处来,“你骗了我的身子,骗了我的感情,好你个顾南玉,呸,你个没良心的孬种,等雍王来救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我没有骗你的身子。”顾南玉声音哽咽,“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你、你的身子早就给了别人,我、我只是被你利用的工具。” 顾怜儿一怔,没想到顾南玉居然…… “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怜儿,你、你跟雍王里应外合,你们要害死爹!”顾南玉愈发蜷起身子,恨不能钻进墙洞里去。 顾怜儿狠狠的闭了闭眼,“你个窝囊废,你个废物,就因为你,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我若是死了,当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顾南玉你个蠢货!” 无论她怎么怒骂,顾南玉都没有再开口,皆是由着她去。 柴房里,满满都充斥着,顾怜儿的咒骂声,谁能想到,平素弱不禁风的娇俏美人,一旦翻脸,简直比泼妇骂街还要功力深厚。 门外的人,悄然隐去。 消息传到了顾西辞的耳朵里,顾西辞也只是顿了顿,没多说什么,连面上的神色,都未见得大变,好似早已了然与胸。 雍王…… “公子,雍王跟二小姐如此这般,若是让老爷知道,恐怕老爷真的要气死过去。”云峰挠挠额角,“这才是真的家门不幸,引狼入室啊!” 雍王是什么人? 就凭顾怜儿这么一张脸,便能迷得住他? 痴心妄想。 “他不是找贡品,就是在找爹的东西。”顾西辞瞧着“咕咚咕咚”冒泡的药罐,眸色沉沉,“爹向来喜欢待在练兵场,若是有什么东西,那也是藏在练兵场附近。” 云峰明白了,“我这就去。” “你去?”顾西辞摇摇头,“你去干什么?” 云峰愕然,“公子,雍王他……” “你以为他会捷足先登?”顾西辞反问。 云峰点点头,“难道不是吗?他既然沾了二小姐,就一定也会套路大公子,这双管齐下的,肯定能知道,咱们知道的这些事。现在再不去,只怕顾家的东西,都要落在雍王殿下的手里了!” “这么多年了,有人敢动练兵场吗?”顾西辞幽幽的开口。 云峰一怔。 “爹是什么人?”顾西辞摇着蒲扇,“就算他有什么东高原地在练兵场,凭雍王这点本事这点人,想动爹……痴人说梦!要知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云峰若有所悟,“是这个理儿。” “你放心吧,别看我爹年纪一大把,为人冲动暴躁,可一个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的人,若是没点心思谋略,能活着离开战场,至今日的身份地位?皇上,至于如此忌惮?”顾西辞捻着帕子,打开了药罐子,继而用筷子搅了搅内里的药材。 云峰皱了皱眉,“那咱,不管了?” “管好我爹就成了,别人的事……听天由命!”顾西辞重新合上药罐子。 云峰颔首,“是!” 蒲扇轻摇,顾西辞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仿佛外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没关系,天塌了也只是别人的事。 夜里,闹腾了一通,终是又恢复了平静。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细雨绵绵,淅淅沥沥的。 苏幕睁开眼,拂开置于自己腰间的手,被窝底下踹了沈东湛一脚,“天快亮了,快点滚!” “再睡会!”沈东湛长臂一捞,又将人捞回了自己的怀里。 苏幕将额、抵在他滚烫的胸口,“下雨了。” “下雨才好。”沈东湛睁开眼,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下了雨,就能留下很多意想不到的痕迹。” 苏幕轻嗤,“也可能洗刷掉很多,你想看到的东西。” “我想看的,都看到了!”他依旧低着头。 苏幕:“……” 默默的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苏幕幽然长叹,“说正经事!” “嗯,很正……唔!”话未完,她又捂住了他的嘴。 苏幕皱了皱眉,“你可以闭嘴了!” 舌从她掌心掠过,惊得苏幕慌忙撤了手。 “沈东湛!” “在!” 苏幕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讪讪的手了手,翻个身背对着他侧躺着。 “顾震是真的病了!”沈东湛吻过她的后肩,满足的合上眼眸,“太医诊断,他可能熬不过这几个月了。” 苏幕骇然瞪大眼睛,快速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什么?” “他快不行了!”沈东湛欺身而上,双臂抵在她的身侧,“太医的诊断,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所以这一次,顾震不是在装病,他是真的……病了!” 苏幕愣怔当场。 原来,再勇猛的将,军,也有垂垂老矣,虚弱等死的一天。 “沈夫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辈子也只是短短数十载,谁也不知道明日和意外什么时候来,所以……”他伏在她耳畔低语,“在我回去之前,咱们……再来一次?” 第661章 苏幕:“??” 沈东湛,你够了!! 第418章 一柄染血的剑 下雨的日子,天亮得晚。 沈东湛走的时候,苏幕还在睡。 “爷?”周南等沈东湛更衣完毕,才敢进门行礼,“将,军,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天亮之前那边喊了大夫,顾老爷子似乎不太好!” 沈东湛拢了拢衣襟,悉数了一番便往外走。 之前太医就说过了,顾震经不起任何的刺激,这病是郁结于心、多年累积,到了这地步已经是回天乏术,过一日便少一日。 “爷,外头下着雨!”周南赶紧撑着伞。 沈东湛叹口气,“消息传出去了?” “没有,是顾公子派云峰来通知的。”周南摇头,“其他人……应该还瞒着呢!” 云峰是顾西辞的心腹,让云峰来传消息,自然不会导致消息外泄。 “走!”沈东湛一刻也不敢耽误。 将,军,府。 门内,门外。 死气沉沉,戒备森严。 沈东湛疾步进门,顾西辞在主院里待着,见着他过来,便示意管家带人下去,“此处不需要人伺候了,云峰,看着点!” “是!”云峰颔首。 顾西辞行至僻静处,转身瞧着跟在身后的沈东湛,“顾怜儿唆使顾南玉,在爹的药罐里动手脚,但最后顾南玉反水,导致顾怜儿被抓,爹怒气攻心,至今昏迷不醒。” 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得一清二楚。 “顾怜儿?”沈东湛想起了花园里的那一幕,“就是那个瞧着柔柔软软的,顾二小姐?” 顾西辞点头,“顾怜儿跟雍王有染。” “雍王?”沈东湛揉着眉心,“一个瞧着病怏怏,一个瞧着似水柔,两个联起手来,还真是天生一对。” 顾西辞勾唇,“一个阴狠,一个毒辣?” “这是你说的。”沈东湛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 顾西辞:“……” “顾伯父的身子,还是你近身照顾为好,免得着了别人的道,到时候悔之晚矣!”沈东湛这句话,是认真的。 顾西辞也表示赞同,“还有一桩事,管家刚刚来报,说是练兵场昨夜被盗。” “什么?”沈东湛眉心陡拧。 顾西辞轻嗤,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折扇,“沈指挥使不必紧张,只是进了几个毛贼罢了,那是爹的练兵场,有人想动这样的心思,恐怕得有九条命才行!我爹在南都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连这点护佑的本事都没有,朝廷也不至于,让你们兴师动众的来探病!” “雍王的人吧?”沈东湛一声长叹,“这只是开始。” 顾西辞点点头,“没错,好戏在后头。” 檐外,雨势愈大。 顾西辞领着沈东湛进了门,屋子里很安静,唯有顾震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苏醒。”顾西辞站在床边位置,“不过,他一直在喊着你和齐侯爷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从一开始,沈东湛就觉得顾震对自己的态度,很有问题,恭敬胜过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若然真的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那也该有所距离感才是。 甚至于连顾东朝直呼其名,顾震都颇为震怒,厉声训斥了顾东朝。 长辈的爱护,总归带着严厉,且多半是护短的,沈东湛见过皇帝的护短,也见过父亲的护短,是以在顾震这里,他只觉得诧异。 有些东西似乎根本,没办法用言语解释。 “大概是眼缘。”顾西辞只能这么解释。 可这解释,显然欠缺说服力。 沈东湛坐在床边,目光沉静的望着双目紧闭的顾震,只听得他一直念叨着,“沈丘、贤侄……”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说别的。 “可能是跟齐侯爷之间,有什么误会之类?”顾西辞皱了皱眉头,“人到了这般年岁,总归有很多事情是放不下的,尤其是陈年旧事。” 沈东湛点点头,“不过,我也未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些事,委实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如此,耿耿于怀。” “对了,苏千户呢?”顾西辞问。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及至出了门,沈东湛才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自己干了什么事,心里没点数?” 顾西辞:“……” “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你都伤害了她。”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按理说,我该一剑了结你,这事便可一了百了,此后不会再提。” 顾西辞皱眉,“这是南都。” “知道你是顾公子,但我若是要杀人,你这顾公子的名头怕是还不够响亮。”沈东湛瞧着檐外的雨势,“每个人都有难处,但人不能因为自己的难处,而去为难别人?都是第一次做人,公平点,不要擅作主张,把别人的选择都给做全乎了!”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伤害自己在乎的人,是最愚蠢的。”沈东湛转身朝着回廊走去,没走两步,又回头望了顾西辞一眼,勾唇笑得嘲讽,“自以为是的付出,感动自己,恶心别人。” 顾西辞喉间滚动,紧了紧手中的折扇。 “还不走?”沈东湛问。 顾西辞回过神来。 第662章 “没有你这位顾小公子在,恐怕练兵场那帮人,不会放我们进去。”沈东湛把话挑明。 顾西辞点点头,“稍待,我嘱咐一声再走!” 这里,可不敢没人。 沈东湛抬步离开,在前厅等着,顾家的家务事,他尽量不参与,免得到时候惹来一身麻烦,毕竟还有个雍王虎视眈眈的盯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西辞便出来了。 他一眼就瞧见了,与沈东湛一起等在前厅的苏幕,不由的心虚了一下,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别开了目光的碰撞。 苏幕倒是神情泰然,怀中抱剑,保持着一贯的淡漠疏离,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她依旧是那个性子孤冷的东厂千户。 “苏千户!”顾西辞还是开了口。 苏幕只用目光打量着,一言不发。 “雨下大了,早去早回。”沈东湛及时开口,免得二人僵持着。 苏幕那性子,沈东湛也摸得七七八八,若是她不高兴了,能一言不发的冻你个半死,原就是性子冷淡之人,惯了无情的东厂生活,仅剩下的也就是内心那点余热,若是顾西辞真的不是…… 依着苏幕的行事作风,只怕不会再对顾西辞推心置腹,且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走吧!”沈东湛道。 顾西辞疾步跟上。 “爷?”年修开口,“您没事吧?” 苏幕轻哼,“我能有什么事?小心着,到时候多留意。” “是!”年修颔首。 雨哗啦啦的下着。 练兵场内外,重兵防守。 “原本不该有这么多人。”顾西辞解释,“这些都是后来才加的,足足加两倍以上的人手,一则是为了查找贼人,二则是为了防止器械库再次被盗。” 周南撑了伞,护着沈东湛下车,“爷,您说这练兵场的器械库里,除了刀枪剑戟,还能有什么东西?怎么会招贼呢?” 再说了,南都城内,谁敢动顾震的练兵场和器械库? 这不是活腻了吗? “废话那么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沈东湛抬步往前走。 年修为苏幕打伞,紧随其后。 “公子?”云峰还是有些担心的,“里面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东西?之前,老爷待得最长久的,就是这里,您说这要是真的有什么东西,万一让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查出端倪,会不会……对将,军,府不利?”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那也比……雍王好得多!” 云峰点点头,“这倒也是!” “走吧!”顾西辞提着摆子。 这大雨天的,走哪都是湿漉漉的。 等着众人走到了器械库门前,雨势更大了些。 “公子?”顾西辞虽然不经常走动,为首的军士进过府内,见过顾西辞,顾震对顾西辞的态度摆在那里,此刻也不敢太过为难。 顾西辞抬了抬手,“打开!” “公子?”底下人面露难色。 顾西辞横了他一眼,“让我亲自动手?还是请我爹过来一趟,亲自跟你们谈谈?” “这……”众人面面相觑。 顾西辞本就话不多,此刻更不愿与他们废话,“打开!” “是!”到底是顾家的公子,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合该他们顾家的人承担。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器械库的大铁门被拉开。 “这铁门如此沉重,没有两三个人打不开,平素进出不应该在这吧?”沈东湛狐疑的望着守门的军士。 守门的军士没开口,毕竟他们是顾家的军士,不是锦衣卫。 “王副将?”顾西辞开口,“跟着吧!” 王副将有些犹豫,终是行了礼跟上,“这是正门,往常将,军和咱们,都是走的偏门,偏门在后面位置,由一人看着。” “所以,主力都在这边?”顾西辞问。 王副将面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自己失责,才会让器械库进了贼人,但公子问起,还是该如实回答,“回公子的话,是!” “难怪!”顾西辞叹口气,倒也没把话说全,算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器械库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瞧着琳琅满目的。 “这间屋子里,是将,军平素放置兵刃的地方,进出也只有他一人可许。”一道铁门,一道锁,王副将双手一摊,“钥匙只有将,军才有。” 言外之意,他们想进去也没法子。 这是顾震的地方,没有顾震的钥匙,谁也进不去。 “钥匙?”顾西辞还真是不知道这事,一扭头,瞧着苏幕和沈东湛双双投来的目光,不由的心头一紧,“云峰!” 云峰赶紧上前,“公子?” “拿刀来!”顾西辞开口。 云峰不明所以,但公子开了口,自然是要照办的。 这是器械库,到处都是刀子,云峰随随便便拔了一把,转头便交到了自家公子的手上,“公子,刀!您这是要……” 话音未落,骤然响起了刺耳的声响。 刀刃砍在了锁扣上,发出声声巨响,顾西辞仿佛是卯足了劲,三刀子下去,砍得自个咳嗽不止,却也是生生的将锁扣砍出个缺口。 “公子!”云峰忙拦着,“还是让奴才来吧!” 顾西辞不断的咳嗽着,以手掩唇,别开头将手中刀交给了云峰,“砍断它!” 第663章 别人动手不合适,唯有顾西辞动手最为妥当,来日就算父亲计较起来,那也是自家人,但若是落在了苏幕和沈东湛手里,便是另当别论。 锁扣落地,铁门打开。 云峰赶紧将刀归鞘,搀着顾西辞进去。 顾震的兵器库,很是宽敞,里面的兵器种类繁多,刀枪剑戟无一不全,有些甚至于还带着一些黄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平素也不擦拭?”年修不解。 周南更是瞧不明白了,“习武之人,将兵刃视作手足之重,何其宝贝,怎么可能这般听之任之的生锈?你们也不打理?” “是不允许!”王副将赶紧解释,“这里收藏着的兵器,不全是将,军的心头之爱,还有一些是敌将的兵刃,算是战利品,是将,军的荣耀所在,上面有些黄锈并非是铁锈,而是血迹。” 干涸的血迹。 很多年前,顾震领兵出征,力战周边诸国,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斩过多少敌将的首级。 首级是不可能放在这里的,于是乎顾震便收了这些敌将的兵刃,放在自己的地方,时不时的瞧着,怀缅当年的那些日子,也可能是怀缅当年的一些人。 荣耀是真的荣耀,但杀戮所带来的最终结果,不全是荣耀,也有憾事。 心头大憾,永无弥补的机会! “原来如此!”周南感慨,不由的环顾四周。 瞧着周围墙壁上,悬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兵刃,仿佛自打挂上去之后,就再也没拿下来过,既然沾了尘,也只是挂在那里。 沈东湛的注意力,则放在正中央的兵器架上。 刀枪剑戟,无一不全。 但有一把剑,却是单独放置。 “这是我爹的佩剑?”顾西辞也没进过这里,自然没见过这把剑,父亲往日里出门,从不带剑,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见过父亲有什么佩剑。 毕竟,父亲身边有刘徽。 刘徽功夫不弱,这南都内又没什么人敢跟将,军,府作对,自然也是安全无虞。 “应该不是!”王副将挠挠额角,“将,军平素用的是刀,这把剑早就在这儿了,咱们早前也见过,至于是从谁手里拿的,还真是不知道!” 也许,是哪个敌将的佩剑? 沈东湛近前,若有所思的瞧着这柄剑,眉眼间凝着些许沉色。 瞧着,与寻常刀剑无差,唯一不同的是顶端嵌着一颗红宝石,以黄穗子相随,从头至尾没有半点灰尘,连雕纹沟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可见,顾震时常擦拭这柄剑,将此保养得极好。 “我爹应该很喜欢这把剑!”顾西辞止住了咳嗽,默默的伸手取下了剑。 拔剑出鞘,剑刃锋利,然则若是细看,可见刃口处有干涸的黄锈,应该是……血迹?杀过人的剑,不曾擦掉上面的血,一直收在剑鞘里? 苏幕不明白,既然顾震如此喜欢这把剑,为什么要留着剑上的血?将剑鞘擦拭干净,却留着剑上血,显然是有问题。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周南顾自嘟哝。 沈东湛伸手,接过了顾西辞的手中剑,握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有些拿不住。 下一刻,他收剑归鞘,将剑放回兵器架。 “我们是来找贼人的踪迹,还是别盯着这些兵器看了!”沈东湛瞧了一眼众人,“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这些贼人觊觎的?” 说是贼人,其实连王副将心里都清楚,寻常的贼只会去府邸偷东西,哪儿会来这器械库,敢情是活腻了吗? 且平时,老,将,军一直叮嘱众人,务必要看好这里,如此联想,便可知道这器械库里肯定藏着什么大秘密。 “眼下,雍王在南都城内,咱们行事必须得小心谨慎。”顾西辞这话是冲着王副将说的,“我爹身子不济,若是真的让雍王拿住了什么把柄,只怕咱们南都……” 王副将赶紧行礼,“卑职明白!”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这些人跟着顾震那么多年,如果朝廷真的要行以不仁之事,那么他们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还得赔上九族性命。 苏幕和年修,一寸寸的检查着库房里的墙壁。 这地方一眼就看得差不多了,若是真的要藏着什么,恐怕得藏在密道、密室之类的地方,然则周遭装饰一模一样,想要找出不同之处委实太难,只能寸寸检查。 见状,周南也学着年修的样子,一会用指关节叩一叩这面墙,一会又跺一跺脚,摸摸这块砖,真是一刻都不敢闲着。 沈东湛立在墙边,时不时的回头望着那柄剑,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憋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让他略略喘不上气来。 “公子?”云峰不解,“这里一眼就看遍了,能藏着什么?” 顾西辞也不知道,父亲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以至于招来了“贼人”的觊觎?不过,能让雍王惦记的,肯定是能震动朝廷之物。 会是什么呢? “这里!”年修忽然喊出声来,“爷,好像在这里!” 苏幕心惊,疾步上前。 第419章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墙后,有个空间。 苏幕近前的时候,年修快速退到一旁。 指关节轻叩,能听到清晰的脆响,这后面的确有个密格或者密室之类,但如果打开,确实有些问题,这毕竟是顾震的地方,不可能随意破坏,要不然顾震计较起来,一个个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664章 “这里面会是什么?”周南不解,回望着一旁的顾西辞主仆。 顾西辞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下意识的看向王副将。 “卑职也不知道!”王副将连连摇头,“卑职甚少进来这里,此处向来是将,军自己在打理,咱们不敢过问,更不敢插手。若说还有谁真的知道什么,公子怕是要找刘徽,刘副将!” 刘徽是顾震的亲随,要找真相,还真的只能去问刘徽。 可……正因为是亲随,没有顾震授意,刘徽是抵死都不会吐露分毫的,问了也是白搭! “找找看!”沈东湛道,“不可能是个死窟窿,定然是有机关暗门的。” 音落,众人便在库房内开始翻找,然则兜兜转转的,依旧寻不着痕迹,这机关也不知设在何处? “爹是个武将,没你们想的那么心细如尘。”顾西辞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你们不用在附近找来找去,他的机关应该就是……” 众人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各自心内狐疑。 顾西辞叹口气,这密格边上挂着一张弓,他伸手扳了一下弓。 刹那间,“咯嘣”一声响,仿佛是齿轮转动,墙面上瞬时出现了一块凹陷。 “知父莫若子,到底错不了!”周南叹口气。 年修挠挠额角,还真别说,他们找了半天,不如顾西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动脑和动手,原来真的有区别! 沈东湛和苏幕快速凑上来,目不转睛的瞧着密格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周南瞄了一眼,万分不解的皱起眉头,“一块黄布?” 的确,里面就放着一块黄布。 毕竟是顾家的东西,自然是要由顾西辞先行取出。 顾西辞拿着黄布,在手中反复查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上好的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闻言,苏幕伸手接过。 “这上头的金丝,比发丝还要细,若是真要论就起来,宫里倒是能出这样的好东西。”苏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上的花纹,“金丝绣腾云蟒,暗纹何其平整,不是寻常之物。” 沈东湛皱眉,苏幕是宫里出来的,那些个东西,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如今这么言说,十有八九错不了。 “宫中之物?”沈东湛接过,拿在手里细看。 但是男人对于这些东西,委实不如女子敏感,所以沈东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讪讪的将布片递回顾西辞的手里。 “爹怎么会在这里放块布?”顾西辞也不太明白,不过…… 想了想,顾西辞看向王副将。 王副将当即行礼,急忙开口,“公子,卑职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卑职先行告退了!” “好!”顾西辞应声。 王副将赶紧离开了库房。 有些东西,不该他们知道,就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是要吃苦头的。 待王副将走开,顾西辞叹口气,“我也不知道,爹为什么要放个这样的东西,但既然放在这里,想必是什么要紧之物。” 说着,三人将黄布搁在桌案上。 烛光明亮,落在黄布上,金丝灼灼其芒,耀耀其辉。 “蟒?”沈东湛凝眸,“应为帝王所赐,王爷或者太子,以及重臣所用纹饰,百官以及寻常百姓,皆不敢用之。” 苏幕接过话茬,“绣纹如此精致,哪怕就这么一片黄布,也足以证明能用这块布的人,身份不俗,定是皇亲贵胄,三公九卿。” “若是恩赐我爹,肯定不止这么一片。”顾西辞努力的细想,“我在我爹的房间里,不曾见过类似的绣蟒黄袍,所以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我爹衣服上的东西。” 那这就奇怪了,无缘无故的,放一片黄布在这器械库里作甚? 若不是要紧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在这里,但若是要紧之物,放在书房里岂非更好些? “你爹平素可有提过什么人,什么事?”沈东湛问,“比如说,故人?印象深刻的,让他谈之色变,又或者放不下的?” 顾西辞瞧着他,“我觉得,我爹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与齐侯爷!” 沈东湛扶额。 苏幕:“……” “我爹这人,平素话不多,日常都在这练兵场,很少回家。”顾西辞面色沉静,“而我是在后院里长大的,更是鲜少有什么接触,他也只是偶尔来看看我而已,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烛花偶尔绽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还是在我离开南都之前,才与爹有过一次深谈,才算得上真正的接触。”顾西辞长叹,“他极力反对我离开南都,痛恨天子脚下的一切。” 苏幕敛眸,心头微沉。 “不过那一次,还是我说服了他,这才得以机会离开南都。”顾西辞瞧着周围的兵刃,“对于我去殷都这件事,爹只有一个要求,不许以南都,将,军府的名义行事。我答应了他,所以就离开了南都!” 谁知道一来一回的,爹的身子居然就垮了。 “顾伯父是因为对皇帝有怨气,所以不允许你去殷都。”这事,沈东湛听父亲说过,“但你为何忽然想起,要去殷都呢?” 顾西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徐徐背过身去,顾自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岁,难道不该出去闯一闯吗?男儿志在四方,天子脚下如此繁华,我怎可困于此地?” 第665章 对于苏幕和沈东湛而言,顾西辞的解释缺乏说服力。 “我爹不愿离开南都,不代表我也得困在这里。”顾西辞回望着二人,“若非如此,我怎么能遇见两位,又怎么能去煜城,完成故友所托呢?”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没有戳穿他。 算是,给他留点颜面。 “把这东西收起来吧!”沈东湛道,“也不知道雍王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这个?” 苏幕皱了皱眉,“一块布?” “不去找贡品,光惦记着别人家里的东西,真是好能耐。”周南嘀咕着,“也不知道这贡品到底是真的丢了,还是……” 年修低低的接了一句,“借口?”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库房内,除了这一个密格,也没别的藏身之处。 顾西辞收走了黄布,紧紧的揣在怀里,贴身收着,领着众人走出了库房。 临走前,沈东湛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柄剑还摆在兵器架上。 “爷,您看什么呢?”周南不解。 沈东湛回过神,兀自低嘲般笑了笑,什么神兵利器没见过,竟是对这样一柄剑上了心,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库门,重重合上。 外头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风夹杂着水汽,拂过面颊亦是湿哒哒的。 苏幕不喜欢下雨天,每次下雨,都会让她想起,那个死人坑,想起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每一次下雨都在提醒着她,爹娘大仇未报,她不配为人子女。 “爷,仔细脚下!”年修为其撑伞。 主仆二人,缓步往前走。 年修是真的不明白,“爷,您说这顾震为什么要藏着这样一片黄布?雍王殿下真的是冲着这块黄布来的吗?可上面什么都没有,就算交到了雍王手里,能有什么用处?这会不会是障眼法,也许真正的东西,还藏在库房里?” “都搜过了一遍,你觉得还有再搜的必要吗?”苏幕问。 沈东湛不是吃素的,顾西辞也不是傻子,苏幕自个也上手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查不出分毫吧? 所以,库房里肯定没有第二个密格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块黄布代表着什么? 有什么用呢? 雍王找的真的是这块黄布? 这厢还没登上马车,顾家又来人了,急急忙忙的撑着伞,就冲到了顾西辞跟前,“公子,府里出事了,您赶紧回去吧!” “出了何事?”顾西辞问。 底下人扫了一眼众人。 “说!”顾西辞正踩在杌子上,面容沉得厉害。 底下人也不敢耽误,只战战兢兢的道了一句,“二小姐跑了,临走前还伤了二公子,管家已经让大夫去看二公子了,至于二小姐……已经派人去追了!” 至于会跑到哪儿去,还真是不好说。 “回去!”顾西辞当下进了马车。 马车快速回了将,军,府,连带着沈东湛和苏幕,也跟了上来。 府内,依旧安静。 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自乱阵脚。 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着顾西辞回来,身后还跟着沈东湛和苏幕,不由的心神一震,“公子,这……” “打量着能瞒住谁?”顾西辞迈步进门,“别让雍王的人闹出动静就罢了,至于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一个是我信任的,一个是爹信任的,都算是自己人!” 管家行礼,“是!” 柴房里,一片狼藉。 地上有血,应该是二公子顾南玉的。 “当时,二公子倒在门口,二小姐已经不知所踪。”管家解释,“当时看守的是两个人,事发的经过,公子可以亲口问一问。” 顾西辞别过头看他,“人呢?” “被看管起来了!”管家回答。 不得不说,行伍之家,办起事来就是干净利落。 “把人带来。”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低的咳嗽两声,“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将,军,府内兴风作浪,敢伤人,敢作祟!” 管家行礼,“是!” 不瞬,两个家奴被带上来,齐刷刷的跪在了顾西辞的面前。 “当时是怎么回事,你们再说一遍!”顾西辞性子冷,这是府内众人都知道的事情。 两个家奴吓坏了,一个比一个面色青白,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 “当时,二小姐说肚子疼,说要上茅房,奴才不敢放了她,但又不敢耽误,只好跑去请示管家!”略瘦的奴才先开了口,“想着二人都绑着,只需要一人看着便罢!” 另一人忙补充,“他走之后,奴才就一直看着,谁知道屋内忽然传出了痛苦的喊声,二小姐直嚷嚷肚子疼,奴才赶紧进去看看,谁知道……谁知道刚一进门,后脑勺就挨了一棍子,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奴才领着管家回来的时候,二公子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口,二小姐也不知所踪。”瘦子磕头,“是奴才等看管不利,请公子恕罪!” 顾西辞低头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踏入柴房的苏幕。 “一个女子,居然能挣开绳索,你们这位二小姐还真是好本事!”苏幕蹲在地上,瞧着被割断的绳索,“这是自带刀刃,还是内力浑厚?” 第666章 顾怜儿向来以娇弱示人,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内力浑厚是绝无可能! “袭击你的是二小姐?”顾西辞问。 家奴点点头,俄而又摇头。 “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峰急了。 家奴有些犹豫,“奴才没瞧见人影,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如果不是管家他们把奴才叫醒,奴才这会估计还晕着呢!” 他只是挨了一闷棍,哪儿有机会见着人。 “屋子里就两个人,不是顾怜儿就是顾南玉。”沈东湛怀中抱剑,“顾南玉伤得重吗?” 管家忙道,“被发簪给扎了一下,大夫说幸好偏了点,要不然扎着心口便是回天乏术,人这会还昏迷不醒。”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发簪扎人,是谁干的?! “这二小姐瞧着柔弱,办起事来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周南摇摇头。 苏幕从屋内出来,“是你们的二公子,自个把人放走的。” 闻言,管家震惊,“苏千户,这话可不敢乱说,二公子现如今还昏迷不醒,若是他与二小姐联手,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大夫说了,那簪子差点就扎着心口,二公子差点就没命了!” “瞧见吗?门口那个位置。”苏幕指了指,“那对大脚印是你家二小姐的脚印吗?顾怜儿反正都要走了,为何不一刀子扎死这奴才,再杀了顾南玉?犯得着丢了刀子,拿起棍子?再丢了棍子,拔出簪子伤人?” 周南被逗笑了,“这顾二小姐,真是个讲究人!” 解开绳索用刀子,打奴才用棍子,伤人用簪子……可不就是讲究嘛! “更讲究的是,用刀子解开了二公子的绳索,再拿簪子刺他!”年修神补刀,“二小姐真的是太仁义了,还不忘给二公子挣扎到门口的机会。” 管家:“……” “都听明白了?”顾西辞问。 管家点点头,“明白!” 事情已经很明了,放了顾怜儿的是顾南玉,只是顾南玉没料到,顾怜儿走之前,还不忘杀了他泄愤。 这叫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眼下,顾南玉被抬回了院子。 姨娘柳氏,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虽然儿子是个跛脚的,但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眼见着儿子伤成这样,自然是心疼不已。 “我的儿啊……”姨娘柳氏拭泪,瞧着立在床前的顾西辞,“那个挨千刀的顾怜儿,居然这般心狠手辣,你们可千万不要放过她!” 顾西辞侧过脸看她,“刀在哪?” “什么、什么刀?”姨娘柳氏面色一滞。 顾西辞面无表情的睨着她,“柴房内外都搜了个遍,没有发现那把刀子,既然都没有,那就只能在二哥身上。刀呢?” 姨娘柳氏没吭声。 “最后一遍,刀子拿出来!”顾西辞最烦反复言说。 姨娘柳氏瞧着屋内的人,终是战战兢兢的指了指,顾南玉的枕头,“在、在下面呢!” 一把极为精致的小刀,比水果刀还要短上些许,就手指般长短,想来是顾南玉平素用来防身的,刃口干干净净,未有任何的血迹。 待云峰收起了刀子,顾西辞坐在床边,掀开了顾南玉的外衣,伤口被包扎过,外头只见绷带与血色,瞧不清楚伤口的模样。 想了想,顾西辞捋了袖子,搭上了顾南玉的腕脉。 脉象虚弱,的确有伤。 且观面相,颧骨青赤。 幽然吐出一口气,顾西辞为顾南玉掖好被子,徐徐站起身来,“好生养着,没什么大碍,大夫开的药,按时吃着便罢!” “好!”姨娘柳氏连连点头。 从院子里出来,顾西辞瞧着回廊里候着的二人。 “伤得不轻,但不致命!”顾西辞这话,一语双关。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可见是心里有数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二人,谁也没有完全说实话,都有所保留。” “人心隔肚皮。”顾西辞还能说什么? 家务事,一团糟。 越看,越烦。 “公子!”管家急忙跑来,“夫人方才派人过来问,大公子有没有回来?” 顾西辞心头咯噔一声,什么叫事赶事? 这就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哥又怎么了?”顾西辞揉着眉心。 管家喉间滚动,压低了嗓音开口,“夫人说,从昨儿开始,大公子就没回去,夫人派人找遍了大公子平素会去的地方,愣是没找到大公子的踪迹,所以……所以过来问问,看大公子是不是回到了府里?” “又丢了?”顾西辞一个头两个大。 管家想了想,“老奴去回了夫人,就说大公子没来过。” “去吧!”顾西辞点点头。 管家疾步离去。 “看样子,你们顾家的人,各自嫌隙不小。”沈东湛开口,“女人多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多了,都是麻烦!事实证明,夫妻还是一心一意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将目光落在苏幕身上。 苏幕瞥他一眼,抿笑不语。 “顾家丢人丢上瘾了?”周南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苏幕挑了一下眉眼,“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众人骤然望着她。 第667章 机会? 第420章 你别乱来 不管什么事,都有两面,利弊相随。 人丢了,自然是要去找的。 “别忘了,这是南都!”苏幕扫一眼众人。 沈东湛从她开口那一瞬,便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会正意味深长的望着顾西辞,好戏还得重鼓敲,“有人不安生,干脆谁都别安生。” “那倒也简单!”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顾家在南都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总归要拿出点本事,让朝廷继续忌惮才好。” 瞧,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一点就透,都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雨势缠绵,依旧哗哗下着。 大批的军士奔跑在长街上,百姓各个惊慌失措,也不知道城内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个个的,议论纷纷。 “好像是昨天夜里,练兵场那边进了贼,所以老,将,军下令,验查城门进出,满城搜寻贼人,免得这贼跑出去!” “若不是顾家,咱们这些人哪儿有这样的好日做过?老,将,军在南都,免了苛捐杂税,让咱们过得如此舒坦,咱们可不能对不住他,这要是有什么贼人的消息,定得早早的告诉顾家!” “就是就是,此前都没见着有什么贼人,自打殷都来了一帮人,就闹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缘故,还不一定呢!” “哎呦,你是说殷都那帮人?” “谁知道呢?反正,殷都那头忌惮着顾家,这些年没少使绊子,没少派钦差过来,还不是想把顾家赶出去?” “嘘,这话可不敢说,殷都的探子说不定就在四下呢!” 南丰拎着药包,默默的边上走过,瞧一眼急奔而过的巡逻军士,下意识的压了压斗笠的边缘,往街边靠了靠。 等着人过去了,这才提着药包疾步朝着馆驿方向走去。 南明被沈东湛打成了重伤,现如今是南丰在李琛跟前伺候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是要转到雍王的耳朵里的。 李琛站在窗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一帮废物,找不到东西还打草惊蛇,本王要你们何用?” “殿下息怒!”南丰行礼。 借着买药的机会,外出打听消息,结果…… 南丰垂着头,没敢再多说什么。 原以为这练兵场多得是莽夫,而李琛派出去的是精锐,就算找不到东西,应该也不会打草惊蛇,谁知道,竟是功亏一篑。 “顾家那边如何?”李琛问。 南丰俯首,“顾家很安静,口风极严,什么都探不出来。不过奴才以为,越是安静,越说明问题所在。外头都闹成这样了,也没见着顾老,将,军出声,下达搜城军令的也是顾家公子和刘徽刘副将。” “也就是说,不是顾震下达命令?”李琛回过神来。 南丰点点头,“不是!” “顾震?”李琛眯了眯眸子,“难道是扛不住了?” 之前就觉得,顾震神色不太对,于是他便让顾怜儿下手,如今看来,顾怜儿应该得手了吧?所以查找贼人,八成也在找内贼? “好极了!”李琛勾唇,目色阴冷。 须臾,他掩唇低低的咳嗽着,心满意足的合上窗户。 只要顾震死了,南都就会大乱。 依着李琛这些日子的观察,顾家没一个能扛得住这南都大任的,只要顾震这顶梁柱倒下,什么将,军,府?一概完蛋! 当然,还得除了那个顾西辞! 顾西辞跟在太子身边,为人太过聪明,他若不死,保不齐这顾家还能东山再起,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除了顾家的时候,得把顾西辞给捎上。 “殿下!”外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李琛这才刚坐下,被惊得低咳了两声,面露不悦之色,“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南丰行礼,出了门之后,又急急忙忙的回来,“殿下,外头出事了!” 李琛旋即起身,抬步就往外走去。 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大批的军士涌入馆驿,甲胄声、脚步声,夹杂在雨声中,到处都是一片嘈杂,耳畔满是聒噪之音,吵得人心慌慌。 “怎么回事?”李琛低喝,因为吃了风,止不住的咳嗽。 南丰赶紧转回,取了披风覆在李琛肩头。 刘徽亲自上前行礼,“殿下莫忧,咱们只是来搜一搜馆驿,免得贼人惊扰到了殿下以及南疆的使臣,很快就好,您放心罢!” “放肆!”李琛低喝,“本王就在这里,你们居然敢搜馆驿?到底是谁惊扰了本王?” 刘徽不卑不亢,笑着回到,“将,军说了,殿下和使臣逗留南都,咱们就必须保护好诸位,昨夜又胆大包天的贼人,擅闯兵家重地,意欲图谋不轨,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咱们不得不来搜一搜馆驿!” “馆驿乃是殿下所住之处,尔等意思,是殿下窝藏了贼人?”南丰怒喝。 刘徽瞧了南丰一眼,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也敢与他叫板,真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看在李琛的面上,刘徽定会一刀劈了他。 “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会窝藏贼人,可难保贼人刁钻,万一蛰伏在这馆驿内,来日闹出什么事来,咱们也不好跟朝廷交代!”刘徽拱手抱拳,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李琛,“朝廷责罚,咱们可担当不起,还望雍王殿下体谅!” 第668章 这是南都,强龙不压地头蛇。 纵然李琛是雍王,也不敢在南都城内肆意妄为,否则他早就动手了。 “好!”李琛不得不允许,“但你们不可慢待了使团,若是使团出什么事,本王也吃罪不起!” 刘徽行礼,“殿下只管放心,咱们是来搜贼人的,不是来捣乱,卑职已经吩咐下去,务必轻手轻脚,不得惊扰了使臣。” “这还差不多!”李琛紧了紧袖中手。 这风雨交加的,吹得李琛面色发白,在风口中站不住脚,只能先行回了卧房。 “搜!”刘徽下令。 李琛权当没听见,进了卧房就合上了房门。 瞧着紧闭的房门,刘徽低哼了一声,公子所料不虚,这一趟还真得他过来,毕竟是将,军身边的亲随,否则压不住这病秧子雍王。 房内。 南丰赶紧倒了杯温水递上,“殿下,您喝口水。” “混账东西!”李琛气得面色青白,接过杯盏喝了口水,嗓子里的干冷总算被压了下去,“居然要搜馆驿?” 南丰垂着眸,“只怕是……” “怀疑本王,就明着搜馆驿,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真是好策略。”李琛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可这事,到底是自己不小心所致,他这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处,上不去又下不去,真真是憋闷到了极点,偏又……无可奈何! 外头,在大肆搜查。 顾西辞的意思是,重心放在贡品上,而不是真的搜什么贼人。 刘徽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找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藏人的,而是比较适合藏物的,这馆驿里里外外,都得搜一遍,掘地三尺也不能放过。 搜寻范围包括:雍王的院子,使臣的院子,以及囤放贡品的库房,还有底下人住的地方……谁都不能例外,谁都不可相信。 顾西辞特别交代,必须搜得极为仔细,老鼠洞都不能放过! “你猜,会搜出点什么来?”苏幕撑着伞,立在墙下。 沈东湛就站在边上,亦单独撑着伞,瞧了一眼苏幕,又瞧着边上同样撑伞的顾西辞,“你觉得你的人,能搜出什么来?” “这又不是送命题,你自个答了苏千户不就成了?”顾西辞满脸嫌弃,“何苦还要问我?” 沈东湛薄唇轻勾,“毕竟,什么都找不到,丢人的是顾家,跟锦衣卫和东厂都没关系。” 三人排排站,一人一把伞,瞧着何等和谐。 苏幕敛眸,“顾怜儿应该不在馆驿内。” “也许还在顾家。”沈东湛道。 顾西辞和苏幕齐刷刷扭头看他,各自凝眉。 “有什么可奇怪的?那个顾南玉,本身就不是简单的角色,你们该不会以为,瘸子就没什么坏心眼吧?”沈东湛勾唇,“别忘了,三兄弟之中,最不受宠的就是他。” 苏幕纠正了一下他的话,“他不是顾家的人。” “就因为不是,所以心生贪念,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沈东湛紧了紧手中伞,“从他在花园里偷听我们说话,我便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他只是自卑,向来鬼鬼祟祟,从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那是你们以为。”沈东湛幽幽的开口,“欲这种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每个人都有,就看你贪的是什么?” 顾西辞被风吹得有些面色发白,“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药里被人动了手脚,我特意让周南去查了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沈东湛转身瞧着苏幕,“我若是与你脚尖对着脚尖,你觉得我是想杀你,还是想抱你?” 苏幕:“……” 一个眼刀子过去,苏幕当场剜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沈东湛回头望着顾西辞。 顾西辞瞥他一眼,默默的别开视线,“你是说,这二人是情投意合?” “至少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强迫。”沈东湛抖了抖伞柄,雨水哗哗的滴落在地,“那么问题便来了,既然是你情我愿,为什么最后顾南玉要出卖顾怜儿?” 顾西辞呼吸一窒。 “发生了何事?”苏幕问。 顾西辞抿唇,“我回来之后,发现父亲吃的药,有些问题,所以……” “这不,替死鬼便浮出了水面。这件事,到底是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沈东湛转身朝着回廊走去。 从这儿过去,便是使团所住的院子。 这些日子南都闹腾得厉害,使团的人居然这般安生,还真是难得……不是在看戏就是在分阵营,看到时候要拉拢哪股力量,真是老奸巨猾! “听说南疆的哈沙王子,也在其中。”顾西辞道。 苏幕听过这名字,据说很是得南疆王的宠爱,是南疆王第三任王后所生。年少有为,少年俊俏,左不过,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倒是不曾亲眼见过。 “我对什么王子公主的,不感兴趣!”沈东湛开口,“我只想知道,他们对谁感兴趣?” 苏幕横了他一眼,“保不齐拿你联姻。” 所幸周遭没什么人,只听得沈东湛略带傲娇的轻嗤,“抱歉,有主。” 苏幕:“……” 顾西辞:“要点脸!” “终究是顾公子要了脸,我沈东湛得了人。”沈东湛放慢一步,与苏幕比肩而行。 第669章 顾西辞:“……” 苏幕揉着眉心,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较什么劲儿? 不远处,年修有些担虑。 “就这样去使团所住的院子,会不会出事?”年修面色沉沉。 周南抖落雨伞尖上的雨水,“出事?出事你还跟着作甚?早点走,早点摘个干净,也许能保住你这颗摇摇晃晃的小脑袋。” “哼!”年修低哼,“要滚也是你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南扯了扯唇角,“你倒是给我找一只,能吐出象牙的狗?谢谢您嘞,百户长!” “你……”年修气结。 云峰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如果刘副将在雍王殿下处,找不到任何线索,那剩下的可不就是这儿了吗?大批军士进入,免不得会惊了使团,到时候在满朝文武和皇帝面前告一状,老爷和南都众人皆会受到牵连。” “那他们三个进去,就不会受到牵连?”年修不信。 云峰抿唇,“这三人可抵千百人,搜使团的院子……绰绰有余!” “一个有脑子,一个有心思,一个有手段。”周南如斯评价,“三人联手,问题不大,就是听说,这哈沙王子的脾气不大好,别到时候打起来……” 年修一怔,云峰愣住。 “我早些年行走江湖,还是知道一些,关于这位王子的事儿。”周南娓娓道来,“据说三岁策马,七岁猎狼,天生臂力惊人,被南疆百姓奉为神人,很得南疆王的喜欢。” 这要是打起来,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毕竟是使臣,不管是苏幕还是沈东湛,肯定不能真的动手,否则伤及分毫,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放眼望去,院墙高筑。 南疆的人,守住内外。 “要抽签决定?”顾西辞扫一眼二人,心里隐约为自己捏了把汗,不管是抽签还是举手投票,都是二比一,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 沈东湛睨了他一眼,那意思何其明显。 幽幽的叹了口气,顾西辞缓步朝着前面走去。 南疆的人,自然是不允许外人擅闯,免得惊扰了自家主子,是以在顾西辞自报家门之后,底下人便进去通知自家主子。 顾西辞撑着伞立在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不断的打在伞面上,落得一片白茫茫。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才响起了动静,说是王子已经应允,请顾公子进去。 要搜查使臣的住处,自然要先打招呼。 瞧着顾西辞进去,苏幕怀中抱剑,面色沉沉的立在檐下,有些心事重重。 “不用担心,这些使臣贼得很。”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没瞧见这么大动静,也没人出来凑热闹?他们啊,就等着咱们主动送上门去。” 苏幕扭头看他,“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在咱们的地盘上耍心思,吃亏的不还是他们吗?” “那你就错了。”沈东湛摇摇头,“静观其变和主动出击,是两码事。他们初来乍到,正在寻找逐个突破的契机,如果能拉拢顾家,对他们而言是有利无害的。皇帝和重臣之间,相互挟制,相互平衡,这原本就是很微妙的关系。” 对于这些,苏幕自然不是太懂。 她只是栾胜培植起来的杀人工具,耍手段可以,论城府……还真是比不上沈东湛,毕竟出身不同,所受之理念也不一样。 “顾西辞能进去,很快……我们也能进去了!”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苏幕点点头,她信他。 果不其然,云峰很快就出来了。 “哈沙王子已经答应,允许苏千户和沈指挥使进去搜查。”云峰行礼,“不过,只许每人带一个随扈进去。” 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派头不小。 不过,能进去也是好事。 苏幕和沈东湛终是踏入了院子,一进去便愣怔了片刻,内里如临大敌,凡是能充当排面的南疆人,齐刷刷都站在了回廊里,一个个杵得跟蜡烛似的,生怕不能照亮这里的每个角落。 “这算不算夹道欢迎?”苏幕问。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算是吧!” 还真是够“热情”的,好生重视。 这是苏幕头一回见着南疆的王子,一副极是气盛的样子,浓眉阔目的,五官棱角分明,面部轮廓极是刚毅。 左不过,这一脸的络腮胡子,让人很难把他与俊俏联系在一起。明明与他们相差无几的年纪,却长得这么着急,委实让人有点失望。 见着苏幕和沈东湛的时候,哈沙王子皱了一下眉头,用极是流利的夏语,冲着顾西辞道,“我以为苏千户和沈指挥使,应该是上了年纪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年轻。” 苏幕拱了拱手,“王子客气了。” “早早听闻两位大名,今日一见,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哈沙王子深吸一口气,“你们是来找昨夜的贼人?” 想来顾西辞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是!”沈东湛开口,“打扰之处,还望王子海涵。” 哈沙王子摆摆手,“不妨事,这是你们的地方,自然要客随主便。” 好一句客随主便! “请吧!”哈沙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幕和沈东湛也不敢耽搁时间,作礼之后便走出了花厅。 第670章 待这些人出了门,哈沙王子立在檐下,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头,“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是看了一眼,你何以如此觉得?”边上的随扈开口,“万一只是装模作样,外厉内荏呢?说不定只是靠着一副好皮囊,内里塞着一堆草。” 哈沙王子摇摇头,“那你就错了,他们可不是寻常人物。苏千户,苏幕?进来之后就有所耳闻,听说是皇帝身边大太监,栾胜的左膀右臂!我原以为她一把年纪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年轻有为!还有这沈东湛……” “沈东湛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锦衣卫吗?”随扈撇撇嘴,有些不屑,“不过,长得倒是极好!一个阴柔,一个刚硬。” 哈沙王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锦衣卫?你可知他背后是谁?齐侯府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别看齐侯爷不管是,到处瞎溜达,可这威名人人皆知,连皇帝都得忌惮三分!” “齐侯府世子,为什么不好好的当世子,要当奴才?”随扈不解。 哈沙王子摸着腰间的佩刀,“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不是奴才……那是皇帝手里的刀,比大太监栾胜手里的刀……更锋利!” “那我对他,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哈沙王子当下皱眉,“你别乱来!” 第421章 故意打草惊蛇 使团所住的地方,较之别的院子,更为干净雅致,甚至于远胜过雍王所住的地方,毕竟礼仪之邦,理该厚待邻国来使。 顾西辞走在前面,沈东湛和苏幕则在后面跟着。 哈沙王子虽然允许他们进入搜查,但给予的时间是有限的,要一件件的屋子搜过去,确实不太现实,所以年修和周南、云峰,三人分别去搜了底下人的屋子。 雅致的屋子里,干净整洁,摆设都是上乘,毕竟是南都境内,顾家也不能亏了这些使臣,让南疆人看笑话。 三人进去之后,门口的南疆守卫也跟着进了门。 “看得这样紧,居然还能让贡品丢了,倒也不容易。”沈东湛免不得要嘲弄两句,看谁都像贼,偏偏防不住贼。 真是笑话! 哈沙王子的屋子,是最宽敞的,分为内屋和外屋。 内屋是卧房,外头是奴才们守夜和轮流伺候的地方。 沈东湛和顾西辞进了内屋,苏幕却在外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梳妆镜前,摆着一条七彩琉璃手串,环扣处还挂着两枚精致的小铃铛。 修长的指尖轻勾,苏幕的眉心愈发拧紧,抽屉里的水粉盒子……旁人不认得,她可不敢不认得,宫里的那些女子,即便是宫娥,谁还没个一两件的欢喜之物? 哈沙王子进来的时候,正好瞧着苏幕对着水粉盒子发愣,不由的眉心陡蹙,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指尖轻弹,抽屉应声合上。 苏幕瞧了一眼梳妆镜,捡起了案头的玉骨篦子,底下还悬着娇粉色的狼牙流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篦子晶莹剔透,瞧着成色极好。 将玉骨篦子放下,苏幕扭头望着哈沙王子,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转移到了他身侧的小厮身上。 这贴身随扈的衣着打扮,与外头的奴才相差无几,生得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但与哈沙王子一对比,便显得娇小了不少。 苏幕上下一打量,裹了裹后槽牙便别开了头。 恰,顾西辞和沈东湛从里屋出来,冲着苏幕摇摇头。 “走吧!”顾西辞冲着哈沙王子拱手,带头往外走。 苏幕走在最后,经过那小厮身边时,徐徐侧过脸,瞧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厮,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继而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待苏幕走后,哈沙王子也跟着踏出了房门,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苏幕挺得笔直的脊背,眉心紧皱。 “这人瞧着就阴森森的。”小厮对于苏幕方才的行为,很是愤慨,“还说什么礼仪之邦,我瞧着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哈沙王子倒不这么认为,“这苏千户,还真是有点厉害。” “你为何还夸她?”小厮不悦。 哈沙王子没说话,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目光有些沉冷。 一番搜寻下来,时间已经不多,年修和周南、云峰,也快速赶了回来,皆是一无所获。 “剩下的只有库房了。”顾西辞扫一眼众人,“库房里放着南疆进贡给皇帝的贡品,若有损伤丢失,咱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进库房得慎重。 闹不好,这身家性命都得葬送在这里。 “年修!”苏幕道,“留在外头。” 顾西辞看了云峰一眼,云峰行礼退后。 见状,周南无奈的叹口气,瞧着沈东湛挑了一下眉,便乖乖的退到了年修身旁,很显然,他也是被摒弃的一方。 三人排排站,瞧着自家主子朝着库房走去。 “站住!”南疆的守卫自然是不会放他们进去。 别的地方倒也罢了,这个地方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哪个敢担当?谁也担当不起! 哈沙王子站在檐下,听着外头的细雨潺潺,微微眯起了眸子,仿佛做了某些决定,竟是开口冲守卫道,“让他们进去。” “王子?”守卫诧异。 第671章 哈沙王子上前,“开门。” 既然自家主子开了口,守卫自然也不能再僵持,略有不忿的开了门,放顾西辞等人进去,哈沙王子也随之进入。 “这是馆驿里特意为我们腾出来的库房,外头三重锁,内里两重锁,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贡品的安全。”哈沙王子介绍,“我们自己也有相应保护措施,但是……事发当时失算了,对方居然用迷药,迷倒了我们的人,窃取了千年雪蚕。” 这话原本没什么异议,但是现在说出来,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王子,我们是来找昨夜,偷入练兵场的贼人,而不是……” “不都是贼人吗?”哈沙王子装傻充愣,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都是贼人,抓住了不都一样?这是在你们的疆域,一个是东厂千户,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算是朝廷钦差,岂能袖手旁观?” 从他开口那一刻起,苏幕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 得,狐狸露出了尾巴! “眼下我已经说得明白,你们若是不能将贡品找回来,只怕到了你们的皇帝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差吧?”哈沙王子说得铿锵有力。 苏幕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沈东湛,兀自一笑,“雍王殿下,应该很清楚事情的始末,有殿下做主便是,咱们这些当臣子当奴才的,岂敢僭越?” 哈沙王子:“……” 失算了! 顾西辞就知道,这事还得沈东湛来推。 “贡品丢失,王子肯定心急如焚,但是……”顾西辞满脸的无奈之色,“但前往边关迎接使团的乃是雍王殿下,咱们若是插手,雍王会以为我等越俎代庖,犯上不敬。希望哈沙王子能明白,国法森严,不敢有越。” 苏幕接过话茬,“哈沙王子可能不知道,在咱们这儿,犯上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三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哈沙王子的话,堵得死死的,他瞧着眼前这三个人,愣是再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这库房里,所有的贡品都摆放在箱子里,一一打开之后,并无任何异样。 哈沙王子就站在旁边,瞧着他们像过筛子一般的,打开了所有的大木箱子,但很奇怪,他们居然对这些贡品没有任何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们瞧着这些贡品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那种贪婪的光。 哈沙王子皱眉,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他们,缓步行至一个空箱子旁边的,“我南疆的至宝,在你们境内丢失,不管是雍王,还是你们的皇帝陛下,都得给我一个交代。眼下你们可以推诿,到时候去了皇帝陛下跟前,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这口箱子,苏幕早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空的。 沈东湛徐徐蹲下来,瞧着偌大的空箱子,眉心微微拧起,很显然,这可能就是当初承载千年雪蚕的箱子。 锁扣被人撬了,现如今还残留着最初的痕迹,连带着箱子里的一些杂物都没有被清理,完完整整的保全了第一现场的模样。 “要抬着空箱子,去殷都?”沈东湛扭头望着哈沙王子。 闻言,哈沙王子点点头,“苏千户和沈指挥使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与你们说这么多废话,雍王那边什么都差不到,我也是真的着急了。这是我南疆至宝,是要献给你们的皇帝陛下的,若是在我手中丢失,父王必定怪罪!” “而你们的皇帝陛下,若是误以为我们在耍花样,并非真心献宝,有碍于两国结盟……”说到这儿,哈沙王子顿了顿,似乎有些懊恼,“我是带着诚意和使命来的,自然希望两国能缔结同盟,成为友邦之国,免教两国百姓再陷战火之中。” 苏幕没说话,顾西辞亦是沉默。 “事发之后,雍王殿下没说什么吗?”沈东湛问。 哈沙王子摇摇头,“只说是暂时封锁消息,不要轻易外泄,因为是在进入南都之后丢失,所以咱们就停留在南都,直到现在,雍王都没给我们一个答复!” 他们毕竟是外来的,即便有心也无力,想要自己去找贡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人家的地盘上,谁允他们放肆? 闹不好,会引起两国之争。 “南疆虽然不是什么大国,但咱们也不怕事,只是可怜了边关百姓,这些年战火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我好不容易才求了父王与你们议和,这件事若是搞砸了,只怕以后……”哈沙王子一声长叹。 话到这儿,剩下的就各自领会。 这是拿天下安危,来威胁他们? “哈沙王子这话言重了,咱们这些人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顾西辞面色沉冷,“匹夫岂敢争天下,不过沧海一粒粟。” 哈沙王子没说话,只是面色沉得厉害。 不过,苏幕算是听出来了,南疆其实并非人人想议和,而是这位哈沙王子坚持,所以才有了这一次和平的机会。 战火连绵,必定国无宁日。 百姓身陷其中,势必流离失所,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会像她这样,从小沦为别人的刀子,又或者死在练刀的过程,然后葬身乱坟岗,到死都没有姓名。 苏幕的指尖从箱子的内角边里沾了一下,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 “事发之后,有不少这样的白色粉末附着在箱子的表面,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大概是化了。”哈沙王子忙解释,“这内角边里的,是所剩不多之物,不过雍王早就让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第672章 说到这儿,哈沙王子自个都愣了一下,想想也就算了,但凡雍王靠得住,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找回东西。 苏幕用指尖沾了些许,快速从鼻尖拂过。 惊得沈东湛下意识的扣住了她的手腕,连嗓音都变了,“这是迷药!” “散落在外的迷药,你觉得还能有多少药效?”苏幕敛眸,行走江湖久了,有些东西还真是见得多了就认得,“散出来的那一瞬,药效是最为强烈的,能让人瞬间昏迷,吸入过量能睡上很久,但这东西不能曝露在外太久,否则就会失效。” 哈沙王子忙问,“这是什么东西?” “江湖人称,一醉方休。”苏幕徐徐站起身来,“这东西最是令人不齿,江湖人深恶痛绝,很少会有人去倒腾,除非那些歪门邪道。不过炼制起来颇为麻烦,不是谁都能拿到这东西的!” 哈沙王子显然不太明白,苏幕的真实意思,“你是说,这东西很贵?很难得?还、还跟什么江湖人有关?” “差不多吧!”苏幕觉得没必要多说,毕竟话不投机,更怕哈沙王子听得一知半解,到时候反而坏事。 哈沙王子的确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那就是说,你知道贡品被谁偷走了,是吗?”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我也不知道贡品在谁手里。”苏幕很明确的告诉他,对于这件事,自己爱莫能助。 她又不是傻子,把这种事往自个身上揽,能有什么好结果? 雍王现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顾家,保不齐这贡品一事就是贼喊捉贼,若真的如此,苏幕岂非要捉贼捉到雍王头上? 这笔买卖,不划算。 招敌! 哈沙王子显然不太相信苏幕所言,但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走出了库房,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这千年雪蚕以特殊的密匣贮之,密匣阴寒无比,得以保存千年雪蚕的存活。”哈沙王子补充道,“若是诸位能帮我找回千年雪蚕,我代表南疆感激不尽。” 按理说,东西丢在了这儿,理该是大夏承担,南疆兴师问罪也是理所当然,根本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由此可见,哈沙王子是真的想议和。 苏幕心下稍软,但是心软不代表她就会帮忙,理智不允许她行差踏错。 外头的雨,还在继续下着。 “如何?”小厮快速凑上去。 哈沙王子摇摇头,没有吭声。 “我就知道,这些夏人靠不住。”小厮轻嗤,“一个两个的,瞧着正义凛然的,实际上都是自私自利,假仁假义罢了!” 哈沙王子叹口气,“千年雪蚕是我南疆至宝,若是真的在大夏丢了,父王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那些主战派又该出来兴风作浪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怪只怪他们夏人无能,连个东西都看不住。”小厮哼哼了两声,“如果真的议和失败,那也是他们夏人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哈沙王子沉默,心里却隐约惦记着方才的场景,苏幕伸了手,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意味着,能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可是…… 不知道为何,他这心里怪怪的,尤其是看到沈东湛扣住苏幕手腕时,只觉得这两人……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出了库房,顾西辞领着众人出了院子。 馆驿外头,刘徽躬身行礼。 “公子,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刘徽是个仔细之人,他说没有,那定然是没有,“卑职无能,请公子恕罪。” 顾西辞摇摇头,“搜不到是正常,搜出来了,那才奇怪呢!” 雍王是什么人? 瞧着病怏怏的,实则心思缜密,行为处事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轻易留下把柄,之所以搜一搜,原也没指望着,能搜出什么来。 “先回去再说。”顾西辞上了马车。 眼见着顾家的军士走了,李琛才稍稍松了口气,倒是真的没想到,顾震倒下之后,他那些军士居然会听从顾西辞的调遣? 如此,也算是失策了。 回到顾家,顾西辞领着苏幕和沈东湛去了厢房,着管家取了干净的鞋袜。 衣服倒是能烘一烘,屋子里暖了便也罢了,但是这鞋袜湿了,怕是不容易干,还是得褪下来为好,毕竟“足”以影响全身。 “公子?”刘徽行礼,“此番功亏一篑,还打草惊蛇了,以后怕是更难抓住幕后之人。” 其实连刘徽都明白,这件事可能就是雍王主使,奈何没有证据,口说无凭,只能就此作罢。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顾西辞不以为意,“如此一来,雍王便不会再轻举妄动。” 这刘徽就不明白了,“咱们若不能抓住贼人,如何能永绝后患?” “那你就错了。”顾西辞摇摇头,“我且问你,雍王为何会出现在南都?” 刘徽细想,“自然是因为护送使团入殷都。” “那为何停留在南都?”顾西辞又问。 刘徽隐约好似明白了过来,“是因为贡品丢失,不得不在南都滞留。” “如此,还不够清楚吗?”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如果咱们搜出了贼人,外头的人会以为,咱们在找替死鬼,是为了掩盖丢失贡品之事。但若是咱们搜不出贼人,让事情拖延下去,你觉得会怎么样?” 第673章 刘徽想了想,“如此一来,南疆使臣就会着急,满朝文武和皇上也会着急。雍王若是长久在南都逗留,一定会惹来朝廷非议,到了那时候,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这个道理!”顾西辞淡淡然的吐出一口气,“雍王是个聪明人,权衡利弊之下,他会知道该怎么做!贡品不容有失,否则就是他失职,若是引起两国之争,掀起战火,他便是大夏的罪人,皇上一定不会饶了他。” 刘徽恍然大悟,“您是让咱们,给雍王施压,若是他真的偷走了贡品,故意滞留在南都,那么现在……他不得不把贡品拿出来,乖乖的离开南都!” 顾西辞敛眸,“就看谁,更沉不住气了!” “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刘徽如此便放了心。 不得不说,将,军的眼光是极好的,三位公子之中,小公子最为机敏,什么都想到了。 “还有,找一找大哥的下落!”顾西辞目色幽沉,“怕只怕,他会变成爹最大的顾虑!” 刘徽骇然抬眸,“公子的意思是……” 第422章 如违背誓言,当天诛地罚 “谁也料不到,未发生之事,只能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顾西辞摇摇头,“还是仔细着吧,免得真有一日,被我说中了……” 真到了那时候,便是为时太晚。 “是!”刘徽行礼,瞧了一眼苏幕和沈东湛,终是快速退下。 待刘徽一走,沈东湛抬步坐在了窗边位置,苏幕则盘膝而坐。 下一刻,沈东湛忽然扯了一下她的曳撒,遮住了她的双脚。 苏幕:“……” 顾西辞:“……” 年修和周南都回去取鞋袜,是以沈东湛和苏幕,都穿着顾西辞让人取来的,临时的鞋袜,但这袜终是新的。 此时此刻,苏幕是穿着罗袜的。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先是一愣,俄而扭头瞧了顾西辞一眼,顺势将自个的双脚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既然他不喜欢,那便遮着吧! 顾西辞:“……” “眼下这些事,串联起来,其实也不难。”沈东湛神色自然,唇角微微扬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贡品丢失,早不丢晚不丢,到了南都却丢了?这是什么道理?是南都风水不好,容易招贼?显然不是,是想要有个借口停留在南都。” 顾西辞点点头,“要的,是我爹手里的东西,平素朝廷来南都,连我爹的皮毛都沾不着,而且颇受我爹和诸位将士的排斥。若是使团经过,威胁就小很多,我爹不会太过重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就罢了,毕竟……使团只是暂时停留!” “但若是贡品在南都丢失,那问题就严重了。”苏幕接过话茬,“一则顾家会受到牵连,二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南都停留,三则以找寻贡品为由,去找顾家的东西,不会引人怀疑。” 云峰进门奉茶,其后退在门外守着。 “他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肯定不会罢休,但你若是拖延下去,他没了法子不得不交出贡品,否则他自身难保。”沈东湛叹口气,“这法子很冒险,但如果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对雍王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来日受帝王恩宠,不在话下。 所求所图,不过是一个太子之位! 君临,天下。 “那就是,一直拖着?”苏幕问。 沈东湛细细的想了想,“既不想与使团有所瓜葛,免得来日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又想找回贡品,让雍王和使团离开南都,就只能这样拖着。咱们来南都,只是护送这位顾小公子回来,还有探病,其他的……能装聋作哑,就不要施以援手。” “哈沙王子很聪明,知道从咱们身上动手。”顾西辞轻嗤,“苏千户给了他希望,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幕单手抵在桌案上,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这些来自江湖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五毒门。” “我也正有此意!”沈东湛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顾西辞瞧了瞧苏幕,又看了看沈东湛,“五毒门……雍王,呵,怕是谁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其实也不奇怪,此前皇帝最宠信睿王,雍王没什么机会,而朝臣更不会因此而依附他,毕竟不得皇宠,便是没有前程的。”沈东湛端起杯盏,呷一口杯中清茶,“既然朝廷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另行其道。” 苏幕敛眸,“民心,江湖。” “老百姓总觉得,谁给饭吃,谁就是好人。”沈东湛继续道,“以微薄的恩惠,换得了百姓的认可,雍王的第一步走得很稳,但光有民心是不够的,因为民心太容易转向,所以他又得走另一条路。比如说,笼络江湖人。” 顾西辞饮一口茶,“跟东厂是一个路子。” 这话没错,东厂之所以眼线遍布天下,与笼络江湖门派,有着密切的关联,只是没想到,雍王也走了这条路。 “这五毒门到底是与雍王合作,还是雍王扶持的,委实不好说!”沈东湛摇摇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雍王和五毒门是一丘之貉。” 苏幕低哼,“没少给我使绊子。” 吃了五毒门这么多次亏,总算是挖到头了,虽然这黑手不好对付,但总好过一味的挨冷箭,却找不到出处吧! 冤有头,债有主。 第674章 有主了! 稍瞬,年修和周南已经取了干净的衣服和鞋袜归来,待苏幕和沈东湛分别更衣完毕,三人便都出了厢房。 “沈指挥使,我家将,军有请!”刘徽行礼。 沈东湛一怔,“只叫我一人?” “是!”刘徽点点头。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顾伯父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睁开眼,叫了您的名字,所以卑职赶紧过来了。”刘徽回答。 只不过,顾震只想见沈东湛一人。 连顾西辞,都没能进屋子。 外头的雨还在哗哗下着,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面色略显苍白。 须臾,他转头瞧着身侧的苏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话就说。”苏幕斜睨了他一眼,“没必要吞吞吐吐。” 顾西辞之前一直没机会与她独处,如今总算可以单独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半晌才紧了紧袖中的折扇,问了句,“你还好吗?” 闻言,苏幕低低的呵笑了一声,“不知道顾公子问的是哪方面?” “我……”顾西辞喉间滚动,“之前在后院,你哭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所以呢?哭过之后,就得一脖子吊死,毕竟希望没了,就不该有活着的欲望,是这个道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西辞面上的淡然,忽然间皲裂,眸中漾开清晰的担虑之色,“我只是、只是多嘴问一句,免得……” 苏幕呵笑,“免得对不住你的故人?” “我……”顾西辞不知该如何启齿。 苏幕怀中抱剑,面色沉静的瞧着檐外的雨幕,“顾西辞,人跟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很难,垮塌的时候却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欺骗就是欺骗。我可以与你同生共死,你为何不能予我,风雨同舟的信心?” “如果最终的结果,还是生离死别呢?”顾西辞问,“你能受得住第二次吗?” 苏幕静默了半晌,转头望他,“你如何知道,我受不住第二次?” 四目相对,各自执拗。 “顾西辞,你很聪明,但也狂妄自大。”苏幕轻哼,“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你觉得你受不住第二次,便以为旁人也如你这般?你在顾家长大,受过白眼,受过凌辱,那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顾西辞答不上来。 “几番生死,每次都像是历劫归来,当你无数次离死亡只有毫厘之距时,你对世间的很多事,都会看淡。”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什么羞辱,什么白眼,什么流言蜚语,哪比得上一剑穿胸,阎王殿偷生?” 顾西辞缄默。 两人肩并肩站着,皆不再言语。 也不知道屋内,顾震会跟沈东湛说些什么? 沈东湛自己也好奇,顾震昏迷这么久,睁开眼第一个要见的人,居然是他而不是顾震自个的儿子,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顾伯父!”沈东湛近前,躬身行礼。 顾震仿佛有些迷糊,大概是刚刚苏醒的缘故,刘徽扶着他坐起,让他能靠坐在软垫上,不至于倒下,“你……过来!” “是!”沈东湛近至床前,“顾伯父觉得好些吗?” 顾震就这么看着他,也不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看了许久许久。 “顾伯父?”沈东湛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也不知道顾震是不是病糊涂了,把他当成了顾西辞? 顾震徐徐回过神来,眼底晦暗不明,“我没什么大碍,年纪大了,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就是没想到,临了临了的,还能再见上你一面。” “家父也时刻挂念着顾伯父,只是他素来四处游荡,我暂时不知道他的落脚点,若是家父知道顾伯父病重,一定会马不停蹄的来看您的!”沈东湛言语恭敬。 顾震报之一笑,仿佛精神头好了不少,“沈丘这老家伙,数他最刁,皇帝最是拿他没办法,一则是他不愿揽权,二则是他的确有本事,当年出征在外,他最是一肚子坏水,搅得敌军鸡犬不宁的,打不死他们,也能闹死他们。” 说到这儿,顾震好似真的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敌军听到他的名号,一个个闻风丧胆的,尤其是他那媳妇……惹不得,惹不得!” “母亲的功夫,的确胜过父亲。”沈东湛敛眸。 要不是打不过自家媳妇,沈丘犯得着撒腿就跑? 遥想当年撵着敌军跑,如今被自家媳妇撵着跑,说起来也是够没出息的…… “你爹娘是打小的情义,师出同门,终是也没便宜了别人!”顾震难得高兴,“二公子沈东麟,可还好?” 沈东湛点点头,“东麟素来机敏,为人处世皆是妥当,很好!” “倒是难得,生了个这么懂事的儿子。”顾震咳嗽了两声,脑子终是渐渐清醒过来,“练兵场那边闹了贼,你们这些小辈搜来搜去的,都搜不出个结果,知道为什么吗?” 沈东湛还真是没多想,“顾伯父这话的意思是……” “还不明白吗?”顾震叹口气,“你们都太年轻了,做不到敲山震虎,究其原因就是威慑力不够,到底是年轻人下手太轻,瞻前顾后的……” 沈东湛顿了顿,没有吭声。 顾震倦怠的靠在软垫上,“等着吧,我已经让刘徽去办了,相信效果会比你们更好!雍王是个什么东西,在殷都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跑到南都的地盘上颐指气使,真当我死了吗?” 第675章 “顾伯父莫要动怒,无益于自身康健。”沈东湛急忙规劝。 顾震摆摆手,“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为这么个东西动怒,还不值得。雍王就是吃准了你们,不敢动他,所以才敢在南都造次!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什么贼人敢来练兵场作祟,他李琛算是头一个!” “顾伯父打算怎么做?”沈东湛心惊。 顾震深吸一口气,“雍王是个病秧子,干脆病着吧!既然不想站着当人,那就躺着抬出去,也算是成全了他。” 沈东湛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一句话来,他与顾震不一样。 要知道,顾震是在沙场上惯了生死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雍王这样病怏怏的,虚伪至极、满腹诡计之人。 没有他们这些武将在边关出生入死,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与天家荣耀?可这些人,如今还敢跑到他跟前,颐指气使,把自个太当回事…… 殷都城内的百官会惯着他们,顾震可不惯着! 可不,就在沈东湛踏入房间的那一刻,馆驿那头已经被重兵围困。 “贤侄!”顾震意味深长的望着沈东湛,“这世上之事,有时候并非你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软刀子解决不了问题,拳头才是一切!” 沈东湛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眼见着顾震咳嗽得愈发厉害,当下出去叫了顾西辞,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将,军?”刘徽行礼,“已经派人去包围了馆驿,想必雍王很快就会坐不住了。” 顾震长长吐出一口气,瞧着疾步进门的顾西辞,幽幽的点了一下头,“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要不然还以为这是在殷都,由着他们恣意妄为。” “爹?”顾西辞近前,“我与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商议过,这贡品丢失,多半是雍王在自导自演,东西应该是在他手里。” 顾震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爹?”顾西辞一愣。 顾震示意刘徽下去,“我知道。” “爹既然都知道,为什么……” 还不等顾西辞说完,顾震问,“怜儿可找到?” “没有!”顾西辞摇摇头,“跑出去了,十有八九是去找雍王。但是雍王那性子,肯定不会留她,多半没好下场。” 顾震剧烈的咳嗽着。 见状,顾西辞赶紧倒了杯水,恭敬的递上,“爹,喝口水润润嗓子。” “爹知道,你很聪明,很多事情都猜到了,可是辞儿……你不懂!”顾震皱了皱眉头,就这么瞧着他,“朝儿不成器,爹还指望着你,能扶他一把,若到了最后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这顾家偌大的家业就得靠你了!” 顾西辞扑通跪地,“爹?” “你可……取他而代之。”顾震音色低沉。 顾西辞骤然抬头望他,“爹,我……” “你不用多说。”顾震敲了敲床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知子莫若父。辞儿,爹还得顾及手底下这么多兄弟的身家性命,他们每个人都为大夏出生入死,流过汗流过血。” 顾西辞坐在了床边上,“爹,您放心,诸位叔伯誓死效忠您,不会让朝廷有机会对付南都。南都,还是您的南都!” “那你就错了,爹这一闭眼,南都就不再是南都了。”顾震比谁都明白,朝廷对他的忌惮。 虽说人死威犹在,可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到时候,皇帝一定会剪除党羽,将他留下的势力,铲除得一干二净。 那些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会因此而性命难保,这是顾震断然不愿看到的结果,却也无法逆转,他终是老了…… “怜儿是留不得了。”顾震闭了闭眼。 顾西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爹,您说什么呢?二姐再不好,那也是您的骨肉,若是……” “虎毒不食子,你以为爹会杀了她?”顾震轻嗤,“用不着我动手,自然会有人让她闭嘴,只不过……” 不施以援手,就等于是灭子,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只是。 “她会为了讨好雍王,而出卖顾家,将顾家所有的秘密都当成筹码,换雍王府的侧妃之位。”顾震虽然不管家务事,可对于一切都了然于心,什么都知道。 顾西辞沉默。 如果是这样,那顾怜儿就是把整个顾家往火坑里推,也难怪父亲留不得她。 “她是顾家的女儿,雍王不会相信她,利用完之后,就该动手杀人了。”顾震吃力的喘着气,别开头咳嗽着,须臾才平复了些许,“雍王不会留着一个祸患,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带她回了殷都,如何跟皇帝交代?与其如此,不如……” 顾西辞垂眸,“只怪她自己蠢,识人不清,一心想要攀龙附凤。” “记住一桩事。”顾震倦怠到了极点,病容惨白,“一定要记住!你发誓。” 顾西辞还真的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这般严肃,当即发誓,“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出了什么变故,顾家军必须誓死保护齐侯府世子,维护沈东湛。”顾震直勾勾的盯着他,死死握住他的手,“答应我!” 顾西辞以为自己听错了,“爹?” “发誓!”顾震目色沉冷,“如果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西辞心惊,面上依旧佯装淡然,“我顾西辞对天发誓,以后不管出了什么变故,顾家军必须誓死保护齐侯府世子,维护沈东湛。如违背誓言,当天诛地罚,尸骨无存。” 第676章 如此,顾震松开他的手,虚弱的合上了眼眸,“不要怪爹心狠,这是我们顾家,欠了他的……辞儿,这桩事爹也只能交给你了,看得出来,你对他,他对你,都颇为信任。” “是!”顾西辞敛眸,“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顾震闭着眼睛,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半晌没听到父亲再开口,顾西辞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外头,沈东湛和苏幕当即迎上。 “如何?”沈东湛问。 顾西辞摇摇头,“累了,睡过去了。” “太医很快就到。”沈东湛开口,“你且放心便是。” 顾西辞没说话,只是别有深意的望着眼前的沈东湛,心里满满都是父亲要他发下的誓言,为什么会是沈东湛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故? 顾家欠他的? 怎么欠的? 什么时候欠的? “你看什么?”沈东湛问。 顾西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感慨,再强大的人也有逐渐老去的时候。盛年不重来,每个人都难逃这一劫。” “人都有这一天。”苏幕面不改色。 他们这些刀尖上的人,早就习惯了生死,哪还有这些个多愁善感。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爹……”顾西辞顿了顿,“什么都知道。” 苏幕勾唇,“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做过又是一回事,我如今回想着从殷都到南都,所有的事情,忽然发现……打从你爹请旨开始,咱们似乎就陷在了套子里。” 顾西辞眉心微蹙。 沈东湛沉默不语。 第423章 我来要嫁妆 对于苏幕说的这事,沈东湛其实心里早有疑影,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对于顾震,他的心里是有所保留的。 即便,顾震是父亲的八拜之交。 “我知道你的意思!”顾西辞点点头,“但没有证据之前,也只是猜测而已,父亲有父亲的顾虑,顾家有顾家的职责所在。” 很多时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雨声哗然,愈显得四下寂静无声。 太医火急火燎的过来,进了屋子好半天才出来。 “沈指挥使,苏千户!”太医行了礼,“老、将,军还是老样子,左不过刚醒之后太过疲累,下官让人用参汤和汤药吊着他的精气神,过几日就会稍有好转。” 沈东湛点点头,“费心了!” “客气!”太医拱手,拎着药箱带着药童,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药,还是要吃的。 “那黄布……”顾西辞顿了顿,扫一眼二人,“等我爹醒了,我再交给他。” 沈东湛颔首,“小心收着,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雍王想要的东西,但既然出现在库房,这样妥善收着,想必也是重要之物。” 不容有失。 “我知道!”顾西辞捂了捂怀中位置,“馆驿那边,你们自己小心,我爹的脾气上来了,谁都压不住。” 沈东湛倒不觉得这是坏事,“有时候软的不行,真的得来硬的。” 有些人就得给点教训,才能长点记性。 馆驿被重兵包围,且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佩戴这刀剑,全然不听雍王调遣,对于李琛的呵斥,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回事,李琛便有些心慌了。 这,毕竟是南都。 “一帮混账东西!”李琛气得在屋内,负手团团转,“岂有此理,简直是要造反嘛!” 南丰行礼,“殿下,如今顾家军把馆驿内外,包围得水泄不通,就等于是斩断了咱们与外头的联络,若是咱们贸贸然出手,只怕会彻底的暴露。” “你以为本王不清楚吗?”李琛眸色狠戾,“顾震这老贼,手段狠辣,本王原以为他已经昏迷,这大权旁落,顾家那几个儿女皆是不成器的东西,对付他们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谁曾想,这老东西居然醒了!” 南丰敛眸,“原以为因为儿女不成器,好歹也能气出个好歹,谁知道……” 谁知道顾震居然醒了,而且以如此雷厉手段,直接下达了命令。 “咳咳咳……”李琛只觉得嗓子里一片腥甜,当下扶住了桌角,身子有些忽冷忽热,摇摇欲坠。 南丰骇然,“殿下?” “药、药……”李琛忽然眼一闭,瞬时往后仰。 南丰惊呼,“殿下!” 馆驿内,乱了套。 苏幕和沈东湛带着太医赶回来之后,李琛已经昏迷不醒,身上高烧烧得滚烫,即便服了平素惯用的药,亦是无济于事。 “太医!”沈东湛忙道。 太医提着药箱上前,南丰面色青白,可瞧着自家主子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他也不敢承担责任,只能在边上静静的杵着。 “如何?”苏幕问。 太医眉心紧皱,搭着李琛的腕脉,面色沉重,“雍王殿下寒气侵体,以至五脏六腑受寒毒侵扰,甚是严重。若不及时驱寒,只怕是有生命危险。” “寒气侵体?”沈东湛眉心紧皱,“你的意思是,风寒?” 太医摇摇头,“不,比风寒更甚。雍王殿下的寒气,乃是由外植入,其本身就阴寒体质,母胎不足,如今又受了寒凉之毒,以至于病上加病。” “那该如何处置?”沈东湛忙问。 第677章 太医叹口气,“下官先开药,外泡内服,先拔除雍王殿下的寒毒,再缓缓调理,想必就能稳定住病情。烦劳,让底下人去烧一桶热水,下官这就去开药,让雍王殿下泡药浴。” “好!”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去帮忙!” 周南颔首,“是!” “好生伺候着!”苏幕睨了南丰一眼,抬步往外走。 雍王这边有奴才伺候着,不需要东厂和锦衣卫,而且若是插手太多,万一李琛真的有什么事,估摸着是要推到东厂和锦衣卫头上。 不做,不错。 越做,越错。 退出房间,苏幕和沈东湛极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兀自走出了院子。 “寒毒?”苏幕勾唇,“有意思哦!” 沈东湛轻呵,“还记得哈沙王子说过,千年雪蚕是需要用特制的匣子来贮存,才能保证千年雪蚕的存活,我让周南侧面打听了一下,据说这个密匣阴寒无比,内里贮着千年冰层。” “呵。”苏幕摇摇头,“这叫不打自招,自作自受。” 沈东湛不否认这个说法,但是…… 如果雍王在南都出事,倒霉的不只是顾家,苏幕和沈东湛作为来南都探病的钦差,也会有逃不脱的连带责任。 “有太医在,你我能躲个清静。”即便沈东湛不说,苏幕也知道他的意思。 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防。 “你猜,东西在哪?”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 苏幕一怔,当时他们已经搜过屋子,没发现什么异样,总不可能贴身收着吧?倒是忘了问问,这千年雪蚕的密匣到底有多大? 不过,雍王现如今的状态,也不好多加打扰,万一病情加剧,谁都担待不起。 回廊尽处,哈沙王子站在那里。 见着苏幕抬眸看过来,微微点了一下头。 苏幕当即回礼,报之一笑。 下一刻,沈东湛挡在了苏幕跟前,对着哈沙王子拱手作礼。 苏幕:“……” 不至于吧?! 无奈一声叹,苏幕掉头就走。 及至入夜时分,大雨方歇。 夜里的时候,檐角的水泽仍是滴滴答答的,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搅人清梦。 顾芸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间,脖颈一凉,惊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当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骤见着昏暗中那张熟悉的容脸,吓得她登时一阵激灵,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你……”顾芸儿正想喊出声来,奈何脖子上的刀子,快速朝着她的脖颈近了近,惊得她当即把舌尖上的响声,生生咽回肚子里,哑着嗓音颤问,“顾怜儿,你还敢回来?你想干什么?” 顾怜儿冷哼,许是藏得太狼狈,合着桌案上微弱的豆灯光亮,整个人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你想干什么?”顾芸儿不敢喊声,生怕顾怜儿手一抖,就把她给了结了。 顾怜儿啐了一口,咬着牙低喝,“还能干什么?既然顾家容不下我,我自然是要为自己谋个出路的!” “出路?什么出路?”顾芸儿还有些懵,委实没想明白,她说的出路是什么? 顾怜儿揪着顾芸儿的胳膊,“你给我起来!” 人都是怕死的,顾芸儿也怕,怕得厉害,母亲和兄长被赶出了府,如今这府内也没什么人能帮她,她若是死了,岂非冤屈至极? “走!”顾怜儿揪着顾芸儿往外走,“快点!” 欢儿骇然,刚要叫出声来,便被顾怜儿喝住。 “闭嘴!”顾怜儿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不想让顾芸儿身首异处,就别喊,否则……我杀了她,听明白了吗?” 欢儿自然也不敢这么做,谁都没想到顾怜儿还藏在这顾家,都以为她已经跑出去了,笃定她可能要死在外头。 哪曾想,她居然爬进了后窗,进了顾芸儿的闺房。 “二小姐,您别激动。”欢儿音色低颤,吓得心肝直颤,这样的情况她亦是头一次遭逢,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怜儿紧紧拽着顾芸儿,锋利的刀子已经在顾芸儿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是以顾芸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激怒了顾怜儿,到时候一刀子抹了脖子。 生死之事,谁能不惧? “走!”顾怜儿拽着顾芸儿去了主院。 一路上,自然也有人瞧见,但底下人谁也不敢妄动,万一伤着大小姐,那可如何是好?奴才们只敢远远的跟着,一直跟到了主院。 主院是顾震的居所,饶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岂敢贸然进入? “二小姐,你干什么?”刘徽沉着脸。 顾怜儿冷笑,“我要见我爹,问他要点东西。” “老爷不会见你的。”刘徽挡在门前,若不是大小姐有些体力不支,脖颈上出了血,此时此刻,他一定会劈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顾怜儿瞧着刀下的顾芸儿,“那可不一定,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顾芸儿死吗?” “你!”刘徽握紧手中佩剑,“这也是你的亲姐妹。” 顾怜儿满脸不屑,“亲姐妹?亲在何处?平素与我不对付,时不时的欺辱我,也配当我姐妹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问爹要个公道。” 说着,她冷眼睨着顾芸儿,“你既然是嫡长女,素来张扬跋扈,那且看看,你在爹的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顾芸儿,你看看,爹是舍得财还是舍得你?” 第678章 刘徽没敢拦着,但也紧跟不舍。 底下人都在门外,没有顾震的允许,这屋子可不敢随便踏入。 “老爷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刘徽咬着牙,尽量压低着声音,“你若是要金银财帛,只管出去,我会让管家……” 顾怜儿啐了一口,“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顾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你给我闭嘴!” “你若是伤害将,军,我定不会饶你!”刘徽挡在了床前,冷剑在手,横立身前。 顾怜儿再怎么胡闹都可以,但若是伤害他家,将,军,刘徽必不轻饶。 “你放心,我伤了我爹也没什么用处,总归是顾家的女儿,还做不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顾怜儿冷笑,“他不仁,我这个当女儿岂能不义?不过是问他要点东西罢了!” 顾震幽幽的坐起身来,“你想要什么?” 四下骤然一片死寂,连顾怜儿自个也跟着怔了一下。 毕竟,整个将,军,府上下,谁不惧顾震的主家威严? 回过神来,顾怜儿冷笑两声,“爹原来醒着?” “你闹这么大的动静,我还能睡得着吗?”顾震音色浑厚,比之白日里的虚弱,委实不太一样,如今中气十足,显然是缓过劲来了。 顾怜儿瞧着跟前的顾芸儿,再瞧着床榻上的顾震,眼神闪烁了一下,愈发握紧手中的短刃,“既然爹醒着,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今儿来就是想问爹要点东西。父女一场,既然你们容不下我,那顾家的东西,也该有我一份才对!” “这顾家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我还没闭眼,你就敢找我要东西?”顾震冷嗤,真是生得好女儿! 顾怜儿可不管这些,“爹,不管我能不能做主,都到了这份上,您觉得我还会在乎吗?我什么都没有了,问您要点嫁妆,不过分吧?” “嫁妆?”顾震狠狠的闭了闭眼。 刘徽赶紧将软垫子塞在了顾震的身后,扶着他坐起来,让他能靠得舒服一些,“将,军,您仔细着,太医叮嘱了,不要动怒!” “我没事!”顾震摆摆手,就这么眸色沉沉的盯着顾怜儿,“是雍王让你来要东西的吧?” 顾怜儿自然不会承认,要不然还能拿到东西吗? “是我自己来要嫁妆,跟谁都没关系。”顾怜儿扫一眼屋子里的人,所幸也没什么外人,一个是顾家的嫡长女,一个是父亲的贴身随扈。 这随扈的分量,估计比嫡长女更甚。 “你想要什么?”顾震其实心里有底,他知道顾怜儿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金银珠宝,那些东西雍王也看不上眼。 哼,多半是为了那样东西。 “我要白玉龙戒!”顾怜儿一字一顿。 顾芸儿心神一震,“什么事白玉龙戒?” 她闻所未闻,真当没听过。 “是个好东西!”顾怜儿直勾勾的盯着顾震。 她亲眼看着,自家父亲的脸色,从最初的镇定到松动,继而连眼神都变得冷戾无温,看过来的时候更是带着凌厉的杀气。 “果然,是雍王!”顾震狠狠的剜了顾怜儿一眼,“哼,自己没本事拿,竟让一个女人来找我要东西,身为皇子……可真是能耐!” 顾怜儿深吸一口气,“爹少说废话,就一句,给?还是不给?” “别说我没有,就算是有,也轮不到你来拿!”顾震眦目欲裂,周身杀气腾然,“你这个逆女,竟敢连同外人,出卖自己的父亲,可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顾怜儿心里有些发虚,尤其是被顾震怎么一瞧,握短刃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后果?后果也是你们自作自受,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没关系,等拿到了东西,我就会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你能走多远,飞多高?”顾震悔不当初,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吗? 顾怜儿已经急了,“别废话,把东西给我!” “我这里,没什么白玉龙戒。”顾震别开头,咳嗽了一阵,但话还是说得利索至极,“把芸儿放了,我让你走,顺便给你一些银子,让你远走高飞!” 顾怜儿却不答应,“别想糊弄我,我知道白玉龙戒就在你手里,你今儿若是不给我,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顾芸儿!她不是你最宝贝的女儿吗?哼,怎么,还比不上一个身外之物?” “爹,您快给她,快给她吧!”顾芸儿哽咽,“她疯了,她真的会杀了我的!” 脖颈上凉飕飕的,刀刃切开皮肉,有血徐徐而下,染红了顾芸儿的衣襟,又加上恐惧,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切开了大半,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我没有!”顾震掀开了被褥。 刘徽急了,“将,军,您的身子……” 顾震推开他,即便是在病中,行伍之人亦将脊背挺得笔直,周身威严不减,一双含怒之眸,带着属于三军统帅之威压,直勾勾的盯着顾怜儿。 眼见着顾震一步一顿的朝着自己走来,顾怜儿心慌得厉害。 “你,你别过来!”顾怜儿惊呼,“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就杀了她,我真的会杀了她!你站住,站住!” 顾震周身凌然,“我顾震的女儿,倒也有点出息,敢杀人了!今儿我就在这儿,你动手啊,杀啊!不能能耐吗?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杀,好啊,好样的!平素是为父小瞧你了,为了一个男人,你竟敢背叛顾家,背叛自己的母族……” 第679章 “你别过来,别过来!”顾怜儿歇斯底里。 然则下一刻,顾震忽然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顾怜儿的手腕,只听得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伴随着窗户“砰”的碎裂,有东西从屋内被甩出来,重重的落在了窗外的花坛里。 顾芸儿眼一闭,登时瘫软在地,晕死过去。 刘徽赶紧搀了顾震一把,将其搀回床榻,也顾不得倒地的顾芸儿。 “来人!”刘徽一声喊。 外头的人快速进门,乍一眼倒地的顾芸儿,当即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下去。 “送回去,请大夫!”刘徽吩咐。 底下人赶紧把人送走,片刻都不敢停留。 顾西辞赶来的时候,呼吸微促,见着顾震没什么大碍,这才行至窗口。 “人被将,军丢出去了!”刘徽忙道,“不知死活。” 顾震的力道,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照顾好我爹,剩下的交给我!”顾西辞言简意赅。 刘徽颔首,“是!” “公子!”云峰在窗外喊,“人还活着呢!” 不得不说,这顾怜儿还真是命大,被顾震这么甩出去,撞破了窗户摔在花坛上,居然还活着,还能喘气。 “把人带下去,让管家派人看押起来,等爹好些了再做处置!”顾西辞沉冷下令,“找个大夫,别让她死了!” “是!”云峰颔首,当即派人把口吐鲜血的顾怜儿抬下去。 然则下一刻,云峰忽然变了脸色,“公子……” 第424章 否则,她必死无疑! 顾西辞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罢了,谁知道这顾怜儿如此心狠手辣。 云峰从花坛里捡回来的短刃,沿口上沾有顾芸儿的血迹,此刻已呈暗红色,可见这刃口上早就沾了毒,只不过这毒并不狠辣。 究其原因,多半是一时半会的找不到比之更毒的东西,所以勉强凑合着用。 “二小姐这是打定主意了,没想让大小姐活着。”云峰用帕子捏着那把短刃,“不管事成与否,她都没打算放过大小姐。” 这就是说,顾怜儿从一开始,就想要顾芸儿的命。 “让大夫看看,这是什么毒?”顾西辞沉着脸,“去盯着大小姐。” 云峰颔首,“是!” 待云峰走后,顾西辞近至床前行礼,“爹,您没事吧?” “公子放心。”刘徽忙道,“将,军没什么大碍,就是气息略有些不稳。” 顾西辞点点头,瞧着床榻上不断咳嗽的顾震,面色微沉,“爹,这件事……” “饶是知道,这是雍王在背后指使,你又能奈他何?”顾震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皇子,如果死在我这南都,皇帝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若是因为南都而染上污名,来日秋后算账,还是要顾家来承担!” 顾西辞敛眸,“我知道。” “究其原因,还是我顾震教女无方,才会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顾震叹口气。 说起来,他这一生戎马,也算是功成名就,临了临了的,竟会养出这样废物的儿女,真是……无言以对。 “爹,刀子上有毒。”顾西辞低语,“我得先去那边看看,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真的要闹出人命的!” 顾震眯了眯眸子,“都敢下毒手了?” “是!”顾西辞颔首,“先请大夫看看,能否解毒,若是不能,我得去一趟馆驿,请沈指挥使带着太医过来一趟。” 毕竟是宫里的太医,又是皇帝钦点,可见医术不错,想来随行也会带着点好东西。 横竖,死马当成活马医。 “去吧!”顾震也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徽。 刘徽颔首,送了顾西辞出去。 “顾怜儿来找我爹,是想要什么?”顾西辞问。 刘徽躬身跟着顾西辞,“公子这话可就把卑职难住了,卑职不知情。” “顾怜儿拿着刀子,挟持了顾芸儿,为的就是成全雍王,想在雍王身边伺候,也许是为了求一个侧妃之位。”顾西辞音色低沉,面上无波无澜,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他这一字一句,都狠狠敲在了刘徽的心头。 难怪将,军要冲他使眼色,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实在是小公子太过聪慧,俨然将人心摸得透透的,明明不在场,却将什么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侧妃之位,可不是谁都能坐得。”顾西辞继续道,“得有筹码!” 刘徽喉间滚动,沉默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被顾西辞逮个正着,抓住了错漏之处。 “所谓的筹码,应该就是雍王停留在南都的原因。”顾西辞意味深长的望着刘徽,“唯有成全雍王,顾怜儿才能得偿所愿。” 刘徽脊背发凉,掌心紧了紧佩剑,有种被自家公子扒光了的窘迫。 小公子不去天桥下当个算命的,真真是太屈才! “顾怜儿,到底要什么?”顾西辞顿住脚步,扭头望着刘徽,“肯定不会是练兵场的那块黄布,好东西应该还在爹的手里。” 刘徽笑得比哭还难看,“公子,您就别为难卑职了。” “说不得?”顾西辞早就看见,他与顾震之间的眼神交换,“连顾怜儿都知道的东西,却不允我知晓?刘副将,你觉得这事可妥当?” 第680章 刘徽张了张嘴,竟是答不上来。 “莫不是刘副将以为,我也是个图谋不轨,贪图父亲财物之人?”顾西辞又问。 刘徽急忙摇头,“不,公子宅心仁厚,将,军对您亦是赞许有加,若您是个贪婪之人,将,军必定不会另眼相看。” “既是如此,你这般防着我,就不怕雍王再起邪念,对父亲二次出手?”顾西辞趁热打铁,“雍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尤其是现下父亲派人包围了馆驿,逼得他狗急跳墙,万一他……” 顾西辞故意顿了顿,却惹得刘徽心惊肉跳。 不得不说,顾西辞的话很有道理。 “公子?”刘徽其实心里也知道,顾西辞是真的为顾震着想,可主子不开口,他这个当下属的,委实不好多嘴,“您若是真的想知道,还是去问将,军吧!卑职只是个下属,实在是不敢多说,请公子见谅。” 顾西辞叹口气,“我只怕,父亲担心连累我们,凡事一人独自扛。爹的身子,你也看见了,雍王这是摆明了,要把我爹往死路上逼。” “公子?”刘徽心头沉甸甸的。 顾西辞缓步往前走,“你也知道的,爹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们这帮出生入死的弟兄。虽然你是爹的下属,可爹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说实话,你陪着爹的时间,比我们这些当儿女,当家人的更多,亦更亲近。” “卑职……”刘徽面上略有松动。 顾西辞继续道,“太医说了,爹得好好的静养,他的身子骨已然经不起折腾,可这件事必须有人去解决,若是事事都等着父亲来处置,他如何能静养?怎么养病?” “公子,别说了。”刘徽垂下眼帘,“二小姐挟持大小姐,为的是将,军手中的白玉龙戒。卑职能告诉您的,只有这么多,至于这白玉龙戒有什么用处,卑职委实不知。不瞒公子,卑职也没见过这东西,只听将,军提起过那么几次,仅此而已。” 顾西辞相信,刘徽这次说的是实话。 只是…… 什么是白玉龙戒? 此物有何妙用? 若非大用,雍王必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闹不好,皇帝也惦记着父亲手里的这东西。”顾西辞兀自嘀咕。 刘徽就在边上站着,听得这话,不由的心头一惊,“您的意思是……雍王要此物,其实是为了讨好皇上,真正想要得到白玉龙戒的,是当今圣上?” “你以为呢?”顾西辞眯起危险的眸子,“雍王为得皇宠,目的为何?” 刘徽想了想,“太子之位。” “如今太子尚且在为,雍王若没有立下大功,怎么能拉太子下马?如何能坐上太子之位?”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别开头低咳了两声。 刘徽眉心微凝,“公子?” “我没事!”顾西辞摆摆手,“比起家里,我这点小毛病又算得了什么?” 刘徽自惭形秽,“卑职未能为将,军和公子分忧,实在是惭愧,可卑职知道的,也只有这么点,请公子恕罪。” “哪有什么罪不罪,都只是为了父亲和顾家,以及咱们顾家军而已。”顾西辞叹口气,朝着顾芸儿的院子走去,“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关于白玉龙戒的事情……” 刘徽急忙行礼,“卑职明白,当时只有卑职与顾家两位小姐,再无旁人知晓!” “那就好!”顾西辞点了一下头,“此事不意外扬,二小姐那边也得做好打算。” 刘徽应声,“您放心!” “有你在,爹放心,我也放心!”顾西辞大跨步进了院门。 顾芸儿已经陷入了昏迷,大概都没有料到,顾怜儿的刀口上淬了毒,脖颈上原本鲜红的血痕,此刻已经渐渐发暗,虽然还没发黑,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何?”顾西辞问。 大夫拔了银针,抚着长须直摇头,“虽然毒性不强,但是毒发的速度格外快,也不知所中何毒?眼下,老夫已经用银针,封闭了大小姐身上的几处要穴,暂时先护住她的心脉,再寻找解毒之法。” “需要多久?”顾西辞又问。 大夫叹口气,瞧着床榻上唇色发青的顾芸儿,“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刘徽急了,“能治?又或者不能治,总归有个结果吧?” 大夫有些为难,“这世间毒物千千万,老夫平素行医救人,但这解毒……可不敢贸贸然行事,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会害了大小姐。” “你这……”刘徽刚要开口,却被顾西辞拦住。 解毒之事,着实不能莽撞。 弄不好,药性相冲,反而会害了卿卿性命。 “你们最好能找到下毒之人,看是否能问出解药来。”大夫给支了个招,“若是如此,倒也省得耽误了大小姐的病情。” 刘徽眉心微皱,这法子可行。 “老夫先去找找解毒的法子。”大夫拱拱手。 顾西辞回礼,“云峰,送大夫出去。” “是!”云峰颔首。 大夫前脚刚走,顾西辞后脚便派了云峰,去一趟馆驿找沈东湛,务必请太医过府一趟,毕竟是人命关天,岂敢耽搁?! 在太医赶到之前,顾西辞去了一趟关着顾怜儿的后院厢房。 若不是她伤重,不适合送到地牢,也不会被送到厢房里来,主子们说了,别让二小姐死了,是以底下人没敢怠慢。 第681章 寻思着,毕竟是顾家的二小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顾怜儿倒也命硬,被顾震甩出了窗外,居然也只是受了些许内伤,多数还是皮外伤,可见顾震的身子,委实大不如前。 “若是换做以前,你已经死了!”顾西辞立在床前。 顾怜儿面色惨白,唇角血色已干,只见她捂着肚子伏在床边,只是稍稍牵扯,便觉得浑身疼痛至极,额角的冷汗登时涔涔而下。 “我是他的女儿,他竟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顾怜儿觉得,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连呼吸都倍感疼痛,是以声音极为低弱,“从小到大,就因为我是庶女,便尝尽他人冷眼,现如今我只是问他要点东西作为陪嫁,又有何不可?” 顾西辞皱眉,“我也是庶子。” “你?”顾怜儿冷笑,“你是庶子,可你在他心里,却是不一样的存在,后院大门紧闭,谁敢擅闯便家法处置,这样的庶子……能与我一样吗?” 顾西辞没说话。 的确,不一样。 但他从未将嫡庶之事放在心上,所以没考虑过太多。 “老东西心狠手辣,虎毒还不食子呢!”顾怜儿疼得龇牙咧嘴,此时此刻,容貌再美亦无用,这副贪婪的嘴脸,尽显狰狞与扭曲,“他什么都没给过我,还想让我敬他?尊他一声父亲?你去问问他,什么时候为我做过主?什么时候为我想过分毫?” 顾西辞站在那里,“这不是你出卖顾家,背叛父亲的理由。” “那还需要什么理由?”顾怜儿捂着肚子,努力平复呼吸,免得呼吸太重导致疼痛加剧,“他不仁,我不义,说到底也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 说到这儿,顾怜儿的面色全变了,疼痛已经让她无法再说更多的话,连身子都支撑不住,干脆躺在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喘着气。 “解药呢?”顾西辞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无视她的痛苦挣扎。 顾怜儿被抓之后,全身上下业已被搜了个干净,并无任何毒、解药以及利器,要不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解药?”顾怜儿吃力的抬了眼皮子,瞧着顾西辞和刘徽,竟是诡异的扯了扯唇角,阴测测的笑着,“顾芸儿死了吗?” 刘徽愤然上前,“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顾怜儿狠狠的闭了闭眼,大概是疼到了极处,身子如同刺猬一般,微微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开始轻微的颤抖。 刘徽气不打一处来,奈何碍于顾怜儿是二小姐的身份,又不好真的跟一介女流之辈动手,面色铁青得厉害。 “走吧!”顾西辞转身就走,“有太医在,不会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多受一会罪罢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刘徽颔首。 “派人看好她,由着她疼,莫要给她诊治,但也别让她死了。”顾西辞慢慢悠悠的开口,回眸望着满脸不敢置信的顾怜儿,“好好受着吧,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会看清楚,自己在雍王心目中的地位。到了那时候,你想再回头,已经由不得你了!” 顾怜儿眦目欲裂,拼着全身气力,“你……让顾震把东西给我,我就告诉你们,解药在哪!否则,顾芸儿必死无疑!” “解药这事,就不用劳烦你了,但是东西……不可能给你!”顾西辞一身清冷,站在那里,眸光凉薄的望着她,“人如其名,你真可怜,想走歪门邪道,没成想竟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顾怜儿还想说点什么,奈何这撕心裂肺的疼痛,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连呼吸都倍感困难,何况是嘶喊。 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房门合上,门口站了两个人,显然是看守的家丁。 对于顾怜儿,已经不需要浪费太多的人手,费心看守着她,毕竟她现在这个样子,连说话都使不上劲,何况是逃走。 等顾芸儿醒转,顾震身子好些,再处置顾怜儿不迟。 眼见着门窗紧闭,顾怜儿只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一颗心死了又死,灰了又灰,到了如今这地步,她除了紧紧攀附着雍王这棵大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眼见着与父亲闹掰,还是没能拿到白玉龙戒,真是失算! “顾芸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临了,她还是觉得,得出一口恶气。 即便是死了,也得拉个人给自己陪葬,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嫡长女,若是能死在自己之前,简直是老天爷长眼! 蓦地,窗外略有些动静。 眼皮子很沉,顾怜儿努力的破开一条眼缝,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窗外入,悄无声息的朝着她走来。 顾怜儿张了张嘴,却是精疲力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瞧着那人静默着走到了床前,黑压压的影子,终是将她笼于阴翳之下…… 不得不说,顾西辞的决定很正确。 太医虽然不能及时为顾芸儿解毒,但随身带着的解毒丸,倒是能帮上忙,暂缓毒性蔓延,“不是剧毒,尚可保全性命。” “能排出体外吗?”顾西辞问。 太医点点头,“问题不大,只是需要时日,毕竟咱们没有解药,只是依着毒性用药,缓缓而治,不可操之过急。” “那就好!”顾西辞如释重负。 刘徽拱手,“多谢太医,那我这就去回了将,军,免得他担心。” 语罢,刘徽冲着沈东湛抱了抱拳,以示感激,快速离开了顾芸儿的卧房。 第682章 人没事就好,别的都可以慢慢来。 “云峰在路上,与我说了。”沈东湛站在床边,瞧着双目紧闭的顾芸儿,“没想到这雍王蛊惑人心的本事,这般厉害,以至于顾怜儿居然着了魔似的,为了他对付自家人。” 顾西辞叹口气,“多半是对家里人失望,攒够了便开始生恨,于是被雍王稍加利用,便疯狂得找不到北。” “真是蠢!”沈东湛敛眸,“顾伯父没事吧?” 顾西辞点点头,“就是累着了。” “那我天亮再去看他。”沈东湛松了口气,一扭头,乍见着顾芸儿居然微睁开了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望着他。 想了想,沈东湛往后退了几步。 顾西辞见状,恰当好处的迈步,挡在了沈东湛身前,遮住了顾芸儿的视线,“长姐醒了?现下觉得如何?” 顾芸儿眨了一下眼睛,微别开头,目光越过顾西辞,似乎是想见沈东湛。 然则,沈东湛岂会让她如愿,身子一转,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门。 既然人都已经醒了,那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这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不是他这样的正经男儿,该停留的地方。 见状,顾西辞直起身子,“既然长姐醒了,那就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只要把毒排出去,便也没什么大碍了!欢儿?” 顾西辞一声喊,欢儿屁颠颠的进门伺候,“公子?” “好生照顾着。”顾西辞转身就走,一如沈东湛那般。 第425章 英雄救美,好玩吗? 出了门,沈东湛横了顾西辞一眼,“以后这种事,少来招惹我,她会不高兴。” 顾西辞当下愣了愣,似乎有些迷惘,俄而才回过神来,明白沈东湛口中的她,指的是苏幕,“我爹口口声声称你为贤侄,这事让苏千户过来,委实不太方便。” 唯有沈东湛过府,才算是情理之中。 “我的意思,不是介意帮顾家的忙,而是……”沈东湛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凡属异性,皆属打扰。” 顾西辞了悟,“是我思虑不周。” “下不为例。”沈东湛转身就走。 他原就不想跟顾芸儿有什么牵扯,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如今让太医过来救人,也是冲着顾震和顾西辞的面子,否则……顾芸儿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施以援手。 沈东湛原就不是什么仁慈之辈,对于那种显而易见的麻烦,绝对不会凑上去——自寻烦恼! “愿你始终如一。”顾西辞缓步跟上去。 及至离开了顾芸儿的院子,沈东湛才停下脚步,回望着跟上来的顾西辞,“顾怜儿敢回到顾家动手,就说明雍王已经黔驴技穷。顾怜儿现在人呢?” “她被爹丢出窗外,这会伤势严重,我让人把她看管起来了,就算打开门让她跑,她都不可能跑出大门。”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对于顾怜儿的生死,顾西辞压根就不在意。 只不过…… “让府里的家奴看着?”沈东湛陡然凝眉。 顾西辞点头,“她伤势严重,动不了。我让人看着她,万一她真的有什么事,爹那边不好交代,终究也是顾家的女儿,她的生死应该由爹来决定。” “雍王既然让她来要东西,你觉得任务失败了,会让她活着吗?”沈东湛面色陡沉,音色冷戾的问,“人在哪?” 顾西辞心头一怔,“跟我来!” 诚然,沈东湛是对的。 人,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警惕性会差很多。 这是顾西辞长大的地方,原以为派了家奴看着顾怜儿便是万无一失,谁曾想……终究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顾家动手。 守门的家奴,全然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瞧着自家小公子,与沈指挥使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子,等他们反应过来,紧赶着进屋,才惊觉事情不对。 乍一眼屋内的情形,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云峰快速搀了一把自家公子,“公子?” “我没事!”顾西辞跑得太着急,这会有些气息不稳,身子晃荡了一下,旋即拂袖推开了云峰,紧跟在沈东湛身后,朝着床榻走去。 沈东湛立在床前,瞧着一路从床边蜿蜒而下的血色,皱眉盯着遮落的帷幔。 周南快一步掀开了帷幔,抬手便探了顾怜儿的鼻息。 “爷,人死了!”周南回头。 云峰与周南一左一右,快速将帷幔撩起,转而让冲进来的家奴都出去,在外头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踏入。 当时,顾西辞的确让人搜了顾怜儿的身,为的是搜毒、解药和利器,却忽略了顾怜儿发髻上的簪子。 锐利的簪子,从颈动脉扎进去,鲜血喷涌而出,从床榻蜿蜒流到了地上,这才有了刚刚那刺眼的一幕。 “让彩云过来!”顾西辞开口。 自打顾怜儿在药罐子动手被发现,彩云就被囚了起来,且有专人看管,自然不可能逃出来干点别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顾西辞让人把帷幔重新放下,沉着脸坐在桌案前。 “公子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彩云哭哭啼啼的,瞧一眼床边的血色,便隐约明白了些许,满面惶恐无以遮掩。 顾西辞瞧了云峰一眼,云峰会意,当即揪起了彩云,直接把人拽到了帷幔内,“看清楚,这簪子是不是二小姐的?” 第683章 彩云只一眼,差点厥过去。 下一刻,云峰直接将人丢出了帷幔外头。 疼痛能让人清醒,也让彩云骤然醒过神来,连滚带爬的就跪倒在顾西辞的跟前,嚎啕大哭,“公子,公子,奴婢没有杀小姐,奴婢不敢啊,公子明鉴!” “谁说你杀人了?现在是问你,那枚簪子,是不是二小姐自己的?”云峰居高临下的冷喝。 彩云连连磕头,“是是是,那是二小姐最喜欢的簪子。” 虽然是银簪,却是做工精细,缠枝莲花并蒂的雕工,片片莲瓣栩栩如生,花蕊处缀着白玉,极尽清丽素雅之姿。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枚簪子,竟然刺破了主人的脖颈,要了主人的性命? 关于顾怜儿和雍王的事情,彩云的确知道得甚少。 待彩云被带下去之后,周南在后窗外,发现了脚印。 “昨儿下过雨,但是这一带原就没什么人经过,所以若有脚印,也是最近留下的。”周南瞧了一眼这附近。 这是后院花坛的死角,平时只有府内的花匠,修剪花枝才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昨儿下过雨之后,有人在这里经过。 “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后窗。”沈东湛眯了眯眸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痕迹。” 周南颔首。 “云峰!”顾西辞道,“帮着找。” 云峰行礼,“是!” 这一找,还真是找到了些许痕迹。 “这个洞?”云峰挠挠额角,“以前还真的没发现过,但凡墙体损伤,管家都会第一时间着人修补,绝对不会留下这样的祸患。” 周南双手环胸,“前面用乱草遮着,这里用钻砖头盖着,原就是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谁会留心到这儿还有个洞?” “除非成日窥探。”顾西辞仿佛想到了什么。 沈东湛瞥了他一眼,“你心里已有人选?” “不确定,只是……”顾西辞揉着眉心,有些脑仁疼,“近日来发生太多事,很多你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所以我这心里也没底。” 沈东湛叹口气,“人是会变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 “这个肯定是真的!”顾西辞努了一下嘴。 沈东湛一怔,当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头咯噔了一下。 天色蒙蒙亮,撕开云层落下的那一缕光,恰好落在那人身上,周身金芒难挡,愈衬得身段颀长,如同神祗临世,光影相随。 “苏幕?”沈东湛眉心微凝。 苏幕踩着晨光,缓步朝着二人走来,“若不是年修说起,我还真不知道,顾公子天还没亮,就着人请了沈指挥使和太医过来,给顾大小姐瞧病!” 闻言,沈东湛和顾西辞对视一眼。 瞧着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默契,苏幕心里发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情深了? “苏千户这话……”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家里遭逢变故,实在是太突然,当时长姐中毒,大夫束手无策,我这也是不得已,才把沈指挥使和太医一道请过来的。” 苏幕怀中抱剑,“顾公子何必跟我解释,我虽然是奉了皇命前来南都,但终究是冲着顾老,将,军来的,对于什么阿猫阿狗,不感兴趣。” 周南心头腹诽:这还不感兴趣?十里外都闻到了醋味…… “顾怜儿被杀了。”沈东湛挑了重点,“顾芸儿中毒。” 苏幕眉心微凝,“被杀?” 来的时候,年修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但是没提到顾怜儿死了,只说是顾芸儿中毒,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反正咱们是不相信,顾怜儿会拿着簪子自尽。”不只是周南不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 顾怜儿身负重伤,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即便如此她还念叨着要拿到白玉龙戒,就这样一个人,会自尽? 简直是笑话! 杀她的,是她自己的簪子,估计是想营造顾怜儿自尽的假象。 “关键是,她已经身受重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能给自己胸口扎一簪子,的确也是本事!”云峰补上一句。 苏幕沉默。 回到屋内,苏幕瞧过了顾怜儿的尸体。 “我们来的时候,尸体尚有余温。”顾西辞解释,“我已经让人去查,看看顾怜儿死的这段时间,是否见过可疑人,在附近活动过?” 苏幕仔细瞧着顾怜儿的尸体,“位置找得很准,一簪子下去,直中心口位置。五指蜷缩紧握,一只手的指甲缝里,还有血色,可见死前有过挣扎,应该是抓伤了那人?如此可见,那人未必是什么武功高强之人。” “我看看!”沈东湛疾步上前。 顾怜儿的指甲缝里,的确有些皮质,带着一些血色。 “从狗洞进来,爬窗户到屋子里杀人,用的还是顾怜儿的簪子,这桩桩件件,都在把雍王府撇干净!”苏幕瞧了一眼沈东湛,“你觉得呢?” 沈东湛点头,“是这个理儿。” “还有一点,必须熟悉地形,且经常在顾怜儿的院子外头徘徊。”被苏幕这么一捋,顾西辞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连我们都不知道,院墙死角里有个洞,那人必得时常窥探此处,或者对顾怜儿心生爱慕,日夜盯着才会察觉。” 沈东湛双手环胸,“之前不是说,顾怜儿蛊惑顾南玉吗?” 第684章 何止是蛊惑,是唆使顾南玉弑父。 尽管这父未必是亲父,但养了这么多年,养父也是父! 儿女弑父,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可是,二公子腿脚不好!”云峰不解,“那脚印瞧着,不像是一深一浅。” 的确,外头发现的脚印,没有一深一浅的痕迹,倒像是个正常男子的足迹。 “脚印这事放一放,想想其他的,是不是挺合适?”苏幕瞧了一眼沈东湛和顾西辞,“馆驿内外,已经被顾家军团团包围,也就是说,雍王想派人来杀顾怜儿灭口,保不齐会暴露自己,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沈东湛点头,“如果是顾南玉,这事就说得通了!” “人在府中,又在病中,无人怀疑。”顾西辞沉着脸,“瘸子杀人,有点滑稽,是以谁都不会轻易怀疑他。” 云峰明白了,“府里的人都只会认为,二公子平素连陌生人都不敢见,又怎么会去杀人呢?二小姐被杀,肯定是有必死的理由,比如说,知道了二公子什么秘密?” “难道这顾南玉,也是雍王的人?”周南摸着下巴思忖。 年修愣住,“这雍王是撒网捕鱼的高手,一网兜下去,二小姐二公子都落了网?” “利用人心,抓住人性,不就是他们这些皇室之人,争权夺势时最擅长做的事情?”沈东湛叹口气,抬眸瞧着顾西辞,“你有麻烦了!” 顾西辞喉间滚动,“我得想清楚,怎么处置此事,又不会惊扰到父亲养病?否则,爹有什么好歹,雍王那边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一旦顾震倒下,接踵而来的灾祸,真的会让整个顾家,分崩离析,连带着顾家军里,顾震的那些死拥者,都会跟着陪葬。 “先把人扣住,查清事实,按兵不动。”苏幕凝眸,“等着雍王交出了东西,滚出南都再行处置不迟。” 一旦使团启程,哈沙王子那边就会马不停蹄的赶往殷都,雍王就没有机会再耍花样。 “眼下,只能如此!”顾西辞转身往外走,“先别动顾怜儿的尸体,让刘副将派兵过来,守住这里!另外,请刘副将过来一趟,与我一道去找顾南玉。” 云峰行礼,“是!” “看热闹?”沈东湛瞧着苏幕。 苏幕瞥他一眼,“英雄救美,好玩吗?” 沈东湛:“……”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苏幕业已带着年修,拂袖而去。 “爷?”周南近前,“有点酸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卑职觉得,您这时候得装傻!”周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也觉得,自个得装傻充愣,把责任都推到顾西辞身上,是顾西辞不允他通知她,擅自行动非他沈东湛的本意。 “然后呢?”沈东湛问。 周南想了想,“还是得哄。” 闻言,沈东湛摸了摸自个鼻尖。 得哄?! 哄人是门大学问,沈东湛觉得,自个得好好的想想,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马屁拍在马腿上,非得挨踹不可。 ………… 刘徽带着人,冲进了院子。 姨娘柳氏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的望着这阵仗,之前听说姨娘关氏因为顾怜儿的事情,而受到了牵连,被送到了山上的庙里,如今瞧着……好似要轮到自己了? 原以为是逃过一劫,谁曾想,还是在劫难逃。 “你们、你们这是作甚?”柳氏带着哭腔,“我儿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你们就放过他罢,主谋是顾怜儿,他已经知错就改,自个去老爷面前说出了真相,你们、你们何苦还要这样不依不饶?呜呜呜,我苦命的儿啊……” 刘徽可不吃这一套,事关自家将,军,他是丝毫不敢马虎懈怠,手一挥便让人将院里院外,包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是!”底下人斩钉截铁的应声。 惊得柳氏连哭声都给憋了回去,木愣愣的瞧着军士满院子的跑,一会冲进这个屋,一会冲进那个屋,好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须臾,顾西辞缓步进门。 他这一进来,柳氏便如同寻到了罪魁祸首,当即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顾西辞的胳膊,“顾西辞,是不是你在玩花样?我家南玉已经是这般模样,你为何还不放过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你才肯罢休吗?是不是要顾家的男丁都死完了,你才甘心?” “柳姨娘!”云峰快速掰开柳氏的手,借势推了一把。 柳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下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喊过来,才肯罢休。 连刚踏进门的苏幕,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觉得音色刺耳,让人头疼。 “闭嘴!”顾西辞低喝。 苏幕轻笑,难得,他也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老爷知道吗?”到了这会,姨娘柳氏已然不管不顾,觉得自个再忍下去,只怕什么都没了,干脆就耍起了赖皮,扯着嗓子嘶喊,“你背着老爷,将老爷的骨血都斩尽杀绝,如今连南玉都不放过,你就不怕老爷责罚吗?” 刘徽近前,“我都在这里了,你觉得老爷会不知情吗?” “谁知道呢?你们沆瀣一气,为了谋夺顾家的家产,一个两个的都昧着良心,当了那披着人皮的畜生。”柳氏破破大骂,“想害死我儿子,你们就先杀了我!反正我也活够了,干脆与你们拼了!” 第685章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咣当”一声响,苏幕一记反手拔剑,冰凉的剑刃已经欺在了柳氏的脖颈上。 哭声、骂声,戛然而止。 “再敢叫嚷不休,就先拔了你的舌头。”苏幕眼角眉梢微挑,一身邪气的睨着柳氏,“东厂可不似顾家公子这么好脾气,由着你瞎嚷嚷。” 柳氏呼吸急促,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苏幕手一抖,就抹了她的脖子。 东厂的人素来心狠手辣,这骇人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往往嘴里叫嚷着不活了的人,其实心里最怕死。”苏幕反手收剑,砰然归鞘,“闭上你的嘴,捧着你的脑袋,滚一边去!” 底下的丫鬟,赶紧把柳氏搀起来,麻利的扶到一旁的花坛上坐着。 顾西辞兴许会有所顾忌,毕竟,都是顾家的人。 可东厂的人却是好杀成性,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动手? “公子!”底下人从屋内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双靴子,“您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顾西辞疾步上前。 苏幕眉心微皱,靴子? 第426章 要回这一条命,不行吗? 诚然,是一双靴子。 “不是说,脚印有问题吗?”顾西辞瞧一眼靴子,“我思来想去,身子已经这样,自然没办法改变,唯一能改变的,便是外在。” 所谓外在,便是衣着、装饰,又或者别的添加。 脚印脚印,问题在脚。 既然脚没事,那就印有问题。 印是靴子留下的痕迹,再往上走,可不就是靴子有问题吗? 苏幕皱着眉心近前,瞧着被放在回廊栏杆处的靴子,若不细看,这靴子外在跟寻常的靴子没什么两样,但若是仔细检查,会发现其中玄妙。 “爷,这靴子有一只的内垫,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比之另一只较厚实。”年修回答。 苏幕点点头,转头望着顾西辞,“你猜对了!” “走吧!”顾西辞拢了拢衣襟,缓步朝前走去。 卧房。 顾南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毕竟是家丑,除了沈东湛和苏幕,顾西辞只允了刘徽进门,免得这一场闹剧,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 “别装了!”顾西辞缓步行至床前。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坐在边上,看戏就得有看戏的本分,不吭声不发意见,多看多听少说话。 沈东湛默默的倒了两杯水,就跟进了茶馆似的,权当他们是在说书! “二公子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刘徽站在床前,“大夫说,你早就醒了,这会外头那么大的动静,还躺着一动不动,打量着蒙谁呢?”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若是二哥不愿起来,那我就请大夫过来,让大夫亲自给你号号脉。” 音落,顾南玉睁开眼,一如既往的战战兢兢,快速裹起了被褥,脊背紧贴在床壁上,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如同受惊的刺猬一般,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若是换做以前,不只是刘徽,连顾西辞都觉得,顾南玉很是可怜。 打小就身子残疾,走哪都备尝冷眼,人前人后何其小心翼翼,胆怯得比老鼠还不如,日常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一个胆小畏缩的年轻人,任谁都不会把他,跟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毕竟,所有人……乃至于府中的奴才,都瞧不上他这样的! “顾南玉。”顾西辞开口,“戏演够了吗?” 顾南玉裹着被褥,浑身颤抖的窝在床角,甚至于不敢抬眸望着眼前众人,仿佛害怕到了极点,让人不忍苛责。 “娘?娘在哪?”顾南玉音色颤抖,“我娘呢?我要见我娘,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真想冲上去,把他的皮面撕下来。 “你会见到她的。”顾西辞徐徐坐在了床边上。 刘徽心头一紧,也不敢离得太远,寸步不离的站在顾西辞的身边,要知道这顾南玉如果真的是凶手,那么……他既然能杀顾怜儿,便也能动手杀了顾西辞。 顾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若是顾西辞有什么好歹,还不得要了老爷子的命? “你们想干什么?”顾南玉惊恐的望着他们,“我、我……害怕!” 顾西辞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的戏码已经被戳穿了!云峰,进来!” 音落,云峰提溜着那双靴子进门。 靴子被丢在地上,“啪”的一声响,惊起了地上些许灰尘。 顾西辞瞧得很清楚,顾南玉明显愣怔了一下。 “想清楚了吗?”顾西辞问。 顾南玉敛了神色,依旧那副恐惧慌乱的样子,将受害者的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想什么?顾怜儿不是我放走的,我、我只是……我……” “人是你放走的,刀刃在哪,需要我搜吗?”顾西辞幽幽的望着他,“绳子都是被刀子割断的,你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糊弄。” 顾南玉红着眼,低低的抽泣着,“我只是看她可怜,我、我没想伤人,所以、所以就放了她,谁知道她反过头来就打我,我也不知道她会这么心狠,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们帮我求求爹,让他不要把我赶出去!” 说到这儿,顾南玉竟是哭得跟孩子似的,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离开了将,军,府,我便是一条活路都没有了,求求你们……不要让爹,把我赶出去!” 第686章 顾南玉忽然跪在那里,砰砰砰的冲着顾西辞磕头。 瞧着这一幕,苏幕端起杯盏,冷不丁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最烦的就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戏码,若是在东厂,她有的是法子,让顾南玉哭都哭不出来! 别说是苏幕,饶是刘徽都瞧不下去了。 不知道实情还好,如今都已经猜到了真相,眼见着顾南玉还在装模作样,刘徽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一般,气不打一处来。 “顾怜儿被抓之后,说了一些秘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顾西辞也不恼,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眉眼温和的瞧着他。 顾南玉不吭声,满脸的迷茫与惊恐之色,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 “你倾慕她。”顾西辞笑靥温和,“她其实都知道。” 顾南玉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如同鸵鸟一般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后院的那个洞,其实是你留下的,府里的人经常能在这附近见着你,尽管你总是躲躲藏藏,见人就跑,可他们见过你,却是事实。”顾西辞瞧了一眼地上的靴子,“那枚簪子,是顾怜儿最喜欢的,尾端是雕工精致的莲花,花瓣片片薄如蝉翼,可见雕工了得!” 说实话,刘徽也不明白,顾西辞为什么忽然提及那枚簪子,还这般赞那簪子的雕工?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先让顾南玉认罪吗? 看看这无辜的表情,让人瞧着就来气。 “你可知道,越是雕工了得的东西,越是精细到极致,簪子打滑,你要用簪子扎进顾怜儿的心口,做出自尽的假象,就得用力。”顾西辞瞧着自己的手,做出了握簪子的样子,“只要用力,那莲花的花瓣,就会割伤虎口位置。” 顾南玉愕然僵直了脊背。 那一刻,刘徽明白了,原来如此…… “我在莲花簪的花瓣上,真的见到了血,按理说,簪子入了心口,人又是躺着的,血只会往下流,怎么会留在花蕊位置呢?”顾西辞瞧着自个的手,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真是好看极了,“思来想去,怕是凶手不慎弄伤了自己,才会大意留下这样的血迹。” 顾南玉的眼神,渐渐的变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顾西辞。 “你能让我们看看你的手吗?”顾西辞含笑望他,“如果你的手没有受伤,我们这就走,且会求爹不把你赶出去,让你安安心心的留在顾家,留在府中养病,如何?” 刘徽近前一步,“二公子,让咱们看看您的手!” 顾南玉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二公子,只要一看便知。”刘徽又道,“若不是您,咱们就马上撤离院子,还您一个清白,将,军那边卑职也会替您说好话,二小姐之事将与您再无任何干系。” 这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只要手上无伤,那么不管顾怜儿和雍王做过什么,都跟他顾南玉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顾南玉这样“胆小怕事”的人而言,这是最好的,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可是,顾南玉犹豫了。 不,不只是犹豫,而是眸色逐渐阴冷,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顾西辞,仿佛要将他拆骨扒皮,那种憎恨与厌恶,何其清楚明白,根本无法遮掩。 “二公子,让卑职看看您的手!”刘徽还在继续说着。 苏幕冷笑,“已经是默认了,还有什么可看的?顾南玉,你说你这人,平素不声不响的,杀起人来,还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连自己一直倾慕之人,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还真是没心肝的东西。” “二公子!”刘徽眯起危险的眸子,“卑职最后说一遍,把您的手……” 还不等刘徽说完,骤然间寒光掠过。 顾南玉疯似的扑向了顾西辞,短刃在手,眦目欲裂,像极了发疯的野兽,恨不能将眼前的顾西辞撕成碎片。 说时迟那时快,刘徽快速伸手,一个擒拿便稳稳的扣住了顾南玉的手腕,直接将人摁在了床榻上。 云峰疾步上前,连同刘徽一道,把人制服,拖下了床榻,跪在了地上摁住。 到了这会,顾南玉再想要挣扎伤人,亦是不能,宛若困兽,只剩下龇牙咧嘴的嘶吼,却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从始至终,顾西辞都坐在原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待顾南玉被制服之后,他的目光却落在床榻处的短刃上。 “就是这把短刃吧?”顾西辞取出帕子,捏起了那柄短刃。 顾怜儿能用毒,谁知道顾南玉会不会也在兵器上淬毒? 小心为上。 “公子!”刘徽握住顾南玉的手腕,迫使其不得不张开手,“如您所料,他的虎口处果然有伤,伤口很新,真是可恶,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西辞提着刀,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地的顾南玉,彼时只觉得他可怜,如今才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南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顾西辞问。 顾南玉跪在那里,倔强的昂起头,猩红如血的眸子里,满是怨毒之色,“顾西辞,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为什么?” “你在顾家杀人,我就得管!”顾西辞瞧着手中短刃,“不管顾怜儿有没有错,她的生死只能由爹来决定,你无权处置。” 顾南玉仰头看他,笑得那样嘲讽,连眼神都是这样的刻薄,“你算哪门子的顾家人,你与我有什么不一样?你摸摸自己的心口问问,你顾西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687章 苏幕“蹭”的站起身来,沈东湛的掌心,瞬时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尊你一声二公子,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顾西辞没开口,刘徽倒是先看不过去了,“将,军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什么,还需要我说清楚吗?柳姨娘没告诉你,你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不过时候顺带留在了顾家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顾南玉一张脸从青白,变得涨红,最后面如死灰。 “二小姐再不济,那也是顾家的人,是将,军的血脉,你算什么?”刘徽冷哼,“将,军愿意将府中大权交给小公子,那便是信任小公子,咱们这些人亦愿意听从小公子吩咐。至于你……顾南玉,你原就不该姓顾,此番怕是活到头了!” 顾南玉瘫软在那里,此刻连争辩的气力都没了。 “先带走!”刘徽开口。 底下人快速上前,将顾南玉拖了下去。 出去的时候,柳姨娘又在哭,哭哭啼啼的,让人听得很是心烦意燥,好在见着顾南玉出来,撒丫子就跟着顾南玉走了。 哭声渐远,顾西辞的面色却依旧不太好看,站在檐下半晌都没有吭声。 “还愣着干什么?”苏幕问,“该解决便彻底解决,顾家的家务事,你这个顾家的人不去处理干净,还指着顾震从病床上爬下来吗?” 顾西辞回眸看她,终是没多说什么。 这件事已经闹到了这个程度,不好好处置是不可能了,总归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顾家关起门来,发生的事情,外人自然无法察觉。 最是着急的,当属雍王李琛。 李琛是真的没想到,顾震会这么大手笔,派人包围整个馆驿,以至于他手脚被缚,完全没了施展的空间。 “殿下?”南丰端着药上前。 李琛回过神来,端起汤药一饮而尽,现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先养好身子,否则哪有什么精力跟那些人死缠? 别的,也许都是装的。 唯有这病,是实打实的真。 “顾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李琛满嘴苦涩。 南丰摇摇头,“现如今顾家军把馆驿内外都包围得水泄不通,咱们的人不敢轻易冒头,所以暂时不知道顾家现如今的状况。” “顾震啊顾震!”李琛掩唇咳嗽着,“你倒是厉害得紧!” 这要不是南都地界,岂容一介臣子这般嚣张。 “殿下。”南丰有些犹豫,“奴才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李琛垂着头,“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是!”南丰颔首,弓着腰开口道,“奴才觉得,顾家二小姐和顾家二公子,怕是会失败,二人都私心太重,到时候怕是会坏了您的好事。” 李琛咳嗽了两声,南丰赶紧去端了杯水递上。 喝了口水,李琛气息稍缓,“这二人肯定成不了事,自然会失败,本王也没想着他们真的能杀了顾震,又或者真的能拿到什么。” “那您这样,不是惹怒了顾家吗?”南丰担虑。 李琛幽然吐出一口气,“顾震不敢扣留本王,毕竟还有南疆使团在场,本王就是笃定了如此,才敢如此。没想到,临了临了的,本王还是没能玩得过,顾震这老东西!” “那怎么办?”南丰呼吸微促。 李琛揉着眉心,狠狠的闭了闭眼,“把东西,放回去吧!” “您是说……”南丰愕然。 李琛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来也是真的奇怪,这东西,怎么就跑到咱们的手上了?”南丰小声嘀咕着,“虽然当时咱们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可是……” 这点,李琛也是很头疼。 当初经过南都,他原本还在考虑,用什么借口能暂时逗留,结果……不知道是谁,直接给了他一个,不算完美的借口。 明明自己还没出手,还来不及出手,那千年雪蚕就被盗了,并且他一觉睡醒,这东西就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没人发现千年雪蚕就在他的手里。 “算了算了!”李琛现在只想离开南都,越快越好,“把东西放好,一切回归原位,马上离开南都回朝。再待下去,怕是要出大问题了!” 南丰行礼,“是!” 这密匣寒性十足,一直放在李琛身边直接导致了他寒毒家具,身子孱弱,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早点送回去为好。 翌日。 看守库房的南疆奴才,赶紧禀报了哈沙王子,说是千年雪蚕回来了。 这可把哈沙王子给听愣怔了,“回来了?” 千年雪蚕成了精,还能自个爬回来? 可现实是,千年雪蚕真的回来了,依旧养在密匣里,好好的,毫发无伤。 “居然回来了?”小厮诧异,“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可以重新启程,赶往殷都了?” 哈沙王子凝眸看她,还真别说,就是这个理儿。 “如此,也好!”哈沙王子原就不想理睬那些北凉之事,一心只想两国议和,如今东西回来了,便是最好不过的,“收拾行囊,随时准备启程。” 小厮愣怔,“这就完事了?不追究吗?” “追究什么?我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惹事,是为了天下太平。”哈沙王子的目标很明确,“快点准备,我去找雍王,商议启程之事。” 第688章 众人行礼,“是!” 哈沙王子抬步就走,小厮疾步跟上。 南都成了是非之地,越早离开越好。 尤其是现在,顾震的身子愈发不济,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 顾西辞进去的时候,顾震刚醒来,比起之前还算有些精神。 “爹!”顾西辞行礼。 顾震招招手,示意他坐在床边,“刘徽都说了,没想到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了吵闹声。 门口的守卫一个没留神,柳姨娘已经冲进了屋子,扑通就跪在了顾震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老爷,求您看在我当年,把江家遗孤带出来的份上,放过南玉吧!南玉真的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老爷,求求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死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震幽幽的望着她。 柳姨娘泣不成声,“我也知道,杀人偿命,可是、可是南玉是江家的血脉,也是江家的遗孤啊,老爷既然能养一个江家遗孤,为什么容不下南玉呢?” “柳姨娘这话未免太过,顾南玉的命是命,二小姐的命就不是命吗?”刘徽气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柳姨娘不死心,“老爷当年欠了江家一条命,如今就当是我、我问老爷,要回这一条命,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顾西辞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 第427章 收好这东西,以后用得着 刘徽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若非顾震在场,他一定会一剑劈了这贱妇,“欠江家不是欠你,你有什么资格来向将,军讨还?” “南玉是江家遗孤之一,老爷欠了煜城家江家,总归要还吧?”到了这个时候,姨娘柳氏已经顾不得别的,就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攥着不撒手。 只要咬死了“江家”二字,她相信顾震一定会网开一面,松口放人。 “南玉真的是顾家的子嗣?”顾震眯起眸子,“当年,你说他是你的儿子,如今又说是江家的孩子,你让我如何信你?” 姨娘柳氏挺直了脊背,“江家原就有两个孩子,老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个被您养在了后院,还有一个就是南玉。我担心老来无倚靠,所以就把南玉养在身边,可没想到,今儿老爷要杀他,我也是没办法才会说出实情!” 说到这儿,姨娘柳氏泣不成声,“请老爷放过南玉,江家的后人已经屈指可数,老爷不想断了这最后的一条根吧?” 后院里的两个孩子,其实谁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的顾西辞。 府里的人只知道,后院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姨娘柳氏带进来的,一个是林姨娘生的,还是在长大之后,众人才见着顾西辞。 既是姓顾,想必就是林姨娘所生的那位,府里人便都尊其一声小公子,至于另一位……至始至终都没人见过。 不知容貌,不知去向。 “老爷!”姨娘柳氏流着泪,眼巴巴的望着顾震。 只要顾震开口,即便是顾南玉杀了人,也不会有事,至少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继续留在顾家,一直养到死的那天。 在顾家尽享荣华富贵,总好过在外面颠沛流离,遭人白眼与欺凌。 “江无声的儿子……”顾震犹豫了,面色凝重的抬头望着顾西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徽行礼,“将,军,杀人偿命,顾南玉连同雍王,对您下手,且杀了二小姐,觊觎顾家的财产,此等心狠手辣之辈,怎么能放过他?” “罢了!”顾震一声轻叹,“既然是……” 顾西辞抬眸,掷地有声,“他不是江家的子嗣,爹何必顾虑!” 姨娘柳氏瞬时僵在当场,回过神来便哭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江家……” “奶娘。”顾西辞幽幽的望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冒充主家的孩子,占了主家的名头?江家,可没有这么为非作歹的后人。” 一声奶娘,惊得姨娘柳氏骇然惊在了当场。 刹那间,仿佛连呼吸都停了。 “你、你不是、不是……”姨娘柳氏瞧着眼前的顾西辞,不管怎么看,顾西辞都不像是江无声的儿子,怎么就…… 顾西辞立在那里,眉眼清冷,目色凉薄,“念你救命之恩,允你在顾家颐养天年,你却纵子行凶,事败之后还厚颜无耻的跪在这里,仗着那么点恩德便想逃过一死?你若只是仗着恩便也罢了,居然还敢冒充江家子嗣,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是?”顾震撑着身子坐起,诧异的望着顾西辞,“江家的确有两个孩子。”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那就请姨娘说清楚,江家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是……”姨娘柳氏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愣是吐不出半句,连哭声都跟着停了。 刘徽明白了,“都只知道江家有两个孩子,没想到,柳姨娘连这种事都敢冒充?男孩还是女孩都说不上来,也敢在将,军面前作假?!” “是男孩!”姨娘柳氏斩钉截铁,“江府长子,便是南玉。” 顾西辞扯了唇角,“所以,奶娘觉得我这年轻轻的,便是脑子不好使了,连自己有个姐姐还是有个哥哥都分不清楚吗?” “你……”姨娘柳氏浑身发颤。 第689章 谎话说出去了,你就得承担后果,要么死扛到底,跟顾西辞死磕,认了这死理,要么就拆穿谎言,死路一条。 在顾家这么多年,姨娘柳氏心里明明白白,顾震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而眼下这个谎言已经撒出去了,若她承认自己说谎,顾震一定会杀了她和顾南玉。 “是长子!”姨娘柳氏斩钉截铁。 顾西辞冷笑两声,“真是死到临头犹不知!我尊你一声奶娘,你却恬不知耻,将这等污水泼在江府门楣上,呵,人啊,为了一己之私,真是什么都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不是长子?”顾震周身寒戾。 顾西辞躬身行礼,“爹,她说谎了。” “混账东西!”顾震勃然大怒,“你居然敢拿这种事来骗我,简直该杀!” 姨娘柳氏被吓得魂都掉了,当下跪在那里拼命磕头,“老爷老爷,我说的句句事实,即便他真的是江府遗孤,可当时被带出来的时候年岁还小,受了惊吓,所以记忆紊乱,记不清楚当年的事情了!老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信你?”刘徽冷笑,“满嘴谎话,信口雌黄。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儿子变成现在的模样,你委实功不可没。” 顾震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刘徽,把她和顾南玉关在一起,来日送交府衙,杀人偿命,该怎么受审就这么受审,无需与他们客气。我顾家,权当没这两个人,他们若再敢仗着我的名头,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刘徽行礼,“来人!” 一声喊,外头的守卫快速进门。 “不不不,老爷,老爷!”姨娘柳氏泣不成声,“我说的句句是实,他根本不是江家遗孤,江家那孩子身娇体弱,连主家都说了,活不过十五,他根本不是江家的孩子,老爷,您被他骗了……” 顾震勃然大怒,“还愣着干什么,拔了她的舌头丢出去!” “是!”底下人快速捂住了姨娘柳氏的嘴,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顾西辞闭了闭眼,面色青白得骇人。 “公子,没事吧?”刘徽忙上前。 顾西辞摇摇头,睁眼迎上顾震担虑的神色,“爹,我……” “不必说了!”顾震叹口气,“爹信你,一如相信……江大夫的为人。” 顾西辞笑得有些酸涩,“没想到,还能当头挨上一盆污水,差点污了江家的名声。人为了活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天生怕死,是本能。”顾震瞧着眼前的少年郎,“好在,我没有辜负你爹的重托,否则来日去了下面,我也没脸见他。” 顾西辞跪地,“给爹添麻烦了。” “你喊我一声爹,这辈子都是我顾家的好儿郎。”顾震示意他起来,“爹其实一直没告诉你,放你离开南都,其实也是想借着你的手,让江家的事情大白于天下,爹也怕抱憾终身啊!可谁曾想,病势汹汹,我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顾西辞鼻尖酸涩,“爹,您莫要胡说,我既然能活下来,您自然也可以。” “三儿的那颗心,在你的身子里跳动,你带着他的情义和寄托,得好好的活着。”顾震眼角发红,“爹年纪大了,再也握不动刀子,护不住你们了,朝儿不争气,以后这顾家还有顾家军,就都交给你了!” 顾西辞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那么聪明,回来的那天就猜到了,这一切原就是爹的主意,什么贡品丢失,那不过是爹想诓你回来的借口而已。见一见,这最后一面,免得你遗憾,我也死不瞑目!”顾震叹口气,“雍王虽然聪明,可姜还是老的辣,哪里能玩得过我?” 顾西辞眼角湿润,“爹,您别胡说,您会长命百岁,还得看着江家沉冤得雪,抓住幕后黑手,到时候我领着我姐姐,来给您磕头谢恩!” “爹等不到那一天。”顾震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脑子浑浑噩噩的,时不时的晕厥,所以他怕是已经活到头了,“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送你回来,也是怕我这一走,你就会死在皇帝的手里。现如今,你回来了,爹若是闭了眼,齐侯沈丘和沈东湛,他们会保你……” 顾西辞这才明白,什么叫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顾震,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雍王很快就会离开,借着这件事,我已经把夫人和朝儿赶出去了,让他们远离南都,那是顾家最后的血脉了。”顾震也是有私心的,“朝儿不堪重任,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人利用,倒不如让他们远走高飞,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顾西辞点点头,“爹,我都明白!” “爹知道,委屈你了!”顾震望着他,嗓音沙哑,“可爹不能置这么多生死兄弟于不顾,总要有人成为他们的主心骨,来日若是朝廷真的……咳咳咳……” 顾西辞骇然,慌忙去端了水,“爹,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喝了口水,顾震神色稍缓,不由的握了握顾西辞的手,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辞儿,爹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守住啊!来日若是与朝廷有所争执,一定要记住了,切不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是!”顾西辞俯首。 顾震躺了回去,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了,唯有躺着才能呼吸平顺,才能缓口气。 “公子?”刘徽道,“让将,军休息吧?” 第690章 顾西辞点点头,与刘徽一道退出了房间。 外头,沈东湛和苏幕都在院中站着。 瞧着顾西辞的面色不佳,二人心中隐约有了数,只怕顾震的病情不太对头,但是这件事必须得瞒着,尤其是在雍王离开之前。 “没想到,柳氏居然还会来求情?”苏幕冷笑,“哪儿来的脸?”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仗着以前有点恩,就忘了自己是谁,进了门就想换顾南玉一命,但是父亲没有恩准,反而让人把她送府衙去,到时候会与顾南玉同罪论处。” 杀人偿命,同罪便是死。 “顾伯父没事吧?”沈东湛问。 顾西辞抬眸看他,没有回答。 可见,有事。 “闹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各自散了吧!”沈东湛道。 顾西辞点点头,目色微恙的瞧着苏幕。 “有话要跟我说?”苏幕问。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折扇,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终是摇摇头,“没有。” “既然顾伯父身子不适,不适合探望,那我们先回馆驿。”沈东湛道,“仔细盯着雍王那边,免得那头再出乱子。” 顾西辞拱手,“有劳沈指挥使。” “告辞!”沈东湛转身就走。 苏幕紧随其后。 “苏千户!”顾西辞忽然喊了声。 苏幕回眸看他,“有事?” “我……”顾西辞眼角微红,“你可认得柳氏?” 苏幕愣怔,“我该认得吗?” “没事了!”顾西辞报之一笑,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苏幕心里有些犹豫,但也没有再在顾家逗留,快速离开顾家,赶回馆驿,毕竟还得留心盯着雍王这头,免得这厮又生出别的什么心思。 回到馆驿之后,沈东湛率先进了雍王的房间。 苏幕则在院中候着,毕竟臣子和奴才还是有区别的。 李琛最瞧不上的,便是苏幕这些东厂的阉人,分明是最低贱的奴才,却因为深得皇上信重而一跃成为人上人,狗一般的东西却凌驾在人上,耀武扬威。 对此,苏幕心知肚明,早已习惯。 “苏千户!”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幕徐徐转身,瞧着缓步踏入院门的哈沙王子,当下施之以礼,“哈沙王子!” “苏千户客气了。”哈沙王子身材魁梧,生得浓眉阔目,立在阳光下,挺拔如松,以他们南疆的标准来说,着实算得上俊俏。 苏幕跟哈沙王子没什么话可说,寒暄过后自然就闭了嘴。 哪知,这哈沙王子对她倒是有几分兴趣。 “苏千户会与咱们一道回殷都吗?”哈沙王子问。 苏幕没成想,这哈沙王子会提这事,当下拱了拱手,“不瞒哈沙王子,我此番来南都,是有公务在身,与您和雍王殿下并非同路,抱歉!” “那倒是可惜了。”哈沙王子轻叹,“我瞧着与苏千户一见如故,原还以为能同路,没成想……罢了,到时候殷都再见。” 苏幕不多言,微微颔首以作话题的结束。 须臾,哈沙王子抬步朝着雍王的房门口走去,徒留下苏幕一人,仍是立在院中。 “爷?”年修近前,“这哈沙王子怎么怪怪的?他好像对您感兴趣?” 苏幕敛眸,“我自问没做错什么,多半是看穿了一些……他不想让人看穿的东西,比如说站在檐下那位。” 檐下,立着哈沙王子的小厮。 此时此刻,这小厮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 四目相对,氛围有些不太对。 “爷,这人盯上您了!”年修低语。 苏幕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瞧着那小厮,上下一打量,是人是鬼,心知肚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东湛才从屋内出来,一道出来的还有哈沙王子,不过这次,哈沙王子没有再走向苏幕,而是带着小厮径自走了。 出了院子,苏幕扭头望着沈东湛,“他们什么时候走?” “雍王有些不甘心,贡品虽然莫名其妙的回来了,但他还是想在南都停留两天,说是想养病,奈何哈沙王子进来之后,执意要午后便启程,以免夜长梦多。”沈东湛如释重负,“雍王拗不过,已经答应了。” 苏幕心头大喜,“午后便启程离开?” “没错。”沈东湛点点头,“只要他们离开南都,顾家那边就能松一口气了。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顾家,被雍王弄得分崩离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那顾东朝到现在都没找到,也不知道被雍王藏在了何处?” 对于南都,他们都不熟。 “这事还是让顾家的人,自己去操心吧!”沈东湛眉心微凝,“我担心的是你!” 苏幕心头一怔。 “我是奉命来送顾西辞回南都的,而你呢?”沈东湛太清楚,栾胜的那些手段,还有皇帝的心思,“你应该另有密旨吧?” 苏幕别开头,“这事你最好别问,免得到时候掺合进来。” “不问,就不掺合了吗?”沈东湛瞧着她,“苏幕,你是来杀顾震的吧?”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没动手吗?” “那是因为,你下不去手。”四下无人,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一则是顾西辞的关系,二则是因为我,对吗?” 第691章 若是换做以前,栾胜一声令下,她就得毫不犹豫的拔剑,即便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别说是顾震,饶是天王老子她也得速战速决。 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迟迟没有动手…… “顾震一死,顾家军会群龙无首,南都便可不攻自破,皇上可趁势收回兵权。”苏幕苦笑两声,“不过也有例外,若顾震是病死,就不需要我动手了!” 所以她来这一趟,不管顾震是不是真的病了,顾震都难逃一死。 “顾震是真的病了,太医可以作证。”沈东湛不想让她的手上,沾染顾震的血。 且不说顾家与沈家是世交,只这顾震养育了顾西辞多年,光凭这份情义……来日事情败露,便会让江家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深吸一口气,“我更清楚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吧,我会等!” 等顾震病死! 即便,她体内的毒可能等不了。 但那又如何?顾震养大了她的弟弟,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爹娘和兄弟,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沈东湛没有再多说什么,苏幕向来处事清醒而理智,他提个醒也就罢了。 午后。 雍王李琛带病上车,领着使团快速离开南都。 李琛一走,刘徽便将沈东湛请进了顾家,入了顾震的卧房。 “顾伯父?”沈东湛作礼。 顾震病容憔悴,哪里还有昔日威风凛凛的样子,靠在软垫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雍王走了?” “是!”沈东湛近前,“雍王和使团已经离开了南都,我派人跟着,待走远了再撤回来。” 顾震点点头,“你心细,是好事。” “顾伯父,您今儿可有好些?”沈东湛坐在了床边。 顾震瞧着他,眉眼间凝着沉色,“贤侄,你爹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爹?”沈东湛有些发愣,不知道顾震为什么忽然提起了父亲,“顾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应该告诉我什么?” 顾震瞧着他,眼睛里翻涌着些许微光,眼角都跟着红了起来,“那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要让你当这齐侯府世子吗?” “我……”沈东湛抿唇。 顾震笑得酸涩,“是为了保你性命。” “顾伯父何出此言?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沈东湛忙追问。 莫不是顾震,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 难道自己的爹娘…… 顾震颤颤巍巍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交到了沈东湛的手心里,嗓音沙哑的开口,“收好这东西,以后会用得着,顾家军我已经交给辞儿,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沈东湛:“……” 第428章 回光返照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沈东湛低眉,瞧着掌心里的东西,整个人都是懵的,全然没听明白顾震的意思,“顾伯父,您在说什么?” “有什么话就去问沈丘,他若是肯告诉你,你自然会知道。”顾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话还是让沈丘去说,毕竟自己这一闭眼,谁知道会留下什么烂摊子? 以后,这些活人的事,就交给活着的人吧! 他快死了,再也管不了那些。 “这是……”沈东湛眉心紧蹙。 白玉龙戒? “白玉龙戒。”顾震音色沉沉,仿佛还带了几分哭腔,“多少人的命,都折在了这上面,连当今圣上,也在找这个东西。” 沈东湛定定的望着顾震,“顾伯父,您可看清楚了,我不是顾东朝也不是顾西辞。” 一般来说,自家的东西应该传给自家的后人。 但顾震病了,沈东湛想着,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所以认错了人? “你是沈东湛,锦衣卫都指挥使,齐侯府世子,我没有认错。”顾震说得清楚,可见脑子也是清楚的,并非病糊涂了,“这东西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谁都不配拥有这个东西。” 沈东湛的心头,狠狠震颤着。 “我知道,若是、若是特意把你请来,皇帝和栾胜一定会怀疑,现如今借着护送辞儿和探病的名义,由皇帝派你来,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东西回到了你的手里。”顾震把什么都想到了,“收好它,这里面藏着一些秘密,等哪天沈丘觉得时机到了,他就会告诉你的!” 沈东湛握紧手中的白玉龙戒,“可是顾伯父,为什么您不能告诉我?还非要让我去问我爹呢?” “因为我做不了活人的主,我不行了!”顾震喘着气,别开头咳嗽了好一阵,又将顾西辞还回来的黄布取出,交给了沈东湛,“当初我们在边关,拿到这块黄布,转呈给了先太子,再由先太子转呈先帝手中,后来……后来出了事,这黄布就被分为四块,你爹手里也有一块。” 沈东湛脑子里一片浑浊,不明白他们这些长辈到底想干什么? “这上面有什么?”沈东湛问。 顾震实在是太累了,说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身上就跟泡了水似的,被冷汗浸湿,靠在那里气息奄奄的,好似随时都会厥过去。 “顾伯父?”沈东湛收了黄布和白玉龙戒,赶紧去倒了杯水,“喝口水。” 顾震喝了口水,眼神有些涣散,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我……” “顾伯父?”沈东湛眉心紧蹙。 第692章 哪知,顾震忽然眼睛一闭,便没了动静。 “顾伯父?”沈东湛骇然,急忙喊了刘徽和顾西辞进来,“快找太医!” 顾西辞面色发白的站在床前,刘徽急急忙忙的去请太医。 所幸,太医之前诊治过顾芸儿,干脆就留在了顾家,这会正好能赶上。 沈东湛和顾西辞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只留下刘徽与太医,毕竟人多了,对顾震的病情没好处。 “我爹……”顾西辞一开口便红了眼,“会没事吧?” 沈东湛答不上来,转头瞧着他,好半晌才道,“会没事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顾震熬不过去了,要不然他这样铁铮铮的汉子,又怎么会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了把这二人从殷都,平安的召回南都呢? 正因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顾震要做好最后的安排,既不让自己留有遗憾,又要保全他们所有人。 苏幕站在边上,插不上话。 顾震的生死,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任务,要不是念着顾家的养育之恩,她早就动手了。 半晌过后,太医出来。 顾西辞率先迎了上去,“太医,我爹如何?” “怎么样?”沈东湛亦追问。 太医摇摇头,“情况暂时稳住了。” 这已经是很婉转的,告家属官方话语。 “我进去看看!”顾西辞抬步就进了门。 待其走后,沈东湛示意太医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至偏僻处,太医才敢说实话,“沈指挥使,下官跟你说实话吧,顾老,将,军确实不太好了,下官医术浅薄,可能……” 如此,沈东湛便明白了。 “还有多久?”沈东湛低声问。 太医压低了声音,慎慎的回答,“大概就这两日了。” “什么?”沈东湛骇然。 太医点点头,很是肯定的告诉他,“下官已经尽力了。” “就这两日了……”沈东湛面色发青,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可他方才还与我说了很多话,瞧着精神还不错。” 太医叹口气,“沈指挥使可听过,回光返照之事?” “你是说,他方才是回光返照?”沈东湛有些愣怔。 太医点点头,“下官为顾老,将,军探过脉,只是没敢说出口,其实……顾家该准备后事了!” 也就是说,回天乏术。 顾震,弥留了。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最常见之事。 人,总有一死。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顾震可能要走了,沈东湛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顾震对他说了那么多话,甚至算得上是掏心窝子,把雍王和皇帝心心念念想要的白玉龙戒,都交给了他,还让顾西辞领着顾家军听他调遣。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东湛也会难过。 “务必……”话到了嘴边,沈东湛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太医行礼,“沈指挥使不说,下官也明白,您放心吧,下官已经会尽力,能保多久就保多久。” “多谢!”沈东湛谢礼。 太医缓步离开。 “顾震快不行了。”苏幕没听到他们谈话,却也知道他们的内容,“他大概早就料到了,要不然今儿,你和顾西辞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雍王说留就留,说走就走,八成也是顾震算计好的!” 沈东湛叹口气,“你这人,太聪明……不好!” “我若是蠢笨,估计你现在还是孤家寡人!”苏幕怀中抱剑,“又或者……我早已转世投胎,还是个奶娃娃,你得多等几年。” 沈东湛:“……” “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能等!”苏幕眼神有些闪烁,别开头,将一个纸条递过去,“就怕宫里的人,等不了!自己看看吧!” 沈东湛当即接过,竟是栾胜的亲笔。 问询的,是顾震的生死。 “等不及了……”沈东湛皱了皱眉。 苏幕点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南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顾震死了,皇帝的心头大患才能彻底的铲除。顾震活着,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必须死!” 而且,还得尽快去死。 “他已经活不长了,皇帝还这样着急。”沈东湛转过身,幽然吐出了一口气,“真是够迫不及待啊!” 苏幕敛眸,“我在想,皇帝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怕自己有生之年,见不到这一幕吗?” 这话虽然大逆不道,有诅咒帝王之意,可苏幕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是说……”沈东湛领会了她的意思。 栾胜长久伺候在皇帝身边,有时候看得比谁都清楚,而苏幕身为栾胜的心腹,即便栾胜没有说明白,但也能猜到些许。 “从长定侯府开始,我就觉得宫里不对劲。”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凛然,“就连二皇子谋反,我都觉得是一场以杀戮为名的开局。” 沈东湛站在那里,轻轻抚上怀中位置。 这里面,藏着白玉龙戒和那块黄布。 统共四块黄布,一块在他身上,一块在爹那里,那么剩下的呢? “皇帝老了!”苏幕骤然转身盯着沈东湛,“他在挑选皇位的真正继承者,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清理所有的祸患。” 第693章 沈东湛望着她,幽然扯了扯唇角,“齐侯府,也算其中之一。” “那你猜猜看,待顾家事毕,接下来会轮到谁?”苏幕笑靥凉薄。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发不出声来。 隔了半晌,沈东湛刚要开口,便听得外头有了动静。 “她怎么起来了?”沈东湛狠狠皱眉,“身上的毒,不还没解吗?居然就下床了?” 苏幕扶额,“太医的医术太好了,不见得是好事。” “此话何意?”沈东湛不解。 苏幕歪着脑袋看他,原该明亮的眸子,此刻尽是阴测测的,很是瘆人…… 沈东湛:“……” 第429章 咱们切磋切磋? 沈东湛素来对男女之事,无知无觉,也就是遇见了苏幕,旗鼓相当,棋逢对手,才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继而生死相许。 是以苏幕说的那些事,他还真是有点揣测不明白。 眼见着好似惹恼了苏幕,沈东湛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 “不该救顾芸儿?”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南。 周南站在沈东湛身后,偷摸着睨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苏幕主仆,不由的心头一紧,“爷,苏千户是不是吃醋了?” “也没说什么话,就是不高兴了。”沈东湛低声回答。 周南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方才……顾芸儿进去了,这会都还没出来呢! “爷,卑职大概有点了解。”周南凑近了他,“苏千户多半是不希望您跟顾芸儿扯上关系,别忘了当日在花园里,这姑娘可对您存了点念想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真的真的,卑职句句属实。您这大半夜的带着太医去救顾芸儿,这不是给人造成了一个假象吗?”周南继续道,“要是这顾芸儿到时候来一句,沈指挥使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那您怎么收场?” 沈东湛:“……” “这种,卑职见得多了。”周南忙道,“遇见俊俏的小伙子,这姑娘家以身相许,那叫一个马不停蹄?您看看您自个,身份地位都有了,长得又是……啧,一表人才,那顾芸儿还不得赖上您?” 沈东湛喉间滚动,张了张嘴,愣是辨不出半句话。 “苏千户是宫里伺候过的,又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如此套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忒懂门路了。”周南叹口气,“顾家来请太医的时候,您当时就不该跟着去!” 沈东湛眉心皱成了“川”字,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够大的。 总归是他内心坦荡,这眼里心里满是苏幕,没把其他女子放在眼里,是以压根没在意顾芸儿对他有没有心思,有没有念想。 谁曾想,你不惦记别人,别人惦记着你…… “爷,您怕是闯祸了!”周南很是斩钉截铁的开口。 沈东湛瞪了他一眼,“你才闯祸呢!” “真的真的,卑职说的是屋里这个!”周南偷摸着指了指门口方向,“这个才是祸……红颜祸水的祸!一句话,赖上您了!您要是不信,咱就打个赌呗!”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面色沉得能滴墨。 还真别说,周南这人偶尔不靠谱,但看人还是挺准的,尤其是女子。 ………… 屋内。 顾西辞冷眼睨着跪地的顾芸儿,恨不能像顾震丢顾怜儿那般,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丢出窗外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说这些废话?”顾西辞咬牙切齿。 顾芸儿跪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所幸被欢儿扶着,否则必定已经瘫倒在地。 扬起苍白的脸,顾芸儿虚弱无比的望着顾西辞,“我这条命都是沈大哥给的,爹如今都这样了,若我不求爹做主,那我以后可怎么办呢?大哥不在,你倒是主持了顾家,占了顾家的一切,可我呢?我有什么?” “我不会占顾家任何东西!”顾西辞面色沉冷,眸光寒戾,“顾家的一切,永远都在这里,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顾芸儿冷哼,即便是虚弱无比,依旧端着属于顾家大小姐的架子,“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就凭将,军亲口交代,小公子接手顾家的一切。”刘徽在边上帮衬,“大小姐,这个时候请您顾全大局,以将,军的身子为要,莫要再刺激将,军!” 顾震方才晕厥过去,若不是太医施针,哪儿能缓过劲来?哪能苏醒? 是以这个时候,便是刘徽都看不过去了。 这顾芸儿什么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若是顾震死了,说句不好听的,身为儿女,顾芸儿得守孝三年,到时候她跟沈东湛可就没什么缘分了,所以她得趁着顾震还有一口气,还能为她做主的时候,跑到这儿瞎嚷嚷着! “刺激?”顾芸儿红着眼眶,“爹!爹您听听,您还活着呢,这一个两个的,都要做顾家的主了,那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娘和哥哥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这顾家……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顾震躺在那里气息奄奄,施针过后神志清醒,但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成了问题。 “爹,您可得为我做主!顾怜儿要杀我,我没死,幸亏沈大哥带了太医来救了我,爹……这份恩情我定然是要还的。”顾芸儿气息不稳。 毕竟余毒未清,这会她的身子都是软的,幸得欢儿搀扶,才能稳稳的跪在那里。 第694章 “太医是我让人去请的。”顾西辞咬着牙,不想刺激到顾震,“如果让沈东湛自己选择,我相信,他压根就不愿救你。顾芸儿,少在这里自作多情,锦衣卫都指挥使,齐侯府世子,岂是你想求亲就能求成的!我劝你,少在这里自取其辱。” 这话,也是刘徽想说的。 顾芸儿压根就瞧不上顾西辞,自然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爹?”顾芸儿嘤嘤啜泣,“爹……” 顾西辞听得脑仁疼,“刘副将,把她送回去。” “顾西辞!”顾芸儿终于恼了,“这顾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爹还活着呢!” 顾西辞周身寒戾,“刘副将!” “是!”刘徽赶紧上前。 哪知顾芸儿将脖子一梗,“狗奴才,你敢碰我试试!” 刘徽手一缩,还真是没敢…… 下一刻,床榻上传来了动静,顾震竟是勉力支撑起了身子,冲着顾芸儿吐出一个字,“滚!” “爹!”顾西辞骇然。 顾震身子一仰,重重的躺了回去。 “爹!” “将,军?” 顾西辞与刘徽双双疾呼,惊慌扑上去。 幸好,幸好。 顾震只是气急力竭,倒是没什么异样。 “把她拎出去!”顾西辞眸色猩红。 刘徽再也没有犹豫,直接揪住顾芸儿的胳膊,将人拖出卧房。 “放开,放开我……”顾芸儿原就虚弱,这么一折腾直接晕死过去。 如此,正合刘徽心意,二话不说就把人扛起,直接带回她自个的院子,也免得她再跑来聒噪,顺便吩咐底下人,不许大小姐轻易踏出院子。 “哟,拖出去的?”年修啧啧啧的直摇头,“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倒也有趣得很!爷,这刘副将的脸色不太好啊!” 苏幕以舌舔了舔自个的后槽牙,鼻尖一声低哼,“作死拦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苏幕横了一眼不远处的沈东湛,眼刀子锋利无比。 沈东湛:“……” 眉心跳了跳,心头略慌。 咱,什么都没做呀…… 顾震这一躺下,便没能起来,到了夜里也不见得好,反而愈发昏昏沉沉,双目紧闭,身子凉得厉害,好像随时都会…… 如此,顾西辞便时刻守在床前,生怕自己一走开,便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顾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睡梦中,他时不时的呓语,顾西辞都听在耳里。 这些话若是进了旁人的耳朵里,保不齐会从嘴里吐出来,但入了顾西辞这儿,便如同上了锁一般,若无必要绝不吐露分毫。 尤其是顾震那一句:帝王无道,弑兄夺位…… 若是让旁人听到,追究起来,抄家灭族也不在话下。 夜幕沉沉,寂静无声。 一盏豆灯,四目相对。 苏幕凝眉瞧着掌心里的白玉龙戒,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这便是雍王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谁知,竟被沈东湛轻而易举的得到,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滑稽。 “触手生温,材质极好,实乃上品。”苏幕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玉龙戒,“雕工亦是栩栩如生,尤其是这龙头,连龙须都雕得一清二楚。可这东西,有什么妙用?” 若无妙用,即便材质再好,雕工再精致,那也只是个死物。 对于苏幕和沈东湛而言,委实不稀罕这样的物件。 “我也不清楚。”沈东湛摇头,“顾伯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这东西,连同黄布一块交给我,说是……我的东西。” 苏幕诧异的瞧着眼前的沈东湛,“你的?” “是。”沈东湛颔首,“他说,若想知道原因,就去问我爹!” 苏幕将白玉龙戒放回桌案上,“齐侯爷?顾震?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黄布我仔细瞧着,除了金丝绣之,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也不懂。”沈东湛该说的,皆已说得清楚。 至于缘由,他的确不知。 “我忽然有个猜想。”苏幕抿唇,若有所思的凝着眼前的沈东湛,“就当我是胡猜猜,你且听着便是。” 沈东湛点头,“你只管说。” “龙之为物,素来是皇室所有,寻常人敢用龙纹,必定是死路一条。”苏幕这话一出口,自个都有些惊着,再看沈东湛的面色,显然也把他给惊着。 但话都说到这儿了,也没理由再保留,她便硬着头皮继续道,“这白玉龙戒既然是你的东西,又怎么会落在顾震的手里?你想过这原因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东湛微微绷直了脊背,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至极。 苏幕盯着他,音色低沉,“你既未曾见过这东西,那这东西必定是属于你亲生爹娘,既是龙纹,怕是为皇室血脉,当今圣上乃是夺位登基,据说当年兵变逼宫,弑兄称帝,手段极为凌厉。你说,你会不会是……”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面色铁青,却是半句话都答不上来。 倒是一旁的周南和年修,惊诧得差点没把自个的眼珠子抠出来,面面相觑,皆有些慌乱无措。 这样的猜想,实在是太过大胆放肆。 可是也有几分道理,不是吗? “这些事情,我是偶尔听得栾胜提起,所以今儿才有此猜想,你且当我是胡言乱语罢了!”苏幕也觉得心惊胆战,浑身发凉,有些后悔,不该说这样荒诞无稽的话,“抱歉,吓着你了!” 第695章 沈东湛定定的望着她,“白玉龙戒,金丝黄布……” “怕是还得,去问齐侯爷,才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苏幕忙道,“也许你原是个官宦子弟,又或者的确是皇室后人,但未必与皇帝有关。世间事,谁能预料呢?” 沈东湛站直了身子,眼眸微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且当我是胡言乱语吧!”苏幕委实后悔了。 她这胡言乱语什么呢? 要是沈东湛真的上了心,万一沈东湛真的是、是什么皇室中人,又或者与她一般背负着血海深仇,那他以后的人生,岂非要陷在痛苦的深渊里? 苏幕太清楚,背负血海深仇是什么滋味? 人不人,鬼不鬼,痛不欲生! “顾伯父说,顾家军会听从我的调遣。”沈东湛幽幽的开口,“什么人的身份,可以凌驾在三军主帅之上?” 苏幕的心头,瞬时咯噔一声。 饶是傻子也知道,沈东湛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凌驾在三军主帅之上,让顾震和沈丘都甘愿听命臣服的,只有君…… 君为何? 天子是也! 当然,苏幕和沈东湛还没蠢到,将目光落在先帝身上。 先帝诸子,能排得上名号的,都在宫籍上写着呢,一个个都是有名有姓,连带着各自的母妃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昔年先帝诸子争夺皇位,除了当今皇上,还有先太子,以及九皇子和十三皇子。 如果这白玉龙戒,真的和皇室有关,兴许……逃不开这四人之一。 顾震和沈丘对皇帝如此不满,皇帝是不太可能了,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便是先太子、先九皇子、先十三皇子。 后人对于这三位,褒贬不一。 烛光摇曳,苏幕和沈东湛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苏幕不敢想象,如果沈东湛真的是…… 那这仇,可就不只是家仇。 连带着江山社稷,都得算在其中。 “没有定论之前,我们做个约定。”苏幕望着他,“不要多思多想,自己吓唬自己,别把自己贴在任何人身上。”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那你也得答应我,即便噩梦成真,你也不许放手!苏幕,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贸贸然退出我的人生,我就把你绑起来……活剥了你!” “你们都出去吧!”苏幕瞧一眼年修和周南,“留心顾家的动静,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 雍王都离开了南都,这馆驿里也没旁人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年修和周南快速退出了房间,有些事太过突然,他们也需要去消化一下。 房门合上,脚步声渐远。 苏幕忽然反握住沈东湛的手,阴测测的勾唇,呵气如兰,嗓音里带着勾人的蛊惑,“沈指挥使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活剥了谁?” “你想试试?”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 苏幕徐徐起身,缓步走到沈东湛身后,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在他脖颈上,将下颚抵在他的肩头,冷不丁咬住了他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他的鬓间。 低哑的嗓音,致命的魅惑,“我倒是想试试,不知道沈指挥使……愿否赐教?” 下一刻,沈东湛快速将她打横抱起,“苏千户客气,赐教不敢当,切磋一番倒是可行!” 音落,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烛火葳蕤,春光正好。 谁知道明日要面对的,是生是死? 谁知道明日等待他们的,是福是祸?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翌日。 天微凉,天未亮。 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感觉真好,苏幕是在沈东湛的怀里醒来的,而沈东湛也无需在天亮之前,爬墙离开。 “醒了。”沈东湛在她额角啄一口。 苏幕扯了扯被褥,尽量遮住胸前,“你怎么还没走?” “切磋了一夜,需要养精蓄锐。”被窝底下,沈东湛的胳膊还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见着她如此动作,不由的心头微暖,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肢,“苏千户好似精神不错,可是心里不服输,想要再战?” 苏幕快速摁住他不安分的手,“沈东湛,你怕是嫌命太长,想英年早逝?” “那得看……怎么个早逝法?”他将她圈在怀中,低眉吻上她的鼻尖,“如果是死在沈夫人的身上,那为夫倒是乐意之至。” 苏幕阴测测的笑着,“是吗?” 沈东湛骤然僵直了脊背,“沈夫人?” “乐意之至?”苏幕舔了舔后槽牙。 沈东湛干笑两声,讨好般赔笑,“不敢!” “不敢?”苏幕低哼,“我瞧着沈指挥使,胆大包天,胆子可肥了!” 沈东湛笑得比哭还难看,“沈夫人,手下留情!” “知道疼了?”被窝底下,她掐着他的腰间软肉,“看你下回还敢贫嘴!” 沈东湛皱眉,其实没那么疼,但必须得装作很疼。 据说,这叫情,趣! 苏幕收了手,缓缓坐起身来,拾起边上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上。 沈东湛靠在床壁处瞧苏幕,眼见着她神态从容的更衣,举止不迫,隐隐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位苏千户是个逛花楼的主。 而自己呢? 第696章 恰好是昨夜伺候她的姑娘…… 花楼? 姑娘? 沈东湛揉着眉心,扶额轻叹。 真是疯了,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蓦地,苏幕将他的衣裳砸在了他身上,“穿上,去顾家!” 第430章 臣,对不起啊!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现如今,顾震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起床,更衣,共进早饭。 如果一直在南都生活,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他们早晚是要回殷都去的,那个尔虞我诈的权力中心。 栾胜的探子都被年修派人挡着,也就是说,他们能在南都,安安稳稳的过几日舒服的太平日子。 只是,幸福是暂时的。 谁也不知道,幸福过后会有怎样的暴风雨,等待着他们? 今日的南都,似乎格外安静。 将,军,府内亦是如此。 沈东湛前脚进门,管家后脚便迎了上来,似乎早就在等着了。 “顾伯父今日如何?”沈东湛问。 管家面色凝重,“公子说,若是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来了,就直接去老爷的主院。老爷天还没亮就醒了,精神头瞧着不错,还喝了半碗粥,但是……” 看,连底下人都知道,顾震快不行了。 但是这消息,是绝对不能轻易外泄的。 “我知道了!”沈东湛疾步进了主院。 恰,顾西辞端着药准备进门,见着二人过来,倒也没怎么惊讶,口吻平淡的道了一句,“进来吧,爹今儿精神不错。” 闻言,沈东湛领着苏幕进了门。 顾震靠在软垫上,如顾西辞所言,今儿精神不错,见着沈东湛进来的时候,连带着眼睛都亮了,然则……瞧见苏幕的瞬间,唇角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东厂,顾震深恶痛绝。 沈东湛知道顾震的意思,但他并不打算遮遮掩掩。 一如,顾西辞也有此意。 顾震沉着脸,但碍于沈东湛和顾西辞在场,便也没有开口,且看看这东厂的阉狗想要干什么?只是,瞧着沈东湛和顾西辞这副样子,顾震的心里直打鼓。 东厂的阉狗,素来善于攻心之术,若是…… 后患无穷! “爹,该喝药了!”顾西辞将汤药递上。 顾震瞥了苏幕一眼,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待其放下药碗,沈东湛才上前拱手作礼,“顾伯父。” “坐吧!”因为苏幕在场,顾震没了最初的热情与温和,多了几分锐利。 沈东湛落座,“顾伯父觉得好些吗?” “太医的药吃着,委实好多了。”顾震的视线,凉凉的落在苏幕身上,“有些人……多半就等着看我死,谁知道,不能如她所愿了,我这把老骨头撑着撑着,又撑过了一日。” 苏幕知道,顾震说的是她。 “想让你死的,不是我!”苏幕薄唇微启,“顾老,将,军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顾震一掌拍在床边,“东厂的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狂吠?给我滚出去!” “没错,我是东厂的人,而且是东厂提督栾胜的心腹,可你没发现,聪慧如顾公子和沈指挥使,竟也没有排斥我?”苏幕邪邪的睨着他,“顾震,你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药吃多了,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顾震心头一震,瞧了一眼顾西辞,又目光探究的盯着沈东湛。 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从苏幕和沈东湛一起进来,顾西辞便知道,沈东湛多半是想坦白的,当下笑了笑,“爹,您还记得我此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 顾震这一时半会的,还真的没想起来。 “顾伯父。”沈东湛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说清楚呢?想了想,终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苏幕是我的人。” 一语,双关。 顾震这会是真的惊在了当场,掩着唇止不住咳嗽。 “爹?”顾西辞赶紧端了水上前,“您缓缓。” 顾震不敢置信的望着沈东湛,终是仔细的打量起了苏幕,对于这位东厂千户,他还是略有所耳闻的,听说年纪轻轻的,手段了得,杀人不眨眼,是栾胜的心腹……怎么会变成沈东湛的人? “是真的!”顾西辞点点头,“而且,苏千户是江家故人。” 一听到江家二字,顾震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江家? 顾西辞提过,江家两个孩子,其女为长。 江家,长女! 顾震吃力的坐直了身子,瞧着眼前的苏幕,眉眼清秀而周身阴柔,且瞧着雌雄难辨,加上东厂阉人的身份,委实是最好的遮蔽。 “你、你姓江?”顾震有些激动。 苏幕起身,瞧了一眼沈东湛和顾西辞,这二人是故意挑明她的身份。 不过,顾震既然把白玉龙戒都交给了沈东湛,还养了她兄弟这么多年,她便也没打算再隐瞒,起身近前,躬身作揖,“多谢顾将,军对舍弟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替爹娘承了您这份情,来日顾家若有什么难处,我必倾力相助。” “江无声的后人。”顾震呼吸微促,“你、你靠近点,让我看看仔细点。” 苏幕依言,近前两步。 顾震仔细的瞧着眼前的苏幕,跟江无声倒是不怎么相似,多半是随了她母亲,但顾西辞和沈东湛都这么说,就证明她的确是江家遗孤。 第697章 “太好了,真好!”顾震连连点头,喜极而泣,“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江大夫在天之灵,必定深感欣慰。可是,你为何会入了东厂?又为何成了栾胜的心腹?” 苏幕苦笑,“如您所言,为了活着。” 如此,顾震便明白了。 当年江家满门被灭,一个年幼的孩子想要活下来,是怎样的艰辛,她不似顾西辞有自己庇佑着,只能挣扎着,为了活下去而刀头舔血。 许是太过激动了,顾震咳嗽得愈发厉害,以至于张嘴便吐了口血。 “爹?” “顾伯父?” 一时间,苏幕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太医说顾震就这两日了,且不能受刺激,所以自己这厢…… “真好!真好!”顾震满嘴是血,颤颤巍巍的握了握顾西辞的手,“栾胜、栾胜那边,你们都要当心,当年若不是他,就不会有今日、今日的局面。” 顾西辞红着眼,“爹,您身子不适,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顾震闭了闭眼,“有些话再不说,怕是……” 他直勾勾的盯着苏幕,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江家灭门与栾胜有关!”苏幕知道他想说什么,“正因为如此,我更该留在他身边,留在东厂。顾家的血海深仇,我终究是要报的!” 顾震眼角噙着泪,瞧着眼前这三个少年人,仿佛看到自己当年。 昔年也曾意气风发,一帮人站在边关的风沙口,斗志昂扬的侃侃而谈,诉说着自己忠君报国的理想。 可后来,终究是黄沙依旧在,故人去不回。 “爹?”顾西辞低低的喊着,“爹?” 顾震眼皮子沉重,忽然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了,死也瞑目了。 江家的儿女都还在,沈东湛也还活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也都交还给了原主,甚至于连顾家军都安排妥当了,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记挂的。 哦,不,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顾震勉力睁开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忽然推开了顾西辞,慢慢悠悠的跪在了床榻上。 此举,惊得三人皆是愣怔。 连端着茶进来的刘徽,也跟着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顾伯父?”沈东湛骇然。 “爹?”顾西辞慌忙去搀。 “都别动,别动!”顾震却抬了手,他抬起头就这么瞧着沈东湛,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让我、我磕个头,了了这桩心愿吧!” 沈东湛愣在当场。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听得顾震磕头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臣,对不起啊……” 音落,顾震重重的垂下了头。 “爹?”顾西辞低唤。 沈东湛亦回过神来,“顾伯父?” “将,军?”刘徽慌忙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凑到了床前。 苏幕伸手去探顾震的鼻息,下一刻,骤然缩回,面色全变了,“他……” “爹?”顾西辞瞬时落下泪来。 沈东湛狠狠的闭了闭眼,眼角湿润的别开了头,心头酸涩无比。 太医说的是真的,顾震真的是回光返照,随时都会走。现如今他见到了苏幕,得知江家的长女也还活着,心愿便算是彻底了了,死而无憾。 “爹!”顾西辞扑通跪地,泪如雨下。 第431章 他到底去哪了? 顾震撒手人寰,留下顾家这么大一个摊子。 即便如此,顾家白绫翻飞,却未闻哭声,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凌乱之感,若不是这飘荡的白布,只怕众人还以为……顾震还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偌大的灵柩,摆在灵堂。 偌大的奠字,黑白刺目。 顾西辞跪在灵前,神情略显迟滞,没了昔日的沉冷,更多的是阴郁之感,将冥币丢入火盆中,瞧着那明灭的火光窜起,映着眼底的红,翻涌着泪光。 不管是不是顾家儿郎,他在这里长大,喊了顾震那么多年的爹。 “节哀!”沈东湛蹲下来,轻轻拍着顾西辞的肩膀。 顾西辞抬眸望他,“爹走得很安详,可见心愿已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曾经再难,我也有个爹,有爹便是有家,如今爹没了,这家还是家吗?” 这话,沈东湛答不上来。 “这顾家终究还是要担起来的。”顾西辞苦笑,“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想来是该回去了吧?” 沈东湛敛眸,点点头,他们原就是冲着顾震来的。 这点连顾震都心知肚明,何况顾西辞。 “什么时候走?”顾西辞又问。 沈东湛起身,接过了云峰递来的清香,毕恭毕敬的祭拜顾震,神情肃穆。 须臾,苏幕进门。 同样,祭拜。 对于顾震,苏幕有感激,也有愧疚。 感激的是他将顾西辞教得很好,愧疚是因为她此行就是来取他性命的,带着不善的目的而来,但最后他病死了,倒是免了她动手。 灵堂内,静悄悄的。 唯剩下烛花哔哔啵啵的声响,以及风一吹,火盆里的火光被拍动声音。 所以军士,不许前来祭拜。 第698章 所有奴才,不许发声哭丧。 这是顾震在清醒的时候,吩咐刘徽,所做下的安排。所谓军令如山,这是顾震活在这世上最后一道军令。 “爹?”顾芸儿泣不成声。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沈东湛和苏幕就刻意退到了一旁,尽量无视,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顾芸儿早就知道沈东湛来了,进了门就把视线落在了沈东湛身上。 伤心是真的,毕竟死了爹,诚然是丢了依靠。 可掩不住心里的东西,也是真的。 顾芸儿身上余毒未清,身子着实是虚弱,不过是跪了一下就有些撑不住了,顾西辞也不愿见她这副嘴脸,当下让人搀她下去休息。 其实,顾芸儿心里很清楚,有父亲在,他们可以在南都横着走。 如今爹已经没了,若不趁着这个时候为自己找个退路,来日若是顾西辞掌家,自己怕是连汤都喝不上。 这么一想,她便愈发着急了。 人都是自私的,这个时候心里想的自然是自己。 父亲已经没了,她必须振作起来为自己找退路,而这退路……很显然,沈东湛是极好的退路,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身受皇恩,又是齐侯府世子,尽享荣华富贵。 沈东湛和苏幕也没走远,就在偏厅里坐着,如今顾震已死,他们得跟顾西辞商议一番,到时候回了殷都该如何应付皇帝和栾胜? 南都之事,传回殷都需要时日,所以栾胜给的鹰隼就起了作用。 苏幕得尽快把消息传回去,若是栾胜的探子抢先一步,栾胜就会起疑,到时候苏幕的日子不会好过…… 说不定,栾胜又会责罚她。 谁知二人一口水还没下喉,这顾芸儿就来了。 年修与周南面面相觑,周南扯了扯唇角,年修微挑了眼角眉梢。 得,麻烦来了! 沈东湛没吭声,沉着脸呷着杯中水。 苏幕把玩着杯盖,可能最近有点上火,牙根……有点痒痒。 “沈大哥!”顾芸儿身在病重,面色苍白,发髻略显松乱,乍一眼倒有几番别样风情,尤其是她这美眸含泪的神情,以及摇摇欲坠……可劲朝着沈东湛身边靠的姿势,连周南都有些瞧不过去了。 在顾芸儿贴上来的瞬间,周南冷不丁一记扭臀。 顾芸儿毫无防备,顿时被周南给撞了出去,刹那间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哎呦……” “呀呀呀,大小姐。”周南掩着笑,忙不迭去搀摔得七荤八素的顾芸儿,“哎呦呦,摔着了吗?摔着了没?顾大小姐,您这身子都还没好全,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说着,周南赶紧瞥一眼欢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家小姐搀回去?” 原本还在发愣的欢儿,被周南这么一吼,当即回过神来,慌里慌张的去搀顾芸儿,总算将顾芸儿搀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顾芸儿原就身子不适,这会摔得那叫一个惨烈,浑身骨头都叫嚣着疼痛,捂着肚子直哼哼。 见状,年修揉了揉鼻尖,悄摸着瞧了一眼自家爷。 爷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苏幕淡淡然的端起杯盏,优雅浅呷一口,侧过脸瞧着边上的顾芸儿,“顾大小姐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要去灵堂里为父守灵,此等父女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此生唯有一个父亲,自然是要尽孝道的。”顾芸儿当下接过话茬,因为虚弱和疼痛,这会声音孱弱,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连带着眼角带着殷红之色,“沈大哥,家父刚刚去世,府中事务杂多,你能不能留下来帮忙?” 按理说,两家是世交,让沈东湛留下来帮忙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不该由顾芸儿说出来。 “沈指挥使?”苏幕开口。 沈东湛心头一顿,眉心微蹙,盯着苏幕的一举一动,直觉……她怕是要使坏。 果不其然…… 苏幕报之一笑,“顾老将,军待沈指挥使,何其亲昵,宛若亲生。沈指挥使若是不留下帮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以我所见,理该留下。” “是啊!”顾芸儿忙点头,“沈大哥……” 沈东湛犹豫了一下,一时间还真不敢随意开口搭腔,要知道苏幕这人,素来一肚子坏水,若是与她作对,定是要作得你直跳脚。 想了想,沈东湛做了决定。 不开口! 打死也别搭腔。 “沈大哥?”顾芸儿眼泪汪汪的盯着沈东湛。 苏幕叹口气,“沈指挥使真是半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顾大小姐刚刚丧父,接下来还要守孝三年,这当中的苦楚,真是想想都可怜,怎么沈指挥使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前面这话,顾芸儿诚然心里舒坦,想着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睦,所以沈东湛越不乐意之事,东厂越是要成全。 可这后面那句“守孝三年”,委实让顾芸儿当场石化。 三年啊?! 一个姑娘家,有多少三年可以等? 沈东湛如释重负,“这三年时光,其实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想来顾大小姐孝道当先,定然会坚守到最后,我蒙顾伯父厚待,在顾伯父出殡入葬之前,会多加照料!” 语罢,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沉着脸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第699章 “沈大哥?沈大哥?”顾芸儿疾呼。 她不知道的是,沈东湛这人原就性子冷,只暖想暖之人,对于旁人……便是连半点温暖都懒得施舍,是以不管她怎么呼唤,沈东湛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苏幕很清楚沈东湛的性子,便也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抬步往外走。 如顾芸儿这般蠢钝的女人,委实没什么可说的。 “苏千户?”顾芸儿忽然开口。 苏幕眉心微凝,幽幽的扭头看她,“顾大小姐,有事?” “苏千户。”顾芸儿虚弱的站在那里,“我、我有事相求,不知道苏千户能否答应?” 苏幕是谁,顾芸儿一开口,她就知道这顾大小姐想干什么。 无外乎是听闻东厂和锦衣卫不睦,想要借着她的手,得到沈东湛罢了! “让我帮你,得到沈东湛?”苏幕勾唇,阴测测的盯着眼前的顾芸儿。 顾芸儿心头微沉,其实心里也明白,能坐在东厂千户的位置上,这苏幕肯定不简单,可她没办法,现如今连刘徽那狗奴才,都帮着顾西辞,顾家俨然成了顾西辞的囊中之物。 顾东朝失踪,自己又是个女子,若是没个倚靠,以后怕是再无好日子,若是被顾西辞胡乱的指给寻常人家,那她这辈子就再也享受不到荣华富贵。 “苏千户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什么都愿意帮您去做。”顾芸儿鼓足勇气。 苏幕双手环胸,就这么凉凉的望着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去做?顾大小姐,您现在还有什么呢?顾震死了,这大权就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与其跟你合作,还不如跟顾公子合作更直接,更痛快!” “我……”顾芸儿抿唇,“苏千户难道就没想过,也许顾西辞并不想与东厂合作?” 苏幕笑了笑,“他想不想与东厂合作,那是他的事,我想不想与你合作,就是我的自由。顾大小姐,还是好好的守孝吧!” “这些年,锦衣卫没少给东厂使绊子吧?”顾芸儿开口。 苏幕背对着她,顿住了脚步。 “让锦衣卫不快,不是正合苏千户心意吗?”顾芸儿只能最后一赌。 年修心里捏了把冷汗,这顾芸儿真是作死拦不住啊! 让锦衣卫不快倒也好说,可若是让沈指挥使不快,就得问问,他家爷刀子够不够快? “顾芸儿,你似乎没弄清楚状况。”苏幕回头,含笑望她,“我这人最恨别人要挟我,更恨别人妄自揣测我的心思。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还是……” 苏幕冲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芸儿陡然打了个寒颤。 “安分点,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顾大小姐。”苏幕陡然伸手,冷不丁挑起了她精致的下颚,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顾芸儿的下颚,“用这种手段,是留不住男人的,顾大小姐有这心思,倒不如想个法子,找个靠山。” 顾芸儿愣怔,“靠山?” “比如说顾东朝。”苏幕为她指点迷津。 顾西辞未必知道,顾东朝的习惯,所以这么些天也没找到人,但顾芸儿应该会知道,这南都城内,哪个地方最适合把人藏起来? 苏幕其实心里有些担虑,如果人不在城内,如果顾东朝被雍王带走……人一旦到了殷都,顾东朝就会成为顾西辞的软肋。 这是苏幕断然不愿看到的事情,也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顾西辞眼下忙着办丧,定然是顾不上这些,但苏幕不得不为他担着点。 “与其在沈东湛这个冰疙瘩身上,动那些心思,倒不如自己人来得可靠。”苏幕收了手,“顾大小姐,您以为呢?” 语罢,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芸儿僵在当场,好像是有点道理…… 尤其是沈东湛,着实对她爱答不理,想必她纠缠到底,沈东湛也未必会给她好脸色,更不会收了她,与其浪费时间,让顾西辞白占便宜,倒不如…… 顾东朝? “大哥会在哪呢?”顾芸儿低声呢喃着。 欢儿忙道,“大小姐,您好好想想,大公子他平素会在哪儿躲清闲呢?只要把大公子找回来,这顾家就不是小公子说了算!”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大哥平时……”顾芸儿仔细的回想着,“不是吃就是喝,要么就在花楼和赌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欢儿叹口气,“小姐,若是大公子真的在这些地方,夫人不可能找不到人,现如今大公子失踪,八成是在连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连我娘,都不知道的地方?”顾芸儿有些脑仁疼。 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她平时就该多留心一些,现在倒好,两眼一抹黑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小姐,老爷走了,夫人都没回来奔丧,您说这……”欢儿低低的开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情理?” 虽然是被赶出去了,但夫人的名头还在。 如今顾震去了,夫人王氏回来奔丧,也是情理之中。 顾芸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走,去把我娘请回来,这顾家可不能由着顾西辞做主,还是要找我母亲和哥哥回来才行。” 自己的亲兄弟才靠得住,来日的荣华富贵才能得保! “是!”欢儿忙不迭搀着顾芸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苏幕坐在马车里,指尖撩开车窗帘子一角,瞧着顾家的马车快速从后院出来,急急忙忙的驶离顾家。 第700章 “爷,动起来了。”年修在外头低语。 苏幕轻哼,“坐不住了。” “顾家交给顾西辞打理挺好,你何必多此一举?”沈东湛叹口气。 苏幕侧过脸看他,“我就是想看看,顾东朝到底是在南都,还是去了殷都?” “你是怀疑雍王?”沈东湛了悟。 还真别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沈东湛,真的没想那么多。 “如果顾东朝去了殷都,这蠢货早晚得坏事。”苏幕目色幽沉,“所以我得确定一下,这厮到底在哪儿?顾西辞不常与顾东朝接触,即便是夫人跟前,也不会与他说实话,但顾芸儿能问出实话来,如果……” 沈东湛点点头,原本还以为她是因为吃醋,所以戏弄顾芸儿。 如今看来,苏幕是时刻保持着清醒,又或者是血缘至亲的缘故,时时刻刻都在为对方着想。 “找到顾东朝,我们就可以安心的回殷都了。”苏幕揉着眉心,“怕就怕,雍王背后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弄得咱们措手不及。” 顾东朝要是进了殷都,来日顾家有动静,顾东朝的命……就是朝廷与南都的谈判筹码。 这蠢货一门心思想要荣华富贵,殊不知靠近雍王的时候,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脑袋都别在了裤腰上。 “雍王这混账东西,拿不到白玉龙戒,就想个法子,拿捏住了顾家的软肋,这么一权衡利弊,却也是极好的。”沈东湛狠狠的皱了皱眉。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爷,已经着人盯着了!”周南在外头开口。 沈东湛低低的应了声,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当时,谁也没瞧上顾东朝这个废物。 以后,怕是也会因为这个废物而坏事。 “且看看吧!”苏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殷都之前,她得弄清楚顾东朝的去向,否则如何能安心的,让顾西辞留在南都。 谁知…… 夫人王氏是真的不知道顾东朝的去向,这么些天了,城里城外,火急火燎的找,愣是没找到顾东朝的下落。 顾芸儿进门的时候,王氏也是刚从城外回来。 “我在城外都找了两日了,附近的村落也都找了,愣是没找到朝儿的下落。”夫人王氏泪眼迷离,短短数日,她已经行销骨瘦,憔悴得不行。 正是因为如此,王氏暂时不知道顾芸儿中过毒,且顾震已死的消息。 见着顾芸儿不说话,夫人王氏默默拭泪,“罢了,你先回去吧,我瞧着你的脸色也不太好,想来我与你兄长不在府中,累你担心了。” “娘,你真的不知道兄长去哪了?”顾芸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夫人王氏先是一愣,俄而不敢置信的望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娘还会把朝儿藏起来吗?若非找不到你兄长,我何至于出城两日难归?” “娘,那您知不知道,府内出了什么事?”顾芸儿心里发虚。 夫人王氏愣愣的瞧着她,心下陡沉,“出了何事?” “爹,没了!”顾芸儿刚说出口。 只瞧着夫人王氏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娘?快,快叫大夫!娘!”顾芸儿疾呼。 夫死,子失,可谓双重打击…… 第432章 大晚上的来找你? 夫人王氏醒转之后,直接回了将,军,府。 瞧着满目白绫,面色已然惨白到了极点,待进了灵堂,王氏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愣愣的瞧着上方的灵位,连哭都浑然忘了。 “娘?”顾芸儿低唤,“娘?” 顾西辞缓步上前,瞧着顾芸儿这副神色,他便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顾芸儿竟是个如此不识大体,不知好歹之人。 当初,顾震是念着姑娘家的名声要紧,所以才没有把她赶出去,与王氏和顾东朝一处,原就是给她留了退路。 谁知道,烂泥始终是扶不上墙的。 “夫人?”顾西辞行礼。 夫人王氏终是回过神来,瞬时泪如雨下,“老爷走的时候,可有什么交代?” 顾西辞知道,她问的交代,是指她与顾东朝。 “没有。”顾西辞摇摇头。 闻言,王氏顿时掩面嚎啕。 “你胡言乱语什么?爹走的时候,只有你和刘徽那个奴才在场,你们二人合谋,要谋夺我顾家的家产罢了!”顾芸儿理直气壮,“娘,您不能听他的片面之词。” 顾西辞面无波澜,不争辩不驳斥,淡淡然的站在那里,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异样。 王氏这会早就被悲伤冲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站起身来就朝着棺椁走去,待走到了棺椁之前,更是哭得难以自抑,眼泪珠儿不断的滚落,哭声压抑,让人闻之心酸。 “娘?”顾芸儿急了,这个时候若不振作起来,那自己以后还剩下什么?保不齐连嫁妆都没有,以后可怎办? 王氏伏在了棺椁上,已然泣不成声。 “娘?”顾芸儿疾步上前,“娘,爹已经没了,您是不是要跟兄长一道,回府主持大局?您是爹的正妻,爹虽然把您和兄长赶出去了,可爹没有写下休书,您还是这里的女主人。” 王氏泪眼朦胧的望着顾芸儿,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良久。 “娘,您别糊涂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得振作,这顾西辞也不知道对爹动了手脚,爹临走前只见他,不见我们,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顾芸儿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娘,您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第701章 闻言,王氏转头瞧着顾西辞。 顾西辞近前,拱手作揖,“爹从未写过休书,也没想过要写休书,若是夫人您要回来主持大局,西辞没什么可说的。” “娘,这是好机会,您一定要为我和兄长做主啊!”顾芸儿忙道。 王氏徐徐站直了身子,瞧着上方的灵位,又瞧着顾芸儿和顾西辞,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哀戚。 “娘?”顾芸儿愣怔,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瞧着顾芸儿,“给你爹上过香,守过灵了吗?” “我……”顾芸儿一怔,面上有赧色,“娘,我此前中毒,身子虚弱,没办法为爹守灵,但是等我身子好些,我一定会尽孝的。” 王氏转头望着顾西辞,“你一直守在这里?” “是!”顾西辞不多话,就一个字。 王氏流着泪,轻轻抚过棺椁上的雕纹,“终究可以歇一歇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不用一人独自扛着那么多事。老爷,你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这一次,再不会有噩梦会缠着你,让你寝食难安,夜不成眠了。” “娘?”顾芸儿只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顾西辞没有资格……” 音未落,王氏冷声厉喝,“你给我闭嘴!” 这倒是把顾芸儿给惊着了,站在原地愣是没反应过来。 “娘?”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王氏深吸一口气,“你不曾为你父亲守灵,却还要在这里大放厥词,只为了自己那么点蝇头小利,你不配当顾家的女儿,没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滚出去!” “娘,您糊涂了,我是您的女儿,他顾西辞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野……”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顾芸儿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耳蜗嗡嗡作响,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嘴里满是咸腥味。 “娘?”顾芸儿眼中噙泪,“你打我?” 王氏流着泪站在那里,“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顾芸儿捂着脸,顾西辞也愣了一下。 只不过,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顾西辞不方便插手,便默默的回到原位,继续跪着将冥币丢进火盆里。 “你连孝道都不知为何物,在你爹灵位前放肆无状,顾西辞再不对,他今儿跪在这里为你爹守灵,那就是尽孝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因为什么,打量着我这个当娘的不清楚吗?平素惯得没边,以至于做事不分场合,连良心都让狗吃了!”夫人王氏,流泪怒斥。 顾芸儿觉得委屈,自己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母亲和兄长,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可最终结果不是一样吗? 不想便宜了顾西辞这个外人,这有什么错? “娘,我们才是一家,他顾西辞算什么东西?”顾芸儿泣泪,“您是真的糊涂了?” 王氏摇摇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脑子清醒过。你爹英雄盖世,领兵打仗一辈子,什么时候顾及过荣华富贵,偏生得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只看眼前不看将来!” “娘?你太让我寒心,太让我失望了,你不配为人母,不配当我母亲!”顾芸儿捂着脸,哭着往外走。 欢儿赶紧搀着她,毕竟自家小姐的身子骨还虚着呢,经不起折腾。 “这……”萍姑搀着摇摇欲坠的往事,“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王氏狠狠的闭了闭眼,将面颊贴在了棺椁上,“老爷他的一番苦心,终究是让他们给废了!是我不好,我没有管教好儿女,是我的辜负了老爷的重托,是我……对不起老爷!” “夫人?”萍姑流着泪,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西辞跪在那里,“将,军,府需要夫人来主持大局,西辞没什么异议,还请夫人放心!眼下府内该除的已经除去,算是彻底的清静了,不会再有那些腌臜之事。” “顾怜儿与顾南玉,与雍王联手,背叛了老爷。”夫人王氏其实都清楚,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委实不知情。 毕竟,她为了找顾东朝,已经出了城。 “顾怜儿挟持长姐,对长姐下毒,事败之后被顾南玉杀人灭口。”顾西辞三言两语,便将最近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夫人王氏拭泪,大概是悲伤过度,身子有些疲软,幸得萍姑搀着,才不至于倒下。她亦步亦趋的行至火盆旁边,跪在蒲团上,神情略显呆滞。 “顾南玉和姨娘柳氏,已经被父亲送去了府衙,府衙那边已经以杀人罪敲定,三日后问斩。”顾西辞平静的说着,不带任何情愫。 夫人王氏扬起头看她,“问斩?” “顾南玉杀了顾怜儿,一命偿一命。”顾西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氏拭泪,“可是柳氏和顾南玉,他们是……是江家……” “爹走之前下的令,谁也不能违抗。”顾西辞道,“他们还冒充了江家的后嗣,触怒了爹,所以爹没有手下留情。” 连带着姨娘柳氏,一道处置干净,免得来日给顾西辞留下祸患。须知,他们母子既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顾震便再也不能留他们了…… 王氏神情恍惚,就这么定定的瞧着不远处的棺椁,数十年的夫妻,有过夫唱妇随,有过面红耳赤,如今却只剩下天人永隔。 回忆倒灌,王氏泪如雨下,“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一别就是数年不回家;后来回家了,却又后院成群,怨怼成偶;可是以后,想再见……只能是梦中了。” 第702章 谁还没个,年少懵懂的时候? 少时不知生死重,懂时已是肝肠断。 “夫人?”顾西辞皱了皱眉。 王氏艰难的挤出一抹笑,“老爷既然把顾家交给你,我便相信你一定可以保住顾家,朝廷对南都虎视眈眈,断然不可大意。只是,老爷想送我和朝儿走,终究是没能、没能……是我辜负了老爷的苦心,我对不起他。” “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兄长。”顾西辞躬身。 王氏哭得伤心欲绝,已然说不出话来,忽然间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晕死过去。 “夫人?” “夫人?” 王氏被快速抬了下去,云峰这才上前。 “公子?”云峰有些担心,“这大公子会去哪儿呢?夫人这样找都没找到,别是出事了吧?” 顾震虽然女人众多,但是留下放后嗣不多,眼下只剩下正房这一脉嫡子,若是顾东朝真的出事,那顾家岂非要绝后? “派人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顾东朝。”顾西辞隐隐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怕是不简单。 云峰行礼,“是!” 南都内外,翻天覆地。 可不管怎么找,始终未见顾东朝的下落。 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说句不好听的,南都原就是顾家的地盘,如果连顾家的人都找不到顾东朝的下落,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顾东朝出了事,怕是性命攸关,另一种就是他已经离开了南都。 一直到了夜里,云峰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顾东朝的下落。 “公子?”云峰自个心里都没底了,“怕是不太好。” 顾西辞站在灵堂外头,“方才夫人来过了。” 只不过伤心过度,又晕了一次。 “公子?”云峰迟疑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都在找大公子。” 顾西辞皱了皱眉,“东厂和锦衣卫?” “而且他们的人比咱们更早下手,只是……”云峰摇头,“怕是也没有结果。” 顾西辞叹口气,着管家帮看着灵堂,兀自朝外头走去。 云峰赶紧跟上,也不知道自家公子这是要去哪?及至马车停在了馆驿外头,云峰才恍然大悟,这是来找苏幕和沈东湛呢! 轻车熟路的,顾西辞直接进了馆驿。 打从顾西辞进门,东厂的蕃子就已经将消息送到了苏幕跟前。 “冲着顾东朝来的。”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点点头,“可是……南都城都快找遍,也没发现顾东朝的下落,这里面怕是真的有名堂。” “何止是有名堂,简直是问题大了!”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顾西辞径直进了门,屋内并无沈东湛的踪迹,唯有苏幕一人。 “坐吧!”苏幕开口。 年修连茶都已经泡好了,显然苏幕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我不能出来太久,就不与你兜圈子了!”顾西辞开门见山,“我在找顾东朝的下落,东厂的人若是有什么线索,还望及时周知。” 苏幕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明白顾东朝对顾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人没找到人。” “顾公子,不瞒您说,不只是咱们的人没找到大公子,连锦衣卫的人也是束手无策。”年修说的是实话,“顾公子,这儿是顾家的地盘,是南都城,试问谁敢轻易动顾家的大公子?” 顾东朝再落魄,那也是顾家的嫡长子,改不掉的是骨子里的血脉相连。 傻子,才会去动顾东朝。 “其实你心里没底,所以才会连夜过来。”苏幕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锦衣卫的人还在找顾东朝的下落,沈东湛至今还没回来,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南都成内,敢动顾东朝的,除了我们还有一人。” 顾西辞面色沉沉,扶着桌角慢慢的坐下,“雍王。” “如果顾东朝死了,那倒也罢了,一了百了,对我而言这是好事。”苏幕面无表情,优雅的放下杯盏,直勾勾的盯着他,“如果他没死,还跟着雍王去了殷都,那可就麻烦了!” 顾西辞抬眸,不语。 一旁的云峰,原本听得苏幕说“顾东朝死了是好事”时,还有些心里不忿,但听到后面……他终于明白了苏幕的苦心。 “顾家大公子被雍王所利用,顾家军定然是投鼠忌器,来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是什么都不及了!”苏幕垂眸,“雍王城府甚深,顾东朝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顾家连同顾家军,都会成为朝廷的囊中之物。” 这话说得还是挺委婉的,若是再说得直白点,那就是一粒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 一个顾东朝,会害死整个顾家和顾家军。 “他若不是姓顾,我倒是可以替你……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诚然,以东厂苏千户的手段,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 可顾震对顾西辞有恩,顾家被李琛这么一搅合,就剩下这么三瓜两枣的,若是再给杀了……顾震怕是会从棺材里蹦出来。 “你莫胡来。”顾西辞起身,“顾家不能没有大公子,顾东朝再不济,那也是爹的嫡长子。既然你也没有消息,那我先回去了!” 第703章 苏幕坐在那里,就这么目色微沉的盯着他,“你还好吗?” “不好也得好,若然我现在倒下,那么顾家就全完了!”顾西辞拱手,“告辞!” 苏幕起身相送,“路上小心。” 闻言,顾西辞心神一震,不由的回眸看他。 苏幕站在檐下,微光落于身后,恰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但口吻淡淡的,透着些许担虑,显然是为他担忧。 顾西辞点点头,抬步往外走。 匆匆来,匆匆回。 “他以一己之力担起顾家的重责大任,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诟病。”年修幽然轻叹,“这当家人,不好当。” 苏幕眯了眯眸子,“密切关注,殷都的消息,怕就怕……人已经去了殷都。” “如果人已经去了殷都,那咱们是不是要赶紧回去?”年修低声问。 苏幕点点头,“如果已经回到了殷都,那我们就该走了,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盯着那蠢货才是要紧的,否则整个顾家,都得被顾东朝给玩死!” “沈指挥使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消息?”年修这话刚说完,沈东湛和周南就进了门。 周南抢先一步,“是有消息,但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闻言,苏幕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沈东湛,瞧着他这副神色,心里隐约有了底。 “跟着雍王走了?”苏幕问。 沈东湛摇头,“倒不是跟着雍王走了,而是极有可能被雍王带走了。” “这不是一样吗?”苏幕皱了皱眉。 周南又道,“可不一样,被带走……那就有点不自愿的意思,咱们找到了两个老乡,说是瞧见了那么一眼,顾大公子是被人搀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这辆马车就出了城。” “出了城,就再也没回来?”苏幕凝眸。 沈东湛目色沉沉的望着她,“至少有了线索,人是活着被带走的,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来日就麻烦了,这顾东朝就跟悬在脑门上的剑似的,随时都会掉下来……要人命!” “顾震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东西?”苏幕揉着眉心,瞧了年修一眼,“你去一趟顾家,不管这线索有没有用,且让顾西辞有个心理准备。” 年修颔首,“是!” “看样子南都不能待了,得早些回去,不然那这蠢货为了顾家的家财,会上了雍王的当,玩死所有人。”沈东湛叹口气。 苏幕正有此意。 然则,年修刚走出去没多久,又慌慌张张的回来,“爷,顾家那位麻烦精来了。” 苏幕:“??” “就是那位顾大小姐吧?”周南会意。 年修点点头,“奴才瞧着,是冲着沈指挥使来的。” 苏幕骤然扭头,盯着沈东湛。 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与我无关。” 撇得倒是干净又迅速。 “爷?”周南低低的开口,“卑职可都听说了,今儿在灵堂内,这位顾大小姐挑唆顾夫人,对付顾西辞没成,挨了顾夫人一巴掌,这大晚上的……” 年修抬头瞧着漆黑的夜色,幽幽的接下周南的话茬,“天黑好办事。” 沈东湛:“……” 苏幕:“……” 第433章 裹着毯子送回去 有那么一瞬,沈东湛想活埋了周南和年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转而瞧着面无表情的苏幕,这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这事还真是不赖他,只怪顾西辞那厮矫情。 “若是当初顾怜儿挟持她的时候,药量再重一些,许是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沈东湛只觉得脑仁疼,尤其是面对这些儿女之事。 早前一个沐柠,如今再来一个顾芸儿,还让不让人活了? “爷,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人都到了门前,还是想想该怎么打发了她才好!”周南直摇头,“没成想,到了这南都地界,还遇见个硬茬。” 王八咬着不撒嘴,死缠烂打不放手。 “爷?”年修一怔。 乍见着苏幕往外走,沈东湛也愣了一下。 周南刚要上前,冷不丁被沈东湛一个眼刀子给撇了回来,乖乖的缩回了腿。 敢情,是让苏千户去应付? 年修紧跟在苏幕身后,快速出了自家院子,谁知拐个弯,自家爷便进了沈指挥使的院子,这下子就把年修给看懵了。 爷这是要挑大梁啊? 守着院子的锦衣卫,都是沈东湛的心腹,乍一眼苏幕进来,瞬时都愣了一下,手都扶在了剑柄上,又默默的面面相觑,终是徐徐转身,逃也似的快速撤离。 爷早前就吩咐过了,谁敢跟苏千户动手,就打断谁的狗腿。 眼下自家爷不在,若是他们动了手,到时候这账算在谁头上? 思来想去,还是眼不见为净,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看见,有什么事那也是爷自个的事,与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关系。 “倒也识趣得很!”年修小声的嘀咕。 进了卧房,苏幕轻车熟路的点灯,“去泡茶。” “是!”年修抬步就走。 顾芸儿领着丫鬟,亦步亦趋的进了院子。 “小姐,这院子内外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欢儿有些心慌。 还真别说,的确没有。 第704章 顾芸儿愣怔了一下,“多半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把人都撤了吧?” “是吗?”欢儿搀着自家小姐,对这话是一百个不信,就沈指挥使那副冷淡的样子,像是能善待顾芸儿的? 扯! “自然是!”顾芸儿蜜汁自信,毕竟顾家在南都多年,她一出去就有人吹捧着,什么好话都可劲的送到她眼前,“我爹是大,将,军,谁敢对我不敬?” 欢儿不敢吭声,要知道,现在……主家都没了,谁还会真的顾念着,她这位顾家大小姐呢? 谁知,顾芸儿进了门,还来不及欣喜,便已经僵在当场。 “苏千户?”顾芸儿愣怔,想着是不是走错了? 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走错。 “顾大小姐,很是诧异?”苏幕坐在那里,“坐吧,这儿也没外人,沈指挥使暂且不在。” 顾芸儿一听沈东湛不在,这心思也就淡了,“既然沈大哥不在,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我这就先回去。” “你来都来了,若不把话说清楚,怎么心甘情愿的走?”苏幕勾唇笑得邪冷,“坐下吧,茶都泡好了!” 顾芸儿眉心微凝,“苏千户这话倒是有意思了,你是觉得,你能代表沈大哥?” “人都坐在这屋子里了,你觉得呢?”苏幕阴测测的睨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低哑的干笑两声,“外头看守的人,都被我杀了,顾大小姐要出去找找看,尸体藏在何处吗?嗯?” 她尾音拖长,唇角带笑。 可顾芸儿却觉得,苏幕那双眼睛里,满是嗜血的狠戾,让人见着浑身发毛,打心里怵她,“你、你敢杀了锦衣卫的人,就不怕沈大哥找你算账吗?” “在他找我算账之前,顾大小姐是不是得先考虑一下,自己有没有命,活着走出这屋子?”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桌案上的佩剑,仿佛……随时都会冷剑出鞘。 这倒是真的把顾芸儿吓着了,若是在别的地方,她倒是没那么担心,可这儿是沈东湛的屋子。 如此这般,说明什么? 说明苏幕心狠手辣,会将她杀死在沈东湛的院子里,继而将罪名推给沈东湛,如此一来顾家和锦衣卫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而苏幕呢? 置身事外。 一想到苏幕杀了自己,还逍遥法外,顾芸儿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瞧着顾芸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苏幕单手抵额,烛光中那张雌雄难辨的脸,渐渐溢开瘆人的邪笑,“顾大小姐虽然不似二小姐这般天姿国色,却也生得标致,何苦要在沈东湛这一棵树上吊死?” “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顾芸儿抿唇。 苏幕勾唇,“我这人喜欢审时度势,此一时彼一时。顾大小姐没发现,自个现下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你爹已经死了,我给你点脸面,才尊你一声顾大小姐,要不然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顾芸儿咬着牙,一双美眸微微泛红。 年修奉茶,其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门口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看得顾芸儿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喝茶,慢慢聊!”苏幕端起杯盏,慢条斯理的饮茶。 顾芸儿哪里还有心思饮茶,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苏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苏幕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就算苏幕什么都不做,往跟前这么一坐,顾芸儿便有些想哭的冲动的。 外头皆传,东厂苏千户……杀人不眨眼,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谁落在她的手里,必定会生不如死,是个实打实的魔头。 这人如此阴森可怖,顾芸儿自然是越想越害怕,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带着哭腔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家有和沈东湛联姻的准备?”苏幕问。 顾芸儿瞬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嗯,这是实话。 “那你为何深夜来找沈东湛?”苏幕明知故问。 顾芸儿瞧着苏幕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真真是叫苦不迭,“我、我就是仰慕沈大哥而已,没别的意思。” “真的没别的意思?”苏幕瞧着她搁在桌案上的手,指尖微蜷起,下意识的好似掩着什么,不由的笑出声来,“有些事做一次就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可就没意思了!” 顾芸儿猛地愣住。 “还不明白吗?”音落瞬间,苏幕忽然掌心拂风。 顾芸儿瞬时尖叫,身子骇然翻倒在地上。 “小姐!”欢儿疾呼。 年修疾步上前,二话不说便将顾芸儿袖中的东西取出,毕恭毕敬的呈给了苏幕,“爷!” “好东西,得分享。”苏幕指尖轻夹,小小的一个纸包,藏着那天夜里,顾芸儿对沈东湛做过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样,她跟沈东湛才跨过了最后一步。 说起来,还得多谢这顾芸儿。 “堂堂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居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锦衣卫都指挥使,哦……还是齐侯府世子。”苏幕冷眼睨着倒在地上,浑身打颤的顾芸儿,“如果顾震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副德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顾芸儿面色瞬白,却见着苏幕弯下了腰,捏起了她的下颚。 第705章 “顾芸儿,我再说一遍,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你的念头收一收,免得坏了我的好事,我会忍不住……送你去军营。”苏幕压低了声音,“你要相信,如果我想让一个人消失,那这个人肯定会消失得无声无息,即便你是顾家的人。” 顾芸儿呼吸急促,“你、你莫要胡来,我以后再也不敢靠近沈大哥了,再也不会了,你放心便是!我、我这就走……” “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而回,多不好意思?”苏幕幽幽的叹口气,摸着下巴思虑了半晌,“不如这样,我送你回去吧?总归不能太失礼。” 顾芸儿骇然瞪大眸子。 不瞬,东厂的蕃子扛着一卷毯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馆驿,也不上马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穿街走巷,真真惹人注目。 周南站在馆驿门前,啧啧啧的直摇头,“这招,可真是够毒的,如此一来,顾大小姐怕是再也没脸找您了!” 软刀子杀人,那才是真的杀人诛心。 “总算送走了!”沈东湛如释重负。 他才不在意,苏幕是怎么把顾芸儿弄走的,反正别来扰了他与苏幕便是。 只不过,这似乎是皇帝传召侍寝时的场面,委实有点意思! ………… 大,将,军府。 顾西辞正在守灵,乍听得来信,说是苏幕来了,心下微微一怔。 “夫人已经去了前厅。”云峰忙道。 顾西辞眉心微蹙,叮嘱底下人看着点,起身往外走,源于顾震对东厂的厌恶,所以顾家的人,多数不怎么喜欢东厂的人,眼下苏幕进门,还不知夫人王氏会如此冷待。 然则,到了前厅的时候,顾西辞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瞧着地上那一卷地毯,顾西辞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当下抬头望着苏幕,“苏千户,你这是……” 苏幕将那包东西放在了桌案上,冲着夫人王氏笑道,“小丫头,你来告诉你家夫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欢儿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这……” “这是何物?”夫人王氏直勾勾的盯着欢儿,“你家小姐呢?” 欢儿扭头望着那卷毯子,惊得王氏骇然起身,心里知道了,却又不敢出声,免得惊了底下的人,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苏幕也不着急,只浅浅勾唇,“东西送回来了,分毫不少,纹丝未动。顾家这么重的大礼,咱们可消受不起!” “这……”王氏喉间滚动,面色铁青,狠狠的剜了欢儿一眼,“简直是混账!” 欢儿吓得连连磕头,哭着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是小姐自己……” “你给我闭嘴!”王氏断然不愿,这些污言秽语流出,自然不会让欢儿开口,赶紧将纸包收进掌心里捏着,“都给我下去!” 除了萍姑,底下人全都退了下去。 顾西辞看了云峰一眼,云峰会意的退到门外站着。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苏幕怀中抱剑,“我念着顾家门庭,不想污了顾老,将,军的身后名,只能做到如此了!若有下次,我可不能保证,顾家会不会再出一次殡!” 夫人王氏面上挂不住,自己教出来的一双儿女,儿子不成器,女儿更是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事,登时眼前发黑。 幸好萍姑和顾西辞赶紧搀住她,扶她到了一旁坐着。 “她去了馆驿?”顾西辞问。 苏幕瞧着那卷毯子,“人都在这儿,总不至于是我劫的吧?我用不着女人,这点想必不需要我解释吧?” 世人皆知,苏幕乃是个阉人。 既是阉人,这些福气消受不了。 “多谢苏千户!”王氏还是明白的,苏幕虽然卷着顾芸儿这样回来,但好歹也是给了她颜面,否则闹起来,顾芸儿这辈子的名节都将毁于一旦。 女儿家,名誉最重要。 丢了,便如同失了命。 “谢就不必了,还望顾夫人多加管束。今儿这是晚上,瞧见的人不多,若是白日里再闹一场笑话,那顾家可就真的成了南都的笑话。”苏幕拱手作揖,“告辞!” 顾西辞瞧了王氏一眼,“我去送送!” “好!”王氏点点头。 语罢,顾西辞便紧跟着苏幕身后,走出了厅门。 待人都走了,王氏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的低喝,“还不滚出来!” “娘?”顾芸儿从毯子里面,探出个头来,眼眶通红,身子抖如筛糠。 王氏扶额,狠狠的闭了闭眼,“萍姑,送她回去。” “是!”萍姑行礼,赶紧与欢儿一道,将人从毯子内捞出来,“大小姐,老爷尸骨未寒,您可千万别再闹了,赶紧回去吧!” 若是真的惹出笑话,那顾家就真的成了笑话。 没了顾震的顾家,就等于拔了牙的老虎,闹不好是会被人吞掉的……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纸包,颤颤巍巍的去了灵堂,扑通就跪在了棺椁前,“老爷,是妾身不好,教出来的竟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是妾身给您丢人了……” 说到情深处,王氏泣不成声。 她是真的伤心,真的难过,真的失望透顶…… 顾西辞送苏幕出去,长长的回廊上,二人比肩而行,走得不紧不慢。 “她是去对付沈指挥使的吧?”顾西辞还不知道,顾芸儿那德行吗? 第706章 苏幕能留她性命,实属不易。 “我是看在你和顾震的面上。”苏幕直言,也不与他拐弯抹角。 顾西辞点点头,“我知道。” “外头不太平,你且留着心。”苏幕顿住脚步,“若非如此,我才懒得送她回来,就这么个东西,不值得我走这一遭。” 顾西辞敛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东厂的苏千户。” “我不送她回来,到时候她死在外头,不知道是要赖上我东厂,还是赖上锦衣卫!”苏幕轻哼,“我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不管是赖上东厂还是锦衣卫的,对苏幕而言都是一样的。 “多谢!”顾西辞拱手。 苏幕继续往前走,“话说到这儿,你这个心里有数,这毕竟是南都,我与沈东湛不方便出手,免得到时候传到朝廷的耳朵里,多增是非。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安排,自个处置为好!” “嗯!”顾西辞点头。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免不得提醒了他一句,“你已经是顾家的家主,就该担起家主的责任,顾家是倒下还是再生辉煌,且看你自己了!” 谁都,帮不了他。 “我知道!”顾西辞报之一笑。 苏幕抬步就走。 及至苏幕走出了顾家,没入夜色之中,顾西辞仍站在门口的灯笼下,定定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公子,苏千户已经走了。”云峰提醒,“您是不是也……回去呢?外头风大,您仔细身子。” 这两日,顾西辞为顾震守灵,整个人都憔悴了。 “她都瞧出来了。”顾西辞苦笑两声。 云峰叹口气,“能坐到东厂千户的位置上,可不是谁都有这能耐,栾胜是什么人?那可是心狠手辣的主,他能瞧得上眼的,必定也是有能力的。” 只不过,苏幕的日子不好过,不似表面这般轻松,倒是真的…… “都布置好了吗?”顾西辞问。 云峰点点头,“您只管放心便是,已然安置妥当。” “好!”顾西辞转身往门内走。 顾家的大门,重新合上。 苏幕缓步走在南都的大街上,倒也不急着回去,路边寻了一个面摊子坐下。 “掌柜的,来两碗面。”年修喊了一声。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掌柜赶紧去煮面。 苏幕拿了一双筷子,桌案上抵了抵,眼角余光落在了身后位置,只瞧着有几个探头探脑的东西,如同尾巴一般,如影随形。 “爷?”年修低唤,“要不……” 苏幕勾唇,“后脑勺长眼睛,不挺有趣吗?顺便看看,他当了这顾家的家主,是不是真的能担起这责任。” 若是他挑不起这担子,她怎么放心回殷都? “是!”年修不敢擅动。 一抬头,沈东湛和周南,默不作声的坐在远处的角落里,也叫了两碗面。 年修:“……” 这下,可不止后脑勺长眼睛。 “不管他们。”苏幕瞧着掌柜端上来的面,捻着筷子拨弄着热气,“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年修低眉,拨弄着碗中的面,“如您所料,顾二小姐的毒,的确不是药铺里买的。” “呵,真是阴魂不散。”苏幕轻嗤,“这都交手多少回了?还不死心。” 年修扯了一下唇角,“多半是不死不休。” “明儿顾家出殡,一下子抬出两副棺材,倒也热闹。”苏幕往嘴里送了口面,滋味甚好,“盯着点,别出岔子!” 年修颔首,“是!” 热腾腾的面,正好暖了这夜色寒凉。 第434章 阿姐 苏幕也不管他们,兀自与年修吃着面。 夜风呼呼的吹着,街面上行人不少,只是各走各的,谁又会留心谁呢? “爷,苏千户很不高兴。”周南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我不瞎!” 周南撇撇嘴,想来也是,苏千户什么事儿都干过,唯独没做过收拾情敌的事儿吧?转念一想,不对,也不是情敌,这顾芸儿算哪门子的情敌,充其量就是枝头的烂桃花,还没来得及盛开就被苏千户给掐了。 “爷,这后面的尾巴,有点讨厌。”周南眉心微凝。 沈东湛这才回过神来,捻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她都没说处置,你急什么?” 保不齐,留着有用。 如此,周南便也不在多言,大口大口的吃着面。 只是他这碗面都快见底了,也没见着自家爷吃一口,光拿着筷子拨弄面条,一动不动的瞧着不远处的苏幕。 周南皱了皱眉,“爷,别浪费?” 沈东湛:“……” “我吃。”周南默默的将空碗挪开,端起沈东湛的那碗面,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沈东湛扶额,“你晚上没吃饭?” “攒着!”周南回答。 沈东湛:“……” 那边,苏幕已经吃完了面,年修放下了银子。 二人快速离开,瞧着方向,应该是回馆驿去。 沈东湛侧过脸,以眼角余光睨了一眼身后的动静,坐在原位没有动弹,他们二人暂时不能跟着去,必须与苏幕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幕倒也没有再四处逛,直接回了馆驿。 毕竟,沈东湛很快就会回来,他们还得商量明日之事。 第707章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苏幕已然沐浴更衣完毕,沈东湛才跳墙进来。 见状,年修赶紧退出了房间。 “去溜达了一圈?”苏幕拢了拢衣襟,盘膝坐在窗口位置。 沈东湛点点头,合上房门和窗户,这才疾步走到她跟前,撩了袖子坐在了她对面位置,学着她这般盘膝而坐,“这帮人倒也狡猾,居然没有回到老巢,而是一直在城内兜圈子,三三两两的住在各家客栈里。” 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城内只有落脚点,而没有老巢。 “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城外,另一种来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无需窝在一起再行商量。”苏幕倒了两杯水,往他跟前搁了一杯,“还有什么发现吗?” 沈东湛摇摇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等明日了!” “明日!”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这帮混账东西,真是阴魂不散,走哪儿都跟着,奈何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老巢,没办法把他们一锅端了!” 沈东湛点点头,“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暂时没给咱们下毒,也免了咱们的手忙脚乱。” “是没给咱们下毒,倒是抽了空,利用顾怜儿对顾家动手。”苏幕揉着眉心,“闹得顾家,鸡飞狗跳,自个还在背后躲清闲,什么事儿都没有,倒也真是厉害!” 沈东湛轻哼,“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连顾伯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雍王身上,全然没想到这城外还藏着一个马蜂窝。” “大意了。”苏幕说这话,其实也不准确。 确切的说,不是顾震大意了,而是顾震彼时濒死,所以想不了那么多。 “明日,估计会很热闹!”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没能拿到白玉龙戒,他们肯定不会死心,如今顾家的家主成了顾西辞,那么只要抓住顾西辞,又或者杀了顾西辞,换个人掌控顾家。” 如此一来,白玉龙戒就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东厂的头上动土!”苏幕轻哼。 蓦地,苏幕的眉心跳了跳。 手背上,有一只不安分的手,正在肆意的摩挲着,再抬头,是某人眉眼含笑的神色,且看他这双有人的凤眸中。 曾经的清明矜贵,此刻盛放着桃花朵朵,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 苏幕快速撤了手,“你克制点!” “这不是殷都,这是南都。”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她,音色蛊惑,那神色真真能勾人,烛光里宛若摄人的妖。 苏幕深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沈夫人?”沈东湛磁音绕耳,“沈夫人?” 苏幕白了他一眼,“你闭嘴!成日就想着那些事,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牛要下地,总归也得喂饱吧?”沈东湛幽幽的叹气,“这空着肚子还要耕地,可不太地道,苏千户以为呢?” 苏幕别开头,“我记得当初,还有人在背后,喊我一声阉狗、阉贼不是?” “谁?”沈东湛煞有其事的问,“哪个没心肝的,敢这样说?” 苏幕忽然伸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颚,“便是……这个没心肝的!沈东湛,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咱是不是得算算账,我这厢可不喜欢一直吃亏。” “沈夫人要如何算账?”沈东湛冷不丁别开头,含住她微凉的指尖,“以身相偿,可好?” 苏幕眉心紧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初的沈指挥使,清冷孤傲,谁都不曾放在眼里,那叫一个高不可攀,目中无人。” “你都说了,那时候是目中无人,而现在我眼里有人……心上人!”他含情脉脉的望她,“心唯有一颗,只在胸腔里,我想要一直看着,可不得低头吗?” 对自己这颗心低头,自己与自己和解,自己对自己认输,没什么可丢人的,横竖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苏幕愣了愣,对于这话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就拿我爹来说,这辈子什么荣耀什么威风都尝过了,临了临了的,还不是只对我娘低头?虽说的确技不如人,打不过我娘,但我爹服软也是真的。”沈东湛勾唇,“爹说,对自己的女人低头,不丢人。” 苏幕被这话逗笑了,“所以你爹在前面跑,你娘在后面追杀他?” 沈东湛:“……” 很显然,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夫人?”沈东湛巴巴的瞧着她。 苏幕瞧了一眼窗外,俄而又瞧着眼前的沈东湛,微微抿了一下唇,“抱着?” 话音刚落,整个人业已腾空而起。 沈东湛的速度自然是极快,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你……”还不等苏幕开口,人已被放在了床榻上。 帷幔骤垂,春宵一夜值千金。 夜色沉沉,正当好眠。 天还没亮,沈东湛利索的爬起来,仔细的为苏幕掖好被角,更衣完毕跳出了后窗。 苏幕翻个身,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枕边,只觉得浑身酸疼,便闭上眼睛继续小憩。既是醒了,想要再睡是不可能的,但是闭着眼想想,出城之后该如何安排,倒也可行。 年修在外头守着,瞧着东方的鱼肚白,一点点的扩散。 晨光熹微,晨起风凉。 今儿的南都,很热闹,但这热闹不属于活人。 素白的冥币漫天飞舞,冥音阵阵不绝于耳。 第708章 顾震素来并不高调,往日里不是府内就是练兵场,甚少会出现在街头,没成想最是高调的出现在街头,竟是他过身之后。 铮铮铁骨一朝去,来日何人忆将,军? 沈东湛领着锦衣卫的人,跟在队伍的后面,两家是世交,他这个顾震口中的“贤侄”来送一送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西辞扶柩送灵,眼眶通红,没有爹的顾家,还是家吗? 夫人王氏,几番哭得不能自已,所幸被身边的人搀着,才能面前送灵出城。 送殡仪仗,浩浩荡荡,冥币漫天飞舞。 满城百姓夹道而立,在棺椁送出城门的时候,齐刷刷的跪地相送。 有顾震在,南都何其安生稳定,轻徭薄税,百姓安居乐业,连朝廷的人来了,都拿他们这里没办法。 是以南都的百姓都知道,只要有大,将,军在,他们便温饱有余,不惧那些朝廷酷吏,不怕那些腌臜勾当,即便有什么重大冤案,若是能告到顾震面前,必能沉冤得雪。 在百姓心里,顾震是他们的天。 如今,天塌了…… 棺椁出城,身后百姓哭声连绵,甚至有百姓自发出城相送。 苏幕今儿穿着一身便衣,毕竟她是东厂的人,不方便送顾震一程,但不出城又如何能抓住那些腌臜东西? “爷?”年修紧随其后。 苏幕握紧手中剑,“人都安排好了吗?” “墓地周围,皆以安排妥当。”年修低声回答。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那就等着吧!” 好戏,即将上演。 仪仗停在了墓园外头,平地冷风卷,阵阵透心寒。 不管生前有多荣耀,临了临了的,都不过三尺之地,一尊棺椁。 顾西辞摔盆过后,停棺,祭奠。 苏幕远远的站着,瞧着顾西辞为顾震披麻戴孝,安排所有的入殓下葬事宜,脑子里却是煜城江家的废墟。 昔年家中变故,父母惨死,还是忠叔草草收敛,哪有这般礼数? 苏幕心头哀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年修偷摸着瞧了一眼,知道自家爷怕是有所感怀,可这事委实没法劝,毕竟昔人已逝,有些东西真的只能是一辈子的遗憾。 环顾四周,苏幕紧了紧手中剑,隐没在随行相送的百姓队伍之中,随时伺机而动。 待顾震的棺椁被抬下了墓葬,百姓行了叩拜礼之后,便也渐渐的散了,苏幕和年修虽然随着百姓散去,但也没有走远,只在墓地附近绕了一圈又悄悄的回来了,就蛰在树上,冷眼睨着底下的一切。 “爷?”年修低语。 顺着年修的视线望去,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树后面,隐隐绰绰的,有些脑袋时隐时现,简直就像是令人厌恶的苍蝇。 “随时准备!”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年修颔首,冲着树下的人打了个手势。 一切,准备就绪。 丧葬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抬棺、入葬、封土、祭拜。 顾西辞跪在了陵前,磕头尽孝。 夫人王氏则直接哭晕过去,被人扶到了一旁的简易棚里休息。 “节哀顺变!”沈东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是白事。 顾西辞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话音刚落,沈东湛面色骤变,拂袖间震开了突来的冷箭,冷不丁拽住了顾西辞,推到了一旁的刘徽身边,“保护好他。” “公子!”刘徽也是吓了一跳,手里的冥币之前当下撒了一地,慌忙拔剑横在身前,“快,保护公子!” 场面瞬时一片混乱。 顾西辞被沈东湛一推,委实有些慌乱,但这会反而冷静下来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卑职誓死保护公子!”刘徽眦目欲裂。 老,将,军刚刚过世,尸骨未寒,这些宵小之辈居然就忍耐不住了,还敢在墓前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家军众人皆不答应! 冷箭袭来,嗖嗖声响此起彼伏。 沈东湛骇然,“周南!” “是!”周南面色骤变。 这帮东西,居然真的敢在墓地动手,简直是畜生不如。 草丛里忽然冒出来黑影,齐刷刷的直扑而来,既然冷箭伤不了顾西辞,那便明刀明枪的来,只要拿住了顾西辞,一切就都好说了。 沈东湛持剑在手,一脚踹开扑来的黑衣人,“先找地方避一避!” “好!”刘徽也不是傻子,这帮人显然冲着顾西辞来的,先护住自家公子再说,否则一旦有伤,顾家军群龙无首,是要出大乱子的。 有沈东湛等锦衣卫挡在前头,刘徽带着顾西辞先往边上的小树林里撤去,而夫人王氏则被人护着,往另一边撤去。 一帮人,瞬时被黑衣人冲散开来,场面乱做一团。 “爷?”年修有些急了,“不下去吗?” 苏幕扫一眼底下的场面,眼见着顾西辞退入了小树林,这才松了口气,“没瞧见领头的……” 闻言,年修仔细的瞧着底下。 还真别说,都像是各自为战的,竟也没瞧见为首的人。 难道都只是乱糟糟的一团冒出来? “再等等!”苏幕耐着心,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下面还有沈东湛撑着。 双方交手,若真明刀明枪倒也罢了,可偏偏他们原就是鼹鼠,见不得人的东西,又岂会真的明刀明枪。 第709章 忽然间的白色粉末撒出,别说是沈东湛,饶是苏幕也跟着惊了一下。 几乎是第一反应,苏幕从树上飞扑而下。 “爷?”年修惊诧,已是为时太晚。 外衣骤然拂去,苏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去了袭向沈东湛的白色粉末,周遭众人顿生尖叫,吸入粉末者,或满地打滚,或捂着脖颈倒地挣扎。 “没事吧?”苏幕疾呼。 沈东湛真真是捏了把冷汗,方才委实没防备,幸亏苏幕及时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没事!撤!” 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这些下三滥的东西,眼下避一避是最好的。 “逐个击破!”苏幕明白他的意思。 与聪明人并肩作战,默契天成,不需要过多的话语。 “走!”沈东湛一抬手,众人快速往林子里撤去。 周南心有余悸,亏得苏幕用外衣拂开了这白色粉末,否则连自己都得跟着遭殃,当下跟着沈东湛退入林中。 顾西辞淡然自若的站在正中央位置,被刘徽等人保护得极好,他就这样冷眼看着林中的厮杀,似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该杀的杀,该灭的灭。 “公子小心!”刘徽死死的护着顾西辞,生怕他有任何的闪失,只是……环顾四周,刘徽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可这一时半会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刘徽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都是早前就安排好的,但也不可能安排得太多,否则就容易打草惊蛇,是以大批的军士虽然都在往这儿赶,但所需费时。 当初,顾西辞拿自个当饵,刘徽就极为反对,可除了反对,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对策,最后也只能顺了顾西辞的心意。 现在,刘徽后悔了。 眼见着乌合之众越来越多,这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谁见着都会心慌。 蓦地,不远处传来萍姑的尖叫声。 只瞧着夫人王氏跌倒在地上,胳膊上挨了一刀,此刻血流不止,再瞧着那些贼人,许是将未能得逞的气儿,撒在了王氏身上,动不了顾西辞便动顾夫人,发了狠似的持刀扑上去。 看这阵势,不死不休。 “保护夫人!”顾西辞下令。 刘徽岂敢离开顾西辞半步,可是…… 眼见着王氏即将受戮,刘徽整颗心都揪起。 恰,苏幕与沈东湛飞奔而来,刘徽这才松了口气,当即提着剑、领着人,直扑王氏而去。 “没事吧?”沈东湛忙问。 顾西辞点了一下头,“我没事,你们如何?” “没想到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苏幕咬着牙,“竟也没瞧出来,哪个才是脑袋?” 顾西辞凝眉,“先救夫人。” 王氏那头,战况有些激烈,许是见着众人都围在顾西辞身边,没法对顾西辞下手,便将怨气都撒在了王氏这头,以至于王氏惊慌失措,胳膊上砍了一刀,背上亦是鲜血淋漓。 “你去帮忙。”苏幕开口,“谨防有诈!” 沈东湛纵身而起,直奔王氏而去,周南紧随其后。 怕就怕他们到时候挟持了王氏,威胁顾西辞,是以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保王氏安全。 谁知下一刻…… “小心!”苏幕快速推开了顾西辞。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氏那头,谁也没料到林子深处,忽然有人放冷箭,以至于谁都没有在意。 冷箭贯穿了苏幕的小臂,瞬时鲜血淋漓,不过是一瞬间的反应,她已拔出了冷箭,脱手而出,直逼冷箭来源处。 “爷?”年修面色大变。 苏幕面色惨白,只瞧着胳膊上的血色,快速由红转暗。 “箭上有毒!”年修骇然。 顾西辞惊慌失措的冲上来,一把托住了苏幕的胳膊,当即脱口而出,“阿姐……” 那一瞬,苏幕笑了。 第435章 你是故意的吧?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西辞自个都愣了,人在情急之下所做出来的,喊出来的,皆属本能,是藏在骨子里的东西。 血缘这种事,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年修慌忙查看四下,所幸人都扑去救王氏了,注意力都在那头,倒是没人留心这边,真真是幸好!幸好! “不喊我苏千户了?”苏幕面色发白,瞧一眼胳膊上的血口子。 暗色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冒,顾西辞手忙脚乱的撕下衣角,快速勒住她的血口子,先止血再说,免得血流过多而出大事! 顾西辞没有吭声,自个喊出声来的,这会要咽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我可是听到了。”苏幕低笑了一声。 顾西辞捧着她那条受伤的胳膊,“都受伤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毕竟,某人之前给我讲了个睡前故事,还骗了我不少眼泪,这笔账我可都记着呢!”苏幕忽然捏起顾西辞的下颚,冷冷的低哼,“亲兄弟明算账,敢骗我……就该明白会有什么代价!” 顾西辞挣扎了一下,下巴都被她捏红了。 可见,她认真的。 下手的力道,不轻。 “回头再找你算账!”苏幕低呵,持剑便往林深处奔去,“年修,看好他!” 第710章 年修的脚都已经迈出去了,又被自家爷给差了回来,闷闷的瞧了顾西辞一眼,应了声,“是!” “苏……”顾西辞张了张嘴。 奈何,苏幕的速度极快,还不待他开口,她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林深处。 “苏幕呢?”沈东湛及时转回。 顾西辞忙指了指林深处,“受了伤,追进去了!” 闻言,沈东湛面色陡戾,提剑疾追。 受了伤…… 林深处,光线昏暗。 苏幕追到的时候,只瞧见地上倒着一具尸体,胸口扎着一支箭,箭羽上有血,多半是她方才甩出去的那一箭。 可地上除了一具死尸,似乎也没别的了。 不过…… 苏幕蹲下来,瞧着树根底下的草丛里,略有些血色,当下凝眉仰头。 刹那间,寒光乍现。 冷剑自头顶贯下,若非苏幕反应迅速,只怕难逃一死。 苏幕纵身一跃,反手便是一剑。 冷兵器接触的声响,让满林子找人的沈东湛骤然顿住脚步,下一刻直奔此处而来,一颗心高高提起,满脑子都是顾西辞那一句:受了伤…… 到底是东厂出来的,即便受了伤又如何? 只要还有一口气,苏幕就会拼尽全力,完完全全,如同杀人工具一般,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每一招每一式,皆不留余地。 东厂杀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不管对方是谁,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苏幕也不会放他逃出生天,敢对顾西辞下手,今儿不除,必会养虎为患。 苏幕出剑,几乎是玩命一般,对方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别人出剑各自保留余地,也是因为贪生怕死的缘故,总归要给自己留条命。但苏幕不一样,动真格的时候,则是抱着必死之心…… 冷剑脱手而出,苏幕纵身而起,一脚踹在剑柄上。 刹那间,鲜血迸溅。 冷剑穿胸而过,若非对方慌乱之中偏开了身子,这一剑足以穿心。 大概是真的怕了苏幕这不要命的打法,对方学了她一招,拔剑甩出,血色弥漫于空中,苏幕飞身握住甩来的剑,旋身便是一脚,将那人狠狠的踹出去。 人和血一道飞在半空,落地的时候发出震耳的闷响。 苏幕稳稳的站在原地,冷剑在手,血沿着剑刃徐徐落地,胸口血气翻涌得厉害,喉间满是腥甜滋味,即便如此,面上亦无半分动容之色,依旧是最初的冷冽决绝。 “五毒门的腌臜东西,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苏幕站在那里,低声冷呵,“趁早滚回你的老巢,让你的主子出来,省得我一次次的找。” 被苏幕这一剑、这一脚所伤,那人已然奄奄一息,勉力靠在树干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着血淋淋的胸口,亦止不住鲜血从指缝间往外涌。 事实上,苏幕也好不到哪儿去。 乍一眼,好似她压根没什么事,实则血气翻涌得厉害,压根迈不开步子,她只能站在原地,勉力保持着站姿。 “苏幕!”对方显然是认得她的。 想来也是,老对手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敌人都认不得呢? “五毒门处处与我作对,与东厂作对,就该早早的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苏幕生生将喉间的腥甜咽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迈开步子,握剑的手有些轻颤,受伤的胳膊还在不断的往外淌血。 “苏幕!”沈东湛纵身落下。 在听到沈东湛声音的那一瞬,苏幕只觉得身上的气力骤然被抽离,登时倒在了地上。 “苏幕!”沈东湛面色大骇,在她倒下的瞬间,将她揽入怀中,一颗心已然跳出嗓子眼,“苏幕?” 苏幕面色发白,唇瓣略略发青,方才天旋地转,这会倒是清醒了过来,依在沈东湛的怀里,扭头瞧着远处那人,“杀了他。” “你放心,交给我!”沈东湛原是想,先为她疗伤,可转念一想……苏幕拼了命的要了结那人,为的就是保全顾西辞,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可以让苏幕的心血白费。 你拼了命要护着的人,我也会为之拼命。 沈东湛将苏幕抱到树下靠着,“等我!” “小心!”苏幕喘着气。 五毒门的人,阴狠毒辣,不得不防。 沈东湛提着剑,朝着那人行去。 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不远,那人想要站起身来,奈何挣扎了几次未果,最后还是拼尽全力,扶着树干这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去捡自己的那柄剑。 奈何…… 剑还没能抓在手里,整条胳膊已被沈东湛齐根砍下。 刹那间的惨叫声,惊飞林中鸟,哗然声响,震彻苍穹。 沈东湛提着剑,面色竣冷,睨着倒在血泊中,额角青筋凸起,疼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紧了紧手中染血的剑。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她! “沈东湛……”男人疼得眦目欲裂,“你锦衣卫什么时候,成了东厂的走狗?” 沈东湛不屑这些虚名,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要你的命!” 只一句,手起剑落。 人头落地,鲜血迸溅。 沈东湛快速转回,疾步行至苏幕身侧,抬手便扣上她的腕脉。 然则下一刻,苏幕却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两毒相攻,以至于内息紊乱,否则就五毒门这些宵小之辈,如何能伤我?” 第711章 “两毒……”沈东湛面色凝重,“栾胜还没给你解毒吗?” 苏幕瞧着他这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栾胜是什么人?他的毒是这么好解的?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偶尔的以毒攻毒,反而能保我周全,就像这一次。如果这一箭扎在顾西辞身上,他便会死!” 但她,不会。 “我带你回去!”沈东湛作势要抱起她。 谁知苏幕却拦住了他,面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你附近找找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我总觉得这不是……不是首领,这人的功夫不对。” 见着沈东湛不动,苏幕叹口气,“查看完毕之后,让年修来接我,顾家军那么多人,平素佯装和睦倒也不会惹人怀疑,但你若是带我回去,这就说不过去了。为了你我的将来,先忍忍!” 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这般清醒而理智。 “好!”沈东湛握了握她的手,“你顾自调息,我且四下看看。” 苏幕点点头,盘膝而坐,尽量稳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导气归元。 沈东湛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望她,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倔强着坚强吗? 想来也是,东厂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有什么良善可言? 不过,沈东湛没有照着苏幕说的做,而是先去找年修,再带着周南等人,查看周围的境况。 顾西辞没想到,苏幕会伤成这样,几欲近前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傻乎乎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瞧着盘膝疗伤的苏幕,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修在侧护法,隔了好一阵子,刘徽才护着夫人王氏赶到。 乍见这一幕,刘徽心里隐约有些愧疚,早些年听闻东厂那些事,他对这位苏千户很是憎恶,尤其是听说了她那些事儿,更是…… 没曾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是误会这位苏千户了! “爷?”周南一声喊,沈东湛疾步上前。 在一处断崖边上,隐约有血色残留。 “这地方可不像是交过手的样子,倒像是逃跑的时候滴落下来的。”周南环顾四周,“爷,怕是苏千户真的说准了,死的那个应该不是头头。” 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从这里跑了。 沈东湛蹲在断崖边,往地下看了两眼,忽然间纵身往下跳。 吓得周南厉声疾呼,“爷?” “沈指挥使?”远远的,年修扶着苏幕站在那里,当下变了脸色,“爷?” 音落,苏幕抬手。 “沈指挥使不是莽撞之人。”顾西辞开口。 诚然,苏幕也这么觉得。 果不其然,转瞬间的功夫,沈东湛便已经从底下窜了上来,稳稳的落在了断崖边上,“这下面有根绳索,不过下半截被人砍断了,我没法下去。” 语罢,沈东湛疾步走向刘徽,“去拿绳索,派人下去看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且看看底下通往何处?” 刘徽也不犹豫,“是!” 这帮五毒门的人,经此一战,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已经作鸟兽散,生擒的已经被很压住,死的到时候自有乱葬岗收容。 “这地方,他们定然是挑了很久。”顾西辞面色沉沉,“没想到居然会在断崖下……” 说实话,刘徽和顾西辞也没考虑到这一点。 谁能想到,这里还能藏着一手。 “爷,先回去处理伤口罢?”年修不关心其他,只关心苏幕的伤。 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苏幕的胳膊上。 血是暂时止住了,但整条胳膊,半边身子都是血淋淋的,瞧着很是瘆人,足见伤势不轻,的确需要快些处置。 “走!”苏幕转身就走。 瞧着沈东湛那眼神,若她再逗留下去,保不齐他会做出苏幕事情来,说不定会直接扛着她离开,到那时候,怕是谁都会知道了…… 先走为上!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沉着脸紧随其后。 见状,周南喉间滚动,紧抿唇瓣,瞧着自家爷那神色,就跟天下人都欠了他钱似的,可不敢随便开口,否则一准得挨抽。 殡葬虽然被打断,但还得继续,顾西辞不可能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幕和沈东湛离开。 馆驿。 苏幕靠在软榻上,瞧一眼坐在边上的沈东湛,不由的眉心跳了跳。这厮给他上个药,还能上得这么杀气腾腾的,倒也不易。 “我瞧着,还是出去为好!”周南睨了一眼年修。 年修愣了愣,氛围是不太对劲。 “走!”周南扯了扯年修的衣袖,二人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屋子。 这里面杀气太重,还是外面安全点。 袖子被剪碎,沈东湛瞧着苏幕血肉模糊的胳膊,一箭贯穿小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更生猛的是,苏幕还当场拔了箭,以至于箭矢上的倒刺,又将伤口拉得更甚。 “要不要找纸笔画下来?”苏幕问。 沈东湛回过神来,面色更沉,在水盆里捏了帕子,神情专注的为她擦拭伤口,这暗色的血迹,是她中毒的象征,偏偏他又无能为力。 “这毒,你别想着解了,你一解……我就玩完了!”苏幕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毒象征着我对东厂的忠诚,是绝对不能擅自解开的,即便你有办法。” 第712章 那也不能解! 沈东湛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想了想,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自然!”苏幕回答,“五毒门这次是花了血本,牺牲了那么多人,估计是整个南都的五毒门门众,都冲过来了,眼下被打得七零八落,再想拧成一团,就没那么容易了。顾家军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把他们赶尽杀绝。” 沈东湛丢下帕子,拿起了一旁的止血散和金疮药,“我说的是,你是故意为顾西辞挡这一箭。” “嗤,疼!”苏幕倒吸一口冷气。 沈东湛手上的动作一顿,“弄疼你了?” “嗯!”苏幕煞有其事的点头。 沈东湛:“……” 疼,是真的疼。 但是苏幕的疼,显然是为了转移话题。 她什么苦头没吃过?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盯得苏幕有些心虚。 “是、是有点疼!”苏幕抿唇,“不过,不是太疼,你也不用担心。” 沈东湛默不作声的为她包扎伤口,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以你的功夫,是可以躲开的。” “他多半是要留在南都了,主持顾家,扶住顾家,而我们是要回殷都的,这一分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会之期?”苏幕知道,自己绕不个他,老老实实的承认,“我就想着,在走之前给各自一个交代,而不是……不明不白!” 包扎完毕,沈东湛叹口气,“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身上的毒与这箭上淬的毒,不起反应,又或者两者相互融合,你可能会死!” “委实没料到。”苏幕还真的没想到,箭上有毒这事。 所以这一次,纯粹是运气好。 “五毒门的事情,交给我。”沈东湛合上药箱,“回头,我让太医给你开个方子,药一定要吃,早吃早好。” 苏幕瞧着他,没说话。 “反对无效。”沈东湛补上一句。 苏幕:“……”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沈东湛将药箱放回一旁的柜子里,“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劲,直到方才看到周南和年修出去,我便明白了!” 苏幕也觉得今儿怪怪的,与沈东湛的感觉一样。 “少了一个人!”沈东湛回头看她。 苏幕微微僵直了身子,“少了一个人?云峰?” “没错。”沈东湛倒了杯水,回到软榻边上坐着,“顾西辞的身边,素来有人跟着,云峰与他形影不离,不管是在殷都还是在南都,你我可曾见他们分开过?” 苏幕摇头,“尤其是顾震出殡,这么大的事情,云峰不可能擅自离开顾西辞左右,按理说更该护着他家公子才是。” 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顾西辞,还有事瞒着他们…… “云峰?”苏幕沉吟。 这人看上去很是沉稳,跟在顾西辞身边,处事稳妥,瞧着也不像是奸人之相,应该不是背叛了顾西辞和顾家。 “此事,我来问。”苏幕道。 沈东湛敛眸瞧着她,“你确定要问?” “猜来猜去多没意思,倒不如直接去问。”苏幕靠在软垫上,“人与人的信任,就是从猜测开始土崩瓦解的。” 人心,最经不起猜。 “你先养伤罢?”沈东湛睨着她的手。 苏幕皱了皱眉,就这么点皮外伤,没缺胳膊断腿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当着沈东湛的面,她倒是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在意,相反的,托了托自个的胳膊,略带吃痛的叹了叹气,“真的该好好养伤了,疼!” 沈东湛抿唇,“这次是知道疼了,只是下回……不改!” 苏幕:“……” 果然,他是愈发了解她了。 沈东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能靠着自己,伸手为她掖好毯子,“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这点小伤……嗯,该好好养着。”苏幕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此前受过无数伤,但每一次都是自己舔舐伤口,默默的躲起来痊愈,从来不喊疼是因为没人会疼她,但是现在好似不太一样了。 “有人疼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她靠在他怀里,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伸手圈着她,愈发将她抱紧,只觉得心有余悸,若是那箭上的毒再烈一些,又或者与她体内的毒相冲,那么……此刻他抱着的,恐怕就是冰凉的尸体。 不敢想! 沈东湛越想越后怕,想得心肝都疼了。 直到天色暗下来,顾家那边的殡仪才算彻底结束,顾震的灵位入了祖宗祠堂,此生也算是彻底落了幕。 顾西辞拖着疲惫的身子,送了王氏回她自个的院子,接着遣了刘徽退下,让顾家军继续追查五毒门的门人下落。 兀自踏入房间,顾西辞的眉头陡然拧起。 内屋,正溢着浓郁的血腥味…… 第436章 他有事瞒着她 顾西辞二话不说就合上了房门,关闭了门窗,转身去取了药箱出来,“出来!” “公、公子!”云峰捂着伤,血淋淋的从桌子底下滚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张脸煞白如纸,“我……” 顾西辞将药箱搁在桌案上,快速搀着云峰去软榻上坐着,“别动,先帮你处理伤口。” 第713章 “多谢公子!”云峰靠在软垫上,整个人气息奄奄的。 伤在肩头,一刀劈开,深可见骨,好在云峰命大。 “怎么伤得这般严重?”顾西辞手脚麻利的用剪刀,剪开了云峰的衣裳,瞧着这白肉外翻,血肉模糊的肩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赶紧擦去云峰身上的血迹,为他上药止血。 云峰疼得冷汗直流,“当时我撇开身子,用剑挡了一下,否则怕是半边胳膊都得让他卸下来。这人武功奇高,而且下手阴狠毒辣,所幸是他的兵刃没有淬毒,不然我怕是回不来了。” “可见着真容了?”顾西辞忙问。 云峰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了一点东西,“那根本不是真容,他戴着皮面,他这一剑下来的时候,我抽出了随身的短刃,在他脸上划了半边,喏……就掉出来这么个东西。” 是半副皮面,上面沾着血。 “从他脸上撕下来的?”顾西辞一怔,倒也没伸手去接,只顾着处理云峰的伤。 云峰吃痛,“是!” “后来呢?”顾西辞追问。 云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后来我伤重,但是他脸上带伤,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又听得崖上传来了动静,就丢下我跑了,我也这才捡回一条命,找了空档逃回府中。因为伤得太重,我也不敢找大夫,怕惊动了刘副将和苏千户他们。” “傻不傻?”顾西辞用绷带,一圈又一圈的缠着云峰的伤处,“到底还是性命重要,惊动他们又能如何?云峰……” 云峰疼得龇牙咧嘴,“公子交代的事,云峰岂敢辜负,我不能给公子惹麻烦,何况自个的伤自个清楚,我料定自己能撑到公子回来,所以便没敢出去。” “若是你死了,我怎么办?”顾西辞叹口气,“你我三人一块长大,所剩下的也就是你我罢了,若是你也出事,我便只剩下孤身一人。” 云峰笑得苍白,“我命大,怎么可能……” “好了!”顾西辞包扎完毕,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两枚药丸,“别说话了,先吃药稳住伤势,我去给你开方子,回头让刘副将去抓药。” 云峰愣怔,“公子?” “刘徽不是外人,是爹留下的亲随,我信他。”顾西辞端了杯水,喂他吃药,“也只有他抓的药,我才敢放心给你用。” 说到底,他也是个疑心甚重之人。 吃了药,云峰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顾西辞摁住。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去哪?”顾西辞面色沉沉,“躺着歇会,接下来的事情,我来!” 云峰抿唇,“可是,公子……” “我……”顾西辞眉心微凝,“苏幕都知道了,想必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和沈东湛也会帮着我遮掩过去,帮着保住南都和顾家。” 云峰诧异的望着他,“公子您是不是上了苏千户的当?” “你说呢?”顾西辞颇为无奈的扯了一下唇。 云峰面色惨白的靠在那里,“我就知道,苏千户会猜着,能坐在东厂千户这个位置上,岂是泛泛之辈,何况公子聪慧,想来苏千户也不会蠢笨到哪儿去,毕竟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嘛!” “好好休息吧!”顾西辞抬步朝着书桌走去,提笔拟了个方子,云峰的伤势要紧,别的都先放一放。 不过,这笔账……他早晚要问五毒门的人讨回来。 顾西辞出了门,云峰便安心留在房中休息。 乍听的顾西辞要让自己抓药,刘徽心神一震,“公子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云峰受了伤。”顾西辞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这是治外伤的两副方子,内服外敷,还望刘副将能快些抓回来,最好能避一避众人,免得这城中还有五毒门的余孽盯着。” 刘徽就说嘛,今儿有点不对劲,如今倒是明白了,往常云峰与顾西辞形影不离,出事的时候倒是没能瞧见,原来是被顾西辞差出去了?! “伤得重吗?”刘徽忙问。 顾西辞点了一下头,“速去速回。” “好!”刘徽收了方子,转身就走。 到底是顾震身边的人,为人细致而谨慎,分开几个铺子,派不同的人,抓不同的药,最后汇总到了顾西辞的手里。 “如何?”刘徽问。 顾西辞清点了一番,“分毫不差,多谢!” “还是卑职去煎药吧,若是问起来也好有个答话,公子身边的人,断然不可轻动。”刘徽到底是跟了顾震多年,深知这顾家断不可再出乱子。 若是众人知晓云峰重伤,免不得人心惶惶,对顾西辞有所猜忌。 这种事,绝然不能发生。 “好!”顾西辞也不推辞,眼下以云峰的身子为上。 云峰伤得太重,伤势不能再拖延,否则怕是性命攸关。 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到了夜里的时候,城内外自然是戒严。 苏幕和沈东湛暂时没去打扰顾西辞,毕竟顾家还在丧期,顾西辞肯定是忙得脱不开身,就他那小身子板,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呢! “如何?”见着年修进来,苏幕侧过脸瞧他。 年修转头望着周南,二人面面相觑。 “吧嗒”一声响,沈东湛的棋子落下,“还用得着问吗?看看这二人的神色便可知晓,什么消息都没有。” 周南抿唇,“断壁下头,倒是有些痕迹,只不过……” 第714章 “只不过除了血还是血,旁的半点都没有。”年修接过话茬。 苏幕紧了紧指尖的棋子,注意力转回到棋盘上,“早在意料之中。” 五毒门行事素来仔细,至今连老巢在哪儿都没找到,何况是抓住他们的首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猜测,这人肯定是五毒门的头目之一,否则如何能在顾家军的围追堵截中,还能逃出生天? “武功不弱。”沈东湛睨了她一眼,“能下到断壁底下,跑得无影无踪,是有些本事的。” 苏幕瞧着棋盘上的棋子,“而且,断壁上有血,底下也有血,说明这人受了伤。” “嗯!”沈东湛点点头。 周南分析,“断壁上的血,可能是沾了旁人的,因为我们悄摸着下去之后,沿途都没有发现血迹,但是断壁下面的血迹,却是喷溅和递上去的,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打斗过的痕迹?”苏幕咬着牙,捋着袖子落了棋子。 只听得“吧嗒”一声响,一子落,满盘输。 苏幕的眉心突突跳,就这么皱着眉头,盯着眼前收子的沈东湛。 沈东湛的动作稍稍一滞,默默的将棋子放了回去,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咳咳,可见不只是咱们想抓住他们,还有人也在对五毒门围追堵截。” “刘徽那样子,瞧着不像是知情的。”周南道。 年修诧异,“这南都除了顾家,还能有谁?” “平局!”沈东湛的棋子,快速转落他处。 苏幕:“……” 周南:“……” 年修:“……” “没意思!”苏幕将手里的棋子,哗啦啦的装回棋盒里,拂袖站起身来,“顾震已经死了,咱们怕是也得早些回去。” 沈东湛点头,“你的毒……” “还能撑上几日。”苏幕敛眸,“顾震死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年修放了鹰隼,估计朝廷很快就会知道死讯。” 沈东湛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朝廷期待已久,终究是熬死了顾伯父。” “最高兴的应该是皇上和栾胜。”苏幕叹气,“也算是一朝功臣,临了还被人惦记着什么时候死,真是可悲。” 沈东湛没吭声,最可悲的是,朝廷的人在等着分他的尸,而边关那些敌军闻之起舞,可以大宴三日,举杯痛饮。 “多留心顾家的动静,若有什么事儿,也好及时帮扶。”沈东湛低声吩咐。 周南点点头,“放心吧,留了弟兄。” 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五毒门早晚是心腹大患,且这顾家也是风雨飘摇,真是内忧外患一大堆,再加上这雍王、睿王、太子,哪个是省油的灯? 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一早,顾家没来消息,城外倒是先传来了消息,据说是发现了不少尸体。 沈东湛和苏幕第一时间出了城,但还是晚了一步,顾西辞领着刘徽已经在林子里站着了。 “沈指挥使,苏千户!”刘徽拱手作礼,“在这边,请!” 沈东湛和苏幕点头示意,瞧着林子里满地的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委实有些愣怔,再瞧着他们的衣着特征,还有使用的兵刃,以及留在树干上的痕迹,仿佛是…… “是五毒门的人。”顾西辞开口。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年修会意,转身便去查察。 如此,周南便也跟着去了。 “今儿一早,底下人来报,说是城外发现了两帮人火拼的痕迹,而且死伤惨烈,所以咱们马上就过来了!”刘徽解释,“毕竟昨儿出了这些个事,咱这心里头也不踏实,万一又是五毒门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苏幕环顾四周,“这算是清剿吧?” “差不多!”刘徽点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咱们的人还在找,看看有没有活口?” 沈东湛穿梭在林中,也在找活口,奈何毫无收获。 对方动手,是直接要这些人的命,压根没想着留活口。 “下手快准狠,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苏幕瞧着尸体上的伤口,“不过,要杀这么多人,对方的人数也不少,会是谁呢?” 沈东湛行至她面前蹲下,“还猜不到吗?也是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苏幕犹豫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武林盟的人?” 沈东湛起身,“我方才大致查看了一遍,尸体全都是五毒门的人,也就是说,咱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武林盟已经打扫完毕了。” “难怪没有发现……”苏幕站起身来,瞧一眼周围,“只是,这武林盟消声觅迹了很久,为什么忽然冒出来,又为什么忽然对付五毒门的人?这里面有事。” 沈东湛怀中抱剑,“我也没想明白。” “可能……是利益冲突。”顾西辞近前解释。 沈东湛与苏幕,齐刷刷的扭头看他。 见着二人异样的眼神,顾西辞低咳了两声。 “对了,怎么没见着云峰?”苏幕问。 顾西辞笑靥温和,“我让他留在府内,毕竟府里新丧,不能离开人,眼下有刘副将在,我寻思着没什么大碍。何况,你们二位肯定也会闻讯出城,我自也放心,不怕五毒门的人再使坏。” 这解释,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沈东湛没吭声,苏幕也不说话。 第715章 “对了。”顾西辞顿了顿,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殷都?” 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顾大,将,军在世的时候,也没见着像你这么着急。” 顾西辞面色微白,掩唇低咳。 第437章 还债,哪有讨债来得刺激? “你身子不舒服?”苏幕目光探究,上下打量着他。 顾西辞半垂着眉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紧了紧手中的折扇,“这几日兴许是累着了,有些疲惫,多半是染了风寒。” “那便好好休息。”苏幕瞧出来了,这样子倒不像是受了风寒,而是…… 敛了心神,苏幕没有戳穿他,有些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她没有感觉,他那一声阿姐,便足以证明一切。 “好!”顾西辞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周南和年修又绕了一圈,转而又急急忙忙的回来。 “爷?” “爷?” 二人对视一眼,周南先开了口,“又瞧了一眼,这一带还真的只有五毒门门人的尸首。” “没有一个是武林盟的人。”年修接过话茬。 二人,倒也算是默契。 “可见,这是个留给咱们看的场面。”苏幕回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武林盟怎么就跟五毒门杠上了?还发生这么大场面的械斗?”苏幕不明白,真的是有些想不通,“是为了那东西吗?” 沈东湛眉心微凝,无疆? 可这东西,如今不在五毒门的手里,武林盟犯不着这么早下手,何况就只是杀了这些小喽啰,最多是清除了南都城内的五毒门堂口,对于其他……半点作用都没有。 “打草惊蛇,是为了赶走蛇吗?”沈东湛犹豫了半晌,抬眸看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面色微白,瞧着的确像是病了。 “刘副将。”顾西辞道。 刘徽上前行礼,“公子?” “收拾一下,若无活口,全部丢乱葬岗去,免得惊扰了百姓。”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另外,派人盯着两日,且看看是否还有谁过来查看?若有,当场扣住。” 刘徽颔首,“卑职明白!” 这地方血腥味太重,顾西辞掩了掩口鼻,转身离开。 “卑职觉得,这顾公子怪怪的。”周南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望着顾西辞离去的背影,“爷,这顾公子不太对劲啊!”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才看出来?” 周南:“……” 回到顾家。 顾西辞立在父亲的主院中,瞧着熟悉的场景,面色愈见苍白。 “我们奉了皇命前来为顾大,将,军诊治,如今人已经过世,我们自该回去跟皇上复命。”苏幕开口,“今儿事了,明儿我们就会离开南都。” 刘徽偷摸着看了一眼顾西辞,站在一旁没吭声。 “我知道了!”顾西辞点点头,“府中事多,未必能亲自送你们出城。” 苏幕敛眸打量着他,“不必。” “好好守着南都吧!”沈东湛叹口气,“估计朝廷不会罢休,皇命应该很快就会落下,在此之前,你若是能撑起顾家,这南都就还是原来的南都。” 顾西辞低咳两声,“我会尽力。” “顾家这担子不轻,免不得要刘副将多多帮辅。”沈东湛冲着刘徽拱手。 刘徽赶紧作礼以回,“沈指挥使放心,老,将,军临终遗言,卑职誓不敢忘,一定会站在公子身侧,务必保住顾家与南都。” “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锦衣卫以及齐侯府,皆会鼎力相助。”沈东湛是个言出必践之人,既敢开这口,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刘徽行礼,顾西辞拱手,“多谢!” 从始至终,苏幕的话都不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近在咫尺的顾西辞,眸色微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出了顾家,回到了馆驿,沈东湛才敢开口问她。 “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一怔,仿佛是在走神,乍听的他开口,当下侧过脸瞧着沈东湛,眼神略有些迷茫,“嗯?你说什么?” “你也不对劲。”沈东湛推开房门。 苏幕迈步进门,倒也没有直接去窗边坐着,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桌前站着,眉眼微沉的瞧着笔架上的笔杆子。 “你想干什么?”沈东湛皱眉。 周南压低了声音问,“你家爷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今儿不舞刀弄剑,也不下棋了,倒是想起来要练字?” 说实话,年修都很少见着自家爷拿笔杆子。 练字?? “要给你研墨吗?”沈东湛问。 苏幕拿起了笔杆子,犹豫了一下,“行吧!” 见状,沈东湛默默的挪过砚台,拿起了墨条,这倒是稀罕事,她今儿竟想起来要练字?可瞧着她那副咬笔杆的样子,不像是要练字,倒像是年幼时,默不出功课的自己。 “你是想写点什么,留给顾西辞?”沈东湛试探着问。 苏幕眉心皱得生紧,这要是舞刀弄剑,她定是半点都不含糊,可要是提笔杆子写字,还真是有些难为她了,写那么一两句话还好,要是写长篇大论的,她的确有些吃不消。 自小就在刀剑上逃生,哪儿能这些文绉绉的活计? 第716章 不过,再难也得写,总归不能眼看着。 沈东湛仔细的为她研墨,瞧着她坐在那里,好半天才提笔写了两个字,不像是在写什么感人至深的留言信,倒像是……药名? 苏幕眉心紧蹙,眼眶微红,“时隔十数年,没想到我竟还记得,只是……提笔每一字,字字皆诛心,有些写不下去了。” “要不,我替你写?”沈东湛低问。 苏幕抬眸看他,眼角略微湿润,“你认得药名吗?” “我……”沈东湛还真是有些为难,寻常倒也认得,会写,但是有些生僻的药名,他也不敢随便下笔,万一写错一个字,抓错了药,保不齐会要命。 苏幕抿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拿惯了刀剑的人,忽然拿起笔杆子,竟也生出了几分文雅温柔。 敛尽冰凉,书卷自生。 沈东湛望着她,忽然在想,若是当年江家未覆,她安然无恙的在父母膝下长大,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会独坐窗前,提笔诗文,出口成章。 也许,明眸皓齿,追求者众。 花样年华,不知有多少名门子弟,上门提亲,想要共结连理。 若真的是那样,大概也就没了他们这段缘分,以她如今的年岁,应该早就成亲生子,过最寻常不过的平淡生活。 遇良人,儿女双。 沈东湛不敢想她穿上嫁衣,嫁给他人的样子,回过神来,竟见着周南和年修,直勾勾的盯着他,当下心神一震,“看什么?” “看你啊!”苏幕眉心微蹙,“你是来研墨的,还是砸场子的?” 沈东湛愣怔,这才惊觉自个研墨的动作太大,以至于墨汁飞溅,弄得桌案上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苏幕的纸上。 “我……”沈东湛瞧着她,脑子里却是她嫁衣如火的样子,“我就是在想,你这药方该不会是为了顾西辞写的吧?” 苏幕笔尖蘸墨,继续一笔一划的写着,尽量写得小心而仔细,“幼时,他身子不好,父亲便给他开了方子,让他长久吃着,专治他的痼疾。娘亲担心有一天他们不在家,或者是家中变故,便让我背了下来。” “十数年了,还记得吗?”周南小声嘀咕。 年修白了他一眼,“你姓什么,可还记得?” “废话。”周南低斥。 年修轻哼,“也不知道你这脑壳里装的是什么?” 周南幽幽的瞧着他,“反正不能是你。” “稀罕?!”年修别开头。 苏幕写完最后一味药,总算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吹干纸上的墨色,“我瞧着他那样子,早前在殷都也见过,彼时不知深浅,如今倒是明白了,这哪儿是什么风寒,分明是犯病。” “我来送吧!”沈东湛伸手,“你毕竟是东厂的人,现如今顾西辞执掌顾家,若你与他交往甚密,传到栾胜的耳朵里,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点点头,将药方折起,递到了沈东湛的手里,“有劳!” “如此客气,倒也难得。若真的要谢我,来点实际的。”沈东湛意味深长望着她,眸底满是似水柔情,“你知道,我不喜欢动嘴皮子,我喜欢……” 苏幕瞧了一眼年修和周南,二人当下行礼,一溜烟的出了房间,顺带合上房门。 深吸一口气,苏幕快速凑上去,在他面上轻啄,“快去!” “不够!”他骤然伸手,登时拦住她的腰,直接把人带进了怀中,俯首便摄住了她的唇。 还债,哪有讨债来得刺激? 第438章 人丢了 沈东湛是带着笑走出房间的,那种笑是从内心深处散出,靠近了都能感受得到的快乐,心情愉悦,喜不自禁。 周南紧随其后,年修则快速进了房间伺候。 诚然,如苏幕所料,顾西辞着实有些难受。 沈东湛回来的时候,刘徽也跟着吓了一跳,手里还端着药,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这药可不是给顾西辞喝的。 “沈指挥使?”刘徽诧异,“您怎么回来了?” 沈东湛瞧了一眼他手里的汤药,心想着,多半是因为顾西辞的病,便也没有多问,“顾西辞在里头?” “是!”刘徽点点头,紧了紧手中的汤药。 闻言,沈东湛顾自进门,倒也轻车熟路的。 顾西辞靠在软榻上,低低的咳嗽着,见着沈东湛进来,微微坐直了身子,一旁的云峰赶紧将软垫塞到他的身后,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见着云峰也在,沈东湛眉心微凝,想来顾西辞之前的话有些可信,云峰倒也没去别的地。 “云峰,你先出去吧!”顾西辞抬眸看了一眼沈东湛,又看了一眼刘徽,“刘副将,烦劳先把药端出去,待会再喝罢!” 刘徽行礼,“是!” 待退出了屋子,云峰瞧了一眼院中的周南,象征性的点一下头,与刘徽一道朝着回廊尽处走去。 周南瞧了瞧,倒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这云峰的面色不太好,瞧着像是病了?倒也不像是病了,只是一眼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 拐个弯,到了无人之处,刘徽赶紧将汤药递给云峰,“快些喝了吧!” “好!”云峰端起汤药,当即一饮而尽。 如此,刘徽才算松了口气,“没想到沈东湛会突然回来,真是吓了一跳,还好你与公子反应如常,想来也没露出什么端倪。” 第717章 “沈指挥使突然过来,肯定是有要事。”云峰喉间滚动,满嘴都是苦涩滋味,但不得不承认,自家公子的方子诚然极好,几服药下去,伤势便有明显好转。 不过,云峰伤得太重,走了这么一段路已经是极限,这会便坐在栏杆处,虚弱得直冒冷汗。 “你便在这歇会,我且替你留心着。”刘徽忙道,“别着急。” 沈东湛和苏幕有恩于顾家,而且老,将,军如此信任沈东湛,刘徽便也对沈东湛的为人,深信不疑。 “我没事,你回去伺候着吧!”云峰拭去额角的冷汗,“公子身子不适,跟前不能没人照顾,何况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免不得会被沈指挥使怀疑。” 刘徽点点头,“那你待会进厢房去躲一躲,不然叫人瞧见,定然也会生疑。” “好!”云峰报之一笑。 刘徽想着,云峰喝了药应该能缓一会,便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公子跟前不能没人,有什么事都得先紧着公子才是。 远远的,顾芸儿目色沉沉,望着倚在栏杆处歇息的云峰,方才的一幕她可都看仔细了,云峰和刘徽这两人,鬼鬼祟祟的,云峰连喝药都避开众人,显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小姐?”欢儿有些胆战心惊的,生怕顾芸儿再干点出格的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惹祸,到时候连个兜着的人都没了,那可如何是好? 顾芸儿横了她一眼,神色阴戾。 “小姐!”欢儿扑通跪地,“您可别再出手了,公子待您和夫人是极好的,眼下他执掌顾家,亦没有亏待任何人,府中众人对其……” 顾芸儿冷不丁踹了她一脚,直接将欢儿踹翻在地,“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音落,顾芸儿大步流星的朝着云峰走去。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有人靠近自然警觉,云峰骤然睁开眼,乍见顾芸儿立在跟前,登时愣了…… ………… 房内。 沈东湛将东西递给他,“自己看看吧!” “什么东西?”顾西辞显然没明白,略有些迟疑的瞧着他。 沈东湛没有回答他,只等着他自己看。 折叠成小四方的纸张,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顾西辞慎慎的接过,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待打开来,更是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一旁的沈东湛,“这是……” “这是什么东西,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我只是个送信的而已。”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如果你非要问个究竟,那我也只能说,这是属于至亲的爱。亲情这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却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手中的药方,整个人有些发蒙,徐徐坐了回去。 “你病了,瞒得了旁人瞒不住她,她心里不高兴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你只是怕她担心。”沈东湛知道苏幕之前为何沉着脸,“可你知道吗?如果你与她之间都要藏着掖着,这要让她如何承受?” 顾西辞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好意,但不是好心。”沈东湛倒了杯水递给他,“人与人之间给予了信任,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若有事,必不会瞒她,因为来日她知晓真相,只会比当时更痛苦百倍,而那时候你无能为力,连劝慰的机会都没有!”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药方,“我自小身子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部族,爹为我请遍了大夫诊治,都说我心脉不全,怕是活不过十五。” 沈东湛心神一震,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沈指挥使大概没体会过,数着日子活下来的滋味吧?”顾西辞将药方折好,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贴身收藏,转而拿起了手边的折扇,“林姨娘的儿子,顾家真正的小公子,与我是一般境况,自小身子不好,常年汤药不离口。” 沈东湛徐徐坐定,听他把话说完。 这些话,苏幕肯定也没听过。 毕竟,顾西辞舍不得让她心疼,从未宣之于口。 “他与我不一样,我是心脉不全,他则是……”顾西辞抚过手中的折扇,“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院子,去看看院墙外头的世界,可他不能见光,屋子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的,像是身在九幽地府的游魂。” 沈东湛皱了皱眉,想着两个少年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场景,委实足够心酸。 “后来,我爹请了一位大夫回来,这大夫说我这心脉不全有一条活路,但需要冒险,若是能有人愿意以心养蛊,那么我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大很多,爹就派人满天下的去找,可与我匹配之人。”顾西辞苦笑,“可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祸害他人?” 沈东湛没吭声,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知道有多疼,所以对这些事,他没有资格置喙。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它就不会发生。那个下雨的夜晚,雷声大作,真正的顾西辞再也没有醒来,而他的那颗心……”顾西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成了豢养噬心蛊的器皿,最后噬心蛊便成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沈东湛知道那些江湖上的东西,分外诡异,但没想到,还能为人续命? “我答应他,会替他走出院子,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答应过他,会替他尽孝父母跟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江家阿隅,再也没有江南此人。”顾西辞瞧着手中折扇,“我姓顾,顾西辞。” 沈东湛叹口气,“你觉得宣之于口,便等于背叛了当初的誓言?可知道她为了找你,翻天覆地的走遍天下?你是偏安一隅,可她却在浪迹江湖,与虎豹豺狼为伍。顾西辞,你可真够自私的!” 第718章 “我知道。”顾西辞点点头,“我是自私,但是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 沈东湛瞧着他手中的折扇,扇骨晶莹剔透,扇面光滑而无任何字画,只怕是…… “你这是亲者痛仇者快,根本不是长痛不如短痛。”沈东湛站起身,“我不管你是顾西辞还是江南,想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不要以为自己很伟大,在这件事上,你做得太蠢!” 顾西辞没吭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你是对得起顾西辞了,可你对得起顾家吗?你知道苏幕吃过多少苦吗?一颗心,换你对顾家的死心塌地,那么苏幕呢?她全身上下有多少刀伤剑伤和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你又能体会多少?”沈东湛深吸一口气。 他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东厂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知道苏幕现如今还有毒在身?她心甘情愿的,替你挨这一箭,只是想听你叫她一声阿姐,你懂吗?” 语罢,沈东湛拂袖而去。 顾西辞狠狠的闭了闭眼,眼角湿润,没想到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可临了临了的,竟还是这样看不透生死,倒不如沈东湛来得心胸坦荡。 “沈指挥使!”刘徽行礼。 沈东湛没有顿步,大步流星的离开。 见状,刘徽愣了愣,还真是有些闹不明白,沈东湛这急匆匆的来,气冲冲的走,到底是几个意思?? 想了想,刘徽赶紧进门,“公子?” 乍一眼顾西辞面色苍白的靠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那扇虚掩的窗户,不由的心神一颤,疾步上前查看,确定自家公子还能喘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公子,没事吧?” “我没事。”顾西辞半垂着眉眼,“云峰呢?” 刘徽松了口气,“出去之后便喝了药,这会在角落里休息,只等着沈指挥使他们离开,再回来不迟。” “嗯。”顾西辞闭上眼眸,“你去把他带回来,今儿外头风大,他身子虚,别再吹出病来。” 刘徽行礼,“卑职这就去,那您好好休息!” “去吧!”顾西辞叹口气。 刘徽赶紧走出门,回到原位去找云峰,谁知…… “欸?” 人呢? 云峰早前坐着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口空药碗,人却不知去向。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到哪儿去?”刘徽挠挠后颈,不由的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这地方偏僻,方才是为了避开沈东湛,故意寻的角落,按理说也不可能有人过来。 难道,是云峰自己走的? 可云峰那伤太重,从公子的房间走到这个位置,已经是气息奄奄,再走……不要命了?除非云峰看到了什么事儿,遇见了什么人,要不然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刘徽瞧着栏杆处摆着的空碗,不由的眉心紧蹙,当下转回顾西辞的房间,“公子,没瞧见云峰,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什么?”顾西辞骤然起身,“人不见了?” 刘徽寻思着,也不叫……不见了,只是不知道去了何处,人肯定是在府里的,毕竟就这么一会功夫,他这一个重伤未愈之人,不可能离开顾家。 “找!”顾西辞眸色沉沉。 刘徽颔首,当即领着人去找云峰。 奇怪的是,云峰失踪之处的附近都翻了个遍,也没瞧见任何痕迹,倒是在后花园的位置,瞧见了些许血迹。 “坏了!”刘徽面色陡沉。 血迹? 顾西辞闻讯赶来,瞧着后花园台阶上的血迹,面色更是白了几分,不由的整颗心都跟着揪起,要知道,云峰的身上带伤,若是伤口二次开裂,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出事了!”顾西辞咬着牙,“刘副将,你去一趟馆驿,知道该怎么说吧?” 刘徽颔首,“卑职明白!” 顾家新丧,明着搜查顾家,会惹来人心惶惶,可云峰这条命……顾西辞保定了,他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伤害云峰的。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那就是他的手足至亲,谁敢动他的手足,他就要谁的命! 论寻人的手段,还真别说,就得东厂和锦衣卫出手。 “云峰丢了?”苏幕一时间没明白这意思,转头望着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沈东湛,“你可知情?” 沈东湛还奇怪呢,之前不还在吗? “咱们到顾家的时候,那云峰还跟卑职打过招呼呢!”周南望着沈东湛,转而不解的瞧着刘徽,“这一眨眼的,怎么就……” 刘徽点点头,“人确实丢了,公子没办法搜府,怕惹来非议,到时候内忧外患的,授人以柄,所以就想请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出手,请两位帮帮忙!” “好!”苏幕眸色沉沉,“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得说得仔细一些,否则咱们也没办法出手。” 刘徽自然是答应的,出门前公子还交代过,务必说实话。 “云峰重伤,一直在公子的屋子里养伤,沈指挥使来的时候,见着的那碗药本就是给云峰疗伤的。”刘徽解释,“现如今人失踪了,怕是耽搁下去,有碍……” 话音未落,苏幕已经夺门而出。 刘徽愣了愣,苏千户倒真是古道热肠。 谁说东厂出来的都是冷血怪物,这苏千户不是挺好吗? “爷?”年修在后疾追。 第719章 这叫什么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眼下,苏幕来不及问,也不想追究,只想赶紧把云峰找回来,来日她回了殷都,免不得要给顾西辞留个可信可用之人,这云峰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云峰不能有事。 偌大的顾家,唯一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正房。 毕竟,顾怜儿母亲被送走了,而顾南玉母子则被送到了府衙。 剩下的,只有顾芸儿母女。 “公子,您觉得会是谁呢?”年修忙问。 苏幕沉着脸,“你以为刘徽为什么来找咱们?” “顾芸儿?”年修一怔。 苏幕顿住脚步,周身杀气腾腾,“我不管她是顾家大小姐,还是顾家的祖宗,谁敢动我兄弟,我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顾西辞和刘徽也是这个意思。 顾西辞暂掌家主之位,不方便出手。 可是正房已经出了手,倒不如借东厂和锦衣卫的手,永绝后患。 “瞧着吧!”苏幕轻呵,“自作孽,不可活。” 年修没敢再多说什么,这事儿触到了自家爷的底线,想来爷不会手下留情了。 “如今得弄清楚,云峰被弄到哪儿去了?”沈东湛拦住苏幕,“你就这样冲进顾芸儿的屋子里,恐怕找不到人,还得落人口实。” 苏幕侧过脸看他,目光狠戾,“那你说,她会把人藏在何处?” “云峰既然有伤在身,想必顾芸儿他们不敢把人挪得太远,否则云峰死了,他们什么计划都得泡汤。”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若我是顾芸儿,一介女流之辈,要动用府中的力量对付顾西辞,显然是有风险的,若是靠自己去控制云峰,显然力有不逮!” 苏幕敛眸,“就近原则?” “带我们去,云峰最后停留的位置。”沈东湛望着刘徽。 刘徽点头,“好!” 苏幕和沈东湛,领着年修和周南从顾家的后门进去,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由刘徽带着,悄悄的到了云峰失踪的位置。 “当时,他就坐在这里。”刘徽解释,“后来只剩下一个空碗,人就不见了,我瞧过周围,没发现拖拽的痕迹。” 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各自分头寻找线索。 找人和追踪的活计,没有比这二位,更擅长了…… 第439章 罪有应得 苏幕和沈东湛相信,云峰肯定还在府内,而且不会走太远。 当然,他们对顾家并不太熟悉,偌大的门庭,东弯西绕的,委实让人有些头疼。 后花园的血迹,只是个幌子,引得顾西辞的人,都跟着往后花园里翻找,而实际上呢?人根本不在后花园。 而是…… 柴房内。 顾芸儿让人,用一盆冷水泼醒了云峰。 疼痛与虚弱,让云峰倒在血泊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水漫过眉眼和鼻腔,呛得他想咳又不敢轻易咳嗽,生怕让伤口开裂得愈发厉害。 当然,他也没什么力气挣扎,连说话都倍感虚弱。 “大小姐?”两个奴才战战兢兢的对视了一眼,着实是有些心虚的,“这毕竟是公子身边的奴才,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夫人吩咐他们跟着大小姐,没想到大小姐竟是让他们把云峰给抬到这柴房来。 “你们又不是顾西辞的奴才,是我大哥的人,我娘让你们跟着我,你们就得听我的!”顾芸儿冷笑两声,“这奴才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我要做的只是清理门户而已。” 欢儿胆战心惊,“小姐,这要是让夫人和公子知道了……” 还不等她说完,顾芸儿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子,甩在她脸上,“再敢多说废话,我就废了你,听明白了吗?” “小姐?”欢儿捂着脸,小心翼翼的缩在一旁。 顾芸儿睨一眼那两个奴才,“我大哥待你们不薄,你们都是他院子里的人,平素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大哥虽然失了踪,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再回来!如果顾家落在了顾西辞的手里,那我大哥以后回来,还能剩下什么?” 两奴才面面相觑,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抗拒。 “你们……”云峰勉力撑起身子,靠坐在柱子上,肩头血色蔓延,显然是伤口裂开得厉害,是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伤口如果完全开裂,怕是要死在这顾芸儿手里了。 说来也是真的倒霉,遇上强敌都能捡回一条命,反而折在这顾芸儿手里,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 “我娘说过,这后院里有两个孩子,可后来就只活下来一个,只是连她都分不清楚,如今的顾西辞……到底是柳姨娘带来的那个,还是林姨娘生的那个?”顾芸儿手里捻着一根棍子,蹲下来冷眼瞧着云峰。 云峰冷笑,“你想探我家公子的底?” 这棍子,就是方才打晕他的那根棍子吧?! “我只是不想让顾家,为外人所得罢了!”顾芸儿眯起危险的眸子,“我不能便宜了外人。” 云峰无力的靠在那里,“外人?公子姓顾,怎么是外人?他是老爷的幼子,顾家的庶子,是你同父异母的手足,你、你为了顾家的财产,居然敢这样诬陷公子,简直是恶毒至极!” “恶毒?”顾芸儿瞧着他肩头的血,还有他这副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笑得愈发冷冽,“你帮着假的顾西辞,侵吞我顾家的财产,还打算瞒天过海,到底是谁恶毒?说,这个顾西辞,是不是柳姨娘带来的那个野种?” 第720章 云峰咬着牙,“你才是野种,你们全家都是野种,我家公子是正儿八经的,顾家子嗣,是老爷临终前指明,要将顾家大权交付于他的继承人。” “是吗?”顾芸儿的棍子,戳在了云峰的肩头。 疼,彻骨的疼。 疼得云峰龇牙咧嘴,额角青筋直起,脖颈处更是血脉喷张。 即便如此,云峰还是咬紧了牙根,“顾芸儿,公子、公子不会……放过你!有本事,你就、就弄死我,否则……啊……” 顾芸儿用了力,彻骨的疼痛让云峰登时昏死过去。 “真是没用!”顾芸儿狠狠的将手中木棍丢在地上,“这就晕了?给我泼醒他!” 欢儿急了,眼见着那两个奴才又端起了水盆,扑通跪地,抱住了顾芸儿的小腿,颤得顾芸儿差点没仰翻在地。 “小姐,您不能一错再错了,之前咱们已经试过了,公子和苏千户那头,都放了咱们一马,若是再有什么举动,只怕……吃亏的还是咱们!”欢儿泣声哭求,“小姐,收手吧!收手好不好?” 顾芸儿捡起棍子,狠狠的抽在了欢儿身上。 疼得欢儿当即抱头乱窜,满地打滚,“小姐,小姐别打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 须臾,欢儿便已晕死过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姐?”奴才忙道,“眼下不是教训这丫头的时候。” 如此一说,顾芸儿扭头望着血泊中的云峰,“这个没用的废物,泼醒他!” “是!”奴才端起水盆。 一盆冷水下去,云峰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的反应。 “再泼!”顾芸儿咬着牙。 两个奴才面面相觑,多半也是心慌,毕竟他们的主子顾东朝已经失踪,若是真的挨罚,只怕是没人护短的。 “没听到吗?”顾芸儿愤然。 又是一盆冷水下去,这下子云峰算是彻底的被浇了个透心凉,彻底的浑身湿透。 虚弱的睁开眼睛,睫毛上的水珠子还在不断的往下坠,一点一滴的落下,渗进伤口里的水,更是不断的刺激着痛感神经。 “还不说吗?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顾芸儿面目狰狞,“云峰,你犯得着为顾西辞豁出命去吗?他就是个病秧子,当年大夫都说了,后院里的那两个,都活不过十五,如今虽然活过来了,可谁知道他们能活多久?你倒不如实话实说,下半辈子还能尽享荣华富贵!” 云峰觉得太可笑了,“现在,我家公子……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顾大小姐,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贪婪当成滥杀的借口……呵……” “真是冥顽不灵,自己找死!”顾芸儿紧了紧手中的木棍,“既然你没什么用了,留着你也是养虎为患,倒不如斩断顾西辞的羽翼,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云峰冷汗涔涔,“公子和苏千户,三番四次的……放过你,你不知好歹,还、还恩将仇报……你不会有好、好下场!” “那也比你好,至少你会死在我前面!”顾芸儿举起了棍子,“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骤然一声“嗖”响,伴随着一道寒光刺穿破落的窗户纸,狠狠的扎进了顾芸儿的手腕。 “啊……”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过后,顾芸儿手中的木棍登时落地。 下一刻,沈东湛一脚踹开柴房的门。 苏幕阴测测的站在门口,就这么冷眼睨着眼前的一幕,“想不到,书香门第也有杀人宰放,顾大小姐竟也会动手杀人?呵,与那顾怜儿还真是亲姐妹。” 顾芸儿瞧着自己手腕上的暗器,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处,面白如纸,在见到苏幕的那一刻,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步步后退,“你……你……快,挡住她,别让她进来!” “顾芸儿,你倒是厉害得很啊!”苏幕抬步进门,瞧着屋内的两个奴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算计完了沈东湛,算计顾西辞,谁都算不过了就拿一个奴才动手。” 顾芸儿已经贴在了墙壁处,额角的冷汗瞬时涔涔而下,腕上的血口子,不断有血往外涌,“你敢伤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苏幕终于站在了柴房内,“我倒要看看,顾家要怎么对付我这位,东厂千户?” 音落瞬间,苏幕骤然杀气腾然,冷剑出鞘的瞬间,寒光乍现。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冷剑归鞘,两个奴才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你……你杀人?”顾芸儿瞪大眼睛,左右顾盼,却也不知道该往何处逃走?思来想去,与其落在苏幕的手里,倒不如落在顾西辞的手里。 至少,顾西辞会念着她姓顾,一定会手下留情。 “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顾芸儿扯开嗓子大喊。 不远处,刘徽皱了皱眉,转头问身边的随扈,“听到什么了吗?” “回大人的话,什么都没听到!”底下人躬身。 刘徽手一挥,“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找,云峰怎么可能跑到这柴房里去呢?走吧走吧!” “是!”底下人赶紧跟上。 这一带,不会再有人过来。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喊?”苏幕幽幽的开口,勾唇笑得阴戾,“救命啊?救命!” 顾芸儿吓得瘫坐在地,瞬时泪如雨下,“你、你想干什么?” 第721章 苏幕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方才不是嚣张得很?那股子心狠手辣劲儿呢?顾芸儿,你不是要杀人吗?要不要,我给你递刀子?” “爷?”年修和周南进门。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收拾干净。” “把云峰送回顾西辞的房间!”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 周南颔首。 “爷,那她怎么处置?”年修问。 苏幕蹲下来,瞧着缩成一团,哭得梨花带雨的顾芸儿,凉薄的指尖猛地捏起顾芸儿的下颚,迫使顾芸儿不得不迎上她的目光,“顾大小姐,不是很喜欢动手脚吗?这一次,我成全你,让你好好的快活到死。” 音落瞬间,苏幕忽然往顾芸儿的嘴里塞了点东西。 顾芸儿骇然瞪大眼眸,面如土色…… 云峰找回来了,但是伤得太重,好在顾西辞的动作也麻利,重新拆开伤口,重新煎药。 瞧着云峰被血淋淋的送回来,刘徽这心里便堵得慌,想他家,将,军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些个不成器的东西? 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不是玩意! “别愣着了。”顾西辞收了银针,“保住云峰的命才是第一位。” 刘徽点点头,将伤药倒在了云峰的肩头,继而重新为他包扎。 “公子,大小姐会如何?”刘徽问。 顾西辞收针包的动作稍稍一顿,转而又继续,“你说呢?” “沈指挥使必定会顾念老,将,军,所以不会下狠手。”刘徽道,“但是苏千户就不一定了,卑职方才瞧着,苏千户面色沉沉的去柴房,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八成是不会让大小姐有好果子吃了!” 顾西辞不吭声。 “公子,会死吗?”刘徽问。 顾西辞敛眸,“云峰的伤口进了水,如果伤势不能稳定下来,只怕性命难保。如果你问的是顾芸儿,我怕是无法回答你,东厂的手段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会去拦着,谁敢伤我至亲好友,我必要她血债血偿。” “卑职明白!”刘徽叹口气。 只是有些感慨,顾家的血脉…… “把血丹拿过来。”顾西辞开口。 刘徽回过神来,赶紧照做。 眼下,保住云峰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其他,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天道好轮回。 欢儿醒来之后,已经是天黑时分,周围早就没了动静,顾芸儿失踪了,两个奴才也不见了,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身上的伤痛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欢儿爬起来,直接去找了夫人,告诉了夫人王氏,所有的事情,包括顾芸儿抓了云峰,威胁云峰说出顾西辞的身份,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那现在,你家小姐人呢?”王氏急忙追问。 欢儿连连摇头,“不知道,奴婢一醒来,就已经没有小姐的踪迹,连那两个奴才也未见着,柴房里干干净净,已经被人打扫过了。” “找!马上找!”夫人王氏下令,“快,快把大小姐找回来!” 人都派出去了,府内找,府外找。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有奴才禀报,说是在合欢楼里见着大小姐了。 “合欢楼?”夫人王氏急急忙忙的赶去,不知道顾芸儿为什么忽然去了合欢楼? 不管顾芸儿做了什么,她终究也是自己的女儿,作为母亲,即便儿女犯了大错,她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得担着?兜着? 这个时辰的合欢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花灯璀璨,莺歌燕舞。 王氏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整个南都城,谁不认识这位顾夫人? 尤其是这位顾夫人膝下,还有一儿一女,一对活宝。 顾东朝欺男霸女,顾芸儿刁蛮任性。 南都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这二人的欺凌。 “人在哪?”王氏忙问。 底下人指了指二楼的位置。 “走!”王氏提着裙摆,直冲二楼。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还是先把顾芸儿找回来再说。 推开门的瞬间,刺鼻的气味陡然从屋内涌出,王氏登时愣在了当场,若不是萍姑搀扶得及时,只怕她已经软瘫在门口。 门外,围拢着不少人,都睁眼看清楚了屋内的一幕。 偌大的床榻上,横七竖八的收着这么多的男人,围拢在顾芸儿一人周围,不着片缕,混乱而荒笑,顾芸儿就辗转在这些男儿之间,媚眼如丝,唇角银丝牵连,笑得妖娆而骚。 “天哪!”王氏觉得天都塌了,“怎么会……” 萍姑赶紧搀着王氏进门,“夫人,夫人?” “逆女!”王氏冲进了房间,“都给我滚出去!滚!” 男人们快速往外跑,王氏一把揪起了顾芸儿的衣襟,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到底在干什么?” 说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王氏狠狠的将顾芸儿拽下了床,用力的推向一旁的桌案。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桌椅板凳掀翻一地。 “夫人?”萍姑赶紧去拉住王氏,“先带着小姐回去再说吧!” 第722章 顾芸儿躺在地上,依旧神情恍惚的笑着,光,溜的躺在那里,还在娇娆的叫嚷着,“来啊,你来啊,我好难受,来啊……谁要是跑了,谁是孙子,来啊……” “孽障!”王氏拂开萍姑,拽住了顾芸儿的胳膊,勉力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可以瞧着顾芸儿笑得那样无耻,反手又是一巴掌过去,“你给我清醒点!” 顾芸儿的身子,骤然撞在了桌角,后脑勺冷不丁碰到地上的酒瓶处,登时昏死过去。 “夫人,夫人!”萍姑赶紧拽住了王氏,冲着外头的人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扶回去?把小姐扶起来!” 外头的人,一拥而入。 连老妈子和合欢楼的护院也跟着冲了进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最先去扶顾芸儿的是合欢楼的护院,谁知…… 护院忽然尖叫一声,“血!” 王氏僵在当场,惊恐的瞧着护院的手。 满手是血,而这血是从顾芸儿的后脑勺流出来的,源源不断,刺目殷红,仿佛……开在九幽地府的彼岸花,何其艳丽夺目。 “她……”护院伸手去探顾芸儿的鼻息,“她死了!死了!” 音落,合欢楼的人快速冲出了房间。 “快,快去报府衙,快……” 外头,有人在喊,有人在跑。 合欢楼里,乱作一团。 王氏瘫跪在地,连滚带爬的扑向顾芸儿。 奈何顾芸儿已经断了气,这会软哒哒的躺在王氏的怀中,一动不动。 “来人啊,救命啊!找大夫!找大夫!芸儿?芸儿?”王氏抱着顾芸儿的尸体,嚎啕大哭,“救救我的女儿!救救她……” 一墙之隔,苏幕淡然饮茶,不为所动。 稍瞬,王氏晕厥,母女二人被快速抬离合欢楼。 “是不是重了点?”周南听得这王氏的哭喊声,委实有些心软。 年修轻哼,“敢无耻算计,就得付出代价。纵容他人作恶,比直接作恶,更可恨,更该死!就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名节尽毁,生母一怒之下,错手杀死她……”周南喉间滚动。 不得不说,这苏幕的确狠辣,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这王氏,并非无辜。”沈东湛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周南不解,“爷,此话何意?” 要知道,这夫人王氏还算明理,即便是顾西辞执掌了顾家,也没有多说什么,难道…… 第440章 放他们一条生路 彼时,周南和年修未能出现,所以没能听到一些事情,比如说那两个奴才。 “跟着顾芸儿的两个奴才,是王氏调拨的。”沈东湛解释,“偏偏又是顾东朝院子里的人,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年修显然一愣。 周南恍然大悟,“爷的意思是,王氏表面上贤良淑德,但实际上也是动了心思的,对于顾家的家主之位,早已生了觊觎之心,奈何顾东朝失踪,她一时间没了主意,所以才会暂时按捺?” “如此,也能解释,为什么顾芸儿能带走云峰。”年修明白了,“虽然王氏没有亲自动手,但也有纵容之意,就是笃定了顾公子不敢对顾芸儿出手,毕竟顾芸儿是顾家嫡长女,若是顾公子动手,免不得惹来手足相残的议论,对其不利。” 既非善类,无需怜悯。 苏幕原本是念着顾家对兄弟有养育之恩,没想赶尽杀绝,奈何顾芸儿欺人太甚,王氏装模作样,她岂能把这两人留在顾西辞的身边。 养虎在侧,终究后患无穷。 要知道,王氏还有个儿子,顾东朝现如今下落不明,来日若是与这母女二人里应外合,杀顾西辞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够他喝一壶的。 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以苏幕果断决绝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此说来,也是王氏罪有应得!”周南摇摇头,“不过,这顾芸儿……” 话音未落,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年修疾步行至门前,不瞬便把人放了进来。 这人一身护院的打扮,到了苏幕跟前行礼,“爷,妥了。” “撤吧!”苏幕慢条斯理的开口,“别让人瞧见。” 男子颔首,“是!” 见着男子离去,周南不由的心头一紧,所以顾芸儿不是王氏错手,而是死在东厂的手里?方才那个男子…… 没错,方才那护院打扮的蕃子,就是第一个冲过去,抱住顾芸儿的人。 顾芸儿的确是脑后受伤,但不致命,只可惜她碰了苏幕的软肋,苏幕不让她活,她便活不了。 昏迷的王氏和顾芸儿的尸体,都被抬回了顾家。 刘徽赶紧去看了一眼,确定王氏没什么大碍,只是怒急攻心,而顾芸儿就没这么幸运了,后脑勺开花,不死也难。 深吸一口气,刘徽示意底下人,把顾芸儿的妆容清理一下,这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样子,委实见不得人。 此后,刘徽便回了顾西辞跟前。 “唉,大小姐连尸身都已经僵硬,早就没救了。”刘徽摇头,“只是,如此一来,夫人怕是会受不了。” 顾西辞站在窗前,负手瞧着外头的天色,“刘副将,你觉得……” “公子,卑职觉得……”刘徽犹豫了一下。 第723章 顾西辞回眸看他,“有什么话,刘副将不妨直说。” “公子!”刘徽行礼,“卑职有句话,可能不中听,但……公子若妇人之仁,只怕来日后患无穷,如今借着东厂和锦衣卫的手,正好铲除后患。公子,顾家军经不起震荡,否则朝廷趁虚而入,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可能会连累整个顾家军的弟兄们!” 顾西辞扯了扯唇角,报之一笑,“我既答应了父亲,自然要担起这重责大任,绝对不会让朝廷,吞没了南都和咱们顾家军!” “卑职觉得,如今这样甚好!”刘徽虽然有些怜悯顾芸儿和王氏,但大局之下,便觉得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东厂的手段,果然了得! “明日,就该走了吧?”顾西辞音色低沉。 刘徽点点头,“是,他们原就是冲着将,军来的,如今将军的丧仪都已经结束,他们自然也该回殷都了,顾家其他事宜与他们都没有半点干系。公子,明日您要送送吗?” “明日事,明日再说罢!”顾西辞缓步行至软榻旁,为云峰掖了掖毯子。 云峰还在昏迷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夜色沉沉。 苏幕彻夜难眠,沈东湛无声作陪。 只不过,翌日一早,倒是出了件稀罕事。 “顾南玉?”苏幕以为自己昨晚没睡,所以听错了,“你确定?” 年修颔首,“府衙那边的狱卒送的信,应该错不了,说是有重大之事,要与东厂苏千户禀报。至于苏千户想不想控制顾家,掌控顾家军,就看您自个的意思?” 苏幕垂着眉眼,若无其事的搅拌着碗中的小米粥,“有点意思。” 闻言,年修了悟,当下退了出去。 爷的意思是,去! 府衙大牢内。 顾南玉和柳姨娘被提到了刑房,苏幕高高在上,淡然安坐。 “我的时间不多,你们最好能说出点有用的,否则就老老实实的去阎王殿报道。”苏幕半倚着太师椅,眸色阴鸷的扫一眼这不死心的二人。 话不说尽,临死前不挣扎一下,他们是不会甘心赴死的。 顾南玉没怎么受过刑,瞧着还是个囫囵个。 毕竟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死路一条,罪证确凿又是顾震下的令,所以顾南玉早早的被定了死罪,若是苏幕没记错的话,今日午时三刻,就该是顾南玉的斩首之期。 “苏千户!”顾南玉深吸一口气,镣铐加身,“顾家在南都盘根错节,朝廷对此忌惮颇深,可我知道,当今圣上想要一样东西,而这东西跟早些年的煜城江家有关!顾西辞,就是江家遗孤,那东西就在他手上。” 苏幕不为所动,一旁的年修却骤然紧张起来,让所有人都撤了下去。 刑房内,瞬时安静下来。 静悄悄的,让人胆战心惊。 “什么东西?”苏幕明知故问。 一旁的柳姨娘脱口而出,“好像是个方子!” 苏幕的眉眼,骤然凝起,搭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微起,可见心内激荡。 “据说这个方子,是前秦时候留下来的,千古奇方,经过了江无声的修改,可活死人肉白骨,得者能长生不死。”柳姨娘继续说,“我知道这方子在哪,但是我有个条件,求苏千户救我儿一命!” 年修冷笑,“口说无凭,你就想让顾南玉逃过死劫,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是真的!”顾南玉忙开口。 这个时候再不说点什么有用的,只怕真的是死路难逃。 “顾西辞是江家遗孤,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顾家公子。”柳姨娘急于立功,“若是东厂以此为要挟,顾家一定会为你们所用,到时候整个顾家军都可纳入东厂之手。” 顾南玉接过话茬,“想必东厂提督大人,一定会很喜欢这份大礼。” 要知道,朝廷想吞没南都、覆灭顾家、收回顾家军,已经很久很久了,如果揭穿了顾西辞的身份,那么…… 年修眯了眯眸子,还好督主不在这儿,否则真的要惹出大乱子了。 “你出卖顾家,讨好我东厂,就是为了活命?”苏幕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可是口说无凭,就你们母子二人,空口白牙的,以为督主会相信?” 眼见着苏幕摇头,顾南玉慌了神,“我们有证据,我们有证据。” “什么证据?”苏幕心头一紧。 这二人手里,还有顾西辞的把柄? 别说是苏幕,饶是年修,也跟着心头一紧。 把柄? 软肋? 这可都是要命的东西啊! “苏千户若是能保得我母子二人平安离开南都,我们再告诉您!”柳姨娘哆哆嗦嗦的开口。 人到了生死关头,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们以为我会蠢到,任由你们摆布?”苏幕勾唇,眸色阴鸷的扫过这对母子,“迄今为止,但凡要挟我的,都没有好下场,或许你们也想试试,东厂的那些手段!哦,忘了告诉你们一声,顾怜儿死了,顾芸儿也死了,顾家夫人王氏……疯了!” 眉睫骇然扬起,柳姨娘和顾南玉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苏幕。 “是,是你做的?”顾南玉面色发白。 苏幕半低着眉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着椅扶手,响声低脆,“是不是我做的,一点都不重要,东厂讲的……是结果!你们可以说,也可以不说,只要杀了你们,这秘密同样不会外泄,我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第724章 年修心头嘲冷:敢威胁他家爷,找死! 这下,柳姨娘母子慌了神。 “苏千户,难道真的不想立功吗?”顾南玉慌忙开口,“顾家这条大鱼,如果能在您手里拿下,想来皇上和督主肯定会重重有赏。” 年修翻个白眼,“有话就说,再叽叽歪歪这些没用的废话,趁早收拾收拾,去菜市口挨了这断头一刀,省时又省力!” “这赏赐,我不稀罕!”苏幕起身,“你们的废话,我也听够了,走!” 语罢,苏幕转身就走。 “苏千户!”柳姨娘疾呼,砰砰砰的直磕头,“我们说,我们都说,求苏千户放咱们一条生路,咱们什么都愿意说。” 苏幕站在那里,冷眼睨着他们,目光沉沉如刃。 “还不快说!”年修低喝。 顾南玉看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会意的垂了一下眉眼。 “江家的方子,我并不知晓下落,但是江家另外一样东西,我却是知道的。当初煜城江家被覆,老爷说过,来的可能就是朝廷的人,他们想要的是天族的矿藏分布图。这张图一直就在江家,不管是谁,拿到了这张图……”柳姨娘说到这儿,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苏幕狐疑的打量着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何以落在你的手里?” “当初这顾西辞,哦,就是江家幼子江南,就是我娘带进顾家的,没有人比我娘更清楚这里面的事情,所以我娘说的句句属实。”顾南玉慌忙解释。 苏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顾西辞当时问了她一句,可记得柳姨娘? 柳姨娘? 柳氏? 苏幕还真的不记得家里有过这么一个人,委实愣怔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细看这柳姨娘,徐娘半老,风韵不减,好像是有点面熟,可苏幕怎么都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你是煜城江家的人?”苏幕缓步行至柳姨娘面前,徐徐蹲下来,认真瞧着眼前的人,猛地想起来,当初阿隅身子不好,所以他的身边一直有两位乳母。 她是,杨氏? 对了,杨氏! 当初杨氏抱着阿隅离开,此后便消失无踪,既然阿隅出现在顾家,那么杨氏出现在顾家也是理所当然。 难怪,他要问那一句…… “矿藏分布图在哪?”苏幕盯着柳姨娘的眼睛,目光沉冷无温,“把东西交出来,我答应你们,马上送你们出城。” 仿佛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柳姨娘猛地扬起眉睫看她。 “苏千户这话可是当真?”顾南玉急忙追问。 苏幕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我苏幕说话,虽然算不得一言九鼎,但我相信……东厂要放人,无人敢拦!” “好!”柳姨娘深吸一口气,“早些年从煜城逃出,半道上被顾家的人所救,我怕这保命符会落在别人的手里,更怕顾震是冲着这东西来的,所以就在进南都城之前,把东高原地在了城外乱葬岗的一座荒坟之内。” 年修不由的感慨一声,“可真够能藏的!” 可不是吗,藏在城外的乱葬岗荒坟,谁能想得到? “你确定东西还在?”苏幕眯了眯眸子。 柳姨娘连连点头,“每隔两三个月,我都会出城拜佛,途径的时候都会停车下来看一看,东西肯定是还在的,就前阵子,我还去看过了!” “好!”苏幕敛眸,“既然你确定东西还在,那我送你们出城,也算是兑现了我的承诺,放你们出去。” 闻言,顾南玉大喜过望,柳姨娘欣喜若狂。 “真的?” “真的?” 苏幕大步流星的走出刑房,年修立在那里,眸色沉沉的望着二人,“还不起来,走吧!” 母子二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居然就这样得到了释放? 真的,可以出去? “知府大人那边,我来交代!”苏幕立在檐下,瞧着相互搀扶的柳姨娘母子,“你们上车罢!” 二人,求之不得。 “爷?”年修低语,“真的送他们出城?”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的知府,缓步走了过去,没人知道她跟知府说了什么,只看着知府点了点头,毕恭毕敬的躬身拱手。 “娘,好像成了!”马车内,顾南玉扭头望着自己的母亲。 柳姨娘呼吸微促,“活了,有机会了,待会出了城你就赶紧跑!” 顾南玉沉默。 “娘知道,那东西……”柳姨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罢了,拼一拼吧!到时候,你问他们要一匹快马,跑得越远越好。” 顾南玉抿唇,不语。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苏幕已经回来,起身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摇晃,紧接着往前驶去。 柳姨娘母子二人,就蜷缩在马车内,时不时小心翼翼的往外探一眼,待车子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母子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肆,东厂的车子,也是你们能拦的?”年修低喝。 苏幕掀开车门帘子,冷眼扫过外头的军士,沉着声音冷斥,“都给我让开!” 见着的确是苏千户,底下人谁敢拦着? 东厂的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惹急了都得遭殃。 马车出城的那一瞬,柳姨娘母子只觉得天都亮了,外头的空气可真够新鲜的,终于逃出了南都城,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第725章 顾南玉不想死,柳姨娘也不想死。 然则,车子刚出南都城不远,柳姨娘就开了口,“烦劳苏千户,给南玉一匹马,让他先离开,我会带着你们去找矿藏图。” 苏幕的指关节,在车壁上敲了两下。 马车当下停住。 “爷,怎么了?”年修忙问。 苏幕下了马车,瞧着爬下马车的顾南玉,“给他一匹马。” “爷?”年修愣怔。 柳姨娘坐在马车内,“放南玉走,我便带你们去,毕竟大家都不信任对方,总需要每个人退一步。何况我们母子赤手空拳的,真是怕极了苏千户的刀子。” “你!”年修愤然。 苏幕冲他使了个眼色,“给他!” “是!”年修将自个的马匹牵过来。 顾南玉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勒住马缰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马车内的柳姨娘,仿佛是有些迟疑,“娘?” “走吧!”柳姨娘直勾勾的盯着他。 顾南玉扫一眼苏幕和年修,狠狠甩了一下马鞭。 马蹄四撒,瞬时如箭离弦。 尘土飞扬,不瞬便已远去无踪。 “行了?”苏幕睨一眼柳姨娘。 柳姨娘点点头,“往前走吧!我带你们,去找矿藏图。” “你最好别骗我,毕竟我这人脾气不好,若是发起火来,谁也受不住!”苏幕不慌不忙的回到马车里。 马车继续前行,终是停在了乱葬岗。 下了车,年修推搡着柳姨娘,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快点,再磨磨蹭蹭,仔细皮肉受苦。如果敢骗千户大人,这乱葬岗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柳姨娘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终是在一座墓碑之前停下,呼吸微促的指了指眼前的荒坟,“就是在这里,就是这里!” “你怎么藏进去的,就给我怎么取出来!”苏幕怀中抱剑,悠哉悠哉的靠在树干处,浑然不惧周遭的一切。 乱葬岗时不时有些骨头,有些残留的破布,白日里进来也是阴森森。 可那又如何? 苏幕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我……”柳姨娘趴在墓碑前,小心翼翼的扒拉着一角的空缺,动作倒也还算娴熟,的确像是做过很多次的样子。 年修怀中抱剑,就在边上盯着,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还能耍什么花样?若是敢偏他家爷,那她就死定了! 柳姨娘垂着眉眼,身子抖如筛糠,一下又一下的扒拉着墓碑底下的空缺。 蓦地,她动作一滞,眼眸抬起,呼吸微促的望着前方地面…… 第441章 怎么会是他? 苏幕眸色陡沉,但面上依旧不改颜色,就这么冷眼看着柳姨娘的背影,有些人啊,真是作死拦不住。 柳姨娘忽然抓了一把叶、土,冷不丁洒向年修。 年修冷不防眯了眼,“你……” 下一刻,年修愤然拔剑,然则眼前一片迷蒙,等着他再醒过神来,柳姨娘已经跑出去了一段距离。 “混账东西!”年修撒腿就要追。 哪知身后,却传来苏幕幽幽的声响,“着什么急?把脸擦干净,别沾了这儿晦气。” “是!”年修快速取出帕子,擦了擦面上的尘泥,“爷,她……” 苏幕瞧着柳姨娘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阴测测的笑着,“你看看这石碑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不是真的藏过苏幕?” “是!”年修便不再去管柳姨娘之事,蹲下来便撬开了这石碑。 还真别说,这底下着实有个坑洞,且瞧着像是精心挖掘,长久留用的,特意做了防水防虫防腐的措施,里三层外三层的,木炭夯土,俨然就是处理过的一个小墓。 内里,放着一个形如棺椁的木盒子。 年修小心翼翼的将木盒子取出,掂量了一下,好像颇有分量,“爷,有点分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机关,还是秘密,委实不好说。 “放边上!”苏幕开口。 年修明白自家爷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将木盒子搁在倒地的石碑上,确定其平稳之后,这才慢慢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苏幕目不转睛的瞧着那盒子,小小的棺椁,也不知葬着怎样的秘密? 下一刻,她骤然拂袖,强大的掌力登时震开了盒子。 内里,居然还有一层。 棺椁棺椁,还真是……有棺有椁。 不过,内里的椁却不是木质的,瞧着像是铜制。 光泽甚好,无半分铜锈。 “爷,怎么还有一层?”年修咬着牙,“这是要干什么?” 苏幕凑近了,仔细瞧着内里的铜盒,不由的微眯起眸子,“保存得这般完好,可见这柳氏说话也不全是假的。” 奇怪的是,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一样东西,除了双层保护,居然没有任何的机关设防。 别说是年修,饶是苏幕都觉得不可思议。 盒子里面,的确装着一卷纸。 “爷?”年修毕恭毕敬的递上。 苏幕伸手接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是一幅被缩小的大夏地图,只画山川河流,未见繁华人间,标注的都是山脉与山谷。 “不是说矿藏图?”年修挠挠后颈,“奴才瞧着,好像不太像啊!” 第726章 可不是嘛,上面只绘制了河川与山脉等地势地形地貌,压根就没有标注,矿藏的具体位置,一眼看去,就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地形图。 苏幕皱了皱眉头,“何止是不太像,而且……这明显是拓印下来的。” “什么?”年修惊诧,“您是说,这可能是假的。” 苏幕不敢说,这东西是真是假,但是看画功和下笔描绘的线条,委实有些拓印的迹象,毕竟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不管是真是假,先收着!”苏幕瞧着柳姨娘消失的方向,“走!” 年修麻利的接过苏幕递来的图纸,快速装回了盒子里,“是!” 想跑? 真是痴人说梦。 以为东厂的人,都是吃素的? 柳姨娘没命的跑,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不敢停下来,她知道自己若是停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人为了活下去,真的能爆发出强大的勇气和耐力。 她不敢跑出林子,只能在林子的继续奔跑,外头就是官道,可苏幕有马车,车轱辘肯定要比她这两条腿来得省力,只要她出去,就一定会被追上。 可这林子里道路崎岖,脚下坑坑洼洼,她只能跌跌撞撞的跑着,又加上这些日子在府衙大牢,担惊受怕又吃不饱,终是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 不远处,就是山溪。 勉力撑起身子,柳姨娘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山溪边走去,眼见着到了溪边,真是半点气力都没了,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溪边,狠狠的灌了两口溪水,这才缓了嗓子里的干涸。 如此一来,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柳姨娘伏在溪边的石头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没追来!也不知道,南玉怎么样了?” “想知道?”骤然响起的一声低笑,惊得柳姨娘骇然站起来。 因着身子疲软,她一个踉跄便瘫坐在了地上,惊恐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不只是苏幕和年修,还有不少东厂的蕃子,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这就是个局,苏幕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她。 “东厂要抓的人,岂是这么容易能跑掉的?”年修怀中抱剑,目光幽冷的盯着,面如死灰的柳姨娘,“你可真看得起自个!” 把他们当猴耍? 哼,找死! 柳姨娘自知死期将至,这会也不再挣扎,就这么神情呆滞的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以为,这就完事了?”苏幕勾唇。 蕃子快速上前,褪了外衣铺在了石头上。 苏幕拂袖落座,“今儿,我就让你看看眼,知道东厂是干什么的?” “带上来!”年修一声低喝。 呜咽声,赫然响起。 柳姨娘死气沉沉的面上,骤然裂开了缝隙,已然惊恐和慌张到了极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不,不可能! 蕃子扛着一个麻袋过来,待丢在地上解开,竟露出了顾南玉的身影。 直到顾南玉嘴里的布团被撤掉,他颤抖着喊了声,“娘!” 柳姨娘才回过神来,当下嚎啕大哭,“你、你怎么……” 怎么还是没跑了? “苏幕,你说话不算话!”顾南玉歇斯底里,“你说过的,只要我娘交出这东西,你就会放我们走,你出尔反尔,居然食言?” 苏幕坐在那里,屈膝瞧着自个的手指甲,近来不修理,倒是有些毛糙了,不由的微蹙起眉头,“当时说好的条件,不就是送你们出城吗?这,不就是城外?” “你!”顾南玉僵在当场,哑然失语。 苏幕瞧着周遭极好的景色,“有山有水,林木葱郁,是个好地方。你们还真会挑,挑了这么个葬身之地!” “苏千户!”柳姨娘哭着爬到了苏幕的脚下,拼命的磕头,“求苏千户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东西,你们应该也拿到了,求您行行好,饶过我们母子二人的贱命,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柳姨娘拼命磕头,苏幕就这么冷眼睨着,眸色平静。 “随随便便拿一样东西糊弄我,真当我是傻子吗?”苏幕轻呵一声,“事已至此,便也留不得你们了!信口胡诌的本事,还是留着去应付阎王爷吧!” 语罢,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一抬手,“动手!” “不不不,我没有说谎,我原就是江家遗孤的乳母,江家遗孤便是现如今顾西辞,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柳姨娘已然是绝望,可瞧着刀就架在自己儿子的脖颈上,又有点不甘心,想着临死前搏一搏,兴许还能留一条活路呢! 年修转头望着自家爷,这事…… “若我因此而杀了你们,兴许顾西辞还会领了我这份情,同样可以拉拢顾西辞。”苏幕凉凉的笑着,“这么一想,倒也是极好的!” 柳姨娘扑过去,死死的抱住了顾南玉,“不,其实、其实矿藏图分为两部分,我只是拿到了一部分……唯有真正的江家人,才能拿到剩下的那部分。” “你还真能耐,谎话张嘴就来?”年修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柳姨娘声泪俱下,“真的,只有真正的江家人,才能去一个宗祠之中,拿到一样东西,我、我家南玉是江家亲子,到时候你们还得靠着他,方可拿到那个东西!” “你说,顾南玉是江家亲子?”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第727章 年修紧了紧手中剑,老虎头上找虱子,找死! “对对对,顾西辞未必是真心帮苏千户您的,但我们、我们肯定是全心全意效忠苏千户!”顾南玉赶紧表忠心,“我真的是江家亲子,我爹就是江无声,真的真的!” 柳姨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当年江无声对我……” “闭嘴!”苏幕低喝,周身杀气腾然而起。 柳姨娘骇然心惊,倒是真的没想到,苏幕会忽然这么大动静,顿时抱紧了顾南玉,母子二人瑟瑟发抖的抱团。 年修手一挥,所有蕃子退避三舍,快速背过身去,远远的守着。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江无声不会有这么混账的亲子,他此生唯有一儿一女。”苏幕幽幽的蹲下来,陡然捏起柳姨娘的下颚,“杨氏,你倒是仔细看看,我是谁?” 柳姨娘哪儿能瞧出来,苏幕是谁? 时隔十数年,早已物是人非。 何况,柳姨娘是打死都没想到,昔年的江府大小姐,今儿竟成了东厂的千户,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我姓江,江瑶的江。”苏幕勾唇,黑糁糁的眸子,就这么阴森森的盯着柳姨娘,“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柳姨娘的面色,骤然全变了…… “顾西辞便是江家阿隅,我的亲弟弟……江南!”苏幕的手,慢慢悠悠的滑到了柳姨娘的脖颈,冷不丁收紧。 柳姨娘吓得面色惨白,“苏、苏千户……” “原本,念你救过阿隅一命,待你们交出了这矿藏图,我便也放你们一条生路,毕竟是你们留了我江家一条血脉。但如今,你们污言秽语,居然敢冒充江家后人,还敢大言不惭的提我父亲名讳,那我……便是真的留不得你们了!”苏幕站起身来。 柳氏母子,已然吓得魂不附体。 头一回撒谎的时候,逢着顾西辞当场戳穿。 如今故技重施,只为了证明唯有自己能取得第二部 分矿藏图,谁知道,反而栽进了死人坑里,撞上了真正的修罗神。 年修行礼,会意的退下。 “我江家虽然门庭皆毁,但是我爹半生清誉,岂可毁在你们这等宵小手中。”苏幕瞧着青山绿水,犹记得父亲慈容,何其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父亲此生,最重清誉。 “既然堵不住这张嘴,那干脆……就埋了吧!”苏幕幽幽的扫过二人。 年修会意,当即退下。 不多时,便已在乱坟岗附近,挖好了两个大坑。 “一人一个位置,既不拥挤,到了阎王爷那儿,也不至于说我小气。”苏幕负手而立,站在坑边瞧着面如土色的柳姨娘母子,“你二人一起下去,黄泉路上不孤单!” 柳姨娘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大小姐?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您就看在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小公子救出来的份上,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大小姐……” “没有你,阿隅照样不会死,那条密道又不是你挖的,你因为阿隅而有幸从密道里逃出生天。今日,你不计我江家的恩情,藏着我江家的矿藏图,还意图对阿隅不利,前因后果,都不过自作孽不可活!”苏幕没有菩萨心肠,自然没有怜悯之心。 柳姨娘挣扎着,奈何那里还由得了她。 东厂办事,素来心狠手辣。 这种活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坑洞很深,能让人保持站立的姿势,分筋错骨之后,留下脖子以上在外头,疼得撕心裂肺,却又没有力气能爬出坑洞,然后倒上一点脏兮兮的山鸡野兔的血,便是煎熬的开始…… “这附近有动物的脚印,也不知道是豺狗呢?还是野狼?”苏幕蹲在那里,瞧着满脸污血的二人,“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满嘴喷粪,污人清誉,那就好好尝一尝,祸从口出的滋味!” 当嘴巴被堵上,柳姨娘和顾南玉绝望的扯着脖子,几欲嘶喊却无法嘶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幕等人缓缓撤离。 这原就是乱葬岗,谁都不会跑这儿来,自找晦气…… 没有人会来来救他们,他们将会在这里,了结他们的一生。 贪婪,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 走出林子,苏幕面上没有半点悦色,但也不怒不悲,无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瞧着何其平静,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年修默默的跟在其后,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爷……”年修正欲开口。 骤闻马蹄声,阵阵而来。 官道那头,尘烟飞起,的确是有人来了。 苏幕没吭声,立在官道旁,瞧着那头的人越行越近。 “听声音,好像是马队?”年修道。 苏幕眯了眯眸子,隐约觉得…… 下一刻,年修骇然,“怎么会是他?” 可不是嘛,马队凑近了便能看清楚,这是东厂的马队,再近点就能瞧见熟悉的身影。 “奈风!”苏幕眉心微蹙。 奇怪的是,独奈风一人,未见栾胜。 “平素这奈风,紧跟着督主,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今儿来了这南都,只怕不是什么好事,爷,您得早作准备!!”年修这话不假。 奈风是栾胜身边的人,从殷都跑到这儿,八成是来下达栾胜的什么“命令”吧? “爷?”年修有些着急,“顾震已经死了,这个时候跑过来,难不成是冲着顾家来的?又或者,现在顾家的家主是顾公子,那……” 第728章 东厂的那些手段,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年修能想到的,苏幕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苏千户?”奈风勒住马缰,有些诧异的瞧着路边的苏幕,“您怎么在这儿呢?” 苏幕反唇相问,“你怎么在这?” “奉督主之命,前来南都查看情况,顺便催苏千户回殷都。”奈风翻身下马,“苏千户的气色不太好,是身子不适?” 苏幕面色平静,“今儿风大,闪了心。” 语罢,她拂袖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进了马车,马车扬长而去。 奈风则带着车队,慢慢悠悠的跟在其后。 听得苏幕回来,沈东湛原想跟苏幕商量,是不是午饭后启程,哪知…… 周南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当下将沈东湛拦住,推搡至一旁角落里,“哎呦,要死了,居然是老阉狗身边的走狗,完了完了,八成是冲着顾西辞和顾家来的。爷,您可千万别过去,要不然这走狗会对您和苏千户起疑心的。” “奈风?”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周南连连点头,扒拉着墙角往外瞅了一眼,“卑职亲眼瞧着,他们进了苏千户的院子,找人一打听,好像是从城外跟着回来的,不知道苏千户是去迎他们,还是偶然碰见,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栾胜呢?”沈东湛问。 周南一怔,“没瞧见!” 要知道,若是栾胜亲自来了,岂能是这样的排场? “来催苏幕回去?”沈东湛犹豫了片刻。 周南想了想,“若然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怕就怕对顾家不利,苏千户是断然下不去手的,可若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背叛东厂,只怕……” “哪怕是她自己死,她也会保全顾家。”沈东湛太清楚,苏幕的性子,嘴硬心软且执拗,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周南摸着下巴,“爷,这奈风都来了,回殷都的事儿,是不是要往后推了?卑职瞧着,东厂得有动作,而且肯定是大动作!那老阉狗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这会又酝酿着什么阴谋?” “准没好事!”沈东湛眉心微凝,“派人留心,仔细这奈风,若是他敢轻举妄动,可适当制止,毕竟咱们跟东厂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两次不打紧。” 周南颔首,“是!只是,爷,不通知顾家吗?” “这是南都!”沈东湛勾唇,“打从奈风进了城门口,消息就应该已经,传到了顾西辞的耳朵里,这小子多半已经在想对策了!” 周南抿唇,想来也是。 奈风紧跟在苏幕身后,进了馆驿,进了房间。 “苏千户?”奈风行礼。 苏幕拂袖落座,冷眼睨着眼前的奈风,不知道为何,这心里头有点怪怪的…… 第442章 他是假的 “你此行是义父授意?”苏幕眉眼微沉,“真的只是催着我回殷都?” 奈风报之一笑,“自然是不止如此,督主听得雍王离开南都的消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点事儿,所以让奴才来了解一下,是不是雍王殿下已经拿到了什么,想要的东西?” 年修心头一紧,这是来要东西的? “雍王是不是拿到了东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雍王此番吃了大亏,在顾家没有占到便宜,连带着贡品丢失都是一场闹剧,在南疆使团面前,丢尽了颜面!”苏幕慢慢悠悠的开口,“义父还想知道什么?” 奈风俯首,“苏千户莫恼,奴才是奉命行事。” “我有什么可恼的,义父信任我,才会委以重任,让我来南都盯着,如果你不赶来,我午后也得启程回殷都了!”苏幕抿一口水,“奈风,你要在这儿久留?” 奈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督主另有委任。” “行了,你不说我不问。”苏幕放下手中杯盏,“年修,带奈风下去休息吧,这一路上长途跋涉的,定也累了!你办你的差,我做我的事儿,大家互不干涉。” 奈风颔首,“是!” 年修不做声,领着奈风出门。 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微眯起眸子,瞧着奈风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得劲。 馆驿不小,但年修不傻,不能把奈风安置在自家爷的院子边上,要不然沈指挥使翻个墙,自家爷不就暴露了? 在殷都的时候,奈风虽然也是偏向于自家爷,但他终究是栾胜身边的人,年修可不敢轻易的相信他,免得到时候自家爷吃大亏。 东厂的刑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修。”奈风开口,“为何将我安置得这么偏远,是怕我知道苏千户的什么秘密吗?” 年修顿住脚步,扭头望着奈风,“奈风,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多话,今儿是怎么了?” “突来异地,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奈风瞧着他,“南都不比殷都,在这里样样都得小心谨慎,听说顾家现在是顾西辞在掌权,他此前与苏千户似乎关系不错,想来对于顾家的掌控,苏千户也是胸有成竹吧?” 年修皮笑肉不笑,“主子们的事情,咱们当奴才的,哪里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左不过是主子有命,奴才从命罢了!别小看这南都,早前连五毒门都闹腾了一番,爷这会身上还带伤呢!” “伤?”奈风微眯起眸子,“你是说,苏幕受伤了?” 第729章 年修轻呵,“谁都不容易,不是吗?” “倒也是!”奈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行至厢房,年修交代了一声,当下离开。 奈风立在厢房外头的道上,吩咐带来的人,进去收拾一下,兀自瞧着周遭,这地方距离苏幕的院子,左拐右拐的,隔了一段路程。 “四处看看!”奈风下令,“顺便,探探顾家的消息。” 底下人行礼,“是!” 众人当下分散开来,奈风倒也不急着进去,反正年修已经回去了,他大可自个在这儿转悠。 只是,他似乎没想到,苏幕的隔壁,住的便是锦衣卫的人。 立在不远处的转角,奈风幽幽的叹了口气,目色微沉的睨着,杵在院门口,怀中抱剑的周南。 四目相对,冤家对头。 “你跑这儿盯梢,真当咱们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周南冷笑。 奈风缓步近前,“你家沈指挥使都快回殷都了,还占着这么大的院子作甚?” “回不回去,不是你说了算。”周南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阉人,已然是个残废还敢端架子,真是滑稽至极,“咱们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家千户大人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这阉人多说废话?” 奈风勾唇轻嗤,“阉人又如何?苏千户要你命的时候,你这囫囵个的……不也得求饶吗?” “你!”周南裹了裹后槽牙。 奈风冷眼睨他,“午后就要走了,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罢了,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的,让锦衣卫沦为笑柄!” 语罢,奈风转身离开。 周南没吭声,目送奈风离去的背影,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沈东湛幽幽的从门后走出,若有所思的瞧着奈风消失的方向,方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爷,怎么了?”周南不解。 沈东湛摇摇头,一时间还真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头? 好在,奈风绕了一圈便回到了自个的厢房,没有再出来兜圈。 如此这般,探子才敢撤回,麻溜的回到苏幕跟前汇报,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待探子离开,年修赶紧合上房门,“爷,怎么了?” “吩咐你一件事,速办!”苏幕勾勾手。 年修当即凑上去。 主仆二人,咬了咬耳朵。 完毕之时,年修的面色已然铁青,“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去办吧!”苏幕沉着脸,“越快越好,小心点!” 年修颔首,“是!” 从偏门出去,不会惊动任何人。 纵身一跃,年修已经悄悄的进了沈东湛的后院。 周南正在气头上,乍见墙那头有人过来,原是想发一顿火,谁知道……竟是瞧见了熟面孔,愣是将这火气给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你们东厂来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周南压着嗓门,将年修拽到了檐下,“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年修也顾不得与他解释,“沈指挥使呢?” “屋里呢!”周南这话刚说完,年修已经越过他,疾步进了门。 沈东湛就在屋内,临窗而立,听得动静还以为是周南进来了,谁知一回头,竟是年修着急忙慌的冲上来,冷不丁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沈东湛是真的愣住了,低眉瞧着手中的东西,一副木质的小棺椁? 周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什么?这东西能随便……” “从柳姨娘手里拿到的,是当年煜城江家留下的矿藏图,我家爷担心事情有变,觉得还是将此物交给沈指挥使保管为好,万望沈指挥使,莫要辜负我家爷的重托,务必保存好这东西!”年修开门见山。 到了这个时候,年修真的是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据柳姨娘交代,矿藏图分为两部分,这只是其中之一,剩下的在哪,暂时不知!” “交给我?”沈东湛握紧手中的小棺椁。 年修点点头,“这是爷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爷信任您,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事也办妥,物已送到,告辞!” 语罢,年修转身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南挠挠额角,只觉得跟做梦似的,若不是瞧着自家爷手里,真的捏着小棺椁…… “爷,苏千户这是什么意思?”周南不解。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小棺椁,脸色微微沉下,“奈风一来,她便江家的东西,匆匆交给我?是担心奈风会察觉她与江家的关系?与顾西辞的关系?还是担心……会保不住这东西?” “都有可能!”周南点点头,“保不齐是苏千户察觉了什么异样。” 苏幕多疑,这点,沈东湛心知肚明。 可正因为她多疑,所以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难道是这个奈风有问题?”沈东湛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周南懵了一下,“这阉狗……会有什么问题?” 奈风虽然是栾胜身边的人,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连个百户长都没捞着,按理说苏幕也不至于这么忌惮他。 今儿瞧着,好像是有些不同寻常。 “有没有不寻常,试试就知道了!”沈东湛盯着手中的小棺椁,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更重要的是,这是苏幕给予的信任。 第730章 蓦地,沈东湛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周南。 这眼神,瞧得周南顿时一哆嗦,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自个做错了什么? “爷……爷,您这样看着卑职,作、作甚?”周南赶紧低眉打量着自个,也没什么异常,这是怎么了? 沈东湛面色微恙,“还记得之前,奈风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周南点头。 沈东湛缓步行至桌案旁,幽幽的坐定,面色沉得厉害,“他在试探,尤其是那一句,午后都要走了……他才刚来,怎么知道咱们午后就要离开?” “肯定是苏千户说的呗!”周南脱口而出。 然则这话一出口,周南自个都愣了一下。 “爷,您的意思是,他在试探咱们和苏千户的关系?”周南总算反应过来了,“按照常理推断,这厮应该是来催苏千户回殷都的,那么苏千户肯定会告诉他,午后就会启程,而现在的苏千户向来帮衬着咱们,肯定不会提及您的事。” 如此一来,奈风跑这儿就是有意为之,是为了试探? 锦衣卫和东厂,同进同出…… 尤其是苏幕和沈东湛的性子,来时是奉命而为,不得已而同行,回去的时候肯定各顾各的。 苏幕那性子肯定是要先行回去禀报,自然要早一步出发……而沈东湛性子耿直,必不屑与阉人计较,又或者给她使绊子。 显然,现在都没有。 “坏了!”周南打了个自个一嘴巴子,“卑职怕是给苏千户惹祸了?” 沈东湛摇摇头,“那倒不尽然,眼下还有补救的法子。” “什么法子?”周南忙问,却见着自家爷薄唇轻勾,想来是真的成竹在胸,就是不知道,东厂那边,到底会作何反应? ………… 年修匆匆的从沈东湛处回来,如实向苏幕汇报,“东西已经交出去了,沈指挥使必定会妥善保管,只是……奴才不是太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爷您当真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总好过落在别人的手里。”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年修心知肚明。 “爷这下可以放心了!”年修低语。 苏幕立在窗前,面色沉沉的瞧着外头,“年修,这个奈风不对劲。” “爷让奴才去送东西,奴才便知道了,您大概就是起疑了!”年修立在其身后,“只是,奴才倒是没怎么瞧出来,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不对劲?”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身形相差无几,声音也一般无二,可行为作风终究是不同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真不了!” “假的?”年修骇然,“爷,您的意思是……” 苏幕敛眸,“即便是假的,我也不能去拆穿。” “许是督主的意思,意在试探您!”年修恍然大悟,“爷,督主如今对您的疑心,似乎愈发深重,是否是因为沈指挥使的缘故?” 苏幕冷笑,“他的疑心病,又不是因为沈东湛而生,原就是骨子里带来的东西,他这辈子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包括,她!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信……何况旁人!”苏幕的指尖,轻轻瞧着窗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弄出点动静才好。” 年修想了想,“您的身份,怕是不合适,要不然请沈指挥使想想法子?” “他拿到了东西,可有说什么?”苏幕问。 年修摇摇头,“奴才遵照您的意思,速去速回,沈指挥使什么都没说。” “嗯!”苏幕迟疑了片刻,“再等等!以沈东湛的心思,多半也能猜到些许,他该明白,我不方便出手,多半会替我出手。” 这也只是苏幕的猜测,年修心里没底,有些心慌。 年修默默的沏了杯茶,“爷,喝杯茶慢慢的等,奴才觉得这奈风既然是假的,肯定会有动作,要不然岂非白来一趟?” “按照原定计划,让所有人准备,午后离开。”苏幕的指尖,轻轻捻着杯盖,意味深长的开口,“多派些人手,在锦衣卫的院门外头。”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既然话说出去了,那就得做到,假装那个……就是真的奈风。 苏幕在等,等着沈东湛的动作。 果不其然,刚到午饭的时辰,外头就有了动静。 周南和奈风打起来了,按照往日来说,奈风的功夫略逊周南一筹,所以这会打起来,周南处处占尽上风。 苏幕和年修赶到的同时,沈东湛也赶到了。 “沈指挥使,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幕侧过脸瞧着沈东湛。 沈东湛长身如玉,立在那里勾唇浅笑,“周南执意要跟奈风比试比试,东厂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吧?还是说,输不起?” “输不起的是谁,还不一定呢!”苏幕骤然出手。 沈东湛当下身形一撇,反手便一掌推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断然没想到,苏幕会突然出手,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但没一人敢上前帮忙,毕竟高手过招,不是谁都能近身的,弄不好还得横死当场。 这一闹腾的,整个馆驿都热闹了。 年修站在那里,佯装不知所措的样子,“这……” “都别帮忙!”苏幕冷喝,“今儿我就向沈指挥使,好好讨教讨教!” 第731章 音落,众人更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皆持观望状态。 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动,不代表馆驿的人也不动。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顾西辞便已经领着刘徽等人赶到,乍一眼混战的一幕,当下眯起了眸子,将视线落在了奈风身上。 “公子?”刘徽皱眉,“多了一个?”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陡一挥手,军士快速包围了整个院落,里三层外三层的,何其阵势,足以震慑众人。 “这是南都!”顾西辞容色温润,音色温柔,可口吻却将顾家的家主身份,展现得淋漓尽致,威压有余,“诸位若是切磋,我倒也可以做个见证,但若是拼了命,大可不必!都给我停手!” 下一刻,周南率先踹开了奈风。 奈风的肩头狠狠挨了一脚,身形不稳,脊背撞在了墙壁处,目光狠戾到了极点,却也没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捂着肩头,稳住身形,站在原地不动。 苏幕和沈东湛一个眼神对峙,默契的一掌击向对方,狠狠的震开彼此,各自落地,稳稳站定。 “苏千户好功夫!”沈东湛勾唇。 苏幕低喝,“沈指挥使亦不遑多让。” “苏千户不是说,午后要回殷都?”顾西辞开口,“怎么好端端的,跟沈指挥使打起来?顾家新丧,家父离世,南都城内不许械斗,这事……诸位不知道吗?” 苏幕没吭声。 沈东湛幽然轻哼,“顾伯父走了,想来东厂的人便忘了规矩!” “这可不是锦衣卫的住处,说话之前,沈指挥使还是先照照镜子为好!”苏幕横了他一眼。 顾西辞敛眸,“我今儿特意,是来送苏千户出城的,苏千户想来是早就准备妥当了?” “你在赶我走?”苏幕眯了眯眸子。 顾西辞瞧着墙角的奈风,“你再不走,怕是要拆了我这南都城,人都安排在我顾家的墙外了,真当家父离世后,我顾家便没人了吗?” 闻言,苏幕转头瞧着奈风,“胡闹!” 奈风没吭声。 “爷?”年修道,“撤吧?”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冷冷的盯着奈风,“你满意了?来人,吩咐下去,立刻出城!” “是!”众人行礼。 沈东湛领着周南,转身就走。 “爷,他功夫绝对在卑职之上!”周南凑近了沈东湛,低声开口,“他原本可以避开,但硬生生的接了下来,而且那一脚足足用了卑职八成的力道,他竟跟没事人一样,只怕是……” 沈东湛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俊眸微眯,“真会玩!” “现在怎么办?”周南忙问。 沈东湛轻哼,“送他们出城!” “嗯!”周南点头,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若奈风只是单纯的细作假扮,倒也罢了,怕就怕这皮面下的真容,会吓死个人咯! 第443章 夫唱妇随,合作无间 为钻石过2600加更 顾西辞亲自送了东厂的人,离开南都城,立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瞧着奈风,音色沉沉的开口,“早前在殷都的时候,承蒙太子殿下和提督大人的庇护,顾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今儿,送诸位平安出城。” “顾公子如今是顾家的家主,没想到……颇有些家主风范,与昔日在殷都的谨小慎微,倒是截然不同了!”奈风皮笑肉不笑。 顾西辞敛眸,“身份不一样了,做的事自然也不同。” “顾公子!”苏幕开口,“都送到这儿了,还是回去吧!沈家与顾家乃是世交,顾公子光顾着咱们而冷落了沈指挥使,怕是人家会有意见!” 顾西辞温和浅笑,“苏千户说得是,以后我顾家还得有赖于沈叔父和沈兄,既已经送你们出城,那就不再远送。” “告辞!”苏幕翻身上马,“走!”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麻利至极,策马离开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尘烟滚滚,瞧着东厂的马队扬长而去,刘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公子来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把他们分开,才不会惹人怀疑。”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奈风没这么大的胆子,一来就背着苏幕派人盯着顾家。” 刘徽点头,“除非来之前就得到了栾胜的命令,所以照吩咐办事。” “这是一种可能。”顾西辞转身往城内走,“还有一种可能。” 刘徽不解,“还有?” “你没发现,苏幕都还没开口,奈风就已经先声夺人了吗?”顾西辞冷哼,“容貌可该,身形可塑,唯有这性格脾气、还有行事作风,浸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可能改变的!即便改得了一时,也改不了一世!” 刘徽顿了顿,显然还没摸着门道。 原本以为自家公子,是特意来给苏幕和沈东湛解围的,如今看来是别有用意啊! “公子,您怀疑他是谁?”刘徽凑近了,小心翼翼的开口。 顾西辞环顾四周,眸色沉沉,“栾胜这人,疑心病深重,谁都不信!” “您是说……”刘徽骇然,那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可是、可是苏千户和沈指挥使,没察觉到吗?” 公子一个外人都有所察觉,何况日常与栾胜打交道的苏幕和沈东湛? “你真以为,他们没察觉吗?”顾西辞叹气,“沈东湛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会放纵周南去找东厂的麻烦,尤其是馆驿里……是苏幕做主!” 第732章 刘徽明白了,“所以,周南是故意试探,而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也是如此?” “苏幕肯定察觉到了。”顾西辞面色沉沉,“她是栾胜一手教出来的,实际上跟栾胜是如出一辙,天生多疑,聪明绝顶。从奈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 刘徽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与虎谋皮,危险至极!” 顾西辞没吭声,心里也不踏实。 回到馆驿,沈东湛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 “送走了?”沈东湛问。 顾西辞点点头,“但我估计,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只有回到殷都,各回各位,才算真的安全!” “你也怀疑了?”沈东湛瞧着他。 顾西辞缓缓落座,“我不是傻子,何况我瞧着,他似乎没有真的想要隐瞒,做戏也只是做表面,真实目的如何,难以预料。” “我怕就怕,老姜太老,辣味十足。”沈东湛倒了两杯水,“待会,我得给他们补一刀,不然苏幕的日子,还得提心吊胆!” 顾西辞瞧着他,“栾胜不好对付!” “我比你清楚。”沈东湛往他跟前放了杯水,“栾胜老奸巨猾,为人心狠手辣,她怕是要吃苦头了!” 顾西辞端着杯盏,神情有些沉冷。 不用沈东湛开口,他也知道苏幕的日子不好过,饶是栾胜的左膀右臂,是他的义子,也难逃这样的结果。 凉薄之人,对谁都凉薄。 “你打算,怎么做?”顾西辞抿一口水,口吻是淡淡的,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苏幕一直留在东厂,早晚有一天会死栾胜的手里。 当然,能杀苏幕的,也只有栾胜了! “我料定他们很快就会折返,但队伍还会继续往前走。”沈东湛望着她,“待会我就去逮人,顺道把他的皮面给撕下来。” 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这件事,也只有你去做最合适!” “没错。”沈东湛顿了顿,“他到底是不是栾胜,很快就知道了!” 外头,忽然一声炸雷,震耳欲聋,稍瞬便下起雨来,雨势不小。 如沈东湛所料,东厂的队伍出了城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年修,让所有人继续往前走,你挑几个可信的人,咱们掉头回去!”苏幕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瞧一眼周遭的大雨,冷声下令。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不多时,众人继续往前走,唯挑了几个可信的奴才,跟着苏幕折返南都城。 下了雨之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尤其是他们已经离开南都城好一段距离了,这会再折回去,还没到南都城,便已天黑。 “这个时候返回来,是想看看锦衣卫的动作?”奈风开口。 苏幕停在林中,“天黑进城,咱们的回马枪能杀得锦衣卫和顾西辞,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咱们一直留在城中,那便是敌不动我不动,最后谁也动不了谁,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苏千户倒是很了解锦衣卫的行事。”奈风开口。 苏幕翻身下马,林中雨不大,但水渍沿着叶片,滴滴答答的打在斗笠和蓑衣上,略显嘈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义父所授,岂敢忘怀?来南都,为的就是顾家,若是就这样空手回去,恐怕没法跟义父交代!” “你打算这么做?”奈风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雍王在南都停留,自然是有目的而为之,顾震已死,那么雍王想要的东西,肯定是在顾西辞的手里,沈东湛之所以留着不走,肯定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爷,咱们这是要潜入顾家?”年修有些担虑,“可是顾家有锦衣卫的人,暗地里看着,怕是不好动手。” 苏幕轻哼,“那也得拿到东西,否则义父和皇上那里,我会吃不了兜着走。若顾震不死,我倒是没有机会下手,但现在嘛,一个顾西辞,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杀!” “是!”年修行礼。 待众人走出了林子,天色彻底的黑沉下来。 雨势减弱,但依旧绵绵不休。 守门的军士早就被买通,从偏门入,悄无声息,不走主街道,从偏巷里绕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但…… “东厂倒是真不要脸,大张旗鼓的出去,偷偷摸摸的回来?”巷子那头,沈东湛的声音幽幽传来。 下一刻,大批的人影快速涌入,不瞬便将苏幕等人,团团围住。 雨夜寒光,剑锋凌厉。 苏幕微微绷直了身子,冷眼睨着对面的黑影。 “我就知道东厂的人不会罢休,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身上!”沈东湛持剑伫立,“想要吗?自个来拿!” 苏幕陡然出手,“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上!” “是!”年修拔剑。 眨眼间的功夫,双方已经厮打成一团。 雨声哗然,刀光剑影。 厮杀不断,胜负难分。 年修和周南厮打成一团,奈风似乎更在意沈东湛与苏幕,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 蓦地,他忽然出手,直逼沈东湛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身子一撇,剑气陡然袭出,沈东湛冷不丁退至奈风身侧,趁其猝不及防挡剑气的瞬间,快速扯下了奈风的皮面…… 第444章 她还剩,一口气 第733章 天空一记电闪雷鸣,紫色的电光将周遭照得锃亮,诡异而可怖。 那一刻,年修也回了头,看清楚了皮面撕下来之后的真容。 栾胜? 果然是栾胜! 苏幕握紧了手中剑,沈东湛亦是如此。 可他们知道,两人加起来也未必真的能赢栾胜,这老妖怪修得一身的铜皮铁骨,内外双修,谁都没有见过他真正出手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功底到底有多深? 贸贸然出手,只会两败俱伤,又或者都死在栾胜的手里。 苏幕一剑劈向沈东湛,沈东湛趁势飞身而起,稳稳的退回巷子口。 “没想到,栾督主也会玩这一手好把戏。”沈东湛收剑归鞘,“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苏千户?苏千户,你的义父似乎一点都不相信你,不如你投了我锦衣卫,意下如何?” 苏幕冷剑在手,“沈指挥使美意,苏幕心领,不过……你就不怕我入锦衣卫,一不留神就摘了你的项上人头?” “那也得看苏千户,有没有这个本事?”沈东湛冷笑两声,瞧着雨幕中的东厂众人,“当然,前提是苏千户得迈出这一步,不知道栾督主愿不愿意割爱?” 皮面被撕下的那一瞬,栾胜心里憋了一口气,甚至于第一反应是去看苏幕的神色。 人与牲畜,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 只不过,利字当头,自私为先。 “沈指挥使好大的口气,竟要杂家的义子,背叛杂家?”栾胜缓步朝着沈东湛走去。 那一刻,苏幕是提着心的,她在害怕,害怕栾胜一出手,沈东湛就真的死路一条! “栾督主舍不得了?”沈东湛勾唇。 周南快速挡在沈东湛跟前,“站住!” “不是想问杂家要人吗?东厂的东西,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送出去的,得靠真本事去夺去抢,能夺走的,才算是你的!”栾胜骤然拂袖。 刹那间,沈东湛快速推开了周南,生生接下了栾胜的掌风。 掌风凌厉,摧枯拉朽。 其势如神兵利器开道,天下万物皆要为其让路。 苏幕骇然握紧手中剑,只觉得连呼吸都停了…… “爷?”周南疾呼。 沈东湛连退数步,体内气血翻腾,众锦衣卫齐刷刷拔剑相向,将自家爷护在正中央,冷然怒对东厂众人。 “爷?”周南慌忙去搀沈东湛。 沈东湛拂开周南,稳稳站定,“多谢栾督主赐教!” 栾胜显然愣怔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沈东湛竟然安然无恙,倒也生出了几分正色,“沈丘的儿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义父!”苏幕当下行礼。 栾胜敛眸,听得外头急促的甲胄声,顾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到。 “撤!”栾胜下令。 说时迟那时快,东厂众人急速后退,当下原路返回,现在不走,只怕等顾家的人来了,就再也走不出南都城了! 栾胜倒不是真的怕了顾西辞,而是此番前来乃是为了顾家的东西,可若是打草惊蛇,只怕是再也别想拿到,而且……他有私心。 人都是有欲的,栾胜也想将东西占为己有,可若是动静闹得太大,惹来天下人的非议,这黑锅就只能自个担着。 栾胜可不想,拿不到东西还背上黑锅,自然是要快点离开,避免跟顾家的人起冲突。 顾震虽然死了,可顾家军还在,顾西辞还在。 刘徽领着人赶到的时候,东厂的人已经离开,“沈指挥使?” “刘副将?”周南松了口气,“你们可算来了。” 刘徽颔首,“公子吩咐过了,咱们是掐着时辰来的,你们大家都没事吧?沈指挥使,你……” “这次,应该不会再、再回来了!”沈东湛依旧站在原地,火光缭乱,他的面色泛着瘆人的白,方才还身形稳重,此刻却有些摇摇欲坠,连手中剑都握不住,“咣当”一声便坠落在地。 周南骇然,“爷?” 沈东湛一张嘴,登时一口鲜血匍出唇,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为的就是稳住栾胜,让他生出几分忌惮,不至于轻易对苏幕下手。 “爷?” “沈指挥使?” 耳朵里嗡嗡作响,耳畔是呼喊声夹杂着雨声。 沈东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身子沉得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什么感觉都没了。 “爷!”周南疾呼。 沈东湛就这么直挺挺的,在周南面前倒下。 这是周南第一次,看到自家爷伤重成这样,吓得脸色全变了。 栾胜那一掌,可不是谁都能接下来的,沈东湛如果不推开周南,后果不堪设想,硬生生的化了栾胜的掌风,实则腑脏重创,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顾家。 “如何?”周南红着眼,望着顾西辞沉冷的面色,不由的心头一紧,“我家爷,怎么样?顾公子,顾公子您可得……” 顾西辞示意他冷静点,不要这般惊慌,“内伤。” “废话,栾胜那老阉狗,那一掌……”周南恨得咬牙切齿,“那一掌原该是我来承受的,爷这是为了救我!” 顾西辞仔细施针,瞧着面如土色的沈东湛,这一次,他是真的伤得不轻。 “不管是不是为了救你,他都得稳住栾胜,至少你们撕开了栾胜的假面,这么一来,苏幕的危险就会小很多。”顾西辞继续施针。 第734章 周南急了,“我不管苏幕有多大的危险,如果我家爷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东厂!” “先别着急,沈东湛功夫底子好,只是一下子受不了这么重的掌风,所以五脏内颤,暂时真气不稳罢了!待我稳住他的伤势,你再帮他导气归元,便不会有什么大碍!”顾西辞施针完毕,起身走到桌案前,将药箱里的一个瓷瓶取出。 瓶内倒出一粒红色药丸,顾西辞转身递给周南,“用水化开,喂他喝下。” “好!”周南毫不犹豫的接过,二话不说便照做。 眼下,自家爷的性命最为重要。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为沈东湛诊治完毕,顾西辞抬步走出了房间,留着周南在屋内伺候着。 “公子?”刘徽跟着顾西辞,行至僻静处,这才开了口,“苏千户应该已经跟着栾胜,平安出城,只是……是卑职未能及时赶到,以至于沈指挥使受了重伤,卑职该死!” 语罢,刘徽当下跪地。 顾西辞叹口气,搀着他起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也没料到,栾胜居然会对沈东湛出手,不过这么一来也是好事,只是委屈了沈东湛,平白挨了一掌,吃了不少苦头。” “倒是没想到,沈指挥使这般侠义,竟是生生挨了这一掌。”刘徽心生敬佩,“由此可见,苏千户对沈指挥使而言,亦是极为重要。” 这样的铁骨汉子,乃是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最敬佩的。 顾西辞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檐外的雨,也不知道苏幕这会到了何处?面对栾胜,应也是如履薄冰吧? “公子,沈指挥使会没事吧?”刘徽问。 顾西辞回过神来,“放心吧,沈东湛的功夫底子不弱,伤势已经稳住。” “那就好!”刘徽点点头,“对了公子,此事要通知齐侯府吗?” 顾西辞忽然笑了一下,“如果齐侯爷知道,自己的儿子挨了栾胜一掌,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还是让沈东湛自个去处置罢!毕竟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个解决为好。” 外人,不便插手。 “好!”刘徽颔首。 只是,顾西辞不便传信,不代表周南不会传信。 此番自家爷吃了这么大的亏,周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不知道侯爷和夫人在什么地方停留,但该有的信号还是有的。 消息传出去,不管什么时候到谁的手里,也好过侯爷和夫人被蒙在鼓里! “您挨了这一掌,但愿……”周南对苏幕还是有些怨气的,可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感情这事原就没有道理可言,“但愿她能多长一副心肝,到时候待您多几分真心,也不枉费您拿命去拼!” 按照时辰推算,这会……苏幕早就出城,行至十里外了吧? 东厂的队伍,业已停下。 临时营帐,避雨而立。 苏幕进得帐中,低眉顺目,躬身行礼,“义父!” “早就猜到了,是吗?”栾胜负手而立,立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的雨,也不回头看她,口吻平淡至极,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苏幕,你向来聪明,为人疑心甚重,可这一次你却隐忍不发,真当杂家什么都不知道吗?杂家只是在等,等你忍到什么时候?” 苏幕心头陡沉,“义父,苏幕并非故意欺瞒,只是……既是义父刻意而为之,苏幕自然不敢拆穿。” “是吗?”栾胜音色沉冷,幽幽的转过身来,目光阴鸷的扫过她那张无悲无喜的容脸,不管什么时候,她在他面前永远是这样,冰冷无温,如泥塑木雕。 阉人也是从男人过来的,有过男人的心思,对于女子的变化他是有感觉的。面对沈东湛的时候,苏幕即便遮掩得再好,可身上寒戾却在悄悄的敛去。 这说明什么? 少年人,易动心。 “是!”苏幕俯首。 年修在外头等着,连帐子都靠近不了,站在那里神色焦灼。 蓦地,帐内一声闷响,年修骇然僵直了身子,这声音他最是熟悉不过,是督主动手了,自家爷怕是又吃了亏。 可即便如此,年修也没有任何的法子。 若是督主要杀人,整个东厂都不敢有异议。 苏幕摔在地上,胸腔里血气翻涌,别过头便呕出了一口血,惨白的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她若无其事的从地上挣扎爬起,继续跪在栾胜面前,“苏幕不敢欺瞒义父,也绝不会背叛义父。” “苏幕,你真以为杂家什么都不知道吗?”栾胜忽然蹲下来,冷不丁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苏幕,你动了心,动了情!” 苏幕没吭声,唇角溢着血,却是既不争辩也不反驳,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 “杂家早就告诉过你,咱们这种人最忌动心,动了心就离死不远了,你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栾胜眦目欲裂,瞧着这张熟悉的容脸,指腹用力的揩去她唇角的血。 瞧着像是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一种失去掌控的愤怒。 苏幕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杀人工具,可现在,这个工具有了自己的思想,愈发的不听话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工具就会属于别人。 栾胜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即便是杀了她,也好过她带着那么多东厂的秘密,投奔沈东湛的怀抱! 第735章 “得义父教诲,苏幕誓死不忘。”她依旧不温不火,即便挨了他一掌。 尽管这一掌,没多大劲儿,却也足以让她气息不稳。 “苏幕,你仗着杂家宠你,愈发的肆意妄为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栾胜真想就这样一掌拍死她算了,“杂家真怀疑,之前的巷战,是你跟沈东湛在做戏!”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眸色平静的瞧着他,“苏幕之前一直跟义父在一处,就算是想通风报信也是分身乏术,义父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方才这一掌,杂家留了你性命,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开口说话吗?”栾胜轻呵,阴测测的盯着她,“顾家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雍王之前费尽心机要留在南都,你会半点都不查?还是说,你只想帮着沈东湛?” 苏幕磕头,“白玉龙戒的事情,雍王没能得逞,我也没拿到手!顾震死后,这东西应该是落在了顾西辞的手里,之前顾震出殡,五毒门还派人来夺过,事败之后,五毒门的人想杀死顾西辞,但终究未能得逞。” 连李琛都知道的事情,栾胜没理由不知道。 “是你救了顾西辞。”栾胜弯腰,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胳膊上的伤,就是当时为了救顾西辞留下的箭伤。” 苏幕原就话不多,如今更不愿多说,冷淡得像个局外人。 “箭上有毒,合着你体内东厂的毒,相互抵消又相互挟制。”栾胜幽幽的开口,“你以为杂家刚到南都,便什么都不知道?苏幕,你真以为义父老了,会被你糊弄过去?” 说话间,他冷不丁扣住她受伤的小臂,用力之大,以至苏幕的伤口二次开裂,顿时有血从栾胜的指缝间溢出。 苏幕面色发白,额角有冷汗涔涔而下,愣是没吭一声。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是一声不吭。”栾胜松手起身,掌心里濡湿一片,殷红刺目,都是苏幕的血,“苏幕,你太让杂家失望了!” 苏幕俯首,“义父该明白,五毒门与咱们的嫌隙,若是让顾西辞死在他们的手里,就更没人知道白玉龙戒的下落,到时候……” “还犟嘴!”音落瞬间,内劲勃发。 年修正焦灼等着,刹那间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苏幕被震出帐子,身子如同沙包一般被狠狠甩出来,重重落在地上。 “爷?”年修几欲冲上去,却被栾胜的人拦下,终是奈何不得。若是连他都出事,万一自家爷有什么好歹,连个往外报信都没了。 苏幕仰躺在地上,雨水劈头盖脸的浇下,她用尽全身气力翻了个身,却是一口鲜血匍出唇,抬眸时瞧着不远处的年修,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 年修红着眼,咬紧牙关没敢吱声。 默默拭去唇角的血迹,苏幕挣扎了一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挨打的次数多了,早已变成了习惯,就像是路边的狗尾巴草,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顽强的生长。 说她命硬也好,说她意志力坚定也罢了,她终究还是站起来了! 栾胜站在帐门口,周身煞气腾然,“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幕无话可说,但凭义父责罚,绝无怨言!”苏幕跪在地上磕头,眉眼轻垂。 栾胜目色狠戾,掩在袖中的手,握得咯咯作响,瞬时一记掌风过去,一耳光掀翻了苏幕。 年修眼角湿润,瞧着大雨瓢泼中,自家爷浑身是血的倒在那里,吃力的挣扎了两下,又重新跪在了栾胜面前,他是多想冲上去,替她挨了这罚,哪怕赔上命也无所谓。 可是…… 谁也没给他这机会。 栾胜仿佛是气急了,眼前倔强的苏幕,让他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个人,又让他觉得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藏在肮脏的角落里沾灰,明明已经藏得很好,可又好似被突然挖掘出来,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癫之中。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下手有多狠。 苏幕没有再爬起来,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倒在雨中,大雨冲刷着她身上、周围的血,却好似怎么都冲不干净。 血,还是不断的往外涌。 “别让她死了!”栾胜回了帐子。 年修拼死冲了上去,“爷?爷?” 抱着苏幕的瞬间,年修哭了。 还活着! 他家爷还活着! 夜色沉沉,雨声不歇。 不知,谁家梦魇。 沈东湛突然睁开眼,猛地弹坐起来。 惊得一旁的周南,差点连药碗都拿不稳,又惊又喜,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爷、爷?” 顾西辞不是说,暂时醒不了? 那他家爷这是……醒了? 第445章 不要告诉他们 “爷?”周南赶紧放下手中的汤药碗,将软垫塞进沈东湛的身后,让他能靠坐得舒服些,这才重新端起汤药递过去,“爷,觉得如何?可有好些?” 沈东湛其实还处于迷糊状态,浑身上下一点气力都没有,脑子还蒙蒙的,抬眸看着周南的时候,也有些愣怔,像是没能回过魂来。 见状,周南只能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给沈东湛喂汤药。 一碗汤药见了底,沈东湛才算回过神来,迟滞的眼神逐渐变得清亮起来,许是伤得有些重,是以开口的时候,嗓音都略显沙哑,“栾胜那一掌……” 第736章 好生厉害! “老阉狗那一掌,要了您这半条命,真真是厉害极了!”周南忙道,“估摸着,这一掌是下了十足十的力道,定然是恼羞成怒,要您的命呢!” 沈东湛抬手揉着眉心,“倒杯水来,嘴里发苦!” “好!”周南当下转身。 外头,顾西辞疾步进门。 “醒了?”显然,顾西辞也有些诧异,疾步行至床边坐定,伸手便搭在了沈东湛的腕脉上,为其把脉,“你的恢复能力,委实胜过我所预料,可见底子甚好。” 沈东湛接过周南递来的杯盏,喝了口水,算是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我梦到她了。” 闻言,顾西辞掩袖的动作,当场一滞,他面色苍白的抬头,瞧着沈东湛神情,不像是随口这么一说。 沈东湛的神色,极是认真而严肃。 “她浑身是血。”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顾西辞幽幽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 “怕只怕栾胜多疑,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沈东湛捂着胸口位置,“有没有法子,能让我尽快康复,哪怕维持一日也好,若不亲眼见着她平安,我怕是不会心安。” 顾西辞瞧着他,“你放心,探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如果她真的出了事,年修也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有消息传回。” “只怕那时候,为时已晚。”沈东湛知道,自己就算下了床榻亦是无用,眼下他伤重,贸贸然行动,无疑是去送死。 顾西辞没说话,心里也是揣着那一口气不敢松懈。 事实上,自打苏幕出了城,沈东湛受伤昏迷,顾西辞压根没敢阖眼,一直在书房里等消息,可左等右等的,也没等来探子回转,他这心里头的煎熬,不亚于沈东湛。 刘徽瞧出来了,自家公子心里焦躁,即便是平素淡然自若,此刻也免不得表露在外,“公子?要不,卑职再派人去……” “不行!”顾西辞一口否决,“栾胜是什么人?但凡有风吹草动,这笔账都会算在苏幕头上,他既然对苏幕起了疑心,咱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刘徽叹口气,这该如何是好?到了现在这地步,谁也没办法,都奈何不得栾胜分毫。 蓦地,外头陡然传来一阵动静。 刘徽当下冲出房间,须臾又愣愣的退回来。 乍一眼疾步进门的女子,顾西辞有些愣怔。 倒是周南反应快,当即躬身行礼,“夫人!” 一听这两个字,顾西辞便明白了,这是齐侯夫人。 沐飞花火急火燎的进门,乍见着沈东湛面色惨白的靠在那里,满屋子都是药味,当即站在床边愣怔了一下。 “娘?”沈东湛当即望着周南。 怎么回事? “是、是卑职发的信号弹……”周南结结巴巴的开口。 沈东湛揉着眉心,“娘,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挨了一掌,睡了一觉。” “谁干的?”沐飞花呼吸微促,咬着牙问周南。 周南扑通跪地,狠狠抽了两下鼻子,“是卑职保护不利,卑职没想到,栾胜那老阉狗这般厉害,爷为了救卑职,就挨了老阉狗一掌,昏迷了……” “什么?”还不等周南说完,沐飞花拍着床沿就站了起来,“让栾胜那老王八蛋欺负了?反了他,都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这挨千刀的老王八蛋,看老娘不撕巴了他!” 沈东湛慌忙拽住她,“娘,冷静!冷静!栾胜功夫奇高,我这厢也是没防备,谁曾想他竟是下了狠手,以为他多少会顾念着咱们齐侯府的名号,没想到……” “没错!”沐飞花咬着牙,“连你爹的名号,你娘我的名号,他都不放在眼里了,还敢对你下毒手,我更不能放过他了!这挨了一刀的玩意,活该断子绝孙,真是……气煞我也!” 顾西辞躬身行礼,“婶母在上,顾西辞这厢有礼了!” “顾家小子!”沐飞花许是觉得自个这暴躁的样子,会吓着小辈,默默的敛了些许,“你莫见怪,我这脾气也不是冲着你来。眼下,是你在执掌顾家?” 顾震去世的事儿,沐飞花知道,这一辈的人……会越来越少。 “是!”顾西辞俯首。 沐飞花点点头,眸色赞许,“顾震那老小子,眼光不错,是个好苗子,就是身子骨不大好,瞧着病怏怏的。你爹走的第二天,我就来了南都,只不过……不想与你们碰面,免得到时候我一出现,你们一个个不是点头哈腰,就是太过热情,我不喜欢。” “婶母想必有话要跟沈指挥使说,咱们这厢就不打扰了。”顾西辞拱了拱手。 沐飞花报之一笑,“这儿交给我,多谢你对我儿的照料,来日顾家若有什么难处,齐侯府一定会帮衬。” “多谢婶母!”顾西辞行礼,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刘徽有些不解,“公子,您为什么不提苏千户的事儿?” “母子两个开口,比较方便一些。”顾西辞其实早就听出来了,沈东湛这是要使坏。 房门一关,自家人更便于言语。 “你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这刚从城外回来,瞧着东厂的人出去的,不过我没弄明白,你们为何会起冲突?那老王八蛋按理说,不太可能沾你,怎么这一次就……”沐飞花对栾胜还是有点了解的。 第737章 周南急忙解释,“夫人有所不知,那老阉狗之前装模作样的,来试探咱家爷和苏千户,结果被爷和苏千户联手,把假面给撕下来了,于是乎这老东西就翻脸了!” “恼羞成怒?”沐飞花秒懂。 周南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这老王八蛋!”沐飞花咬着牙,“真以为我沐飞花不当家,这齐侯府就没人了是吗?得,我去给他松松筋骨。” 沈东湛“勉力”撑起身子,“娘,他到底是东厂提督,您身为齐侯夫人,万一真的交起手来,这栾胜到了皇上跟前倒打一耙,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夫人,咱不能明着去,那老阉狗狡猾得很,万一反咬一口,咱可就说不清楚了!”周南添油加醋,“到时候回到殷都,他又给咱爷使绊子,那就麻烦了!” 沐飞花眼角眉梢微挑,“这你们就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湛儿,你现在觉得如何?” “娘,我没什么大碍,当时是没防备栾胜会下狠手,所以吃了暗亏。”沈东湛解释,“只是,您真的要去找栾胜?” 沐飞花双手叉腰,“你瞧着,老娘我是这么怂的人?儿子都被人打到昏迷,我还能就这么算了?我告诉你,世间就没有这么当娘的!今儿,我要是不为你出这口气,明儿他就敢真的对你下毒手!” 这话一点都没错。 欺软怕硬,得寸进尺,乃是人性。 “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回头你爹要是来了,就告诉他一声,他媳妇和儿子都让栾胜那老王八蛋欺负了,但凡他是个男人,就再去收拾那老王八蛋一顿!”沐飞花转身就走。 秋娘在外头候着,“夫人,世子没事吧?” “他没事,我有事!”沐飞花憋着一口怨气。 尚远还没敢这么动手,他栾胜倒是够狠的。 沈东湛有多少功夫底子,沐飞花这个当娘的,心里很清楚,若不是栾胜下了黑手,沈东湛不可能伤得这么重。 “您、您有什么事啊?”秋娘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自家夫人,“跑太着急了?脚崴了?” 沐飞花轻呵一声,默默的捋起了袖子,“我哪儿是脚崴了,我是心崴了,迫不及待的要去拆了那老王八蛋的骨头!弄两身夜行衣带上,走!” “是!”秋娘颔首。 只是,为什么要带夜行衣呢?自家夫人的轻功极好,若真的要做什么,只要速度够快,按理说也不会暴露行迹。 拆骨头? 秋娘的眉心跳了跳,难不成这一次来真的? 周南在外头张望了一会,确定沐飞花走了,这才快速转回房间。 “爷,您为何不提苏千户的事儿?”周南不解。 沈东湛捂着伤处,面色发白的喘着气,“你以为她真的是莽撞之人?我娘去了,第一时间会去见苏幕,毕竟你方才也说了,是我和苏幕联手,我娘太了解栾胜的多疑秉性!何况,齐侯府若没有两把刷子,栾胜怎么可能如此忌惮?” “倒也是!”周南点点头。 沈东湛掀开被褥,当即下了床榻。 “爷?”周南骇然,“您这是干什么?” 沈东湛扶着床柱起身,“吩咐下去,准备出发。” “可您的身子……”周南急了,赶紧搀住沈东湛。 沈东湛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只要不动手,撑一撑还是没问题的。” “我就知道,婶母一走,你也得跟着走。”顾西辞从外头进来,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里面的药,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但也仅仅只是稳住罢了,三日内没什么问题。” 三日? 沈东湛接过,“够了!” “路上小心,疗伤的药,我已经让刘徽抓好,到时候你带在路上,扛不住了就停下来煎一副,不要硬撑。内伤若不好好诊治,会变成陈年旧伤,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断不了根!”顾西辞仔细的交代,“周副将可得仔细。” 周南躬身抱拳,“多谢顾公子!” 锦衣卫的人,是连夜出发,沈东湛无法策马,便坐在马车里,周南不敢大意,一直在车内陪着,生怕自家爷有什么闪失。 顾西辞站在城门楼上,瞧着冒雨离开的马队,撑伞的手,冰凉至僵硬。 “公子还不放心?”刘徽幽叹,“有侯爷夫人和沈指挥使在,这栾胜应该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叫板吧?” 顾西辞喉间滚动,唇瓣都有些僵硬,可一字一句却何等清晰明了,“只怕她性子倔强,会为了我,在栾胜面前担下一切!” “这是何意?”刘徽不解。 顾西辞红着眼,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雨夜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连周遭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临时搭制的囚笼,苏幕就躺在里头,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前还有所起伏,真真是与死无异,年修几番要靠近,都被栾胜的人挡开。 早前在南都,年修可以挡开这些人,如今……风水轮流转。 “爷?”年修低唤着,生怕苏幕真的睡着了。 这么重的伤,若是一不小心睡过去,说不定就真的…… “爷?”年修隔着一段距离,时不时的喊着,死死盯着苏幕,借着边上的火光,偶尔还能看到苏幕在眨眼,“爷,不要睡,别睡……” 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第738章 栾胜下手太狠,尤其是这一次,往常也只是用刑,底下人知道苏幕的性子,最后的最后也都是点到为止,还会有幺姑赶紧帮着诊治。 可现在呢? 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雨势虽小,但苏幕伤重,哪里经得起这风雨冲浇?再这样下去,只怕命不久矣。 “爷,不要睡,熬过去……就没事了!奴才陪您说说话,您别睡,不要睡!”年修不敢停下来,只能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他很清楚如果放弃了,就真的没命了! 许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黎明前夕,雨终于停了。 可下过雨的林子里,依旧阴寒瑟瑟,寻常人尚且寒戾不止,何况是苏幕这样…… “你们没看到,苏千户在颤抖吗?”年修死死攥着手中的披肩,“若是苏千户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督主虽然责罚了苏千户,可督主也说了,别让苏千户死了!你们都聋了?” 年修这一声喊,忠于苏幕的那些奴才,当下围拢上来,握紧了手中冷剑。 场面,即将失控。 “督主还在休息,你们也不想吵醒了督主,皆受责罚吧?”年修低喝。 众人僵持着。 不远处,沐飞花甩着手中的遮脸布,“这老不死的东西,折腾了我家湛儿还不够,居然还把湛儿的心尖尖也给折磨成这样?呵,今儿我不打得他鼻青脸肿,我就不叫沐飞花!” “夫人,教训不是目的,眼下咱是不是先救人呢?”秋娘忙提醒。 沐飞花裹了裹后槽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也想救人,可这老王八蛋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年轻的时候就心狠手辣,恶臭难当,如今怕是更不可能轻易放人,苏幕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所以他视苏幕为自己的所有物,如今湛儿动了他的人,这老变态还能放过苏幕吗?” 宁毁勿丢,栾胜那性子,沐飞花心知肚明。 “要么,我劫人!要么,杀了栾胜!”沐飞花裹了裹后槽牙。 杀栾胜是不可能,毕竟这老王八蛋功夫不弱,万一事败,皇帝那边正好有借口对齐侯府下手,会连累整个齐侯府。 秋娘叹口气,这事还真是不好解决。 谁都知道,苏幕是东厂的人! 沐飞花救苏幕,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戳破她与沈东湛的关系,只怕苏幕会死得更快…… “那怎么办?”秋娘没辙。 沐飞花默默的戴上了遮脸布,“待会你就在这里看着,我进去狠狠的教训这老王八蛋,你假意去杀苏幕,懂我的意思吧?” “假意杀苏千户?”秋娘先是一愣,俄而宛若醍醐灌顶,“明白了!” 沐飞花低哼,“看我怎么拆了他的骨头!” 音落瞬间,沐飞花纵身而起。 不过是一阵风的速度,沐飞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栾胜的帐子。 守门的蕃子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里面便已经打了起来,等着他们转身往里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身子就跟破布似的,被骤然震出的内劲,狠狠的摔出了帐子。 栾胜多疑,自然不会深眠,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是五感敏锐。 沐飞花一进来,他便已经察觉。 高手过招,招招凌厉,步步杀机。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帐子忽然四分五裂,瞬时被强大的内劲撕成粉碎。 恰此时,另有一黑衣人从林中窜出,冷剑直逼囚笼中的苏幕而去。 “爷?”年修疾呼。 秋娘的剑气,登时劈碎了囚笼。 虽说栾胜重创了苏幕,可苏幕终究是东厂千户,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刺杀而无动于衷? 刹那间,众人纷纷拔剑,直扑秋娘而去。 年修原也想往上冲,然则下一刻,忽然回过神来,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刺客身上时,赶紧转身抱起了苏幕,撒腿就跑回了帐子里。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刺客不刺客的? 救人为上,救了再说! “看好这里!”年修吩咐。 底下人颔首,也不管那边打得多厉害,先守住了自家爷的帐子再说。 年修手脚麻利,赶紧取来了药箱,“爷,撑着点!” 苏幕无力的睁眼,瞳仁略显涣散。 “撑着!”年修快速取了一枚丹丸,塞进了苏幕的嘴里,“爷,马上咽下去,快!趁着外头的人缠住了督主他们,咱们得了这空档,您得活下去!撑下去!” 时间紧迫,谁知道外头能持续多久? 若是督主回过神来,腾出了手,自家爷保不齐又得遭灾…… 苏幕“咕咚”一声,将丹丸吞下,即便是进了帐子,亦是遍体生寒,眼皮子沉得睁不开,仿佛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是,爹娘血仇未报,她怎么甘心呢? “爷,奴才跟您说着话,您别睡!”年修赶紧为其替换手腕上的箭伤。 只一眼,年修便愣了,二次开裂的伤口,尤为狰狞,又经过一夜的雨水浸泡,白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回过神来,年修忙为其上药包扎,眼角红得不成样子。 苏幕呼吸微弱,已然虚弱到了极点,但见她唇瓣微张,声音细如蚊蝇,“不要告诉……他们……” 年修手上的动作一怔,顿时落下泪来…… 第739章 第446章 她又,活下来了! “好!”年修先应承下来,“那您不要睡着了,奴才帮你包扎伤口,与您说说话,爷,要撑着,撑着啊!” 苏幕呼吸微弱,艰难的扯了一下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爷?”苏幕不开口还好,她这一开口,年修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苏幕幽幽的叹了口气,已然虚弱得说不出来,别看年修平素跟着她,一副沉稳老成的样子,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这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好在,年修哭归哭,手上的动作半点都没耽搁。 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年修抹着泪,瞧着苏幕幽幽的望着帐门,当下解释,“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冲进了督主的帐子,还要行刺您?” 苏幕是伤重,可她始终保持着脑子清醒,是以这会还算比较清灵,试问这天底下,谁敢擅闯栾胜的帐子?谁敢跟栾胜动手? 除了尚远那老贼,剩下的也就没几个人了! 眼下顾震已死,那些老臣老将…… 苏幕无力的眨着羽睫,心里隐约猜到了些许。 如果说,还有谁敢如此大胆,敢在栾胜头上动土,且不惧栾胜的手段……苏幕倒是真的见识过这人,比如齐侯府的那位。 沈丘的夫人,沈东湛的母亲。 沐飞花! “爷!”外头的人快速端着一碗米粥进来,“趁着外头乱糟糟的,您赶紧吃点喝点,奴才给您去煎药。” 出门在外,免不得伤痛,好在跟着苏幕的奴才,都是惯了的,随行都带着药,若是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是刀枪剑戟所伤,能及时救治。 这也是苏幕出行,惯有的规矩,底下人都知道这些。 “快去!”年修赶紧接过了粥碗,努力的将苏幕搀坐起来,“爷,先不管那些,吃点喝点才有气力熬下去。” 他们这些人,就像是路边的野草花,只要逢着机会,就会拼命的、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残喘,也好过死无全尸。 这道理,还是苏幕教年修的。 只是米粥一入口,苏幕陡然别开头,连粥带血,吐了个干净。 “爷?”年修慌忙搁下手中的粥碗。 苏幕摇摇头,“再、再来!” “爷?”年修只觉得心疼,但外头的打斗声很快就会停歇,由不得他迟疑。 两口米粥,也许就能让苏幕活下去。 多少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哪一次不是这样的?苏幕早已习惯,在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在她身上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拼的命…… 苏幕满嘴都是腥甜滋味,喝了小半碗米粥,便是真的喝不下了。 汤药早前就温着,这会热一热正好。 吃了点米粥,喝了药,苏幕便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了,哪怕浑身剧痛,如同拆骨剥皮一般,但是为了活下去,她愿意忍受这样的痛苦。 这么些年,不都是靠着这一口气,活到现在吗? 外头。 沐飞花是真的一点都没跟栾胜客气,招招致命,一点都没留情面,对付栾胜这样的高手,若是她有片刻的迟疑,只怕这老王八蛋早就一掌拍碎她的天灵盖了! “到底是什么人?”栾胜怒喝。 沐飞花掐着嗓音冷笑,“要你命的人!” “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栾胜还真是鲜少遇见这样的劲敌,真是片刻都不敢大意,尤其是听得这声音竟是个女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沐飞花要赢过栾胜,确实也没那么容易,但是打个平手还是可行的。 尤其是这会,沐飞花憋着一口气呢! “老王八蛋!”沐飞花可不是吃素的,栾胜功夫阴毒,她若是正面刚,不一定能沾到便宜,所以得用点旁门左道,比如说…… 突然间,袖中白烟喷出。 栾胜骇然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当下拂袖挡去,手背上骤然一痛,待他反手推出一掌,对方早已纵身跃起,稳稳的飞出了数丈远。 “老王八蛋,你自己玩去吧!”沐飞花挟起秋娘,当下窜进了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栾胜眦目欲裂,睨着手背上的剑痕,“软剑?” 蕃子当即去追。 “不用追了!”栾胜拂袖,冷眼睨着被劈碎的囚笼,抬步朝着一旁的帐子走去,“在外候着!” 蕃子面面相觑,老老实实的退守在外头。 栾胜进了帐子的时候,苏幕正一口血吐在杯盏里。 她连喝口水都觉得困难,可见其伤之重,若是再折腾两下,估计东厂的千户大人,应该要换个人来做了。 年修的心思都在苏幕身上,赶紧把杯盏搁在了一旁的床头凳上,“爷?” “义父!”苏幕吃力的开口。 与其说是在唤人,倒不如说……她实在提醒年修小心,毕竟这般偷摸着把她救到这儿来,已然违背了栾胜的意思。 年修扑通跪地,说不害怕是假的。 试问,整个东厂的奴才,哪个不怕栾胜? “督主恕罪!”年修伏跪在地,未敢抬头。 栾胜的手背上,鲜血直流,进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于想到是苏幕里通外敌,可看到苏幕伏在床边,已然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心里又微微滞了一下。 第740章 要知道,就算是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 许是突然见着她真的快不行了,栾胜动了恻隐之心,竟没有理睬年修,径直走到了床榻边,染血的指尖从杯口抚过,“恨吗?” 苏幕垂着眉眼,瞧着栾胜手背上的血痕,那血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滑入杯盏之中,那一刻……她暗暗想着,要是这血止不住,让他血尽而亡该有多好? “苏幕……不敢!”她的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开一合间,声音孱弱至极。 栾胜陡然钳住她的脖颈,力道稍缓,倒不至于真的要了她的命,“你不是不敢,只是做不到而已!你是杂家一手养大的,苏幕,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人比杂家更清楚。” 的确,苏幕在想什么,栾胜多少能猜到一些。 她那点本事,都是栾胜手把手教的,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如果不是栾胜留着她还有用处,她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瞧着这张熟悉的容脸,尤其是苏幕不说话的样子,冷淡清冽,目光平静,像极了记忆里那人的回眸,那样的决绝淡漠。 栾胜终是收了手,然则下一刻,他忽然眯了眯眸子,死死的盯着那个杯盏。 杯中水,水中血。 血相融,不相斥。 栾胜猛地皱起眉头,咻的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外头又闹腾起来。 “出去看看!”栾胜低喝。 这话是冲着年修说的。 可年修不敢出去,怕自个这一走,栾胜对自家爷下手,那可如何是好? 但不出去,又不行。 督主下令,谁敢不从? 年修咬咬牙,快速往外跑,只求速去速回。 哪知刚冲到外头,蕃子骤然摔了进来,惊得年修当下撇开了身子,这才避开冲撞,再抬头,却是大批的黑衣人冲了进来。 年修有些傻了眼。 怎么回事? 今儿是撞邪了? 一波接着一波? 上回似乎是为了解自家爷的困顿,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东厂横行无忌,杀人无数,所以树敌众多,这种事情原就是家常便饭,尤其是此番东厂出行,未免顾震疑心太重,并没有带太多的人。 而栾胜为了试探苏幕,更是将自个的亲信随扈都搁在前面的城内,眼下这里……都只是苏幕原先从殷都带出来的东厂蕃子。 如同落了单的老鹰,怎不让人惦记? 黑衣人直扑栾胜而去,直接忽略了门口的年修,那劲道很显然就是冲栾胜去的,尤其是为首那人,见着栾胜的时候,眸中很意阑珊,仿佛要将栾胜撕成碎片。 年修:“??” 栾胜是谁,一帮宵小之辈,他岂能放在眼里,但因为早前被沐飞花揍了一顿,这会有些气息紊乱,免不得还是起了身。 见状,年修一溜烟的回到床前,持剑护着自家爷。 至于栾胜…… 让他打去吧! 年修可不敢插手,免得到时候护不住自家爷,在栾胜面前也没见着有什么好处,毕竟栾胜那反复无常的性子,保不齐反咬一口,说他里通外敌。 自家爷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呢! 苏幕冷不丁握住了年修的手,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不知道是因为慌乱还是因为伤势加剧。 “爷?”年修慌忙搀她一把,“怎么了?” 苏幕张了张嘴,年修赶紧将耳朵凑过去。 下一刻,年修骇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与栾胜交手的黑衣人。 底下的黑衣人,都被栾胜震出去,死的死,伤的伤。但为首那人,倒是能在栾胜手底下,走上几招,可见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眼见着外头的天都快亮了,周南终于松了口气,再这样跑下去,自家爷非得愈发伤重不可,好在一场大雨,拦阻了东厂的去路,也是栾胜急于惩罚苏幕,这才停留在此处一夜。 如此,才给了沈东湛追赶的机会。 “爷,天都快亮了!”周南压低了声音,“这里面怎么还在交手?” 难道夫人扒皮扒上瘾了? “夫人真的拆了这老阉狗的骨头,这么大的动静,拆了这么久,那老阉狗的骨头得有多硬?”周南喋喋不休,“爷,咱要不要去帮忙?” 前面乱成一团,闹得这般不可开交,沈东湛心知这肯定不是母亲的手笔。 “娘的功夫奇高,岂会在意这些腌臜东西,必只冲着栾胜一人而去,眼下乱作一团,肯定是有别的缘故!”沈东湛眉心微凝,“所有人按兵不动,周南,我们去探探!” 周南颔首,“是!” 愈发靠近了,周南才发现,自家爷所猜,句句属实。 这里哪儿有什么侯爷夫人,分明是一帮江湖人来寻仇,找上了东厂的麻烦。 沈东湛环顾四周,没发现苏幕的踪迹,却发现了被劈碎的囚笼,不由的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尤其是见着满地的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蓦地,帐中有黑影被震出。 栾胜不紧不慢的从帐内走出,睨着倒伏在地,伤得不轻的黑衣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清楚了,便留你一个痛快。” “狗贼!”黑影咬牙切齿,“叛徒!” 只这“叛徒”二字,让栾胜面色陡沉,仿佛已经猜到了些许,“天族居然还有人活着?” 第741章 “活着,就是为了要你命!”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忽然甩袖,刹那间银光乍现,暗器毕露,直冲栾胜而去。 帐门骤开,年修正扶着苏幕往外走。 “爷?” “少主!” 电闪火石间,栾胜掌风凌厉,瞬时拍开了袭向苏幕的暗器,寒光过后,殃及一旁的蕃子纷纷倒地身亡。 “救人!”沈东湛快速扯上遮脸布,几个落点便置于黑衣人身侧,“跟我走!” 周南狠狠摔下烟弹,瞬时逃遁无踪。 苏幕顿松一口气,登时眼前一黑…… “爷!” 其后发生何事,苏幕全然不知,她之所以拼着一口气出来,就是怕栾胜万一真的下手……好在,无恙! 无弦能安然无恙,亏得沈东湛眼疾手快,只不过沈东湛自个还有伤在身,这会触动旧伤,面色苍白得厉害,尤其是在晨光之下,整个都白得透明。 “你真是不要命了,居然去杀栾胜那老阉狗?”周南扯了扯唇角,“要不是咱家爷及时赶到,你怕是连脑袋都得被拧下来。” 无弦被栾胜打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最后那一搏也是拼尽了全力,只是如此这般,还险些连累自家少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坐在树干处,无弦盘膝疗伤,努力平稳体内乱窜的真气,“我回到殷都的时候,听说少主来了南都,便领着人赶来,谁知却见少主被这阉狗困在囚笼中,眼见着是要没命了,幸好有不平之人出手,碎了那牢笼。” 周南一怔,不平之人? 说的,应该就是侯爷夫人。 “我瞧着年修把人救走,原本也是松了口气,想着过来这阵,等他们进了城之后再找个机会见一见少主,谁知道……这阉狗居然还敢再进少主的帐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无弦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不能再让他伤害少主!” 周南蹲下来瞧他,“你以为他跟人交过手之后,就会败下阵来,能死在你手里?你也太小看这老阉狗了,阉狗虽老,可是够狠啊!他不知道吃了多少骨头,身子板硬着呢!” “我也是没想到,他这么经打!”无弦勉力站起身来,“之前瞧着他跟那人打得厉害,手背上都挨了一刀,我还以为他定是内伤不轻,谁曾想……” 周南报之一笑,“谁曾想,是你自己脑子进水,分不清楚状况,差点要了苏千户的命!” 说起这个,沈东湛面色一紧。 无弦生生咽了口口水,“我、我……” “我什么我?苏千户要是死在你手上,看我家爷不弄死你!”周南抿唇,“还好老阉狗最后还有点良心。” 若不是栾胜的掌风,以苏幕那时候的样子,定是要死在这些暗器之上。 “下次,看清楚点。”周南直摇头。 无弦理亏,凑近了沈东湛低声问,“沈指挥使,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少主……” “没瞧见我家爷这会脸发青呢?”周南赶紧递了一颗药。 沈东湛到底是扛不住了,吞了药稍稍休息了片刻,才算缓过劲来,“静观其变,如果再擅闯东厂的营地,苏幕的处境会更危险。” “听见没,稍安勿躁!”周南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东厂营帐,“这老阉狗心狠手辣的,到底要怎么处置苏千户呢?” 处置了苏幕,但又留着年修,难不成还有别的用意? 天大亮之后,东厂的人拔营离开,直奔前方的丽城。 真正的奈风就在城内的客栈里等着,整间客栈都被守住,固若金汤,宛若铁桶,除了东厂的人,谁都别想进去。 苏幕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窗外的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稀稀落落的洒进屋子里。 冰凉的身子好似逐渐恢复了些许温度,苏幕睁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又,活下来了! “爷?”年修端着药进门,乍见着苏幕苏醒,险些喜极而泣,“您终于醒了?觉得如何?可有好些?” 苏幕皱了皱眉,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来,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浑身上下一点气力都没有。 “爷?”年修赶紧近前,将汤药放在床头凳上,“难受?奴才去叫大夫。” 苏幕嗓子里咕噜噜一声,总算吐出了这口气,“这是……哪里?无弦呢?” “放心,跑了!”年修低语,仔细的为苏幕吃药,“说来也奇怪,督主竟然没派人去追,而且自打入了城之后,一直把自个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跟奈风说些什么?” 苏幕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这样也好,至少督主没工夫搭理咱们,您就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养伤!”年修倒是挺高兴的,只要栾胜顾不上苏幕,苏幕就是安全的,“爷,您就别操心了,让他们忙活去吧!” 毕竟,从栾胜手里捡回一条命不容易。 苏幕犹豫,“他到底想干什么?” 门,忽然被人推开…… 第447章 你相信,报应吗?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 年修手一抖,真是不能背后说人,高兴还没过三秒钟,这栾胜就进了门。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栾胜缓步走到床前,神色略显凝重。 年修赶紧给让了位置,药碗里还有半碗药,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742章 “拿来吧!”栾胜伸手。 年修:“??” “药!”栾胜面色沉冷,“出去!” 年修默默的将汤药递上,转头瞧着苏幕,见着自家爷眨了一下眼睛,他这才行礼退出了房间,略显局促的立在门外。 “放心吧,督主不会对苏千户做什么!”奈风开口。 年修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漠然。 “我真的是奈风!”奈风知道年修的意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很显然,年修这是被栾胜给吓怕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年修小声嘀咕,“之前督主一张皮面,骗得我们好苦,要不然爷也不至于躺在那里,差点活不下来!” 奈风揉着眉心,“督主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督主气消了,不会再对苏千户下手,否则这大夫也进不了门,不是吗?” 理儿是对的,但是气儿没消也是真! 年修别开头,死活不想搭理他。 想了想,年修将脊背贴在了门面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可不敢全然相信奈风的话,谁知道督主会不会又发疯? 屋内,静悄悄的。 还真别说,连苏幕都觉得此刻的栾胜有些诡异。 虽然她是栾胜捡回来,并且一手培植的,但是栾胜从来没有真的亲近过她,如今居然亲自喂她吃药,今儿这二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觉得好些吗?”栾胜将空药碗放下。 苏幕一直保持沉默,事实上,除了在沈东湛面前,其他时候她素来话不多,眼下栾胜问起,她也只是应了声,“是!” 此外,再无其他。 苏幕的心里不踏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无弦被救走之前,喊了一声“少主”,也不知道栾胜现在打的是不是这个的主意? 想利用她,引出天族的人,再除之而后快? 苏幕眉心紧蹙,呵,她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苏幕。”栾胜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你在煜城长大,想来对煜城很是熟悉……” 苏幕心头一转,不是该问天族的事儿?怎么就问起了煜城?难道说,栾胜想趁机试探煜城江家的事情? 他这是……怀疑顾西辞? 按理说不可能,连柳姨娘母子都被她处置干净了,怎么可能还有后患?! 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苏幕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依旧淡漠疏离,如常无恙,“义父怕是忘了,苏幕入殷都十数年,即便是煜城人士,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也就是上次,奉您的命回了一趟煜城,仅此而已!”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栾胜又问。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怎么又扯上她母亲了?当初那棵芙蓉花树,还是栾胜亲自下令,命人铲除的,若不是沈东湛,只怕她最后的念想也得随之灰飞烟灭。 “义父?”苏幕垂眸,“您忘了大夫当初所言?” 栾胜张了张嘴,愣是答不上话来。 当年大夫说过,苏幕因为心里受了重创,前尘往事多数不记,若无什么刺激,怕是此生都很难再想起来。 这话,不是苏幕说的,是大夫说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关于前尘过往,很多事情她都模糊了,多数停留在美好的时候,关于那时候的惨烈场景,她只有些隐约而恍惚的大概印象,委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休息!”栾胜起身,“杂家在丽城有些事情要办,你且好好养伤,到时候随杂家一道回殷都。” 苏幕颔首,音色虚弱的应声,“是!” 栾胜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她,眼神有些莫名的复杂,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待栾胜离去,苏幕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爷?”年修赶紧进门,“您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没事。” “这……”年修瞧着空药碗,有些狐疑的挠挠额角,“不会是督主亲自喂药吧?” 苏幕点头,躺在那里微眯着眸子,栾胜到底想干什么?满脑子都是栾胜的阴谋诡计,八成是想拿她来对付天族的人?又或者是试探沈东湛? 只是,牵扯到了江家…… 栾胜生性多疑,苏幕不敢大意。 “爷,这督主到底想干什么呢?”年修心里发毛,“奴才这心里头,瘆得慌!” 苏幕无力的躺在那里,“别说是你,我这心里也没底,你且留着心,我估摸着锦衣卫,就在咱们后头。” “是!”年修颔首。 苏幕闭上眼,药效上来的时候,这困意便是再也挡不住了…… 见着苏幕倦怠至此,年修便也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就在边上守着,生怕再有什么意外。 从苏幕的屋内出来,栾胜回了自个房间,也不似他说的,在丽城有什么事儿要办,他只是一时间有些迷茫、踌躇、局促…… 五味陈杂,内心深处波澜壮阔。 原以为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没想到、没想到终究也是凡夫俗子,人心肉长,谁也逃不脱这最后的刺心结果。 “督主?”奈风近前。 栾胜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将视线投向外头。 湛蓝色的天空,像极了那年那月,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第743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竹马依旧在,青梅无处寻。”栾胜幽幽的叹口气,“奈风,你相信报应吗?” 奈风一怔,“督主说过,咱们这种人,不信报应!” “是啊,杂家自个说的。”栾胜眯了眯眸子。 奈风不说话,其实心里隐约已经明白,栾胜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立在这里良久,才会说方才那一句“报应”之语。 阉人原就不完整,哪儿还会害怕什么报应不报应的?生也一人,死也一人,许是那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收尸,自然也没有仁慈可言。 “人都派出去了吗?”栾胜问。 奈风行礼,“您放心,直奔煜城和定远州,想必在您回到殷都的时候,就会有消息。” “知道了!”栾胜转头望着他,“你说,苏幕和沈东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奈风扑通跪地,毕恭毕敬的行礼,“督主,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杂家今儿心里不痛快,想找人说说话!说!”栾胜负手而立。 奈风垂着眉眼,“奴才是看着苏千户一步步走到今日位置,也是瞧着她为东厂和督主,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平心而论,说句公道话,奴才不相信苏千户会背叛您,背叛东厂!” “这是杂家自个养大的狼崽子!”栾胜目光阴鸷,“杂家知道她手段有多狠,却次次都对沈东湛手下留情。” 奈风抬眸,“督主,这会不会是锦衣卫的离间计?您不是说,沈丘素来阴险诡诈,那沈东湛是他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杀了苏千户,便是与咱们东厂明面上过不去,皇上那头也会得了借口,但若是借着您的手,杀了苏千户……” “离间计?”栾胜想了想,忽然扯了一下唇角,“有些道理。” 奈风俯首,“督主,没有真凭实据,您可不能亲者痛仇者快,自断臂膀!贸贸然杀了苏千户,只怕会寒了众人的心。” “奈风?”栾胜幽幽的盯着他,“为何你字字句句都向着苏幕?难不成……” 奈风瞬时脊背发凉,慌忙磕头,“奴才不敢,督主明鉴!” 顶上,传来栾胜的轻呵声。 奈风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寒意冷不丁窜上了心头,倒是真的忘了,栾胜是什么人呢?他让你说,你就真的敢说? 督主一不高兴,多半是要拍碎他的天灵盖了。 可奈风等了许久,也没再等到栾胜的第二句话,相反的,只见着栾胜迈步朝着外头走去,脚步略显沉重。 须臾,奈风起身,显然是有些懵。 自打让他取了苏幕的血回来,督主就很不对劲! 尤其是,即刻派了心腹暗卫去煜城和定远州,甚至追查沈丘夫妻的下落,此类种种委实怪异…… 第448章 是她的母亲,背叛了天族 当然,狐疑归狐疑,奈风还是松了口气,至少督主没有因为自己说的这几句话,便对他予以责罚,真真是好险。 敛了神色,奈风抬步就走。 栾胜走的时候,年修开门往外探了一下,只瞧见底下大堂里,栾胜离去的背影,不由的心下一怔。 再见着奈风过来,年修忍不住问了声,“督主这是……” “嘘!”奈风示意他少说话,“督主心情不好,少说话,少问。” 年修点点头,瞧着奈风紧追栾胜而去,不由的松了口气。 若非必要,他才不屑在督主面前开口呢! 督主喜怒无常,谁惹谁倒霉…… 出了客栈,栾胜倒也没去哪儿,在街头逛了一圈,然后立在了一个小摊前面,驻足了半晌,只瞧着那一溜的孩提小玩意,面色微微沉下。 奈风在旁跟着,瞧着那东西不由皱起眉头。 拨浪鼓? 督主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半晌过后,栾胜转身就走,拐个弯进了一家茶馆。 丽城并不繁华,算是个小城,这条街又不是主街道,所以行人并不多,倒也清净雅致得很。 小茶馆,安静得很。 掌柜瞧着来人气势不凡,倒也不敢在跟前多待,泡了一壶茶便退出了雅间。 坐在小茶楼的雅间里,推开窗户就能瞧见街头的景象,连不远处的群山连绵都看得甚是清楚,云雾缭绕,山涧有瀑,一挂银白而垂,落向人间无颜色。 “你出去吧!”栾胜瞧着外头。 奈风行礼,出去的时候瞧了一眼门口进来的人,兀自垂首退出雅间。 “锦衣卫的脚程倒也不慢!”栾胜眯了眯眸子,“茶都泡好了,沈指挥使该不会嫌弃吧?穷乡僻野的,也没什么好茶,凑合着罢!” 沈东湛从容入座,心里却很清楚,栾胜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多半是太自信,没想到那一掌竟是没把他沈东湛打趴下,反而让他一路跟到了这儿。 人,逢着劲敌,会分外谨慎。 沈东湛来之前吃了药,这会精神倒是不错,坐下来的时候,扭头瞧了一眼外头,“风景不错,督主还真会挑地方。” “连夜赶路,淋了一晚上的雨,沈指挥使还有这般闲情雅致,亦是不错。”栾胜端起杯盏,优雅浅呷,“到底是沈丘的儿子,功夫底子不弱,竟然能接下杂家这一掌,还能如此完好无损。” 沈东湛端起杯盏,“没能死在路上,让您失望了!” 第744章 “不敢!”栾胜倒也真的没想打死他,毕竟是沈丘的儿子,“你若死在杂家的手里,皇上还不得斩了杂家?两败俱伤之事,杂家可没兴趣。” 沈东湛敛眸轻哼,“我听说,苏千户还活着呢?” “没能亲手杀了她,是杂家的不是,让沈指挥使失望了!”栾胜想起了奈风那番话,再瞧着沈东湛面无波澜的样子,微微捏紧了手中杯盏,指关节略略泛白。 沈东湛低头一笑,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跟多疑之人打交道,你就得戳他软肋,让他摸不清楚你想干什么,只有这样……栾胜才不会轻举妄动,对苏幕下手。 “沈东湛,你好本事。”栾胜这话是心里话,“杂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有为的少年郎了!放眼殷都城,亦是寥寥无几。” 沈东湛勾唇笑得不羁,“多谢栾督主抬举,看样子我是有资格,当督主的对手了?” “你想借着杂家的手,杀了苏幕?”栾胜幽幽的瞧着他。 分明是死对头,言语间亦是针锋相对,口吻却都是那样的平淡无奇,仿佛是在商议这茶好不好喝一般随意。 “督主说笑了,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借您的手杀人。”沈东湛瞧着外头的景色,有时候想想,生死浮沉梦一场,不如隐入山林间。 从此,逍遥似神仙! 栾胜抬眸看他,“沈指挥使要见杂家,不会只是想来蹭杯茶这么简单吧?” 言归正传,甚好。 “听说苏千户的手里有一样东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交到……栾督主的手里?”沈东湛目光阴鸷的盯着他,生怕漏掉了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栾胜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沈指挥使,可真是见缝就钻,不让人安生!” “居安思危,人之性也!”沈东湛坐在那里,极尽矜贵,清隽的面上,从始至终都覆着一层薄冰,皮笑肉不笑,“柳氏母子葬身乱坟岗,难道不是苏千户的手笔?” 栾胜定定的看着他,沉默不语。 “别告诉我,栾督主不知道这件事?”沈东湛眼神锐利的瞧着他。 大家都是明白人,各自有各自的门道,谁都不单纯。 说实话,栾胜真的知道柳姨娘母子被杀之事,但自个的探子都被苏幕有意识的隔开,而且苏幕来了南都之后,身边随行的都是心腹,他只知道苏幕去了一趟乱葬岗处置这对母子,但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栾胜很清楚,苏幕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苏幕肯定是得了什么。 要么是消息? 要么是东西? “想不想知道,柳姨娘临死前,对苏千户说了什么?”沈东湛优雅品茗。 栾胜瞧着眼前的少年郎,不得不感慨一声,“你还真是得了沈丘的真传,将这人心吃得透透的,以至于这么多年,除非他自个出现,否则还真是没人能找到他!” “栾督主客气!”沈东湛挑眉,“您这回马枪也耍得极好,明面上出城,半夜里又悄悄的潜进南都,跟雍王是一样的心思,是想要白玉龙戒吧?不过可惜了,顾伯父走了之后,这东西还不定落在谁的手里。” 顾东朝失踪,顾西辞掌家。 然则,以栾胜多疑的性子,失踪的未必没有,掌家的未必拥有。 说不定,这都是顾震临死前安排好的。 昔年曹孟德尚且有七十二疑冢,何况顾震捏着白玉龙戒这么多年,临死前肯定是不放心的,定然会妥善安置。 沈东湛就是利用了栾胜多疑的性子,让他觉得一切都已失控…… “顾家的柳氏不过是个妾室,竟也劳沈指挥使这般上心?”栾胜心里有些狐疑。 沈东湛笑了一下,“栾督主会不清楚,柳氏和顾南玉为什么会被顾震,送到府衙?” 闻言,栾胜握着杯盏的手,顿然一滞,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怀疑苏幕,跟顾西辞、沈东湛联手,为的就是私吞白玉龙戒,背叛东厂。 再加上皮面被撕,栾胜恼羞成怒,心里所有的疑惑,瞬间全都爆发,这才重伤了苏幕! “既然栾督主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多说无益,反而泄露消息了。”沈东湛起身,“告辞!” 语罢,也不待栾胜开口,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伤势反复,他不能在栾胜面前待太久,否则必定会露馅。 沈东湛一走,奈风便疾步进门。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目光冷戾的望他,“昨晚派去的人呢?” “一个都没回来!”奈风低声作答。 那一瞬,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连窗外的风都停了! 奈风不敢再吭声,以往甚少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有……只能说明对手太过聪明,太了解东厂的行事作风,以至于在他们刚动手之时,便已经将萌芽悉数遏住。 南都终究是顾家的天下,顾震虽死,余威犹在。 “顾西辞!”栾胜忽然呵笑了一声,“好样的!” 奈风喉间滚动,“可见,顾震临死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否则也不会急急忙忙的把顾西辞叫回去。” 要知道,当时的顾西辞在东宫,很受太子重视。 “顾西辞这小子心思缜密,即便没有顾家支撑,以他的聪慧,亦能很快的在殷都站稳脚跟。”栾胜这就不太明白了,“只是,顾西辞既如此聪慧,为何要舍弃顾家而来殷都?秋试赴考,金榜题名,难道比顾家的权势还要诱人?” 第745章 奈风想了想,“也许是顾西辞心性高傲,觉得以自身能力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胸怀大志?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定然能功成名就,让世人刮目相看,得万人仰望。 栾胜摇摇头,他不认为,顾西辞是这样冲动、莽撞之人。 在殷都的时候,栾胜就瞧出来了,顾西辞城府极深,表面上温润如玉,实则雷厉风行,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当初他离开顾家,肯定是有别的缘故? 只是,现在再去追究这事,似乎是有些晚了…… “督主,那这白玉龙戒?”奈风低语。 栾胜捋着袖子往外走,“暂且留着,只要顾家不反,这东西就没什么大用处,杂家倒要看看,顾西辞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要怎么重振顾家声威?!” 顾西辞虽然执掌顾家,但毕竟不似顾震这般骁勇善战、令人忌惮。 今儿,阳光甚好。 街上的人,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亲眼见着栾胜回了客栈,周南这才快速转回。 两家客栈,背对背,隔着一条街。 “爷?”周南进门。 沈东湛面色惨白,无弦将汤药递上。 “如何?”沈东湛接过汤药,眉心微凝,终是仰头一饮而尽。 周南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的嘴里也有些发苦,“栾胜回客栈去了,想来不会在丽城久留,只是苏千户伤得这么重,这长途跋涉的……” “我今儿冒了一次险。”沈东湛将空碗搁在桌案上,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二人,“栾胜现在揣着一肚子的为什么,必须得留着苏幕,才能找到答案!” 若是苏幕死了,栾胜那么多的疑问,必将无处寻找答案。 “您这是在保苏千户的命。”周南宛若醍醐灌顶。 无弦拱手,“多谢沈指挥使。” “栾胜喜怒无常,还是小心为上!”沈东湛扶着桌案起身,“你身上有伤,近来莫要随意走动,尤其是栾胜跟前,他既然发现了你,怕是不会放过你的。” 无弦点点头,“我离少主越远,她就越安全,既然少主如此信任你,什么都愿意与你分担,那我也不瞒你,我找到了你们想找的地方,望天柱下的四门山,九幽谷。只不过入口的位置常年变化,非天族之人无法进入。” “九幽谷?”沈东湛心神一震。 无弦叹口气,“我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天族之人,所以没办法进入九幽谷,只能在外头苦等,这些日子我便守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入口已经挪移至何处,但我相信,老天爷必定会眷顾天族,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遇见了天族的人?”周南忙问。 无弦点点头,“不算是天族的人,当年天族被奉为朝廷的上宾,也曾出谷与山下的百姓有所交流,偶尔还会赠医施药,百姓对其很是敬重。以至于后来天族遭遇灭顶之灾,山下的百姓依旧感念天族的恩德,偷偷立庙祭拜。” “原来如此!”沈东湛坐在床边,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周南赶紧去泡了两杯茶,小心翼翼的立在门口位置守着,免得外头多耳朵亦不知晓。 “我遇见了百姓上山祭拜,说是偶尔间遇见过天族之人在山间活动,也就是说,天族没有完全灭绝,还有人活着,只是……”无弦叹口气,“只要狗皇帝还活着,天族的人就只能像鼹鼠一样,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这话大逆不道,却也是事实。 皇帝要将天族斩尽杀绝,天族的人就只能苟延残喘,毕竟东厂的鹰犬遍布天下,一不小心漏了面,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南仔细留心着外头的动静,这话可不敢让人听见了,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对了,我当时跟着那些百姓下山,去问过村里的长者,一些长者还记着,说是当年天族覆灭的时候,天族之人怀疑是……是主子背叛了他们。”说到最后,无弦音色微沉,但转瞬间,他又一口否决,“可我相信主子,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沈东湛没吭声。 “主子侠义心肠,连路边的陌生人都施以援手,又岂会伤害自己的族人?”无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些话,“后来还有一位长者,说是当年亲眼瞧着,我家主子和一个男子颇为亲近,这男子生得俊俏。” 沈东湛抬眸,“生得俊俏?天族的人?” “仿佛是的。”无弦点头,“后来主子就跟着他出了四门山,至于有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但听得那些天族覆灭之时,族人所言,主子应该再也没回去?” 这点,无弦也不知道。 彼时,他在山上学艺。 “进了宫,遇见了栾胜。”沈东湛低声接了一句。 无弦抬眸看他,蓦地沉默下来。 “栾胜的死人谷里,有一尊石棺,里面躺着一具石像,容貌俏丽,发髻上有一枚簪子,苏幕认出来那便是她母亲的遗物,虽然是石头上雕刻的,但栩栩如生,让人瞧着印象很深刻。”沈东湛眉心拧起,“那地方是东厂的禁地,据说,栾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次。” 无弦定定的望着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宫里的太监,定远侯府,当今圣上,东厂提督……”沈东湛幽幽开口,“如此种种联系在一起,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无弦点头,忽然生出了几分怯意,“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继续查下去,只怕对少主不利!天族被灭,内里牵扯无数,若是最后扯出了少主的真实身份,少主就会面临诸方势力的追杀。尤其是,皇帝和东厂!” 第746章 “适可而止吧!”沈东湛望着他,“再查下去,被栾胜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无弦原是想查下去的,毕竟当年的事情太过凌乱,谁都想要捋清楚前因后果,可转念一想,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活过来,那么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好!”无弦应承下来,“我会离得远远的,左不过少主的求知欲太盛,恐怕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我回四门山去,就在山脚下住着,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便让人去那里知会我一声!” 沈东湛敛眸,“我会告诉苏幕,你伤得太重,所以将你送走。” “嗯!”无弦面色沉沉的点头。 主子已经没了,总不能连少主,都护不住吧? “对了,我听村子里的长者还提起过一桩事,说什么矿藏图之类的。”无弦迟疑了一下,“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若是真的撞见了,记得留心。” 沈东湛想起了苏幕给的东西,“你说,矿藏图?” “说是一分为二,族长和继承人,一人保管一份,只有合二为一,才能见到真容。”无弦喝了口水,“这是天族的东西,理该属于少主。” 沈东湛表示赞同,“一分为二,是不是说,有一份在宫里?皇帝手里?” 毕竟当初,是朝廷灭了天族。 “不知!”无弦摇摇头,“我亦是刚知道这事,所以无从知晓矿藏图下落。不过天族的人素来能地听寻矿,为朝廷所忌惮,有这样一份东西委实不足为奇!” 沈东湛想了想,“苏幕似乎没有这样的能力!” “继承者需得族长授以技巧,少主不曾受训,天赋未曾开蒙,这能力即便有……也发挥不出来。”无弦无奈的笑笑,“还是别开蒙为好,免得被人盯上!” 想来也是,天族覆灭,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蓦地,周南忽然神色一凛,“嘘!” 外面…… 第449章 乖,我会一直都在! 周南快速开了房门,外头回廊里空空如也,倒也没见着有什么人,只不过方才……他委实听到了些许动静。 沈东湛和无弦,身上皆带着伤,眼下委实力有不逮。 “这地方不能久留了,东厂的鹰犬遍布天下,尤其是栾胜身边。”沈东湛瞧着他,“你收拾一下,吃了药之后,我送你出城。” 无弦叹口气,“有点着急,我这都还没见上少主一面呢!” “你大概是暗器太多,想着被扒了皮再走?”沈东湛幽幽的睨他。 无弦一惊,当下变了脸色,只瞧着沈东湛面色黑沉,仿佛是记了仇一般,看过来的眼神都极为阴森凉薄。 得,嘴上说着无事,心里却记着小本本。 无弦紧了紧咬肌,终是乖顺的点头,“好。” “药!”沈东湛道。 无弦:“……” 这一个“药”字,与“滚”有什么区别吗? 周南很快就端了药回来,无弦还能说什么? 沈东湛也是为了苏幕的安全着想,这会无弦该说的话都说了,便是到了该滚的时候,而且是一脚过去,滚得越远越好的那种。 “喝了药,就走吧!”周南瞧了一眼药碗。 无弦一饮而尽,默默的将药碗放下,“行了,不用你们催,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身份暴露了,会连累少主。” “知道就好!”周南瞧了一眼自家爷,“卑职去准备。” 沈东湛点点头,周南快速行礼退下。 不多时,三辆马车已准备妥当。 为避人耳目,三辆马车一起出发,直奔三个方向,三个城门口。 车轱辘压着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低哑而沉。 后面,有探子蠢蠢欲动。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跟上沈东湛的部署。 平安出了城之后,沈东湛便下了马车。 无弦紧随其后,“多谢!” “车内有干粮和水,还有盘缠,足够你过一阵子,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可让人来找我,又或者直接去华云洲齐侯府。”沈东湛立在路旁,“走吧!越快越好!” 无弦拱手抱拳,“山水有相逢,告辞!” “好!”沈东湛回礼。 无弦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快速离开。 直到马车走远,周南才驱着马车赶到,“爷,人都甩开了,放心!” “他安全了,天族和苏幕才能安全。”沈东湛立在风口里,拢了拢衣襟,“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 周南颔首,“等天一黑,咱就跟年修里应外合,把苏千户给偷出来。” 在栾胜手底下养伤,就跟玩命没区别,时不时的挨他两下,这伤还能好?沈东湛把无弦送走,也是有所顾虑的,想着就算事情败露,至少无弦安全了,不至于暴露在栾胜跟前。 “准备妥当便是。”沈东湛上了马车,“绕两圈再回去!” 周南了悟,“是!” 马车在城外绕了两圈,确定没人跟着,这才随着城门口的百姓一道回城。 诸事皆已准备妥当,很快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带走苏幕这件事,沈东湛想了很久,思虑了很久,原本他不该这么冲动,可收到年修传出来的消息,又联想到此前那破碎的囚笼,以及满地的血,沈东湛只觉得一股热血,止不住的往脑门冲。 第747章 身为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何以为人? 可保护她的前提,不是冲动,而是理智。 明面上,他只带着周南一人进城。 暗地里,锦衣卫所有的人,都蛰伏在客栈附近。 万事俱备,只欠天黑。 只是,沈东湛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对于栾胜的了解委实不如沈氏夫妻了解得多。 栾胜阴狠狡诈,姜还是老的辣。 车夫被射杀,马车被拦住的瞬间,无弦便知道,怕是连沈东湛都大意了,以为离开了丽城这么远,便已安然无恙。 哪知道,栾胜弄了个替身回客栈,自个却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外。 无弦一刀劈断车套,跳上马背、勒住缰绳,狠狠一夹马肚,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他已经冲出了东厂的包围圈。 栾胜也不恼,由着他跑。 直到前方已无路,无弦才知道,栾胜为什么不着急? 他们给他拦了一条思路! 这陡峭的悬崖峭壁,只要纵身一跃,他这辈子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怎么不跑了?”栾胜勾唇,就这么凉凉的瞧着他,“前面是不是很凉快?要不要下去看看?” 无弦立在断崖边,目色狠戾的瞧着这帮东厂蕃子,终是将视线落在了栾胜身上,当下握紧袖中短刃,恨不能与栾胜拼命。 “杂家就知道,事情太过巧合,你跑了,沈东湛便出现了。”栾胜立在那里,目光阴鸷,“其后沈东湛还特意现身,定然是想为你打掩护,真以为杂家老糊涂了,连这点把戏都没瞧出来?” 无弦冷哼,“阉贼,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杂家有没有好下场,用不着你来操心,你该操心的,是你现如今能不能活下来!”栾胜幽幽开口,早已有人将一侧的石头擦拭干净,铺上了一层外衣。 栾胜拂袖而坐,一副看戏般的神色,就这么惬意的瞧着宛若困兽般的无弦,“你不是很能耐吗?今儿杂家就坐在这里,看看你能撑多久?” “阉贼!”无弦眦目欲裂。 栾胜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东厂的蕃子一波接着一波的往前冲,不得不承认,无弦的功夫不弱,这一坚持,居然足足熬到了几近天黑的时候。 夕阳西下,黄昏迷蒙。 栾胜也是好耐心,就这么一直瞧着,却跟瞧猴戏似的,一点都不着急。 这人的功夫,并非出自九幽谷,且瞧着容貌形态,也不似天族之人,是以到了最后,栾胜几乎很肯定,这不是天族之人! 绝对不是! 既然不是,那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他,原就不是开善堂的。 无弦寡不敌众,原就有伤在身,这会脚下满是东厂蕃子的尸体,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淋漓,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身形稳当,压根没有要倒下的征兆。 栾胜站起身来,蕃子当下退至两侧。 “怎么,终于看明白,我不是天族之人,所以想下手了?”无弦还不知道,这老贼在想什么吗?无外乎是在拿人命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天族。 可惜啊,他无弦不是天族之人,没有那些天赋异禀,连武功路数都与天族无关。 “你那日喊了一声少主。”栾胜都听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冲着苏幕喊的,“少主……叛徒?你到底跟天族有什么关系?” 无弦唇角带血,笑得何其讽刺,“我跟天族有什么关系?你猜猜看,猜到了,我留你个全尸!” 栾胜眸色陡沉,瞬时出手,掌风凌厉,直逼无弦而去。 “阉贼!”无弦冷笑一声。 事已至此,唯有不拖累少主,才是他该尽的本分! 说时迟那时快,无弦硬生生迎上。 死路一条又如何? 沈东湛有句话说得很对,只要栾胜得不到答案,他就不会轻易对苏幕下手,所以…… 刹那间,无弦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强大的掌风狠狠的将他震开,撞在了石壁上,落地那一瞬,鲜血匍出唇,何其殷红刺目。 栾胜眉心陡蹙,“求死?” “晚了!”无弦陡然扬唇,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陡然身子一番,直接滚下了断壁。 栾胜伸手想抓他,却如无弦所言,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弦跌入万丈深渊。 “混账!”栾胜拂袖离去。 断壁之下,绳索飘荡,黑暗中有人将无弦拦腰抱住,紧贴在崖壁下,一动不动的留心着上方的动静。 天色暗沉下来,四下终是渐渐平静。 山风呼啸而过,寒凉刺骨。 待天色彻底暗下来,底下人的快速将昏死过去的无弦救上悬崖,待将人躺平,确定人还活着,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瞬,黑压压的一片人,逐渐围拢上来。 一辆马车,停在边上。 车内的人并未下车,始终坐在车内。 车前马灯昏暗,压根瞧不清楚内里的动静,只能隐约瞧见一抹人影轻晃,再无其他。 “公子,人还活着!”底下人赶紧将无弦抬过来。 车内的人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抬上来吧!” “是!” 已然昏死过去,只剩下半条命的无弦被抬上了马车,稍瞬,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浓重的黑夜里,不知所踪。 第748章 城外业已办妥,城内却是家贼难防。 栾胜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刚进城门,栾胜便已经瞧见了远处的熊熊烈火。 怎么回事? 奈风火急火燎的跑来,脚步都有些跌跌撞撞的,一张脸泛着瘆人的铁青,仿佛是……中了毒的模样? “怎么回事?”栾胜厉喝。 奈风一开口,唇齿间满是鲜血,“五毒门的人,天一黑就突袭了客栈,他们用毒……毒到了所有人,奴才所食不多才躲开一劫。” 栾胜眉睫骇扬,骤然纵身而起,直奔客栈而去。 大火弥漫,黑烟浓重。 “救火!”栾胜狠狠拂袖,刹那间,门楣倾塌。 待众人回过神来,栾胜已经不顾一切的冲进了火海。 大火弥漫,热浪与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栾胜分不清方向,好在内力浑厚,以内力拂开火苗,直冲二楼。 房间里早就没了苏幕的踪影,火光刺得栾胜睁不开眼睛。 旁边的柜子被大火焚烧,瞬时坍塌下来,若不是栾胜反应快,多半是要被压在下面。 “督主?” “督主!” 外头的人不断喊着,一桶接一桶的水,拼命的往大火里扑。 周遭的百姓见着,也跟着提了水桶救火,城内的衙役匆匆忙忙的赶来,场面一度乱成一团,难以控制。 及至最后,奈风目瞪口呆的立在外头,就在他以为栾胜出不来之时,内里忽然闪出个人影来。 下一刻,栾胜已经稳稳的窜出了火海,立在了众人跟前,发髻略有烧过的痕迹,而身上亦有灼痕迹,这般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是平素威严冷肃的东厂提督? 这可真是太诡异了! 奈风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家督主,他竟然抱着…… 大火,终歇。 只是这一场大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是以谁都没注意到,在这场大火的背后,还发生过什么事? 比如说,东厂对五毒门的追杀。 又比如说,偏僻的山下小镇,来了一对小夫妻,租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还好吗?”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将苏幕抱到床榻上。 年修已经铺好了床褥,“奴才特意多加了两层褥子,能更柔软一些,让爷躺得更为舒服。爷,您试试,觉得如何?” “这褥子都是新的,绝对错不了!”周南在旁帮腔,“苏千户只管放心,都是照着我家爷的吩咐置办的。” 苏幕靠在软垫上,面色依旧苍白得厉害,“你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光在我这折腾着,也不怕自个熬不住?” “那你留个枕边位置给我,便也罢了!”沈东湛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两人,一个伤重,一个重伤,谁也别笑话谁。 “你们两位好好歇着,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定然会好生伺候着。”年修报之一笑,“奴才们这就去煎药。” 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浅浅勾唇,连眼神都跟着柔和起来。 “看样子,要和你一起养病了!”沈东湛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拂开她鬓边的散发,“但愿能暂时瞒住栾胜,无论如何,先养好你的伤再说,否则这般折腾,怕是连命都要折在他手里了!” 苏幕其实并不赞同沈东湛的冒险之举,可她没办法,沈东湛这人执拗得很,一旦他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再者,她也想活。 好好的活下来,报血海深仇,与沈东湛在一处,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何况,沈东湛先斩后奏,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苏幕轻轻的依偎在沈东湛怀中。 年修和周南早早的退出了屋子,这会煎药的煎药,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里外也没别的什么人,一干奴才与他们全部分开走,就算是东厂的人追着痕迹,也只会被引得远远的,不会来这里打扰到苏幕和沈东湛。 相依相偎,互不相离。 烛光葳蕤,岁月静好。 苏幕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不由的往沈东湛的怀里缩了缩,“冷!” “我抱着你!”沈东湛麻利的褪了鞋袜,钻进了被窝里,将人牢牢的圈在怀中,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恨不能就这样抱着、暖着、依赖着,死生都不愿放手。 苏幕就这样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眼角微红,耳根子也跟着微微泛红。 “这样,好些吗?”沈东湛问。 苏幕低低的应了声,“嗯!” “苏幕?”沈东湛低声轻缓。 温柔的两个字,从舌尖掠过,仿佛也带了甜美滋味,就这么一点点的,沁入心肺之中,像是淬了毒一般,一点点的侵蚀着人的理智。 奈何,二人皆是有伤在身,否则这孤男寡女的,定是要惹出点祸来…… “苏幕?”沈东湛又在喊着她的名字。 苏幕眉心微凝,徐徐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抱得我太紧了。”沈东湛喉间滚动,“我难受。” 苏幕:“……” “真的。”他煞有其事的望着她,“有什么法子,可以解解馋?” 苏幕瞪了他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境况?” 她这副身子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哪儿经得起他折腾?何况,他自个还是个病秧子,若不是顾西辞留下的那些药,这会还不定窝在哪里疗伤呢! 第749章 “不要命了?”苏幕声音低哑。 沈东湛幽幽的叹口气,要不怎么说,男人一旦开了窍,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呢?眼下的沈东湛,可不就是饿死鬼嘛? “那你要不要命?”沈东湛问。 苏幕脱口而出,“要!” 然则话一出口,她忽然愣怔了一下。 只瞧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勾唇笑得邪肆,顿觉不妙,再回过神来,俨然明白,这是上了他的贼当?! “沈东湛?”她呼吸微促,奈何又不敢真的动气,只能极力压抑着自己,红着脸骂了他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沈东湛瞧着她重新恢复生气的容脸,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精致的眉眼,“我是真的怕极了,怕你被栾胜吓怕了,又恢复成最初的冷漠模样,还好、还好……” 所幸,她没变。 苏幕委实愣怔了一下,定定的瞧着眼前的沈东湛,心里头有些酸涩滋味,眼眶湿润,“你怕我又成了当初那个,冷漠无情的杀人工具?” “我不稀罕你是不是什么千户,也不管你是不是江家遗孤,只要你是苏幕,是我的女人,我便心满意足了。”沈东湛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好好睡一觉,我不碰你!” 她伤得这么重,他那样费尽心机的把她偷出来,又不是为了这种事。 沈东湛是真的心疼她,想让她好好活着,好好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你别走。”苏幕合上眸子,“有你在,我能睡得安心。” 沈东湛拥着她,心里暖洋洋的,被她填得满满当当,不由自主的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音色缱绻的低语,“乖,好好睡,我会一直都在!” “嗯……” 第450章 差了一个红盖头 苏幕睡得极是安稳,不似之前,即便有年修守着,也是提心吊胆,生怕栾胜忽然翻脸,自己这条命就跟挂在篝火堆上,被炙烤得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事实上,沈东湛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担心她的伤势,担心栾胜的喜怒无常,担心随时都会弄丢了她! 如今,这一颗心都落回了肚子里,那叫一个如释重负,心情舒畅。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年修和周南就在外窗台底下,偷偷的猫着腰,扒拉着窗户缝隙往里头瞧,就差把脑袋挤进去了。 “我说什么来着?”周南压低了声音,“你家爷和我家这位,但凡在一处,一准是呼呼大睡。两个人的心都悬着,眨眼间便悬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放下来,还不得松一口气?” 年修瞧着不远处,摆在栏杆处的汤药,氤氲的热气还在升腾,想来是真的喝不上了,“只是,药都不喝,我家爷的伤势如何能好?” “傻不傻,这两人都受了伤,好不了的又不是你家爷一人。”周南轻嗤。 两人蹲在了窗台底下,面面相觑。 “这么一来,沈指挥使的伤也好不了!”年修又道。 周南摇摇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年修皱眉瞧他。 周南叹口气,“情人眼里出神医。” 年修:“???” 这厮确定不是在糊弄他? “情人眼里不是出西施吗?”年修横了周南一眼,“什么时候还能出神医了?” 周南指了指边上,示意他挪开步子,往那边走走,毕竟里面这两位即便身子不好,可这功夫底子还在,耳朵灵着呢! 若是让自家爷听了墙根,知道他们议论主子,免不得要挨一顿削! 年修挪到了回廊里,终是站直了身子,将汤药重新端起,“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家爷心情好不?”周南问。 年修仔细的想了想,“能离开督主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好的。” “那我家爷的心情呢?”周南又问。 年修白了他一眼,“傻子都瞧出来了,还用得着吗?” “那不就结了吗?”周南双手叉腰,“你家爷心情好,我家爷的心情也好,这二人窝在一块,那就是高兴高兴再高兴,人一高兴就百病全消,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多说?” 年修张了张嘴,一番话愣是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好像,是这个理儿…… “走吧走吧!”周南往前走,“去把药温着,回头两人一起喝便罢了,先让他们好好休息,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日子。” 年修瞧了瞧手中的汤药,无奈的点点头。 罢了! 汤药温着,人守在外头。 寂静的小山村,到了夜里便微微腾起了迷雾,四下安静得能清晰的听到,鸟语虫鸣的声响,偶尔还能听到远处荷塘里传来的,一阵阵的蛙鸣声。 所谓的生活,大抵便是如此。 日子归于粗茶淡饭,身边人保持始终如一。 天微亮的时候,镇上便有了动静。 小镇不似那些大城镇繁华富庶,这里原就比较偏僻,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多则百户人家,少则十多户人家,都会集中在某个日节赶集。 今儿,就是赶集的日子。 这远远近近的,多少村落里的人,都会赶到镇上展集,大半个月才能来这儿一次,所以分外热闹,会热闹一整日。 小小的四合院,关门落锁。 隔着高墙,能清晰的听到外头的动静,熙熙攘攘,嬉嬉闹闹。 第750章 苏幕睁开眼,只瞧着紧拥着自己的人,不由的将掌心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她倒是想悄摸着挪开,谁知道……这人的手,好像是虚虚的搭在她腰上,可实际上呢,就跟粘住了似的。 眉心微凝,苏幕当即收了手,忽然的捏住了他的腰间软肉,“敢戏弄我,沈东湛,我觉得你是活腻歪了?” 沈东湛扬唇,忍不住在她鼻尖啄了一下,“怕吵醒你,没敢动,谁知道沈夫人倒是先欺负为夫,这让为夫如何是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苏幕翻个白眼,“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沈东湛想了想,“心……肝……” 他冷不丁捏起她的下颚,仔细的瞧着她。 心肝心肝,原来就这模样? “沈夫人的意思是,你做得如此明显,我却拒绝……实在是不地道?”沈东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此,为夫便却之不恭了?!” 苏幕一怔,“沈东湛!” “明白!”他兀的翻个身,将她压在了底下,“如此,可好?” 苏幕仰头瞧着他,眼角眉梢微挑,就这么阴测测的勾唇,“沈东湛,你倒是碰我一下试试,仔细我拉着你进东厂,到时候我亲自替你净身,你可别喊疼!” “嗤……”沈东湛骤然倒吸一口冷气,瞬时脸都青了,略带幽怨的瞧着她,“弄坏了,你下半生该如何打算?” 苏幕默默的别开头,收了手,“自找的!下来!” 闻言,沈东湛乖乖的翻个身,躺在了她的身侧,“外头倒是好热闹。” “养伤太烦闷了。”苏幕侧过脸瞧他。 沈东湛在被窝底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这地方是我千挑万选的,东厂的人都被引开了,所以这一时半会的,谁都不会找到这犄角旮旯里来,你且放心便是。” “沈指挥使办差,我岂有不放心之理?”苏幕与他十指紧扣。 沈东湛在她面上轻啄,“带你出去走走,可受得住?” “不怕吗?”苏幕问。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的日子,没有东厂也没有锦衣卫,只是寻常的江湖儿女,无官无禄,平淡生活。 “不怕!”沈东湛道,“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带你回来,可好?” 苏幕点点头,“依你!” 稍瞬,周南和年修瞧着桌案上的包袱,有些愣愣的出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真不是你备下的?”年修问。 周南连忙摇头,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哪儿敢!” “那就是你家爷置办的?”年修追问。 周南想了想,“这倒有些可能,可我这日夜跟着自家爷,也没瞧见他得空去置办这些玩意。” “若不是你,又不是沈指挥使,那还能是谁?”年修甚是不解,“横竖我家爷不可能如此这般,所以这东西只能是你二人的杰作。” 周南张了张嘴,有些答不上来,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 “还不拿进来?”内屋,沈东湛低喝。 年修退后一步,“你去!” “为什么是我?”周南也退后一步,“你比我合适,这毕竟是苏千户的衣裳,与我何干?你去你去,快点!” 年修扯了扯唇角,“是沈指挥使让你拿出来的,自然是你锦衣卫置办的,你不去送谁去送?何况这开口的是你家爷!” 语罢,年修忽然将桌案上的包袱一股脑塞进了周南怀中,猛地推搡了周南一把,直接将人推进了内务。 周南:“??” 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小阉狗! 周南低着头,匆匆忙忙的将包袱搁在了内屋的桌子上,连头也没敢抬,“爷,卑职将东西搁这儿了,若是没什么事,那卑职就先行告退?” “下去吧!”沈东湛一开口,周南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苏幕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拿套便服进来罢了,这周南犯得着这么着急忙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有多害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然则下一刻,苏幕觉得这巴掌好似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来!”沈东湛已然更衣完毕,“我帮你!” 苏幕耳根子滚烫,“等会,你、你就让我穿这个?” “这可比易容简单得多!”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笑着,眉眼间满是浓烈的期待,他弯腰凑近了她,“怎么,不会?那我……” 苏幕一把推开他,“谁说我不会?” 想过很多次,但是没有实践过,究其原因是她的身份特殊,东厂的千户,岂有穿着红装的道理?尤其是……这般素雅粉嫩的颜色! 浅浅的鹅黄之中夹杂着淡雅的粉色,素白的腰带缭绕腰间,愈发衬得苏幕的纤腰不盈一握,常年习武与奔走江湖,让她的身上没有丝毫赘余的痕迹。 身段婀娜而高挑,身量纤秾而合度。 她立在那里,略有些拘束的拢了拢衣襟,如墨长发垂腰披散,如瀑如缎,病容原就苍白,如今因着不自然的绯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很多。 “过来!”沈东湛瞧着有些呆了。 所谓暴殄天物,说的大概就是如此。 所谓瑕不掩瑜,说的大概就是她吧? 苏幕缓步上前,“这、这若是让人瞧见了……” 沈东湛却不容分说的将她摁在了梳妆台前,“这身衣裳,是我娘走的时候特意留下的,没成想她老人家眼光这么好,这尺寸竟是分毫不差!” 第751章 木梳由上而下,缓缓梳理着她的青丝墨发,沈东湛举止轻柔。 “你这是要给我梳头?”苏幕一怔。 沈东湛瞧着镜子里的人儿,“我手艺不好,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沈夫人可莫要见怪,来日我多练练手,定会让你满意。” “你这,是拿我练手呢?”苏幕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但眼神更多的是落在,身后的沈东湛身上。 幼时,经常看到父亲为母亲绾发,没成想有朝一日,竟是轮到了自己?终有一人,捋你青丝,梳你长发,待你白发垂暮,生死不相离。 如沈东湛所言,他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好在他这天赋不弱,发髻捋得还是像模像样的,就是没有发油,所以略显毛糙。 苏幕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转头望着沈东湛,“好看吗?” “好看!”沈东湛将包袱里的簪盒打开,“可惜,不是芙蓉花。” 苏幕皱了眉,“这都准备了?” “我娘别的粗枝大叶,这方面倒是全乎,就跟置办嫁妆似的。”沈东湛笑得就跟要娶媳妇的小郎君似的,将缠枝牡丹鬓簪,斜斜的簪在苏幕的发髻上。 青丝缠绕,君绾长发。 眉眼如画,鬓簪斜挂。 耳畔,是流苏叮咚作响的声音。 苏幕抿唇起身,眉眼含笑的瞧着他,低声轻问,“我好看吗?” “好看!”沈东湛连连点头,“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苏幕仔细的环顾四周,“差了什么?” “差了一个……红盖头。”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心神一震,别开头轻嗤一声,“想得美!” 她转身就走,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门口,周南和年修乍见着苏幕迈出房门,差点没咬着自个的舌头。 年修:“这是我家爷吗?” 周南:“约莫、大概、好像……是、是吧?” 第451章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去拿个幕帘!”沈东湛立在檐下,瞧着苏幕好半晌,终是转头吩咐了周南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年修一推搡,周南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行礼,“是,卑职这就去!” “爷?”年修忽然觉得,这么喊好像有些不太对头,“奴才、奴才还能尊您一声爷吗?” 沈东湛握住苏幕的手,“她是,沈夫人!” 年修:“……” 这都冠上姓了? 苏幕倒是没有多话,姓名这东西原本就是称谓罢了,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周南拿着一顶幕帘回来,“爷?” “我的?”苏幕问。 沈东湛二话不说,将幕帘遮在了苏幕的头上,将她半个人都笼在了青纱帐里,只露出半片裙摆与素雅的绣花鞋。 白净的指尖,撩开了幕帘,苏幕有些哭笑不得,“就这样?” “免得叫人窥探。”沈东湛一本正经的为她理好罗裙,遮好了幕帘,这才牵起她的手缓缓下了台阶,朝着后院的马车走去。 周南和年修缓步走在后面,各自对视了一眼。 “好在这镇子虽然不大,但是附近的村落甚多,往来也算便利,时不时的会有陌生的商贩过来收些山货,所以咱们这些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也不会太过惹人注意。”周南解释,“就是有一点,面相太过俊俏,委实不太方便。” 太过俊俏,免得会被人议论。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咕噜噜的声响分外清脆,终是停在了一家酒楼的后巷。 掌柜倒也客气,迎着二人便上了雅间。 “这雅间最适合您二位,能坐在这里瞧见街面上的景色,眼下四面八方的还没赶齐全,再过一两个小时,可就热闹了!”掌柜推开门,转头冲伙计道,“赶紧泡茶!” 伙计吆喝了一声,当下离开。 “你如何知道,我们想看热闹?”年修倒是谨慎。 掌柜报之一笑,“你们一看就是外乡来的,瞧着脸生,多半是来收山货的,咱这一带别的不多,就山货比较多,这往来多少客商,多数是先看看再做决断。我祖祖辈辈都在这,守着这家业也是数十年了,见的客商多了!” “何以见得,咱们便是客商?”苏幕坐定,暂时没摘下幕帘。 掌柜的笑着给倒了两杯热水,“这位爷气势不凡,瞧着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不似江湖人染了江湖习气,又不似寻常公子哥,眉眼纨绔,肯定是个正经的书香门第,又或者是商贸世家以诚为本。” “你这变着法的夸人,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苏幕隔着幕帘笑着。 沈东湛听得也是顺心,若不当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去做什么齐侯府世子,就带着苏幕游山玩水,经商为生,衣食无忧便可……真真是好极了。 只可惜,他们生来就不寻常。 “这位夫人说笑了,咱们这是见得人多了,能偶尔瞧出点东西,眼下只是实话实说。”掌柜笑道,“这位爷眉眼端正,想来是个正直之人,夫人好福气!” 沈东湛眸色温柔,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苏幕,“此言差矣,是我福气好。” “两位可真是恩爱。”掌柜瞧着进门的伙计,躬身笑道,“茶点待会就送到,两位要是吃点什么,只管吩咐,咱们这儿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的,但是该有的还是都有。” 第752章 沈东湛点头。 伙计放下了小炉和茶盏,与掌柜一道退出了房间。 如此,苏幕才放下幕帘,轻轻捋了捋发髻,“倒也是个雅致的地儿。” 菜式都在墙上,以小牌挂着,可见这家店主何其仔细。 “凉菜和燥热之物不可进食。”沈东湛叮嘱,“别的倒是无妨。” 苏幕皱眉瞧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嘴碎?” “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与如今能一样吗?”沈东湛煞有其事的沏茶,“没成想,这儿居然也有芙蓉糕,倒是可以试试。” 年修便去捡了牌子,搁在小篮子里,“还有呢?” “藕粉桂花糕也成。”苏幕笑道。 年修瞧着自家爷这副打扮,竟有些晃神,自打跟着爷,他还没见过爷恢复女儿身的模样,即便心里知道,却也从不敢往别出想,因为他很清楚,爷只要身在东厂,这辈子都不可能穿成这样。 一则,欺君是死罪。 二则,东厂无需女子。 沈东湛瞧着窗户外头,忽然冲苏幕笑道,“且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你去作甚?”苏幕忙问。 沈东湛夺门而出,未能回答。 周南刚进门,登时有些发愣,“我家爷这是要去哪?” “不知!”年修急忙摇头。 苏幕坐在窗口,探头望着窗外,忍不住唇角轻扬,道他作甚这般匆忙,竟是…… 稍瞬,沈东湛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不少东西。 年修仔细一瞧,“怎么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可不是嘛!”周南有些诧异。 且瞧着,陀螺、陶响鱼、瓷哨、竹蜻蜓、糖人、面塑、糖葫芦…… 苏幕有些懵,一脸茫然的瞧着他,“你病糊涂了,买这些东西作甚?” 这可都是小时候,爹娘给买过的东西,但家变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只是现如今的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都到了这个年纪,难道还能抽陀螺玩? 刹那间,周南“哦”了一声,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略带惊喜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幕,“原来……” “原来什么?”年修有些着急。 周南“啧”了一声,冲着这些小东西努努嘴。 “你是说……”年修骇然心惊,手中的糕点牌子“吧嗒”就落在了地上,“爷,您这是?” 苏幕:“??” 下一刻,苏幕骤然变了脸色,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452章 冤家先来 年修和周南都不是傻子,一个是宫里出来的,一个是行走江湖惯了的,二人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这副略显慌乱的样子。 所谓的欲盖弥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苏幕凝眉,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二人竟是一点都不信? “沈东湛!”苏幕低喝,带了几分威吓。 沈东湛幽幽的叹口气,难得让他们误会一下,不也挺好?不过瞧着苏幕眸色微沉的样子,沈东湛横了周南一眼,“胡言乱语什么?这些小玩意,是我赠予沈夫人戏耍的。” “爷,您买这些作甚?”如此一来,周南就更不明白了,“苏千户也用不着这个吧?” 若是幼时青梅竹马,倒也能玩到一处去,可二人都这般年岁了,要玩苏幕竹蜻蜓之类的,未免也太晚了些? “幼时不曾给予的欢乐,如今倒是唾手可得。”沈东湛捻着竹蜻蜓,“很可惜,幼时不曾与你相识,知你不曾戏耍过这些,我便一一补给你,沈夫人意下如何?” 周南:“……” 年修:“……”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这屋子里的氛围太暖,总归不适合他们待着,还是留给这二人好好享受罢了! “爷认真了。”出了门,年修低叹。 周南皱眉瞧他,“这有什么不好?两情相悦乃是这世上最美好之事,那有什么一句话怎么说?什么什么不羡鸳鸯不羡仙的?” “你懂个屁!”年修低斥,“你家爷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东厂督主可不是吃素的,我家爷是东厂千户,督主动不了锦衣卫,还动不了千户吗?” 周南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沈指挥使出身齐侯府,即便齐侯爷幼时家教甚严,那也是出自于父母之爱,与我家爷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拿命去拼,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年修叹口气,“我跟着爷的时候,爷还不是千户,刀头舔血,适者生存。” 周南敛眸,“命数不同,但是……” “你不要跟我说但是,我只想知道,沈指挥使能不能护住我家爷周全?”年修侧过脸看他,“爷前半生历经困苦,我只希望她后半生能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杀人工具!”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这话,我回答不了你,但你要相信苏千户的眼光。我跟着爷走南闯北的,他是什么性子,我亦是心知肚明,执拗起来便是生死不顾,他选定了苏千户,哪怕苏千户要放手,爷也会王八咬人不撒嘴!” “如此,最好!”年修点点头,“爷此生不惧生死,但我觉得她太孤单了,若是能有人与她生死不离,饶是死了……亦是幸福之事。” 苏幕什么都不缺,缺的便是幸福。 怕就怕得到了再失去,那真的是比杀了她更残忍! 第753章 “作甚如此悲观?”周南可不这么想,“也许他们会幸福长久,来日儿女成双,你我还得帮着看孩子,最好咱一人一个看着,且看谁教出来的功夫更好?” 年修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东厂!” “呸,咱锦衣卫才是最好的。”周南嗤之以鼻。 年修别开头,“吹牛不打草稿!” “彼此彼此!”周南低哼。 房门紧闭。 内里,茶香四溢。 苏幕拿起面塑,“小猴子?” “多活波可爱?”沈东湛笑道,将糖人递给她,“回头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再给你寻喜欢的。” 苏幕一怔,“糖?” “尝一口?”沈东湛巴巴的望着她,“别吃多,免得牙疼,也免得腻着自个。” 苏幕抿唇,轻轻的咬了一小块。 “甜吗?”沈东湛问。 香甜滋味在舌尖滚动,快速弥漫整个口腔,苏幕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沈东湛,笑着点了点头,“甜!很甜!” “我尝尝?”沈东湛道。 苏幕将糖人递上,谁知下一刻,沈东湛却冷不丁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瞬时贴上了她的唇。 唇齿相濡,所谓甜蜜,当是如此。 须臾,他终是松开她,眼底满满当当都是她的身影,嗓音更是暗哑得不成样子,磁音撩人,魅惑至极,“沈夫人,真的很甜!” 苏幕就这样瞧着他,下意识的以舌舐过唇,不得不说,这糖……真的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坎里,仿佛整个人都是甜的。 “好吃吗?”沈东湛弯着腰,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唇上,仿佛随时都会再来一次。 苏幕垂下眼帘,长睫带着轻风,煽动着他的心潮涌动。 “我若说好吃,你还没完是不是?”她主动在他唇上轻啄,“沈东湛,你可别太过分,我还是个病人,若是把我惹急了,我两眼一闭,你不抱着我回去,我便会被人捡走了!” 沈东湛回她轻啄,“我可舍不得!” 语罢,他终是回到了自个的位置上。 “这街上,果真是愈发热闹了!”苏幕转头瞧着窗外。 她瞧着窗外的风景,他却只瞧着她。 不瞬,伙计端着菜肴、糕点进门。 虽然地方小,但如掌柜所言,东西倒也齐全,做出来的菜式和糕点委实清淡爽口,回味无穷,真真是极好的。 今儿是集市,街面上人来人往的,什么小物件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山货亦是琳琅满目。 沈东湛重新为苏幕戴上了幕帘,用过饭之后便带着她去逛集市,周南和年修跟着,买了一只野鸡,买了一只野兔,其后便是一些小物件的摊子。 小摆件倒是极为可爱,沈东湛瞧中了一枚簪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做得还算精致,似乎很配他的沈夫人。 因着苏幕有伤,自然不能在街上逛太久,免得真的累着她。 回到小院,年修和周南各自忙碌。 二人一走,沈东湛便抱着苏幕进了屋子,“是不是累着了?” “倒也没这般严重。”苏幕被抱到了床榻上,瞧着面色铁青的沈东湛,“你顾着自个罢了!” 沈东湛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这二人真是缘分不浅,伤都来源于栾胜,且都伤得不轻。 “你我这般,算不算患难与共?”苏幕靠在他怀里。 沈东湛拥着她,“患难见真情,诚不欺也。” 正说着话呢,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二人当下警觉起来,沈东湛快速抓起床头的剑,冷然立在了门后,示意苏幕莫要轻举妄动。 外头,周南示意年修别动,兀自朝着院门口走去。 门开了,外头立着几个陌生人。 “你们这是……”周南皱眉。 “咱们是隔壁邻居,主家有喜,所以来散个喜!”说着,将一包喜糖和双喜蛋递上,众人笑盈盈的望着周南,“沾沾喜气。” 周南旋即扬眉,伸手接过,“多谢!” “到时候可来喝杯喜酒,都是乡里乡亲的,热闹热闹!”几人笑道。 周南点点头,搪塞着应了声,“好!” 待人离去,周南合上院门,面色旋即变了,马统领这些喜糖和双喜蛋搁在栏杆处,“你且看看,有没有异常?” 年修分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仔细的试探了两次,确定无毒。 “没毒就好!”周南如释重负。 不管有没有毒,旁人给的东西可不敢随便乱能吃,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就毁在这上头了。 “爷?”周南瞧着开门出来的沈东湛,“不敢是邻居有喜罢了,没什么大事,您可苏千户好好休息,药一会就熬好了!” 沈东湛瞧着院墙,那头的确传来了丝竹声,听着确实是像在办喜事。 “仔细留心,莫要大意!”沈东湛吩咐。 年修和周南齐齐行礼,毕恭毕敬。 虽然这地方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安全,该注意的时候还是得注意。 到了夜里,那丝竹声愈发的响亮起来,就隔着两个院子,坐在墙头便能瞧见那斑驳的光亮,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柿子,挂在门前亮堂而漂亮。 “这大红颜色可真好看!”苏幕回来之后就睡了一觉,睡醒吃了药,其后吃饱喝足的,这会神清气爽,坐在墙头瞧着不远处的光亮。 第754章 沈东湛坐在她身边,握紧她的手,“带你去凑个热闹?” “蹭酒喝?”苏幕笑问。 沈东湛带着她飞下墙头,牵着她往那边走去。 偌大的院子,虽然比不得什么大户人家,但也还算富庶,所以此番还不是正式成亲,按照这地方的习俗,提前办上三日流水宴,其后正式办红事。 越是富庶的人家,越是热闹,连路过的路人都被邀约进了宴上吃席,主人家分外客气,丝毫不会有任何的不悦。 这便难怪,他们会上门邀约散喜。 毕竟是初来乍到,沈东湛和苏幕也只是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感受感受这气氛便也罢了,没有真的往内走。 “来日咱们成亲,定会比这更热闹!”沈东湛与她十指紧扣,忽然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沈东湛的妻,唯一的妻子。” 苏幕摇摇头,“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禀告父母高堂,皇天后土作证,便算是罢了,我苏幕孑然一身,此生只剩下些许亲人,热闹不热闹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嫁人嫁人,要的只是一份诚意罢了!女子若要托付余生,他若无半点诚意,再热闹也只会是别人的热闹…… “别动!”沈东湛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大红盖头,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将盖头覆在了苏幕的头上。 天色原就漆黑,这会盖上了大红盖头,苏幕更是什么都瞧不清楚了。 只觉得面上一紧,隔着盖头便被人盖了印章,就落在唇瓣上。 呼吸温热,苏幕眉心微凝。 半晌,沈东湛才松开她,掀起了她的盖头。 “有没有找到点感觉?”沈东湛问。 苏幕“噗嗤”笑出声来,“还得找感觉?” “是不是良人,可不得找找感觉吗?”沈东湛音色磁重,“沈夫人,有感觉了吗?” 苏幕别开头,脊背贴在墙壁处,黑暗中扬唇笑得温柔,“沈东湛,你幼不幼稚?行了行了,有感觉,有感觉可以了吗?” “这倒是不错。”沈东湛如释重负,“沈夫人覆着盖头的样子,真好看。” 苏幕推了他一把,“覆着盖头,能瞧见什么?尽胡说!”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美!”沈东湛俯首,吻上她的唇。 苏幕一怔,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毫不吝啬的回应着属于他的温柔,耳畔满是丝竹管弦之音。 声声悦耳,真真好听。 最幸福之事,莫过于你在身边。 有你,便是余生…… 小日子过得委实舒坦,这两日,苏幕与沈东湛的伤好得极快,连气色都好多了。 这叫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丝竹声一直响着,今儿下着绵绵细雨,仍遮不住这喜气洋洋的氛围。 只不过,这天色灰蒙蒙的,倒不是前两日的艳阳高照。 “爷!”年修将汤药递上,“您的气色瞧着好多了,今儿隔壁主家又派人来请了,说是凑个热闹,奴才没敢答应,只随口应付了一下。” 苏幕笑了笑,“咱们凑不了这热闹,不过可以备点礼,毕竟这喜糖和双喜蛋都收了。” “这倒是不错!”沈东湛点头,“晚上让周南过去一趟便罢!” 苏幕将汤药一饮而尽,瞬时眉心紧蹙,还来不及开口,嘴里便多了一枚蜜饯,酸酸甜甜的,滋味甚好,将满嘴的苦涩滋味一扫而光。 细雨绵绵,情意绵绵。 山间小村,宁静雅致。 下过雨之后,后院小门一开,就能瞧见漫山遍野的白雾,弥漫着如同浮云坠落一般,放眼望去宛若仙境。 “真想在这儿待一辈子!”苏幕撑着立在青石板小道上,“就咱们几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粗茶淡饭也好。” 沈东湛侧过脸看她,今儿的苏幕,穿的是她原先的衣裳,不再是红颜娇俏,依旧是最初的东厂苏千户模样。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东厂的人找不到我,也没见着有多大动静?”苏幕问。 沈东湛一怔。 “今日或者明日,我会乖乖的回到东厂,除非我死了……”苏幕以手指着自个的心口位置,“这儿,快毒发了!” 沈东湛眸色陡沉,他记得这事,只是没想到,快乐的日子会这么短暂。 “栾胜不怕我跑了,毕竟我们这种人,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苏幕紧了紧手中的青竹伞,“我终是逃不脱东厂的束缚,逃不出栾胜的手掌心。” 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她。 她,就差说一句:我要回去了! 沈东湛拦不住,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是苏幕还是他自己,早晚都要回到那个囚笼里,出来只是片刻的欢愉,继续煎熬才是宿命。 迷雾蒙蒙,天色灰暗。 前尘如烟,世事难料…… “爷!?”年修和周南急急忙忙的跑来,二人手中带着自家主子的佩剑,“前面来人了!” 苏幕:“……” 沈东湛:“……” 下一刻,四人直奔前院。 刚跑出院门,便听得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年修和周南面色全变了。 “走!”沈东湛领着苏幕往外走。 要出镇子,就得走这条路,现在下着雨,二人身上都有伤,走山路定会有危险,倒不如……先看看情况。 第755章 主家办这宴席,这会满地都是尸体,倒地的倒地,捂着肚子打滚的也大有人在,桌椅板凳都被掀翻在地,数名黑衣人在院中穿梭,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苏幕陡然抓起桌案上的筷子,在黑衣人刚反应过来的瞬间,筷子登时脱手而出,直接贯穿众人咽喉,鲜血迸溅。 “先下毒,后杀人。”苏幕眦目,“走!” 周南放下手中的酒壶,“酒中无毒。” 年修嗅着杯盏,“茶中无毒!” 那么问题来了,毒在何处? 再往外走,街上随处可见,满地打滚的百姓,又或者七窍流血,状态甚是可怖! “怎么会……”周南惶然瞧着四周,“怎么倒下这么多人?” 年修指了指前面的水井,“会不会是水有问题?” 闻言,沈东湛率先上前。 井口边缘位置,略有青苔,在夹缝里能见着些许被水融化,却没能完全融化的粉末。 今儿有雨,若是少量粉末,自然早就被雨冲刷融化,显然…… “井中被下了药。”沈东湛瞧着打上来的半桶水,“水里有毒!” 周南和年修都不怎么会做饭,是以今儿……他们的晚饭还没着落,如果是中午的时候被下毒,那自然是要中招的,但既然还没事,说明是午后才被下毒。 “下毒,杀人……”年修喉间滚动,“是五毒门?”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东厂的人没找来,倒是冤家先来了!” 话音刚落,四下骤然窜出大批的黑衣人。 刹那间,刃口锋芒毕现,齐刷刷的将四人包围其中。 刀剑相向,誓要取其性命。 沈东湛冷剑在手,眉眼无温,“既是冤家路窄,那就不必手下留情,谁也别想落好!” “杀一个是一个。”苏幕拔剑,“杀两个便是赚了!” 年修和周南背靠背,亦是杀气腾腾。 “苏幕?”为首那人,显然是认得苏幕,要不然也不能这般直呼其名,“今儿就是你的死期!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音落,众人一拥而上,直扑苏幕而去。 第453章 沈东湛,我好疼 沈东湛腕上一抖,顿时剑花四溅。 “苏幕?” “爷?” “苏千户?” 苏幕险些被他们给逗笑了,冷剑在手,杀气腾腾,“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都给我散开!” 护她? 伤势犹在,可她是苏幕,再狼狈也不需要人护着,只要手里有剑,她就能把眼前这帮东西给杀个干净!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手起剑落,鲜血飞溅。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不必恋战!”沈东湛扣住了苏幕的手腕,他太清楚她的性子,一旦动手便如同玩命一般,杀红了眼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栾胜训练出来的工具,在提剑的那一刻,便连人性是什么都忘了! 苏幕猛地回过神来,周身戾气冷不丁敛了些许,眸中的凌厉之光瞬时柔和下来,尤其是迎上沈东湛焦灼的眼神,她显然是愣了一下。 “走!”沈东湛拽着她就跑。 苏幕呼吸微促,顺从的跟着沈东湛跑。 见状,年修和周南亦是紧随其后,皆是心知肚明。 毒……下在水井里,本就是大概率的事情,并非要毒杀全部人,只看谁更倒霉,免得到时候外人闯入,会引来不必要的抵抗。 如果不是这帮混账东西,人手不够,也不至于用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整个镇子的人。 “上马!”沈东湛推了苏幕上马。 路口就两匹马,许是哪儿受惊跑出来的,但眼下只能先离开这儿再说。 “追!别让他们跑了!” 后头,黑衣人穷追不舍。 苏幕冷着脸,回头去看身后的动静,“肯定是五毒门的人!” “不管是不是,先离开再说。”沈东湛一夹马肚,策马急奔,“你我身上有伤,暂时不可与他们正面交手太久,我……苏幕?” 苏幕的身子有些轻颤,窝在他怀里止不住的发抖。 “苏幕?”沈东湛愕然,“怎么了?” 苏幕咬着牙,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毒发了,你、你……马上、马上带我走!我、我还能忍得住,走!” “忍住了!”沈东湛眦目欲裂。 毒发…… 该死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沈东湛一手抱紧她,一手勒着马缰,没命的策马直奔,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苏幕的颤栗与痛苦,可他没办法,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只能先跑为上。 “爷?”年修看明白了,自家爷的脑袋耷拉着,时不时的身形晃动,显然是不对劲的,思来想去的,若是外伤不至于如此,爷就算受了伤,也不会如此颓丧,时时刻刻身形笔直。 周南瞧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毒发了,是毒发!”年修心惊胆战,“沈指挥使,烦劳照顾我家爷,我去拦着后面的人,你们先走!” 音落,年修骤然飞身落马。 “年修?”周南急了,“爷,您先走,我帮着年修!” 沈东湛是一刻都不敢停,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年修和周南,挡住了身后马队的去路。 第756章 “就算是拼得一死,我也不会让他们过去!”年修眦目欲裂。 周南皱了皱眉,“没成想,东厂还出了块硬骨头,竟也生出了这般情义,就冲你这份忠心,我周南帮定你了!今儿,杀一个算一个,杀一双就是赚!” “我不会谢你。”年修提剑,纵身飞起。 周南轻呵,“谁稀罕!” 雨声淅沥,厮杀不断。 马终是停了下来,苏幕业已承受不住,整个人蜷成了刺猬,显然是无法再坚持了。若不是疼到了极处,以她倔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苏幕?”沈东湛抱着苏幕跃下马背,一巴掌拍得马儿撒蹄往前跑,自己则带着苏幕窜进了一旁的林子里。 往前有火光,可见是村镇,但沈东湛不能抱着苏幕过去,毕竟她现在这副样子,很容易暴露,到时候反而危险。 寻了一处山洞,沈东湛带着苏幕进去,“苏幕,撑着点!” “沈、沈东湛,我、我好疼……” 那一瞬间,沈东湛的心都跟着碎了。 第454章 答应嫁给我了 外头下着雨,石洞里森冷无温。 沈东湛不敢生火,只能褪了上衣,将苏幕裹在自己的怀中,死死的抱着她不敢撒手,“苏幕,熬过去,我会一直都在。” 苏幕其实什么都听不到,疼痛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剧烈的疼痛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痛苦。 即便如此,苏幕也只是窝着颤抖。 除了之前那一句,便再也没了话语。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这种疼痛会一直持续着,直到她活生生疼死…… 苏幕迷迷糊糊的,不疼的时候,沈东湛就抱着她阖眼休息;疼起来的时候,他就睁眼陪着她,与她说话,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他幼时的趣事;又或者属于他们的美好,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天色渐亮,沈东湛终是松了口气,抱着苏幕出了山洞。 外头什么动静都没有,约莫是真的安全了。 “沈东湛!”苏幕虚弱的靠在他怀里,“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若是疼死在这里,除了你怕是没人再知道了吧?” 沈东湛鼻子酸涩,眼角微微泛红,“胡言乱语什么?你我……还有那么长的余生,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苏幕,我警告你,若是你敢轻易言弃,仔细我穷尽锦衣卫之能,追杀你至天涯海角,即便你逃到阎王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可真是……睚眦必报的卑鄙、卑鄙小人!”她显然又开始疼了,一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面色惨白如纸,唇瓣却颤抖着,努力的让唇角上扬,“可见,不是什么、什么真君子,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沈东湛已经回到了正道上,“在你这儿,我不当什么君子,也不当柳下惠,只想当个卑鄙小人,为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一切。” 闻言,苏幕笑得惨淡,“这小人……我、我喜欢!” “现在天已经大亮,自然是安全了,你且撑着点。镇子那边肯定会有官府赶去收拾残局,定然已经惊动东厂和锦衣卫,所以我们只能往前走。”沈东湛边走边留心附近的动静。 若是能有马车经过,能载他们一程,那便是最好不过。 “你背我吧!”苏幕道,“抱着……不太舒服。” 沈东湛定下脚步,“好!” 放下她,背起她。 沈东湛依旧走得平稳,仿佛背上背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那样的小心翼翼,“你若是疼得厉害,就说一声,我们停下来休息便是。” “好!”苏幕伏在他背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沈东湛红着眼眶,“这回听我的,以后听你的。” “你这是要让我掌家吗?”她疼得双拳紧握,连唇瓣都咬出血来,“可我、我不会啊!沈东湛,我只会杀人,不会掌家,你会不会嫌我……” 沈东湛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说,你是应我了?” “我、我应你什么了?”苏幕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滴落在沈东湛的肩头。 沈东湛瞧着前路漫漫,声音略显沙哑,“你说,掌家!你我成家,可不就是答应嫁给我了?苏幕,你应我了便不能反悔,否则我就把你绑起来,绑在床榻上,你不求饶……就别想下床。” 听得这话,苏幕笑了。 笑得身子缩成一团,就蜷在他的背上,眼角湿润得厉害。 不远处,有车轱辘响起。 沈东湛急忙转身,竟是一辆牛车从不远处而来,车上满载稻草,“苏幕,有车了!你撑着点,我带你进城。” “好!”她箍紧了他的脖颈,疼到了极点。 沈东湛拦了车,坐在稻草上,苏幕就蜷在他怀里,疼得浑身剧颤。 “这位夫人是病了吗?”驱车的车夫有些紧张。 沈东湛抱紧了苏幕,“路上染了风寒,这不……正要进城瞧病呢!老爷子,能不能快点?” “好嘞!” 第455章 回春堂 不过,在进城门之前,沈东湛和苏幕下了牛车,嘱咐了车夫两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车夫从偏门出来,拿了两身衣裳。诚然,苏幕和沈东湛浑身脏兮兮的,就这样进城委实有些不太方便。 第757章 换上了衣裳之后,沈东湛背着苏幕,从偏门进去。 “按你的意思,都打点好了,回春堂就在前面,那里面的大夫医术甚是精湛。”车夫笑盈盈的指了指前面,“这位公子可带着夫人去看看。” 沈东湛也不多说,背着苏幕就去了回春堂。 较之镇子,这小城倒是大了一些,回春堂就开在街头,随便问个人就能寻着地方。 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见着沈东湛背人进来的时候,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让药童把人请进了内屋里去。 苏幕疼得说不出话来,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浑身汗涔涔的,躺在床榻上俨然缩成了刺猬。 老大夫伸手去探苏幕的腕脉,却被沈东湛一把扣住了手腕。 “瞧出来了,这是中毒。”老大夫知道沈东湛的意思,“老夫虽然是个乡野大夫,可年轻的时候游走江湖,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应该不是寻常人。” 沈东湛缩了手,面色沉冷的打量着老大夫。 “她疼得这般厉害,耽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还不如让老夫先看看!”老大夫取出脉枕,扣住了苏幕的腕脉,“至于能不能治,就看你们的造化。” 腕脉一搭,老大夫的眉心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沈东湛立在边上,瞧着老大夫温吞的收了手,将脉枕收起,神情极是凝重。 “如何?”沈东湛问。 老大夫摇摇头,“也不知你们招惹了什么人,这毒下得何其诡异,想来初衷便是要人性命。老夫还从未见过这般狠辣的慢性剧毒,难,太难了!” “没有办法?”沈东湛袖中双拳紧握,“止疼也好!” 老大夫想了想,“老夫……试试看。” 关于药方,沈东湛其实瞧不懂,但他一直盯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苏幕已经疼成这样,已然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东厂的毒,不是寻常大夫能解的,甚至于一般的大夫,压根就探不出来,她这浸在骨子里的慢性剧毒。 栾胜是什么人? 手段有多狠? 沈东湛,心知肚明。 汤药熬好的时候,苏幕已经疼得晕死过去,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若不是一息尚存,真真与死无异。 “把药给我吧!”沈东湛伸手接过。 药童毕恭毕敬的端上了汤药,然后退出了房间。 老大夫在旁边站着,“这药若是可行,半个时辰左右就能见着效果,若是不行,那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好!”沈东湛点点头,“有劳了!” 老大夫转身离开,“好好照顾着,有事就说一声。” 这毕竟是医馆,自然要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待老大夫离开,沈东湛便将苏幕扶坐起来,将汤药一点点的喂进了她嘴里,极尽小心翼翼,等着喂完了药,沈东湛小心翼翼的让苏幕躺回去。 接下来,唯有等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沈东湛连眼睛都不敢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 苏幕,你可一定要撑住了! 后院内。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快速飞上半空,朝着远处飞去,眼见着信鸽飞出,有人影快速消失在廊柱之后。 长街上。 年修面色苍白的瞧着周南,“你确定你家爷,会进城?这种情况下,进城目标太大,怕是不合适吧!” “如果是我家爷一人,铁定不会进城,但苏千户毒发,爷肯定会冒险。”周南抬头,瞧着那信鸽呼啦啦从头顶上掠过。 年修捂着胸口位置,徐徐喘了口气。 “去医馆!”周南瞧出来了,“昨晚那厮给了你一脚,力道不轻,别是伤着腑脏!苏千户没找到,你再倒下,又该如何是好?” 年修点点头,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压下。 昨晚那人功夫在他之上,如果不是周南及时搭了把手,只怕…… “回春堂?”周南指了指前面,“就这家吧!” 名字,够响亮! 第456章 高手在民间 进了回春堂之后,周南谨慎的环顾四周。 虽然爷不在身边,也没那么多顾及,但年修毕竟是东厂的人,这要是凑合在一处,被人瞧见了,也不知会有多少影响。 “两位!”药童快速迎上去,“这是来看病呢?还是抓药?” 周南问,“大夫呢?” “这边请!”药童赶紧把人往看诊堂内引,“大夫在里面。” 周南领着年修进去,只不过…… “看什么呢?”周南问。 年修瞧着刚刚离开的药童,别有深意的冲着周南,使了个眼色,“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在外头留心着!” “我……”周南刚想说,陪着他进去,却见着年修那眼神不太对劲,当下明白过来,这是让他留心着方才的药童? 年修兀自进了看诊堂,留了周南在外。 周南也没闲着,当即转身去找那小药童,却见着小药童时不时的瞧着后院那间屋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过,年修让他盯着这小药童,多半是有什么深意吧? 少顷,小药童走出了后院偏门。 周南想了想,悄摸着跟上。 “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督主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小药童蹲下来,瞧着身侧的乞丐,“通知城内的弟兄们,小心准备着,可能随时要出手。” 第758章 乞丐点点头,“确定吗?” “其中一个,肯定是沈东湛。”小药童道,“画像都见过,绝对是他没错,就是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眼下医馆里有人,暂时不便动手,等到天黑再说!” 乞丐了悟,“明白,盯着点!” “好!”小药童快速溜回后院。 周南算是彻底明白了,年修早就瞧出来了,这人是东厂的探子,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想必栾胜很快就会知道自家爷在这里逗留。 医馆里逗留,意味着什么? 受伤! 深吸一口气,周南暂时没有惊动沈东湛那头,而是快速回到了看诊堂,老老实实的等着年修出来,佯装无事。 不瞬,年修便从里头出来。 “药方呢?”周南问。 年修瞧了一眼手中的药方,递给了周南。 “放心!”周南意味深长的接过。 一语双关。 小药童手脚麻利的抓了药,递给了周南,“给!” “多谢!”周南也不逗留,拎着药便与年修一道走出了医馆,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免得打草惊蛇。 所幸的是,这小药童见过沈东湛的画像,却没见过周南的画像,否则周南定会露馅。 “看明白了吗?”年修低声问。 周南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是你们的人,确认无疑!更重要的是,咱家两位爷,就在回春堂里养伤,只是这厮把消息送了出去,估摸着老阉狗要坐不住了!” 年修抿唇,不语。 “放心吧,等会绕个弯,咱从后院去。”周南扯了扯唇角,笑得邪邪的,“位置我都探清楚了,错不了!” 年修低低的应了声。 如此,甚好。 不得不说,乡野大夫有时候也真是极好的,一碗汤药下去,苏幕的痛楚消失了大半,虽然不能完全止疼,但至少让她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高手在民间,这话委实一点不错! “觉得如何?”沈东湛问。 苏幕的面色依旧惨白,“好些了,没那么疼了!只是,我真的没想到这毒,竟也能被一个乡野大夫给克住,可见东厂的东西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凡事,总有意外。”沈东湛转身去倒了杯水,“来,喝口水。” 苏幕吃力的喝了口水,忽然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沈东湛忙问,“是不是又疼了?” 苏幕摇摇头,只觉得身上怪怪的,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点痒!”半晌之后,苏幕挠了挠后颈,觉得很不对劲,赶紧捋起了袖子,骤见着胳膊上成片成片的红疹,密密麻麻的,何其瘆人。 沈东湛心惊,面色大变,“你坐着别动,千万别挠,我马上去找大夫过来!” 苏幕自个都愣了,“怎么会这样……” 第457章 我是正常的男人 一层层的红疹子,奇痒难耐,不只是胳膊而是密布全身。 沈东湛急急忙忙的请了老大夫回来,面上焦灼无比,“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急不急!”老大夫坐在床边,伸手搭上了苏幕的腕脉,“疼痛可有稍减?” 苏幕点点头,伸手欲挠,却被沈东湛一把扣住了手腕,“别挠!万一挠破了,又该如何是好?” “毒倒是压制住了,只不过药性相冲,这才起了疹子。”老大夫抚着长须,“不打紧,我再开一副药,泡一泡药浴便罢了,如此也不会再有药性相冲之事发生。” 沈东湛沉着脸,“烦劳快些。” “好!”老大夫点点头,“千万不要挠,挠破了不大好。” 沈东湛没吭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若是疼痛,苏幕还能忍一忍,可这痒……还真是让人无法忍耐,恨不能撕下一层皮,可沈东湛死死的扣着她的手,死活不让她挠。 “就挠一下,一下就好!”苏幕龇牙咧嘴,痒得让她受不了,“沈东湛,就一下,挠一下!” 沈东湛拗不过她,“我给你揉揉,不许挠!” “行,揉揉就揉揉!”苏幕痒得厉害,“还不如让我疼呢!” 疼,尚且可以咬牙忍着,痒实在是太痛苦。 沈东湛轻轻的揉着,生怕力道太大,把她揉破皮了。 “你用点力。”苏幕急了。 沈东湛手上的动作一滞,转而加重了力道,但也不敢太重,依旧有所保留,“这样的力道,可不敢再重,要不然跟挠没区别,你先忍忍,这药既然有效,回头找大夫拿了方子收着,回去之后让太医瞧一瞧,看能不能改一改?” “好!”苏幕喘着气,“背上、背上!” 沈东湛眸色微沉,瞧着苏幕脖颈后那刺眼的红疹子,眉心皱成了“川”字。 “忍着点!”沈东湛的指尖有些发烫,抚过她脊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节奏都跟着变了,不由的喉间滚动。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苏幕?”沈东湛轻咳一声,“你……你莫要抱得我太紧。” 苏幕是真的痒,倒也没顾虑其他,只是,听得沈东湛这么一说,她才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头,比如说她正猫在沈东湛的怀里,抱着他的腰,由着他替自个揉背。 原以为是他腰间的随佩硌着她了,没想到竟是…… 第759章 “我是男人。”沈东湛嗓音沙哑,“正常的男人!” 一个成日惦着她的,正常男人! 苏幕当下松了手,躺回了床榻,“你别胡来,我……我……” 沈东湛定定的瞧着她,“还有哪儿痒?” “没事!”苏幕当下用被褥,裹住自身。 四目相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事……才怪! 好在,老大夫的动作也够快,当下就准备好了药浴所需。 隔着门帘,沈东湛在外屋坐着,苏幕则在内屋泡着药浴。 不得不说,这乡野大夫的医术委实不错,苏幕泡在浴桶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身上的红疹竟然就慢慢消退了,原本的痒逐渐变成了凉。 不知道这大夫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觉得如何?”沈东湛有些焦灼,立在门帘外头问。 瞧着门帘合拢时、留下的狭窄的缝隙,他有种先掀开帘子进去的冲动,但想着这毕竟是医馆,外头兴许还有外人在,有些事儿还是得自我克制。 “这药还真是有效!”苏幕嗓音里带了几分诧异,“若是寻常大夫,都能开药抵了东厂的毒,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沈东湛抚着门帘的动作一顿,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兀自收回手,瞧了一眼房门口方向,“等你稍稍好转,我就带你走!这地方,留不得了!” “我正有此意!”苏幕看着自己的胳膊,红疹已经完全消退,此刻身上不痛不痒的,真真如同没事人一样。 这大夫,还真懂“对症下药”的道理! 抬眸间,苏幕目光狠戾。 第458章 满脑子想着,怎么弄死你? 沈东湛疾步退到了门口位置,瞧了瞧外头,空无一人,不像是有人盯着,若是外头有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现在,他得格外小心谨慎。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幕从内屋出来,衣衫端正,没了这毒发的痛苦,她便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东厂千户。 “没事了?”沈东湛回头看她。 苏幕点了一下头,与他站在一处,瞧着门缝外头的动静。 “没人盯着,但不安全。”沈东湛开口。 苏幕赞同他的意思,“进来的时候,我瞧着那个小药童有问题,彼时疼痛难忍,未能看清楚,但如今想想,十有八九是我们东厂的探子。” “东厂?”沈东湛心下陡沉。 坏了,怕是消息已经外泄…… “东厂的探子,都有特定的记号,不过辨认的法子是不会外泄的,每个地方的探子,所有的记号亦是不同。”苏幕轻轻拨了一下房门,将门缝拨得更敞开些,“你该庆幸,以我的身份,够资格掌握所有探子的记号。”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你猜,他们是认出了你?还是认出了我?” “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认出了你。”苏幕勾唇,笑得坏坏的,“你大概不知道吧?东厂把你的画像,分发至各州各府的探子手上,也就是说,凭着你这张脸不管到了哪儿,都会成为东厂探子的目标,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沈东湛唇角直抽抽,“这是谁的主意?” “不好意思,正是在下——我!”苏幕扶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下便是。 砸得还挺疼,脚趾头都快被砸断了! 沈东湛还能说什么? 若是旁人,他倒也能报个仇,可这是苏幕干的,他还能怎样?自个的女人,天塌了,也得自个宠着呗! 幽然叹口气,沈东湛无奈的瞧她,“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彼时你我是死敌,我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弄死你!”苏幕嗤之以鼻,抬步走出了房门,尽管身子还没恢复,但若是对付这些宵小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东湛跟在她身后,跨出房门,“现在轮到我,满脑子想着怎么弄死你?” 苏幕心下一怔,转头瞧着满脸怨怼的沈东湛。 这小子,还记上仇了? 若是真的交手打一架倒也罢了,偏偏……想起他那几次折腾,苏幕真真是心有余悸,任凭她功夫再好,也架不住他这千军万马,越战越勇的架势。 以前都说,男女体力悬殊是天生的。 苏幕不信。 如今,她信了。 因为这句话,少了个前提。 比如说,床榻之上! “小气!”苏幕轻嗤。 话音刚落,沈东湛当即护在了苏幕跟前,墙那头骤然传来动静,紧接着便是两道身影跳进了后院。 “爷?”周南率先开口,免得被误伤。 年修紧随其后。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苏幕诧异。 周南火急火燎的,“先别说了,东厂的人都朝着这边来了,若是被他们瞧见,您二位在一块,怕是惹大祸!” “分头走,出城汇合。”苏幕忙道。 沈东湛颔首,“今晚子时,城外三里有间城隍庙,在那里汇合。” 来的时候,他皆留着心,这会刚好派上用场,何况城内他们都不熟,且容易被抓住,出了城便是山高海阔,谁奈何得了他们? “走!”二人掉头就走。 兵分两路,便宜行事,若都窝在一起,容易被人一锅端。 沈东湛领着周南快速离开,苏幕则带着年修从另一边跳墙走,事已至此,岂敢耽搁? 第760章 哪知,苏幕刚跳进小巷子,打算绕个道再出城,身后骤然拂过一阵冷风,惊得年修骇然拔剑。 “谁?”年修低喝。 身后,空空如也。 苏幕摁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 高墙依旧,四下无声。 但她可以肯定,年修的警觉没有错,这附近的确有人盯着她,只是不知藏身何处?心头微颤,连她都察觉不到那人的踪迹,想来武功在她之上。 难道,是自己的仇家? 下一刻,苏幕骇然转身望着巷子口,羽睫骤然扬起…… 第459章 吃了 巷子口,黑压压的围了一排人,再看来时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 年修一抬头,骤见着墙头齐刷刷的伏着人,一个个手持弓弩,于阳光下绽着利利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吞噬眼前的一切。 “爷?”年修心惊。 苏幕徐徐收了手,“收起来!” “是!”年修反手便是收剑归鞘,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呢? 苏幕瞧着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身影,掌心逐渐凝力,很难想象她此刻的震撼,没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就赶到了这儿! 这还用得着问吗? 定是愤怒到了极点,冲着她来的,以他那多疑的性子,八成是来取她性命的,可她不能让年修跟着一块死。 冤有头,债有主。 她自己惹下的事,自己一力承担! 苏幕跪地,年修亦是。 “义父!”苏幕垂着眉眼,“苏幕一人承担罪责,任凭义父责罚,要杀要剐,绝无怨言,还望义父不要牵连旁人。” 年修刚要开口,却见着苏幕狠狠的横了他一眼。 话到了嘴边,又被年修生生咽了回去。 栾胜缓步朝着苏幕走去,若是她抬头细看,可以看到今儿的栾胜极为不同,比如说他发髻略显凌乱,曳撒更是沾了尘泥。 若是换做平时,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奈风手一挥,众人当下撤离,只留自己一人在侧伺候着。 “你背叛东厂?”栾胜幽幽的开口。 苏幕掌心凝力,可栾胜与她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她没把握能一击必中,尤其是……栾胜已经停步,奈风就在一旁。 “苏幕不敢!”五指微微蜷握,苏幕收了力道,终是放弃了以命相博的念头。 奈风一颗心高高悬着,以他伺候栾胜这么多年所了解,督主一早收到消息,火急火燎的从附近的镇上赶来,脸色沉得让人心惊胆战,多半是要来清理门户了! 他,从未见过督主这般失态的样子。 具体怎么形容呢? 面色黑沉,神情却极为焦灼,分不清楚是担虑,还是痛恨?眼底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隐隐好似有些失魂落魄,转瞬间,又好似坚定无比。 这样复杂的情绪,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起来。”栾胜开口。 苏幕心头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岔了。 “起来!”见她没动,栾胜低喝了一声,“没听懂吗?” 年修快速反应过来,当下搀起了苏幕。 苏幕也不知道怎么了,亦觉得今儿的栾胜有些怪异,可一时半会的,她也猜不透栾胜到底想干什么?见着她出现在这里,就该猜到了,她其实并非被人劫持,而是心甘情愿的跟人走。 又或者,栾胜是在等着她解释。 “义父?”苏幕面不改色,依旧是惯有的淡漠,“五毒门的人……” 栾胜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腕脉。 苏幕心惊,刚要出手,又被理智生生压下,只能静观其变,栾胜在探她的脉,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什么? 毒? 她已经发作过了,只不过被强制压住。 除此之外,她并无异常。 “发作过了?”栾胜问。 苏幕俯首,“是!亏得年修相救,逃出了贼人之手,奈何路上毒发,幸好有大夫开了药,暂时压住了毒性。” “拿来!”栾胜瞧了奈风一眼。 奈风如释重负,赶紧将瓷瓶奉上。 内里,倒出一枚药丸。 苏幕识得,这便是暂缓的解药。 “吃了!”栾胜将解药交到了苏幕手里,语气何其冰冷。 冻得苏幕止不住打了个心颤,也不知道栾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老远的跑来,不是为了杀她,是为了送药? 还是说,这又是一场试探? 苏幕心里没底,默默的接过药丸塞进嘴里,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她没有别的选择。 喉间滚动,药丸咽下。 栾胜幽幽的盯着她,幽幽的松了口气,但他面上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只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跟上!” “是!”苏幕行礼,跟上。 年修紧随其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手脚发凉…… 第460章 是我,竟是我 重新回到医馆的时候,苏幕瞧了一眼天色,今夜怕是出不了城,没办法跟沈东湛汇合了。 “让大夫过来瞧瞧。”栾胜拂袖落座。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主仆二人心里都直打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近前,瞧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阵势,岂敢多说什么,紧赶着就给苏幕搭了脉,“脉象平和了不少,毒性已被压制,暂时无恙。” 第761章 “好!”栾胜睨了奈风一眼,“都出去!” 奈风行礼,“是!” “你也出去!”栾胜这话,是冲着苏幕说的。 苏幕敛眸,毕恭毕敬的退出了看诊堂,就在外头的檐下,与奈风一道站着等候。 “为何来得这么快?”苏幕扶着栏杆,压低了声音开口。 奈风环顾四周,低声回答,“督主料定你会为了活下去而找地方疗伤,关于那些五毒门的事儿,其实他一点都不信,你们没能瞒过他。” 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 姜,还是老的辣。 “那边的镇子出了事,据说是有人屠镇,所以督主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到了之后没找到你,但收到了探子的消息,说是就在城内医馆。”奈风继续道,“督主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苏幕扶着栏杆坐下,指尖轻敲着,发出低低的脆响。 难怪来得这么及时,原来就在附近…… 说到底,她终究是栾胜养大的,为人处世,皆是与他如出一辙,很多时候他看她,就跟看他自个一般透彻。 苏幕抬眸,瞧着看诊堂的门,“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督主……”奈风顿了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闻言,苏幕和年修齐刷刷的望着他。 奈风一怔,“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真的!” 不一样了? 还真别说,苏幕也觉察到了异常。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栾胜从屋内出来,瞧着神情略有些颓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微微佝偻着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迈步的动作极是温吞,仿佛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 “义父?”苏幕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也不知道栾胜抽的哪门子的疯? 栾胜抬头看她,神情极为倦怠,仿佛一下子老去,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要看出点什么来。 这眼神太过赤果果,看得苏幕浑身发毛、脊背发凉,整个人都有点发怵。 “义父?”苏幕躬身行礼,“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她甚少解释,但为了活下去,有些事儿还是要退一步。 “苏幕?”栾胜开口,嗓音疲惫。 苏幕依旧弓着身,不敢抬头去看,“义父请吩咐。” 可是,她等了好半晌也没等到栾胜开口,反而听到了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有那么一瞬,苏幕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爷?”年修凑上来,一脸的茫然与不解,“督主这是怎么了?” 苏幕直起身,挺直腰杆,若有所思的瞧着栾胜离去的方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心慈手软起来?” 自己身上的伤,皆是拜他所赐,未见着他有分毫的心慈手软,那时候,苏幕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要不然也不会真的跟着沈东湛跑了。 可现在…… “督主好像没有追究的意思?”年修继续道。 苏幕也看出来了,栾胜没有追究下去。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后院的阳光甚好,金色的光亮照得整个院子,都是亮堂堂的。 奈风小心翼翼的跟在栾胜身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蓦地,他隐约听到,自家督主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仔细听了听,督主好像一直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出疹子了,真的出疹子了……” 疹子? 奈风万分不解,什么疹子? “督主,奴才没听清,您有何吩咐?”奈风行礼。 栾胜仰天一声笑,笑声凄厉。 蓦地,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身子轻颤着抖动,“怎么会是这样?是我!竟是我亲手……” 第461章 他们,见不上了 有些真相,足以让人痛不欲生,只是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谁也别想跑! 远远的,苏幕凝眸,满心狐疑。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苏幕只能瞧见栾胜的背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怪怪的,貌似有些颓废?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把苏幕自个也吓了一跳。要知道,东厂提督栾胜,何其心狠手辣,一个没心肝的人,哪里会有颓废的时候? “爷,您说督主这是怎么了?”年修低声问,“也不知道跟奈风说些什么?瞧着古古怪怪的。依着督主原先的性子,您私逃出来,他就会怀疑您跟沈指挥使联手,假借着五毒门之名背叛东厂,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抓着您的时候,督主就该出手了。” 奇怪的是,栾胜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莫要轻举妄动。”苏幕低声吩咐,“若有机会,出城一趟,免得他空等!实在不行,给个消息也成。” 年修张了张嘴,原想说着,您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沈东湛呢? 可话到了嘴边,又委实说不出口,毕竟沈东湛对苏幕那份情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这般拼了命的男人,现如今也是不好找了。 年修心头喟叹,低声到了句,“是!” “静观其变吧!”苏幕也没法子。 栾胜喜怒无常,疑心甚重,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医馆里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栾胜便领着苏幕出了城,只是这出城的方向并非是当初来时的路,想来是要赶着回殷都。 不过,栾胜没开口,苏幕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 第762章 表面上冷漠如常,内里却是心急如焚。 队伍一直往前,从始至终,栾胜都没有开口,一直在马车里坐着。 苏幕身上有伤,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直到天将黑,队伍才在林子里停下来,安营扎寨。 夜色沉沉,苏幕立在营帐外头的小土坡上,瞧着来时的方向,今夜子时,他等不到她了……不知道会怎样着急? “爷?”年修端着药出来,“您身子不好,就别在这风口上待着,药都煎好了,再不喝就凉了。爷,您看这……” 苏幕转身,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有点苦!” “苦?”年修愣住。 这些年,爷喝下的汤药不计其数,从来都是眉头都不眨一下,什么时候喊过疼,什么时候喊过苦? 可是这一次,爷居然喊药太苦? “吃过了甜的,就再也吃不惯苦。”苏幕的舌从唇齿间掠过,满满的苦涩滋味,在口腔里蔓延,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有点想念,沈东湛的糖人了…… “爷?”年修紧了紧手中的空碗,“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只不过……能不能及时送到,却是不得而知。督主那边看得紧,奴才也是得了空才敢往外送消息!” 苏幕敛眸,“不打紧,他明白的。” 语罢,她转身往帐子走去。 “听底下人说,当初客栈大火,督主还冲进去救您……”年修冷不丁打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幕倒是没什么反应,虚情假意罢了,他们这些人哪儿有这么多真情可言?在栾胜眼里,她只是一柄杀人的刀子,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 “他那么多义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过是怕一时半会的,找不到趁手的刀子,误了他的差事而已。”苏幕心里清亮。 年修沉默,不敢多言。 进了帐子之后,苏幕一眼便瞧见了搁在床褥上的包袱,这不是他们之前的行囊吗? “哦,是奈风送回来的,说是客栈被烧的时候,从屋内抢回来的,督主便让人捎带着,如今您回来了,自然要物归原主。”年修解释。 苏幕拂袖坐在床沿,掌心落在了包袱上,心里有些莫名的沉闷。 蓦地,她指尖好似触碰到了什么硬物,不由的眉心蹙起…… 第462章 古古怪怪的栾胜 苏幕快速打开了包袱,上面覆着她的衣裳,掀开之后,在中间位置,竟压着一样东西。 “爷,怎么了?”年修慌忙凑近。 内里,竟是一个拨浪鼓。 颜色很新,乃是最寻常不过的小孩子玩意。 “这……”年修诧异,“是督主放的?” 苏幕摇头,“他那样冷血无情之人,你什么时候见他有过这般童心?” 想起了在镇子上,沈东湛说的那些话,年修当下了悟,“奴才明白了,这是沈指挥使赠您的吧?想来也只有他,才会这般费尽心思的,想给您惊喜。” 这东西肯定早就在包袱里了,只是当时他们心内忐忑,其后苏幕重伤在身,哪儿还顾得上留心这些,便也没有在意。 “倒也是真的费心。”苏幕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指尖轻轻拂过鼓面,“幼时,我与弟弟争抢不休,谁知道一时不慎,摔断了手柄,以至于这手柄直接扎进了我脖子里,差点让我死在这上头,从那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这东西了。” 年修笑了笑,“他也是因为这脖子上的疤,才能认出来您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知道吗?那面小鼓是我娘亲手做的,鼓面上的图案是爹亲自画的,原是想当做生辰之礼赠我,谁曾想竟是闹了这么一出。”苏幕叹口气,“世间仅此一枚,真是可惜了……” 年修诧异,“夫人会这些?” “我也不知道,但那小鼓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鼓面上描着爹亲手画的芙蓉花,色泽很是鲜艳。边上的小坠,用的上好的檀香珠,凑近了很是好闻。”苏幕将小鼓收起,仔细的藏回包袱内,如之前那般用衣裳压着。 年修行至帐门口,瞧了瞧外头的动静,所幸一切如常。 外头,唯有虫鸣鸟语,再无其他。 “爷,那边好像有动静!”年修说的那边,自然是指栾胜那头。 苏幕收拾好了包袱,快速起身行至帐子门口。 果然,有人进了栾胜的帐子。 夜色漆黑,火光缭乱。 对方的速度太快,苏幕也没能瞧清楚,不过这个时辰进帐子,不是探子才怪,“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别是对付沈指挥使吧?”年修随口说了一句。 话一出口,年修便有些后悔了,这不是惹自家爷伤心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年修终是讪讪的闭了嘴,不会说话……干脆就不说了罢,越说越错。 苏幕倒还算沉静,饶是年修如此言语,她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再无任何多余的情绪。 “保不齐,是殷都来的。”苏幕合上帐门,若有所思的瞧着栾胜那头。 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稳住她,难道真的是想利用她对付沈东湛? 可依着苏幕对栾胜的了解,他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证明沈东湛对她的在乎,就不会出此下策,栾胜多疑,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第763章 “盯紧点!”苏幕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估计是有大动作了!” 年修颔首,“您放心,咱都留着心呢!” 只是,不知道沈东湛那边,怎么样了? 夜色沉沉,沈东湛等到了夜深人静,也没能等到苏幕的到来,心里隐约明白了大概。 “爷,怕是出事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当然知道,苏幕不是爽约之人。 “栾胜!”他能想到的,只有栾胜。 周南沉默了半晌,“爷,若是那老阉狗真的把人带走了,估摸着苏千户凶多吉少,毕竟此前咱们设局劫了客栈,现如今苏千户完好无损,老阉狗必定怀疑苏千户……” 栾胜多疑,疑者必死。 “此行乃是奉了皇命,若苏幕死在半道上,栾胜不好与皇上交代。”沈东湛思虑再三,“我们走,现在就回殷都!” 早一步回到殷都,早一步安排妥当,也许……苏幕还有一线生机! “是!”周南疾步跟上,“早晚有一天,非得宰了这老阉狗不可!可恶!” 沈东湛没吭声,满脑子都是苏幕血淋淋的样子,袖中手握得咯咯作响…… 第463章 他不喜欢,她离他太远 这一次,是真的兵分两路。 好在,栾胜没有轻举妄动,沈东湛亦没有。 队伍不急不缓的走着,临近殷都之前,沈东湛终是与东厂的队伍撞上了。 毕竟,进殷都也就这么一条路。 一家客栈,住两帮人,势均力敌,剑拔弩张。 大堂内,沈东湛冷眼睨着不远处的栾胜,眼角余光悄悄的落在苏幕身上,别的不说,没缺胳膊没缺腿,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此,他便也放了心。 “我道东厂脚程快,插上翅膀就飞了,没成想居然还在这里逗留?”周南剥着花生,笑得凉凉的,“爷,可见咱们的脚程也不赖!” 沈东湛没说话,鼻尖一声低哼。 “都是替皇上办差,何来的先后之分?”奈风回答。 周南横了他一眼,心头暗骂:阉狗! 掌柜的瑟瑟发抖,东厂和锦衣卫,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谁也招惹不起,只能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免得到时候打起来,拆了他这客栈。 “掌柜的?”伙计窝在小厨房里,“一边是黑无常,一边是白无常,这可怎么好?” 掌柜偷摸着往帘外瞧了一眼,“还能怎么着?谁敢把人往外赶?你去?还是我去?好在他们就住一晚上,明儿就走了!” “今晚……”伙计喉间滚动,“真是难熬。” 掌柜又何尝不是呢? “再难熬也得伺候着,这两尊阎王爷,谁也得罪不起,瞧见人家手里的刀子没有?惹毛了,咔擦一下,脑袋就没了!”掌柜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谁让咱是这儿最大的一家客栈,唉……但愿菩、萨保佑,列祖列宗报应!” 伙计赶紧双手合十,保佑保佑,大吉大利,一夜无事。 一夜无事…… 可这世上的事,你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大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伙计麻溜的上了菜,就一溜烟似的跑回了厨房里待着,谁都没敢往外探头,生怕一探头……脑袋便丢了。 苏幕坐在栾胜身侧,客栈内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东厂蕃子,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吃吧!”栾胜往苏幕碗里夹菜,“吃饱了,待会有力气看戏。” 苏幕垂在桌案下的手,微微蜷起。 看戏? 什么戏? “是!”苏幕不敢多问。 食不言,寝不语。 周南狐疑的瞧着这一幕,“爷,您说这阉狗玩什么花样?卑职瞧着,他待苏千户不错,一点都没有苛刻的样子?” 想想之前,栾胜怀疑苏幕,将她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浑身血淋淋的关在囚笼里,周南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这对比、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沈东湛面无表情。 周南敛神,赶紧低头扒饭。 大堂内,安静得出奇。 从始至终,苏幕都没敢去看沈东湛,栾胜就在身边,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他的怀疑,她好不容易活到了今日,可不敢再冒不必要的风险。 栾胜又往她碗里夹菜,但始终一言不发。 “多谢义父!”苏幕吃着碗里的饭,心里越发的不踏实。 这一路上,栾胜行为古怪,待她倒也不错,恐怕又要她去办什么生死大事吧? 须臾,奈风出去了一趟。 饭毕,栾胜便带着苏幕去了后院。 客栈的后院是马棚,算是较为宽敞,夜里掌了灯,依旧暗沉沉的。 栾胜一抬手,登时火光明亮。 明晃晃的火把将后院照亮,宛如白昼。 后门打开,蕃子们押解着一群人进来,这些人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得严严实实,进来的时候,只剩下低哑的呜咽声。 沈东湛行至后院,狐疑的望着这一切。 “爷,东厂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周南是愈发看不明白了。 这老阉狗身子残缺,脑子也残得厉害啊! “苏幕?”栾胜忽然开口。 苏幕心头一颤,当下行礼,“义父有何吩咐?” 第764章 “你过来!”栾胜望着她。 他不喜欢,她离他太远,哪怕只是两步距离…… 第464章 无中生有的本事 苏幕往前走了一步,再次行礼,“义父?” “此前吃了五毒门的亏,那镇子上的事儿,便是他们的杰作吧?”栾胜懒洋洋的开口,忽然扣住了苏幕的胳膊,“来,认认,有没有熟面孔?” 苏幕的面色变了变,不知道栾胜此番试探,到底意欲何为? “今儿有杂家在,不能丢了东厂的脸。”栾胜松开手,慢条斯理的扫一眼众人,“这是附近一带的五毒门残余,是他们驻在殷都城外的,最后的据点!” 苏幕深吸一口气,“义父,您这是……” “你都吃了这么多次亏,杂家若是无动于衷,岂非教这帮宵小之辈认为,咱们东厂可以任他们欺负?”栾胜负手而立,“今日,杂家为你做主。” 苏幕:“……”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 为她做主? 呵,这还是头一遭吧?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苏幕心头惊了惊,“义父,这些真的是五毒门的人?” “不管是不是,只要是在据点附近抓的,都得死!”栾胜口吻平淡,仿佛在说,晚上吃得太饱,得花点力气消消食。 来不及呼喊,一个个都倒在了血泊中。 东厂杀人素来干净利落,提起了刀剑就得沾血,这是惯例。 “栾督主,这可不是东厂大牢。”沈东湛近前。 栾胜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五毒门为祸天下,杂家是为民除害,何错之有?何况,这五毒门三番四次的拦阻东厂办差,显然是与朝廷为敌,既然如此……那就更留不得了!” “你也不怕惊扰了百姓?”沈东湛面色沉冷。 栾胜轻嗤,幽幽的转着手中的佛串子,“此处,何来百姓?唯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莫不是沈指挥使心怯,若是如此,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东厂的事,还轮不到你锦衣卫的来指手画脚!” “你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若这是栾胜的试探,苏幕怕是有危险。 栾胜又何惧之,“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沈指挥使想做什么,杂家拦不住,但杂家想做什么,锦衣卫同样拦不住!沈指挥使若想动手,杂家随时奉陪!” 沈东湛漠然不语,瞧着院子里的所有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斩杀殆尽,火光之中,血色殷红,何其艳丽夺目。 “杀鸡儆猴也好,如此一来,五毒门的人便会稍有收敛。”栾胜瞧着苏幕,“来日若是再逢着,无需客气,该杀就杀,回头杂家会请一道圣旨,将这帮余孽彻底剿灭。” 苏幕行礼,“是!” “回去歇着吧!”栾胜瞧了奈风一眼,“收拾干净,杂家近日不太痛快,闻不得血腥味。” 奈风颔首,“奴才明白!” 苏幕跟在栾胜身后,缓步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的消失在回廊尽处,沈东湛才收回视线,瞧着指挥蕃子,收拾后院的奈风,这是栾胜的心腹,按理说应该知道点什么? “沈指挥使是想问我点什么?”奈风瞧着近前的沈东湛,“我只是个奴才,只是照吩咐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东湛打量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我怎么不知道,殷都城外还有五毒门的据点?东厂真是了不起,尤其是这无中生有的本事!” 闻言,奈风心头一紧,下意识的避开了与沈东湛的目光对视。 “咱们跟五毒门交过手,之前也吃过暗亏,早就在第一时间,将殷都附近的五毒门明哨暗哨,一一撬了。”周南怀中抱剑,满是嘲讽的呵笑,“哪成想,你们东厂居然还能挖出这么多人?厉害!实在是厉害!” 奈风没敢吭声,被当面拆穿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莫不是,杀鸡儆猴?”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苏幕是五毒门的细作?” 奈风当即愣住:“??” “爷所言极是!”周南赶紧附和,“难怪栾督主当着苏千户的面,杀了这帮腌臜东西,原来东厂有细作?苏幕……就是你们东厂的细作!” 奈风急了,“苏千户对东厂忠心耿耿,岂容尔等诋毁!” 这话要是让督主听到,那还得了?! 沈东湛如释重负…… 第465章 她处处防着他 瞧着奈风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周南不由的拧起了眉头,“爷,您说这栾胜到底是什么意思?卑职瞧着,他好像也没有要动苏千户的意思?” 沈东湛没吭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立在那里,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待奈风回到东厢,苏幕早已沏好了茶,在屋内伺候着栾胜。 “督主!”奈风行礼,“业已办妥!” 栾胜杯盏在手,悠然浅呷,却是抬头望着苏幕,“以后该怎么做,不需要杂家教你了吧?” “是!”苏幕颔首,“杀无赦!” 栾胜放下杯盏,瞧着苏幕愈发生疏的模样,眸色不由的沉了下来,“眼见着是到了殷都城外,在家会先行连夜回城,以便打点一切,城内还有南疆使团,马虎不得!你与锦衣卫一道回去,若是有什么罪责,也好推诿于锦衣卫,免得惹祸上身。” “是!”苏幕不敢多言。 第765章 毕竟,她是跟沈东湛一道奉命而来,若是先行回去,定然有抢功之嫌,万一皇帝训斥其心不轨,免得不要受责。 是以,栾胜如此安排,也是有些道理的。 “义父什么时候走?”苏幕问。 栾胜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今夜。” “这般着急?”苏幕一怔,心想着,别是又来一招回马枪? 栾胜扶着桌案起身,“趁着夜色回去,不会惊扰到使团,这帮南疆人,甚是不好对付。” “听义父的意思,南疆使团为难朝廷?”苏幕有些诧异,“他们不是来议和的?既然是议和,理该有所诚意才对!” 诚意? 栾胜摆摆手,“即便是议和,也是带着条件来的,并非贸贸然而为之。虽为议和,却也是要为自己的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就涉及到了谈判,双方在金殿上的姿态更为重要。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议和……”苏幕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位哈沙王子,还有他身边的、古古怪怪的随从,瞧着就不是省油的灯。 栾胜立在窗口,双手搭在了窗棱上,幽然回望着苏幕,“杂家走后,你留心着锦衣卫那边的动静,莫要轻举妄动。眼下时局当以和为贵,不能在南疆使团面前丢了朝廷的颜面,免得皇上责怪!” “苏幕明白!”苏幕俯首,毕恭毕敬。 栾胜冲着奈风使了个眼色,“去收拾行囊,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是!”奈风领命。 栾胜走得很是着急,苏幕没敢多说什么,只是依照栾胜的吩咐,派人盯住锦衣卫那头,不能比他们早到,也不能比他们晚到。 东厂和锦衣卫是一同离开殷都的,自然要一道回去,即便不睦,也得装作万分和谐的样子。 “爷,您说督主为何走得这么着急?都等不到天亮?”年修很是不解,饶是要提前进城,也不至于赶在深更半夜的。 栾胜的理由,太过牵强。 马蹄声渐远,终是消失在夜幕之中。 “叮嘱底下的人,千万不要越界。”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侧过脸瞧着二楼漏出的光亮,那方向是沈东湛的住处。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这是怕栾胜忽然杀个回马枪,到时候人赃并获、罪证确凿……后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苏幕对栾胜几乎是防备到了极点,所以她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忍一忍又何妨,见不着面又不会死! 见着了,才真的要命! 如苏幕所料,马蹄声是走远了,但……栾胜并没有走远。 只不过,他失望了。 苏幕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的在自个的屋内待着,窗户上透出来的光亮,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是在喝茶,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 奈风一直跟着栾胜,见着栾胜“杀”回来的时候,心里也是为苏幕捏了把冷汗。 所幸,还好! 还好! “督主,苏千户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您和东厂,不可能与锦衣卫勾结!”奈风底气十足的开口。 栾胜没说话,昏暗中,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466章 一点点的证实,一点点的锥心 既然出来了,栾胜自然不会回去。 苏幕这性子与他倒是颇为相似,处处疑虑,疑心甚重,除了日夜相处的亲随,其他人一概不信,哪怕他们有养育之恩。 想着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情,栾胜只觉得自己活该。 你拿她当刀子,她回你以锋芒。 “是报应!”栾胜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奈风:“??” 客栈内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爷,这么好的机会,您不去东边啊?”周南合上窗户,“老阉狗已经走了,苏千户就在那头呢!保不齐,在等您。” 沈东湛淡然饮茶,“夜色漆黑,人心亦如墨,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对付栾胜?” “卑职……”周南顿了顿。 把握是半点都没有,背地里骂几句倒是可行。 “之前与苏幕尚为仇敌之时,你觉得苏幕为人如何?”沈东湛又问。 周南仔细的想了想,“阴狠毒辣,狡诈如狐!” “苏幕是栾胜手把手教出来的。”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姜还是老的辣,栾胜比之苏幕,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性难料,阴晴不定,连苏幕都不敢妄加揣测栾胜的心思,你又如何能猜得到?” 周南讪讪的闭了嘴,这倒是实情,他自问半点都猜不到这帮阉人的心思,一个个阴狠诡谲,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自家爷与苏幕化干戈为玉帛,这日子还有得斗! “忍!”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百忍可成金。 忍一时,她便平安一时。 好在,栾胜离开之后,真的回了殷都。 天还没亮,时辰还早。 奈风寻思了片刻,“眼下宫门未开,时辰还早,要不……督主去休息片刻,到了时辰,奴才再叫您不迟。” “杂家去个地方!”栾胜音色微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奈风行礼,“是!” 只是,奈风怎么都没想到,栾胜会偷摸着进了苏宅。 苏宅? 奈风真的是想不明白,督主怎么会想起来,要进苏宅里溜达呢?苏宅是苏幕的地方,与提督府截然不同,苏宅与苏幕这人一般,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未见奢华,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 第766章 一切,简单至极。 栾胜往来苏宅的次数也不少,对这儿并不陌生,尤其是苏幕的房间。 自后窗入,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 奈风不敢吭声,毕竟是偷摸着进来的,俨然是做了一回贼,细想一下,堂堂东厂提督,半夜里做贼,进了苏千户的卧房,这要是传出去…… 足以让人,笑掉大牙! “你在外头候着,别让人发现。”栾胜低声吩咐。 奈风行礼,当即窜出窗外,老老实实的在灌木丛里待着。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往常栾胜出行,哪次不是大张旗鼓,阵势感人? 不过,奈风不明白,自家督主这是想干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 眼见着东方隐隐有些微亮,再不走,天就亮了,怕是要被人发现?奈风有些待不住,当下窜出了灌木丛,立在了后窗外。 虚掩的缝隙里,隐约有暗影坐在了床前,奈风很确定,这便是自家督主,只是这督主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瞧着他那副样子,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泥塑木雕呢! 奈风蹙眉,督主不会是……就这副模样坐了一晚上吧? “督主?”若非天快亮了,奈风也不敢打扰栾胜,“督主?” 奈风立在窗口位置,低低的轻唤了两声。 仿佛从游离状态回过神来,栾胜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徐徐站起身来,“此事若传出去,知道有什么下场吧?” “是!”奈风扑通跪地,“奴才必定守口如瓶,绝不敢泄露分毫!” 栾胜瞧着手中的帕子,指尖微颤着抚过裹在帕子里的东西,原就惨白的面色,此刻更是白得瘆人。 那一刻,奈风才看清楚,自家提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银闪闪的,好像是簪子的碎片…… 第467章 已无转圜的余地 不管发现了什么,奈风哪敢多问,督主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是当奴才的本分,毕竟知道得太多,死得也快。 离开了苏宅之后,栾胜便回提督府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裳进宫。 皇帝龙体违和,所以今儿没有上朝,这会在寝殿里躺着。 “督主!”小太监赶紧将汤药递上。 栾胜摆摆手,奈风便领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寝殿内,静悄悄的。 栾胜压着脚步,缓缓行至软榻前,瞧着躺在窗边软榻上的皇帝,紧了紧手中的药碗。 晨光熹微,外头的光映着窗户纸,稀稀落落的撒在皇帝身上,年迈的帝王幽幽的睁开眼睛,仿佛沉睡的雄狮终于苏醒,只不过在他转头的瞬间,眼睛里的锋芒又渐渐的淡了下去。 他终究老了,就算是雄狮,也是强弩之末。 “皇上?”栾胜端着汤药近前,“该喝药了。” 皇帝温吞的坐起来,端起了汤药,“天天喝着苦哈哈的药,始终不见好,到底还是老了,朕怕是真的做不到,万岁万万岁了吧?” 语罢,皇帝将汤药一饮而尽。 栾胜接过空碗,瞧了一眼床边的蜜糖山楂,转身将空碗搁在了桌案上,“皇上,您若是累了就歇会,奴才在外头候着,什么时候您睡醒了,奴才再进来。” “说吧!”皇帝轻咳了两声。 栾胜赶紧将软垫塞进他的身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一些。 “旁人伺候得,到底没你这般顺心。”皇帝叹口气,仍是望着外头,“那边怎么样了?你知道的,探子的消息,朕素来半信半疑,唯有你说,朕才会相信。” 栾胜行礼,“皇上,顾震的确死了!不过他这般心思,临死前还摆了您一道,让你派人把顾西辞送了回去……亏得他死得早。” “朕料到他可能是有目的,没想到他是真的快病死了,消息封锁得极好,半点都没往外泄,连探子都无从得知,又闹出了这么个贡品丢失之事,迫使朕不得不顺着这个借口,借着把顾西辞送回南都的机会,探查顾家的消息!”皇帝掩唇低咳。 栾胜躬身立在一旁,“顾震虚晃一枪,把奴才也给骗了,南都那边严防死守,顾西辞掌家,其势不亚于顾震在世。” “难怪顾震临死前,要设这么一圈保顾西辞平安。”皇帝揉着眉心,“朕大意了,没想到这么一个病秧子,竟能成了顾家的主心骨,成为顾家的掌家之人。人不可貌相,古来言之,诚然如此!” 栾胜点点头,“好在这顾西辞年岁尚轻,勉强维持局面倒也罢了,若是真的要扛起顾家军,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话没错,顾西辞还年轻,嫩着呢! “苏幕和沈东湛也该回来了吧?”皇帝忽然转了话锋。 栾胜颔首,恭敬回答,“是!已经到了殷都城外,想必很快就会进城。” “哈沙王子对这二人夸赞有加,说是此番寻回贡品,二人功不可没。”皇帝捻了银签子,戳了小块的蜜糖山楂塞进了嘴里,“吃的药多了,糖都不管用了,苦!” 栾胜面不改色,弓背哈腰的伺候在侧,“皇上,这南疆的哈沙王子……不好对付,瞧着笑嘻嘻的,还算是文雅,可这性子执拗刚直,是块硬骨头。” “探子不是说,这哈沙王子对苏幕很是赞许吗?”皇帝目光阴鸷,凉凉的盯着栾胜,“在南都的时候,就打过交道了,如今回了殷都,想必也不会陌生。” 第767章 栾胜到底是伺候着皇帝多年,对于皇帝的用意,栾胜闭着眼睛也能猜到,除了应和,没有别的选择。 帝王龙威,生杀在握。 “皇上,如此一来,沈指挥使那边会不会有异议?”栾胜小声的开口,“在南都寻回贡品,锦衣卫亦出了不少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皇帝眉心微蹙,兀自低咳了两声,“沈丘的儿子,不会在乎这些。” “是!”栾胜俯首。 心知,已无转圜的余地。 第468章 你入不了沈东湛的眼 从皇帝的寝殿出来,奈风便察觉到了,自家督主的心情不佳,看人的眼神都是阴测测的,透着一股子冷意。 “他们到哪儿了?”栾胜低头捋着袖口的折子,尽量敛了身上的戾气。 奈风忙应声,“晨起收到消息,说是已经出发,按照脚程推算,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就能进城。” “让人在城门口留心着。”栾胜拂袖而去。 奈风颔首,“是!” 然则奈风等了等,竟也没等到栾胜的下文,难道说就只是让人,特意去等苏千户?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如此。 栾胜当真没了下文,也就是说,的确只是……单纯的派人去等苏幕进城,这就让奈风有些闹不明白了,督主这一系列的怪异行径,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今儿天气好,万里无云。 苏幕和沈东湛各自领着底下人进城,瞧着是一起进城的,但彼此没有交流,外人只消瞧上一眼,便可知晓这东厂和锦衣卫的嫌隙不小。 酒肆二楼的雅间。 窗户半掩着,内里的人,能清晰的看到街面上的动静。 “早前在南都就看出来了,苏幕和沈东湛……有外人在的时候,逢场作戏,回了殷都便原形毕露。”小厮嗅着刚买的胭脂,香气清雅,色泽娇艳,很合其心意。 哈沙王子转头看她,“眼睛看到的,有时候未必是真的。” “那你瞧着,我这胭脂是什么颜色?”小厮轻嗤,“兄长未免太过小心,这殷都里的腌臜勾当,还需要用心看吗?走街上问一问,不就全知道了吗?谁不晓得,东厂和锦衣卫乃是死敌。” 哈沙王子瞧着窗户外头,策马入城的苏幕。 若非知晓,谁能将这般英姿飒爽,皮囊俊俏的少年人,与心狠手辣的东厂千户联系在一起?光亮落在她圆润的鼻尖上,让整张脸愈显棱骨分明,极尽清冷孤傲之态。 “你看什么呢?”小厮探着头。 顺着哈沙王子的视线看去,只看到沈东湛坐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溜的飞鱼服锦衣卫,各个精神抖擞,相比东厂的森寒阴狠之势,锦衣卫的刚直冷厉,更惹人注目。 “我喜欢沈东湛!”小厮侧过脸望着哈沙王子。 这话倒是把哈沙王子给逗笑了,“他是齐侯爷沈丘的儿子,还是齐侯府的世子,倒也衬得起你,但是你也得明白,这样的人……怕是没什么趣味可言,你这般贪玩之人,与他不太合适。” “合不合适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小厮笑盈盈的坐下,捻着糕点便往自个的嘴里送,“兄长不喜欢沈东湛?” 窗外已经没了苏幕的身影,热闹也渐渐散去,哈沙王子合上窗户,“想听实话吗?” “说说呗,反正皇帝这两日称病不上朝,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的,却是没个主心骨,谁也不敢拿主意。”小厮翻个白眼,“这是在拖着咱们呢!” 闲着也是闲着。 “沈东湛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接手了锦衣卫,能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是简单的人物?皇上信重,为人谨慎,手底下一帮死忠,这样的人绝非寻常女子可以驾驭。”哈沙王子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云朵,你虽然是我南疆的公主,身份尊贵,但我敢肯定,你入不了沈东湛的眼睛。” 闻言,对面的人骤然垮着脸,“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妹妹的?世间男子,十个有九个……贪财好色,只要手段耍得好,百炼钢也能变成绕指柔。” “你别太自信,免得到时候摔了跟头,还怪我没提醒你!”哈沙王子喝了口茶,眉心微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寻个好拿捏的倒也罢了,别死盯在沈东湛身上。” 以他对沈东湛的观察,这人性子执拗而刚正,是个不懂得屈服之人,酒色财气恐怕动摇不了他,想磕这块硬骨头,绝非易事! 淡雅的胭脂香味,在屋内蔓延,清清灵灵的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低笑。 “我偏不信邪!” 第469章 苏幕,你去伺候 信不信邪,哈沙王子不知道,他知道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大抵要吃点亏,才能知道好赖,才会明白什么叫回头是岸。 苏幕和沈东湛回了殷都,率先去觐见帝王。 奉命而出,得成而归。 皇帝身子不大方便,在寝殿里见了二人。 “叩见皇上!”二人行礼。 皇帝招招手,“都起来吧!” “谢皇上!”沈东湛先起,其后是苏幕。 臣子和奴才,尊卑有别。 “南都的事情,栾胜已经回来与朕,说了个大概。朕,大抵已经知道了,你们便无需多说,朕心里有数。”皇帝声音低沉,乍一眼,何其虚弱无力,仿佛已经行将就木。 第768章 可沈东湛和苏幕,皆是心中了然。 若非如此,二皇子谋逆又怎么会失败? 一个两个,都等着皇帝闭眼,偏偏这皇帝命硬得很,熬死了儿子,自个依旧还能喘气。 “是!”沈东湛与苏幕各自垂首。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 这眼神看得苏幕心里发毛,也不知道皇帝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苏幕。”皇帝开口,“南疆使团下榻如意馆,哈沙王子不好应付,对底下伺候的人,皆不满意,但他对你在南都寻回贡品之事,赞不绝口。南疆与我朝议和,诚意甚为重要,来者便是客,你既回来了,便好好伺候吧!” 言外之意,让她去如意馆,伺候哈沙王子。 “是!”苏幕行礼。 帝王有命,奴才从命。 苏幕是奴才,岂敢违拗皇帝旨意。 沈东湛的心头紧了紧,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开口,皇帝喜怒无常,若是违背圣意,谁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事? 年修和周南都在外头候着。 半晌过后,苏幕先行出来,好在她素来冷着脸,倒也瞧不出心情好赖,只睨了年修一眼,“回去!” “是!”年修不敢多言。 周南有些发愣,总觉得有些不太对,苏幕走的时候,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他,不似演戏的刻意冷淡,倒像是真的忽略。 走在宫道上,苏幕终于沉下脸。 “爷,怎么了?”年修忙问。 苏幕顿住脚步,“皇上让我去如意馆,伺候哈沙王子。” “什么?”年修差点咬着自个的舌头,“让您去伺候哈沙王子?” 这怎么想的? “南疆和我朝议和,但是这协议始终答不到双方的要求,皇上心里着急,拖延计也不能长久,可他绝对不会先行服软。”苏幕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让她去探哈沙王子的口风以及软肋。 年修有些担虑,“这是让您当先锋探路?若是不成,又当如何?” “办事不利,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苏幕口吻平静,“皇帝什么时候当咱们是人?奴才就是奴才,在帝王眼里,卑贱如草芥。” 年修顿了顿,“沈指挥使,应该知晓吧?” “他知晓又如何?帝王口谕,谁都改变不了。”苏幕缓步往宫门口方向走去,“回苏宅,洗漱一番之后,去如意馆。” 年修行礼,“是!” 苏宅。 听得苏幕回来,李忠一大早便和管家一道,将府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备下了苏幕喜欢的菜式和糕点。 “回来了?”李忠欢欢喜喜的迎上去。 林静夏亦是红着眼眶,“进城的时候就瞧见了,想着公子肯定是先进宫再回府,所以咱们就在府内等着了!公子,一路上可还顺遂?” “诸事顺遂。”苏幕话不多,“我很好。” 李忠连连点头,“什么都别说了,先沐浴更衣,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不迟。” “嗯!”苏幕颔首,抬步回了自己的卧房。 推开门,浴桶、热水、干净的衣裳,还有瓜果点心,早早的备下,屋子里弥漫着熏香的气息,到底还是家里舒服。 众人守在门外,苏幕抬手合上了房门。 温水濯足,浴香全身。 暖意流转,心思万千。 瞧着自己小臂上的箭伤,苏幕眸色微沉。 阿隅放心,阿姐会在殷都,做你眼睛和耳朵,再难也会忍下去,务必保你周全…… 第470章 苏幕什么时候惹了你? 待沐浴完毕,苏幕更衣出门。 饭菜是早就准备妥当的,为了迎接苏幕归来,林静夏和李忠没少花心思,做的都是苏幕爱吃的菜式。 苏幕难得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觉得,有点……家的味道! “我走了这么久,舒怀远那边如何?”苏幕问。 林静夏急忙应道,“公子此去南都这么久,咱们没敢打扰,又怕万一泄露了消息,惹出祸事来,无人收拾,便将消息全部压制。人此刻还在顾宅,身子已经好转,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栾胜派人搜过两回,还好藏得严实!” “我知道他会搜,如今他回来了,估计还得继续找。”苏幕紧了紧手中的筷子,抬头望着林静夏,“晚上我安排个时间,见见他们。” 林静夏颔首,“水生在顾宅伺候着,公子放心,随时可以过去。” “这些日子,我会在如意馆里待着,皇上命我伺候哈沙王子。”苏幕瞧着满桌子的菜,顿觉得食之无味,“南疆若不能坐下来,好好的与我朝议和,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林静夏沉默。 李忠愣了半晌,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您是说,皇上让您去伺候那个南疆来的,什么哈什么王子?您不是刚从南都回来,怎么就又……” 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当牛做马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君心难测。”苏幕扒着碗里的饭,面色沉静。 唯有这四个字,是最好当即解释。 其后,再无人言语。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用过饭之后,苏幕便去了如意馆。 皇命在身,她不得不紧着过去。 哈沙王子倒是真的没想到,苏幕会来如意馆,见着她领了人站在院门外头,委实有些愣怔,实在是有些摸不透,皇帝的意思,“苏千户?” 第769章 “王子殿下!”苏幕行礼。 哈沙王子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是……” “奉皇上之命,前来保护哈沙王子。”苏幕如实回答,“这段时间,奴才会一直留在如意馆,保护您的安全。” 边上的小厮冷笑,“是保护还是监视,还不一定呢!” 苏幕淡漠的立在一旁,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我倒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如此重视。”哈沙王子忽然笑了一下,“既是来保护我的,想来这些日子,要委屈苏千户,与我形影不离了。” 苏幕俯首,“职责所在。” “早前就听说,殷都繁华,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想出去逛一逛也缺个向导,不如这样,请苏千户带路,领着咱们在殷都城内走走,来了一趟总不能只停留在茶馆酒肆吧?”哈沙王子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一番话,倒也合情合理,苏幕没有拒绝的理由。 “皇上既然让奴才来伺候,自然是但凭王子吩咐。”苏幕躬身,“奴才这就去安排。” 哈沙王子拦住了她,“我不喜欢太多人跟着,相信以苏千户的能力,在这殷都城内足以护我周全。” 苏幕心头微恙,心下狐疑。 这哈沙王子想干什么? 试探? 但他开了口,她就不能拒绝。 皇命如山,违者必死。 “是!”苏幕躬身行礼。 哈沙王子报之一笑,转身朝着卧房走去,“相信,苏千户会让我满意的。” 进了门,小厮当下嘟起了嘴,“哥,你到底怎么想的?东厂不过是一帮阉人,你也不想想,阉人是什么东西?那就是没根的奴才,没心没肝没肺,一个个手段狠辣,是皇帝的鹰爪!苏幕,是皇帝派来监视我们的。” “你不是一直说,想来看看殷都的繁华吗?”哈沙王子倒了杯水,“我让苏幕带着咱们,四处走走,不是正好?” 小厮别开头,“我见着苏幕,就浑身不舒服。” 这话听得,哈沙王子直皱眉头,“苏幕什么时候惹了你?你这般不待见她?” “她没有招惹我,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小厮将胭脂盒放在梳妆台上,鼻间哼哼两声。 有些人,一见如故。 也有些人,一眼成敌。 “你别胡来!”哈沙王子瞥了她一眼,“坏了议和的大事,别怪我不客气!” 小厮一怔,“你为了一个外人……训斥我?” 第471章 姑娘家 “云朵,你平素任性妄为便也罢了,我是你兄长,自然要护着你。”哈沙王子放下手中杯盏,“但凡涉及江山社稷,你且给我悠着点,到时候别说我不放过你,饶是父王也会找你算账!” 听得这话,小厮身形一震,竟是当真未敢再多说半句。 “话,我撂下了,以后别让我听到你的任性之言。咱们来了这殷都,就得守着殷都的规矩,在别人的地盘上龇牙咧嘴,仔细最后被人拔了牙,可别血淋淋的……找我哭!”哈沙王子音色沉冷。 小厮站起身来,略带畏色的瞧着哈沙王子,讪讪的道了句,“是!” “记住就好!”哈沙王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出去吧!在屋内待久了,容易惹人怀疑,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小厮点点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出了门,苏幕依旧在外头候着。 见着苏幕的那一刻,小厮瞬时面色黑沉,“我还以为你们大夏会派谁来伺候,好歹也得找个囫囵个的,没想到……真是让人失望!” “皇上有命,奴才遵命。”苏幕还是这么一句话。 小厮冷笑两声,“还真是一副奴才相!” 一旁的年修听得咬牙切齿,说到底,这小厮也不过是伺候哈沙王子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对他家爷指手画脚? “咱们是奉了皇命而来。”年修开口,“望你自重!” 言外之意,欺辱他们,便如同欺辱帝王,欺辱朝廷。 “皇命?”小厮呵笑,“咱们虽然是南疆来的,却也知道你们大夏的阉人是什么意思,奴才便罢了,竟还是个残缺的奴才!” 东厂的人,最恨的便是被人戳脊梁骨,骂他们是残缺。 “你!”年修正欲开口。 苏幕却低笑了一声。 “爷?”年修心头不忿。 苏幕打量着眼前的小厮,眸色阴鸷而锐利,仿佛能将其一眼看穿,“西街铺子的胭脂,其实并不算太好,虽然颜色鲜艳,可粉质不够细腻,倒不如宫中所制,用的上好红蓝花,研磨成粉,上脸娇艳至极。” “你胡说什么?”胭脂是买了,可她还没用过呢! 只是单纯的,喜欢。 苏幕怀中抱剑,勾唇笑得邪冷,“我既是阉人,自然也不算男人,谈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这会不小心冒犯了姑娘,想必姑娘也不会要我负责。” 听得这话,小厮骇然连退两步,“你别胡来!” 听说大夏的男子最重女子名节,若是她让一个阉人欺负了,回头传到了沈东湛的耳朵里,那还得了? “怕了?”苏幕敛眸,“姑娘,好自为之!” 听得这话,小厮咬着牙,憋着一股子怨气离开。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爷,她……” “姑娘家,如此牙尖嘴利的,身份不简单!”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能跟哈沙王子来殷都,又这般肆无忌惮的,非富即贵。” 第770章 年修愣怔,“爷,您的意思是……” “之前不是有传言,说是要联姻吗?”苏幕瞧着紧闭的房门,“皇上膝下的适婚公主不多,最大的也就十三岁,而且还是废妃所生,显然不适合联姻。” 年修点点头,这宫里宫外的事儿,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皇帝膝下的公主,良莠不齐,用于和亲实在不妥。 “爷,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深意?”年修诧异。 苏幕勾唇,“你说,南疆若是送个公主过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闻言,年修心神一震,骇然盯着那小厮消失的方向。 公主? “我瞧着她这脾气不小,寻常女婢无需女扮男装,也不至于这么大的火气。”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除非她自恃尊贵,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能跟在哈沙王子身边的,会是哪位公主呢?” 年修想了想,“听说这位哈沙王子有一位妹妹,是一母所生,难道便是这位公主吗?可是,让自己的妹妹和亲,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苏幕转头看着年修,“你去查一查。” 年修颔首,“明白!” 第472章 我的确不是舒怀远 说实话,对于哈沙王子,苏幕这心里也提防着紧,是以接下来的日子,她得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敢有分毫松懈。 夜里时候,趁着哈沙王子歇下了,苏幕这才离开如意馆。 顾宅。 “公子,您来了!”林静夏瞧了一眼门外,让门童赶紧合上大门。 苏幕跨进院子,瞧着屋内的光亮透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人都在等着呢!”林静夏忙道。 门口,水生行礼,“公子!” 苏幕深吸一口气,快速进了屋。 离开殷都这些日子,舒怀远的身子亦是日渐好转,不过东厂留下的伤,多数是要留一辈子的,即便是好转也不可能痊愈。 所以这会,舒怀远坐在床榻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进来的苏幕,怎么都不肯挪开视线,仿佛是要确定,这人是不是苏幕本人? 苏幕坐在床边上,瞧着面色依旧苍白的舒怀远,平静的开口,“好些了吗?” “死不了!”舒怀远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腿。 即便林静夏不说,苏幕也知道进过东厂大牢的,出来会是什么模样?尤其是舒怀远这样重要的犯人,何况……还是落在栾胜手里。 “活着就好。”苏幕这话不是宽慰。 毕竟,能从东厂大牢里,活着走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爷?”舒云近前,略显拘谨。 苏幕瞧了舒云一眼,微微凝眉。 不过是一阵子没见,舒云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骨瘦如柴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走,衣服套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让人瞧着很是心疼。 “最近太累了?”苏幕问,“好好休息,别勉强。” 舒云含笑摇头,“奴婢无恙,就是担心父亲,担心爷您……” “我没事。”苏幕转头望着舒怀远,“如今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 舒怀远点点头,“我叫舒怀容,舒怀远……是我兄长,我们是一母双胞,孪生兄弟。左不过,兄长为人踏实沉稳,我自小混不吝,便早早的离开了家门,跟了一位师父浪迹江湖,长年累月的不在家中。后来家中遭灾,爹娘搬了家,便再也没人知道,我家兄长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如此也能解释,为什么舒怀远明明死了,却好像还活着? “我甚少回家,与家里亦只是书信往来,后来我随师父出关了一段时间,回来才知道爹娘都没了,连丧礼都没赶上,兄长心里对此有些怨气的,是以从那以后我与他便算是断了联系。”舒怀容苦笑两声,“很抱歉,兄长与江家的那些事,我其实知道得并不多。” 苏幕凝眉,“那你后来为什么要帮着江家复仇?” “兄长出事之前,大概是预料到了结果,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速速赶去他家中,务必保护嫂子和侄女的周全。许是双胞胎兄弟,有这难言的感应,那时候我打算启程,收到消息之后便日夜兼程的赶去,第一时间把人带走。”舒怀容道。 舒云眼角猩红,“也亏得叔父及时赶到,保住了我与母亲的性命。就在我们离开家里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冲进了家中,将未来得及离开的家奴全部杀死,一把火烧了房子。” 所幸,还好。 “安排好了舒云之后,我想起兄长说过,他要去煜城,便急急忙忙的赶去了煜城,谁知道……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舒怀容一拳锤在床柱上,“我真是没用,处处晚一步!” 舒云默默拭泪,“叔父?” “我知道兄长在煜城有一位江姓好友,乃是生死之交,可我没想到,等我赶到江家,江家与舒家竟是一般模样,遭了灭门之灾。”舒怀容咬着后槽牙,“这些年我憋着一口气,一边开着医馆抚养舒云,一边追查当年的事情,后来我发现……事情似乎和东厂有关。” 舒怀容抬头,望着舒云。 “是奴婢求了叔父,让他想办法,送奴婢进东厂。”舒云扑通跪地,“骗了爷,是奴婢的不是,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苏幕弯腰将她搀起,“吾,亦如是。” 第771章 第473章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 “都是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林静夏垂眸叹了口气,“老天爷有眼,昔年恩怨荣辱,如今皆清楚明白,有缘有分该聚头,那些欠下的债,终是该讨回来了!” 这是大实话,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天经地义! 舒云拭泪起身,“入了苏宅之后,叔父在外头接应,消息也是通过奴婢传出去的。彼时,不知道爷就是江家公子,所以……诸多得罪冒犯,请爷宽宥!”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林静夏苦笑两声,“当初咱们对付公子,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谁能想到,公子竟是入了东厂,成了人人畏惧的东厂千户?” 苏幕起身,眸色沉沉,“父亲此生救人无数,江家以行医救人为己任,可最后呢?落得尸骨无存,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是东厂练就的刀子,刀头舔血,杀人无数,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偏活到了今时今日,说来真是讽刺!” “公子?”舒云低唤,“您也是无可奈何。” 若不是为了活下去,谁愿意留在东厂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跟武林盟是什么关系?”苏幕问。 舒怀容摇摇头,“这倒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听说武林盟似乎在找无疆,便故意透露了消息给他们,谁知道这帮人居然真的找上门来了。” “原来如此。”苏幕点点头,“武林盟想要无疆,可见跟江家的事情也脱不了干系。” 无疆乃是江家独门,也是江家灭门的缘故。 “不知道武林盟的背后是谁?”舒怀容也是愁,“当初他们忽然杀进来,即便我们有所准备,亦是有些措手不及,当时那情形……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见人就杀。哦,我还瞧见了那个为首之人,虽然遮着脸,但瞧着还算年轻。” 苏幕一怔,“年轻人?” “对,约莫同你们年岁差不多,身形纤瘦,个子也挺高的,武功不弱,口口声声让我把无疆交出来。”舒怀容道,“好在当时我已经把云儿送出去了,只是……” 只可惜,半道上还是被劫了。 大概也是运数,苏幕出现得很是及时。 “深仇大恨?”苏幕起身,缓步行至窗口,“武林的背后,会是谁呢?一个年轻人,对无疆势在必得?” 舒怀容继续道,“这人的背后,应该还有主子,至于是谁,我倒是真的没查出来。” “你没查出来,我却可以肯定一件事,五毒门和武林盟不对付,是仇敌!五毒门同样也想要无疆,但目的很明确,只是想要无疆。”苏幕回望着他,“如此说来,武林盟倒是带了几分人情味?” 舒怀容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当时那人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好像是谁拿到了无疆,谁就是他的敌人,那副阵势真的像是……”舒怀容仔细的回想着当时的画面,“好像是拿不到无疆无所谓,要紧的是,杀了拿到无疆的人。” 林静夏幽幽的插了一句嘴,“别到时候,又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舒怀容:“……” 苏幕陷入沉思,一直以来她都盯着五毒门不放,对于消声觅迹已久的武林盟,还真是没怎么上心,如今听得舒怀容这么一说,她倒是真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如果真的又是自家人……脑瓜子嗡嗡的,苏幕觉得脑仁疼,是真的疼,疼得人咬牙切齿的,这都叫什么事? “爷,您不能出来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年修提醒,“万一如意馆那头有什么动静,皇上怕是会追究您的失职之罪!” 毕竟,如意馆那边不能离人,若是哈沙王子生出不忿,他家爷的日子不会好过,尤其是涉及到了两国议和。 “如意馆?” 一听这三个字,众人面面相觑。 “如意馆住的不是使团吗?”林静夏有所耳闻。 苏幕沉默,稍瞬,离开顾宅。 夜色沉沉,街上空空荡荡的。 千层底压着青石板,发出低沉的声响。 蓦地,苏幕忽然顿步回头,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 年修心头一紧,“爷?” 第474章 这画面,不敢想 “怎么了?”年修忙不迭上前。 苏幕谨慎的收回视线,“我觉得……有人跟着。” 但以她的功夫,按理说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这人功夫不弱,与她相差无几,否则断然连年修都瞒不过,遑论是她。 “奴才未曾察觉。”年修环顾四周。 突然间,一道暗影冷不丁窜过前面的巷子。 “爷?”等年修反应过来,苏幕已经追了过去。 年修追出巷子的时候,苏幕站在街边的一个铺子边上。 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昏黄的光亮洒落全身,将苏幕的影子拉得颀长,她持剑立在那里,眉心皱在一处,瞧着空无一人的街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年修着急忙慌的冲过去,“您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苏幕回过神来,“我好像见着了少离……” “少离?”年修慌忙往前跑,四下巡了一般,面色铁青的回到苏幕的身边,“在哪?奴才瞧了一边,没见着什么动静。” 如果是耿少离,这孩子视苏幕为再生父母,不可能见着她就跑。 第772章 “也许,是我看走了眼。”苏幕回过神来,“走吧!” 年修默默的跟在身后,他知道,耿少离是自家爷心里的痛,别看爷行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可在感情方面,却是固执得让人心颤。 耿少离那孩子是爷捡回来的,寄托着她遗憾的手足之情,是以她无法相信耿少离之事,在内心深处,固执的认为他还活着! 回到如意馆,住在厢房里,年修静静的守在门外。 苏幕坐在桌案前,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沉静得可怕。 稍瞬,烛火摇曳。 苏幕回过神来,身边已坐下了一人。 “这个时候过来,也不怕被人抓个现行?”苏幕白了他一眼,“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成日偷鸡摸狗的,成何体统?” 沈东湛若是在意什么体统,今夜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白日里,我处理完了锦衣卫的内务,这会紧赶着过来看看,谁知你这没心肝的……” “你过来看看?”苏幕给他倒了杯水,“看我?还是看哈沙王子?又或者,是王子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小厮?” 沈东湛勾唇,“我是看看,这哈沙王子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南疆来的使臣,不会这般饥不择食,连太监都不放过吧?”苏幕轻嗤,玩笑归玩笑,她心知沈东湛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若是被人发现,定会惹出祸来,“说吧,带了消息给我?” 沈东湛端起杯盏,呷了一口清茶,“我道你无知无觉,没成想你早早的知道了!” 苏幕一怔,俄而回过神来,“你是说,那个漂亮的小厮?” “南疆的云朵公主,哈沙王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东湛知道,她需要什么消息,所以在她被调到如意馆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让人去查了此事。 哪成想,竟得了这么个消息! “云朵公主?”苏幕舔了舔下唇,“原来真的是位公主!” 沈东湛持着杯盏的手,冷不丁顿在了半空,“刁难你了?” “只要她没挑明身份,何来刁难一说?”苏幕轻哼两声,“自个挖坑自个埋。” 沈东湛放下杯盏,“云朵公主刁蛮任性,听说在南疆颇得圣宠,但能跟着来殷都,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受南疆王重视。” “诚然。”苏幕点头。 沈东湛叹口气,“明儿作甚?” “领着人四处瞎逛。”她如实回答,口吻倒也随意。 可听在沈东湛的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你我尚未逛过殷都长街,倒是便宜他了。” 苏幕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怪异。 锦衣卫都指挥使,与东厂苏千户逛大街? 这画面,可不敢想。 “你别胡搅蛮缠。”苏幕瞪了他一眼,“再胡说八道,仔细扒了你的皮。” 沈东湛眉心跳了跳,“亲自扒……” 苏幕:“……” 第475章 他隐约猜到了 沈东湛倒是有这个心,可惜眼下没这个条件,在苏幕的屋内坐了坐,确定她没什么事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墙外。 周南蹲点守候,瞧着自家爷面色不佳的出来,心里咯噔一声,想必这苏千户没“伺候”好他,转念一想,这是如意馆,会个面已经不容易,再要做点啥,那还真得需要点本事。 显然,使团就在里面,这事没可能! “爷?”周南低声开口,“苏千户还好吧?” 沈东湛没回答,先行离开了如意馆。 见状,周南讪讪的闭了嘴。 直到回了沈府,进了书房,沈东湛才开口,“这哈沙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什么意思?”周南听得是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呢? “拉拢东厂?”沈东湛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周南这才明白,自家爷在说什么? “这哈沙王子为难苏千户了?”周南一愣。 苏千户是什么人,能被人欺负? 显然不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家爷掉进醋坛子里了! 哎呦,这酸味…… 面上,周南佯装若无其事,毕竟这吃醋可不是什么光擦的事儿,何况爷这般身份,总归要点颜面,“爷,卑职觉得这哈沙王子应该不会为难苏千户,只不过可能是想通过苏千户,试探朝廷的态度罢了!”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 周南:“……” 所以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只是气短……还容易命短,对着一个泡在醋坛子里的男人,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爷?”周南赔笑,“皇命如山,苏千户也是没法子!” 沈东湛揉着眉心,“留心那个云朵公主!” 话锋陡转,周南竟有些没接上,当下愣怔了一下。 “最近饭吃多了,上脑?”沈东湛剜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变成了饭桶? 周南当下回过神,“是是是,卑职明白!” 云朵公主跟着来,显然是为了和亲,但哈沙王子至今没有提这一茬,似乎是在等什么契机?又或者是另有所图。 防范于未然,乃是理所应当。 “对了!”沈东湛又道,“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第773章 周南忙道,“如您所料,那些五毒门的人,根本不是在殷都城外被擒,这帮人就是镇子上偷袭咱们的人。探子回报,说是当时东厂的人包围了整个镇子,将这帮五毒门人全部抓住,死的就算了,但凡还能喘气的,都给绑了搁在囚车里,连夜送往殷都。” “我就知道,那几张面孔瞧着有些眼熟。”沈东湛轻呵,“这栾胜倒也煞费苦心。” 周南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居然亲自送到了苏千户面前,打量着是要为苏千户出这口恶气?之前不是怀疑苏千户,要打要杀的,差点就把苏千户给……” “栾胜喜怒无常。”沈东湛眯起眸子,“多半是觉得,丢了东厂的颜面罢!” 可他这心里,却沉得厉害,隐约猜到了些许。 “要不怎么说,阉狗没心呢?这老阉狗,一会打得苏千户半死,一会又疼到了心坎里,让人瞧着都心里发毛。”周南满脸鄙夷。 沈东湛没说话,只是立在窗前,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的指尖,轻轻瞧着窗棱,蓦地回头看他,“你说,少离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没死?” “不可能吧?”周南摇摇头,“当时东厂的人都在,这尸体不都已经敛了吗?若说还活着,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顿了顿,周南不解的问,“爷,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幕说,她今夜在街上,瞧见了耿少离,但眨眼间的功夫人就没了!”沈东湛的舌,抵着后槽牙,“若耿少离真的还活着,倒也罢了!怕就怕,是有心人特意为之,目标便是苏幕!” 周南骇然,“您是说,有人在利用苏千户对耿少离的牵挂,设局……” 这可不是小事! “前提是,这人得知道,耿少离对苏幕的重要性!”沈东湛轻哼。 第476章 您喜欢就好 如果真如沈东湛所言,那么论就起来,还真是没多少人。 一则,耿少离因着身份缘故,苏幕将他护得极好,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二则,苏幕这人向来冷冰冰的,人前人后很少摆出情深义重的模样,自然不会让人瞧出来,她对耿少离的重视;三则,耿少离出现的时间太短,任谁也不会觉得,苏幕对这孩子有多大真心。 阉人是没根的东西,世人皆知太监不能人道,多数收养义子,便是栾胜手底下,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几个义子。 太监收义子,情理之中,何况苏幕是东厂千户,收个义子罢了,谁也不会上心! “当时山寨里的人都死绝了,后来连梅大人也死了,这事算是告一段落,按理说过了这么久,什么事儿都该淡了。”周南兀自寻思着,“若还有人惦记着,想必不是为了永慰县的事儿,应该是针对苏千户?难道是栾胜?那老阉狗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掌控苏千户,会不会是……” 周南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栾胜对于苏幕的掌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凡她有任何的可疑之处,他都会解读为背叛,对她施以惩罚! 如果拿捏住了耿少离,对于掌控苏幕,又多了一重筹码…… “栾胜?”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也有第二种可能!” 周南一怔,“什么第二种可能?” “五毒门!”沈东湛目光狠戾,“殷都城内外,五毒门被清剿得所剩无几,其对苏幕的怨恨可想而知,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山寨里的事情!” 始作俑者,可不是清楚得很吗? “没错,苏千户对五毒门赶尽杀绝,可谓不留余地,他们对苏千户的仇恨,毋庸置疑。”周南有些担虑,“这帮腌臜东西,明哨暗哨被端了个干干净净,若真的还想留在殷都城内,势必不能再成群结队,这三三两两的散兵游勇,还真是不好收拾!” 一帮人倒也容易,派兵端了便是。 一个两个的,怎么抓? “留心罢了!”沈东湛面色沉沉,“若真的是他们,有了第一步,肯定会有第二步!不达到目的,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如果真的是五毒门的人,那么这帮人在殷都城内,肯定还有秘密的堂口,连东厂和锦衣卫都寻不着的堂口…… “是!”周南俯首。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如意馆内,环境雅致。 苏幕进了哈沙王子的房间,躬身行礼,“哈沙王子,您今儿真的要出去?” “殷都景色优美,烦劳苏千户领路,带着咱们四处逛逛,来了殷都一趟,总不能回去的时候,父王母后问起,竟只认得如意馆和金銮殿吧?”哈沙王子精神抖擞。 苏幕颔首,“业已安排妥当,为保周全,奴才会让东厂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您,还望哈沙王子能理解!” “无妨,只要苏千户在侧,我这厢什么都不担心。”哈沙王子抬步出门。 还没走两步,便瞧见了门口的小厮。 哈沙王子的面色微沉,“你今儿就不必出门了,好生看着点家里。” “我……”小厮张了张嘴,却被哈沙王子一记眼刀子给瞪了回去,只得讪讪的应了声,“是!” 苏幕心头微恙,瞥了年修一眼。 年修会意。 领着南疆的王子,苏幕也不敢在大街上招摇,若是真的有刺客或者别的什么,免不得要闯出祸来,皇上怪罪,她死路一条。 第774章 北城的千里湖倒是不错,湖光山色,湖面上满是接天莲叶和映日荷花,风吹柳枝婆娑,婀娜摇曳。 今儿天气好,万里无云。 泛舟游湖,倒是不错的去处。 荷香满湖面,穿梭尽沾衣。 犹赴瑶池宴,掬水一莲蓬。 哈沙王子立在船头,瞧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倒是兴致高昂,“竟在这殷都的繁华之地,藏了这样的人间仙境,真好!” “您喜欢就好!”苏幕音色淡然。 哈沙王子回头看她,“苏千户一惯这么冷冰冰的吗?” 苏幕俯首,不置一词。 岸边柳树后,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画舫,一动不动…… 第477章 身有所属,心亦有所属 沈东湛幽幽的叹气,转头看了周南一眼,又幽幽的叹了第二口气。 周南:“……” 这长吁短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多大的事儿了呢? “要不,卑职陪着您上船,咱也游湖去?”周南赶紧提个建议,“反正锦衣卫和东厂不睦,咱们就算闹腾起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您看……” 沈东湛没说话。 “爷,咱吃醋归吃醋,有些事还是得保持理智,您说是不是?”周南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谁说我吃醋?” “是是是,您不是吃醋,您只是担心哈沙王子对苏千户不利!”周南忙解释,“说来也怪,这哈沙王子是从南疆来的,怎么就盯上了苏千户呢?” 沈东湛也想不明白,哈沙王子为什么盯着苏幕不放? 难不成是察觉到了苏幕的女儿身?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自个都是后来才知道,苏幕是个女子,这哈沙王子没道理一来就知道,苏幕是个女子!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爷,那这船,上不上啊?”周南问。 沈东湛轻呵一声,“我可不是吃醋!” 周南:“……” 您是没吃醋,只不过成了……老陈醋的酿造者! 哈沙王子这厢正思忖着,怎么能让苏幕多说几句话?结果头一偏,便瞧见了边上的那艘画舫,不由的眉心微蹙,“沈指挥使?” 听得这四个字,苏幕骤然转头,待瞧清楚船头立着的沈东湛,不由的唇角直抽抽。 这厮想干什么? “哈沙王子?”沈东湛落落大方的开口,“我大夏的景色如何?” 音落瞬间,沈东湛纵身一跃,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苏幕身侧,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哈沙王子跟前。 周南,紧随其后。 “甚合我心意。”哈沙王子回答。 沈东湛保全作礼,“如此甚好,也难得苏千户能想起这般文雅之地,不远处还有梨园,哈沙王子若是累了,可以去梨园里休息,且看水袖轻扬,美人如画。” “梨园?”哈沙王子点点头,“倒是新鲜。” 苏幕敛眸,“沈指挥使倒是会享受,竟也知道这附近还有梨园,可见没少去梨园凑热闹,里面的戏子怕是都熟悉得不了!” 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 年修掏掏耳朵,默默的退后两步,寻思着,家里是不是得备个搓衣板、滚钉板之类的东西?实在不行,先用马鞭凑个数。 “苏千户说笑,咱们可没这功夫去梨园瞎晃悠,不过是底下人去得多了,我这厢听得多了而已!”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睨了周南一眼。 周南:“!!” 年修满脸鄙夷。 “上梁不正下梁歪,沈指挥使不必解释。”苏幕轻呵。 沈东湛故作沉静,视线从她面上掠过,重新落在哈沙王子身上,“哈沙王子乃是远方来客,理该好生招待,对了,怎么没瞧见您身边的那位随从?” 听得这话,哈沙王子面色一紧,下意识的紧了紧腰间佩刀,“底下人嘴碎,我不愿她跟着,让她留在如意馆,说起来当日在南都,若非两位鼎力相助,这丢失的贡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找回来,我这厢还得好好的谢谢两位!” “客气,分内之事!”沈东湛回答。 船,停在岸边。 众人上岸,缓步朝着不远处的梨园走去。 丝竹管弦之音,声声入耳,清音不绝。 “沈指挥使可曾婚配?”哈沙王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别说是沈东湛,饶是苏幕也跟着愣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某暂未婚配。”趁着哈沙王子不备,沈东湛瞥了苏幕一眼,未婚配是假,等着某人点头才是真的。 苏幕默默的别开头,转移视线。 “没见着沈指挥使身边有女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哈沙王子立在梨园门前,瞧着精致的门匾,意味深长的笑着,“若是……可以留心了!” 下一刻,他回头望着沈东湛,神情极为认真,仿佛就等着沈东湛的答案。 沈东湛拱手作礼,“什么样的女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多谢哈沙王子美意,沈某身有所属,心……亦有所属。” 第478章 他不对劲 苏幕耳根子发烫,这人还真是…… 哈沙王子显然是有些愣住,没想到沈东湛这般实诚,说出来的话让人无可反驳,甚至压根没给他接招的机会。 身后,周南和年修对视一眼。 第775章 这是个能把“天”聊死的男人! 哈沙王子没了下文,沈东湛都说得这般清楚了,他还能如何呢? 梨园环境雅致,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瞧着精致的雕花小窗,哈沙王子有些喟叹,不过面上却没有能露出任何端倪。 只是,苏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苏千户?”薛宗越一声喊,沈东湛的面色当下就变了。 若是以前,沈东湛只觉得这薛宗越有些烦人罢了。 但是现在…… 周南心头腹诽:任何靠近苏千户的异性,都是自家爷的敌人?! “小公爷!”苏幕行礼。 在使团进城的时候,薛宗越见过这位南疆的哈沙王子,是以此刻也不敢太过唐突,当下敛了笑,冲着哈沙王子拱手作礼。 “哈沙王子,这位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苏幕介绍。 哈沙王子点点头。 周南瞧年修一眼:这都快凑成一桌马吊了! 年修回了他一眼:谁说不是呢! 梨园里听戏,闲情雅致。 苏幕依旧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虽说是作陪,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除了本分再无其他,只是一旁的薛宗越,时时刻刻想与她说几句。 见着哈沙王子盯着戏台子瞧,苏幕悄然退出了院子,立在了墙外的回廊里。 “苏千户!”薛宗越追了出来,“你没事吧?” 苏幕瞧着他,“这话应该问小公爷,您没事吧?” 脸色,不太对。 薛宗越摸了摸这个的脸,“自打你去了南都,我便日夜悬心,谁知无意染了风寒,吃了药也总不见好,这不……总困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出来走走。所幸出来,否则如何能逢着你!南都的差事,可还好?” “嗯!”苏幕应声,“小公爷既然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罢!” 薛宗越诚然有些虚弱,就这么一会功夫,便有些站不住了,扶着栏杆坐下,“我坐坐就回去,来日你若得空,来国公府看看我吧!” “小公爷……” 还不待苏幕说完,薛宗越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们都瞧不上我,现如今,我改了许多,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寻思着也该有所改变了!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苏幕自然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是!”苏幕躬身行礼,“小公爷若是没什么事,早些回去!” 原本,苏幕掉头回去。 年修紧忙跟着,“爷,这小公爷的脸上不太对啊!” “我知道!”苏幕早就瞧出来了,“回头你让人去四时坊问问。”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全子上前搀着薛宗越,“小公爷,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夫人该担心了!” “好!”薛宗越勉力撑起身子,“这什么汤药,越吃越没力气,好像愈发严重了似的,回头你换家医馆,换个大夫。” 全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回去就把那大夫给换了。” 说来也怪,此番风寒甚是厉害,以全子对自家小公爷的了解,按理说不至于这般严重,毕竟平素小公爷身强体健,连个喷嚏都很少打,这一次怎么就…… 薛宗越走得很是吃力,亦步亦趋的,离开梨园上了马车之后,倒头便睡,连呼吸都甚是沉重。 梨园的戏台子上,正在上演着木兰从军。 哈沙王子瞧得有滋有味,仿佛甚是欢喜,转头望着归来的苏幕,笑得很是欢愉,“也不知道世间,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奇女子?若然有,也不知能否遇见?” 外头,骤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沈东湛快速转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院门口方向,也不知来人是谁,竟是这么大的排场?今儿倒是,愈发的热闹了…… 第479章 有事? 雍王李琛款步进门,大概是有了护使团进殷都的情分在,李琛见着哈沙王子的时候,表情很是自然,瞧着一点都不生分。 “雍王殿下?”哈沙王子起身,“怎么,今儿是冲着我来的?” 这话,说的是沈东湛,也意指李琛。 “哈沙王子这话说得不假,本王的确就是冲着你来的。”李琛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父皇有命,请哈沙王子进宫一趟。” 闻言,沈东湛和苏幕皆是心头一震。 今儿皇帝免朝,说是龙体抱恙,谁知这个时辰却让哈沙王子进宫,是为了商谈议和之事?还是别的什么事? 比如说,那个云朵公主? 苏幕是奴才,自然不好开口。 沈东湛是臣子,但是李琛开口,他也不好多问。 “皇帝让我进宫?”哈沙王子摩挲着手中的佩刀,“行,我相信你们的皇帝陛下应该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既是如此,那便走吧!” 李琛颔首,让南丰在前面领路。 哈沙王子离开之后,李琛扫一眼分立两旁的苏幕和沈东湛,苍白的病容上,漾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如果不是知道,栾督主与齐侯爷不睦,苏千户和沈指挥使时常形影不离,本王这乍一眼,还以为两位这是要——精诚合作了!” “我倒是想合作,可惜了,苏千户始终是苏千户!哪日苏千户坐在了东厂提督这个位置上,想必便能当了这东厂的主!”沈东湛这话带着几分挑唆的意味。 第776章 明白人都知道,这是撺掇着苏幕造栾胜的反,若是被栾胜知道,还不得一巴掌,拍死苏幕? 如此这般,也能从反面证明,苏幕和沈东湛不睦,私底下明争暗斗。 李琛抬步离开,没再逗留。 待人都走完了,沈东湛的脸旋即沉了下来,侧过脸瞧了苏幕一眼,“赶紧跟着去,免得到时候他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嗯!”苏幕疾步离开,临走前留了一句话,“留心国公府。” 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周南狐疑的望着自家爷,“爷,您说苏千户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留心国公府?是因为小公爷?这小公爷如今都继承了国公爷的位置,按理说大小也是个三公九卿,谁敢……” “薛介怎么死的,需要我提醒你?”沈东湛沉着脸,“薛宗越的面色,的确不太对头,苏幕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周南跟着沈东湛往外走,“您是说,可能是……” 江家的人,动了手? 可这事难道没通知苏幕? 按理说也不应该,毕竟出了事,总要苏幕兜着,这一声不响的就动手,万一坏了苏幕的计划,不是自找苦吃吗? “未必!”沈东湛顿住脚步,“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点名堂,否则苏幕不会这般刻意提醒。” 周南点点头,苏幕做事干净利落,不喜欢做无用功,也不喜欢说废话,既然临走前这么交代,肯定是心里有数…… 出了梨园,沈东湛这心里宽松了不少,毕竟画舫没了,游湖也没了,进了宫自然什么都做不了,宫规在那摆着呢! 长街上,唯有周南跟在沈东湛的身后,其他人都被打发了回去。 毕竟,这一大早的追着苏千户去游湖,也是够折磨人的。 路边摊上的馄饨铺子还在,可惜过了荠菜的季节,吃不上那荠菜馄饨了。 “掌柜的,两碗馄饨!”周南一声吆喝。 掌柜的便赶紧应了声,“好嘞,客官稍等!”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即便不是荠菜馅儿的,但想着某人惯来坐在这儿,坐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吃着馄饨,沈东湛便觉得,这心里也是舒坦。 半碗馄饨下肚,沈东湛的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指挥使?” 周南率先回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街对面的人。 “温驰?”周南记得这人。 煜城温家的少东家,清风明月庄的少庄主,差不多是与他们一道来的殷都。 “沈指挥使?”温驰脚步匆匆的过来,“您在这儿呢?我还想着,去沈府找您呢!” 沈东湛没吭声。 周南挑眉,不咸不淡的问了句,“有事?” “是!”温驰郑重其事的点头。 第480章 对方,是什么人? 沈东湛和周南都没往深处想,毕竟温驰是商贾出身,又是萍水相逢,着实算不上什么情义,也不想扯上什么情义。 “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我出城去收货款,在回殷都的道上遇见了一家人,身边带着随从,说是要来殷都寻人,投奔亲戚的。”温驰在边上坐下,“我便多嘴问了句,对方说是来殷都,投奔沈指挥使的。” 这话一出,周南冷不丁咬着舌头,疼得直缩脖子,“这都、都什么跟什么?” 投奔他家爷? 开什么玩笑?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汤匙,面无表情的睨着温驰,倒不是周南这么大的反应。 在温驰看来,这位沈指挥使很是平静,在他的面上寻不到半点的情绪异常,仿佛置身事外,全然不在意外头的动静。 这让温驰有些尴尬,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瞧着自家爷都这般淡定了,周南自然也不会追着问。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不过,我再追问,他们也不肯说了!”温驰的双手,来回搓着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已经进了城?沈指挥使见着了吗?” 沈东湛吃着馄饨,没有回答。 “多谢温少庄主的关心,家务事罢了!”周南四两拨千斤,将这话茬直接绕了过去,“对了,温少庄主此番又是去哪儿收货款?你身上的伤,都痊愈了?这般四处跑,也不怕扯着伤?” 温驰笑了笑,“已然没什么大碍,乘车出行,难受了就下来走走,也不耽误事儿。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实在是不敢耽搁!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周南拱拱手。 温驰回礼,缓步离去。 待温驰走后,周南瞧着漠然放下汤匙,坐在原地的沈东湛,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爷,一家人……该不会是华云洲那边来的吧?”周南这心里有些发慌,“别是沐姑娘吧?” 沈东湛徐徐起身,就这么凉飕飕的睨着周南。 周南心里一紧,赶紧行礼,“卑职明白!” 不管是谁来找沈东湛,先落实一下身份再说,免得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不好收拾! 远处,栾胜放下车窗帘子。 “督主,这人往日里没见着与锦衣卫有过往来,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奈风在马车旁低声开口。 栾胜单手抵在了窗棱处,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嘴里只匍出一个字,“查!” 不管是谁,但凡跟沈东湛有所接触,又或者跟锦衣卫有所瓜葛,就得查个清楚,免得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东厂会很被动,会措手不及。 第777章 “是!”奈风颔首。 查温驰其实很简单,只要跟着他就能发现,温家茶庄的事儿,是明面上的事,经营茶庄的正经人家,查察有据,没什么可怀疑的。 栾胜回了提督府。 一进门,探子便来汇报了消息。 “温家经营茶庄数十年,早前是在煜城发家,煜城外的清风明月庄便是温家的老宅,殷都成内的温家茶庄,早前经营不善,眼见着是要关门歇业了,少庄主温驰这从煜城赶来,接受了这殷都的门面,着手打理。” 奈风毕恭毕敬的奉茶,静默着站在一旁。 “就这些?”栾胜杯盏在手。 显然,他对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消息,极不满意,若不是有点名堂,怎么跟沈东湛他们牵扯在一起? 栾胜当时瞧着,这温驰找上沈东湛,且与沈东湛同席而坐,相处的模式倒像是老熟人,半点都不生疏,肯定是早前就认得。 何况,还牵扯到了煜城。 奈风知晓,这“煜城”二字,才是督主要查的,重中之重。 “此前在煜城,温家商队被人袭击,后得沈指挥使与苏千户搭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探子忙道,“这里面是有些救命的恩情在。”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端起杯盏浅呷,“此番他找上沈东湛,想做什么?” “抓了随行的家奴,说是在回城途中遇见了一家人,那家人言明是要来殷都,投奔沈指挥使。”探子俯首。 栾胜陡然凝眸,目光冷锐而凉薄,“对方……是什么人?” 第481章 绝对不是我们 “暂时还未查察清楚!”探子回答。 栾胜紧了紧手中杯盏,可见面色不悦。 “但凡有关于锦衣卫之事,务必查察清楚。”奈风低声冷喝,“记住了吗?” 探子慌忙行礼,自知再待下去怕是性命堪忧,当下应声,“奴才记住了,奴才这就去查清楚!” “还不快滚!”奈风悄摸着,偷瞄了栾胜一眼,见着栾胜端着杯盏饮茶,倒是没有别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栾胜坐在那里,漠然瞧着手中的杯盏,“哈沙王子进宫,雍王在侧作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是要仔细着为好。” “奴才已经派人去盯着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奈风躬身回答,“另外,奴才觉得哈沙王子对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似乎有些……说不上来,怪怪的感觉。” 还真别说,栾胜自个也有这样的感觉。 “议和之后,应该就会联姻了。”栾胜很清楚这些戏码,“唯有两国联姻,才能让这份协议,变得愈发稳固。” 联姻? 奈风咬了咬后槽牙,“督主,适龄的公主没几个,皇上若是要指婚,恐怕也有些困难,现如今苏千户随侍在侧,您说这哈沙王子是不是有些什么怪癖啊?” “混账东西!”栾胜拍案而起。 惊得奈风慌忙跪地磕头,“奴才该死!请督主恕罪!”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许是连栾胜自己都觉得,这脾气来得太突然,默默的冷了下来,缓步走到窗口位置,背对着奈风站着。 外头的风,带着几分燥热,迎面扑来的时候,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栾胜之前倒是没往这一处想,如今奈风这么一提醒,他这心里可就没了底,这怪癖不怪癖的,谁说得准呢? 若是这哈沙王子真的…… 栾胜紧了紧袖中手,指关节微微泛着青白之色,“苏幕是绝不能去南疆。” 南疆是什么地方? 蛮荒之地。 何况隔山望海、沙漠戈壁的,若真的去了,便是相见无期! 奈风只当自家督主,不想失去苏幕这个左膀右臂,便也没有多想,寻思着,留意宫内宫外和如意馆的事情便是。 哈沙王子这一进宫,便到了日暮时分才出宫。 李琛数次想要跟哈沙王子独处,都未能得逞,只能以眼神剜着苏幕。 苏幕浑然不在意,有本事……干掉她! 不然,忍着! 回到如意馆,哈沙王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瞧着跟没事人似的。 看哈沙王子脸色平静,苏幕心里也吃不准,皇帝到底跟哈沙王子说了什么? 夜色沉沉。 苏幕得空离开了如意馆,悄摸着进了四时坊的后院。 “公子!”林静夏躬身行礼。 早前年修就派人来通知过,她这厢早就准备着,随时候着苏幕。 “进去说!”苏幕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林静夏进去之后,赶紧合上了门窗,“底下人急急忙忙的来通知,说是今晚您得过来,也不说什么事,我这厢心里揣着直打鼓,您这是遇见了什么难处?还是哪儿不舒服?” “此前,你们对付国公府。”苏幕坐定。 林静夏正立在小炉跟前,打算提了小壶沏茶,听得这话手一抖,滚水险些泼在连自己的脚背上,不由的神色一紧,“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不都过去了吗?没有您的吩咐,咱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给您闯祸。” “所以,我去南都的这段时间,你们没有……”苏幕想着,这话该怎么说呢? 林静夏当下举手发誓,“您不在南都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往返顾宅,光顾着给他们疗伤养病,绝对没有对国公府动手。若我敢骗您,一定……” 第778章 “把手放下来!”苏幕低喝。 林静夏皱了皱眉头,讪讪放下手,“公子,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说,国公府出事了?薛宗越死了?” “我怀疑,有人对薛宗越下手了!”苏幕幽幽的开口。 林静夏心里一紧,“没我的命令,水生绝对不会动手!” 苏幕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第482章 从你走后 “公子,您发现了什么问题?”林静夏不解,“国公府现在比之前更为没落,没了薛介那老贼,如今的薛宗越根本不值一提。对付薛宗越,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下手?” 这国公府,也没剩下几根破钉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若是真的要算计起来,这买卖着实不划算。 “当时薛宗越跟我说,薛介有个盒子,特别宝贝!”苏幕仔细的回想,“但我回来之后,他一直没提到这盒子的事情,不知道是打开之后瞧见了里面的东西,所以不敢声张?还是他,压根就没拿到这个盒子?” 林静夏沏了两杯茶,毕恭毕敬的给苏幕奉茶,转而坐在了苏幕的对面,“公子走后,都城内未见可疑的陌生面孔,咱们这医馆就开在了长街上的,为的就是时刻留心着殷都内外的动静,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 “罢了,既不是你,那我就放心了,可以放手去做!”苏幕如释重负。 若是四时坊做的手脚,她这厢可不敢贸贸然的下手,免得物伤其类。 “我发誓,绝对不是咱们动的手。”林静夏这点还是清楚的,水生重伤刚愈,舒怀容和舒云也没这个本事,这三人自打入了顾宅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的养病,着实不可能跑出去胡闹。 对于国公府,杀了薛介乃是理所当然,报仇雪恨。 但是,杀薛宗越…… 没有苏幕的命令,他们暂时不会动他,毕竟薛宗越与苏幕还算有点情义,若是哪日公子逢着什么事,保不齐还得请薛宗越搭把手。 这是,退路。 苏幕呷一口清茶,眉心微凝,“不是你们,自然是最好的。” “公子,这哈沙王子没有刁难您吧?”林静夏低声问。 苏幕摇摇头,“暂时还好,但是过后就不一定了,议和协议还没落实,早晚得闹一架。好了,既然不是你们,我便可以放心的去一趟国公府。” “您要拿那个盒子?”林静夏忙问。 苏幕颔首,“我走了,你自个小心!” “是!”林静夏送了苏幕出去。 夜幕垂沉,周遭安静如斯。 苏幕的动作极快,几个落点便已经进了国公府,但凡来过一回的地方,她都能记着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薛宗越的院子。 虽说,薛宗越已经继承了整个国公府,但他还住在原来的小院里。 还没进门,苏幕便已经听到了低哑的咳嗽声,一旁的全子还在劝着喝药,主仆二人嘀嘀咕咕的,这个时辰还没睡,多半是有心事。 “小公爷?”苏幕站在后窗位置。 薛宗越欣喜若狂,“苏幕?你快进来,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来,全子,备茶!” “是!”全子赶紧行礼退下。 年修在后窗外站着,由着苏幕跳窗进去。 窗户刚刚合上,薛宗越止不住咳嗽着,但面上掩不住喜悦之色,“我就知道,你早晚得过来,所以夜里没敢睡,怕你来了……咳咳咳,我不知道!” “如今,该称你一声国公爷了!”苏幕躬身行礼。 薛宗越慌忙拦住她,“见外了不是?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了,如果你这般生疏,那我……有什么话,也不好再与你言说。苏幕,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拿我当外人。” “国公爷客气了。”苏幕依旧恭敬。 薛宗越示意苏幕坐下,全子进门奉茶。 “你去外头候着,别让人进来!”薛宗越吩咐。 全子颔首,毕恭毕敬的退出去,老老实实的在门外候着。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薛宗越面色苍白,端起杯盏的手,有些轻微的颤。许是担心在苏幕面前丢了颜面,他只能默默的放下杯盏,“我一直在等你!” 苏幕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也没有戳穿他,可见他中毒不浅,中毒的时日也不短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了风寒的?” “风寒?”薛宗越一怔,掩唇低咳着,“从你离开殷都之后,夜里吹了点风,一觉睡醒就这样了!吃了药,都不见好。” 苏幕沉眸,敢情是趁着她不在殷都的时候,对方才敢对薛宗越下手…… 第483章 药,继续煎,不喝 “伸手!”苏幕开口。 薛宗越显然一怔,俄而便回过神来,默默的伸出了手,“你会歧黄之术?” “我看看!”苏幕温凉的指尖,轻轻搭在了薛宗越的腕上,脉象沉实,内有诡象,这慢性剧毒委实厉害得紧。 见着苏幕,面色沉沉的收手,薛宗越一颗心瞬时提起。 “怎么了?”薛宗越低声问,“是我吃的药不对?还是说,我这风寒来势汹汹,不会是……是什么瘟疫之类吧?” 苏幕摇头,“把你吃的药,拿过来,药渣也要!” “好!”薛宗越颔首,转头冲着全子吩咐了一声,“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第779章 全子惯来跟着自家小公爷,当然晓得这事怕是不简单,要不然苏千户也不会这般神色,难道说,真的是小公爷的饮食汤药中,出了什么问题? 这全子的动作也快,不瞬便将没吃完的药包,还有今儿煎过的药渣取了回来,悉数摆在了桌案上。 “苏千户,都在这儿了!”全子忙道,“病,府里的大夫给瞧的,药,是奴才亲自去妙春堂抓。奴才也是担心路上有差错,所以绝对没有假手他人。” 苏幕点点头,年修快速拆开了所有的药包。 药渣被全子倒出,搁在碟子里,方便苏幕查验。 “爷!”年修将铜剔子递给苏幕。 一旁的薛宗越紧张至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是有人要对自己下手?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单纯的风寒,是有人蓄意为之? 再往深处想,薛宗越登时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有人,要、要要……要杀我?”薛宗越舌头都打结了。 苏幕没有吭声,仔仔细细的查找着药包里的药材,翻找着药渣里的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 烛火葳蕤,目不转睛。 薛宗越正要开口,却见着年修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便也讪讪的闭了嘴。 终于,苏幕停了下来。 “怎么了?”薛宗越终是憋不住了,低声开口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苏幕瞧着他,意味深长的叮嘱,“明儿用膳的时候,把所有的膳食……记住了,所有的,但凡是上了桌的,都悄悄的留下一些,让人送到苏宅去,明白吗?” “好!”薛宗越颔首,“那我这药,还吃吗?” 苏幕睨着他,半晌没开口。 “不吃了?”薛宗越低低的咳嗽两声。 苏幕深吸一口气,“药,继续煎,不喝,明白我的意思吗?” “继续煎药,但是煎好之后,不喝?”薛宗越木楞的重复了一遍。 苏幕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懂了!”薛宗越示意全子,将药包全部都包回去,然后将药渣子收拾干净,“那我这到底是风寒,还是中毒?” 若到了这地步,薛宗越还不明白,那真是死了也不冤。之前,他也算是经历过数次变故,到底是个明白人。 “好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苏幕如释重负。 薛宗越敛眸,“苏幕,我、我……算了,你跟我来,我跟你说件事。” 闻言,苏幕眉心微蹙。 薛宗越去的是自家老爹的书房,薛介已死,书房便空了出来,薛宗越原是个混不吝,哪儿用得着书房,但毕竟是父亲留下的,自然要好生看管。 进了书房,苏幕心神微震。 “怎么带我来这儿?”苏幕不解。 薛宗越摆摆手,年修和全子立在门外守着,仔细的合上房门。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薛宗越将墙上的画挪开,轻叩两声,当即弹出个暗格,然则这暗格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苏幕侧过脸看他,“这……” “盒子原本就藏在这里,还是我软磨硬泡,母亲才告诉我的。”薛宗越瞧着空空的暗格,“我打开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没有被撬过的痕迹,眼下这个书房还保持着,我第一次进来的样子。” 苏幕眉心紧蹙。 “我当时就让人封锁了书房,你且看看,有什么痕迹可寻?”薛宗越倒也不算笨,知道这事不能外扬,自己又搞不定,干脆封了书房等苏幕。 苏幕目色锐利的环顾四周…… 第484章 熟人所为 如薛宗越所说,这书房里的一切都没被人挪动过,也就是他们这会进来,才有所触碰,这小子虽然平素不着调,但是在这件事上,倒也办得极为妥当。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法子可行。”薛宗越解释,“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委实不知道,那么若想要探究,怕也只有靠你了!” 苏幕无奈的皱了一下眉,“关于自家事,你便这般不上心?” 终究是被宠大的孩子,来日被人卖了,估计还在帮人数钱。 “从小到大,我只管吃喝玩乐。”薛宗越挠挠头,“虽然父亲宠爱,母亲也一心想让我执掌国公府,可我这心里头压根就没想过,只想着混吃等死,反正我爹的产业分我些许,我便能后半生无忧,想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作甚?” 谁知道啊,一心求国公之位的兄长们,什么都没捞着,他这混不吝,完全不想往上凑的混小子,反而被推到了位置上。 这叫什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母亲那边……”苏幕开口。 薛宗越摇头,“我问过,母亲说她不曾进过书房,关于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一直说自个不知道,但我晓得,她多半是怕我有危险,所以死活不肯告诉我。” “这么说来,你母亲还是知道一些的。”苏幕道。 薛宗越想了想,“约莫,是吧!” 他也不敢肯定。 “得空,去你母亲那里探探口风,也唯有如此,才能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唯有知晓装了什么东西,方可推测出是何人盗走。”苏幕循循善诱。 薛宗越觉得有道理,转头咳嗽了两声,连连点头,“我明白!” 第780章 “你坐着别动,我四下看看。”苏幕环顾四周。 既然这儿没被人动过,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线索。 “好!”薛宗越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时不时的喝口水,瞧着苏幕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架子上,一对精致的和田玉马,描金的官窑瓷瓶,还有青玉砚,瞧着皆是价值不菲,可这些竟都入不了贼人的眼,反而是这画后的暗格,被人一扫而空。 窗台上,沾了灰。 窗棱上,沾了灰。 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连书房的大门,都是完好无损,即便是功夫再好,要想进入密室偷窃,也得费点手脚,不可能做到毫不留痕迹。 除非,监守自盗! 苏幕瞧着暗格边上细小的划痕,如同头发丝一般细致,隐隐带着些许色彩,浅淡的颜色,微微的红,应该是贼人打开暗格时太紧张,不慎刮了一下墙面所留下。 蓦地,外头传来了全子声音,“夫人!” 一声喊,惊得薛宗越当下站起身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颜姬打量着全子,转而环顾四周。 早在她进院子的瞬间,年修就已经闪入了暗中,隐没身形,悄然蛰伏。 “主子睡不着,想起了老国公爷,就跑这儿来了。”全子随便扯了慌搪塞着,“奴才不敢打扰,就在外头候着!” 颜姬凝眉,“越儿在里面?” “娘!”薛宗越打开房门。 颜姬瞧着站在门口的薛宗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满脸担虑的近前,“你的脸色这么还这样差?吃了这么多药都不见好,回头请旨,让太医来瞧瞧吧?” “娘莫忧,我只是因为府内事务太多,所以心力交瘁罢了!”薛宗越不想让母亲担心,“再加上父亲的事情,一直悬在我心头,我……” 颜姬叹口气,“刑部和东厂那边给的最后答案,娘这心里也不满意,可是越儿,人总该为自个活着,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你爹的事……兴许是命中注定,老天爷要来收债,你也别太伤心了!” “是!”薛宗越行礼。 颜姬上前,抚了抚儿子的容脸,“愈发的消瘦了,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真是不中用!” “奴才该死!”全子扑通跪地。 转角处,苏幕立在暗中,若有所思的瞧着颜姬的手,十指纤纤…… 第485章 沈指挥使,喜欢我这样吗? “爷?”年修低唤。 苏幕回过神来,“走!” 来过了,便也罢了。 出了国公府,苏幕立在墙外瞧了半晌,面色冷漠而沉静。 “爷,您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年修忙问。 苏幕敛眸,“这三夫人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好过了吧?” “自然!”年修颔首,“国公爷死了,小公爷继承了爵位,她既然是小公爷的生母,自然是母凭子贵,如今整个国公府都尊她一声夫人,这辈子算是彻底熬出头了。” 苏幕没说话,幽然转身离开。 回到苏宅,年修准备好了浴桶,便退出了房间。 苏幕合着眉眼,泡在浴桶里,想着在国公府见着听着的事儿,脑子里一遍遍的捋着思路,寻思着这盒子到底在谁的手里? 更关键的是,满殷都的人都知道,薛宗越不过是个草包,就算是继承了整个国公府,那也只是个继承爵位的草包,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要杀他。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屋内,苏幕心事重重。 屋外,年修瞪眼瞧着周南。 周南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转头瞧着自家爷,手脚麻利,且动作娴熟的从后窗翻入。 年修:“……” 完犊子了,爷在沐浴…… 苏幕察觉到了,后窗的动静,但这脚步声,何其熟悉,不是某个不要脸的东西,又是谁呢?也亏得是他,若是旁人,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水声哗然,一双手捻着帕子轻轻的替她搓背,动作算不得娴熟,但力道把握得不错,还算搓得舒服。 “国公府回来,有什么收获?”沈东湛问。 苏幕单手抵在桶沿上,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早前我与你提过,那个盒子……丢了!我怀疑是内贼,有可能便是薛宗越的母亲,国公府三夫人。” 颜姬? 沈东湛愣怔了一下,“有证据吗?” “若然有证据,今儿我就把盒子带回来了!”苏幕抿唇,“薛宗越中了毒,是慢性剧毒,我翻看了大夫给他开的药,将药材都记在了心里,回头让月白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沈东湛继续为她搓背,只瞧着她背上那深浅不一的疤痕,眸中神色愈发浓郁,那些年,她过得很苦,豁出命才能保住命,该是怎样的艰辛? “如果药没问题,那问题就出在饮食。”苏幕继续开口,“国公府现如今是三夫人当家,如果饮食出了问题,为什么只有薛宗越一人中毒?可是,你知道吗?我始终不敢把人性想象得太过险恶,虎毒不食子,不是吗?” 沈东湛笑了笑,蹲在浴桶边上,瞧着她搁在桶沿上的胳膊,帕子沾水,慢慢搓揉,眼睛里浮光流彩,带了几分难掩的情,欲。 “虎毒不食子,那是常理,但也有偏离常理的时候。”沈东湛道,“不过,这件事既然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妄下结论。” 第781章 苏幕点点头,揉着脖颈,“我有些乏了!” “愿意为苏千户效力!”音落瞬间,沈东湛骤然弯腰,将她从水里捞起。 苏幕心下一惊,屏风上的纱衣已经轻飘飘的落在了她身上,覆了那一层凉意。 “沈东湛?”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捏起沈东湛的下颚,苏幕凑近了他,瞧着这张俊俏非凡的容脸,幽幽的勾唇邪笑,“你是不是又在外头,给我惹了什么风,流,债啊?” 沈东湛将她放在床榻上,还来不及开口。 苏幕一个侧翻,便已经滚到了床内壁,单手抵着下颚,眼角眉梢微挑,就这么媚眼如丝的睨着他,活脱脱魅人的妖孽。 “你听说了什么?”沈东湛皱眉瞧她。 纤细的胳膊,轻轻搭在腰间,轻纱微笼,将她这身段衬得何其婀娜曼妙,合着她那眉眼间的妖冶之色,惹得沈东湛心火难耐。 初尝滋味的毛头小子,哪里受得了如此这般,面上再平静,心里早已…… “沈指挥使,喜欢我这样吗?” 第486章 扒了你的皮 沈东湛,喜欢! 可他总觉得,这妖精不是在勾他,是想惩罚他,也不知道她听说了什么? 想了想,沈东湛猫着腰,胳膊抵在了床褥上,凑近了她,近距离的瞧着她,“苏千户今夜如此热情,定是想要了,要怎么折磨我?” “沈指挥使颇有自知之明。”苏幕捏起他的下颚,慢悠悠的靠近,朱唇在距离他薄唇毫厘之距时,停了下来,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他的唇上。 沈东湛皱眉,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幕?”他唤着她的名字。 苏幕忽然一张嘴,便咬住了他的唇。 沈东湛:“……” 直到唇齿间弥漫开血腥滋味,苏幕才慢悠悠的放开他,坐直了靠在床壁上,“沈东湛,你的老相好要来找你了,你还不去迎一迎?跑我这儿来,替我搓背,你也不觉得心虚?” “唉!”沈东湛叹口气,伸手抚过唇瓣,瞧着指尖的那一点殷红,略显无奈的皱了皱眉,“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苏幕拢了拢身上的薄纱,眼神凉飕飕的剜着他,虽然这事怪不了他,只能说是沈丘造的孽,但这孽毕竟是落在他身上,他就该好生处理才是。 “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一次,来的可不是沐柠,而是你姨母和姨夫。”苏幕轻哼两声,“两座大山加一处,你到底是晚辈。” 沈东湛坐在了她身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苏幕也没有拒绝,刀头舔血这么多年,她不是矫情的人,没有小女子的矫揉造作,想得比谁都通透,“我孑然一身多年,但我能理解,亲情在生命里的重要。” 宛若顾西辞之于她,若是哪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是愿意为了顾西辞,豁出命去的! “晚辈又如何?”沈东湛瞧着伏在自己膝上的人儿,指尖轻柔的从她眉眼间掠过,“我是爹娘养大的,不是他们养大的,欠的是养育之恩,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当年这场婚事,我从未应过,谁又来还我公道?” 苏幕轻笑了一声,“你就不怕你娘……” “娘想得比我通透,她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沈东湛在她面上轻啄了一口,“爹娘都见过了,我娘对你很是中意。怎么,苏千户早已是我的人,如今还想抵赖不认账?你若是敢始乱终弃,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苏幕一怔,这话是她曾经威吓他的,如今倒是被他反威吓。 “沈东湛,你别蹬鼻子上脸!”苏幕轻哼两声。 沈东湛勾唇,突然欺身将她压,下,鼻尖轻嗅着属于她的淡雅清香,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苏千户错了,我这不是蹬鼻子上脸。”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尾音拖长,媚眼如丝,“嗯?” 沈东湛俯首,嘴唇贴在她耳畔,音色磁重而低沉,“扒了你的皮!” 苏幕兀的笑了。 头一回,苏幕倒也没觉得什么,饮食男女,不过是寻常之事。 可到了第二回 ,苏幕便有些吃不消了,这厮也不知夜里吃了什么,就像是军士上了战场,越战越勇,以至于到了最后,崩溃的是苏幕。 她倒是想抵他,奈何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了,嗓子里的声音,低低哑哑的,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是呼吸呢?还是呼唤? “沈、沈东湛……” 沈东湛抱紧了她,“叫夫君。” “夫、夫君……” 谁知这一喊,愈发的一发不可收拾。 沉沉睡去之前,苏幕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骗子! 苏幕睡得沉,这两日在哈沙王子身边伺候着,她是浑然不敢大意,是以一直精神紧绷,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沈东湛陪着她好一阵,直到天快亮了,这才起身离开。 外头,周南正在打盹,见着人出来,赶紧站起身来,“爷?” “走!”沈东湛压着脚步声,转头望着年修,“小心伺候着。” 年修颔首,“放心。” 第487章 东湛兄,不对劲? 回到沈府,沈东湛精神抖擞的更衣。 周南才敢开口,“爷,已经让人去拦了,怕就怕拦不住他们,毕竟咱也不好下毒手,这嚷嚷起来委实有些麻烦。” 第782章 何止是麻烦,闹不好齐侯府还得落一个六亲不认的骂名! “若是把人丢边关去,倒也可信,就是这山高路远的,要是这老两口弄出点什么事儿来,出点什么意外,又或者落在别人的手里,都是麻烦。”周南取了外衣,与沈东湛覆上,“眼下是进退两难,除非是夫人和侯爷在,否则您怕是……” 如苏幕所言,一个晚辈怎能造次? 沈东湛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但凡他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这桩事就会被无限放大,不管是栾胜还是其他人那里,都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儿。 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把这钉子给拔下来?! “你说……都会有谁,紧盯着这件事不放?”沈东湛幽幽的开口。 这问题算是把周南给问着了,锦衣卫树敌众多,心里没点数? 不过,既然沈东湛问了,周南就得老老实实的想清楚,“东厂是首敌,尤其是栾胜那老阉狗。其次是雍王和睿王,东宫那头……保不齐也有这样的心思。” “就连皇上……”周南犹豫了一下,这话说得,似乎就没好人了! 沈东湛沉着脸,神情淡漠。 “爷?”周南低低的唤了声,“您跟苏千户这条路,不好走。”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不好走,我就背着她走。” 周南:“……” 更衣洗漱完毕,沈东湛便出了沈府。 面馆里。 叶寄北等在角落里,见着沈东湛进来,当下招了招手。 “这一大早的,有什么急事?”叶寄北忙问。 上回国公府的案子,因着水生的“归案”而落下帷幕,否则刑部的人哪儿能这般悠哉,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水生是在东厂大牢“丢”的,到了栾胜这儿自然三言两语便遮掩了过去。 如此,国公府一案落幕。 对外宣称,盗窃不成所以心生歹意,至于内情如何,谁也不敢多问?连皇帝都点了头,让这案子匆匆了结,满朝文武谁敢多说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沈东湛坐定,兀自倒了杯水。 叶寄北满脸鄙夷,“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沈指挥使是什么人,我这心里明白着呢!你不找我便罢,一找我准没好事!” 周南在旁暗自窃笑,叶寄北都“吓”出经验来了。 “说吧,什么事?”叶寄北一招呼。 伙计赶紧上了早饭,然后麻溜的退下。 叶寄北搅拌着碗里的米粥,见着沈东湛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这心里愈发的没底,“诶,不会是为了国公府的案子吧?皇上早就点头结案,你可别再给我惹麻烦,这事儿不好查,闹不好我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就这样就这样,完了啊!” “我离开殷都这段时间,有没有谁接触过国公府?”沈东湛喝一口碗里的米粥,拿起筷子夹了点小菜佐着。 叶寄北皱了皱眉,“这话问得有意思?你们走了之后,国公府案子就结了,谁还会去接触国公府?没了薛介,这国公府就是个空壳子,小公爷薛宗越就是个草包,满朝文武、殷都里的王公子弟,哪个瞧得上他?” 说着,他咬了一口馒头,心里忽然怔了怔。 “东湛兄,你为何忽然对国公府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早前叶寄北就瞧着,沈东湛和苏幕之间有点那、那啥,现如今沈东湛又追问国公府的事情。 叶寄北仔细想了想,薛宗越这混不吝的东西,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这皮囊确实不错,生得还算俊俏,倒是都随了他母亲。 下一刻,叶寄北骤然挑眉,眼神怪异的盯着沈东湛,上下这么一打量,默默的端着粥碗,往边上挪了挪。 沈东湛:“??” 周南:“??” 第488章 不能太委屈自己 “你干什么?”沈东湛最是嫌弃,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书生,满嘴的仁义道德,实则满肚子坏水和歪心思,明面上还得装得一本正经,“收起你那些歪心思。” 叶寄北被看穿,面上一阵窘迫,“我就是觉得,老祖宗说得对,你该成亲了,这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久了,免不得会生出点毛病来,你要是实在不想成亲,那咱也可以放松放松,比如说这庭芳楼的姑娘就挺好的,你……” 沈东湛一记眼刀子,就让叶寄北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得,周南明白了。 这叶公子还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想的都是腌臜事?难不成以为他家爷此前狎戏阉人,如今好断袖之癖,瞧上了薛宗越那个草包? “那个……”叶寄北揉揉鼻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人活一世不容易,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沈东湛目色阴鸷,“再胡言乱语,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喉间一紧,叶寄北旋即低头喝着粥,不说了不说了! “如实回答!”沈东湛音色低沉,带着几分威势。 叶寄北当下坐直了身子,慎慎的瞧着他,好像生气了? “你与苏幕被调拨南都之后,殷都城内一直安静如常,没有任何异常,也不曾发生过什么怪异之事。”叶寄北如实回答,“怎么,你是怀疑有什么势力,在殷都城内活动?” 沈东湛这话听得多了,底下人也是这么说的,没什么异常。 可若没什么异常,薛宗越为何中毒? 第783章 盒子,为何不翼而飞? 若说盒子是监守自盗,那么中毒……总不可能是苦肉计吧?就薛宗越那个怂包猪脑子,想不了这么周全。 “你……”叶寄北默默的端着粥碗挪回来,“发现了什么?有人对付国公府?怎么,杀了一个国公爷还不够,再杀第二个?这可是国公府最后一根苗。” 若是杀了薛宗越,整个国公府就算是灭了门! “哎呦喂,这可是多大的血海深仇,如此追着不放?”叶寄北嚼着嘴里的小菜,心里狐疑,到底是什么人,三番四次的要对国公府下手? 沈东湛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对薛宗越下手? “留意着。”沈东湛神容严肃,“殷都城内,除了明面上的几股势力,可能还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 叶寄北敛了玩世不恭之色,郑重其事的点头,沈东湛不开玩笑,他能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 待沈东湛走了,叶寄北还坐在原位发愣。 “寄北兄?”身后一声喊。 叶寄北当下回过神,“哟,简鞍兄?” 简鞍笑盈盈的走过来,“我还想着待会去你府上找你,没成想半道见着沈指挥使,他说你在这儿,我便过来了。” “吃过了吗?”叶寄北问。 简鞍颔首,当即坐了下来,“吃过了!” “寻我何事?”叶寄北放下筷子。 简鞍从底下人手里,接过两个盒子,“我刚入手一批新茶,你是好茶之人,怎么能少得了你呢?我可是亲自尝过了才敢拿给你,茶香甚是怡人,滋味甚好,绝对是南都来的新货,正宗而地道,一准错不了。” “南都来的新货?”叶寄北顿了顿,“这殷都城内的茶庄,可是很少去南都进茶,毕竟那边跟殷都这边不睦,顾家控制茶、盐、铁,茶商觉得麻烦,没有点关系还真是不敢轻易去南都,简鞍兄,你这茶谁家的?” 简鞍笑了笑,“这不知道了吧?温家茶庄!” “温家茶庄?”叶寄北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快关张了吗?怎么,又活了?” 简鞍坐直了身子,温声解释,“此前是块关张了,不过后来……来了温家的少东家,这茶庄的生意居然又活了起来,就这两包茶,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少东家?”叶寄北瞧着桌案上的茶叶包,兀自摸着下颚出神,“居然还有人不嫌麻烦,去南都?他叫什么名字?” “温家少东家——温驰!” 第489章 等着看沈家的笑话 叶寄北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若换做平时,倒也不会往心里去,不过是个茶庄的少东家,士农工商,说到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罢了。 但是不久之前,沈东湛提了这么一句,叶寄北看谁都跟看贼似的。 “寄北兄?怎么了?”简鞍问。 叶寄北醒过神来,“我倒是没听过这号人物,心里有些好奇,要不改日你带我去?” “没问题!”简鞍笑道。 叶寄北裹了裹后槽牙,凡是陌生者,皆该会一会。 今儿,沈东湛出了城。 他原本想着,把人拦在城外,谁去拦着都不合适,毕竟这是母亲的娘家人。 可谁曾想,有人比他快一步。 “栾督主?”沈东湛坐在马背上,瞧着同样策马出城的栾胜。 周南心头咯噔一声,坏了,老阉狗肯定要使坏! “沈指挥使这是要去接人?”栾胜今儿一身便装,若非人人皆知他是个太监,谁又能想到,这般精神烁烁,身形保持得如健硕的……竟是个残缺之人。 沈东湛脑袋一撇,“同路?” “出来走走。”栾胜瞧着这小子一副欠揍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闷气憋在胸腔里,唇角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沈东湛还不知道,这老小子想干什么呢? 想看他出糗? 想把这事闹大? “南疆使团还在城内,栾督主独自出来走走,也不怕皇上怪罪?”沈东湛勾唇,“难不成栾督主以为,有苏千户榜着哈沙王子,便是万无一失了?如此信任,也不怕……” 栾胜目色阴鸷的盯着他,“沈指挥使什么时候、学了这般下三滥的勾当,挑拨离间那是妇人的行径,有失你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 “栾督主,你什么时候也计较起身份来了?”沈东湛瞧着他这副样子,想起他此前做的那些事,不由的勾了一下唇角,“你做的事儿,有失身份的……还少吗?” 栾胜紧了紧手中缰绳,记得当时审了那些五毒门的腌臜东西,他们提及……当时跟苏幕一起在镇上的,还有一个男子。 当时抓的都是一些小喽啰,那些稍微有些头面的都未能生擒,负隅顽抗至死,所以栾胜也问不出什么,且镇子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栾胜上下打量着沈东湛,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敢置信的想法,就这么凉凉的望着沈东湛,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爷,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周南凑近了低声问,“是被咱们当场逮个正着,所以恼羞成怒了?”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哦,也是,东厂脸皮堪比铜墙铁壁,怎么可能恼羞成怒?”周南自问自答,“那他这是犯的哪门子邪火?” 第784章 沈东湛面不改色,曦光洒落周身,身形笔直如清风朗月般,淡然自若,“先走一步!” 栾胜没吭声,瞧着沈东湛策马而去的背影。 尘烟扬起,少年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想当年,他也有过这样的恣意。 可是,后来…… “督主?”奈风轻唤,“还去吗?” 栾胜回过神,“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他若有勇气接回来,那杂家就等着,看这小子有多大的本事?那丫头已经是个废人,若这样还能坐上齐侯府世子妃的位置,沈东湛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连带着齐侯沈丘的脸面,一起丢个干净。” 闹吧,闹才好! 锦衣卫不得安生,东厂的地位就更稳固,尤其是现在,皇帝病情反复,来日不管是哪个皇子登位,东厂或者锦衣卫,都会有一方得势。 眼下,东厂和锦衣卫势均力敌,对栾胜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必,是不敢带回来的。”奈风道。 栾胜低哼,“你以为他不想带回来,便带不回来了?有人比他更着急,等着看齐侯府的笑话!” “您是说……”奈风皱了皱眉。 栾胜勒着马缰,一声低呵,“自家人对付自家人,够他喝一壶的!” 第490章 老熟人 当然,栾胜这话也不算是危言耸听,事实诚然如此。 沐家原就是小门小户的商贾之家,蝇营狗苟的,靠着两家小铺子营生,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身份地位,得益于沐飞花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谋了齐侯府这般家业。 若是真的论起门当户对,沐家还真是配不上。 如栾胜所料,有人比沈东湛更着急。 不过,沈东湛倒是真的、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这张容脸。 “顾东朝?”沈东湛坐在马背上,冷眼睨着站在客栈院中的顾东朝,“你居然来了殷都?” 顾东朝早前从南都失踪,众人遍寻不着,苏幕和顾西辞曾推断,这顾东朝别是跟着雍王李琛,去了殷都吧? 如今,倒是一语成谶。 “没有通知沈指挥使,擅自来了殷都,是顾某的不是。”顾东朝冷笑两声,“在下,现在替雍王殿下办事,沈指挥使若是想把我赶出去,怕得先问问雍王殿下答不答应?” 沈东湛轻嗤,“我没这等闲工夫,将心思放你身上,顾大公子多虑了!” 语罢,沈东湛大步流星的进门,连个眼神都懒得落在顾东朝身上。 顾东朝咬着牙,“简直是混账!” 小奴才福春,是后来得了信,偷摸着跟来殷都的,这点,顾东朝还是有点警觉性,觉得自个的奴才用得顺手。 “公子,沈指挥使火急火燎的,说明屋子里的人,对他很是重要!”福春赶紧提了个醒,“您别光顾着生气,忘了雍王殿下的差事。” 要不怎么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这是到底不是南都,顾东朝来了这儿,就得仰人鼻息,靠着雍王府的庇护过活。 “你说得对!”顾东朝忍了这口气,抬步就往内走。 谁知…… “站住!”周南趾高气扬的站在那里,“没有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这个客栈今儿不接待外人,请顾大公子往院子里走走,这里面……您就别进来了,免得咱们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就磕着您这千金之躯!” 周南字字嘲讽,句句不屑。 这可是殷都,他才不怕什么顾家的人! “你这狗奴才!”顾东朝切齿。 周南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不由的裹了裹后槽牙,怀中抱剑,冷飕飕的瞥着顾东朝,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态,“咱就算是奴才,那也是锦衣卫的奴才,雍王殿下的手还伸不到锦衣卫这儿,你先回去多吃两口草,等你够分量了,再来咱这儿狐假虎威不迟!” “你!”顾东朝愤然。 他刚要上去,周遭忽然“哗啦”巨响。 锦衣卫悉数拔剑,剑尖齐刷刷的对准了顾东朝等人。 放眼望去,整整齐齐,皆面无表情。 “想试试?”周南漫不经心的问,“要不,手底下过两招?听闻顾家的儿郎,各个都是身怀武艺,想必顾大公子武艺高强,十个八个的一起上,应该没问题!” 顾东朝骇然咽了口口水。 十个八个? 这可是锦衣卫,沈东湛的亲随。 一人一刀,就能把他剁成肉酱。 “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福春忙道。 顾东朝面上挂不住,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虽然不相信,锦衣卫会真的对他下手,但瞧着眼前这阵势,他这心里头还是有些惊惧的。 自己是只身来了殷都,若是跟沈东湛硬碰硬,显然讨不了便宜,还会吃大亏…… “好!”顾东朝咬着牙,“这次,我就放过你们!” 周南扯了扯唇角,这到底是谁放过谁? “白费了雍王殿下一番好意!”顾东朝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方向退去,“等我回了雍王殿下,要你们好看!” 周南咂吧着嘴,“怎么个好看?给咱们脸上,画一幅泼墨山水?瞧您顾大公子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怕是连笔杆子都不知道怎么握吧?” “岂有此理!”顾东朝气得七窍生烟,“你别欺人太甚!” 周南摆摆手,冲着周边众锦衣卫皱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顾大公子……请出去!” 第785章 下一刻,客栈外骤然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啊……” 第491章 道德绑架 沈东湛站在客栈的走廊里,不由的皱了皱眉,周南这小子的玩兴,又上来了…… 客房内。 有人焦灼的等着沈东湛推门,可沈东湛呢?站在房门口半晌,他就是不想进去,宁可盯着门板,也好过对着那两张脸。 下一刻,房门骤然打开。 一男子立在房内,见着沈东湛的瞬间,眼神发光发亮,当下扯了唇角,冲着沈东湛笑道,“是世子啊?快进来,快进来!念儿,快看是谁来了?” 说着,他便将沈东湛往屋内领。 沈东湛刚进门,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咳嗽声。 沐飞念身子不大好,与沐飞花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 一个力拔山河,乱军之中可取敌将首级。 “姨母!”沈东湛行礼。 毕竟是长辈,而且母亲也就这么一位姐妹,再无旁人。 “湛儿,不必多礼,走近些,让姨母看看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沐飞念面色苍白的靠在床柱处,身上笼着淡淡的药味,能从华云洲赶到这儿,颠沛流离的,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沈东湛往前走了两步,近至床前,“姨母身子不好,为何长途跋涉来此?若不是底下人通知,我还不知道您来了殷都。” “阿晋,你还愣着作甚?赶紧给湛儿沏杯茶过来。”沐飞念似乎是有意在转移话题。 沈东湛心知肚明,但他们不提,他就绝对不会先开口。 “好!”江晋赶紧去沏茶。 说起来,沈东湛对他们并不亲。 从小到大,也就逢年过节,在他们来齐侯府见沐柠的时候,会见上两次,其他时候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 “不必了!”沈东湛淡漠的开口,“我来这儿,不是来喝茶的。” 闻言,江晋和沐飞念各自一僵。 江晋徐徐回到床边,冲着沐飞念使了个眼色。 “湛儿。”沐飞念开口,“我们来这儿,也不是来为难你的,只是柠儿的事……柠儿失踪了,你可知道?” 沈东湛没吭声。 “你也知道,柠儿是我们的心头肉,是你父亲指定的世子妃人选,若非如此,我们怎舍得将柠儿寄养在齐侯府?不就是想让你们生出点,青梅竹马的情意吗?”沐飞念又是一番咳嗽,面色乍青乍白得厉害。 江晋两手合拢在身前,一副心痛至极的神色,“从小到大,我们都觉得亏欠柠儿甚多,可只要一想到,她来日做了齐侯府的世子妃,能一生顺遂,咱们这当爹娘的,便也满足了。可谁曾想,竟还会出了这档子事。” “柠儿生死不明,湛儿你又在殷都当值,数年来压根不回华云洲,只好来殷都找你。你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想必只要动用锦衣卫的力量,一定可以找到柠儿。”沐飞念音色哀求,带着几分哭腔,“湛儿,你就看在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份上,把她找回来吧!” 沈东湛瞧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夫唱妇随,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们哪是要他把人找回来,分明是暗示着,让他娶沐柠为妻、为世子妃。 “周南把人送回去的时候,姨母和姨夫没听到他说什么吗?”沈东湛问。 沐飞念和江晋对视了一眼,当场哑然。 “那便是我的意思,是我的原话。”沈东湛继续道,“我先让人把你们送回华云洲,你们回家好生等着,等我找到沐柠就把她送回去。” 江晋急了,“你们这算是娃娃亲,乃是老侯爷亲口应允,怎么能出尔反尔,说退就退?这要是传出去,让柠儿怎么做人?让旁人这么看待我沐家?” 话音刚落,沈东湛狠狠一记眼刀子剜向他。 江晋当下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柠儿非你不嫁,她是绝对不会答应,就这么回了华云洲。”沐飞念换了个方式,“你就算送回去了,她还是会跟着你跑啊!我们这当爹娘的,哪里经得这般折腾?湛儿,看在你母亲的份上……” 沈东湛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锦衣卫最不缺的就是马夫,一趟不够就送第二趟,有本事她就跑一辈子!” 屋内,登时死气沉沉。 第492章 不如自己拿捏 沈东湛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们自然也无法,再装傻充愣。 “柠儿若不是因为你,何至于落得身残的下场?” 江晋原形毕露,鼓着一口气梗着脖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不说别的,只这一点,你就得对柠儿负责!她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去殷都找你,却被人伤害至此,你倒好,身为齐侯府世子,锦衣卫都指挥使,竟是全然不管,直接将她送回华云洲,此等始乱终弃之行,简直是令人不齿!” 沈东湛瞧着他说得唾沫横飞的样子,微微眯起了眸,面色愈发沉冷。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触怒了沈东湛,江晋默默的闭了嘴。 “我尊你一声姨夫,是看在姨母的面上,沐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沈东湛很清楚,自己这个姨夫是个什么东西? 当年穷困潦倒,入了沐家为奴,后来花言巧语的哄着沐飞念,最后先斩后奏的,让沐飞念怀上了孩子。 第786章 沐家二老没法子,若是传出去,颜面无存,而自家闺女也无法再许旁人,干脆就招赘了这穷小子。 谁知这江晋是个不安生的,入了沐家之后便如同翻身做主了一般,对着底下人颐指气使的。 奈何沐飞念身子不好,尤其是生下沐柠之后,沐飞念更是参汤不离口,时常缠绵病榻。内里什么都说不上话,什么都听江晋的,生怕因为自己身子不好,让他跑了似的。 沐家二老原本不怎么待见长女,极是宝贝这体弱的小女儿,可如今却因着这入赘的女婿,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要不是后来,沐飞花成了齐侯府的侯爷夫人,对江晋有所威慑,让他敛了这作天作地的性子,明面上也不敢再过分。 “我好歹也是沐家的一份子。”江晋转头望着沐飞念。 被他眼神这么一瞪,沐飞念当下开口,“湛儿,他到底是你姨夫,你怎么能……” “姨母!”沈东湛冷冰冰的开口,官服在身,气势摄人,“你是娘的妹妹,所以我尊你一声姨母,他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华云洲干的那些好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自诩齐侯府的姻亲,在外头招摇撞骗!” 江晋这些年在华云洲,也算是万人捧,就是仗着齐侯府的姻亲缘故,可现在被一个后生晚辈这么戳脊梁骨,他这老脸自然是挂不住,“什么叫招摇撞骗,这原就是你爹沈丘,亲口答应的婚事!说句实话,你沈东湛见着我,理该尊我一声岳父!” “你担得起吗?”沈东湛目光阴鸷,周身冷戾,“若你非要如此恬不知耻,那我倒是可以回华云洲一趟,将那些苦主都叫到一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做下的那些事自个担着!” 江晋到底是做贼心虚,面色瞬白。 “湛儿?”沐飞念急忙开口,“你姨夫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性子着急,所以口不择言,你莫往心里去!我们来这儿,主要是想找到柠儿,这丫头肯定是来找你了,可这殷都……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靠你了呀!” 沈东湛能横眉冷对江晋,但对沐飞念,到底有些不忍心。 尤其是沐飞念的容貌,与沐飞花有七分相似,沈东湛瞧着她就想到母亲,母亲处处为自己着想,沈东湛亏欠她的太多,便只能忍了这口气。 这毕竟是娘,唯一的妹妹。 “对啊对啊!”江晋当即赔笑,“你也看到了,你姨母身子不好,这附近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想来要进了殷都才能好好静养,你看……” 沈东湛瞧着眼前的沐飞念,面无血色,眸无精光,瞧着像是随时都会厥过去,诚然是病得不轻,若是将她丢在这里放任不管,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我会让人,送你们进城。”沈东湛拂袖而去。 与其落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自己拿捏着…… 江晋松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睨了沐飞念一眼。 沐飞念止不住咳嗽,“我、我的药……” 第493章 来看看你 锦衣卫再进来的时候,沐飞念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极是默契的上前,背起了沐飞念便出了房间,上了马车,有锦衣卫专门护送,殷都城内外,谁敢造次?! “爷,真的把人带回去?”周南策马,与沈东湛并肩而行。 沈东湛睨一眼身后的马车,“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只怕苏千户那头,会不高兴……”周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的面色愈沉,终是不耐烦的策马疾驰而去。 见着不远处的尘烟,江晋的脸色愈发难看,“你们沈指挥使不是来接我们的吗?怎么自己就走了呢?这像什么话?” “爷公务繁忙,你无官无职,于锦衣卫亦没有任何贡献,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若是误了公务,你担当得起?皇上面前,你敢担待吗?”底下人浑然不客气,“呵,倒是忘了,你怕是连皇上都没见过吧?想来也是,乡野村夫,哪儿有资格觐见皇上!” 周大人说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跟这男人客气,对那个女的温和些便罢了! 既是周大人说的,那多半也是自家爷的意思。 “你!”江晋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说点什么,可瞧着周遭都是林子,底下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肯定是因为沈东湛交代了什么。 想了想,还是罢了,万一在这里剁了他,在林中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埋了,那他岂非死得太冤?别看沈东湛话不多,瞧着像是很能忍的样子,但江晋心里清楚,这小子蔫坏蔫坏的,什么事都干得出! 见他闭了嘴,底下人掀了唇角,满是嘲讽的冷笑。 周大人所言果然极是,这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 沈东湛率先回了城,进了沈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给苏幕送了消息,这事还是得让她自个来处置。 顾东朝在殷都雍王府,想必会对顾西辞不利! 苏幕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如意馆的小厨房里,查看今儿的食材,以防某些人错了主意,在这里动手脚。 “顾东朝?”苏幕侧过脸看着年修。 年修点头,“人在雍王府,且大言不惭的说是为雍王殿下办差,想要劫走沐家夫妻。周南还说,沐柠可能在城内,但具体在哪,尚未可知。” “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可见男人长得太俊也不好!”苏幕叹口气,“都说红颜祸水,男人何尝不是祸根?” 第787章 年修无奈的笑笑,“爷,那这事……” “放消息去南都,让顾西辞小心,得防着顾东朝这草包东西,蠢到把自家都给卖了,还帮着雍王数钱!”掌心摩挲着剑柄,苏幕的脑子里,浮现出沐柠的容脸。 瞧着柔弱至极,没想到竟是个硬茬?! 躲起来了? “是!”年修颔首,“爷,要帮着找吗?”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小妮子瞧着没本事,可这股拗劲儿,容易坏事!” “明白!”年修抬步就走。 食材都没什么问题,苏幕缓步走出了小厨房,骤见着院中立着一人,不由的心神一震。 “太子殿下!”苏幕行礼。 李璟疾步上前,笑盈盈的搀起她,“今晚宫中设宴,本宫是来宣旨的,听闻你在这里,所以特意来看看你。自打你去了南都,本宫这心里便一直惦念着,你进宫也不知道来东宫一趟。” “多谢太子殿下挂念,奴才奉命伺候南疆使团,实在是分身乏术,未能去东宫给殿下请安,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苏幕抽回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璟手上一空,面上悬起浮起不悦之色。 然则,还不等他上前,身后便传来了哈沙王子的笑声。 “太子殿下怎么在这呢?苏千户,烦劳去沏茶,咱们这些南疆来客,不太懂得你们的茶道。” 闻言,苏幕心头一松,当即揖礼,“奴才这就去!” 李璟蹙眉。 第494章 我没救了? “太子殿下亲自来这一趟,哈沙心中甚是感激。”哈沙王子笑道,“你们如此礼待,咱们都会记在心里。” 前方已经没了苏幕的身影,李璟不得不收回视线,冲着哈沙王子点点头,摆出了一朝太子该有的架势,“这是本宫应该做的事,远来便是客,何况还是贵客,岂敢怠慢!” “这边请!”哈沙王子做了个请的收拾。 李璟笑着走在他身侧,“哈沙王子觉得今日父皇与您商定的议和之事,可否妥当?远道而来,想必也是有心促成,双方各退一步也无不可,对于双方的百姓而言,安居乐业,才是民心所向。”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我等前来,就是冲着太平盛世而来。”哈沙王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南疆有不少主战之人,在我离开南疆之前,还在试图让父王答应,与你们开战。” 李璟的笑,凝在唇边。 “战,非我所愿,亦非百姓所愿。”哈沙王子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得尽快落实,若是在大夏耽搁久了,只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李璟敛眸,似乎是盘算着什么。 须臾,他郑重其事的点头。 花厅内,苏幕奉茶。 李璟和哈沙王子相谈甚欢,毕竟都是皇家子弟,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苏千户若是没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哈沙王子意味深长的开口,“我与你们的太子殿下,还有要事相商。” 苏幕求之不得,当下行礼,“奴才告退!” 出了花厅,年修快速迎上。 “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年修不解。 往常太子殿下,恨不能把他家爷黏在身上,今儿怎么放过了? “哈沙王子替我解围。”苏幕瞧出来了,哈沙王子是故意的。 年修愣了愣,“这么好心?” “今晚宫宴,估计会热闹得很,到时候咱们可以趁着喧闹,走走神。”苏幕缓步往外走。 年修紧跟在后,“这倒是,宫里人多,偶尔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想必沈指挥使也会进宫。” “嗯!”苏幕低低的应声。 有哈沙王子在,直到李璟走的时候,他也没能找到机会和苏幕独处。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你很是不同。”哈沙望着站在如意馆门前,瞧着李璟的仪仗渐行渐远,这才转头望着苏幕,意味深长的笑着。 苏幕弓身作礼,“哈沙王子多虑了,苏幕是奴才,太子殿下是主子,主仆有别。” “不过,我也瞧出来了,你不喜欢跟他独处。”哈沙王子笑道,“你宁可跟沈指挥使对着干,也不喜欢被太子殿下护着,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很难讲。” 语罢,还不待苏幕回应,哈沙王子已经含笑转身。 苏幕立在那里,眸色沉沉。 “爷,他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年修心惊。 苏幕沉默,不语。 好像,是瞧出来了什么? 回看天色,时辰还早,距离宫宴还有一些时间。 ………… 四时坊。 林静夏瞧着眼前的薛宗越,心里无数次的冒出“干脆毒死他得了”的想法,若不是公子不允,此刻真的是极好的机会。 见着眼前的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薛宗越有些脊背发凉。 “怎么了?我这是没救了?” 林静夏裹了裹后槽牙,瞧了一眼手边的针包…… 第495章 疼死爷了 “倒也不是没救了,只是所需费时,国公爷怕是要吃点苦头!”林静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眼瞧着薛宗越。 薛宗越愈发着急,她就愈发得意,想到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吃尽苦头,想到江家之事,她就恨薛家,恨得咬牙切齿。 第788章 “什么苦头?”薛宗越眼下身居国公爷的位置,虽然不似早些年顽劣,沉稳了不少,但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 林静夏慢条斯理的拿起针包,“解毒的汤药,我倒是开得容易,但是这排毒可不是寻常简单之事,非吃吃药就能好的。” “这这这……”薛宗越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娇生惯养如他,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瞧着那锐利的针尖尖儿,薛宗越差点没蹦跶起来,整张脸都青了。 “国公爷若是吃不了这苦头,那就趁早离开吧!”林静夏捋着袖子起身。 见状,薛宗越急了,吃苦头总比死好吧?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吃苦就吃苦罢!”薛宗越终是下定决心。 林静夏报之一笑,瞧了身边的小童一眼,“去准备一下。” “是!”小童会意,快速离开。 不多时,薛宗越便伏在了雅阁的床榻上,整个人紧张而局促到了极点。 全子在旁提着心,“林大夫,会不会有问题?” “要不你来?要不我来!”林静夏将针包搁在床边,“总归有一人要动手。” 全子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哪儿会什么针灸之术?既然不会,那只好讪讪的闭了嘴,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薛宗越倒是没觉得什么,疼痛是有一点,但也不是太疼,尚在能忍耐的范围之内,是以没有任何的异议。 就在全子也觉得,林静夏之前是夸大其词了,没那么疼痛时,画风逐渐改变…… 小童们在楼下听着,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雅间里,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尽管如此,全子也没敢拦着,毕竟是为了自己国公爷的性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爷,您撑着点,撑着点,很快就好了……” “哎呦我的娘诶,疼死爷了……轻点,林大夫,轻点……啊啊啊啊……” 林静夏下手,可真是半点都没手软,哪儿疼往哪儿扎,她原就是医术精湛的大夫,这么做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可既不伤他性命,又能让自己痛快,顺带给他排排毒,简直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折腾到了最后,薛宗越连哭喊的气力都没了,取针之后便伏在了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打紧,让他歇会。”林静夏就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出了门,她还是尽了医家的本分,让底下人给煎了药。 “林大夫,他真的中毒了?”小药童低声问。 林静夏点点头,“是。” “可见,高高在上也不见得是好事,爬得好死得快!”小药童小声嘀咕着。 正说着话呢,伙计从后院跑来,“林大夫,苏宅来人了!” 闻言,林静夏赶紧擦了手,“你们留心着楼上,我去去就回!” “是!”众人颔首。 来的是李忠,这会人已经进了后门,在后院的草庐里待着。 “忠叔?”林静夏疾步上前,“怎么了?” 李忠叹口气,将两张纸递给她,“跟你合计合计,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且看看这些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林静夏仔细的瞧着。 一张纸上写的是膳食,另一张纸上写的是药方。 膳食极为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吃的。 药方一目了然,应该是治风寒等病症的。 “这怎么了?”林静夏不解。 李忠坐在那里,兀自倒了杯水喝着,“我家爷让我看看,薛宗越那小子的膳食,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一大早的,他们就把那些膳食都打包了一些送过来,我瞧着都没有任何异常,不像是被人下过毒的样子。” 林静夏凝眉,想起了方才,疼得死去活来的薛宗越…… 第496章 两个字 膳食的单子上,连食材和做法,都写得仔细,可见李忠是真的没瞧出来问题,所以想着与同为大夫的林静夏,合计合计,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膳食里,无毒。 药方,也没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薛宗越总不能自我产毒吧? 人心狠毒,也没见着这样的毒发,把自个给毒倒…… “这倒是很奇怪。”林静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忠慢悠悠的放下杯盏,“所以我就来找你了,爷这些日子忙着如意馆的事儿,也顾不上国公府那小子,我寻思着把这事给办了,也省得她忧心。” “其实我……”林静夏顿了顿。 李忠招招手,示意她坐下来说。 “忠叔,我觉得这事可以不用管,国公府是恶人自有天收,是报应!”林静夏满脸的鄙夷,“救这样的腌臜东西,只会脏了咱们的手。” 李忠笑了笑,“你呀,就是心里仇恨太重了,所以觉得恶人就该死,可是薛介已经死于非命,这事难道不是告一段落。薛宗越虽然是薛介的儿子,但眼下国公府在他手里,若是来日遇见了什么事,这名号总能帮衬着点!” “听说,太子殿下对公子甚是不错。”林静夏抿唇。 李忠摇摇头,“小姑娘家家的,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我跟着爷这么多年,心里多少清楚。皇帝身子不太好了,这位置早晚得让出去,太子虽为太子,可他终究没有登基,来日谁振臂一呼,谁登上九五,还不好说!” 第789章 林静夏一怔。 “若是太子登位,他对咱家爷这般心思,你觉得以后会放过爷?以咱家有的性子,恐怕到了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李忠给她倒了杯水,“再有,若是雍王或者睿王登基,你觉得爷还能全身而退吗?” 林静夏宛若醍醐灌顶,“难怪爷说,都是退路。” “皇帝老了,身子不中用了,殷都眼见着是要变天了。”李忠低低的说着,“趁着薛宗越对爷感激涕零,多给他施以恩惠,来日若是真的到了……” 林静夏坐直了身子,“忠叔,您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小丫头,你满心仇恨,是带着仇恨而来,我知道你心里苦。”李忠笑了笑,“可谁的心里不苦?比起东厂那些非人的待遇,你已经很幸运了!” 林静夏点点头,“我懂了!” “那就好!”李忠瞧着两张纸,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林静夏仔细的瞧着两张纸,细细的对比着,说实话,这一眼瞧上去,完全没有问题,不管是膳食还是药方,皆是无毒,任是谁吃了,都没什么问题。 但若是…… “忠叔,你说……”林静夏将两张纸合在一处,“若是放在一起吃,会有问题吗?” 李忠一怔,慌忙拿过两张纸,搁在自己的跟前细瞧。 “早些年我行走江湖,遇见过一桩事,说是一妇人毒死了自家丈夫,可县衙的人追查下来,家中无毒物,饭食亦正常,全然没有下过毒的痕迹,那妇人也是连连喊冤,说是自己真的没有杀人。”林静夏娓娓道来,“县大人也没办法,人毕竟死了,总归要落案!” 谋杀亲夫,可真是要命! “谁知道,遇见一个江湖郎中,那郎中此前救治过一个病人,说是无毒两物想碰撞,顿生毒性而要命。果然,那男人在吃饭前,因着腹痛吃了点药,刚好这饭菜之中,有与药石相克之物。”说到这儿,林静夏瞧着那两张纸。 李忠拍案而起,“果然!果然如此!” “是这个道理吗?”林静夏问。 李忠连连点头,“我就说嘛,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果然如此!” “找到问题了?”林静夏亦是心生雀跃。 李忠将纸张递给她,负手立在原地,眉心又徐徐拧起,“用这样的法子下毒,怎么能保证效果呢?这得保证,日日都能让薛宗越吃着才行!风寒,也不能寒一辈子,菜式……也得经常换啊!” 林静夏默默的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字,内贼!” 第497章 读一遍,背出来 还真别说,李忠觉得林静夏的猜测很有道理。 只是,什么人敢对薛宗越动手? 这小子如今继承了薛介的位置,当了国公爷,按理说也算是一号人物,虽然不是那么中用,至少也得挂个衔,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要惊动朝廷。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跟朝廷为敌? 死了一个国公爷不够,再死第二个? 朝廷,丢不起这脸面。 “当初薛介的死,就没抓住真凶。”李忠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瞧着林静夏,“还差点拿了水生当替罪羊。” 林静夏点点头,“您是怀疑,那个凶手又来了?此人怕是与国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吧?” “这点,我与你的心思却不在一处。”李忠摇摇头,“我觉得这人与国公府,不是什么血海深仇,相反的,应该是怕薛介说出点什么,所以……” 林静夏一怔,“杀人灭口?那对付薛宗越,又是为何?” “我若事事了然,还来找你作甚?”李忠两手一摊,“罢了罢了,这些事还是让公子去头疼吧,咱们只管找毒源便是!” 林静夏:“……” 二人又絮絮叨叨了半晌,直到小药童跑来,说是薛宗越醒了,林静夏这才起身离开,李忠亦是收回东西,火急火燎的回苏宅。 一觉睡醒的薛宗越,精神头还算不错,这会坐在床边位置,直勾勾的望着刚进门的林静夏,面色有些微白。 “林大夫,我这般如此,是不是便没事了?”薛宗越怕极了她手里的针尖尖,生怕再挨那么一圈,回头毒是解了,命也得去半条。 林静夏原本还想糊弄他一番,可一想起国公府里有内贼,到时候还得让这小子自个去收拾,到时候给自家公子留个退路,她便有些下不去狠手了。 “放心吧,情况稳定了。”林静夏道,“药已经让人抓好,到时候你照着吃便是。还有一些忌口的东西,且待我一会给你写上,不能吃的东西,是断然不敢入口的。” 薛宗越连连点头,“多谢!全子,跟着林大夫去。” “是!”全子行礼。 林静夏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爷,您觉得怎么样?”全子忙问,伸手搀了薛宗越一把。 薛宗越站起身来,揉了揉脖颈和胳膊,然后原地跺跺脚,“还真别说,觉得舒坦了不少,这林大夫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您没事就好!”全子笑了笑,“只是,奴才还是不明白,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膳食?还是药方?” 薛宗越一怔,他也说不清楚。 主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答案。 出了四时坊,薛宗越瞧着林静夏给写的单子,上面列举着不少忌口的东西,以及各种注意事项,条条杠杠的一大堆。 第790章 “林大夫果真是个心细之人。”全子免不得夸赞两句。 这彩虹屁好似忽然就拍到了薛宗越的心坎上,薛宗越哈哈笑了两声,“诶,你发现没有,这林大夫的字迹?” 全子:“??” 这字迹怎么了? 写得多好看啊,哪儿像您的自己,跟个狗爬似的! “好看!”薛宗越盯着手里的纸张,“娟秀而不失劲道,秀气而不失英气,笔锋皆是恰到好处,真真写得一手好字!” 全子:“……” 说句实话,全子打小就伺候着薛宗越,除了见过薛宗越夸苏幕,还真没见他夸过第二个人,这林大夫倒也是个有福气的。 不过…… “公子,您这上面的字,可都认全了?”全子小心翼翼的问。 薛宗越登时一个脑瓜崩,咬着牙低斥,“全不全的,你还不知道?我说的是字迹,又不是说她写了什么,你个不长脑子的东西!” “奴才知错!”全子委屈得眼角泛红,当下求饶,“奴才知错!” 薛宗越轻呵,将纸张塞进他手里,“读一遍,背出来,再还我!” 全子:“!!” 第498章 混账,我是你娘 还真别说,林静夏的针……扎得够疼,但效用也是不错的,薛宗越事后觉得,脑子清楚了不少,不似之前昏昏沉沉。 宫里来了帖子,说是今晚宫宴,请国公赴宴。 “多半是因为南疆使团。”薛宗越瞧着手上的帖子,“对了,今夜苏幕也会去罢?” 全子现在满脑子都是方块字,愣了半晌才醒过神来,“苏千户近来一直在如意馆伺候着,想必南疆使臣要入宫赴宴,她亦得跟着罢?” “那倒是!”薛宗越想了想,“你仔细为我挑一身衣裳,回头我得好好谢她。” 全子行礼,“是!” 正说着话呢,外头管家来行礼,说是夫人颜姬请她过去一趟。 “她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她呢!”薛宗越抖了抖衣裳,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颜姬的院子,身后跟着一票的奴才。 颜姬立在院中,正逗弄着一池的鱼,手一抖,掌心里的饵料悉数落进了池中,惹得鱼群快速聚拢,争相恐后的抢食。 “你这是干什么?”看着自家儿子,这么横冲直撞的进来,颜姬极是好看的容脸,当下拧了起来,“想造反呢?” 薛宗越手一挥,众人退在墙外,唯有全子一人在旁伺候着。 “问你话呢!”颜姬叹口气,“又胡闹什么?” 薛宗越坐在亭子里,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家娘亲,风韵犹存,容貌姣好,这些年陪在父亲身边养尊处优的,偶尔还出谋划策…… 敛了心思,薛宗越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问你个事。” 这话,倒是把颜姬给震住。 果真是当了国公爷的人,说起话来没大没小的。 “我是你娘,你就不能客气点?”颜姬翻个白眼。 薛宗越扯了扯唇角,“你回答我,我便客气点,你若不回答,我自不与你客气。”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颜姬气得脸都白了,“真是个白眼狼。” 薛宗越开门见山,“爹书房里的盒子,是不是你拿走的?” 颜姬险些脱口而出,所幸当场打住,就这么愣愣的瞅着他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娘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薛宗越抓了桌案上的果子,狠狠啃了一口,仿佛是为了压制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颜姬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是你跟娘说话的态度?你爹尸骨未寒,你就这般没心肝,不怕他从棺材里爬出来,狠狠收拾你一顿?” “有本事,您让他半夜来找我,我亲自给他磕个头认错。”薛宗越别开头,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混不吝模样。 颜姬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您自个先开的口,我不过是顺杆子往下爬,这也有错?”薛宗越继续啃着果子,“您就说,是或者不是吧?” 颜姬指了指外头,“如果我不回答,你打量着要赶我出去?” “那不能,好歹我也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能这么没良心,会挨雷劈的。”薛宗越啐一口嘴里的果核。 池子里的鱼群又开始哄闹,争抢不休。 “知道就好!”颜姬哼哼两声。 薛宗越裹了裹后槽牙,“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颜姬:“??” 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我会让人看着您,您不说实话,就别想走出院子半步!”薛宗越一本正经的望着她,“娘,您最好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颜姬狐疑的打量着他,竟生出了几分异样,“你还是我生的,那个儿子吗?” “如假包换,不过呢……我如今不是小公爷,是国公爷了,有些东西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薛宗越煞有其事的站起身来,“娘,您好好想想吧!” 颜姬拍案而起,“薛宗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你娘!” “就因为你是我娘,所以我才把你圈起来,没对您下手!”薛宗越双手叉腰,“娘,这盒子是爹留下的,理该交给我!如果真的在您手里,您还是交出来吧!” 颜姬咬着牙,“混账东西,你可知那是什么?” 第791章 第499章 大夫死哪儿去了? “我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反正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薛宗越理直气壮。 颜姬狠狠的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弱了些许,仿佛有些嫌弃,“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为了那个苏千户吗?东厂是什么地方,里面出来的能是好东西?就你这蠢脑子啊,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卖了数钱?”薛宗越当下坐回原位,“来来来,娘,今日儿子给您算笔账!” 颜姬一脸见鬼般的神色,算账?这小子除了霍霍,还能算账? “哎呦,这可真是稀罕事,就你还算账?早上偷了账房先生的账本,偷偷躲起来吃了?”颜姬还不知道,自己这儿子有几斤几两? 薛宗越没搭理她,“你儿子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无价!”颜姬白了他一眼。 千金不换,吾儿性命。 “好!”薛宗越将一枚核桃摆在桌案上,“在永慰县,苏幕救过我一次,无价!” 颜姬眼角眉梢微挑,这…… “第二次,是上次,我差点被兄长给弄死,如果不是苏幕帮着查清楚,还我一个公道,您今儿就是寡妇加丧子!”薛宗越放了第二个核桃。 颜姬的眉心旋即拧起。 “第三次……” “等会!”不待薛宗越开口,颜姬赶紧打住他,“没有第三次了,你别想糊弄我,自打你爹走了之后,咱们国公府的事,跟苏幕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想往她身上贴金,你娘我不信!” 薛宗越又放了一个核桃,“第三次,就是现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姬满脸的不相信,只觉得她这儿子又在糊弄她。 薛宗越叹口气,“如果苏幕现在还在南都,她能晚个半月回来,估计正好能赶上,你儿子我、国公爷薛宗越的……丧礼!顺便喝杯水酒,给我上三炷香!” “呸呸呸!”颜姬啐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拿起一旁的瓜子碟,劈头盖脸的泼了薛宗越一脸的瓜子,“臭小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薛宗越的脑门上,簪着不少瓜子,衣服领子里亦满满如是。 掸去肩头的瓜子,抠了抠衣服领子,薛宗越无奈的撇撇嘴,“爹走了,娘您心里不好受,一味地忙着伤心,也没能顾得上我,怕是单纯的以为,你儿子我……真的是染了风寒吧?” 瞧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颜姬显然心神一震,再仔细琢磨着这话内层涵义,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越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够清楚?”薛宗越问,“你儿子我,中毒了!” 颜姬登时眼前一片漆黑,若不是薛宗越搀扶得及时,只怕是要直挺挺的摔在地上了。 “娘?娘?”薛宗越疾呼,“哎呦,我就知道……” 全子慌里慌张的冲上来,“爷,掐人中,掐人中!” 当然,全子可不敢往下掐,这活计得薛宗越自个来,毕竟颜姬身份尊贵,全子一个奴才哪儿敢下手。 “娘?娘?”薛宗越死命掐着人中,瞧着悠悠醒转的颜姬,总算松了口气。 全子赶紧倒了杯水,“夫人?” “中、中毒?”颜姬拂开全子的手,慌忙拽住了薛宗越,“大夫呢?找大夫!大夫死哪去了!” 薛宗越伸手抚着她的脊背,让她能顺过气儿来,“没事了没事了!娘,您这性子能不能改改,别这么着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没事了!毒控制住了!” “真的?”到了这会,颜姬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攥紧他的手,“你可别为了宽慰娘,故意说这些话骗我!” 薛宗越一个眼神过去,全子赶紧上前,“夫人,真的真的!爷刚从外头看了大夫回来,这会毒已经被控制,只要好好吃药,排出余毒便没什么大碍!” “真的?”颜姬还是不太放心,“要不,请旨让太医过府?你爹走了,娘现在只有你了,若是你再有……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薛宗越将三个核桃塞进她手里,“娘,我没事了,但不能传太医。” “你……”颜姬愕然僵住。 到底是陪了薛介多年的女人,脑子一转,骤然了悟。 第500章 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道国公府如今只剩下你,便是万事大吉了,没成想还是有人死心不改,都这样了还想着东山再起?”颜姬顾自思量,徐徐松开了薛宗越的手,“也许,不是想着东山再起,而是念着同归于尽,死不悔改!” 薛宗越挑眉,“娘,那盒子呢?” “盒、盒子?”颜姬抿唇。 薛宗越“吧嗒”一声,敲碎了一个核桃,“打量着还想瞒我呢?这府内的人,没人比你更清楚爹的那些事,若然不是你把盒子拿走了,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这也是为你好!”颜姬叹口气。 如此,便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在哪?”薛宗越追问。 颜姬问,“此番又是苏幕救你?” “我见了苏幕一面,她瞧着我神色不对,便夜半来访,这才晓得我中了毒。”薛宗越剥着核桃,“我一直以为是风寒,没成想……” 颜姬点点头,“那盒子,也是打算交给苏幕的?” “她想要,我必须给。”薛宗越说得明白,不遮不掩。 第792章 颜姬瞧着自家傻儿子,眉心都快拧成了“川”字。 “苏幕救了我三次,即便我还她一条命,我也是赚了。”薛宗越难得有这般认真的时候,“当年爹救过您一命,您便死心塌地的跟了他这么多年,那苏幕救了我三次,她要这么一个盒子,我双手奉上也不过分吧?” 颜姬点点头,“改日得空,让苏幕来府一趟,有些话……我且得问问。” “娘,您要问什么?”薛宗越愕然。 颜姬瞪了他一眼,“怎么,我还能欺负她不成?我不惧她,也得惧她身后的东厂吧!” “哦!”薛宗越颔首,“今夜宫宴,我会入宫一趟,彼时且与她打个招呼。” 颜姬瞧着手中的核桃,“越儿,你身上的毒……真的不打紧吗?” “无碍。”薛宗越言辞凿凿,很是肯定的告诉她,“待余毒排出,我便能安然无恙,只是眼下还得小心,他们下手很是仔细,不管是膳食还是汤药,都没有问题。” 颜姬一颗心砰砰乱跳,面色微白,极是担虑的瞧着他。 “娘自个也得当心!”薛宗越行礼,“我先去准备宫宴之事,外头这些人就留在院外,没抓住内贼之前,还望母亲不要轻易踏出院子,莫要轻易相信旁人,饮食起居定要万分当心。” 颜姬紧了紧手中的核桃,“你放心,娘也不是吃素的!” “越儿告退!”薛宗越缓步走出了院子。 全子紧随其后,“爷,您说夫人会把盒子交给苏千户吗?” “应该会吧?”薛宗越心里也没底。 娘跟着爹那么多年,能走到今日的身份地位,不只是单纯的靠着容貌。 全子没敢再吱声。 待到了午后,众人便三三两两的进宫。 沈东湛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是要提前入宫,宫内有禁军,但帝王周全,他理该安排妥当,免得万一闹起来,措手不及。 “沈指挥使?”小太监行礼,“皇上传召,请您过去一趟。” 沈东湛皱了皱眉头,“知道了!” “爷,这个时候找您,不会是要开桃花吧?”待小太监离开,周南慎慎的凑过来,叨叨了这么一句。 周氏乌鸦嘴,祖传且开光,素来精准到令人发指。 沈东湛别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周南:“……” 不远处,栾胜拂袖而立,瞧着沈东湛进了皇帝的寝殿。 “督主,皇上真的会让沈指挥使……”奈风有些犹豫。 栾胜素白的面上无悲无喜,“皇帝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君心难测。杂家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下了?” “督主放心,业已准备妥当。”奈风行礼。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红墙绿瓦,日头悬在墙头,耀耀夺目,明明已是夏日,明明那样暖,却这么都暖了人心。 “雍王和睿王,是不会答应的。”好半晌,栾胜勾唇冷笑。 夜,沉。 宫宴,初始。 丝竹起,歌舞升。 第501章 不让她说出口 宫宴上,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皇帝难得现身,抱病主持宴席,席上嬉嬉闹闹不断,笑声不绝于耳。 苏幕只是奴才,自然没资格赴宴。 沈东湛身居要职,得保证宫宴内外,所有人的安全,必也不能饮酒作乐,自然不会出现在席上。 站在假山边上,苏幕眉心微凝。 异域风情的曲调幽幽响起,一帮南疆女子脚踝上挂着银铃,踩着细碎的小步,踏上了台子,纤腰扭动,风情万种。 一个个眸色光亮,笑靥勾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瞬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瞅着这帮南疆女子。 轻纱覆身,舞姿妖娆,这恰到好处的若隐若现,才是真的勾魂摄魄,让人着迷。 “这南疆的女子,还真是……”年修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帮女子,“挺、挺放得开的。” 苏幕被他逗笑,“不是挺好看吗?” “好看是一回事,另有所图又是另外一回事。”年修倒是沉静。 苏幕转头瞧他,“面对美色,无动于衷?” “不喜欢。”年修摇摇头。 一曲舞罢,舞姬们纷纷下了台。 谁不喜欢这妖娆多姿的女人? 一个个,笑逐颜开的。 为首的红衣女子,立在席间行礼,冲着皇帝行礼。 见状,哈沙王子站起身来,立在了她身侧,亦是冲着皇帝行礼,“皇帝陛下,这位就是与我一道前来的,咱们南疆国的公主——云朵公主!” 皇帝倒也不惊诧,面色疲惫而倦怠,但唇角却漾开了笑意,“南疆如此诚意,朕深感欣慰。只是,云朵公主为何一直以轻纱覆面?” 闻言,云朵伸手掀开了轻纱,露出本来面目。 苏幕隔得有些远,但还是看清楚了,不就是哈沙王子身边,那位嚣张跋扈的小厮吗?她早前这么说来着? “爷,您的话都应验了!”年修道。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果然是公主!” 若非女子,怎好胭脂水粉,这等女儿家才喜欢的东西? “爷,您说这公主如今挑明了身份,接下来是不是该和亲了?”年修低低的开口。 第793章 古往今来,两国联姻是最好的议和方式,也是稳固国与国之间最好的桥梁,议和议和,先商议再和亲…… 苏幕沉默了。 和亲? “皇帝陛下!”云朵直起身,“我身负使命而来,还望皇帝陛下能应允我……” 还不待她说完,哈沙王子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云朵是来与贵国和亲的,至于与谁和亲,还望皇上能斟酌,不能委屈了我们南疆的公主。” “那是自然!”皇帝笑道,“朕会为云朵公主,选一位尊贵的驸马,请哈沙王子和南疆国放心,咱们既是友邦,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和平共处!” 哈沙王子点点头,“多谢皇帝陛下!” 语罢,他转头瞧了云朵一眼。 云朵心神一颤,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去换身衣裳,入席!”哈沙王子开口。 云朵颔首,由宫人领着退下,待换了身衣裳,这才转回宫宴吃席。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众人微醺。 皇帝身子不大好,这会业已坐不住,慢慢悠悠的起身,冲着睿王李珏开口,“睿王,待会送哈沙王子和云朵公主回如意馆,务必保证使臣们的安全!” 李珏当即起身行礼,“儿臣领命。” “多谢皇帝陛下!”哈沙王子行礼,视线却落在了一旁的太子李璟身上。 没想到,皇帝看重的居然是睿王? 不过,苏幕倒是乐得轻松自在,不用自个跟着回如意馆,何乐而不为? 皇帝先行离开,其后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撤离宫宴。 待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幕也跟着转身,打算领着年修离开,今夜无事,可以回苏宅好好睡一觉。 身后,忽然响起了轻唤,“苏千户?” 苏幕当即顿住脚步,徐徐转身。 全子行了礼,毕恭毕敬的将一封信递上,“我家国公爷给您的信。” 年修伸手接过,目送全子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 第502章 苏千户好本事 “想来人太多,小公爷怕人瞧见。”年修将信转交苏幕。 苏幕随手打开书信,上面的字丑得跟狗爬似的,好在还能辨认,写着让她明日晌午去一趟国公府,他母亲有话要对她说。 “爷,会不会有诈?”年修忙问。 苏幕将书信收回去,“不管是否有诈,我都得去一趟。” 年修讪讪的收了书信,爷都决定了,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去看看,沈东湛在哪,将书信交给他!”苏幕道,“两手准备,若是我有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处置。” 年修颔首,环顾四周。 “这是皇宫大内,我不会有事,你只管去,彼时我在宫门口等你。”苏幕知道他在想什么。 年修行了礼,当即退下。 在这皇宫里,苏幕轻车熟路,稔熟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眼下文武百官都撤了,太子李璟喝得醉醺醺的,她得小心躲开点。 身形一闪,苏幕钻进了假山的山洞,黑暗中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直到顺子将醉醺醺的李璟搀向东宫方向,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李璟清醒的时候,尚且缠着她不放,这要是喝醉了,还不定要怎么着呢! 蓦地,一道黑影掠过。 苏幕陡然凝眸,当下紧随而去。 敢在皇宫大内里乱蹦跶,真以为这是自家后院呢?她苏幕今儿若不把这腌臜东西抓住,就不叫苏幕! 前方的黑影蹿得很快,苏幕也不遑多让,紧追不舍,但不知道为何,两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怕惊动了宫里的侍卫,这黑影直接蹿向了冷宫方向。 苏幕一直跟着,但怎么都追不上,及至冷宫院子里,这人便消失了,仿佛忽然间蒸发了一般,无声无息的。 周围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只偶尔能听到呼啸而过的夜风。 冷宫这地方原就没什么人过来,连看守的太监和老嬷嬷,夜里也不会在这里走动,风中隐约能夹杂着那些女疯子低哑的呜咽声。 关押在这里的,困在这里的,都是那些前朝废妃,或者是那些年被皇帝厌弃的女人,褫夺了位份变成庶人,但因为伺候过皇帝,所以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宫。 苏幕站在院子里,这地方阴气太重,迎面而来的风都是阴森森的。 “咻”的一声响,苏幕当下身子一撇,只瞧着暗器从面门擦过,若不是她闪得快,只怕是要见血了。 下一刻,苏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高手对决,谁也不敢大意。 苏幕下手不留余地,掌风凝力,招招致命,她倒要看看,这腌臜东西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来头?敢在宫里造次! “苏千户好本事!”对方音色低沉。 苏幕冷哼,“先拿下你再说!” 双方交手,势均力敌。 苏幕倒是没想到,居然会遇见了劲敌,眼下除了沈东湛,她还真的没逢着过这样的对手,一招一式,都被他生生接下。 好在苏幕这人,越战越勇。 而这黑衣男子,则渐渐落了下风。 苏幕一掌过去,狠狠打在那人的肩头,以至于直接将人推了出去,然则下一刻,这人却借力逃遁,趁着苏幕的掌劲,直接翻过了墙头,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第794章 “混账!”苏幕正欲去追,但方才……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四下漆黑一片,但因着方才的打斗,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太监。 “什么人?”老太监提着灯笼,哆哆嗦嗦的进来,乍一眼苏幕站在院中,慌忙行礼,“苏千户,是您啊?您怎么在这儿呢?” 苏幕环顾四周,转而伸手,“灯笼给我,你,滚出去!” “是是是!”老太监岂敢耽搁,毕恭毕敬的递了灯笼,撒腿就跑出了门。 苏幕是宫里出去的,如今是东厂千户。 谁不认得? 谁敢招惹? 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亮,苏幕终于瞧清楚了,在墙根底下,黑衣人落下的东西…… 第503章 谁会心生不忿? 苏幕蹲在那里良久,灯笼里昏黄的光亮,落在那银灿灿的东西之上,记忆一下子被拉扯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娘亲靠在摇椅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稚嫩的小脸扬起渴望的神色,她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发髻上的簪子,白净的指尖摸了一遍又一遍。 “娘戴着这簪子真漂亮,我也好想要!” “傻丫头,不着急,等到来日你成亲,娘便传给你,这东西是你外祖留下的,传女不传男,合该是你的。” “这是我的?” “对,是我们家瑶儿的……” 苏幕定定的望着手中的银簪,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脊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起,她下意识的蜷握住掌心,快速环顾四周。 冷宫四下无人,只有门口的老太监知道她来过。 这东西落下,自然也是无人会知道。 徐徐站起身来,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收了簪子快速走出冷宫,将灯笼递还给方才的老太监,“今夜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若敢乱嚼舌根,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是!”老太监哪儿敢多嘴。 苏幕说什么,自然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暗处,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年修在宫门口等得快火烧眉毛了,总算是瞧见了自家爷,慢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过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爷?” “东西呢?”苏幕问。 年修忙道,“给了!” “嗯!”苏幕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但也不至于到呆滞的地步,“走吧!” 年修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凑上去,“沈指挥使说,今晚会过来一趟,有事相商。” “嗯?”微风拂过,苏幕骤然回过神,“哦,知道了!” 年修诧异了,自家爷今儿是怎么回事?瞧着心不在焉的。 “爷,您没事吧?”年修问。 苏幕摇摇头,攥住了马缰,当即翻身上马,“先回去!” “是!”年修也不敢多问,这是宫里,人多眼杂,万一真的闹出点什么,便不太好了。 主仆二人策马离开皇宫,赶回苏宅。 进了门,李忠早早的就等着了。 “爷,回来了!”李忠跟着苏幕进了屋子,转头瞧了一眼,觉得自家爷的脸色好像不大好,不由的拽了年修一把,“怎么回事?” 年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个就走开了一下下,再见着爷,就是这般神色了。 “爷?”李忠低声轻唤。 年修赶紧去沏茶。 “是月白那边有动静?”苏幕问。 李忠忙道,“我们发现,这国公府多半是出了内贼,汤药无毒,膳食也正常,但两者相加就生出了毒性,这简直是防不胜防。” “这下毒的手法,倒是奇特。”苏幕坐定。 李忠继续道,“所以咱们觉得,若不抓住这人,以后这样的事儿,还会继续发生。爷,您说这会是谁下的手?” “早前国公府一案,薛宗英被杀,薛宗林与其母杜姨娘被刑部问罪,国公府只剩下个……捡剩的薛宗越,白白得了这国公爷的位置,试想一下,谁会心生不忿?”苏幕问。 年修奉茶。 李忠迟疑了一下,“这剩下的,也就只有个国公夫人了!不过,听说国公爷死后,这国公夫人就住进了佛堂里?这念佛之人,不都心善吗?想必,也不会……” “督主手里,还时常挂着一串佛珠呢!”年修幽幽的开口。 李忠:“……” 心善不在念佛。 “话是这么说。”苏幕呷一口清茶,“但这件事,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李忠坐定,“还真别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国公府都成如今模样了,怎么还有人会惦记着呢?这薛宗越不就是一草包,搁哪儿也成了栋梁之才,对付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谋夺家财?”年修接过话茬。 苏幕和李忠齐刷刷转头,视线幽幽的落在年修身上。 年修尬笑,“奴才、奴才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第504章 天塌地陷 国公府眼下也就剩下点家财了吧? 毕竟,那么大的壳子,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李忠摇摇头,委实有些叹息,“可见这家大业大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795章 苏幕眸光阴鸷,“也许,不是冲着家财来的,只是单纯的怨恨。” “怨恨?”年修与李忠对视一眼。 苏幕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其实她心里也有个疑问,与李忠所想的一样,国公府的家财能有多少?若是真的因为怨恨,大可直接动手,没必要这么麻烦。 现在,背后之人的目的,是想让薛宗越死得无声无息,显然不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薛宗越悄无声息的死于风寒,目的何在?”苏幕揉着眉心。 屋子里,安静至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窗位置有了动静。 年修与李忠极是默契的起身,快速退出了房间。 “我来得不是时候?”沈东湛转身合上窗户。 苏幕抬眸瞧了他一眼,“白日里,皇上传召,说什么了?” “如此迫不及待,是担心皇上把云朵公主指给我?”沈东湛倒是挺高兴的,苏幕肯这样问,说明她这心里头……醋了! 苏幕轻呵,“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实话,若是指给你也不错,到时候正妻小妾的闹一锅,不知道拆的是齐侯府,还是你的沈府?” “连你都这么想,估摸着那几位皇子,也都有这样的想法。”沈东湛叹口气,面上的悦色敛去,唇角微微下压,添了几分冷色。 苏幕一怔。 年修进来奉茶,俄而又毕恭毕敬的出去。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烛花“哔啵”炸响,将苏幕的神思拉了回来,她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盯着,坐在对面淡然饮茶的沈东湛。 “皇帝对你有疑。”苏幕凝眉瞧他。 沈东湛勾唇,端起杯盏浅呷,“睿王、雍王,乃至于太子,满朝文武,估计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吧?在宫宴之前,皇上传召于我。” “若我是诸位皇子,第一反应是赐婚。”在沈东湛开口之前,苏幕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皇帝是想把云朵公主赐给他,促成此番联姻。 沈东湛敛眸,“皇帝不解释,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帮人估计都要把我当成死敌了!” “到时候……”苏幕幽幽的盯着他,阴测测的笑着,“云朵公主再添点乱,说是看上你了,那这事儿可就好玩了!” 沈东湛凑近了她,“玩死我?” “不死也得扒几层皮!”她亦凑近。 两人面对面,只剩毫厘之差,鼻尖险些抵到鼻尖,如此近距离,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彼此的呼吸温热。 “可见,皇帝是要对付我了。”沈东湛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苏幕愣怔,唇角止不住的颤了一下,“这可如何是好?皇帝若是要对付你,那我是不是得离你远点?” “就这么远,已经够远了!”掌心贴在了她的后脑勺,沈东湛骤然吻了上去。 苏幕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沈东湛的速度倒也快,眨眼的功夫已经把人抱到了怀里,圈她的力道微沉,恨不能将她揉碎在怀中,“苏千户若是敢跑,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谁打断谁的腿,还不一定呢!”苏幕躺在他怀中,温吞的扬起头,瞧着他刚毅的脸部轮廓,温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稍瞬,她的指尖落在他的喉结处。 沈东湛下意识的轻咳一声,喉结滚动。 “今儿有人把我引到了冷宫,给我留了一样东西。”她指尖微顿,如玉般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肩头,温热的唇就贴在他的脖颈上。 肌肤,被她的唇贴得滚烫。 沈东湛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直冲脑门,尤其是她的舌尖,忽然舔了一下他的喉结,突如其来的触感…… 顷刻间,天塌地陷。 理智,分崩离析。 可是怀里的妖,岂会让他真的如愿…… 第505章 笑成了傻子 瞧着沈东湛微变的面色,苏幕吐气如兰,幽幽的开口,“沈东湛,你就不好奇,我得了什么东西吗?” “什、什么?”沈东湛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苏幕,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苏幕靠在他怀中,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以指尖在他胸口打着圈圈,“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不是与你商议大事吗?怎么,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 “苏幕,你知道的。”沈东湛低眉看她,“我对你得了什么东西,兴趣不大,对你……倒是很感兴趣。” 语罢,沈东湛愈发抱紧了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定然心里有事,藏着掖着对她没好处,她如此这般,是因为之前醋了,这会对他“报复”一番。 沈东湛也由着她,看破不说破。 她,高兴就好! “你看看,这是什么?”苏幕变戏法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银灿灿的,不是那枚簪子又是什么? 沈东湛倒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着一枚完整的、不再是泥塑木雕的——银簪! “你这……”沈东湛快速接过,眉心微蹙的凝着这手里的簪子,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不就是活死人墓里,那尊石像上的东西?你说过,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是要留给你的!” 苏幕敛眸,“没错,与我记忆里的一样,与石像上的更是相似至极,瞧着就像是原样打造的,若不是我手里有些碎片,只怕会误以为,这便是我母亲的遗物。” 第796章 当年的簪子早已碎了,如今这银簪再像,也不是昔年之物。 “你怀疑,是有人在试探你?”沈东湛问,“又或者,只是凑巧?天族,还有人在活动……” 苏幕摇摇头,“脑子乱得厉害,我还真的一时间想不明白,不知道沈指挥使有什么高见?” “你与那人交手,可察觉什么异常?”沈东湛问。 苏幕细想,“那人当时说了一句,苏千户好本事,我听着他的声音,虽然低哑,但听得出来,年岁应该不大。” “听声音还算年轻?”沈东湛问。 苏幕点点头。 “此事,且得细查!”沈东湛默默的将簪子,簪在她的发髻上。 苏幕心神一震,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母亲戴着这簪子的模样。 “真好看!”沈东湛说。 苏幕的鼻尖骤然酸涩无比,哑着嗓音问,“真的?” “是!”沈东湛神情专注的瞧着她,柔声低语,“真的好看极了!” 苏幕笑得眼角微红,“这么会说话,该如何奖励你才好呢?” “罚够了,也该奖了,不是吗?”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走去,“苏千户应该知道,我来一趟不容易,且最近南疆使团在殷都,很多事疲于应付。” 苏幕被放在了床榻上。 下一刻,她骤然一个翻身,直接滚到了床内侧。 “沈指挥使既然这般忙碌,又何苦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花这些心思呢?”她低呵一声,“倒不如想想看,该怎么哄了云朵公主开心,当这南疆的驸马爷?” 沈东湛欺身而上,快速将她遏住,“再胡言乱语,就扒两层皮!” “哼!”她轻嗤。 沈东湛倒是不与她客气,当下手脚麻利起来。 苏幕:“??” “等会,你不是说疲于应付,事情繁多?”她翻个白眼。 某人却是笑成了傻子模样,“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苏幕:“……” 沈东湛,去你大爷的! 所谓的速战速决,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她还不知道他? 不过,老皇帝此举委实不地道,这边挂着沈东湛,那边挂着他自个的皇子,打量着要做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还真是半点都不差。 左不过,这云朵公主也不是谁都能娶的,小妮子有自个的想法,关于睿王还是雍王,又或者是太子,她有自己的选择。 第506章 世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帝让睿王李珏送人回去,这个意思,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傻子也能揣摩出几分意思。 一则,睿王妃殁了。 二则,柔妃复宠。 三则,睿王依旧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如意馆。 院子内,哈沙王子让众人回避,兀自站在檐下,瞧着不远处的李珏和云朵二人。 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这要是不看着点,谁知道这丫头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朵公主初来殷都,想必对殷都的风土人情不甚熟悉,这样吧,明儿本王陪公主四下走走,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李珏这便是邀约。 云朵回答问题之前,侧过脸瞧了一眼檐下立着的自家兄长,说句实话,她还真的没瞧上这李珏,纵然是皇帝宠爱的睿王又如何? 有些时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云朵的第一印象给了沈东湛,现在不管遇见谁,总要拿他们跟沈东湛一较高下,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缘故,瞧着这个,瞧着那个,怎么瞧都比不上沈东湛。 “我是随兄长一道来的殷都,虽然说是和亲,但是……”云朵还算有礼,躬身退后两步,“我的事情自有兄长做主,不敢擅自答应,还望睿王殿下海涵。” 这话,合情合理。 毕竟,孤男寡女。 “如此,是本王唐突了!”李珏笑得有些尴尬,“云朵公主早些休息,本王先行回去了!” 云朵颔首,“不送!” “殿下,您说公主和这睿王有戏吗?”底下人问。 哈沙王子瞧着李珏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怕是没戏了!” “可皇帝陛下的意思,不就是……” 不就是,想成全这两人吗? “成全归成全,我瞧着这李珏也不是什么良人,来日若是他登位,恐怕不是好事。”哈沙王子微微摇头,抬步下了台阶。 云朵转身瞧他,“兄长不会是想把我,许给他吧?我可都打听过了,这睿王的正妃,此前死于非命,乃是他自己强抢民女所致。如此品性,来日即便登位,也非明君之选。” 对此,兄妹二人算是想一处去了。 “兄长是觉得,我这媚术可以祸他?”云朵摇摇头,“满殷都的人,谁不知道睿王宠妾灭妻?皇帝还因此禁了他的足,哪日他要是再瞧上了跟此前那女子相似的,回头……不得要了我的命?” 哈沙王子低哼,“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你没瞧上他,让我另选他人?” “知道就好!”云朵撇撇嘴,“虽然我是来和亲的,可也不能给我胡乱塞个人,两国太平是很重要,但我这终身幸福也不容你们乱来!” 哈沙王子瞥她一眼,“我终是你亲哥,能害你吗?” 第797章 “害不害的……我不知道,若是我没嫁好,回头怨你、恨你,那是肯定的。”云朵朝前走,“如果是我自己选的,好赖都不会怪你。” 哈沙王子负手而立,“你莫要再盯着沈东湛,齐侯府的世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听说在宫宴开席之前,皇帝还传召了沈东湛,我原以为皇帝有意把你许给沈东湛,没想到……竟是睿王送给你回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说,哈沙王子能得南疆王宠爱与信任,出使大夏是有所缘由的。 如此聪慧而机敏的儿子,又是宠妃所生,南疆王自是满心欢喜,来日为君才能保得南疆安宁。 “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朵愣怔。 哈沙王子报之一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皇帝陛下,有点意思!” “哥,你说沈东湛……” 还不等她说完,哈沙王子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最好别惦记着他,免得到时候皇帝真的要收拾齐侯府,会牵连到你和咱们南疆。” “问问也不行?”云朵轻嗤。 哈沙王子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瞧着沈东湛和苏幕站在一处,他这心里头就有些怪怪的,可到底哪儿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半晌,哈沙王子冲她幽幽开口,“听说,沈东湛……好男风!” 云朵:“!!” 第507章 猪都能上树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尤其是云朵,只觉得一只苍蝇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 “哥,这话可有依据?”云朵慎慎的问。 哈沙王子轻呵一声,慢慢悠悠的朝着自个的卧房走去,“殷都城内的流言蜚语而已,我哪儿来的证据?随口胡诌!信口胡言……” 云朵:“……” 亲兄弟! 云朵咬咬牙,“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 “公主殿下,野猪也许……还真的能上!”小丫头——玉竹,眨着明亮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云朵一个眼刀子过去,愣是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夜色沉沉。 有人相拥而眠,有人辗转反侧。 李珏在如意馆碰了灰,面色沉到了极点,气急败坏的回睿王府。 马车离去,有探子快速回了提督府。 “督主!”探子行礼,“睿王殿下瞧着神色不对,好似有些气急败坏。” 奈风摆摆手,“继续盯着!” “是!”探子快速退下。 奈风瞧一眼立在窗前,面朝窗口,背对着他的栾胜,“督主,这睿王殿下多半是没讨到好处,云朵公主虽然年轻,可她上面还有个哈沙王子,奴才瞧着这哈沙王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睿王想着一步登天,奈何云朵公主对他没这份心思,碰一鼻子灰实乃正常。”栾胜幽幽转过身来,“不过,若是真的论就起来,还真的而只有睿王能与这云朵公主匹配。” 奈风顿了一下,“那太子殿下呢?” “让异国番邦的女子,当太子妃?皇帝不傻,若无意外,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让南疆的公主当皇后……”栾胜摇摇头。 这不现实。 奈风恍然大悟,“督主所言极是。” “当个太子侧妃倒是可行,但南疆未必会答应,所以皇帝思虑再三,让云朵公主当个睿王妃,是极好的选择。”栾胜到底是伺候了皇帝多年,对皇帝的心思委实有些了然。 奈风犹豫片刻,“可是,皇上这般提拔睿王殿下,就不怕来日……” 易储之事,可不敢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只能似是而非的带过。 “若太子未能登上皇位,即便睿王登位,一个侧妃罢了,到时候随便封个妃便是,皇帝已经给他留了后路。”栾胜瞧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帝王心,不可测。” 奈风脊背发凉,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这话,真是半点都没错。 “只是,若云朵公主瞧不上睿王殿下,那这事……怕是成不了!”奈风低语。 栾胜勾唇,抬手合上了窗户,转身朝着软榻走去,“成与不成,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沈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督主的话,这沐家夫妇已经被沈指挥使,接回了沈府安置,听说不太好伺候的样子。”奈风如实汇报,“尤其是沈指挥使的……姨夫。” 栾胜拂袖落座,“姨夫?你可真够抬举他的,凭他也配?” “小门小户出来的,得了势就颐指气使的,入了沈府之后就闹腾了一番,据说是嫌这嫌那的,这不,沈府那头,大晚上的还在街头采买物什,就因为这位沐家江氏的挑剔。”奈风觉得好笑。 沐飞花是什么人? 连自家督主都得让三分的女子! 谁曾想,竟有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妹妹,被一个草包废物拿捏得死死的,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真真是同父同母不同命。 “如此说来,沈东湛今夜不在沈府?”栾胜心思微转。 奈风陡然意识到,说多话多,错的……也多,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思及此处,心头咯噔一声,当下躬身行礼,“奴才不知。” “沈东湛对其容忍,只是想把人拿捏在手里,但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沈府肆意妄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在……”栾胜徐徐起身,“不在沈府,会在哪?” 第798章 奈风忙道,“许是在镇抚司。” 话音刚落,栾胜眸色陡戾,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奈风扑通跪地,“未能盯紧沈东湛,是奴才该死,督主恕罪!” “呵……”栾胜拂袖出门,“不许跟着!” 第508章 督主出门,不知所踪 奈风心里发虚,原是想追,可督主那性子……既不让他跟着,自然不能跟着,否则督主发起火来,只有死路一条。 幽幽的叹口气,奈风立在檐下,瞧着被风吹得肆意摇晃的灯笼,也不知道督主会去哪? 眼下,沈东湛的确不是沈府。 苏宅冬暖夏凉的,胜过空寂的沈府千万倍。 烛火葳蕤,怀中的人懒洋洋的睁了一下眼睛,翻个身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踏踏实实的睡着。 沈东湛颇为享受,她这样毫无顾忌的信赖。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卸下一身的防备,寻求他的呵护,一旦天亮一旦睁眼,她便还是那个可以独当一面,辣手无情的东厂千户。 瞧着她肩头的疤,沈东湛俯首低吻。 早知道这是自家媳妇,当初尚远那一刀……他该往上冲,替她受了这痛楚。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沈东湛!”她温凉的掌心,贴在他的面颊上,睡眼惺忪的眸子里,漾开迷离的魅惑之色,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他,“你……被抓了!” 沈东湛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须臾握住了她的柔荑,冷不丁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下,“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心?做贼被抓,它有点虚,跳得极快!” “这般油嘴滑舌?”苏幕刚睡醒,身子有些软弱无力,被他扣得严严实实的,竟有些动弹不得,“要不,你把它挖出来让我瞧瞧?” 沈东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听苏千户的意思,这是让我死在你身上?” 苏幕:“……” 这也能歪?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许了。”沈东湛伏在她耳畔低语,“你也知道的,习武之人容易上火,难得遇见能解火气的,免不得要生出贪婪。世间奇珍异宝,于我何干,我只……贪苏千户。” 音落,苏幕险些低呼出声来。 待回过神,她呼吸微促的低骂,“沈东湛,你够了!” 沈东湛不以为意,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她你? 谁让她不早点出现,害他孤寂了这么多年,寻常男子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成亲生子,他这才尝到滋味,哪儿舍得撒手? 一旦黏上,还不得……死不撒嘴! 烛火缭乱,春意甚浓。 郎有情,卿有意。 春风好,两相欢。 到了最后,苏幕觉得自己都快被弄死了,这人就跟不要命似的,翻来覆去的,将痕在她的身上烙了个遍。 当然,沈东湛也是有分寸的,所有的痕迹绝不流露在外,免教她身陷险境。 白日里衣裳一穿,便是什么痕迹都不会露出。 思来想去,苏幕觉得自个不能这般吃亏,这一报还一报,才算公平。 “嗤……”沈东湛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低眉瞧着,一口咬在自个胸前的女人,“沈、沈夫人的爱好,很是特别啊!” 苏幕这一口下去,当下就冒了血珠子,待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她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他,“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才叫公平。” 瞧着血色蜿蜒而下,沿着胸膛曲线,滴落在的床榻上,沈东湛微微皱起了眉头,下嘴还真够狠的,不愧是东厂千户! “缓一缓,便走罢!”苏幕脱力的躺在那里,这会是真的没了气力,“使团还没离开,皇上随时召见,你还是时刻准备着为好。何况,你这沈府内,还养着两尊佛呢!” 说起这个,沈东湛便觉得头疼。 “起吧!”苏幕翻个身,背对着他。 沈东湛揉着生疼的胸口,默默的坐在了床边上,“你说,沐柠会藏在哪儿?” “若我是她,肯定是要……” 话音未落,年修和周南疯似的冲进来。 “爷!” “爷!” 下一刻,沈东湛一个咕噜翻上了床榻,快速扯了被褥,将苏幕整个人都遮在了被子底下,面色骤然黑沉到极点,“冒冒失失闯进来,想死吗?” “提督府消息,督主出门,不知所踪!” 苏幕骇然探出头,面色瞬白。 什么! 第509章 离沈东湛远点 屋内,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烛火炸开的声响。 哔,啵。 “奴才这就派人去找!”年修回过神来。 周南想了想,赶紧行礼退下。 房门重新合上,屋子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回过神来,沈东湛快速穿好衣裳。 见状,苏幕亦快速起身,这个时候可不敢乱来,万一真的惹出什么篓子,那还了得? 然则还不等苏幕更衣完毕,外头骤然一声响。 沈东湛反应过来的第一个举动,毫不犹豫的……钻进了床底下,完美到了极点的驴打滚,连带着脚踏都自个摆好了。 “呼”的一声响,烛火当场熄灭。 周南正欲往里冲,却被年修一把摁住。 “是督主!”年修低呼。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爷还在里面。” 第799章 “来不及了!”年修赶紧推搡着,趁着督主还没发现,先让周南躲起来。 诚然,栾胜此刻就站在后窗位置,他是从后院进来的,自然不会察觉门前的周南,也算是避开了一劫。 “什么人?”苏幕当即出手,纵身跃出出窗户。 不出手,不行! 窗户大开,栾胜生生接下苏幕一掌。 “是我!”栾胜一声回应。 苏幕当下收手,连退数步,连忙行礼,“苏幕该死,不知是义父到来!” “没事。”栾胜目不转睛的瞧着她,衣衫端正,瞧着也没什么异常,“杂家……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四处走走看看,没成想竟然走到了这儿。” 苏幕行礼,“是!” “不请我进去坐坐?”栾胜问。 苏幕回过神来,“年……” “不用!”栾胜知道她想干什么,“莫要惊动旁人,免得惹来麻烦。” 苏幕颔首。 如此,栾胜绕过回廊,从前门进去。 此刻的前门,唯有年修一人。 见着栾胜进去,年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是后院里跳进来的,没瞧见周南,否则……铁定穿帮。 屋内。 苏幕依旧神色寡淡,动作娴熟而麻利的为栾胜沏茶,可她却不敢将视线落在床底位置,栾胜疑心太重,但凡她有任何的异常,都会惹来栾胜的怀疑。 “义父。”苏幕奉茶。 栾胜坐在窗边位置,仔细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早前不是没来过,但从未这般认真仔细的看过这屋内的摆设。 苏幕的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栾胜发现床底下的异常…… “如意馆那头,可有什么异常?”栾胜没话找话。 苏幕回过神来,神情自若的回答,“一切正常。” “如此,甚好!”栾胜端着杯盏浅呷,“这是陈年的旧茶?” 苏幕一怔,陡然转头瞧着柜子那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拿错了茶叶罐子,可见在栾胜面前,她终究是畏惧而心慌的。 尤其是这一次,做贼心虚! 栾胜盯着手中的杯盏,眉心微蹙了一下。 “我这就重新沏茶。”苏幕转身便走。 栾胜瞧了一眼床榻,但见被褥凌乱,不由的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了一句,“不必了!” 苏幕骇然僵在当场,当时起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床褥,只怕是要露馅了? “哈沙王子不是简单的人物。”栾胜的指尖,轻轻捻起杯盖,“你在他身边伺候着,务必要万分小心,若是被他瞧出来你的女儿身,只怕是要惹出大祸。” 苏幕行礼,“是!” 见她话不多,又神情闪烁,栾胜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凌乱的床榻,一张脸逐渐黑沉下来,周身隐隐漾着冷戾。 “最近,和锦衣卫交手……多吗?”栾胜忽然换了话茬。 苏幕下意识的蜷起袖中手,指甲微微嵌入掌心中,“近来一直伺候在如意馆,与锦衣卫那头倒也没怎么交手,义父为何这么问?” “只是提醒你一下,离沈东湛远点。”栾胜呷一口清茶,“别以为皇帝真的宠信他,齐侯府终究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即便不是今日,也会有来日。” 苏幕垂眸,低低的应了声,“是!” 瞧着她这副样子,栾胜只觉得敷衍,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第510章 栾胜,看到了 屋子里,寂静。 寂静得尴尬,尤其是这样的深更半夜,栾胜与苏幕面对面,任谁见着都会觉得怪异,毕竟一无公务可商议,二无任务需布置,三无真情可夜谈。 “义父可还有……别的事?”连苏幕都在怀疑,栾胜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乍一眼,怪异诡谲,只怕是…… 心头一怔,苏幕骇然退后半步,“义父?”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思多想,都说了……只是闲来无事,到处走走,不小心进了院子,干脆来看看你罢了!”栾胜起身。 他心知自己再待下去,苏幕怕是要生出各种心思,她那性子多疑而敏感,从小到大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除了,出生入死的年修……说起来还真是惭愧,名义上为养父子,还不如年修一个奴才,来得更亲近! 苏幕赶紧行礼,趁着俯首的时候,悄摸着睨了床底下一眼,还好这小子藏得严实,一动不动,连个声响都敢发出。 “不必送。”栾胜伸手搀了她一把。 苏幕骤然回过神,显然愣了愣。 “记住为父的话,私底下少跟沈东湛接触,这人……不是个好东西!”最后那几个字,栾胜是咬着牙说的。 一字一顿,就跟有切齿之恨似的? 以前,可不曾这样! 苏幕认真的敷衍着,“苏幕一定会谨记义父教诲。” 栾胜看着她,面上神情严肃,答得也是斩钉截铁,只是有几分真假,可就不一定了,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罢了!”栾胜缓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苏幕紧随其后,跟到了门口,似乎是要亲眼见着他离开,她才能放心。 “苏幕?”栾胜回头看她,视线蓦地一顿,在她发髻上停留了片刻,转而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必送了!” 第800章 苏幕也不敢多犹豫,冲着年修便是一个眼神过去。 年修了悟,赶紧跟上去,直到确定栾胜真的离开了苏宅,这才屁颠颠的跑回来,“走了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如此,周南冷不丁在假山那头探出头来,疾步行来,“我家爷呢?” 沈东湛一脚踹开床前脚踏,紧接着便一咕噜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恰,年修和周南跟着苏幕进门。 于是乎…… 苏幕皱眉。 年修:“……” 周南:“……” 动作很是干净利落,操作很是娴熟。 尤其是这一脚踹得,力道刚刚好…… 沈东湛从床底下爬出来,一抬头便瞧见了三双脚,再往上瞧去,三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若不是此刻他衣衫完整,只怕真的像极了……女干,夫! 这两个字冒出来,让沈东湛面色陡沉。 “转过去!”沈东湛低喝。 周南当即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见着年修还愣愣的站在原地,赶紧推搡了一把。 年修心下一惊,木楞的被周南推了一下,慌忙背过身去。 “没事吧?”苏幕上前一步,冲他伸手。 沈东湛原是想自个起来的,可瞧着她伸出手,迫不及待的便抓住,借着她的力道,慢慢悠悠的起身。 苏幕知道他是故意的,要不然……哪能攥着她的手不放呢? “走!”周南想了想,赶紧拽着年修出了门。 年修狠狠甩开他的手,“走就走,拉拉扯扯的作甚?” “没心肝的东西!”周南暗骂一句,合上了房门。 苏幕叹口气,“可以松手了!” “你觉得,栾胜今夜到访,所为何事?”沈东湛意味深长的问,“该不会以为,真的是吃饱了撑的,跑你这儿溜达消食来了吧?” 苏幕抽回手,心里有些憋闷。 “苏幕,你……”沈东湛眉心微凝,忽然伸手将她束发的簪子取下,“栾胜看到了吗?” 苏幕骇然瞪大眼睛,当场石化。 要死了,当时事态紧急,她随手拿起了枕边的簪子束发,全然没注意到,这枚簪子便是当时在冷宫捡到的那枚银簪。 “栾胜……”苏幕面色瞬白,“看到了!” 第511章 今儿的太阳,打哪儿升起? 握着手里的簪子,苏幕才算明白,栾胜临走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别多想!”沈东湛目色微沉,将簪子搁在了桌案上,“栾胜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就证明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可苏幕是谁,即便当时慌乱,回过神便也冷静了下来,“藏在活死人墓里的东西,是不能见着天日的,可我这样戴着,他竟没有多说半句,要么是隐忍不发,早晚要杀了我,要么……” “苏幕!”沈东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与你在一处,只是因为你是苏幕,不管你是谁,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是苏幕,那就够了!” 苏幕心下愣怔,微微仰头瞧着他,“沈东湛,你是怕我灭你的口?” “灭口这种事,怎么能让苏千户亲自动手?”沈东湛骤然俯首,“我来!” 苏幕:“……” 一言不合,不是扒皮就是灭口。 沈东湛,去你大爷的…… “走吧走吧!”苏幕不耐烦的推搡着他,终是将人赶出了门,这般黏糊劲儿,再纠缠下去天都亮了,那还得了? 待沈东湛和周南离开,苏幕立在墙下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想起了栾胜形容沈东湛的那句话,“不是个好东西!” “爷,您说什么呢?”年修诧异。 苏幕缓步朝着房间走去,“这是义父对沈东湛的评价。” “不是个好东西?”年修哭笑不得,“这一点都不像,督主能说出来的话!” 别说是年修,苏幕当时听得也有些愣了,栾胜说这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咬牙切齿,如今想想倒真的有些滑稽。 “爷,您说督主今儿这是怎么了?”年修还是没想明白。 苏幕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聪慧如她,在栾胜见着她戴着那枚簪子却没有发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些许想法,只是这想法没有得到实践论证,她自己都不敢轻易相信。 无凭无据的事情,她不会宣之于口,可这心里头,就跟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咽不下、吐不出,几欲作呕…… 提督府。 奈风总算是松了口气,“督主,您回来了!” 然则…… “督主?”奈风皱眉,督主怎么愣愣的,似乎有些晃神,“督主?” 栾胜被奈风连喊两声,这才回过神来,正眼瞧着跟前的奈风,抬步进了门,坐在了花厅里继续发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督主?”奈风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去沏了一杯茶回来。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接过杯盏,瞧着白水绿芽尖,沉浮满茶香,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新茶。”奈风急忙行礼。 自家督主嘴刁,奈风可不敢在饮食上有任何的差池,所以这茶肯定没问题。 “苏幕那头,可有送去?”栾胜问。 奈风连连点头,“有,不多。” 苏幕不常在殷都,向来奔波在外办差,所以每年的新茶都会匀她一些,但不会太多,毕竟,她也不常喝。 第801章 “再挑拣些,多送些过去。”栾胜呷一口杯中水,“以后她会常住殷都,不会再经常往外跑。” 奈风当即行礼,“奴才这就去办。” 可出了门,奈风自个就愣住了,徐徐放慢了脚步。 细细琢磨起来,可总结为两点。 一,督主今晚去找苏幕了。 二,督主打算让苏幕长留殷都。 可在此之前,督主多少是防着苏千户的,毕竟苏幕是东厂的二把手,若是在殷都待得太久,免不得生出夺权的心思。 栾胜是个疑心病深重之人,重用苏幕是因为她是他打造的,最锋利的杀人剑,防着苏幕是怕苏幕掉头来对付他。 可现在,奈风有些瞧不懂了,大晚上去看苏千户,回来就要送茶叶,还要把苏千户留殷都…… 瞧着天边的鱼肚白,奈风盯着东边半晌没回过神来。 “奈大人,您看什么呢?”底下人低声问。 奈风眯了眯眸子,“我瞧着今儿的太阳,是打哪儿升起的?” 众人:“……” 第512章 他还不够资格 晨光熹微。 沈东湛出了苏宅之后,又去了镇抚司,绕了一圈之后才在天亮之前,回到了沈府。 他这一进门,管家就哭丧着脸迎了上来,“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这沈府都让他给拆咯!” “怎么回事?”沈东湛皱眉。 不就是离开一晚上,又不是没出过门。 “他是谁?”周南问了一嘴。 管家哭丧着脸,“沐家那尊大佛!” 得,周南了悟。 “爷,这怕是得你来收拾。”周南很清楚,沐家那位江氏是什么德行,他都懒得搭理这种人,也不知道当年这沐飞念,是怎么看上这窝囊废的? 窝囊废也就罢了,还是个耀武扬威的窝囊废,叔可忍,婶不能忍! 想来也是,沐家毕竟是侯府夫人的娘家人,谁敢擅自动他们?没有爷的吩咐,众人只能忍气吞声,由着江晋胡作非为。 还没进门,沈东湛就听到了碗筷砸在桌案上的声音。 “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吗?要上好的血燕,你们都聋了?”江晋拍案而起,“夫人身子不好,得用这些东西将养着,如此怠慢,就不怕我告诉沈指挥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南扭头看了看自家爷,好嘛,爷的脸色冷到了极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江晋的咆哮声,还在继续。 沈东湛沉着脸,一身寒戾走进房间。 刹那间,别说是沈府众人,饶是江晋也跟着怂了。 “都下去!”沈东湛开口。 众人如获开释,当下鱼贯而出,再也不敢在屋内逗留。 江晋原本怒气冲冲的站着,对上沈东湛视线的那一瞬,犹如霜打的茄子,当下蔫吧,默默的坐了回去,拿起了筷子往沐飞念的碗里夹菜。 “世子何时回来的?还没吃饭吧?你姨母正好也要吃,一起吧?”江晋笑得心慌,脊背上隐隐发凉。 沈东湛的视线掠过他,终是落在了沐飞念的身上,“在沐家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颐指气使,如此混账?” 江晋愣住。 沐飞念侧过脸看江晋一眼,垂眸搅拌着手中的羹汤,“湛儿这一大早的,可曾用过早饭了?若是没有,就一块吧!” 没承认,也没否认。 “好!”沈东湛也不多说,坐在了沐飞念的身侧。 周南瞧一眼江晋吃瘪的样子,转头让人去准备碗筷。 这一顿早饭下来,沈东湛一言不发,沐飞念缄默不语,一旁的江晋吃得那叫一个冷汗淋漓,心惊肉跳。 饭罢。 沈东湛搀着沐飞念起身,“姨母身子不好,回头我请了皇上的恩典,让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一听这话,江晋便急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来的时候,大夫都说了,只要日常吃着药,就没什么大碍,世子美意,咱们心领了,委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请太医为姨母看病,碍着你什么事?”沈东湛一记眼刀子甩过去。 惊得江晋慌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锦衣卫公务繁忙,怕耽误了世子的大事,这点小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为自家人费心,难道不应该?”沈东湛扶着沐飞念在软榻上坐下,“姨母好生休息,我会派人好生照顾着,需要什么,只管让底下人去办。” 沐飞念冲着他笑,容色虽然苍白,但眸色甚是温柔,“不必顾虑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忙便是!” “嗯!”沈东湛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找沐柠,若她真的在殷都,相信很快就能把人找到,姨母不必担心。” 沐飞念眉眼微沉的盯着他,“姨母,相信你!” “告辞!”沈东湛揖礼,退出了房间。 从始至终,没有多看江晋一眼。 出了门,管家当即跟上。 “爷,他……” 沈东湛顿住脚步,瞧一眼立在檐下的江晋,音色清晰而凉薄,“凭他是谁,还不够资格在我呼来喝去,你们只需伺候好沐夫人。” “是!”管家如释重负。 有爷明确的一句话,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心里便有了数。 听得这话,江晋的面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只觉得脸上刺辣辣的疼…… 第802章 第513章 你,道歉!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1 出了院子,周南嘿嘿一笑,“爷,您是没瞧见,这厮脸色有多难看!” “一介跳梁小丑,也敢在沈府造次。”沈东湛没杀了他,都是看在自家姨母的份上,若是换做旁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周南点点头,“沐姑娘的事儿,底下人已经在办,不过这丫头藏得还真够深的,查遍了整个殷都的客栈酒楼,甚至于茶馆都找了,竟是没有半点踪迹。” “那就说明她可能是别人藏起来了。”沈东湛眉心微凝,“她不是第一次来殷都,对这儿也算是熟悉了。” 周南敛眸,“保不齐,又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背后鼓弄着!” “不管是谁,把人找到再说。”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撇撇嘴,“真是个麻烦精!” 诚然,麻烦! 客栈、酒楼、茶馆,一一搜遍,都没找到沐柠的踪迹,锦衣卫的人又不能挨家挨户的搜,毕竟使团还在殷都,以免惹来非议。 只是谁都没想到,沐柠就在街上住着。 今儿天气好,云朵觉得这样的天气,适合买胭脂。 “公主,您都有好多好多胭脂了,还买呢?”玉竹叹口气,默默的跟在自家公主身后,“您就一张脸,来得及用吗?” 云朵翻个白眼,“千金难买我乐意,这么好的天气,不去买胭脂,太可惜了!” “可是公主……” “哎呀,别可是可是的,不就是一盒胭脂吗?南疆还养不起我了?”云朵瞧着不远处的胭脂铺,当即加快了脚步,“中原的胭脂,就是好看,闻着都是花香,比咱们那些粗糙货,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玉竹也没法子,自家公主也没别的嗜好,就喜欢买胭脂。 “公主小心!”玉竹慌忙推了自家公主一把,自个险些被车轱辘压着。 不过,一旁的年轻人就没那么幸运,车身擦着他的胳膊,将他撞了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人快速搀了他一把,定会磕在一旁的石墩上。 若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玉竹?”云朵慌忙上前,“伤着没有?” 玉竹摇头,“公主,您呢?您伤着没有?” “早知道这样危险,我就该听兄长的,带着人出来!”云朵有些气呼呼的,插着腰瞧着马车上,走下来的人,“瞧着是个文弱姑娘,没想到行事这般莽撞。喂,你的车撞着人了,赶紧道歉!” 一旁的男子搓揉着胳膊,显然是磕得不轻。 “你怎么驱车的?”云朵愤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眉眼还算精致,瞧着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只是这眼神倒是傲得很,看向云朵的时候,竟带了几分鄙夷之色,“这不是没撞着你么?” “那他呢?”云朵指着被撞的年轻男子,“你撞着他了,不该道歉吗?” 女子抬步就走。 云朵不依不饶,“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伤着人了连句对不起都没有,爹娘没有教过你,为人要顶天立地,说句对不起能少你块肉?” 何况,若不是玉竹反应快,只怕云朵自个也得被磕着。 “都说大夏是礼仪之邦,如今瞧着也不尽然,有礼之人去哪都有礼,无礼之人去哪都是惹人嫌。”云朵堵在胭脂铺门前,就是不让她进去。 见状,女子面露愠色,“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云朵双手环胸,趾高气扬的堵在门口,“这胭脂铺只适合人进去,你连人都做不好,还进去作甚?立刻,给我的人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玉竹瞧着围拢上来的百姓,心里有些担虑,“公主,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她要是找人来揍咱……” “那我就挨了这顿揍,上金殿让皇帝老儿看看,他国的女人有多蛮横,看以后还有谁敢叫咱们蛮女?”云朵冷不丁抬了腿,抵在了门框上,“有本事,就钻过去!” 不远处,锦衣卫对视一眼。 “是沐姑娘!” “南疆公主也在!” 得,两位都是惹不起的。 先回去禀报大人再说,看这架势绝对不会善了,万一这两个女人打起架来,他们帮谁也不是,保不齐还得惹上麻烦…… 第514章 来来来,干一架 为 葳蕤817875 水晶鞋加更2 听闻沐柠出现在街头,沈东湛自然第一时间赶往。 而苏幕得到的消息是,云朵公主在街上,与人起了争执,毕竟是如意馆出来的,怕苏幕也怕这云朵公主出事,到时候没法跟皇帝交代,便领着年修快速赶去。 谁知…… 年修唇角直抽抽,“爷,咱来得不是时候,应该等她们打完了再来!” 远远的,周南也瞧见了对面的人。 “爷,咱来早了!”周南皱眉,“哎呦,看这打得,可真够……惨烈的!” 可不是嘛,云朵公主流着鼻血,这玉竹正忙不迭的以帕子擦着,满脸的惊慌失措,“我说什么来着,让您千万千万忍住您那性子,哎呦,回去之后,王子殿下还不得宰了我?” “多大点事儿!慌什么?”云朵拂开玉竹的手,“瞧见没,那丫伤得比我重!” 玉竹:“……” 这倒,也是! 且看那趴在地上,头发被扯得跟鸡窝似的沐柠,眼角发黑,唇角乌青,嘴皮子都破出血,这会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道挨揍的还有车夫。 第803章 车夫这会被打晕了,靠在柱子边上,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 “嗤!”云朵揉了揉自己的唇角,瞧着递了膏药过来的年轻男子,“这一架不是为你打的,是替她爹娘打的,这般无礼,活该挨揍!” 男子笑了笑,“也该谢谢你,姑娘家若是脸面受了伤,不擦点药,来日怕是要后悔的。” “倒还挺体贴!”云朵伸手接过,又摸了摸自个的唇角,“嗤……磕得我还挺疼的。” 沐柠吃力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跌坐在门槛处,仿佛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忽然就哭了,“你、你这个蛮女,你居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蛮横不讲理的是你,你这马车横冲直撞的,若不是今儿街上人少,但凡多几个孩子,你能把人给轧死!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云朵扯着唇角,疼得直歪嘴,“还有脸哭?哼!” 玉竹赶紧打开膏药,为自家公主上药,满脸的心疼。公主就是好冲动,要不然殿下怎么会让她女扮男装,当成小厮跟着? 为的,就是时时刻刻盯着她! 谁知道这禁锢一解开,自家公主就成了脱缰的野马,现在倒好,直接在街上打人…… “要是在南疆,倒也罢了,可这是殷都!”玉竹瞧着哭嚎的沐柠,听得这哭声就烦躁得不行,“哎呦,别哭了!” 沐柠:“……” “没缺胳膊没缺腿,我家公主已经手下留情了,就你这样冲撞公主,在我们南疆,是要被丢到奴隶主那里,发卖掉的!”玉竹哼哼两声,“知道什么是奴隶吗?再嗷嗷的,就对你不客气!” 沐柠满脸是泪,顶着鸡窝头恨恨的瞪着她们,“身份尊贵,就可以这么欺负人了吗?大街上这般粗鄙,仗势欺人,就算是告御状,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等东湛哥哥派人过来,我一定会……” “柠儿!”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沐柠的哭喊。 沐柠其实也想到了,一旦闹腾起来,锦衣卫的人就会找到她,可自个都受欺负了,找到便找到罢了,能为自己出口恶气就是。 “东湛哥哥!”沐柠哭着扑向沈东湛。 周南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东湛拽到了身前,做了实打实的挡箭牌。 沐柠哭得梨花带雨,全然没注意自己扑在谁的怀里,等着回过神来,才赶紧抬头去看,结果……只看到周南满是嫌弃的别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东湛哥哥?”沐柠慌忙推开周南。 沈东湛却没搭理沐柠,而是上前冲着云朵揖礼,“公主!” “她……”云朵捂着口鼻,免得自个面上有血,在沈东湛面前丢人,“是你什么人?” 还不待沈东湛开口,沐柠拂开挡在面上的发,哭腔浓重的疾呼,“我是东湛哥哥未过门的妻子,齐侯府未来的世子妃!” 已经走近的苏幕,听得沐柠这话,真真浑身都不舒坦! 云朵当即拧眉,不敢置信的望着沈东湛,“她是……” “不是!” 第515章 没心没肺,最快乐! 云朵“噗嗤”笑出声来,“原来是冒充的啊!” 那一刻,沐柠的面色可算是难看到了极点,连哭都忘了,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沈东湛,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海涵!”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还不把人带回去?” 周南行礼,“是!” “别碰我!”沐柠咬牙切齿,“我不回去!” 云朵双手环胸,这会连面上的血色也懒得遮掩了,“没想到,竟是个臭不要脸,往上贴的主,如此厚脸皮真真是厉害,我亦甘拜下风!” “你们、你们……”沐柠转身就走。 然则下一刻,她骇然僵在原地,愣是没敢再往前迈步,一双眼眸满是惊恐之色。 “真是一出好戏!”苏幕近前,冲着云朵公主揖礼,“公主,您这伤……” 云朵赶紧捂住口鼻,嗓音闷闷的,“没事,小伤。” “先进去吧!”苏幕道,“站在这儿让老百姓看笑话,委实不雅!” 这,是实话。 胭脂铺的掌柜,委实没想到,会突然进来这么多人,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他哪儿敢把人往外赶,只能把人请进了堂内,让伙计赶紧奉茶。 铺门合上,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苏幕就坐在那里,端着杯盏饮茶,好整以暇的瞧着这些人,仿佛是个旁观者,一个最尽职的看客。 只看,不说。 “柠儿,给公主道歉!”沈东湛敛眸。 沐柠梗着脖子,“我没有错。” “哟哟哟,听到了?”云朵瞧着眼前的鸡窝头,“自个犯了错在先,还死活不认错,啧啧啧,可见这姑娘不怎么样!沈指挥使,还好这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否则这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沐柠咬着牙,她还挨揍了呢! “她是我姨母的女儿。”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偷摸着瞟向苏幕。 苏幕勾唇,只看热闹不说话。 “哦,表亲。”云朵了悟,“沈指挥使,我这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你这表亲可不怎么样,大街上驱车横冲直撞的,撞了我还撞了路人,我揍她一顿那都是轻的,按照我在南疆的脾气,定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沈东湛敛眸,不语。 “看在沈指挥使的面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揍了她一顿也就罢了!”云朵捻着桌案上的糕饼,掰了一小块往嘴里塞。 第804章 还真别说,滋味甚好! “带回去之后,可要严加管束才是!”云朵还不忘补两刀。 苏幕放眼瞧着,沐柠的脸都气歪了。 只不过,心里有个疑问,这些日子沐柠藏身何处?看她大摇大摆的坐着马车出行,好似有恃无恐的样子。 “掌柜的,我要看看胭脂。”云朵起身朝着一旁的柜台走去,“你们爱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接下来的事儿,都跟我没关系,我揍也揍了,心也顺了,懒得再管你们!” 打了沐柠一顿,云朵觉得挺痛快的。 “走吧!”沈东湛睨着沐柠,“姨母在沈府等你!” 沐柠刚要开口,下意识的睨了苏幕一眼,讪讪的出门。 目送沐柠出门的背影,云朵插着腰摇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苏幕近前,瞧着台上摆着的,描摹精致的胭脂盒,“可惜了这样的人,配不上沈东湛?” 云朵满脸嫌弃的瞧着她,“我觉得可惜,是因为……早知道她是沈东湛未过门的妻子,我就该多给她几巴掌,方才打得太轻了!” 玉竹:“……” 苏幕皱了皱眉,哭笑不得。 “沈指挥使不是没承认吗?”玉竹小声嘀咕,“您打的是人家的表姐妹。” 云朵轻嗤,“这丫头敢承认,肯定是有缘故的,不过……算了算了,我也不是不能容忍的人,先帮我挑胭脂,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事来得重要。” “这个。”苏幕将一个金漆描摹的锦盒递上,“我瞧着殷都的贵妇人,近来都好这个。” 云朵眼前一眼,笑逐颜开的接过,“果真?” 年修心头腹诽:这也忒好哄了…… 第516章 戏看够了? 沈东湛倒是真的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沐柠的性子竟变得这般倔强。 走到半道,这丫头撒腿就跑。 所幸,被堵在了巷子里。 “你想去哪?”沈东湛冷着脸,立在巷子口,“沐柠,你闹够了没有?” 沐柠直勾勾的盯着他,眸中带着清晰的怨憎,“为什么不要我?东湛哥哥,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吗?”沈东湛缓步朝着她走去,“沐柠,陪着姨母回华云洲去,殷都不适合你!” 沐柠绷直了身子,“只怕现在,你送不走我了!” 沈东湛心头微沉,隐约觉得内里不对。 这些日子,沐柠藏身在殷都,可锦衣卫却没能在客栈、酒楼等地,找到她的踪迹,只能说明她藏在连锦衣卫都不敢去找的地方。 皇宫? 不太可能。 皇宫无法自由进出。 剩下的,就那么几个地方…… 如今又听得沐柠如此言语,只怕别有内情。 “这话,还真是没说错!”顾东朝的出现,当即证实了沈东湛的推测。 周南愣住,“顾东朝?” “沈指挥使这大张旗鼓的抓人,我来凑个热闹,不介意吧?”顾东朝缓步行至沐柠身边。 沈东湛与周南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雍王?! “你住在雍王府?”沈东湛目光阴鸷。 沐柠低哼,“雍王殿下可怜我,允我住在雍王府,东湛哥哥没想到吧?” “你是如何被送进提督府的,难道全忘了?”沈东湛真是恨铁不成钢,“沐柠,你这叫好了伤疤忘了疼!” 沐柠没吭声。 顾东朝笑了,“沈指挥使这话说的,伤害沐姑娘的是东厂的人,你身为沐姑娘的未婚夫婿,未能与她报仇也就罢了,还要在这里戳沐姑娘的心,啧啧啧……” “顾公子,这是沈沐两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周南气急。 顾东朝瞧着身侧的沐柠,“沐姑娘,你愿意跟他们走,还是跟我回雍王府?” “我自然……” “沐柠!”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你最好想清楚,你的父亲母亲还在沈府!” 沐柠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去求雍王殿下,把我的爹娘接走,如此就不劳烦沈指挥使了!” “想清楚了?”沈东湛问,口吻平静而冷漠。 沐柠转身就走。 “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沈东湛立在那里,也不拦她,“来日要付出什么代价,别哭着来求我,我给过你机会!” 沐柠顿住脚步,回眸恨恨的瞪着他,“沈东湛,你欺我辱我,这笔账我早晚是要讨回来的。来日,你别哭着来求我才对!” 语罢,沐柠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指挥使,得罪了!”顾东朝大步流星的离开。 周南愕然,“爷,就这么放他们走?沐姑娘她……” 只要沈东湛想拦着,谁都带不走沐柠。 “她要走,那便走罢!”沈东湛轻哼,“雍王都把手伸过来了,我若不给他机会,他如何能要挟我?” 拿沐柠要挟沈东湛?亏他雍王想得出来! “那沐夫人那边,该如何交代?”周南犹豫着。 沈东湛沉着脸,缓步走出了巷子,“知道人在哪儿,还不好办?不是要把人接走?江氏什么脾性,还需要我多说?” 闻言,周南嘿嘿的笑着,幸灾乐祸的挠挠后颈,“这倒是!” 搬石头,早晚是要砸脚的! 第805章 立在巷子口,沈东湛一抬手,底下人悉数退下,只留周南一人在侧跟着。 “戏看够了?”沈东湛怀中抱剑,“不打算说点什么?” 廊柱后面,温吞的冒出个人来,这般相貌身段,可不就是之前,被沐柠马车磕着的年轻男子嘛! “刚回殷都?”沈东湛问,“回来就惹这么大的祸,也不怕被人揪到府衙?彼时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勾唇一笑,“这不,还有你沈指挥使救场吗?” 第517章 小气! 沈东湛幽幽的横了他一眼,低声呵笑,“靖王殿下都回来了,却还不进宫,怕是嫌命太长。” 闻言,男子眉心微凝。 “这不,刚回来嘛!”他极是嫌弃的掀了唇角,“成日一副老成持重的迂腐模样,仔细以后娶不上媳妇,孤独终老!” 周南在旁边皱了皱眉:还是顾着您自个吧! “敢情,你是回来成亲的?”沈东湛反唇相讥。 道他是谁,可不就是那位浪荡皇子吗? 帝之幼子,靖王——李珝。 李珝此番回来,也不是自己回来的,是奉命而归。 “你还不清楚吗?”李珝朝着一旁的茶楼走进,缓步上了二楼雅间,“我与他们不愿意,没有父皇召见,我是不能进宫的,哪怕我是奉诏而归,也只能老实等在家中。” 沈东湛就在后面跟着,随着他进了雅间。 房门合上,周南在门口守着。 “回来多久了?”沈东湛问。 李珝瞧着他,抬手推开了窗户,瞧着街上的人潮涌动,“这不是刚回来,就撞上了吗?差点让你那表妹,给我撞残废!” “我还以为你……” 不待沈东湛说完,李珝扯了扯唇角,“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靠近那什么公主吧?别,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放浪惯了,可不想被圈在这四方城内!” “皇上让你回来的?”沈东湛问。 李珝点点头。 伙计进来奉茶,俄而暖了小炉上的水壶,这才毕恭毕敬的退下。 “怎么会忽然召你回朝?”沈东湛颇为不解,“这朝中也没出什么大事,李润造反的时候也没见着找你回来,怎么现如今……” 李珝杯盏在手,惬意的饮茶,“可能是看我太惬意了,所以给我添点堵,但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我对这殷都没什么好感,待事情过后,我还是会离开的。” “只怕是来得容易,走时难。”沈东湛端起杯盏,幽幽的浅呷一口,“你可知道殷都城内的形势,如今不太乐观,皇上年岁大了,身子愈发不如从前,栾胜谄媚君前,很多时候……”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光说我了,说说你吧,那就是你未过门的……”李珝上下打量着他,“什么时候喜欢这口味?我原本以为,你若是要挑媳妇,理该与你母亲差不多性子,不是女中豪杰,也得侠骨柔情啊!可这姑娘瞧着……啧啧啧……” 说起沐柠,李珝直摇头。 “没瞧上?”沈东湛问。 李珝挑眉,“这姑娘出不了大场面,太小家子气,这还不是世子妃呢,就开始耀武扬威了,若是真的过了门,还不定得怎么祸害。” “慧眼如炬!”周南在门口竖起大拇指。 李珝挑了一下眉,嘿嘿笑着,“看吧,周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我之前把人送回了沐家。”沈东湛想起了苏幕那副看戏的神色,心里盘算着,夜里该怎么哄?要不自带搓衣板?或者端盆洗脚水? 之前,爹就是这么干! “送回去?”李珝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大半,“你的意思是,退婚?可这婚事是你爹决定的,你若是要退婚,也得齐侯爷去退,你自个……怕是不合适。” 所与人都告诉沈东湛,这场婚事只能他爹沈丘去退,可问题的关键是,他爹在哪?娘追着爹跑,爹跑得无影无踪的,要等他爹来退婚,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成亲娶妻的是我,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做主?”沈东湛沉着脸,捏着杯盏的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我自己的妻子,自己找,自己娶,不劳他人费心!” 显然,这是生气了。 李珝心下一惊,若有所思的瞥了周南一眼。 周南尬笑,默默的别开视线,权当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哟,这是有心上人了?”李珝凑近了,一脸坏笑的问,“谁家姑娘?长得如何?性情怎样?改日带来,我给你掌掌眼?” 沈东湛抬眸,一个眼刀子狠狠剜过去。 李珝:“……” 小气! 第518章 我不走 沈东湛不能久留,稍瞬便离开了茶馆,至始至终都没告诉李珝,自个的心上人是谁。 “爷?”周南紧随其后,“您说,皇上忽然传召靖王回殷都,到底想干什么?眼下这个节骨,使团尚且在殷都待着,皇上该不会是想赐婚吧?” 沈东湛冷不丁顿住脚步,就这么幽幽的盯着周南。 周南被盯得浑身发毛,赶紧摆手,“卑职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还真别说。”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瞧着他。 周南这乌鸦嘴,往往说得还挺准。 “爷,您的意思是,皇上这是备选呢?”周南琢磨着,“难不成真的把云朵公主,赐给靖王?虽说也是皇子,可这靖王这皇子,委实有些……” 第806章 沈东湛摸不准,皇帝是什么心思,但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云朵公主赐给谁都不合适,但若是赐给靖王,既是皇子又可为靖王的正妃,不会失了大夏的颜面,也不会驳了南疆的心意。 真是,两全其美! “如果真是如此。”沈东湛叹口气,“倒也难为他了,要牺牲色相,成全家国天下。” 周南笑道,“好歹白捡一个媳妇,也不亏。” “倒也是!”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 比起这云朵公主,沈东湛更头疼的是沐柠。 这丫头去了雍王府,还自以为雍王何其重视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仅如此,沐柠还真是说到做到,竟是派人来接这沐飞念和江晋,乍瞧着,好像是要跟沈东湛势不两立,划清界限似的。 “干什么呢?”周南一声低喝。 围拢在沈府前的人群,快速分散开来。 “沈指挥使!”顾东朝拱手作礼。 周南黑着脸,“怎么又是你?顾大公子,您这搅屎棍做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哪儿有干净就往哪儿搅啊?咱这干干净净的门户,可经不起你这臭气熏天的!” “你!”顾东朝愤然,“少胡说八道,此番我是奉了雍王殿下的命,帮着沐姑娘,来接她爹娘离开沈府。沈指挥使既然做不到善待,那就别占着了,还是赶紧放手为好!” 周南怀中抱剑,“我家爷怎么苛待他们了?把人从城外接来,好吃好喝的待着,她沐柠有本事,怎么不去城外接?有本事,之前为何要躲着?现下撕破了脸,才想起来要接爹娘过去,脸呢?” 一番话,问得边上的顾东朝是哑口无言。 “再说了,她这当闺女的什么意思?自己不来接,让你这八竿子都打不着,连个远亲都不算的陌生人来接,真是孝顺得很嘛!”周南张口就是一顿怼。 顾东朝呼吸微促,这事儿的确是沐柠理亏。 可沐柠是绝对不敢出现,她……有些怕沈东湛,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可沈东湛对她委实没有情义,说出来的话都是冷冰冰的。 她,不敢出现。 不过,江晋倒是积极得很,底下人一汇报,他就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带着沐飞念出现在了门口。 瞧着江晋背着包袱的样子,沈东湛神色泰然的望着边上的沐飞念,“姨母也要走?” “自然!”江晋先声夺人,“我在哪,她就在哪,我们夫妻二人是绝对不会分开的。既然柠儿有了出息,来接我们夫妻二人,我们自然是要跟着女儿走的。” 沈东湛完全不理会他,视线依旧落在沐飞念身上,他还是那句话,“姨母的意思,也是如此?” “当然!”江晋拽了沐飞念一把。 周南低喝,“我家爷问的是沐夫人,你嚷嚷什么?” “说话!”江晋狠狠瞪了沐飞念一眼。 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这男人一瞪眼,姨母就会屈服,之前在城外不也是如此吗? 罢了,沈东湛也不想与她为难。 哪知下一刻,沐飞念却用力的拂开了、江晋搀着她胳膊的手,微微往边上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与他的视线碰撞,“我不走!” 第519章 关门 江晋当场就愣了一下,大概真的没想到,一贯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敢反抗的沐飞念,忽然间生出了反骨,所以一时间真的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江晋愣了愣,“再说一遍!” 沐飞念呼吸微促,身子摇摇欲坠。 周南眼疾手快,在江晋再次伸手去抓沐飞念的瞬间,搀住了她,“夫人,您身子不好,还是先回房间休息吧!” “好!”沐飞念应声。 江晋急了,自个一人走,留沐飞念在这儿,万一在殷都遇见什么事,连个挡箭牌都没有,那哪儿成呢? “不行!”江晋面色陡沉,“我们夫妻二人素来不分开,怎么能留你一人在这儿?跟我走!” 然则下一刻,沈东湛已经拾阶而上。 惊得江晋慌忙撤了手,生怕沈东湛拔剑,回头把他胳膊都给剁下来,还真别说,沈东湛若不心狠手辣,如何能当得了这锦衣卫都指挥使? 在沈东湛面前,江晋不敢太过造次。 “既然姨母不愿意走,那你跟着去也是一样的。”沈东湛睨了江晋一眼,转而望着顾东朝,“一个都带不走,回去不好交代吧?” 顾东朝唇线紧抿,这倒是实情。 “好!好得很!”江晋咬着牙,“沐飞念,你是真的不跟我走了是吗?你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枕边人,谁才是你最亲的人?你要留在沈府,就不怕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沐飞念不说话,只是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 “既然夫人不愿走,那就谁也带不走她!”周南冷笑两声,“爷,卑职这就送夫人回房休息。” 沈东湛应了声。 江晋还想拦着,可瞧着沈东湛立在那里,又讪讪的收了手,转头望着顾东朝,“柠儿不是让你来接人吗?如今没能接到她母亲,你回去如何跟雍王殿下交代?” 言外之意,让顾东朝抢人。 可顾东朝哪儿敢? 即便领着雍王府的人,也不敢在锦衣卫的手里抢人啊! 何况,这还是沈东湛的姨母…… 第807章 “哼!”沈东湛拂袖转身,“走了之后,就别再回来了!” 江晋眦目欲裂,“沈东湛,你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不是我要留着,是姨母自己要留下。”沈东湛回眸,目光如刃,狠狠的剜过江晋与顾东朝,周身寒戾升腾,威压之势,令人不寒而栗,“既然是姨母的决定,谁都无权置喙,若敢硬闯,休怪我剑下无情!” 江晋瞬时打了个寒颤,紧了紧手中包袱,生生咽了口口水,颤着腿下了台阶,朝着顾东朝走去。 “关门!”沈东湛拂袖进门。 锦衣卫整整齐齐收队,快速回到门内,只听得一声响,沈府大门重重合上。 门外,顾东朝瞧了江晋一眼,“可见,他对你这位姨夫,是真的没有半点情分。” 听得这话,江晋的面上略有些尬色。 “走吧!”顾东朝望着紧闭的沈府大门,接一个,算一个,至少回去能交差。 门都关了,还能如何? 江晋只能硬着头皮,登上了马车,“那个……雍王府那边,真的可以安置我?柠儿在雍王面前,到底是何等分量?” “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点?”顾东朝轻嗤,“沈府大门都关上了,你想回去也无路,除了去雍王府,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晋:“……” 大门已闭,再无退路。 这么一想,沐飞念留在沈府内,似乎也是极好的,若是哪日…… “沐柠在雍王殿下那儿还算不错,雍王妃待她极好。”顾东朝幽幽的开口,“你去了,就会知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江晋的心里没底! 沐柠毕竟是沈东湛未过门的妻,雍王不会不知道,所以…… 可都上了车,还能如何呢? 沈府大门,已关闭。 这大门一关,江晋心里七上八下,沐飞念却是如释重负。 若不是周南搀扶得及时,只怕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姨母?”沈东湛疾步上前。 沐飞念面色惨白,气息奄奄。 “快,请大夫!” 第520章 来日,留她一命 沐飞念仿佛是骤然卸下了心头包袱,所以一下子软瘫了下去。 “大夫?”沈东湛示意大夫出门。 大夫叹口气,瞧着半昏半迷的沐飞念,跟着沈东湛出了房间。 “如何?”沈东湛问。 大夫摇摇头,“身子骨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从病症来看,似乎一直有药物控制,以至于身子愈发被掏空,若无药物维持,只怕是……回天乏术!” “药物控制?”周南差点咬着自个的舌头,“爷,是那厮?” 沈东湛面色沉冷,“还有呢?” “药,老夫可以重新调制,且以针灸克制,但所需费时,没个小半年的静养,只怕是养不回来的。”大夫的神色也不太好,“以老夫之间,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夫人已经伤及根本,怕是再也经不得刺激了。” 大夫说话,素来委婉,可见真实情况,应该比大夫说得……严重得多! 简而言之,沐飞念的状况不容乐观。 沈东湛心里知道,但也不想继续追问,偶尔骗骗自己亦不错。 “知道了!”沈东湛点点头。 管家行了礼,跟着大夫去取方子抓药。 “爷,那厮可真够狠的。”周南捏了把冷汗,“难怪夫人不愿意跟着走,想必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平素没法子,现在到了您的眼皮子底下,才敢吭声。” 沈东湛转头看她,“把后花园南苑的屋子收拾出来,让姨母养病,谁也不许近前打扰,若敢造次,一律打死!” “是!”周南行礼,赶紧去打理。 待重新回到病床前,沈东湛在床边坐了坐,这个与母亲神容相似的女子,骨瘦如柴的躺在那里,面上没有半分血色,可见平日里吃了多少苦头。 只是,沈东湛心里有些疑问。 好半晌,沐飞念才幽幽的睁开眼睛,仿佛是倦怠到了极点,眨了眨眼睛又闭了一会。 “湛儿!”沐飞念音色低弱的开口。 沈东湛当下应声,“姨母,可是渴了?” “你坐着别动,姨母有话,要跟你说。”沐飞念仿佛生怕沈东湛走了,颤抖着拽住沈东湛的衣袖不放,虚弱的眨着眼。 沈东湛原是想起身,给她倒杯水,见着她如此,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好,我不走,姨母有什么吩咐?” “姨母知道,难为你了!”沐飞念喘着气,苍白的唇,微微颤着,“终于有机会、有机会……” 沈东湛凝眉望着她,“机会?” “我知道,你想解除婚约。”沐飞念低低的咳嗽着,“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柠儿,如今更是到了厌恶的程度。” 沈东湛垂眸,“她始终是我表妹,是您的女儿。” “若没有这一层关系,她怕是连放肆的资格都没有。”沐飞念的脑子,还是相当清楚的,“湛儿,是姨母对不住你!” 沈东湛终是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姨母渴了吧?” 软垫子塞在了身后,沐飞念总算坐了起来,待喝了两口水,她缓了缓劲儿,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的沈东湛。 “姨母有什么话,等着身子好转之后,再说不迟!”沈东湛将杯盏搁在床头凳上,“母亲不知所踪,您只管当这儿是您的家,有什么事……” 第808章 沐飞念面色惨白的盯着他,“之前顾念着柠儿,我一直沉默不语,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等着柠儿过门之后,再有个了断,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沈东湛会派人把沐柠送回来。 “姨母,我对柠儿委实……”沈东湛舔了一下唇,“说句得罪姨母的话,我不喜欢柠儿,也没打算娶她。” 沐飞念红着眼,苦笑两声,“姨母也是过来人,早就看出来了,非情之所钟,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多谢姨母体谅。”沈东湛起身行礼。 沐飞念示意他坐下,“不必如此多礼,姨母也算是看明白了,柠儿那性子怕是都随了她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姨母没别的要求,只求你来日……留她一命!” “姨母?”沈东湛凝眉。 第521章 姨母成全你 事实上,沈东湛也没想过,沐柠是否真的会做出某些出格的事儿,毕竟他是看着沐柠长大的,在很大程度上也有个自我麻痹的过程。 沐柠再怎么刁蛮任性,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家,又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 “湛儿,你答应我!”沐飞念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沈东湛点点头,“好,答应你!” “看明白,下决定的时候就没那么难了!”沐飞念意味深长的开口。 她到底是沐飞花的妹妹,骨子里有些东西还是很相似的,只是沐飞花太过优秀,将所有的光芒都吸收殆尽,没人看到这柔弱的妹妹,其实骨子里也藏着倔强的骄傲。 “姨母,您好好养病,只要有我一日,绝对不会有人敢闯进沈府,对您不利!”沈东湛敢许下这样的承诺,自然也是有底气的。 殷都城内,除了东厂那帮阉人,谁敢轻易对锦衣卫都指挥使下手? 除非,帝王下令! 锦衣卫直隶于君,受命于帝,没有帝王令,谁敢妄动? “自打你送了柠儿回来,看了你让人交给我的信,得知柠儿受雍王蛊惑而陷在东厂的手里,以至于身心受损,我便知道这丫头……”沐飞念幽幽的叹口气,“原本我也想去齐侯府要个公道,你看管不利,终究也是有责任的。” 这点,沈东湛并不否认,“是!” “是你对柠儿不上心,才让她受到了如此伤害,姨母对你也是有怨恨的,我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沈东湛敛眸,沉默。 “所以此番来殷都,我亦是愿意的。”沐飞念叹口气,“我忍着痛苦与挟制,想着问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对柠儿负责,可当我知道,柠儿居然、居然……明知道雍王心怀不轨,是始作俑者,还敢进雍王府,我如同醍醐灌顶,彻底的清醒,这孩子没救了!” 沈东湛一怔,倒是没想到,一贯唯唯诺诺的姨母,居然能说出这样清醒的话来,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为了她,甘愿忍受江晋的奚落与要挟,怕万一和离,对她清誉有损,影响她来日婚假,可现在看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沐飞念摇摇头,“不值得!” 沈东湛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姨母,事情都过去了,您好好养病,别的就不用多想,柠儿虽然任性,但是本性不坏,想必很快明白,孰是孰非。” “她不会明白的。”沐飞念嗤然,“大概到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她才会领悟,彼时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这殷都城内招惹谁不好,招惹皇亲贵胄,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连个像样的娘家都没有,也敢往上凑?” 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瞧着自家姨母,满脸绝望的样子,沈东湛有些不忍心。 沐飞念苦笑,“她不会跟你回来的,你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却还不如我了解她,可见这心思真的一点都没在她身上。罢了罢了,你也不用再宽慰我,去拿纸笔过来!” “姨母这是要作甚?”沈东湛皱眉,“有什么要交代的,等身子好转些再说,也是来得及的。” 沐飞念垂着眉眼,“姨母知道,自个不如你娘聪慧,打小她就什么都会,我因为身子虚,什么都做不好,可姨母心里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去拿纸笔过来,去吧!” “是!”沈东湛颔首。 不多时,便去取了纸笔过来。 待沐飞念写完,沈东湛接过来一瞧,登时愣在原地,“退亲文书?” “你娘追着你爹跑,不也是因为这个?虽然你们不说,可我心里清楚。”沐飞念别开头低咳,嗓子里满是咸腥味。 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沈东湛心内感激。 沐飞念眼角微红的望着他,“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拿出来,雍王之所以留着柠儿,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若是雍王知道柠儿、不再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绝不会放过她的。” 第522章 你看看你的脸 沐飞念的要求,无可厚非,毕竟是当母亲的,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能亲手写下这封退亲文书,实属不易。 对此,沈东湛也没有异议。 “是!”沈东湛行了礼,便将这退亲文书收好。 沐飞念是真的累了,这会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第809章 见状,沈东湛便离开房间,合上了房门。 周南急忙迎上来,“爷,后院都收拾妥当了,夫人随时都能住过去。” “早些过去罢!”沈东湛吩咐,“姨母的身子要紧。” 周南点点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物什,等夫人睡醒之后吃了药,就能搬过去,那边奴才和丫鬟都已经挑好了,管家亲自着手,选的都是可信的机灵之人。” “好!”如此这般,沈东湛就放心了。 周南叹口气,“还好夫人深明大义,这要是真的跟着走了,落在了雍王的手里,那还真是不好收拾!” “姨母与母亲,终究是一母同胞,很多心性是相似的,只是一个刚强,一个柔弱,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同罢了!”沈东湛缓步往前走,“苏幕呢?” 周南回过神,“哦,送云朵公主回如意馆去了。” 沈东湛眸色微沉。 如意馆…… 云朵站在院子里,默默的捂着唇角,瞧着绕自个转了两圈的兄长,心里有些发虚,“哈,哥哥,你这是作甚?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妹妹,你这样盯着我看……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哈沙王子负手而立,“我还以为你已经脸皮厚得,可以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了呢!” 云朵连连摇头,“那不能,没这么厚!” “还有脸说!”哈沙王子陡然沉下脸,“你在南疆肆意妄为也就算了,这是殷都,你也敢上街跟人打架?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云朵捂着脸,“我哪儿能这么没出息,还让人家打了?我这是自个磕的!” “磕的?”哈沙王子一怔。 边上的玉竹连连点头,“我作证,公主唇角这个位置的伤,的确是磕的!当时公主没留意,绊着那车夫的腿,就半张脸都磕在了门框上。” 哈沙王子:“……” 苏幕:“……” 年修:“……” 可见这公主,没啥大本事。 “那就更丢人了!”哈沙王子回过神来,“到时候还要进宫面圣,皇帝陛下问起来,你该如何回答?跟人打架弄的?” 云朵公主没敢吱声。 事实就是,打架弄的…… “哈沙王子!”苏幕上前行礼。 哈沙王子心下一窒,到了嘴边的训斥,登时生生咽回去,“苏千户,让你见笑了,舍妹素来顽劣,没想到来了殷都,还是改不了这闯祸的毛病。” “公主真性情。”苏幕道,“此番也不是公主之过。” 约莫是觉得苏幕说了句公道话,云朵忽然觉得,这苏千户也没那么讨厌了嘛! “听见了吗?是人家磕着我了,我才还手的,不算闯祸!”云朵哼哼两声。 哈沙王子眉心一皱,瞬时一个眼刀子过去。 小妮子讪讪的闭了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多谢苏千户!”哈沙王子报之一笑,“改日能否得空,诚邀苏千户吃饭?” 苏幕愣怔,“我……” “算是答谢!”哈沙王子赶紧补上一句,“私邀,非公务。” 苏幕揖礼,“苏幕乃是东厂的奴才,虽然奉命前来如意馆伺候,但若是被人诽为私相授受,只怕其罪不轻,定会惹来灾祸,还望殿下体谅。” “喝茶总行吧?”哈沙王子满脸期许。 苏幕没吭声。 “要不,算我请?”云朵眨着眼凑过来,就当是谢谢苏幕,说了句公道话,免她挨罚。 苏幕苦笑,兄妹二人不管是谁请,不都是一样吗?都是南疆使团之人,于外人眼里,都是私相授受。 正当苏幕犹豫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苏千户!”小太监赶紧行礼。 苏幕面色微沉,“怎么了?” “皇上传召,请哈沙王子进宫一趟。”小太监低低的开口。 苏幕点了一下头,小太监便朝着哈沙王子走去。 只是,这个时候传召哈沙王子进宫? 第523章 爷,缘分啊! 既然是皇帝传召,哈沙王子自然是要进宫的。 宫里车辇专送,苏幕自然没有跟随的理由,只瞧着渐行渐远的车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时辰入宫?”连云朵都觉得奇怪,“难道又是为了联姻的事儿?” 苏幕没吭声。 “苏千户,你觉得呢?”云朵问。 苏幕行礼,“公主,苏幕不知。” “你们这些中原人,长得好看,也有本事,什么都挺好就有一点不好,特别喜欢卖关子,跟咱们南疆的人委实不同。”云朵摇摇头,“真是喜欢不起来!” 苏幕报之一笑,“公主是千金之躯,能与您匹配的,自然是身份贵重的皇亲贵胄。” “罢了,你们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么一句,没意思!”云朵转身就走。 年修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面色凝重的望着自家爷,“您说,皇上这是选好了?” “帝王心难测,谁知道呢?别到时候选的……”苏幕想起了今儿街上碰到的人,莫非皇帝选中了靖王? 不过,若然真的是靖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靖王无权无势,浪荡江湖,即便许云朵公主为正妃,也无碍于朝廷之势,对谁都没有威胁,最能让皇帝放心。 “走吧!”苏幕抬步就走。 第810章 若然真的选了靖王,想必是沈东湛今夜会过来细说。 皇帝传召哈沙王子,这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多少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呢! 御书房内。 李珝和哈沙王子打了个照面,各自打量着对方。 “皇帝陛下!”哈沙王子行礼,“您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皇帝招招手,示意哈沙王子靠近点。 “皇帝陛下?”哈沙王子近前。 皇帝指了指李珝,“这是朕的另外一个儿子,心性单纯而耿直,不常在殷都待着。这小子今儿才回来,靖王李珝,请王子看看,与云朵公主是否般配?” “靖王?”哈沙王子显然愣了一下。 来之前,听过了雍王、睿王、太子,哈沙王子自个还掂量了一番,没想到今儿居然冒出个靖王来? 听皇帝的意思,这靖王极为不受宠,要不然怎么会不常在殷都? 不过,想起自家妹子那性子,哈沙王子犹豫了。 以云朵的性子,做不了那勾心斗角的主,也当不了那阿谀奉承的奴,她率性而为,不适合和亲,奈何若是被的公主来和亲,对他与母妃而言,甚至于整个南疆局势,都大为不利。 大皇子那边还虎视眈眈,云朵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毛遂自荐,前来和亲。 是的,她是主动来和亲的! 小丫头心思单纯,想为兄长和母妃做点事情…… “靖王殿下!”哈沙王子打量着眼前的李珝。 李珝回礼,“哈沙王子!” 如此,便算是见过了。 “皇帝陛下,云朵素来任性,虽然皇帝陛下有意靖王,但……”哈沙王子犹豫了片刻,“能不能给个机会,先让二人见见?” 虽然他们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哈沙王子看来,和亲重要,妹妹的幸福也重要,若是能两全其美,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不难!”皇帝开口,“过两日这宫中开宴,赏荷大会上,想必就能见上,到时候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以及贵家小姐,都会在宫里相聚,哈沙王子和云朵公主可以好好看看!” 哈沙王子行礼,“是!” 李珝从始至终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由着他们安排。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李珝没说话。 随扈——植吾,毕恭毕敬的行礼,“爷,没事吧?” “好事!”李珝叹口气,瞧着脑门上光灿灿的日头,只觉得这日子愈发没盼头了,这是要给他身上栓条链子? 植吾环顾四周,一听“好事”这两个字,当下了悟,“成亲啊?” “你想啊?”李珝问。 植吾赶紧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想!皇上这意思,是让您娶了那位南疆公主……街上干架的那位?爷,缘分啊!” 李珝幽幽的横了他一眼。 第524章 要不,试试? “不、不是吗?白捡一媳妇。”植吾小声的嘀咕。 李珝抬步就走,这种事……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成亲? 别到时候弄个冤家回来。 在街头瞧着她那打架的阵势,这南疆公主可不好惹。 “爷,您这是要去哪?”植吾忙问。 李珝想了想,“都回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闻言,植吾了然。 妃陵。 这儿葬着的,都是皇帝的已故的妃嫔,距离皇陵有一段距离,而且李珝的母妃因为位份低微,连葬身之处都在犄角旮旯里。 许久不曾回来,坟前已有荒草。 植吾习以为常的去扒拉荒草,仔细的收拾着墓葬周围。 李珝站在那里,瞧着墓碑上镌刻的文字。 “我就猜到,你会来这儿!”沈东湛立在妃陵外头,“靖王殿下这是心里不痛快了?这毛病倒是一直没变过。” 李珝回头看他,“锦衣卫最近没事干?闲得慌?” “只是关心一下老友,免得你突然想不开,一头撞死,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沈东湛缓步朝着他走去。 李珝叹口气,“母妃的临终遗言,是让我走得越远越好。她这辈子,被困锁在宫中那么多年,临了都是郁郁寡欢的,没几天高兴日子,所以她不希望我过她一样的生活。” “你做到了!”沈东湛偏头看他,“这些年一直在外游荡,不参与朝政,无视宫廷之争。” 李珝轻呵,“我母亲到死的那天,才荣封惠贵人的位份,担着官女子的名,伺候了父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谁稀罕?” 一辈子都只是个官女子,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即便是生育了皇子,也只是寄养在别的妃子名下,后来郁郁而终,得了个贵人的位份。 埋在这妃陵,还有人觉得,她是占了大便宜。 “皇上是让你与南疆公主成亲吧?”沈东湛猜得不错。 李珝点头,“旁人也就罢了,你……我不瞒你,父皇确有此意,但是哈沙王子拖了时间,说是要等赏荷大会之后,再作决定。” “皇上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留下来?”沈东湛还不知道他那性子吗? 李珝瞧着他,没有吭声。 “皇帝之所以放你离开殷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你有所忌惮,诸多皇子之中,唯你天资最高,独独阻你的,只是你母妃的出身而已。”沈东湛瞧着正在摆祭品的植吾,缓步上前将坟前残留的荒草拔除。 第811章 李珝苦笑,“你可真够抬举我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卸不掉的靖王之名。忌惮谁,也不能忌惮我,要不然你沈东湛还愿意靠近我?” “太子昏聩,雍王病弱,睿王莽撞,唯有你……”沈东湛怀中抱剑,“如果你在殷都待了太久,八成就会变成死人!” 李珝上前敬香,“我有母妃护着我,怎么可能变成死人?何况,不还有你,沈东湛吗?你要是敢不护着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当初可就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敢违背誓言,仔细一个雷劈死你!” “这么恶毒!”沈东湛嫌弃的直摇头,“下雨天得躲着你,免得你这嘴太毒,容易招雷!” 李珝蹲下来斟了酒,仔细的捻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墓碑,“我不想娶亲,不想留在殷都,母妃的遗言……我至死不忘。”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拒绝的。”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在诸多皇子之中,唯有你妃位空悬,且最无继承皇位的可能,若是南疆公主当了靖王妃,便再也无缘后位!” 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异国女子,成为一国之母。 除非这位皇子,没有登基的可能。 李珝狠狠的闭了闭眼。 “你就是最好的选择!”沈东湛低眉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珝站起身,“你该明白,若我留下来,来日……不斗也得斗!” “要不……”沈东湛勾唇,笑得邪魅,“试试?” 第525章 谁家的小娘子? 有那么一瞬,李珝觉得眼前这人…… “你是沈东湛吗?”李珝狐疑的抱臂,摸着下巴绕着沈东湛走了一圈,恨不能用眼神把他扒了个干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一旁的周南,心内腹诽:毕竟脸皮更厚了些…… “我一贯如此,有什么不同?”沈东湛别开与李珝的视线对碰,恢复一贯的冷漠疏离之色,瞧着与之前又没什么区别。 李珝这会有些想不明白了,“反复无常,唇角时常弯起,于自己人面前,时常暴露真性情,心事欲让人知,这有点相思病的前兆?” “相思病?”周南摇头,“不能吧?” 两人近在咫尺,时不时爬墙进房间,一晚上不出来,如果自家爷这都能得相思病,那世上的千里相隔……不得个个都七窍流血? 不能! 绝对不能! “哦!”李珝尾音拖长,“佳人近在殷都城?” 周南心里咯噔一声,一扭头,便见着自家爷那眼刀子,恨不能把他活剐了。 真要命,祸从口出…… 怎么就忘了,靖王原就是个极为聪慧之人,瞧着放浪不羁,其实心细如尘,周南这一开口,便是露了馅。 “殷都城内的姑娘家……”李珝转头瞧着植吾,“你有什么印象吗?” 植吾连连摇头,“奴才跟着您走南闯北的,您要是问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奴才还能作答一二,这殷都城内的事儿,奴才不清楚,您也不清楚!” “好像是……”李珝皱眉,“看样子,以后可得留意,要不然见着沈夫人也不认识,到时候多有得罪,怕是连兄弟都没得做!” 沈东湛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这样就生气了?”李珝急了,“说两句也不成?” 沈东湛没回头。 “母妃,儿臣改日再来看您!”李珝行礼,转身便疾追沈东湛而去,“植吾,收拾一下。” 植吾远远的应了声,“奴才明白!” “娘娘,您别怪爷失礼,委实是知己难求,愿意与咱家爷相交的也就这么几个,爷嘴上放浪不羁,实际上心里紧着这些情分。”植吾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当年您这一走,爷如同成了孤家寡人一般,若不是这帮朋友,爷早就熬不下去了。” 将最后的冥币焚烧殆尽,植吾收拾了火盆,确定没了火苗,这才如释重负的收起酒水和香烛,继续嘀嘀咕咕的,“娘娘,您别怪爷,爷此番得皇上传召,不得不回来。哦对了,皇上似乎要让爷成亲。” 风过树林梢,呼呼作响声。 植吾立在那里,眉眼沉沉的望着惠贵人的墓碑,“奴才觉得,要是多个人照顾爷,也是好事,娘娘以为如何?” 爷,太孤单了。 出了妃陵,李珝便追上了沈东湛,“诶诶诶,是谁家姑娘,让你这般护着,如此惦记着?沈东湛?东湛兄?东湛兄……” “闭嘴!”沈东湛翻身上马。 见状,李珝纵身一跃,二话不说就跟上。 沈东湛低眉,瞧着搁在这个腰间的手,目光阴鸷的扭头。 李珝:“……” “滚下去!”沈东湛低喝。 李珝慌忙跳下马背,大步流星的跑向自个的马匹,“失误失误,上错马了!” 音未落,沈东湛已策马疾驰而去。 刹那间,扬尘万丈。 呛得李珝止不住的咳嗽,眯着眼睛使劲用袖子扇风。 好半晌,尘埃落定,人去无踪。 “真是愈发小气,可见是真的动了心思。”李珝无奈的插着腰,“没想到,这冷面汉子,竟也有中招的时候?我倒是真想见见,这小娘子到底是何模样?难不成,生有三头六臂?” 到底,谁是谁家姑娘? 第812章 好奇,真是好奇! 沈东湛没有回沈府,回来之后便去了往日里常去的茶馆。 今日,叶寄北和简鞍相约,说是要与他碰头。 若不是担心李珝,他才懒得先去妃陵看他。 “沈兄!”简鞍起身揖礼。 叶寄北赶紧招手,“东湛兄,来来来,跟你说件事!” 第526章 与人勾结 “这么着急忙慌的,火烧房了?”沈东湛淡然坐定。 周南在外头守着,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今日寻你来,是有事相商,不是与你开玩笑的。”叶寄北与简鞍对视一眼,“这话该怎么说呢?要不你说。” 简鞍皱了皱眉,“我这厢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就是心里起疑。” “说吧!”叶寄北道,“没确凿的证据不要紧,有个疑心的方向便是。” 简鞍点点头,“那我便说了,说得不对,沈兄权当我是在胡言乱语罢了!是这样的,之前我与寄北兄提及了茶叶的事儿,说是温家茶庄进了南都那边的新茶,寄北兄觉得这时间有些凑巧,便着我去探了探口风。” “温家茶庄?”沈东湛回过味来了,“温驰?” 简鞍一怔,“沈兄知道这人?” “温家的少东家,之前打过交道。”沈东湛言简意赅,“你们发现了什么?” 总不能因为温家进茶的时间凑巧,就怀疑温家吧? “这温家的少东家来殷都,说是温家的茶庄出了问题,是来接这烂摊子的,可我让人私底下打听过了,这温家茶庄的生意虽然不怎么起色,但也没到关门的程度。”简鞍低声解释,“这少东家来不来,其实影响并不大。” 沈东湛静心听着,说实话,之前他也疑心过这温驰,可清风明月庄也没什么异常,又是在煜城碰着的,倒也没多想。 生意人嘛,四处走也是正常。 如今,听得简鞍这么说,沈东湛这心里头还真是生出了疑虑。 “在你们从南都回来之前,这少庄主一直不在殷都,回来的时候,似乎身上有伤。”简鞍低低的开口,小声道。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请了大夫?” “那倒不是。”简鞍摇头,“此前有朋友,他家仆人的亲眷在温家茶庄里打杂,瞧见过有人将血糊糊的绑带,从少东家的房间里拿出来,然后烧掉了!” 血色绷带? 叶寄北道,“温家有自己的大夫,所以即便少东家受伤,也无需找外头的大夫来疗伤。这绷带被烧掉了,咱也不好去扒拉人家衣裳,何况没证据不能擅自抓人。” 天子脚下,万一闹腾起来,可不是小事。 “除非是验伤,否则他可以随口一说,比如磕着、伤着,被人劫了财。”沈东湛知道他们的顾虑,“没有证据,舌头长在他身上,咱们就坐实不了这事。” 叶寄北点点头,“我们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不告诉你,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这温家茶庄和南都那边有所瓜葛,万一要是牵连起来,朝廷还不得……” 朝廷和南都的关系,极是为妙。 明面上是隶属关系,实际上却视为死敌。 朝廷要收回南都,南都却拥兵自重。 “还有别的消息吗?”沈东湛问。 简鞍想了想,“和江湖人勾结,算不算消息?” “江湖人勾结?”沈东湛面色陡变。 简鞍抿唇,“是这样的,长姐和父亲离开之后,简家如今……我就想着,得早作准备,来日若是离开殷都,得回老家去。可回去路途遥远,我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万一半道上遇见什么人,可不得吃亏吗?” “这么一想,我就私底下,去寻了江湖上人,打量着让他们来日护我一程。”简鞍继续道,“谁知那日,也是真的凑巧,刚好瞧见这温家的人,和一帮江湖人往来密切,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叶寄北愕然,“这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挺丢人吗?”简鞍挠挠额角,“我简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到了我这一代,没落成这样,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沈东湛问,“都是些什么人?” “我就知道你会问,所以在寄北兄让我来说情况的时候,我就悄悄的给你画了下来!”简鞍从袖中取出两张纸,“画技拙劣,可能有所偏。” 沈东湛瞧着那两幅画,面色沉得想杀人…… 第527章 死无对证 “怎么了?”简鞍心里有些慌张,“是我画得太潦草?还是我画功太拙劣?” 沈东湛回过神来,冲他摇了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这画得也有七分相似。” “七分相似?”叶寄北忽然愣了一下,转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沈东湛,“哎哎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七分相似?难道说,你见过这人了?” 沈东湛冷笑两声,“何止是见过,还交过手了,并且我还断了他一臂!” 闻言,叶寄北与简鞍面面相觑。 二人心知肚明,能跟沈东湛的动手的,显然不是寻常人,而能让沈东湛动怒断其一臂者,绝对是敌非友。 所以说,这幅画,这温家…… “那后来呢?”叶寄北回过神来,赶紧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沈东湛慢条斯理的将画递给周南,“你看看!” 第813章 “好!”周南赶紧瞧一眼,“哎呦,是这王八犊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五毒门的人?”周南舔了舔唇,这可真是了不得。 日防夜防,谁知道找来找去的,竟是灯下黑?! 当初顾震下葬,五毒门的人偷袭,为了救顾西辞,苏幕因此而伤重,挨了那一箭,若不死自带毒性,定是中毒不浅。 为此,自家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断了那人一臂,其后杀了那人,死后被丢到乱葬岗喂狼,为苏幕报了一箭之仇。 是以,周南对此人印象深刻。 “五毒门?”叶寄北和简鞍异口同声。 两人都是愣了,身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哪儿知道江湖上那些事,听得“五毒门”三个字,各自心头一颤,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什么江湖门派?”简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寄北之前倒是听沈东湛提起过,所以这会惊诧多于疑惑,“你是说,这人就是经常与你们作对,跟着你们不放的那个、那个什么五毒门?” “之前在南都遇到的,就是这帮人!”周南嘬了一下嘴,“没想到啊,居然跟这温家茶庄的少东家有关?”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凡事皆有可能,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就在咱们身边。” “但是,人已经死了!”周南沉着眉眼,“死无对证。” 简鞍有些犹豫,“那我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众人皆默。 “那我、我……”简鞍到底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的遇见了什么危险,委实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叶寄北拍拍他的肩膀,“莫要担心,这事发生了这么久,若是真的要灭口,你都死了八百回了,还能活到现在?这幅画,你没让人瞧见过吧?” “没有,前两日连夜画的,要不然也不能是七分相似!”因为时隔太久,所以简鞍都忘得差不多了,画得才这般粗糙。 叶寄北点点头,“这不就得了?都没人知道你见过他们,所以谁会来杀你呢?把心放回肚子里,把嘴巴闭上,就没人知道了!” “没错!”简鞍连连点头,默默的擦了把嘴。 闭嘴,保命! “这幅画我带走。”沈东湛道,“温家的事情由我来接手,你们莫要再插手,免得打草惊蛇,且对你们自身不利。” 叶寄北和简鞍点头,“明白!” “温家!”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 真是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苏幕领着东厂的蕃子,找了那么久,找不到五毒门的幕后黑手,端了一个个明哨暗哨的,就是刨不出个根来,却原来……人家早就在跟前冒头。 出了茶馆,周南瞧着今儿的日头,不由的啐了一口,“青天白日的,真是活见鬼!” 可不是嘛! “我就说嘛,当日无弦被诬陷行刺,莫名其妙的遇见了温家的人,然后被生擒,还差点当了替死鬼!”周南双手叉腰,“敢情问题就出在温家这一块!” 当日的疑惑,终是有了答案。 “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周南有些犹豫,“死无对证啊!” 第528章 找到了内贼 人虽然死了,但既然知道了根源所在,还不好办吗? 锦衣卫听命于君,有些事儿的确不好插手,但东厂一直追查五毒门的下落,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交给苏幕处置,是最好不过的。 什么证据不证据? 在东厂的眼里,你若有罪,那就该死! “哎,那不是李大夫吗?”周南忽然道。 顺着周南的视线望去,沈东湛瞧见了,刚从巷子里出来的李忠。 “这条巷子……是四时坊的后门吧?”周南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已经大步流星的上前,将李忠堵在了巷子口。 见状,李忠赶紧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及时退回了巷子里。 “沈指挥使,这么巧?”李忠笑了笑,倒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东湛。 沈东湛打量着他,“刚从四时坊出来?” “是!”李忠点头,知道他跟苏幕的关系,便也没打算瞒着他,“为的还不是国公府那点破事?我们现在已经快要抓住,这国公府的内贼了。” 沈东湛皱了皱眉,“内贼,谁?” “可不就是那位国公夫人嘛?!”李忠嫌弃的撇撇嘴,“都这般年岁了,又是丧子又是丧夫的,竟还不安生,好好的当个太夫人,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不好吗?非要出来折腾。” 这位国公夫人,沈东湛之前也是见过的,瞧着倒也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最多是口硬心软。 没想到…… “确定吗?”沈东湛问。 李忠顿了顿,“要说实打实的,还缺点证据,咱们已经找到了毒物所在,正在核实当时采买之人,只要撬开那人的嘴,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嗯!”沈东湛点点头,“此事交给你们,倒也是办得妥帖。” 李忠叹口气,“爷事儿忙,有些活咱能干的,尽量不麻烦到她。沈指挥使,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沈东湛侧开身子。 李忠快速离开。 “国公府?”周南怀中抱剑,“倒也真是难为了苏千户,若换做是我,巴不得国公府后继无人,就此了断。” 第814章 毕竟,是有血海深仇在内。 “目光短浅。”沈东湛知道苏幕的意思。 周南讪讪的闭了嘴。 回沈府的时候,沈东湛绕道去了一趟雍王府。 偌大的门庭,高墙困锁。 沐柠和江晋被安排在后院位置,庭院还算雅致,瞧着还算安静,只不过这日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对于沐柠,底下人还算厚待,毕竟沐柠现在一直跟在雍王妃身边伺候着。 但是江晋…… 这人在华云洲,仗着齐侯府的声威,恣意惯了,素来眼高于顶,在沈府尚且颐指气使,来了雍王可不得更嚣张跋扈。 当然,底下人压根没拿他当回事。 “你们、你们……”江晋气不打一处来。 沐柠从外头进来,“爹,您又在干什么?” “这帮奴才,委实不像话,居然敢不听我使唤。”江晋哼哼两声,“你也知道的,在华云洲的时候,我可是……” 沐柠狠狠的闭了闭眼,“爹,这不是华云洲,这是殷都雍王府。” “雍王府怎么了?是你让人把我接来的,不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柠儿,你可别忘了,自己是谁养大的!我是你爹,伺候老子是你这当闺女的本分!”江晋将厚颜无耻,发挥得淋漓尽致。 屋顶上,周南偷笑。 热闹! 再热闹点! 活该! “我伺候您是本分,可我也说了,这是雍王府,我什么身份,您什么身份?”沐柠柔柔弱弱的,说着冰凉的话语,“雍王妃留着我还有用处,但您再这么嚷嚷下去,只怕是留不得了!” 江晋面色一滞,“你、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你在哪,爹就在哪儿?爹是来找你的!” “爹,您是真的来找我?还是来享荣华富贵的?”沐柠还不知道父亲的性子? 江晋面上挂不住,“沐柠,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爹!没大没小,没规矩!” 沐柠瞬时红了眼眶,委屈巴巴的瞧着他。 墙头,周南幸灾乐祸:内讧?好得很!最好打一架! 第529章 果然是,灯下黑! 大概也是怕真的激怒了沐柠,到时候把自个赶出去,江晋软了音色,“柠儿,爹娘都是为你好,你说你原本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可现在沈东湛执意不肯娶你,那你就得想好退路!”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沐柠红着眼,“我这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您还不清楚吗?” 东厂辣手无情,她如今…… “爹的意思是,这沈东湛既然无情,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江晋哄着她,“我瞧着这雍王府富丽堂皇,雍王待你也不错,若是齐侯府真的不要你了,咱们到时候敲齐侯府一笔,回头给你置办嫁妆,风风光光的进这雍王府,也是……” 沐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爹这还不是为你好?”江晋满脸嫌弃,“别不知好歹!” 沐柠退后两步,“我跟您没什么可说的,您好自为之!” 语罢,沐柠转身就走。 然则下一刻,江晋挡在了她面前,“你这丫头是怎么了?以前不是很听爹的话?怎么着,要跟你娘一样,生出反骨来?你娘那个贱……” 话到了这儿,大概是江晋自个都觉得不合适,当场打住。 沈东湛敢保证,若江晋敢把这话说囫囵,他一定会割下江晋的舌头! “娘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沐柠深吸一口气,“爹,您别逼我!有些事我不说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比如说,娘为什么不愿跟你一起来雍王府!” 江晋咬着牙,“你胡言乱语什么?” “娘不是不想来雍王府,她只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沐柠软绵绵的说着,抽抽搭搭的流着泪,“爹,您好自为之!” 转个身,沐柠一溜烟便跑了。 气得江晋直跺脚,狠狠摔了桌案上的青瓷盏。 外头的奴才闻讯进门,瞧一眼地上的碎片,满脸嫌恶的瞪了江晋一眼。 “看什么看?”江晋怒喝,“滚!” 幽然叹口气,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终是退出了雍王府,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顾东朝与沐柠在墙角纠缠。 周南偷摸着观察自家爷的态度,见着沈东湛没什么反应,便也没有吭声。 各人有各人的命,听天由命吧! 此事,莫要让沐飞念知道便罢。 入夜之后,沈东湛便去了苏宅。 年修皱着眉头,盯着一旁的周南,好半晌没说话,只隐隐觉得今夜这主仆二人不太对劲,好像有些兴奋? “你看什么?”周南问。 年修狐疑的望他,“你笑什么?” “我有笑?”周南摸了摸自个的嘴巴。 年修轻呵,“你可以照照镜子。” “咳咳!”周南揉了一下鼻尖,“这不是笑,这是唇角上扬,风吹得。” 年修:“……”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见着年修不愿搭理自个,周南忙道,“我家爷今夜,是来邀功的!” 年修横了他一眼。 “还记得在南都的时候,被我家爷劈了的那个五毒门人吗?”周南意味深长的开口。 第815章 年修心下一怔,“记得!” 五毒门当时还扎了他家爷一箭,这仇……年修死也不能忘。 “找到主了!”周南哼哼两声。 屋内。 苏幕瞧着那幅画像,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但自个吃过亏,这面相是绝对记得真真的,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居然又见着了! “熟悉吧?”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这厮有主了!” 苏幕面色沉冷,“还真没想到,年年打雁却被大雁啄了眼,这温驰倒真是好样的,表面斯文有礼,实则跟咱们玩了一出灯下黑!” “我初始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复辨别,诚然无疑。”沈东湛指了指画上的人,“谁能想到,呵,温家茶庄……温驰!好样的!”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这一次,我看他往哪儿跑!” 音落瞬间,苏幕抬步就走。 沈东湛:“??” 第530章 阎君落在谁家门? 瞧着苏幕疾步出门,年修一愣便跟了上去,倒是周南,还站在原地发怔,一时间真的没反应过来。 照理说,不该是这样的…… “爷?”沈东湛迈步出门,周南赶紧行礼。 幽幽一声叹息,沈东湛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瞧着周遭被风吹得死一摇晃的灯笼,心头委实沉甸甸的。 “爷,怎么就走了呢?”周南凑近了,低声问他,“苏千户知道了吧?” 沈东湛点了点头。 “那就、就这样?”周南诧异,“苏千户也没个表示?”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卑职还以为,苏千户会高高兴兴的,没成想竟是黑着脸走出去。”周南怀中抱剑,“这是要去抄了温家茶庄?可这是殷都,一旦闹起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就不说皇帝,便是雍王、睿王都不是善茬。” 追究起来,一个比一个狠,恨不能把苏幕剥皮拆骨。 沈东湛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他也相信,以苏幕的能力,可以悄无声息的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不留痕迹。 不过是个温家,能有几分利害,敢跟东厂叫板? 苏幕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眨眼的功夫,已经领着人从墙头,跳进了温家茶庄的后院,手一挥,众人四散。 不多时,年修转回。 “爷,底下人都被控制住了。”年修行礼。 苏幕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廊里,昏黄的灯影打落在身上,将她的背影拉得颀长无比。 拂袖落座花厅里,阎君落在谁家门? 眉眼垂沉无波色,素手轻捻腰间珏。 抬眸间,杀意凛然。 凝眸时,煞气凌然。 温驰被带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有挣扎的痕迹,想必是以为东厂的人不会对他做什么,尤其是……来人还是年修,他自认为自己跟苏幕是有些交情的。 “苏千户?”温驰毕恭毕敬的行礼,“这么大的阵仗,所谓为何啊?” 苏幕斜靠在椅背处,敛眸把玩着腰间玉珏,肆意悠闲之态,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她只是来叙叙旧的。 “大晚上的,吃饱了撑的,四下走走消消食。”苏幕低着眉眼,音色清冽,“温少庄主,该不会是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害怕?温驰,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话总听过吧?” 温驰立在那里,虽然是做贼心虚,可他还是觉得自个演技极好,细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地方露了馅,想必这苏幕是为了别的事儿而来。 “温驰不知,苏千户此话何意?”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露馅,可这心里还是露怯的,温驰当即赔笑,“是栾督主……” 苏幕抬了眼帘,阴鸷的眸子里,蕴着深不见底的幽冷,她勾唇笑得邪冷,“这一次,谁也保不住你!温驰,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从煜城到殷都,再到南都,这新账旧账的,今夜我就跟你好好算一算!” 若是别的也就罢了,若说是南都…… 温驰唇角的笑渐渐消失,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慢条斯理的捋起袖子,苏幕的小臂处,还留有当日在南都受过的箭伤,“伤痕犹在,始作俑者岂能放乎?” 温热的指尖,抚过小臂上的伤痕,苏幕望着面色瞬白的温驰,笑得凉凉的。 刹那间,温驰转身就想跑。 可还不等他纵身跃起,外头一张大网已经将他拦了回来。 年修的剑“咣当”出鞘,直扑温驰而去,都到了这份上,若还让温驰跑了,那他也不配跟在爷身边伺候了! 苏幕脚一抬,悠哉悠哉的搁在了茶桌上,就这么斜靠在那里,瞧着年修与温驰过招。近来无事,让年修练练手也好,免得时日久了,刀剑生锈,连看家的本事都忘了。 周遭都是东厂的人,温驰本事再大,也别想跑出她的手掌心。 深陷困境,任谁都会手忙脚乱。 苏幕瞧出来了,温驰已经慌了,出招愈发无章法。 “还墨迹什么?”苏幕低喝。 年修腕上一抖,骤然如离弦之箭,一剑贯穿了温驰的右胳膊。 剑,咣当落地…… 第531章 我最不喜欢,跟讨厌的人讲道理 年修反手便扣住了温驰,左右上前,二话不说就把人摁在了地上。 温驰被擒,动弹不得。 “绑起来!”年修冷然。 第816章 左右二话不说,就用绳子将温驰五花大绑,动作麻利而干脆。 温驰断然没想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灾祸从天而降,以至于让人措手不及,到了这会他还有些懵逼,愣愣的没能回过神来。 苏幕幽然叹口气,环顾四周,花厅内只留着余灯,是以光线极为昏聩,风一吹,光影容易闪了眼睛。 “你这一招灯下黑,玩得可真够好。”苏幕音色清冽,“我都让你给骗过去了,人就在眼前,却还在满天下的找五毒门人,真是愚蠢!温驰,你是不是很得意?看着所有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温驰跪在那里,胳膊上鲜血直流,“苏千户,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只是个经营茶庄的商贾,委实不懂……” “不懂?”还不待他说完,年修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你装傻充愣的本事,倒也不弱,真以为能蒙混过关吗?探子禀报,你跟五毒门的人有所往来,私底下勾结不清,温驰啊温驰,你可真是装傻的一把好手!” 温驰疼得面目扭曲,“我没有,这是诬陷!这真的是栽赃陷害!苏千户,早前在煜城的时候,我险些死于歹人之手,你也是看到的,我若是真的与五毒门有所瓜葛,哪里会这么轻易的被伤,险些死在歹人手里!” 说起这个,年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因为这件事,差点杀了无弦……真正栽赃陷害的,是他温驰! “看样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苏幕起身,“带回去,慢慢审。” 苏幕抬步就走。 温驰骇然。 带回去? 回哪儿? 若是进了东厂大牢,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东厂大牢是什么地方? 进去容易,出来难,要想囫囵个的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何况,苏幕已经认定他跟五毒门有关,东厂对于五毒门,可谓是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要是进去了…… “苏千户!苏千户!”温驰疾呼,“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这些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我是清白的!” 苏幕立在那里,“那你告诉我,我去南都的时候,你在哪?” 温驰一怔。 “温家茶庄不是刚进了一批新茶吗?南都来的。”苏幕蹲下来,笑得凉凉的,“我去南都的时候,你也在南都,我回来的了……你也跟着回来了,就凭这一点,我就有理由怀疑,你一直跟着!” 温驰苦苦哀求,“苏千户,温家茶庄的生意不好,我这厢四处奔波,实在是没法子,您不能因为这样,就以为我跟五毒门有所勾结!” “是吗?”苏幕将画纸抖开,“看清楚了,这张脸……熟悉吧?” 温驰瞳仁骤缩,面色逐渐惨白。 “在南都的时候,这人差点没要了我的命,但是很可惜,他技不如人!”苏幕冷笑,“我一直觉得,这人的背后还有人,要不然怎么就乖乖的待在原地,等着我找过去?如今想来,是刻意的为了拖延时间,便于幕后之人逃离。” 温驰咬着牙,五指微微蜷握成拳。 “人被杀了,便是死无对证?”苏幕摇摇头,“温驰,东厂办差未必需要证据,咱们可不是锦衣卫。我这人,最不喜欢跟讨厌的人……讲道理!” 温驰面色惨白,“苏千户,我、我没有……还望您查清楚,莫要冤枉了我,我真的是清白的!不知道是谁,居然这般诬陷我,苏千户你可不能被贼人所蒙蔽啊!” “堵住他的嘴。”苏幕起身往外走,懒得跟他废话,“既然听不到我要听的话,那就不用多说,什么时候熬不住了,愿意开口了,再开口不迟!” 音落,年修已经捻起了布团,堵住了温驰的嘴,“带走!” 第532章 最喜欢的两个字 出门的时候,年修低声问了句,“这温家茶庄怎么办?” “派人守着,记下每一个上门的人,挨个给我查!”苏幕就不信了,巢穴都找到了,还怕逮不住兔子?任凭你狡兔三窟,此番也要让你一锅端了。 东厂大牢。 哀嚎遍野,哭声连绵。 温驰被绑在了木架上,浑身血淋淋的,这会流血的可不只是那条受伤的胳膊,眼见着是气息奄奄,又被人一桶冰水泼得打了个激灵,再次清醒。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幕淡然静坐,杯盏在手,惬意饮茶,“南都之事是你一手操纵?你要杀顾西辞,是为了雍王还是睿王?又或者……别有目的?” 说起这些事,苏幕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可人就在自个的掌心里,她这口气也就顺了。 “我说了,我没有……”温驰死不承认。 苏幕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没有?你觉得我会信?温驰,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还不肯松口,那就不必手下留情,东厂这么多刑具,挨个给你轮一遍,不知道你能熬到第几关?” 眼前血色模糊,温驰打眼瞧着满屋子的刑具,打心里寒意倍增,浑身惊颤。 “这样吧,看在都是熟人的份上,由着你挑选刑具,梳刑、蒸刑还是猫刑?”苏幕目光幽沉,笑靥阴狠,“温驰,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若是下不了决定,那我可就……替你选了!” 温驰惊恐的瞪大眼睛,“苏幕!” “看样子,你是不想活着走出去了!”苏幕冷眼睨他,“年修。” 第817章 年修近前行礼,“爷?” “送他上路。”苏幕勾唇,“记得,要慢慢的送!” 年修直起身,“那就贴加官吧!” 苏幕端起杯盏,淡然呷着清茶。 滋味,甚好! 刑房外头。 栾胜停下脚步驻足,想了想,没有推门进去,而是退出一段距离站着,转头望着身边的奈风,“确定是五毒门的人?” “不确定!”奈风并不知道,简鞍与画像的事情,自然无法确定温驰的身份。 此前东厂的人追查五毒门的总舵,费心费神费力,始终未果,没想到苏幕却突然对温家茶庄出手,这里面肯定有人报信。 “这温驰……”栾胜顿了顿,“就是早前在煜城遇见的吧?” 奈风点头,“对,就是温家茶庄的少东家,此前跟苏千户也有所往来,听着关系还算不错,但不知道为何,今天夜里苏千户连夜去抓人,底下人汇报,说是苏千户当时的脸色极为难看!” 脸色很难看,除非是一种情况。 “她被骗了?”栾胜忽然笑了一下,“她大概真的没想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被骗过去了,恼羞成怒。” 奈风想了想,“应该是这个理儿!” “派人去一趟煜城,查清楚温家的事情。”栾胜沉了脸,幽声吩咐,“另外,殷都城内,但凡跟温家茶庄有过交易的,全部盘问清楚,不许漏掉一个。” 奈风行礼,“奴才这就去办!” 待奈风离去,栾胜缓步近前,在刑房大门外站了站。 这到底是进去呢? 还是别进去呢? 栾胜犹豫了片刻,胳膊抬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抬了起来。 远处守着的蕃子,一个个低着头,没敢多看,可这眼角余光瞥见这样的情形,不免有些心生疑窦,什么时候见过自家督主,如此迟疑的样子? 没有,一次都没有! 年修骤然开门,原以为是隔墙有耳。 谁知道,竟是门后有督主? 年修:“……” 栾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各自尴尬。 年修率先回过神来,赶紧行礼,“督主!” “问出什么来了?”栾胜正了正身形,端着姿态走进去。 苏幕当即行礼,“义父!” 平素,这两个字听惯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这两个字听着,可真当顺耳。 栾胜眼底柔和,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不必多礼,坐!” 第533章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苏幕行了礼,恭敬的坐在一旁,既然她敢把温驰弄进东厂大牢,就知道瞒不住栾胜,便也没想瞒着,毕竟是五毒门的人,实属该死。 “还没招?”栾胜问。 苏幕摇头,“死鸭子嘴硬,一直喊冤枉呢!” “冤枉?”栾胜似乎被逗笑了,眉眼含笑的望着苏幕,“进了这东厂大牢的,能有几个是不喊冤的?终究是你不常在殷都,早忘了咱的看家本事。” 苏幕回过神来便知道,栾胜这是要下狠手了。 不过,她也不介意。 温驰油盐不进,的确是需要下狠手,否则一直僵持下去,免不得夜长梦多。 对于苏幕,温驰真当是嘴硬,但对于栾胜,温驰心里发怵。 栾胜是什么人? 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只消出去问问,满天下谁不知道,这阉人是个没心没肝的东西,不管是谁落在他的手里,都没有好下场。 “给他上剐刑!”栾胜瞧一眼桌案上的杯盏,指尖轻捻,打开了杯盖。 苏幕皱了皱眉,这是作甚? “这茶……”栾胜瞧一眼东厂大牢里的奴才,“都陈三年的茶,还敢拿出来?可见是真的要收拾收拾,你们这帮不成器的东西。” 这话一出,底下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各个吓得脸色发青。 旁人也就罢了,栾督主开口,那可是真要命。 这些年东厂大牢里捞油水,被下狱的人,家属不想让他太受折磨,就会私底下塞点东西,要么让他们快些,要么求他们轻点。 简而言之,好歹落个全尸。 栾胜什么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倒也从未计较过,反正他们这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谁还能亏待自个? 但没想到今儿忽然计较起来,可不得吓坏底下的奴才? 苏幕也被整得一愣一愣的,眼下要紧的是温驰的口供,怎么就算起自个人的账来了?转念一想,可能是栾胜心里不舒服,所以找这些人撒气。 这,也是常有的事。 见惯不怪! 年修快速上前奉茶,刑房内鸦雀无声,以至于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的。 “义父!”苏幕端过杯盏行礼。 栾胜的话到了嘴边,被这一杯茶给堵了回去。 年修心里慌,这东厂大牢里的茶,哪能搁着今年的新茶,这杯盏里的虽然不是陈三年,却也是去年的,督主伺候皇帝惯了,嘴巴刁得厉害,肯定会尝出来。 “罢了!”栾胜接过杯盏,“继续!” 年修暗自捏了把冷汗。 还好,还好,督主没有发难! 不仅没有发难,还端着杯盏呷了一口,且神情自若,瞧着好似舒缓了些许,没有再继续之前的那个话茬,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温驰身上。 第818章 打眼温驰,栾胜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煜城温家,跑到殷都作祟,还与五毒门勾结,倒是真的小看了你们这帮腌臜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刑!” 方才让栾胜给吓了一场,这会底下人更是卖命。 所谓剐刑,自然是要活剐了他。 磨得锋利的刀刃,片片而下,伤口只至外皮,不伤筋骨不伤筋脉,鲜血淋漓又不会当场死去,疼得人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温驰的嘴巴被堵住,既然不肯说,那就先别说了,冷静的受了这剐刑再说! 苏幕坐在那里,睁眼看着温驰疼得几番晕死过去,又被活活泼醒,场面很是惊悚,相比之下,她倒是宁可在外头奔波,至少杀人头点地,动手也痛快。 不似这些血肉模糊,令人汗毛直立。 对此,栾胜倒是不为所动,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眼见着温驰快要熬不住了,落了满地殷红,栾胜才让人扯了温驰嘴里的布团,往他伤口上撒了把盐。 剧烈的疼痛,钻心般的疼痛,让温驰从晕死状态,瞬时疼醒过来…… “杂家最后问你一遍,五毒门的总舵在哪?”栾胜目光冷戾,“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第534章 取她而代之? 温驰已经疼得死去活来,盐渗入伤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个人都受不了,可他终是不甘心,就这么龇牙咧嘴的瞪着栾胜和苏幕。 “还不打算说?”年修上前。 温驰咬着牙,也不知道是死扛,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温驰怒目直视,“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一星半点的话……” 年修轻呵,“都这样了,还死扛?” “倒也是条汉子。”苏幕的不耐烦全都写在了脸上,可惜栾胜在边上坐着,要不然她早就走了,对于温驰这样的硬骨头,当即开口的可能性不大,还是要等等再说。 可她? 懒得等! “那就好好受着吧!”栾胜起身,“东厂大牢里这么多刑具,若还撬不开你的嘴,那杂家可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这刑罚太轻?又或者,养了一帮废物!” 底下人心惊,扑通扑通跪地。 这么一来,谁还敢不用心? 栾胜在前面走,苏幕在后面跟着,好歹也是出了这血污之地。 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她脑仁疼,面色亦有些微白,瞧着神色不大好。 “长久不来这儿,怕是都忘了大牢里的气味了吧?”栾胜开口。 苏幕俯首,“义父所言极是,苏幕一贯在外,甚少动用刑具,若是真的遇见嘴硬强横的,当场就杀了,不费这么大的事。” 这是实话。 她办差在外,哪有时间等着犯人熬不住再吐实?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有的是人愿意说实话! “以后会常驻殷都,还是要早些适应的。”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早些回去罢,若他开了口,会有人去通知你的。” 苏幕行礼,栾胜拂袖而去。 目送栾胜离去的背影,苏幕皱了皱眉。 “爷,督主怎么怪怪的?”年修不解,“奈风也不在旁伺候。” 苏幕也发现了,栾胜身边没跟着奈风? “一杯茶都能发这么大的火气,可见宫里动静不小。”苏幕凝眸,“难道是因为给云朵公主选婿的事情?” 年修想了想,“奴才觉得,不太像!” “嗯?”苏幕回头看他,转而缓步朝前走去,“为何不太像?” 年修压低了声音开口,“奴才是觉得,督主这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浑然不像是因为公务,倒像是因为……” “个人缘故?”苏幕知道他的意思。 年修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个人?”苏幕若有所思的站在光影中,瞧着墙头黑压压的夜色,“最近是有点不太对头,又是送茶叶,又是发脾气的,瞧着还比往常更柔和了不少。” 年修如同小鸡啄米,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督主看您的眼神好像都有些不太一样,奴才每每见着,这心里就有些发瘆!爷,您说督主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苏幕一怔。 年修舔了舔唇,“难道您没听明白吗?督主方才说了,您以后要常驻殷都。那就是说,以后您外派的任务会减少,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会有人来接替您?取您而代之?” 还真别说,的确有这个可能! “最近东厂……出了什么好苗子?”苏幕问。 年修细想,然后摇头。 这还,真没有! “那便奇怪了!”苏幕之前琐事缠身,还真的没把注意力放在栾胜身上,但是现在如今……恐怕要留意,万一被人取而代之,一旦自己失势,定是离死不远。 主仆二人匆匆赶回苏宅,没成想,周南还在院子的台阶上坐着。 周南正托腮呢,乍见着苏幕回来,宛若见着救星,赶紧冲了上去,“苏千户,您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陪温驰吃个早饭?”苏幕与他擦肩而过,疾步朝着房间走去。 年修正要跟着,却被周南一把拽住。 “作甚?”年修愣怔。 周南龇牙咧嘴,“我家爷还在屋内,你凑什么热闹?” 年修:“……” 第819章 沈指挥使,还等着呢? 第535章 如果他把你当亲闺女? 屋内,沈东湛躺在软榻上。 苏幕进去的时候,乍一眼还真的没瞧见他人,待回过神来,才瞧见烛影里那人,不由的压了脚步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别是,睡着了吧? “你就算变成猫,我也能听到你的脚步声!”软榻上,某人幽幽的开口。 苏幕放下手中剑,缓步走到了软榻边上。 沈东湛靠坐在软榻处,身上盖着薄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病得不轻呢! “瞧着倒是挺柔弱的。”苏幕坐在软榻边上,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大夫?免得你万一在我这儿病了,我有嘴说不清。” 某人厚颜无耻的握住了她的手,冷不丁往自个的怀里一塞,“心病还需心药医。” 苏幕的眉心,挑了挑。 “你说你一冲动就出去了,连个交代都没有,不知道家里还有人等你?”沈东湛叹口气,掌心摁在她的手背上,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揉着自己的心口位置。 苏幕:“??” 这厮什么时候,招惹了这“矫揉造作”的毛病? “我说你什么了吗?”沈东湛瞧着她略显木讷的神色,“没有吧?” 苏幕回过神来,想想也是,当时自己只顾着去抓温驰,还真的没考虑沈东湛,连句交代也没有,这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地道。 “你先撒手。”苏幕皱了皱眉。 沈东湛就这么凉凉的瞧着她,沉默不语。 “沈东湛,我有个问题,想与你论一论。”苏幕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最近我觉得栾胜有些奇怪,注意力总是时不时的落在我的身上,今儿夜里还赶到了东厂大牢。因为一杯陈三年的茶,对底下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其后又对温驰施以剐刑。” 沈东湛定定的瞧着她,眸中掠过一丝微恙。 “剐刑?”沈东湛知道,栾胜下手无情。 没想到,这还没问出话来,就对温驰动了剐刑,委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莫非这里面,还有别的名堂? “是不是觉得下手重了?我还真怕义父,把温驰给弄死了!”苏幕起身去倒了杯水,转而回到软榻边,伸手递给了沈东湛,“温驰若是死了,这五毒门的线索必定会就此中断。到时候再想继续追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东湛点点头,低头抿了一口水,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那你说,栾胜是什么意思?” “现如今,我是愈发看不懂他。”苏幕摇头,“连年修都瞧出来了,义父最近行为怪异,不知道所谓为何?或许是想找人替了我,也说不定。”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杯盏,徐徐坐直了身子,“苏幕,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别的可能呢?” “别的可能?”苏幕狐疑的回眸看他,“沈东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东湛将杯盏搁在一旁,撩开毯子站了起来,“苏幕,如果……” “如果什么?”瞧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幕心内的疑问愈发凝重,“沈东湛,我可警告你,若是你敢背着我干了什么事,仔细我对你不客气!我这人很简单,你若敢骗我一次,我便会将信任全部收回!” 她原就疑心病深重,很难信任一个人。 难得,对他付出了真心。 如果沈东湛敢骗她,她保证,一定会让他后悔来人世走这一遭! “我是在想,如果他把你当亲闺女了,你该如何是好?”沈东湛此话一出,苏幕面色骤变。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大的反应。 别的也就罢了,唯有这亲情…… 苏幕此生最重视的,便是获取不多的亲情,昔年煜城江家覆灭,是她心里最大的痛苦和阴影所在,如果他所言属实,让她如何去承受? “我的意思是,也许栾胜将某些情感寄托在你身上了!”沈东湛急忙解释,“比如说你母亲!” 苏幕微微松了口气,“倒也……有可能!” 沈东湛瞧着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终是,不敢接受。 第536章 可愿婚配啊? 如果有一天,沈东湛一语成谶,也不知道苏幕能否承受得住? “你为什么……”苏幕顿了顿,仿佛丢了魂似的,扶着桌案坐在了桌边,“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我是江家的人,我爹叫江无声。” 沈东湛面色凝重,“苏幕,你母亲在嫁给江无声之前,就已经有了你!栾胜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在他这里根本没有心慈手软一说,即便你是他养大的义子,可他有那么多义子,之前也不曾真的善待过你,为什么现在忽然……” 用年修的话说,很是怪异,异于寻常。 “我……”苏幕张了张嘴,嗓子里干涸得厉害。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只察觉到了她掌心的冰凉与濡湿,她是紧张的,并且极度排斥这个答案。 如果有一天,噩梦成真。 她的生父……杀了最疼爱她的、且是她最敬重的养父,而她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报仇理由,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此滑稽,如此可笑。 让她,如何承受? “我母亲……”苏幕绷直了身子,眸色猩红如血,“绝对不会跟栾胜,有任何的瓜葛!她是那样善良,那样深爱着我父亲,最后连死都跟爹死在一处,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又怎么可能……” 第820章 沈东湛知道,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答案,所以一直以来,他提都不敢提。 江家的冤仇,是她所有的精神支柱,如果有朝一日,坍塌在栾胜手里,那么她可能会就此崩溃,就此疯癫…… “我只是怀疑而已。”沈东湛握紧她的手,“苏幕,你看着我!” 苏幕呼吸微促,胸前起伏得厉害。 “以后,莫要再提这样的事。”苏幕定定的望着他,“我还没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暂定疑凶为上者,你别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否则我一定翻脸。” 沈东湛将她揽入怀中,“到此为止!” “嗯!”她狠狠的闭了闭眼。 心里却堵着一块大石头,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去。 栾胜? 母亲? 沈东湛很清楚,以她的聪慧,不可能一点都想不到,可她不能自毁长城,灭了自己的精神支柱,更不可能忘掉江家灭门时的阴影。 这些年,她在东厂尝尽了非人的苦头,在栾胜的手底下,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被栾胜活活的养成了一把刀子,一个杀人工具。 现如今,要让她承认,栾胜可能是自己生父的事实…… 谁能承受得住? 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这么讽刺的事实。 栾胜为什么不敢说? 何尝不是愧疚。 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毁了她的前半生。 甚至于当年的那一场灭门惨案,他亲手拧断了她的脖子,十数年过去了,竟还浑然不知,变本加厉的折磨苏幕,一次次的鞭刑一次次的折辱。 上一次,还差点一掌打死她…… 栾胜,没脸认。 作恶太多,果真是有报应的! 沈东湛抱着苏幕,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岳母大人的眼光,绝对不会看上栾胜这样的恶人。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苏幕抬头看他。 沈东湛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亲,“我拿到退婚文书了。” 苏幕一怔,“你爹愿意退婚了?” “是姨母!”沈东湛干脆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他得干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能让她把心思都放在栾胜身上,否则钻了牛角尖,他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姨母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先藏着,别轻易拿出来,毕竟沐柠身处雍王府,还得靠着齐侯府未来世子妃的身份,才有存留的价值。”沈东湛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下一刻,他将退亲文书搁在了她的枕边。 苏幕皱眉,轻嗤了一声,“所以呢?” “敢问姑娘,何方人士?芳龄几何?可愿……婚配啊?” 第537章 聘礼是你的,嫁妆也是你的 苏幕瞧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容脸,方才憋的一口气,忽然间就消散了,仿佛是想通一些事,只要窗户纸还在,她就还是苏幕,一切都不会改变。 “沈指挥使可要想清楚了,苏幕身无长物,你若是纡尊降贵的娶我,只怕我连嫁妆都出不起!”她冷不丁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沈东湛蓦地心头一窒,暗道:不好! 可惜,晚了。 苏幕骤然一个翻身,将沈东湛压下,温凉的掌心,冷不丁抵在了他的心口上,俯首将唇贴在了他的耳畔,“如此,沈指挥使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娶个世家女子,说不定对齐侯府也有所助益。” “得到你,就够了!”沈东湛紧紧的圈住她,“若真的要计较聘礼或者嫁妆,倒不如这样,你且与我定情之物,我便赠你十里红妆,不知苏千户意下如何?” 苏幕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赠我十里红妆?那到底是你嫁人,还是我嫁人?” “聘礼予你,嫁妆也予你,可好?”他问。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都给你。”沈东湛兀一翻身,再次获得主动权。 苏幕没注意,又被他反客为主,不由的皱了一下眉。 “苏千户意下如何?”他学着她方才的样子,俯首在她颈畔,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苏幕当下缩了脖子,伸手想推开他的脑袋,却被他骤然扣住了手腕,押过头顶,还不待她开口说话,唇已经被人摄住。 唇齿相濡,呼吸着属于他的呼吸,感受着属于他的炙热。 苏幕红了眼眶,隐约有些呼吸微促。 察觉了苏幕的异常,沈东湛耳根发红的停了下来,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面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一放,这个位置腾出点空位,留给我!” 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心口位置。 “苏幕,我要当你……心上的人。”沈东湛目光灼灼。 苏幕羽睫微颤,眼角略有湿润,“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但若是进来了,就再也别想出去。沈东湛,我丑话说在前头,这话也只说一遍,是你招惹了我,若来日心生背叛,我必定会杀了你。” “好!”沈东湛磁音低魅,“都随你!” 苏幕半垂下眉眼,“真是要命!” “沈夫人?”沈东湛呼吸灼热。 苏幕别开头,眉心微微拧起,“是不是每个开过荤的男人,都如你这……嗯?” 还不等她说完,某人已经迫不及待。 第821章 苏幕心头喟叹,在某些事情上,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真的不一样,执念也不同,体力……更是大相径庭。 尤其是望着,这精力充沛的虎狼之辈,苏幕隐隐察觉到了危险,要是长久如此,那还得了? “沈东湛?”苏幕低唤。 沈东湛低声应她,却是一刻都不肯停歇。 苏幕:“……” “苏幕?”沈东湛在她额角亲了亲,“以后不管发生何事,我都在你身后,难受的时候……记得回头!” 苏幕昏昏沉沉的,也就记住这么一句话,至于是否应了他,她自己都忘了…… 实在是,太累。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 苏幕浑身酸疼的爬起来,这厮太折腾,如此这般,倒是比平素练武更加累人,以至于她坐在床榻上老半天了,也懒得再动弹。 听得屋内有动静,年修赶紧进门,“爷,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苏幕揉着眉心。 隔着帷幔,年修行礼,“已经巳时了。” 苏幕猛地抬眸,“已经巳时了?” “是啊!”年修瞧了瞧门口方向,是巳时没错啊! 苏幕一拍脑门,“宫里要准备赏荷宴,义父肯定是要进宫盯着的,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是沈指挥使走的时候,说是您昨夜累着了,不让叫!”年修小声嘀咕。 苏幕:“……” 什么叫:累着了? 始作俑者,厚脸皮乎? “准备洗漱。”苏幕叹气。 年修应了声,撒腿就往外跑。 第538章 我找到了,我的脸 荷苑。 满湖莲花盛开,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放眼望去,接天莲叶,迎风如浪,花开好颜色。 栾胜站在湖边,每年的赏荷宴都是他一手操办,若是苏幕在殷都,自是要来搭把手的。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悠悠的转身看她,风吹着年轻的面庞,敛尽平素的恣意与冷戾,喜怒不形于色,欢喜不欲人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很多个不眠之夜里,栾胜甚至想过,如果当初她葬身死人谷,那么今日又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今年的赏荷宴多半有些不太一样,有南疆使团在城内,义父怕是要多费心神了。”苏幕瞧着满湖的莲花。 如此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四处转转,免得有所疏漏。”栾胜走在前面。 苏幕,跟在后面。 还未近正午,眼下还算舒服,尤其是水风阵阵,拂面而过甚是舒坦。 若是有朝一日,卸下手中剑,能与心爱之人……泛舟莲湖上,素手剥莲蓬,笑说莲心苦,自有递糖人。 那才是,幸福安逸的好日子。 “爷?”年修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她。 顺着年修手指的方向望去,苏幕微驻脚步,不由的眉眼舒展,唇角微扬。 并蒂莲花不可得,摇曳风中暗成双。 “是并蒂莲花!”年修低声笑道,“奴才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苏幕敛眸,“我也是头一回见着。” 匍一抬头,栾胜站在那里,正回头望着他们。 “看什么呢?”栾胜问。 苏幕行礼,“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满湖的莲花分外可人,较之往年似乎盛开得更多些,香气更是馥郁。” “你……喜欢莲花?”栾胜问。 苏幕眉心微凝,徐徐往回退了半步,“义父说笑了,苏幕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是见着了,说上两句而已。” 栾胜心里不是滋味。 当初,是谁要她断情绝爱,不可有任何的仁慈之心?又是谁,不许她有任何的欢喜之物?不管是美人还是美景…… 天道好轮回,报应真不爽。 “你顾自走走。”栾胜拂袖而去,“杂家还有事。” 苏幕行礼,“是!” 目送栾胜离去的背影,苏幕眸光幽深而冷戾。 年修心里一惊,也不知自家爷为什么忽然如此?但他也不敢多问,毕竟督主对爷从未手下留情,三番四次的,差点没要了爷的命,离督主远点也好! 远点,保命! 绕着莲湖走了一圈,确定周遭防守严密,亭台水榭亦是栏杆牢固,没有任何的安全问题,苏幕这才离开荷苑。 还没出宫门,就逢着了着急忙慌的薛宗越。 见着苏幕的那一刻,薛宗越上前就抓了她的手,“快快快,跟我走!” “国公爷!”年修忙不迭上前,面色黑沉。 薛宗越一怔,乍见自个失礼,慌忙收了手,“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太激动了,我进宫就是来找你的,苏幕,快走!” “何事如此惊慌?”苏幕慢条斯理的揉着手腕,面上无波无澜。 薛宗越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在那老婆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什么东西?”年修不解,“何至于慌成这样?” 薛宗越指了指自己的面颊,“我的……脸!” 年修:“??” 苏幕倒是及时反映过来了,“皮面?” “我的!”薛宗越解释,“当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丢脸了……” 苏幕面色沉凝,“走,去看看!” 第822章 突然间冒出了这么一张皮面,瞧着是简简单单一桩事,暗地里可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偷摸着拿了,到目前为止,那老婆子还没发现呢!但是我寻思着,要是打草惊蛇,她来日肯定会销毁证据,所以得先找你掌掌眼,你赶紧给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宗越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打颤,可见激动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突然间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张脸,可不得吓死嘛…… 第539章 找新的窝 薛宗越这么一开口,苏幕大致猜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跟着薛宗越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薛宗越便神神秘秘的将一个锦盒拿出来,“你看看!” “好!”苏幕伸手接过。 打开锦盒,是一副皮面。 “我瞧不出好赖,但是瞧着应该不错。”薛宗越道,“摸着手感,就跟真人的皮肤似的,顺滑溜溜的,似乎比我自个的皮肤还要好。” 苏幕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明国公爷是一点都不担心?” “之前担心,现如今你在身边,我就没那么担心了!”薛宗越指了指这皮面,“你瞅瞅,觉得如何?” 苏幕摩挲着手中的皮面,“不得不说,手艺精湛,如你所言,手感极好,如真人一般!” “对!”薛宗越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幕瞧了瞧皮面,又瞧了瞧眼前的薛宗越,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有人戴着这副皮面,成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薛宗越,会如何? 对朝廷而言,这位小公爷继了爵位,纯粹是走了狗屎运,本质上还是草包废物一个,所以没人会真的在意,这薛宗越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国公府更安全、更不会惹人注目的藏身之处了吧? “苏幕?”薛宗越愣怔,“苏幕?” 连喊两声,苏幕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因为赏荷宴的事情累着了?”薛宗越忙问,“你要是实在太累,我这边的事儿能放一放,反正那个林大夫治得也挺好的,疼是疼了点,但药效不错,说是还剩下三两日,我这毒就彻底清干净了!” 苏幕皱了皱眉,“什么叫,疼是疼了点?” “林大夫为我施针,技术极好,针针到肉,疼……”薛宗越想起来就有些头皮发麻,“是真的疼!一番扎针下来,就跟要了半条命似的,厉害得紧!” 苏幕:“……” 对于薛宗越身上的毒,苏幕是有些大概了解的,根本用不着扎针,可见这是月白故意欺负他呢!为的,就是家门之仇。 不过,能手下留情,没有杀了薛宗越,已然是月白的大局为重。 “言归正传,这事你怎么看?”薛宗越忙问。 苏幕合上锦盒,“把这个皮面尽快送回去,天黑之后你悄悄的去一趟四时坊,只带着全子一人便罢!” “今儿扎完了!”薛宗越忙拒绝,“不去四时坊。” 疼! “不是给你扎针。”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是多给你一条命。” 薛宗越:“??” 马车停下来,苏幕下了车,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爷?”年修近前。 苏幕面色凝重,“年修,你信吗?那帮腌臜东西,在东厂把他们清出殷都城之后,开始处心积虑的寻找,新的落脚点。” “选中了国公府?”年修诧异,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 苏幕回过神,“去办件事!” 闻言,年修快速附耳过来。 主仆二人好一番咬耳朵,年修听得眉梢突突的跳。 “快去!”苏幕低语。 年修颔首,率先离开。 苏幕既不着急回东厂大牢,也不急着回苏宅,在街边的铺子里坐着,一如既往的要了一碗馄饨,慢条斯理的吃着。 街面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远远的,沈东湛站在那里。 “爷,怎么不过去?”周南忙问,“昨晚吵架了?”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废话太多!” 周南讪讪的闭嘴,想来也是,饶是苏千户跟他家爷起争执,爷估计也舍不得沉着脸对她啊…… “有人跟着她!”好半晌,沈东湛才幽幽的开口。 周南心神一震。 什么? 被跟踪了? “那苏千户……”周南顿了顿。 岂非危险? 沈东湛勾唇,嗤笑一声,“不着急,不急!苏幕今儿心情不错,领着他们溜圈呢!” 周南:“……” 吃饱了,溜圈?! 第540章 认贼作父 的确,苏幕悠哉悠哉的吃了馄饨,悠哉悠哉的起身溜圈,就在大街上晃荡,不刻意的隐藏,亦没有回头瞧过半眼。 凭他们是谁?也敢跟踪她! 打从她上了街,她就知道自己被跟上了,要不然也不会悠哉的吃着馄饨溜大街。 拐个弯,苏幕进了茶馆,就在大堂里坐着,淡然饮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帮人兴许意识到自己八成已经露了馅,面面相觑了一番,当下转身离开,走得很是匆忙。 苏幕幽幽的放下杯盏,终于转头瞧了一眼大门口方向,眸光狠戾。 须臾,她起身离开。 第823章 只是苏幕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进了庭芳楼的后门。 花楼里的人? 一直以来,苏幕还真的没怀疑过庭芳楼里的人,这花楼的存在,远胜于她在殷都的念头,比她更早出现在这儿,若是真的有什么异常,义父应该早就发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苏幕纵身一跃,跳进了庭芳楼。 对于苏幕而言,庭芳楼并不陌生,早前和沈东湛倒是在这儿喝过酒,当时还醉了……酒品不好,将他调戏了一番,以至于后面成就了一段姻缘,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 庭芳楼一切如旧,那两个探子径自上了二楼,关起门来便没有再出来。 苏幕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在庭芳楼里绕了一圈,瞧着没有什么异常,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到底缺了什么呢? 二楼的房间内,除了那两个探子,没有别人。 苏幕没时间在这里耗着,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东厂大牢里。 温驰奄奄一息,可栾胜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上好的参汤吊着一口气,身上被剐得血淋淋的,真真是惨痛异常。 “温驰。”苏幕立在他跟前,“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有意思吗?能把你留在这儿,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的确是五毒门的人,当日在南都从悬崖底下逃脱的,是你吧?” 温驰面无血色的抬眸,眼眸所到之处,皆是血色殷红,唇瓣干涸裂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弱如蚊蝇。 “东厂很快就端了你在煜城的老巢,哦,就是你的清风明月庄,关于你父亲温老庄主,也会很快被送到殷都,让你们父子团聚?”苏幕音色平静,“一家人,总归要齐齐整整的,不是吗?” 温驰唇角的血,带着涎沫滴落在地,牵着令人恶心的银丝血色。 “苏幕!”他终于开了口,“你以为你赢了吗?” 苏幕敛眸,“至少没输。” “我知道,我跑不了了!”温驰垂下眼帘,脑袋耷拉着,“可是你也没沾到便宜,信吗?” 苏幕面色一滞,微眯起危险的眸子。 “从你们追查江家的事情开始,五毒门就一直在留意着你,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为什么要追查江家的案子,为什么知道江家的密道所在?那个密道除了真正的江家后人,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温驰满嘴是血,竟是吃力的扯起唇角,笑得阴险诡谲。 苏幕手一挥,刑房内的众人快速退出去。 “你怕人知道?”温驰嗓子里发出惊悚的“咕咕”声,别开头便吐了一口血出来,整张脸愈发扭曲而狰狞,“你是江家后人……江无声有一儿一女。” 苏幕喉间滚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毒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温驰幽幽的开口,继续往下说,“你想知道,江家灭门的真凶是谁吗?你想不想知道,当初舒怀远……舒怀远等人的事情?你若是求我,也许我会真的告诉你!你想知道吗?” 苏幕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低声冷笑,“温驰,死到临头还要搬弄是非,想出这些个东西自保,脑子倒是清楚得很嘛!” “自保?”温驰笑了笑,笑得满嘴是血,“我怕你……认贼作父啊!苏!千!户!” 第541章 弑父,是要遭雷劈的 “认贼作父”这四个字,对苏幕而言,如同千斤之锤,落下来的时候,从头至脚,疼得龇牙咧嘴,昨夜提及的那些事,好不容易被她抛在脑后,现如今此事重提,如同噩梦再现。 可温驰已经是这副样子,摆明了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区别,只是早死晚死,死得痛快与生不如死。 “证据呢?”苏幕强迫自己镇定,不能因为温驰的三言两语就乱了心神,有时候一些犯人为了活下去,会不计一切捏造事实。 瞧着眼前的温驰,估计是受不住了,想激怒她,让她杀了他吧? 温驰满脸血污,歪着脑袋笑得龇牙咧嘴,“我有证据,不过,证据藏在城外,你有胆子跟我一起去拿吗?苏幕,你敢接受吗?你敢吗?你大概还不知道,栾胜当年都干过什么吧?这些事,我……”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了尊呼声。 “督主!” 苏幕冷不丁回神,转身望向门口。 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栾胜无疑。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大跨步走过来,裹挟着门外涌入的风,吹得刑房内血腥味四散,“起来吧!” “是!”苏幕起身。 栾胜转头望着目光怨毒的温驰,“可有吐实?” “没有!”苏幕垂眸,神色寡淡。 栾胜深吸一口气,凝眸望着苏幕半晌,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幕心里有些发怵,以往他这副模样,便是想发怒或者想杀人了,是以她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身子微微后退半步。 “苏幕?”栾胜开口。 苏幕心神一震,当即行礼,“义父有何吩咐?” “你……” 你在怕我? 栾胜抿唇,终是背过身去,不耐烦的摆摆手,“出去吧!” “是!”苏幕原就不多话,栾胜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第824章 行礼,退出。 奈风在刑房外站着,见着苏幕从里面出来,不由的如释重负,“苏千户没事吧?” “为何这么问?”苏幕挑眉看他,“这是东厂大牢,我能怎样?” 奈风报之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五毒门的人刁钻可恶,即便入了东厂大牢,也免不得心生诡计,蒙骗众人。” “这话倒像是专门冲我说的。”苏幕拂袖而去。 奈风张了张嘴,瞧着苏幕离去的背影,他总不能告诉苏千户,督主一听她独自一人进了刑房审问温驰,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吧? 唉! 苏千户近来的脾气,也有些见长…… 刑房内。 温驰浑身打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眼前站着的栾胜。 目光如刃,寸寸冰冷。 栾胜就这么盯着他,上下仔细,“以你现在的年岁,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可见你背后之人,应该是当年的故人吧?” “栾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温驰满嘴是血。 栾胜忽然伸手,冷不丁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杂家倒要看清楚,你这腌臜东西,到底知道多少?” “栾胜,你害怕了!”温驰笑了,“你害怕了!原来这世上也有你害怕的事情?我知道了,方才我就这么诓了苏幕,她没相信,栾督主倒是相信了?哈哈哈哈哈……” 栾胜松手,许是觉得脏,捻着帕子漫不经心的擦着手上的血色,“温家茶庄的人,一个……不留!温驰,满意吗?” 刹那间,温驰眦目欲裂。 “跟东厂作对,自不会有好下场。”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杂家不想知道,东厂想知道的事,谁都不瞒不住。” 温驰咬着牙,“你要杀了我?呵,栾胜,我说对了?苏幕不是你的义子,是你亲生的……江无声的夫人,昔年就是宫里逃出去的,这点,我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阉人居然还有后?不过可惜了,苏幕肯定不会认你……” 说到这儿,温驰压低了声音,笑得阴狠,“你想想看,自己都干过什么?幼时入东厂,被自己的亲爹活生生折辱成了刀子,连人都做不成,她恨不能亲手杀了你!栾督主,弑父是要遭雷劈的……” 栾胜目色狠戾,杀气腾然。 第542章 温驰的真实身份 “哈哈哈哈,恼羞成怒了?还是被戳中了软肋?”温驰笑得不能自抑,身上的皮肉开绽,鲜血直流,“栾胜,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报应!” 报应不只是报栾胜身上,也许是报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比如说,至亲至爱。 而这报应,无可逆转,足以让人悔断肠…… “报应这种事,是老天爷的活,跟你没关系,你还是好好想清楚,该怎么对得起,纠结在城外准备营救你的……五毒门众人!”栾胜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 栾胜是谁? 骨子里,透着瘆人的冷血,他若是能这般随意被拿捏住,哪里能坐得上今日的位置? “怎么不继续说了?”栾胜依旧挂着阴冷的笑,“来啊,继续说啊,替天行道,报应不爽,杂家都听着呢!” 温驰僵在那里,愣是再也没吐出一句话来。 “温家茶庄的人,杂家让人都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每隔一个时辰杀一人。”栾胜含笑望他,全然没有方才的冷戾之色,神情收放自如,“那么多人,总得耗上几天吧?不急,不急!” 如此,原话奉还。 温驰几欲挣扎,奈何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哪儿还有气力? “五毒门的那些人,东厂会送他们上路!”栾胜负手而立,“今天夜里,他们都会行动,杂家就等着这一天,让你亲眼看着,什么叫不堪一击!” 温驰面目狰狞,“栾胜,你活该断子绝孙,你会有报应的!” “杂家不信报应。”栾胜目色平静的看着他,“杂家只相信,事在人为。” 温驰咬着牙,“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你会被至亲屠戮,累及天怒,因而死无葬身之地。” “温驰?”栾胜点点头,“你以为你不说,杂家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若杂家没记错,江家灭门之后,除了这几个在眼前晃的,似乎还逃出了一人!” 温驰没吭声。 “那人姓什么倒是不知,但绝对是江无声的挚友无疑,可偏偏是这位挚友,对江家的东西生出了觊觎之心,妄图占为己有,若不是杂家动手快了些,只怕……”栾胜往后退了两步,“昨儿夜里见着你,杂家便觉得有恙,可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如今倒是想得透彻。” 若非当年的知情人,何来知道得如此详细? “连江家的密道之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可见你背后那人,就是当年跟着江无声,下过密道之人吧?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什么守信?你既然是温家的少庄主,五毒门愿意拼死救你,莫非你是五毒门的少东家?”栾胜又开始捻着他的佛串子。 温驰只觉得,眼前这人太可怕了。 “老庄主?姓温?温守信?又或者,李守信?王守信?”栾胜幽然吐出口气,“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总算浮出了水面!要救你,说明你很重要,莫非是独子?” 温驰不断的咳嗽,嘴里满是咸腥滋味,齿缝间亦是鲜血密布,乍一眼惊悚如鬼魅! 第825章 “卖友求荣,还将这骂名推到了舒怀远的身上,自己则深藏功与名,悄摸着入了江湖成立五毒门,比起杂家这光明正大的恶人,伪君子更招人恨。”栾胜摇摇头,“不过没关系,杂家先让他断子绝孙,再送他去阎王殿,把这美梦做到底!” 温驰血色朦胧的瞧着眼前的栾胜,没想到他竟什么都知道?那些事,恐怕苏幕都没想到,而栾胜竟然藏得这么深。 “真是可惜了,暴露得太早,没等着你手刃苏幕……”温驰垂着脑袋,鲜血从眼鼻口中,不断的滴落下来。 栾胜也后怕,知道得越多,越怀疑苏幕背叛了他,所以上次才会下狠手。如果不是有人搅局,他真的可能、也许、大概……已经杀了苏幕! 思及此处,栾胜骤然拂袖。 刹那间,鲜血迸溅。 温驰撕心裂肺的嘶吼,胳膊落地,满目嫣红…… 第543章 她快疯了 奈风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得内里的动静,便知道这好死不死的温驰,定然是惹怒了他家督主,以至于督主动了气儿,才会亲自动手,否则督主不屑沾血。 究其原因,皇帝不喜欢血腥味。 栾胜伺候皇帝,自然知道皇帝的脾气,所以他甚少亲自动手,此番若不是动了气,也不可能往来刑房,动手染血。 刑房大门一开,奈风便躬身行礼。 “督主!”奈风俯首。 栾胜站在檐下,瞧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微眯起了眸子,“把断下的那条胳膊,挂到城门外的小树林里,不必解释,也无需让人盯着,只管吊着便是。” “是!”奈风素来不多话。 督主怎么说,他便怎么做,挂一条胳膊罢了,多半是催着那些五毒门的人,狗急跳墙? “那……”奈风又顿了顿,“他?” 温驰? “嘴那么硬,想来千刀万剐也不够他受的,那杂家就赏他骨醉之刑,让他好好的喝一壶!”栾胜缓步拾阶而下,“贱皮贱肉贱骨头,总归要泡一泡,才能软下来。” 奈风颔首,“是!” 栾胜走在前面,奈风跟在后面,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出了东厂大牢,栾胜只许奈风跟着,走在殷都城的大街上,他倒也没去别的地,只去了路边的馄饨铺子,要了一碗馄饨。 奈风:“??” 督主什么时候喜欢吃馄饨了? 没听说啊! 不过,瞧着自家督主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奈风也不好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守着。 待吃完了馄饨,栾胜还坐在原地,奈风给了饭钱。 “督主,之前那两个跟踪苏千户的人,进了庭芳楼,苏千户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所以便快速离开了庭芳楼,这才去了大牢。”奈风低声开口。 栾胜垂了一下眼帘,“庭芳楼那边,有什么问题?” “粗略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这庭芳楼在殷都城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算起来也算是老宅子,若然真的有问题,早就该出事了!”奈风这话不假。 若是庭芳楼真的有问题,东厂肯定早就发现了。 “留心点,别出乱子,眼下南疆使团在殷都城内,可不敢有任何闪失。”栾胜叮嘱,拂袖起身。 奈风点点头,“奴才明白!” 其实,奈风一点都不明白,苏千户办事素来妥贴,什么都做得好好的,督主为何现在这般不放心?难道是心生疑虑,竟怀疑她至此? 凡是苏千户做过的事儿,走过的路,督主都得重新做一遍,走一遍,奈风心里这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督主,去苏宅吗?”眼见着栾胜朝着苏宅的方向走去,奈风小心谨慎的问。 栾胜冷不丁顿住脚步,这才意识到自个的问题,现在去怕是有些不合适吧?这三天两头的在她跟前晃,万一她把温驰的话当了真…… “回……提督府!”栾胜掉头就走。 奈风:“??” 苏宅。 年修早已回来,见着苏幕进门,赶紧迎上去,“爷,办妥了。” “好!”苏幕点头。 李忠在边上站着,乍见这苏幕的神色不对,当下心惊,“哎呦,这脸色铁青,是不是不舒服?我给您诊诊脉?” “不用。”苏幕拂开他的手,回房坐在了窗边位置,神情分外凝重。 李忠诧异的瞧着年修,“今儿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就是薛宗越的事儿。”年修翻个白眼,“这都不信?” 李忠努努嘴,“她都这副样子了,我能信?” “啧!”年修嗤鼻,“真的没别事,就国公府的事!” 李忠想了想,“许是你离开之后,又出了什么事吧?去问问,免得一个人憋在心里,憋坏了!” 年修皱眉,觉得有道理,当即沏茶上前。 “爷,喝口茶消消火。”年修奉茶。 苏幕回过神来,目光越过年修,落在了李忠身上,看得李忠脊背发毛。 “爷,怎么了?”李忠赶紧环顾四周,是哪儿不得体? 指甲嵌进了掌心里,苏幕面色泛白,“忠叔,我……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江家人?” 李忠:“……” 第544章 查,守信! 年修愕然抬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木讷讷的望着李忠。 第826章 李忠是真的真的,打死都没想到,苏幕会忽然这么问,其实答案早就清楚了,但是人骨子里便有“自欺欺人”的本能,窗户纸不捅破,真相就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爷?”李忠张了张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苏幕揉着眉心,“年修,你出去守着!” “是!”年修行礼,快速退下。 李忠心里发慌,脊背有些凉凉的,总觉得苏幕怕是遇见了什么事吧? “我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是有关于我母亲的事。”苏幕直勾勾的望着李忠。 她的眼神越平静,李忠的心里就越不安。 “夫人?”李忠不明白,“爷,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问起了这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夫人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儿,您是听谁乱嚼舌根呢?” 苏幕没说话。 李忠又道,“小姐,您该相信夫人!” “忠叔,我不是不相信我爹娘,我只是……”苏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事关栾胜,她耻于出口,不愿提到他的名字。 书香门第,多好啊! 杀人之刃,人人得而诛之。 栾胜这两个字,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噩梦所在,她不止一次的想过,终有一日,要取而代之,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这十多年来,日日担惊受怕,她是真的受够了!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李忠悬着心,“到底听到了什么?” 苏幕望着他,“我、我……算了,没事,没事!你有什么事,直说罢了!” 李忠:“??” 外头也没听到,什么有关于自家爷的流言蜚语啊! 这是怎么了? “找我有何事?”苏幕转了话茬,端起了杯盏饮茶。 李忠忙道,“还不是因着国公府的事,林大夫说,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我这边呢也查出了问题所在,还真是那老婆子干的。厨房里的厨娘,是这老婆子故意安排的,每日都照着做,算计好了时间,就等着吃死这薛宗越。” 说到这儿,李忠不由的叹口气,“你说这老婆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薛宗越若是死了,这份家业便是到此位置,她又能占得了什么好处呢?薛宗越若是活着,国公府就还是国公府,她一个太夫人好吃好喝的,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 非得争? 还非得杀了薛宗越? 这是前阵子大雨,水淹脑瓜子了? “也许这原不是她的本意!”苏幕挑眉看他,“如果是背后有人挑唆呢?” 李忠顿了一下,“背后有人?还有谁能唆使她,干出这种蠢事?” “自然是有的。”苏幕眸色沉沉,脑子里是温驰血淋淋的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努力摒开这些思绪,苏幕略显头疼的扶额。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李忠早就瞧出来了,很不对劲! 苏幕摇摇头,“没什么,最近事多,烦得厉害,心里不太平。” “回头我给您煮点安神汤吧!”李忠低低的开口,“总这么一贯的忙碌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您得好好休息!” 苏幕哪里是闲得住的人,“今天夜里,殷都城内可能要出事,告诉月白,不要出门,注意安全,忠叔你也是,切记!” “今晚?”李忠不解,“出什么事?” 苏幕勾唇,“劫狱!” 李忠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苏幕的意思,“您是说,东厂大牢里的那位?” “忠叔,我爹的那些亲朋好友之中,是否有人信温?”苏幕问。 李忠想了想,“没有!绝对没有!您若说是泛泛之交,那便不知情了,毕竟也没仔细过。小姐,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我爹那些好友之中,是不是有人置身事外了?”苏幕又问。 她这么一问,李忠还真是…… “那个守信……”苏幕盯着他。 李忠叹口气,“这不是跑没影了吗?这么多年,咱把注意力放在舒怀远身上了,其他的人着实没注意啊!” 寻错了方向,真要命! 第545章 明知山有虎 “小姐是要追查?”李忠忙问,十多年前的人了,要查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苏幕点头,“忠叔,你是江家的老人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那么这件事交给你来做,想必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觉得呢?” “小姐放心,只要是您想做的事儿,老奴都会支持!”李忠忙躬身揖礼,“大不了,回煜城一趟,有些话旁人不敢同您说,但对于我……还是略给几分薄面的。” 苏幕欣慰一笑,“那就劳烦忠叔,待国公府事了,再回一趟煜城。” “好!”李忠点头,转而又问,“对了,小姐,您让年修找那人作甚?” 苏幕勾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此番能逼出大鱼,也许你都不用去煜城了,若是不能,那只能辛苦一趟。” 李忠满脸迷茫,不知苏幕真意,但寻思着,自家爷想来心思缜密,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是今晚可能有所行动,那该准备着才是。 “那我去一趟四时坊。”李忠道。 苏幕颔首。 行了礼,李忠便快速出门。 第827章 年修进来,“爷?” “选几个可信的人,盯着庭芳楼,看看这几日,都有什么人进出。若有可疑人等,一律留心,多加注意!”苏幕下令。 年修行礼,“是!” 虽不明所以,但必定照做。 白日里相安无事,如意馆那边也安生得很。 说是云朵公主因着大了一架,如今被哈沙王子盯得严严实实的,今儿一天都不许出门,云朵公主素来敬畏哈沙王子,只能无可奈何的照做。 如今,哈沙王子就等着赏荷宴的时候,让自家妹子和靖王打个照面。 入夜之后,四下昏聩。 繁华如殷都城,灯火阑珊,人声依旧鼎沸。 东厂的大牢,防备依旧,瞧着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烛火葳蕤。 苏幕坐在房间里,捻着帕子擦拭手中剑,烛光倒映,刃口寒光利利,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性命,都折在这上面。 年修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只要有动静,那就说明这帮人业已动手。 五毒门的人素来胆大妄为,觉得南疆使团在城内,朝廷不敢大动干戈,所以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进城劫狱。 之所以劫狱,是因为温驰的重要性…… 蓦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年修第一时间出门,俄而又快步回来,“爷,有动静了!” “到底还是来了!”苏幕收剑归鞘,当即起身。 东厂那边,外头瞧着风平浪静。 内里,却不是如此。 守卫被置换,一批黑衣人快速窜入了东厂大牢,穿着东厂蕃子的衣裳,守住了东厂大牢的所有进出门户。 所有人,提高警惕。 一部分人,快速的朝着刑房走去。 刑房内外,皆有蕃子守着。 手起刀落,无一声响。 拂袖尘烟,蕃子倒地。 这些人的速度很快,当即取了钥匙,打开了刑房大门,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味,快速占据了人的感官,令人几欲作呕。 环顾四周,偌大的刑房内,空无一人。 夜风卷进室内,透着难言的诡异。 进来的人都是愣怔了一下,之前不是说,苏幕和栾胜都进了刑房,在这里对温驰施以重刑?怎么这会连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消息有误? “撤!”意识到不对劲,自然是要赶紧撤离。 可这撤离还是晚了一些,比如说方才还守在门口的人,忽然间全部消失了,地上连点血色都没留下,周遭空寂无人。 “怎么回事?人呢?”为首的低喝。 人呢? 谁知道啊! “留下了!”幽幽的声响,在黑暗中响起,“包括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进了这东厂大门,就都留下罢!” 众人皆惊,慌忙握紧手中剑。 奈风不紧不慢的从黑暗中走出,“尔等宵小之辈,也敢擅闯我东厂大牢?找死!” “杀出去!” 第546章 偏向虎山行 然则,东厂的地界,进来容易出去难。 原就是请君入瓮,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这帮人立刻分成了两批,一批留在此处,多半是为了牵制,另一批则直奔牢狱。 既然人不在刑房,多半是被囚于牢中。 这想法,很是在理。 人在慌乱的时候,很多想法都是最直接的,藏不着掩不着。 只是他们没想到,苏幕会在大牢里等着。 “苏幕!”为首的心惊。 见着奈风的时候,倒是没多大感觉,可是见着苏幕,所有人都愣了,五毒门的人跟苏幕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占上风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吃亏的时候还真是不少。 苏幕坐在那里,周遭唯有年修一人陪着。 一盏豆灯,一柄剑。 她也不着急,寡淡的面上始终没有半点波澜,只淡淡然的抬了一下眼皮子,勾唇笑得嗤然,“就你们这些人?” 不过是乌合之众,也敢擅闯东厂大牢。 “苏幕!”为首的黑衣人咬着牙,提着剑,那眼神恨不能将苏幕碎尸万段。 苏幕幽幽的站起身来,“不是想救他吗?作甚待在门口不进来?” 顺着她目光所至的方向,众人才看清楚,边上有个瓮,瓮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细看之下,所有人骤然心惊。 “你们的少庄主,温驰!”苏幕皮笑肉不笑,“在这里过得很好,吃饱喝足睡得很安稳。瞧瞧,这会还在醉生梦死之中,不愿醒来!” 谁都不敢相信,这便是他们要救的人。 “嘘!”苏幕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点声,别惊扰了你们的……少庄主!” 音落瞬间,冷剑骤然出鞘。 刹那间,鲜血迸溅。 苏幕的剑,快准狠,绝对不会给对手任何反应的机会,敢单枪匹马的守在这里,便是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底气。 “不睁眼看看?”年修问。 温驰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可栾胜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五官犹在,看得见、听得见也说得了话,只是什么都做不了。 疼痛与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这,便是代价! “失败了!”年修冷笑,“再也没人,能救你!你五毒门就这么点本事?” 第828章 苏幕收剑的时候,为首那个黑衣人已经被削下了持剑的胳膊,躺在了血泊中,外头蜂拥而至的蕃子,手脚麻利的把人押住。 “收拾干净!”苏幕下令。 底下人赶紧行礼,把活口拖了下去。 “清扫。”苏幕环顾周遭。 若有活口被当成了死尸拖出去,因此而逃出生天,那还得了?既然是死尸,那就得死得彻彻底底,这就叫清扫! “爷,这帮人没得逞,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年修问。 苏幕不知道,也不愿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千户!”奈风上前行礼。 苏幕瞧了他一眼,“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是!”奈风颔首,“宁放心便是。” 奈风办事,连栾胜都觉得稳妥,更何况是苏幕。 目送苏幕离去的背影,奈风疾步上了台阶,进了囚牢,满地都是血色,瓮中的温驰依旧还活着,但却亲眼见证了苏幕的心狠手辣。 “还活着?”奈风轻嗤,“这出好戏,可还满意?敢得罪督主和苏千户,敢让五毒门招惹东厂,活该有此下场。” 温驰的眼睫眨了,如死非死。 “苏幕呢?”栾胜立在门口。 奈风忙行礼,“回督主的话,苏千户急急忙忙的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回苏宅了?” 栾胜眉心微凝,急急忙忙的走了,未必是回苏宅。 那她这是…… 想了想,栾胜疾步离开。 奈风:“??” 督主以前,可没这样的急性子啊! 国公府。 上半夜的时候,薛宗越喊了大夫过来,说是肚子疼,闹腾了很久,所以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国公爷今晚身子不适,千万不要去主院招惹。 到了半夜,恰好是东厂闹腾得最热闹的时候,有暗影快速的蛰入了主院…… 第547章 废物,该死! 为钻石过2800加更1 殷都城内的事儿,总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就给办了。 佛堂内。 早前是国公夫人,如今国公爷薛介已死,眼下便成了国公府的——太夫人。 佛串子还捻在手里,佛祖还在跟前摆着,可这心里却从未平静过,压根经不起任何人的挑唆,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内心深处的魔,彻底的挑了出来。 “夫人!”丫鬟快速进门。 太夫人抬了一下眼帘,“成了?” “成了!”丫鬟连连点头,身子一侧,便见着来人进了门。 那一瞬,太夫人慌忙站了起来。 “夫人,像吗?”丫鬟问。 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略显紧张的放下了手中的佛串子,慢慢悠悠的走到了这人面前,“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需要我把脸上的皮面撕下来吗?”男人问。 太夫人摇头,“不用不用,我瞧着这样挺好的,真是太好了,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是不是薛宗越那个小畜生,我分得出来!” 的确,薛宗越可没耐心,站在这里由着她品头论足的。 这绝对不是薛宗越,而是覆着薛宗越皮面的陌生人! “很好!”太夫人咬着牙,“尸体呢?” 男人行礼,“您放心,尸体已经被送出了府外,只要丢在乱葬岗里,到时候野狗野狼分食干净,就没什么问题,时日长久,没人会怀疑府内的薛宗越并非真正的薛宗越!” “极好!”太夫人转身回到原位,重新捻起了佛串子,慢慢悠悠的转动着,“我倒要看看,这颜姬没了儿子,还要怎样得意?不过是个妾室,与我平起平坐了这么多年就已经够了,如今她的儿子还坐上了国公爷的位置,我如何能甘心?” 丫鬟行礼,“您现在就可以放心了,只是这赏荷宴,会不会露馅呢?” “那就称病不去,以后少露面,尤其是在颜姬那个贱人面前,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若是晃荡了太久,容易看出端倪。”太夫人手中的佛串子,转得愈发快速,仿佛内心有些焦灼。 这种事,原就是做贼心虚,哪里能做到真正的泰然自若? “接下来,你就在主院里待着,国公府素来无人关注,时日长久之后……”太夫人顿了顿,“等着南疆使团离开时候,就该收拾这贱人了!既然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得意!” 男人含笑,“太夫人所言极是,这国公府只有一位夫人,只有一位正主,眼下他们母子春风得意,把属于您的都占了去,实在是可恶至极。” “哼!”太夫人低哼,“替我谢过你们的主子!” 男人行礼,“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主院了!” “记住了,这些日子不要在人前露面,免得到时候被人瞧出来,这小子虽然不成器,可人缘还是不错的,府里的奴才都熟悉他的秉性,尤其是这些日子,更是施惠众人,让一个个都没了心肝,听他们母子使唤!”太夫人冷声叮嘱,言语间满是冷戾。 男人颔首,终是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佛堂。 回到主院之后,男人转头望着出现在檐下的黑影,“尸体处理妥当了?” “丢到了乱葬岗,没人会知道。”黑影回答。 男人轻哼,“一个废物,没有半点脑子,死了也活该!” “是啊,既然是废物,死了也活该。”黑影缓步走过来,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在外头,“这话说得可真是一点都不错。” 第829章 男人皱眉,抬步进了房间。 下一刻,黑影也跟着进了门,转手便合上了房门。 “你怎么还不走?”男人狐疑的望着,一道进门的黑影,“东厂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 黑影立在暗中,幽幽的开口,“消息已经送来,东厂那边似乎已经失败了,接下来这国公府的事情,恐怕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什么?失败了?那少庄主……”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你!”男人骇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扎在身上的刀子。 黑影呵笑,“是你说的,废物……该死!” 第548章 黄雀在后 瞧着男人倒地,黑影快速撕下了那人的皮面。 窗外,传来动静。 “进来!”黑影一声低喝。 便有人快速进了屋内,三下五除二就用麻袋,将这男人的尸体装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扛了出去。 黑影瞧着手中的皮面,俯身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确定屋子里没什么异常,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苏幕领着薛宗越缓步进门,屋子里的黑影赶紧行礼。 “爷!”黑影俯首。 苏幕点了一下头,转而望着薛宗越,“瞧见了,觉得如何?” “差点玩完了!”薛宗越狠狠的闭了闭眼,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一点都没打算觊觎这国公爷的位置,可还是差点把命给赔上。” 苏幕嗤笑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不多,不过不是用在你身上,是用在那位太夫人身上,养子都死了,可还是存了这份心思,多半是抱着鱼死网破的目的。” “鱼死网破,我自问没有苛待她,是她自己要住在佛堂里,我可半点都没有赶她的意思,娘也说了,夫人没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如今养子死了……”薛宗越咬着牙,“还让我善待她,谁知道她居然在背后要杀我?” 瞧着桌案上的皮面,薛宗越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可恶至极!” “好了,他们已经完成了交接。”苏幕走到桌案前,捻起了桌案上的皮面,转手递给了身边的影子,“这皮面,就交给你了!” 黑影颔首,“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做得真真的!太夫人说了,不要轻易露面,所以……” “所以这赏荷宴,怕是去不了!”苏幕望着薛宗越。 薛宗越撇撇嘴,“不去就不去吧,一帮人看荷花,也是够没劲的,去了都是攀比罢了,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我心里很清楚,都说我是废物,所以去不去也无所谓!” “接下来,烦劳国公爷陪着夫人一块,莫要轻易出门。”苏幕道,“暂避对你对你母亲都好,我担心这太夫人,接下来会对你母亲下手。” 薛宗越一怔,“杀我一个还不够,连我娘也得杀了?”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说呢?”苏幕反唇相问。 薛宗越答不上来,这话真是半点都不错。 “罢了罢了,我躲躲就是!”薛宗越揉着眉心,“对了,东厂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方才那人不是说……” 苏幕慢条斯理的往外走,“东厂的事儿也想打听,不要命了?” 薛宗越抿唇。 得,栾胜可不好惹。 不敢不敢! “你自己小心!”薛宗越不敢多问,但说几句还是可以的,“我这毒……” 苏幕走在长长的回廊里,“你身上的毒已经没什么大碍,府内的那些党羽,都被清剿替换,你只管放心便是,眼下只要留心佛堂那边便是。” “好!”薛宗越颔首。 苏幕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望他,“她估计会用同样的心思,去对付你母亲。” “嗯!”薛宗越咬着后槽牙,“真是个毒妇!”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采买的厨娘,暂时别动她,等着南疆使团离开之后,再一并收拾干净,眼下若是打草惊蛇,皇上那边不会管,刑部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薛宗越当然明白这道理。 知道就好,也就不用她这么操心了! “告辞!”苏幕迈步。 薛宗越忽然道,“苏幕?” 苏幕回头看他,“还有事?” “我母亲说,你什么时候得空……”薛宗越问,“去见她?” 苏幕想了想,“等着赏荷宴结束吧!” 眼下,她不得空。 “好!”薛宗越点点头,“自己小心。” 苏幕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 见着人走了,全子赶紧上前,“爷?” “走,去找我母亲!”薛宗越赶紧离开。 趁着夜色,趁着天黑,悄无声息的躲起来,等到使团离开,就是清算总账的时候! 第549章 阿笙 出了国公府,苏幕这才往苏宅走去。 “爷?”年修原就在墙外候着,“搞定了?” 苏幕点头,“多大点事,就这么点宵小之辈,也想让国公府改头换面,这老婆子的心眼未免太实诚,不知道人外有人。” “都这般年岁了,还如此不死心,着实也是本事!”年修免不得揶揄。 苏幕嗤笑,“她是不甘心,想要鱼死网破。” 若是成了,那也算是出了心里的一口气。 若是不成,不管是薛宗越还是颜姬,死一个都是赚了。 第830章 当然,母子两个都死了,那就更好不过。 没走两步,苏幕骤然转身,眸色陡沉。 “怎么了?”年修忙问。 苏幕顿了顿,“好像有人跟着。” “奴才去看……” 不待年修开口,苏幕继续往前走,“回去吧!” “是!”年修颔首。 直到苏幕进了苏宅大门,栾胜才走出暗处,立在巷子口,瞧着苏宅门口的灯笼,昏黄的光亮洒落在门前。 明明那么近,他却是没有资格名正言顺的进去。 一进去,府内所有人都只会把他当成阎王爷,当成勾魂使者,一个个都会提心吊胆,打破属于她的宁静生活。 栾胜站在那里,神情略有些微恙,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人影。 那年那月那时候,那个眉眼如画的姑娘,奔跑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她回眸冲他笑,高声喊着他的名字。 阿笙,你在干什么呢?快来…… “阿笙……”栾胜顾自呢喃着,想着……有多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时间太久了,久得连自己都快忘了本来面目。 “报应!”他低眉。 又想起了温驰那些话,还真的有些悔之不已,奈何……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 栾胜抬眸,直勾勾的看着紧闭的苏宅大门。 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名正言顺的进去,名正言顺的靠近她。 人,果然不能踏错步,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比如他,比如她,比如回不去的过去。 “绫儿,是我活该,是我活该!”栾胜顾自呢喃着,垂头丧气的离开,重新隐没在黑暗中,“昔年负你,终是报应不爽!” 须臾,苏幕从偏门出来,立在墙下暗处。 “爷?”年修低唤。 苏幕望着栾胜离去的方向,眉眼间凝着浓郁不散的冷意,紧握着手中剑,指关节亦是泛着瘆人的青白之色。 “爷?”年修又喊了声。 他是真的没想到,栾胜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没事,走!”苏幕转身翻墙回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愿多想。 事已至此,聪慧如她,又岂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所在。 可她不愿承认,骨子里流淌着与那人一模一样的,肮脏的血…… 苏幕进了门,沉着脸放下手中剑。 见状,年修赶紧去沏茶。 一出门正好瞧见院子里的沈东湛和周南,想来也是,东厂出了这么多事,别人不知道,锦衣卫岂会浑然不觉? “督主方才跟着我家爷,爷这会心情不好!”年修冲着沈东湛行礼。 沈东湛心下一惊,“方才我没瞧见……” “已经走了!”年修急忙解释。 沈东湛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着沈东湛进屋,年修赶紧去沏茶。 “是五毒门的人,闯东厂大牢,打算劫囚!”苏幕开口便冲沈东湛言语,只字不提栾胜之事,可见厌恶至极。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这是不想提及栾胜。 既如此,他也不便多问,只淡淡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宵小之辈,何足挂齿!”苏幕一言已概之。 沈东湛颔首,他知道她的能力,“明日赏荷宴,宫内宫外会很热闹,你自个小心。” “我知道!”苏幕点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东湛想了想,“不要单独跟哈沙王子相处。” 苏幕:“??” “我是个男人。”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知道一个男人若是动了某些心思,是什么样子的!” 苏幕:“……” 哈沙王子,难不成是断袖? 毕竟,他不可能瞧出来,她是个女子啊! 第550章 怎么把他赶出去? “一句我是男人,就把什么都给解释了?”苏幕瞥他一眼,瞧着沈东湛坐在自己对面,原本凌乱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生了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他在,她便觉得心安,很多事仿佛都没那么重要! “我不管他是真的看出来了,还是真的断袖,总归离他远点。”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我最烦别人惦记着我的人!” 苏幕:“??” “尤其是我的女人。”沈东湛放下杯盏,煞有其事的望着她,“我会……吃醋。” 苏幕:“……” 吃醋?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会吃醋? 苏幕一脸的鄙夷与不相信,瞧着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不像是会吃醋的人。 “国公府的事儿,搞定了?”沈东湛问。 苏幕点了点头,“偷天换日之后,又被我偷梁换柱,这会那老婆子正沾沾自喜呢!我让薛宗越躲进了她母亲的院子,到时候能尽力保全他母亲。” “为了那个盒子?”沈东湛勾唇一笑。 苏幕白了他一眼,“知道得太多,仔细被灭口。” “剥皮拆骨的灭?”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 苏幕冷不丁一口茶水烫在了舌尖,眉心当下拧起,瞧着某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荤话,不由的心下生疑,这还是当初那位,高高在上、冷情矜贵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除了裤裆里那点事,你还能不能想点别的?”苏幕白了他一眼,想起前两天被他给折腾的,当下盘算着,今晚要怎么把他赶出去? 第831章 毕竟明日要进宫,赏荷宴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白日里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赏荷宴的事儿你只管放心,保护皇上和诸位王公贵族的重责大任,眼下是落在锦衣卫的头上。”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一怔,“什么意思?” “我自动请缨,接了这摊子。”沈东湛挑眉看她,“所以你不必担心,明日的赏荷宴会有什么乱子,即便有,也落不到你头上。” 苏幕倒是诧异了,“你的意思是……栾胜会答应?” “皇上口谕,栾胜答不答应都不重要。”沈东湛优雅的端着杯盏,从容饮茶,“你且放心便是,好赖有我!”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你这是……为了我?” “若是平素也就罢了,怕就怕使团在京,有些人不安分,若是东厂真的出现了失误,栾胜那头,皇帝只是训斥两句也就罢了,到时候这黑锅得扣在你的头上。”沈东湛什么都想到了,“我背后是齐侯府,总归与你不同。” 皇帝就算心里有气,也得顾念着齐侯府的功勋,忌惮着沈丘。 “可是……皇帝早晚会对齐侯府下手,你这样岂非平白给借口?”苏幕心里清楚,沈东湛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皇帝忌惮,早晚会对齐侯府下手。 “你也说了,早晚!”沈东湛摇摇头,“反正都要下手,不如让他早点动手,也免得我这脑袋摇摇晃晃的,心里不踏实。” 如此,还能挡了她的劫。 何乐而不为? “你说,赏荷宴会有人不安分?”苏幕凝眸看他,“有线索?还是有证据?” 沈东湛抿唇,“栾胜没告诉你?” “什么?”苏幕不解。 沈东湛以舌舔唇,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皇上打算借着这次赏荷宴,赐婚靖王与云朵公主,但是睿王府正妃位置空悬,雍王也不会轻易示弱,若是有人动动手脚,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赐婚而已。”苏幕想了想,“若是靖王成婚,诚然是最好不过,无权无势,妃位也无妨。但是睿王,这厮此前不是宠妾灭妻吗?如此臭气,哈沙王子应该不会答应吧?” 沈东湛揉着眉心,“睿王私底下已经找过哈沙王子了,至于说了什么,便无人可知,若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赏荷宴必出乱子!” “想来也是,比起皇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女人罢了,再宠爱也不能宠爱一辈子,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瞧一眼,不断摩挲着自个手背的爪子,苏幕的眉心……突突的跳。 第551章 死赖着不走 苏幕撤了手,默默的别开头,端着杯盏饮茶,“不管怎样,都得提高警惕。你先回去吧,毕竟这么多事,总归要细致!” “嗯!”沈东湛应声。 声是应了,但人……却赖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幕瞧着他,“嗯?” 沈东湛勾唇,“嗯!” “我的意思是,回你的沈府!”苏幕瞥他一眼,“栾胜现在动不动就派人盯着我,我这里不太安全,又是云朵公主选婿这么个挤咕眼上,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沈东湛很是诚恳的点头,可愣是没有挪动的迹象,“对了,你去庭芳楼干什么?” “你的探子,也跟着我呢?”苏幕轻嗤。 沈东湛成功的将话题岔开,“倒也不是跟着你,是恰好在巷子口,瞧着你从里头出来,所以我便觉得,你大抵是去了一趟庭芳楼,还是从后门进去的,多半是为了正事。” “今儿从宫里出来,便觉得有人跟着我,没成想,那两个毛贼居然是从庭芳楼里出来的,这地方在殷都开的年岁,不知比我大了多少,想来若有可疑,东厂肯定不会让他们存留至今。”苏幕摇摇头,“所以我也想不明白,这二人是谁家的?” 沈东湛也诧异,“庭芳楼什么时候干起了这样的营生,竟敢监视你?” 东厂千户,那可是要命的人物,这也敢招惹? “那两人回了庭芳楼,哪儿也没去,就在屋子里待着,也没见着什么人,行迹怪异至极。”苏幕叹口气,“我着人盯着,也没盯出个子丑寅卯来!” 沈东湛敛眸,“最近庭芳楼来了不少西域女子,前阵子一批,这阵子一批……” 话音未落,沈东湛陡然心神一震,瞧着某人渐变的面色。 “我是听周南说的!”沈东湛忙道。 苏幕:“……” “周南还说,这些西域女子很是讨人欢喜,都像是被人精心调教过,然后送往了各位大人的府上。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大臣都好这一口,有些是自个挑的,有些是私底下往来,人家送的。”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眉心紧蹙,“拿她们来送人?” “府上有舞姬是常事,平素用来待客是最好不过。”沈东湛解释。 苏幕不常在殷都,很多事情还真的知道得不多,她也不屑搭理这种风月之事,在之前的十多年里,她只负责替东厂杀人、办暗差。 “前些年,也有过西域女子,但并不多,也不似现在这般成批的进来。”沈东湛解释,“但是这一次,倒是有些不太一样,我瞧着情况不太对头。庭芳楼那边,保不齐还真的有事!”沈东湛道。 苏幕徐徐起身,“西域女子?” “对!”沈东湛原是想起身,但瞧着她眉心紧锁的样子,又坐了回去,“虽然是作为歌舞姬进了各位大人的府上,但终究是多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 第832章 苏幕回眸看他,“细作?” “是不是细作,我不知道,毕竟现在没出什么事,但若是长久下去可不一定了。皇上龙体抱恙,多少人蠢蠢欲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早早的动手脚?”沈东湛面色沉沉。 苏幕沉默不语。 皇帝诸子,一个个都觊觎着皇位,尤其是老皇帝一病,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希望,老皇帝早早龙驭宾天。 儿子盼着老子死,日日盼着,夜夜盼着。 最是无情帝王家,所言一点都不虚。 “你觉得,会是谁?”好半晌,苏幕才开口。 沈东湛想了想,“雍王、睿王和太子,都有可能!” “太子?”苏幕一怔,当即脱口而出,“太子怕是没有这心思。” 沈东湛笑了,“是吗?” 苏幕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以前,太子的确一副昏聩无能之态。 但是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苏幕便也看清楚了,李璟绝不似看见的这么无能…… “如果这事是其他两位也就罢了,若然跟太子有关……”沈东湛幽幽的开口,“东厂怕是得小心了!” 苏幕眉心紧蹙,唇瓣紧抿,“你还不走?” 第552章 有一种情况,男人的话不能信 为钻石过2800加更2 “哟,不知不觉的都这么晚了?”沈东湛打了个哈欠,“估摸着再过几个时辰,天都得亮了吧?这个时候还来回跑,未免太费事!” 说着,沈东湛起身,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苏幕:“??” “我那沈府太冷清,夜里睡不着。”沈东湛坐在床榻边,伸手拍拍床褥,“比较软,比较暖。”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大晚上的拉着她说这个,说那个,敢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然后留下来在这里过夜? “苏幕。”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早点歇了吧!” 苏幕双手环胸,“若是让人瞧见……” “我进出小心得很。”沈东湛这话可不是吹牛,为了保护她,他着实是小心谨慎至极,翻墙的速度练得那叫一个快速。 苏幕叹口气,坐在了沈东湛身边位置,“年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作甚老盯着我?” “毕竟这辈子,也没打算换人!”沈东湛身子一仰,便躺在了床榻上,若无其事的拍拍身边的位置,“待会天就亮了,躺着歇会?我保证,不会动你!” 苏幕皱眉,瞧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无奈的躺了下去。 明儿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总归是要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才是。 苏幕一躺下,屋子里的烛火登时熄灭。 “你干什么?”苏幕皱眉。 不安分的手,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沈东湛嗓音有些惺忪,好似是困了,“抱。” 行吧! 抱就抱吧! 然而下一刻…… “沈东湛,你放老实点!” “沈东湛,你有完没完?” “沈东湛……” 屋内忽然有了声响,好像是打起来了,但仔细听听又不像是打起来了。 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回过神便极为默契的走到院子里,远离房门口,权当避祸! “好像打起来了?”年修有些担心。 周南指了指院中的假山,“坐着。” “万一……”年修抿唇。 周南“啧啧啧”两声,“担什么心?我家爷是正儿八经的君子,还能真的动手?放心,你家苏千户吃不了亏。” “君子?”年修不置可否。 周南将怀中的油纸包掏出来,“饿了吗?” 年修:“??” “吃点。”周南将纸包内的糕点,往年修跟前推了推,“宫里的太医常说,有情绪的时候就吃点东西,回头什么事都没了!” 年修白了他一眼,“信你才怪!” “不信就试试呗!”周南又往年修跟前推去。 年修瞧着紧闭的房门,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酸甜滋味顿时弥漫开来,“滋味甚好!” “御膳房里拿出来的,不好吃能让你尝吗?”周南笑呵呵的吃着,“这赏荷宴,怕是要不太平咯,明日你和你家苏千户离得远点,免得沾一身骚。” 年修原是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沈指挥使肯定也会告诉爷,自个就不多事了! 反正爷在哪,他就在哪! 翌日一早。 苏幕睁开眼的时候,沈东湛早跑了。 要不怎么说,信什么都别信,男人在床榻上说的话!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苏幕叹了口气,开了荤的少年人,如同虎狼之辈,哪有停歇的道理,其实她也明白,只是那一句这辈子没打算换人,卸了她对他的所有防备。 更衣完毕之后,苏幕才让年修进门。 洗漱,用早饭。 刚放下筷子,宫里就来人了,说是太子召她入宫。 “爷?”年修紧随其后,“沈指挥使离开的时候说,赏荷宴怕是要起风波,让您小心。” 苏幕点点头,“人不找事,事找人!我倒是想置身事外,可太子不允,我有什么办法?” 昨晚,沈东湛刻意跟她提了李璟,就是在提醒她,定要小心李璟。 说来可笑,沈东湛可劲的把她,与宫里的腌臜撇干净,而李璟口口声声喜欢她,却一直拽她入漩涡。 第833章 真是人比人,一眼分明。 东宫。 苏幕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苏幕,你终于来了。”李璟疾步上前,搀着她起身,“快过来,本宫让你看样好东西。” 苏幕凝眉。 第553章 真毒 李璟倒是一如既往的殷勤,但是苏幕可不敢轻易靠近,凡是跟皇室夺权有关的人,她都得敬而远之,否则哪日成败论定,她可能一飞冲天,也可能死无全尸。 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还是早早的避开为好。 “你看!”李璟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这东西是母后留下的,你觉得云朵公主会喜欢吗?” 之前,苏幕还以为他又要给她送东西,之前不是送什么金玉带吗?没想到,竟是瞧中了云朵公主,跑她这儿探口风来了。 想来也是,她奉命保护如意馆周全,伺候哈沙王子和云朵公主,不说别的,但说这距离,委实是她离这两人最近。 从她这里探口风,是最正常不过的途径! “姑娘家,应该都会喜欢这些金银玉器,发簪首饰吧!”苏幕俯首,“奴才只是个奴才,只懂得伺候人,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恐怕……” 李璟瞧着簪盒里的羊脂白玉镯,“你喜欢吗?” “奴才不适合这些东西。”苏幕抬眸,“奴才唯有持剑,才能保护主子安全。” 李璟无奈的笑笑,“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你若是不拿剑,怕是心里也不踏实吧?最近,有没有留心过,锦衣卫那边的动静?靖王回来了,你可知晓?” “奴才知道!”苏幕不可能说不知道。 李璟敛眸,“靖王和沈东湛私底下有交情,这件事你可知道?” “奴才素来在外办差,甚少知道这些事,若不是太子殿下提起,也没人与奴才提及此事。”苏幕俯首,说的也是实话。 自打她能独当一面,被栾胜差到东差到西,很少让她留在殷都,怕就怕她在殷都驻扎,哪日得了势力,成他最大的威胁。 这点,李璟也是心里清楚。 “苏幕,你是东厂的人,本宫相信你。”李璟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神色寡淡,“殿下也该清楚,就因为奴才是东厂的人,若是太过干涉此事,只怕是要惹怒皇上,奴才身份卑微,自认为没有能力左右云朵公主的选婿。” “本宫知道!”李璟点头,“本宫也没打算让你干涉,只是让你看看,这东西是否能讨女孩子欢喜,让你送去给靖王。” 苏幕心头一窒,“殿下的意思是,让奴才把先皇后的东西,赠予靖王殿下?” “父皇的意思很明显,成全靖王与云朵公主,本宫觉得,靖王到底是自家兄弟,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头,不曾回来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家的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李璟说得倒是情深义重。 苏幕瞧着他手上的锦盒,“既是如此,殿下为何不自己去送,如此一来靖王肯定会感激涕零。” “本宫不想惹这麻烦。”李璟摇头,“外头雍王和睿王都盯得紧,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东西是本宫所赠,还不得怨恨本宫,以为本宫与靖王是一伙的。” 苏幕心里发冷,这可不是什么惧怕之意,相反的……太子这是要把靖王推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明面上,苏幕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 主子有命,奴才从命。 “交给你了!”李璟笑道,“今年的赏荷宴,应该会很有意思。” 苏幕毕恭毕敬的伸手接过,心下沉甸甸的。 出了东宫,年修眉心紧蹙。 “爷,这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年修心里有些不安。 苏幕瞧着手中的锦盒,“你以为他是拉拢吗?” “靖王无权无势,拉拢也没用啊!”这点,年修还是很清楚的。 苏幕勾唇轻,“这招,叫离间计。” 与沈东湛相处久了,这阴谋诡计竟也看得分外清明,毕竟这厮时不时的耳提面命,与她说那些个计谋策略,她多多少少也是受教了。 “离间计?”年修挠挠额角。 这学问,可就大了…… “哼,太子殿下赏赐,靖王不收也得收,何况还是先皇后之物!”苏幕面色微沉,“惹怒了皇帝,赐婚作罢,还得吃牢饭;收了又得成为雍王和睿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年修:“……” 真毒! 第554章 似乎在帮我?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宫里人心不古,我可不敢往好处想。”苏幕回望着年修,“想坏一些,偶尔得了好消息,便会心里舒畅得多。” 往坏处想,才能活得长久。 说来,也是真的悲哀。 “那这个,真的要送?”年修问。 苏幕挑眉看他,“太子殿下的命令,我敢不从?” 年修哑然,不敢! “靖王如今在哪?”苏幕问。 年修想了想,“应该还没入宫吧,大概是靖王府。” 靖王在殷都有修府的,说是靖王府,但实际上就一座小宅子,诸多皇子之中,唯有靖王的府邸是最小最简朴的,连点像样的家具摆设都没有,可见皇帝有多不待见他。 靖王府。 “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年修捂了捂眼睛。 苏幕拾阶而上,眉心微蹙,“就这么点家底,需要找人看吗?长年累月不在殷都,奴才们哪有心思守着空宅子?” 第834章 这是实话。 连半点油水都捞不着,唯有宫里早前遣派的奴才,还在府内伺候着,毕竟是宫里出来的,领的是宫里的俸禄,虽然微薄,但也自由。 这些奴才都是老弱病残,多数上了年纪,只负责日常的清扫工作,伺候人还是有些不中用了。 李珝更衣完毕,正打算进宫。 听得苏幕过来,不由的神情一震。 “我没听错吧?苏幕?”李珝皱了皱眉。 植吾点点头,“您没听错,奴才说的就是苏幕,苏千户,东厂那位……” “真是奇了怪了,她跑我这儿来作甚?”李珝不明白,“这靖王府,猫猫狗狗都嫌我寒酸,她竟也能进来?” 植吾也觉得奇怪,“苏千户身边就带着一个奴才,瞧她那副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到底是东厂的人,保不齐就是父皇的意思。”李珝抬步往外走,“人呢?” 植吾忙道,“在花厅呢!” 闻言,李珝直接去了花厅。 管家奉茶之后,就在花厅外候着。 这靖王府的管家,原是在宫里伺候李珝的,对李珝忠心耿耿,但逢着东厂来人,老头子心里头也没底儿,委实有些发慌。 “殿下?”管家疾步迎上。 李珝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不用多说,先下去。 “是!”管家行礼,当即离去。 李珝进门的时候,喊了声“苏千户”,全然没有其他皇子的架势,倒有些江湖习气,瞧着很是豁达。 苏幕行礼,“殿下!” “我这儿没什么人,你也不必如此客气,常年在外的人,受不了这礼数束缚。”李珝报之一笑,“坐吧!” 苏幕将锦盒毕恭毕敬的递过去,“奴才今儿过来,是来送东西的。” “这是,给我的?”李珝愣怔,皱眉瞧着植吾。 植吾心下发慌,小心的接过,搁在了李珝的手边。 打开来,是一对白玉镯。 李珝瞧着这成色,“是个好东西,左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东西……” “太子殿下所赐。”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说是靖王殿下应该用得着。” 李珝当即明白了,太子李璟这是让他拿这东西,讨云朵公主的欢心,简而言之这不是送他的,是送给云朵公主的。 “苏千户这是从东宫而来?”李珝合上了锦盒的盖子,“辛苦了!” 苏幕敛眸,知道他这是防着她呢! 想来也是,东厂是什么地方? 从东厂出来的人,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来不及呢! “靖王殿下不收也得收。”苏幕瞧着他,音色平静,“还得带着这东西,赠予云朵公主,不然的话,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宫里的那些手段,就算她不说,李珝应该也清楚。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离开殷都这么久,不愿在此久留?! “苏千户这话说的……”李珝似笑非笑,“似乎是在帮我?” 苏幕神色寡淡,目光平静。 若不是他跟沈东湛有几分交情,她才懒得多管闲事,说这些话…… “为什么?”李珝问。 第555章 你有钱吗? 为什么? 苏幕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沈东湛的缘故,谁知道这靖王靠不靠谱? “苏千户似乎不是,喜欢大发善心之人。”李珝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心里有点疑问,可他知道,苏幕绝对不会告诉他,方才那么一问,也只是试试她罢了。 苏幕之前倒是没觉得善心不善心的,但是现在嘛……觉得自个话太多了,不明白以沈东湛之前那闷葫芦的性子,怎么交的这些“话痨子”朋友? 周南如是,靖王如是,那个叶寄北亦是。 “东西已经交给靖王殿下,奴才这就回去跟太子殿下复命。”苏幕行礼,面上无悲无喜,一副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模样。 语罢,苏幕转身就走。 李珝也没多说什么,只瞧着桌案上的锦盒,眉心微微拧起。 “爷,这东西如此贵重,太子殿下这是要拉拢您?”植吾不明白。 李珝打开了锦盒,瞧着色泽极好,触手温润的白玉镯子,又转头瞧着苏幕离去的方向,思虑着她说的那些话。 不收也得收,收了还得送,不送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烫手的山芋。”李珝裹了裹后槽牙,“我自问不涉朝廷之事,不问皇储之争,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刀子还是架在了我的脖颈上。果然,生在这皇家,就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植吾叹口气,“原以为能避开,没成想还是陷进去了,当初娘娘就是担心您无权无势无人扶持,会受人欺负,最后成了那些人的俎上鱼肉,所以才让您离殷都远远的,谁知到底还是没能够。” “骨子里的东西,谁能改变得了?就算离开殷都,我还是皇子,还是靖王。雍王阴狠,睿王善妒,太子阴沉,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谁登位,凡是同枝所出,必不会有好下场。”李珝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 植吾点头,“不如,咱们去找沈指挥使?他在殷都时日长久,又是负责此次赏荷宴,若是让他出个主意,说不定……” 李珝回眸看他,“正因为他负责此次的赏荷宴,若是有什么闪失,都会算在他的头上,所以这事得我自个解决。你真以为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能只手遮天吗?沈东湛没有栾胜的阴狠毒辣,就算做事再果断,君子又岂能斗得过小人?” 第835章 “那就是说,这件事得您自个扛着!”植吾满脸担虑。 李珝双手叉腰,“怎么,嫌你家爷的腰杆子不够硬,便是连一对镯子的分量都扛不住了?” “奴才这不是怕您万一有什么事,连个给您撑腰的都没有吗?”植吾想了想,“爷,还是跟沈指挥使打声招呼吧!免得真有什么事,沈指挥使也会猝不及防啊!” 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行,你去说一声。”李珝一脸的无所畏惧,“父皇要给我赐婚,但我知道,那几个肯定不会答应,势必要从中作梗,我压根就没打算成亲,所以……随他们去吧!” 植吾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压了下去。 说起来也真是无奈,毕竟是皇家的事儿,牵扯到了沈东湛,委实有些不地道。 “带上那玩意!”李珝指了指锦盒,“人家苏千户不是说了吗?得收下,还得送,估计她这一出来,宫里的人都瞧见了,顺带着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植吾捧着锦盒,“可是,拿太子殿下的东西送人,不显得咱们很寒碜吗?这云朵公主到时候会怎么想?以为咱们靖王府穷得叮当响,连个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 “你有钱吗?”李珝问。 植吾一怔。 “这不就结了,你没钱,我也没钱,捡个现成不好吗?”李珝倒是无所谓,“人人都知道了,我若不送那就是瞧不起太子,又是先皇后的东西,等于打了父皇的脸,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植吾皱了皱眉,“爷,那您现在要去哪?进宫?” “去街上一趟。”李珝道,“打蛇……得打七寸!” 第556章 俊俏的小太监 植吾不知道自家爷这是什么意思,但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上了一趟街,买了点东西之后,李珝便领着植吾进了宫,虽然是靖王,但终究也是不得宠的皇子,进去之后竟也没人留意他,可见是半点都没有存在感。 “若不是我留心,估摸着还以为宫里多了个伺候人的,俊俏小太监!”沈东湛不忘揶揄。 李珝轻呵,满脸嫌弃的睨着他,“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都不会把本王与太监联系在一处,你瞅瞅,我身上这身可是新的,宫里送来的,寻常太监能穿这么好的衣裳?” “东厂倒是可行。”沈东湛说。 李珝哼哼唧唧两声,“这般嫌弃,你倒是给我整两身啊!不知道我一穷二白呢?” “你是一穷二白?”沈东湛别开头,瞧着外头的烈日,“抠搜得跟什么似的,成日浪荡在外,也好意思开口?懒得跟你说,我还得带着人去巡察呢!对了,当心点。” 李珝点头,“放心吧,你只管做你的事儿,若是有什么……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哪日我要是吃亏受冤,还能有个背后打点,给我送饭的人!” 目送李珝离去的背影,周南有些担心,“爷,您说这太子未免也太能折腾了,这到底是真的帮扶兄弟,还是面上给了难堪?”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沈东湛摩挲着腰间佩剑,“传令下去,若看到什么可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控制再说,大不了等赏荷宴结束,再把人放了!” 宁可错抓,绝不放纵。 “是!”周南颔首。 烈日炎炎,满湖莲花。 花香淡雅,景色宜人。 风吹莲花动,水推岸影摇。 美人乘舟上,笑声若银铃。 云朵公主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虽然她喜欢看荷花,也喜欢这样的景色,但她不喜欢被当成物件一般,摆在明面上,由着人对她品头论足。 “公主,您真的要躲在这儿?”玉竹问。 云朵就蹲在假山后面,“这位置正好,既能瞧见外头的满湖莲花,又能避暑,也免得那些人成日像看怪物似的看我,多好啊!” “可王子殿下说了,让您多走动走动。”玉竹将一旁的石头擦干净,扶着云朵坐下,“您这躲着一动不动,就跟蛤蟆似的,万一殿下知道了……” 云朵坐定,悠哉悠哉的晃着腿,“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再看看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谁管得着我?” “可是……”玉竹还在犹豫。 云朵撇撇嘴,“别可是可是的,坐下来歇会,等着晚上开宴的时候再过去不迟,我听说那些贵妇和千金小姐,素来眼高于顶,想必见着我也没好脸色,我又何必凑过去自讨没趣,说不定还变成她们的笑柄,惹她们嫌弃。” “好像也有点道理。”玉竹点点头。 云朵叹口气,“要不是为了母妃和兄长,不想成为他们的软肋,我才不来这儿呢!背井离乡的,若是有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哪儿有家里舒服!” 一个决定,赌上一生。 若非情之所钟,谁愿意远嫁? “这里自然不能跟家里比,可既然来了这儿……” 还不待玉竹说完,云朵忽然“咻”的站起身来了,“诶诶诶,那个谁……那个谁?” 玉竹:“??” 那个,谁? 李珝一怔,瞧着站在假山后,歪着脑袋探出头来,冲他招手的云朵公主,脑瓜子嗡嗡的,他其实也就是想寻个僻静处,老实待着而已。 “我们见过的!”云朵笑呵呵的打量着眼前的李珝,“不久之前,在街上被同一辆马车给撞了,还记得吗?” 第836章 李珝点点头,“记得。” “没想到,你竟然是宫里的人?”云朵瞧着他这副打扮,也算是个俊俏的后生,只是可惜了,竟是个太监,不由的多嘴问了句,“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啊?” 李珝:“……” 植吾:“……” 第557章 我下不去手啊 眼见着自家爷被当成了小太监,植吾憋了一肚子火,当下沉了脸,极是不悦。 “你……” 不待植吾开口,李珝已经笑出声来,“你见过穿得这么体面的小太监吗?” “体面不体面的,看你们苏千户不就知道了?”云朵笑呵呵的瞧着他,“别以为我没见过体面的太监,苏幕和栾胜不都是如此吗?” 李珝:“……” 好像,有点道理。 低眉打量着自身,李珝犹豫了片刻,想起了沈东湛的嘲讽。 得,那也是张乌鸦嘴来着! 说是俊俏的小太监,一出门还真的被当成了小太监。 李珝幽幽的叹口气,行吧,太监就太监吧,咱清者自清,“上次在街上,瞧着姑娘似乎是要进胭脂铺。” “对!”云朵也不瞒他,“我喜欢你们的胭脂,瞧着颜色很是喜庆,哪怕用不着,放着看看也是欢喜,真是极好的!” 植吾:“??” 胭脂? 他一回神,便瞧见自家爷,从怀中掏出了那盒胭脂,递了过去。 “这是胭脂铺掌柜刚进的美人娇,你看看,是否喜欢?”李珝笑了笑。 云朵愣怔,“给我的?” “相逢即是有缘,自然是给你的。”李珝点头,“我留着这东西也没用。” 云朵狐疑的打量着他,“留着没用,你买它干嘛?别告诉我,是特意为我买的。” “不是。”李珝叹口气,“早前定下的,本来是要给长辈的,后来想想还是罢了,有些东西弥补不了心里的憾事。你要不要,不要我就送别人。” 云朵赶紧接过,“我先看看,若是喜欢再收不迟!” “公主!”玉竹赶紧拽了拽云朵的衣袖,“王子说,不能随便收人的东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手会变短的!” 云朵一怔。 手,变短? 瞧了瞧自个的五指,还有自个的胳膊,云朵嗤之以鼻,“他老吓唬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这么一点东西能值多少钱,大不了我给银子便罢了!” 美人娇,颜色娇。 轻嗅之下,淡淡清香,甚是好闻。 “之前我怎么没瞧见这个色?”云朵诧异。 李珝瞧着她,“这是寻常女子用的,最寻常之物,你生得一副南疆人的容脸,一进去……掌柜的不宰你宰谁啊?” 云朵:“……” “给你拿的,未必是最好的,但绝对是最贵的,反正你也不识货!”李珝调侃。 云朵脸上挂不住,耳尖微微发红,紧了紧手中的胭脂盒,心头暗忖:好像是这个理儿! 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响。 云朵赶紧拽住了李珝的胳膊,拖着他一起躲在假山后,巴巴的探着脑袋往外瞅。 “你看什么呢?”李珝不解。 云朵眉梢突突的跳,只瞧着不远处走过一群人,好似喊了声“靖”、“金”还是“晋”呢?反正就是这个声。 “靖王?”云朵咬唇。 有一肥嘟嘟的胖子,大腹便便的从九曲桥上走过,被人群簇拥着,想必身份很是贵重,瞧着周边众人这副众星拱月的样子,云朵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那个,该不会就是靖王吧?”云朵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这也太丑了!” 玉竹也吓了一跳,“那个胖子?” “这大腹便便的,走路摇摇摆摆跟个大鹅似的,我……我……”云朵哭丧着脸,“兄长不会这么没眼光吧?让我嫁给他?” 玉竹心里慌得厉害,面上亦是一脸的惶然,“王子殿下应该不会……不会这样对您的!公主,咱再看看!再看看!” “诶诶诶,他就是你们的靖王?”云朵回头望着李珝。 李珝瞧了一眼那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公主是来和亲的,不是吗?” “完了,真的是靖王!”云朵心头咯噔一声,“这要是成了亲,新婚之夜怎么下得去手啊?我、我这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也做不到啊!” 李珝:“……” 植吾:“……” “公主,其实我是……” 第558章 放心,我替你报仇 还不等李珝开口,云朵忽然冲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嘘嘘,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真是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会有人过来? 再一看,不是沈东湛又是谁呢? “公主,沈指挥使负责此次的赏荷宴,自然是要巡视周围的。”玉竹忙解释,生怕自家公主误会,以为这沈东湛是故意来寻她。 毕竟,公主此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好不容易才安下心来,答应王子殿下,与大夏的皇子联姻,可不敢再让公主,生出了二心。 “废话,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云朵推开了李珝,猫着腰躲在了假山后面,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往外瞧。 假山后面有声音,沈东湛岂会察觉不到? 左不过…… 第837章 “爷,好像是靖王殿下和云朵公主?”周南压低了声音,偷摸着开口。 沈东湛又不是傻子,这点动静都不知道,那他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便是个酒囊饭袋,但这两人……原就该在一处,若是能自个撮合着,便是最好不过,不知省了多少麻烦。 “别左顾右盼,往前走。”沈东湛低声下令。 周南俯首,底下人各个都是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如同什么都没瞧见似的,从假山边上走过。 “公主,他们瞧不见咱们啊?”玉竹问。 云朵撇撇嘴,满脸写着不高兴,“他哪是瞧不见,分明是无视,不想看到我而已,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哼!大概是觉得我伤着他那小娇妻了,所以心里恼着我呢!” “什么小娇妻?”李珝问。 云朵转头看他,“你说你这小太监当得,这沈东湛在宫内来回的晃悠,你也不知道巴结一下?连人家小娇妻是谁都不知道?就是那天驱车撞了我,又撞了你的那个!” “那不是……”李珝顿了顿。 罢了,与她说这些作甚? “那丑八怪,刁蛮任性不讲理,撞了人还这般理直气壮,能选这样的女人当自己的妻子,眼光诚然不怎么样。”想起自个之前还惦记着他,云朵觉得自己也有些眼瞎。 能选这个东西,肯定自身也不怎么样。 那话怎么说来着? 烂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 “公主算了,气坏了自个不值得。”玉竹忙道。 云朵叹口气,“算了,又不是我家里的事儿,我有什么可生气的?算了算了,既然是赏荷宴,到时候好吃好喝的就算了,我就不信在这宫里面,还能碰、碰、碰……” “碰什么?”玉竹忙问,“公主,怎么了?” 云朵唇角直抽抽,“那个啥,跟沈东湛配对的,是不是也、也是什么大家闺秀之类的?” “那肯定是吧!”玉竹点头,“总不能路上随便拉个女子,就说是沈指挥使的未婚妻啊!公主,您为什么突然、突然……” 边上的植吾皱眉,“爷,怎么这主仆二人都结巴了?是不是南疆的女子,都有点什么隐疾?”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话的意思,你说我们有病?”云朵回头,狠狠的瞪了植吾一眼。 植吾赶紧往李珝身后缩了缩,这话可不敢承认。 “你看看那个,那个才有病呢!”玉竹哼哼两声。 顺着这丫头手指的方向,李珝和植吾瞧见了,那个“有病”的人。 “是她?”李珝认得,不就是沈东湛的表亲吗? 云朵咬着后槽牙,“这是谁家的小姐?” “没听说过,是谁家的小姐啊!”植吾愣怔,转头望着自家爷,“爷,这是……” 李珝幽然吐出一口气,“沐家。” “沐家?”植吾想了想,这三公九卿里也没个沐家,倒是齐侯夫人姓沐,难道是…… 云朵瞧了瞧周围,“我管她是木头还是铁疙瘩,碰到我算她倒霉!上次在街上,还大声嚷嚷着,以为有沈东湛撑腰就了不得,如今在这宫里,我看皇帝到底要不要这张脸!” “诶!”李珝一把拽住她,“你要干什么?” 云朵抽回手,拍拍他的胸脯,“放心,你的仇我也记着呢!帮你一起报了!” 李珝:“……” 第559章 你是自己跳?还是我踹你下去? 植吾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生怕这位小公主乱来一通,到时候皇帝把这笔账算在了自家爷头上,那还得了? “公主,可不敢乱来!”植吾慌忙行礼。 云朵白了他们一眼,“我说替你报仇,又没说拉着你一起出,出了事我自个担着,你们费什么心?我知道,你们当太监的,是这宫里的奴才,不敢跟主子动手,若是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你们为难!” “玉竹,走!”云朵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李珝站在原地,低低的叹口气。 “爷,奴才瞧着,不靠谱啊!”植吾也叹气,“这要是成日惹祸,那您还不得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要是哪日把天给捅破了,那该如何是好?” 李珝双手叉腰,“我倒是觉得,真性情,不似那些官家女子,一个个的都藏着掖着,揣着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这倒是。”植吾点点头。 李珝站在那里,瞧着渐行渐远的云朵,忽然就笑出声来,“走,去看看!” 凑个热闹,也好。 顺便,看看这小妮子的战斗力。 还真别说,云朵除了怕她哥哈沙王子,还就没什么可怕的,往沐柠跟前这么一站,把自个的腰杆挺得笔直,“真是冤家路窄啊!” 沐柠是陪着雍王妃进宫的,知道这赏荷宴其实是皇帝想给云朵公主赐婚。 回想起街上出的事儿,沐柠便有意的往没人的地方去,免得在人堆里扎着,回头碰见了云朵公主,到时候自个吃亏。 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连世家女子都算不上。 沐家不过是小门小户,若不是雍王妃带着她,她哪有资格进宫赴宴啊! 九曲桥边的亭子,合着满湖莲花,凉风习习,倒是个休憩的好去处。 “公主?”沐柠起身行礼,心里虚得慌。 云朵一屁股坐下,瞧了瞧周围,除了一个小丫鬟跟着,再无旁人,不由的咧嘴坏笑,“哟,姑娘这是落单了?” 第838章 沐柠倒吸一口冷气,面色瞬白,“你莫要胡来,这是皇宫,不是大街上!” “胡来?”云朵捻着桌案上的糕点,慢慢悠悠的往嘴里送,“你胡来的时候,便是理直气壮的,到了我这儿,还分地方呢?大街上可以胡来,皇宫里就不能?街上那么多人,这儿……可一个都没有呢!” 沐柠抿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书香看得真真的,这要是闹起来,自家主子怕是要吃亏,可她也只是个奴才,哪儿敢跟南疆的公主对着干? 早前在街上的事儿,她也听说了,只是彼时她并未跟着,没成想冤家路窄,倒是在宫里碰上了。 “怕了?”云朵美滋滋的吃着糕点,“那也简单,你撞了我一下,但我懒得跟你动手,你自个跳下去吧!” 跳下去? 沐柠愕然瞧着莲湖。 “跳啊!”玉竹皱眉,“我家公主说话,清楚明白得很,爬上栏杆,双腿并拢,眼睛一闭,扑通跳下去就成了!” 沐柠呼吸微促,“在宫里杀人,你也不怕皇上追究下来?” “你谁啊?皇上认识你?”云朵翻个白眼,满脸嫌弃,“你以为进了宫,就归皇上管?皇帝日理万机的,阿猫阿狗的事儿,他懒得搭理!麻溜点,自个跳,若是没胆子,我让玉竹助你一脚之力!” 沐柠已经退到了栏杆边上,瞧了一眼这莲湖,谁知道这湖有多深?且莲湖底下都是淤泥,掉下去怕是九死一生…… “我不会跳的。”沐柠咬着牙,“你想杀人,也得先问问沈东湛答不答应!” 得,又把沈东湛给抬出来了? 云朵嘬了一下嘴,“你我之间的恩怨,非得拽上别人?我们南疆人,素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这没骨气的怂包蛋……瞧着就来气!玉竹!” “是!”玉竹捋起了袖子,朝着沐柠走去。 沐柠骇然心惊,厉声尖叫,“书香救我!” 书香当即扑上来,拦住了玉竹。 “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云朵冷不丁上前,捋起裙摆,冲着沐柠便是一脚。 “啊……” 骤闻扑通声,水花飞溅。 不远处。 植吾生生咽了口口水…… 第560章 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如此彪悍,谁见着不得心惊胆战? 植吾想起了当年温柔敦厚的老主子,又满面愁容的望着自己身边的李珝,只觉得满心满肺都是愁虑,这样的姑娘娶回去,只怕会家宅不宁、鸡飞狗跳吧? 书香见着沐柠落水,赶紧高喊着救命。 玉竹没想到自家公主的速度这么快,不由的心下一惊,万一皇帝或者哈沙王子问起来,那该如何作答?原本是想自个踹人下水,有什么祸事自个担着,不连累公主,没想到…… “还愣着干什么?”云朵瞥了玉竹一眼,“帮着喊救命啊!难不成,还指望我下水救人?” 玉竹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哦,明白!明白!哎呦,救命啊,落水了……” “等会,用咱们南疆的话……喊!”云朵慢悠悠的开口。 玉竹一拍脑门,“懂了!” 这一喊,周遭巡察的侍卫当即跑过来,见着有人落水,慌忙下水救人。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云朵带着玉竹往边上退了退,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眼瞧着侍卫把奄奄一息的沐柠救上岸,搁在平阔处摁出一肚子的污水。 “嗯?”云朵满脸嫌弃的摇头。 真臭! 书香赶紧褪了外衣,覆住了沐柠,“你们快去找雍王妃,快去啊!” “雍王妃?”云朵双手环胸,摸着下巴思忖,能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可见这雍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竹心惊,“公主,她是雍王府的人啊?” “我管她是什么府,反正我没踹,你也没踹,你看到是谁踹的吗?”云朵问。 玉竹眼珠子一转,一脸无辜,“没有!我什么都没瞧见,要不是公主和我在旁边帮着喊,这姑娘怕是要淹死了!” “那不就得了!”云朵两手一摊。 也不知道,方才是谁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宫里原就不缺看热闹的人,这么一闹腾,自然是东南西北的人都往这儿凑,看看哪个倒霉蛋掉进了湖里。 雍王妃正跟世家那些千金小姐说笑,听得这消息,当即急急忙忙的赶来,乍一眼如此狼狈之态,不由的心神一震。 回过神来,雍王妃赶紧使唤底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沐姑娘扶起来,送到休息处,再派人去弄身干净的衣裳来,快去!” 眼见着是救星到了,沐柠裹着书香的衣裳,湿漉漉的跪在了雍王妃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泣不成声,“王妃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是她……是她……咳咳咳,把我推下去的。” 顺着沐柠手指的方向,雍王妃皱眉瞧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云朵公主,不由的心神一震。 “先别说了,去把衣裳换了,免得着凉。”雍王妃软声宽慰,“什么事儿都稍后再说。” 想着自个的狼狈,沐柠哭哭啼啼的被书香扶着走了。 目送沐柠离去的背影,雍王妃回眸,意味深长的望着云朵公主,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一眼,瞧得云朵脊背发毛,浑身不舒服。 第839章 从始至终,雍王妃都没有对云朵公主不敬。 待她走远,侍卫散去,李珝领着植吾缓步走过来。 “好像脾气不错。”云朵道。 李珝却面色微沉,“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她可不简单,你得小心了!” “她连问都不问。”云朵别过头看她,“大概也是不相信坏女人说的话。” 李珝摇头,“她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认出了你,暂时不想给你留把柄而已,你若是真的放松警惕,只怕是要吃苦头了。” “当面是人,背面是鬼,跟我玩这一套?”云朵也是宫里出来的,母妃如何成为宠妃,自己为何来到这儿,她都清楚,只不过平素大家宠着她,她便任性了些。 你若真的要动心思,她亦不是傻子。 “欸!”云朵忽然笑了,“方才痛不痛快?” 李珝无奈的瞧着她,“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痛不痛快?”云朵追问。 李珝点头,“痛快。” “那就成!”云朵双手叉腰,“报仇这种事,就得自个来!” 李珝瞧着被搅乱的荷花,复而望着雍王妃离去的方向。 只怕,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561章 拆婚 原本,云朵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反正这沐柠也没什么大问题,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李珝没有久留,他很清楚这宫里宫外的手段,云朵不以为意,他却不能不管。 这丫头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哪儿晓得这绵里针的厉害。 偏殿。 沈东湛凝眉瞧着李珝,“你竟也由着她的性子,在这宫里胡来?” “心疼了?”李珝一屁股坐下。 周南奉茶。 “沐柠自个招惹的,自个承担后果,我有什么可心疼的?”沈东湛坐定,幽然叹口气,“但是你要知道,她背后是雍王府,不管是雍王还是雍王妃,哪个是简单的角色?” 李珝接过周南递来的茶盏,“正因为知道,所以来找你咯!” “雍王私底下和哈沙王子有过接触,这雍王妃没有当场发难,多半是顾虑着这一点。”沈东湛目光沉沉,“你要小心了!” 李珝只觉得今日的茶,颇为烫嘴,“一击必中?” “雍王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沈东湛提醒他,“一旦有了把握,那你就该倒霉了!” 李珝挑眉看他,“诶诶诶,你先搞清楚,推人下水的不是我,是云朵公主,关我什么事?” “皇上要赐婚于你,若是闹了这么一出,你是帮还是不帮?街面上发生的事情,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到时候你落一个唆使云朵公主,挟私报复的骂名。”沈东湛叹口气,“挑起雍王府与南疆使团的争端,再往大点说,可就是……” 李珝眉心一皱,“打住!你打住!” “凡事皆有可能,往坏处想……没坏处!”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再提醒你一句,睿王想占这便宜,太子也没闲着,雍王是个搅屎棍,最后倒霉的……就是你这个俊俏的小太监!” 李珝:“??” 半晌,李珝裹了裹后槽牙,“听人墙根,不地道。” “骗人小姑娘,最无耻。”沈东湛满脸鄙夷。 李珝张了张嘴,这怎么能叫骗? “她又没问我,自顾自的说我是小太监,那我……”李珝有些理亏。 沈东湛“哼”一声,凉凉的横了他一眼,“莫要将自个说得很吃亏似的,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这容貌与你倒也般配。你这般年岁,若是没皇上赐婚,怕是要孤独终老了,给你塞个人,你高高兴兴的成亲便罢了!” 说得他好像,没人要似的…… “听我的,回头若是闹起来,蠢一点,冲动点,莫要太聪慧了。”沈东湛意味深长的望他。 李珝回过神来,郑重其事的点头。 晌午过后,赏荷宴便开始了。 世家女子一个个的都入了席面,欢声笑语,言笑晏晏。 唯有沐柠不高兴,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饶是天气炎热,但莲湖水凉,又加上惊吓…… “没事吧?”雍王妃问。 沐柠已然换好了衣裳,只是眼眶红得厉害,这地方能远远的看见赏荷宴的宴会场,听得风送来的欢声笑语,让她分外心酸。 “王妃!”沐柠扑通跪地,当下泣泪,“我真的是被云朵公主推下去的,书香可以作证!” 雍王妃叹口气,弯腰将人搀起,“外头宴席已经开始,别说了,我带你去赴宴便罢!” “王妃!”沐柠泣不成声,“您要为我做主啊!” 雍王妃瞧着她,一脸的为难之色,“不是我不帮你做主,实在是这件事涉及太大,一则是南疆使团,二则你可知道此番赏荷宴的真正目的?皇上有意要将公主赐婚靖王,你若是招惹了云朵公主,就等于招惹了靖王。” “可是……”沐柠泪流满面,“公主这是要杀了我啊!在宫中杀人,难道就没人可以做主吗?” 雍王妃抿唇,“柠儿,听我一句劝,这亏吃了也就吃了,到此为止吧!谁让云朵公主,身份尊贵呢?” 雍王妃摇摇头,“唯有皇上能做主,可你……你要知道,告御状是要付出代价的,尽管你是沈指挥使未过门的妻子,是齐侯府未来的世子妃,但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免不得要牵连雍王府!” 第840章 “我绝对不会牵连您和王爷!”沐柠狠狠的拭去面上的泪。 第562章 一个比一个毒 湖边凉风习习,待日头下去之后,湖边更是凉爽万分,很是适合开宴乘凉。 世家女子们,王公贵族们,欢声笑语。 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音,声声入耳。 一声皇上驾到,众人齐刷刷行礼。 帝王身侧,柔妃相伴,其后是太子和睿王。 “入席!”帝王入座,众人行礼安坐。 柔妃笑盈盈的陪王伴驾,瞧着坐在席上的云朵公主,转头冲皇帝低笑,“这便是云朵公主吧?” “是!”帝王指了指云朵公主。 云朵一怔,哈沙王子起身,领着她上前行礼。 “皇帝陛下!”哈沙王子俯首,“我与云朵,恭祝皇帝陛下与柔妃娘娘,贵体安康!” 云朵礼数周全,颇为得体。 “云朵公主美貌如花,本宫瞧着好生欢喜,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柔妃笑着冲云朵招手,“可惜本宫没有女儿。” 云朵近前行礼,“娘娘千岁!” “公主很是得体。”柔妃回望着皇帝。 那意思,傻子也知道。 这场赏荷宴,原就是想给云朵公主选婿,若是能把公主指给柔妃自个的儿子——睿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皇帝没有表态,这事他心里有数! “朕诸多皇子,多数已经娶妻生子,朕到了这年岁,能牵挂的事儿已经不多了,就想着他们兄弟和睦,手足亲和。”皇帝幽幽的开口。 柔妃勉强保持着面上的微笑,“皇上所言极是。” “靖王呢?”皇帝问。 这下,柔妃面上的笑,挂不住了。 栾胜在旁行礼,“回皇上的话,靖王殿下在外头候着呢!” “这小子,常年不在宫里,跑出殷都就不知道回来,现如今连赴宴都得三请四请的,委实太不像话!”皇帝叹口气,“让他进来。” 栾胜颔首,“是!” 云朵眉心紧蹙,真的要嫁给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四下安静至极,风中弥漫着莲香阵阵。 当李珝走上前的时候,云朵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怎么是你?”云朵搓揉着眼睛。 没看错,是这个俊俏的小太监! 不对,不是小太监! 靖王? “你没说你是靖王。”云朵愤然。 李珝冲着皇帝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认得靖王殿下?”柔妃一怔,狐疑的望着皇帝。 这一眼,可真是意味深长啊! “回柔妃娘娘的话,早前公主在街上逛,与本王有过一面之缘。”李珝回答。 柔妃轻呵,“原来如此啊?怎么瞧着,公主好像不知道,靖王的身份?” “云朵!”哈沙王子笑道,“还不快过来,见过靖王殿下!” 云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能上别人的当,乖乖的听从了哈沙王子的意思,行至李珝面前,冲着李珝行礼,“靖王殿下!” “公主有礼!”李珝回礼。 皇帝倒是颇为满意,“二人算是见过了,朕瞧着,也算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 这话刚说完,就听得外头哭哭啼啼的,好似有些乱糟糟的样子。 “怎么回事?”皇帝低喝。 栾胜眉心陡沉。 只瞧着沐柠被人领了进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民女请皇上做主!” 一声民女,让皇帝的眉头狠狠皱起,再瞧着这姑娘的模样,好像是…… “这是何人?”皇帝沉着脸。 栾胜面色微恙,“皇上,这是寄居在雍王府的……” 还不等栾胜说完,雍王妃扑通跪地,“父皇,这位是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就是沈指挥使……指腹为婚的那位姑娘!沐柠,沐姑娘!” 沈东湛就在不远处站着,听得这话,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又问。 雍王妃忙道,“没什么事,姑娘家的情绪不稳,扰了父皇的雅兴,是臣媳不好!臣媳这就带她走!” “等会!”皇帝眯了眯眸子,“沈爱卿未过门的夫人,怎么会住在雍王府?如今还哭哭啼啼的?到底怎么回事?” 第563章 君心难测 这话一出口,谁都听出来了,内里的自相矛盾,而且这话是皇帝亲口说的,这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听得这话,沐柠真是悲喜交加,当下给皇帝磕头,哭着就开了口,“皇上,就在赏荷宴开始之前,这位南疆的云朵公主,把我推下了水,青天白日的就要杀我……” 话音刚落,满堂哗然。 众人对南疆的印象,原就停在蛮夷之上,如今听闻云朵青天白日的就要杀人,自然满是鄙夷的瞧着云朵公主。 这下子,云朵公主成了众矢之的。 “云朵,怎么回事?”哈沙王子低声问。 云朵抿唇,“我没有!” 抵死不认,反正当时也没人瞧见,她为何要顺了沐柠的心意,主动承认?不认不认,打死也不认! “皇上!”沐柠泣不成声,“当时我的丫鬟都看到了,是公主一脚把我踹下去的,如果不是动静太大,侍卫及时赶到,我定然已经沉尸湖底,请皇上为民女做主啊!” 第841章 说到这儿,雍王妃插了一嘴,“父皇,臣媳是觉得,沈指挥使人品贵重,得您重用,想必他未过门的妻子,定然也是端庄贤良的可信之人,否则今儿也不会带着她一同赴宴。哦对了,齐侯夫人是沐姑娘的亲姨母!” 她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或多或少,都会偏向于沐柠。 沈东湛是什么人? 齐侯府又是什么身份? 沐柠能跪在这里,想必也是有所依仗,才敢说实话。 可见,这南疆的公主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嘴里没半句实话,敢做不敢当,人品低贱而卑劣,不堪入目。 雍王妃这番话,等于是坐实了这件事,无声中给沐柠做了保证。 云朵一口气憋在心口上,那叫一个吞不下吐不出,她是为了两国邦交来和亲的,却不是来这儿受气的,没成想还能遇见这些个厚颜无耻之人。 若无因,何来果? 沐柠此前在街上干了什么,自个心里没数吗? “云朵公主?”皇帝开口,“此事当真?” 云朵掩在袖中的手,捏得咯咯作响,在南疆的时候,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我说了,我没有!”云朵咬着牙,“你们仗着人多,欺人太甚!” 瞧着自家妹子吃亏,哈沙王子不干了,“皇帝陛下,我们南疆是带着一腔诚意而来,只为了两国和平,永结邦交,没成想你们的人居然这般见不得咱们,那咱们南疆也没什么好说了!云朵,走!” “你们干了这样的事,说走就走?”沐柠哭哭啼啼,“皇上您看,他们心虚了!若真的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敢与我对质?当时的湖边有不少巡逻与游玩的世家小姐,肯定还有人看见的,请皇上明察,还我齐侯府一个公道!” 不远处周南,那叫一个窝火,什么叫还齐侯府一个公道? “齐侯府,什么时候轮到她说话了?”周南愤然。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席上,而是稍稍环顾四周,仿佛是在搜寻着什么人?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 自家爷这是,怕跪搓衣板??? 连齐侯府都搬出来了,可见沐柠这一次是玩真的。 沈东湛并不认为,她这次是真的要讨公道,而是想在雍王和雍王妃面前,露个脸,让他们知道,她的价值所在——齐侯府! 什么叫蠢? 这就是。 周南不解,为什么自家爷听得沐柠搬出齐侯府,还能这么淡定自若?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就不怕雍王府使坏,到时候祸水都泼在齐侯府的头上? “齐侯府?”皇帝忽然笑了一下,瞧了瞧底下的雍王妃,又看了看愤怒的云朵公主,终是想目光落在了沐柠身上,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眸子,“齐侯府的人,怎么就住在了雍王府?还是雍王妃带着进宫的?” 问题忽然跳跃,雍王妃冷不丁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还真的没琢磨出来。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不是在审问云朵公主,推沐柠下水之事? 怎么突然…… 雍王妃的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词:君心难测! 第564章 作死拦不住 “皇上?”柔妃低唤,“您瞧瞧,这雍王妃与这世子妃相处和睦,瞧着便是姐妹情深的模样,臣妾觉得多半是因为投缘,所以齐侯府的世子妃才会住在雍王府。” 皇帝别头看她一眼,“还没过门,怎么就算是世子妃了呢?” “这……”柔妃笑容一滞,转而又道,“成亲是早晚的事儿,这姑娘家的都敢一口一个齐侯府了,都以未婚妻自居了,想必是得了齐侯府或者沈指挥使的承认。” 皇帝低哼,“你是亲眼见着,还是亲耳朵听着了?” “臣妾……”到底是伺候了皇帝多年的宠妃,听得皇帝这般口吻,柔妃当下明白,皇帝生气了。 龙威不可犯,犯者生死劫。 “臣妾该死,臣妾失言!”柔妃当即行礼。 睿王李珏随即起身,“请父皇恕罪,母妃只是觉得,沈指挥使人品贵重,又为此次赏荷宴尽心尽力,若是因此而受了委屈,委实令人不平。” 闻言,皇帝招招手,示意他们母子坐下。 “既是如此,那便好好的查。”皇帝目色幽幽的扫过底下众人,“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说谎?朕一定会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云朵心头一紧,完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云朵转头望着李珝。 李珝报之一笑,他之前怎么说来着,她怕是都忘了吧? 无奈的叹口气,李珝上前行礼,“父皇,当时儿臣在场,是沐姑娘自个不当心,从栏杆处滑了下去。侍卫可以作证,正因为云朵公主和她的婢女,大声呼救,沐姑娘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把当时的侍卫找来!”皇帝道。 栾胜行礼,退下。 不多时,当时救人的侍卫都跪在了皇帝面前行礼。 “实情究竟如何,一一道来。”皇帝开口。 侍卫所言,跟李珝差不多。 “彼时不知道公主在喊什么,只瞧着她当时很着急,想来是因为这位姑娘落水。”侍卫磕头,“奴才们齐心协力的,把姑娘从水里捞出来,公主就在边上站着。但是这位姑娘一苏醒就说是公主推了她,还求了雍王妃做主。” 第842章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璟,忽然问了句,“雍王妃怎么表态?” “雍王妃只是让咱们送姑娘去休息更衣,什么都没说。”侍卫如实回答。 李璟意味深长的望着雍王妃,只瞧着这女人的脸,渐渐的苍白起来。 “父皇,臣媳当时是担心沐姑娘的身子,所以没有细问,彼时也不太相信南疆公主,会真的对沐姑娘下手啊!”雍王妃赶紧行礼解释。 李珝道,“敢问公主,您当时喊了什么?” 闻言,云朵会意的用南疆话语,当场喊了声“救命”。 哈沙王子勃然大怒,“这在我们南疆,是救命的意思!” 沐柠面色瞬白,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当时就是故意的……是她把我推下水,然后故意喊了救命,是她是她!” “父皇,人在着急的时候,会用母语。”李珝不温不火的冲着皇帝行礼。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皇帝陛下应该知道,孰是孰非,我南疆虽然不似你们大夏,地广物博,但是一个个都是敢作敢当之人,今日受此大辱,不知道是贵国的刻意为之,还是……”哈沙王子面色沉静。 皇帝轻轻的咳嗽着,若非赶紧端了杯盏过去。 “使者说笑了,不过是一出闹剧,还望使者莫往心里去。”雍王起身,“小姑娘家家的,可能是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哈沙王子不依不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皇室下不来台,“你们看走眼了,就要诬陷我们南疆的公主?那你们这礼仪之邦的名声,想必也是糊弄人的,既是这般没有诚意,那南疆与贵国的和平协议与联姻,就此作罢!” 语罢,哈沙王子当即云朵往外走。 然则下一刻,李珝快速伸手,握住了云朵的另一只手…… 云朵:“??” 第565章 朕还没死呢! 云朵知道,若自己跟着兄长离开赏荷宴,两国之间的议和可能就此中断,生出波澜,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只是想惩罚沐柠,家国大事可不敢拿来开玩笑。 想了想,云朵撤回了被兄长握住的手,徐徐往李珝身边靠了一步。 哈沙王子一怔,“云朵?” “兄长,我们不远千万里而来,为的就是两国太平,若是因为云朵一人之故,导致两国之争,云朵便是南疆的罪人。”云朵抿唇。 平素可以任性,但是在这种大事上,她不能任性。 “云朵是一介女流之辈,虽然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我南疆的子民做点事情。”云朵目光灼灼,继续开口,“此事因云朵而起,云朵愿意直面,不愿躲闪,免得旁人真的以为咱们南疆都是蛮夷,理论不过就逃跑,是孬种!” 哈沙王子愣了愣,目色沉沉的望着她。 自小跟在身后的小丫头,见着他训斥就满脸委屈的妹妹,忽然间……长大了?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些大道理来? “兄长!”云朵转头瞧着李珝,“我觉得这靖王长得挺好看的。” 李珝:“……” 皮囊也是有用处的? “哈沙王子!”皇帝开口,“此事朕一定会还你们南疆一个说法,无需如此激动,何况朕瞧着云朵公主与靖王男才女貌,十分登对,是不是……” 哈沙王子转回,“既然云朵愿意给贵国一个机会,那我这当兄长的也没什么可说。云朵是我南疆最尊贵的公主,父王和母妃将她视若珍宝,此番带着她来和亲,实在是抱着万分诚意,还望皇帝陛下能给舍妹一个公道!” “朕,一定会的。”皇帝阴鸷的眸,扫过底下的沐柠和雍王妃,很显然,他已经把这两人归为一类,视为同伙。 沐柠慌了,要知道,若是真的论就起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而雍王妃很容易把她自个摘干净,毕竟是皇家的儿媳,皇帝顾全颜面,也不会对雍王妃下手。 “皇上,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沐柠慌得不成样子。 皇帝指了指侍卫,“这些人,难道都是在欺君罔上吗?” “皇上,奴才等不敢撒谎!”侍卫可不敢。 欺君罔上是要掉脑袋的,闹不好是要株连九族的,跪地的众人,谁也不敢犯上欺君啊! “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帝显然更相信自己的侍卫。 沐柠骇然,“皇上,民女愿意拿齐侯府的声誉担保。所言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污蔑公主!” 这个时候,只能死扛。 不远处,周南气得嘴都歪了,“她怎么有脸拿齐侯府的声誉……爷,不管管吗?” “皇上做主,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沈东湛稳如老狗,怀中抱剑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仿佛早就胸有成竹。 周南哼哼两声,那就等等看,看这不要脸的女人,还有什么后招? “齐侯府的声誉?”皇帝瞧着雍王妃,“这话是谁教她的?” 雍王妃心头骤慌,“回禀父皇,臣媳不敢!” “父皇,沐姑娘只是与雅儿投缘,暂住在雍王府而已!”雍王李琛赶紧上前解释,“儿臣与雅儿别无他意,对沐姑娘之事知之甚少,请父皇明鉴!” 沐柠僵在当场:“……” “连人品如何都不知道,也敢往自个家里带?还敢往宫里送?”皇帝音色低狠而冷戾,目光如刃般扫过众人。 第843章 栾胜知道,皇帝这是动气了。 “皇上息怒!”栾胜行礼。 他这一开口,底下的文武百官哪儿还坐得住,由太子李璟带头,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高呼。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云朵眉心紧蹙,有些紧张。 可瞧了瞧,左边站着冷峻的兄长,右边立着沉稳的李珝,一颗心蓦地就放了下来,瞬时精神稍缓,竟也没那么担心了。 “真以为朕是老糊涂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样的花样!”皇帝拂袖便将案上的杯盏,掼碎在地,“朕还没死呢!” 底下,鸦雀无声。 众人,瑟瑟发抖。 第566章 素不相识 沐柠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连跪都跪不住,两腿颤得不成样子,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原以为有雍王妃作保,皇帝会信她。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连齐侯府的威名,也不管用了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 之前在华云洲的时候,父亲江晋便经常拿齐侯府的威名去威吓众人,都是百试百灵,绝无虚发,之前雍王夫妇听得齐侯府,亦是如此恭敬。 不是说,齐侯爷在皇帝这里,分量很重吗? 怎么会这样? 沐柠满脑子都是浆糊,已然无法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琛面色发白,到了这会已然明白,皇帝这火气可能不是真的冲沐柠发的,而是冲着雍王府而来,难道是怀疑他勾结齐侯府? “真假已经清清楚楚,还打量着蒙骗朕?来人,把这个冒充齐侯府世子妃的女子,给朕抓起来!”皇帝忽然下令,“孰是孰非,朕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沐柠骇然瞪大眼睛。 什么叫……假冒世子妃? “假冒的?”雍王妃愣住。 不对啊! 思及此处,雍王妃悄摸着看了李琛一眼,李琛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我、我不是假冒的,我真的是齐侯府的世子妃!”沐柠已经彻底慌了神,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满脑子都是求生欲,“皇上,皇上明鉴,我真的是华云洲齐侯府沈家、沈丘的、哦不,我是沈东湛、沈东湛未过门的妻子!” 说着,沐柠挣扎了一下,奈何手脚发软根本爬不起来,瞬时瘫倒在地,惊恐的泪眼快速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的沈东湛。 那一刻,沐柠愣了。 沈东湛神容镇定,目光平静,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却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过半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出糗,看着所有人都欺负她这个弱女子。 可是现在,沐柠想活下去,就得去求沈东湛。 “东湛哥哥?东湛哥哥!”沐柠吃力的爬起来,想要扑向沈东湛。 然则却被人拽住,周南快速挡在了前面,“你这女子,冒充齐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不够,还要冒犯沈指挥使,简直放肆!” “东湛哥哥,我是沐柠啊,我是你的柠儿啊!东湛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沐柠泣不成声,被人摁在了原地。 瞧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想起之前她那股子傲劲儿,斩钉截铁的告诉沈东湛,她不会后悔……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缓步近前冲着皇帝行礼。 “沈爱卿可认得?”皇帝问。 沈东湛敛眸,“回皇上的话,臣的姨母此刻就在府上休养,若然此人真的是沐家的女儿,哪有不近前伺候,反而住在雍王府的道理?” 旁人一听,也对! 谁家的女儿如此不孝,明知道母亲在沈府养病,还要跑到雍王府里住着,这是什么道理? “嗯!”皇帝点头。 沈东湛又道,“此番赏荷宴闹出这样的事情,是臣办事不周,请皇上降罪!” 语罢,沈东湛跪地行礼。 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这件事,原也不该怪你,人是怎么进宫的,随谁一道进宫,朕心里清楚,不是你能左右。沈爱卿,起来吧!” “谢皇上明察!”沈东湛起身。 李琛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携着雍王妃上前行礼,“是儿臣不查,未防骗子入了府,扰了父皇和使臣的雅兴,是儿臣该死!请父皇恕罪!” “你也知道,是你的缘故啊!”皇帝低喝,“滚回去,闭门思过!” 李琛赶紧磕头,“儿臣领命!” 眼见着雍王夫妇快速退出了赏荷宴,把自个摘了个干干净净,沐柠面如死灰,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然是孤立无援,死路一条? “不,不是的……东湛哥哥?东湛哥哥?”沐柠哭着喊着。 皇帝面色黑沉。 栾胜当下低喝,“还愣着干什么?污了皇上的耳朵,谁担待得起?” 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二话不说就捂住了沐柠的嘴,直接把人拖了下去。 沐柠惊恐的睁着眼睛,不,不是这样的,她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第567章 一肚子坏水 栾胜对于这件事的处理速度,周南忽然觉得这老阉狗也有可爱的一面,至少在心狠手辣这方面,阉狗就是阉狗,男女老少全都公平对待,不曾有过偏颇。 待沐柠被拉下去之后,皇帝冲着栾胜使了个眼色。 栾胜心领神会,手一挥,宴会继续,而自个呢?悄无声息的退下,匿入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44章 有些事,皇帝不方便出面,只能交给栾胜处理。 沐柠被带了下去,赏荷宴继续。 哈沙王子瞧一眼李珝的手,忽然上前,一把拂开,“多谢靖王殿下仗义执言。” 云朵:“……” 李珝:“……” 不过是顷刻间的功夫,二人都红了脸。 李珝不是真的要拽着不放,只是忘了松开而已。 待二人重新入席,倒是谁也没敢扭头去看彼此,都是不曾经历情爱之人,在这懵懂的道上,有些不知所措。 “哟,靖王殿下脸红了!”周南转头望着自家爷。 那情形,倒是有些熟悉。 比如说,之前的某一天,自家爷见着苏千户的时候,忽然红起了脸。 再然后…… “好事!”沈东湛悄然退出赏荷宴。 出了宴席,周南心头微沉,“爷这是要找沐姑娘?” 这沐柠是被东厂的人带走的,只怕是不好要回,若是苏千户去提人,倒是不错的选择,可这就有点为难苏千户了。 栾胜是个东西,若是知道苏幕为了沈东湛去提人,还不得打死她?上回要不是夫人出手,只怕苏幕已经死了…… 思及此处,周南愁得挠头。 长长的回廊,沈东湛猛地站住脚步,转头望着身侧的雕花小窗。 苏幕头一撇,半张脸出现在窗外。 周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想都不敢想! “那封退婚文书,是你拿回去了?”苏幕问。 沈东湛走到了窗边站着,“若不然呢?” “提前交给皇帝过目?”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沈东湛点头,“对!” “难怪皇帝瞧着沐柠和雍王妃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你早就在背后动了手脚?”苏幕这才明白,为什么雍王府会输得一败涂地? 皇帝顾及南疆使团的同时,最恨别人联起手来骗他! 偏偏沐柠不知死活,自称齐侯府的人,雍王妃一口一个世子妃,皇帝看二人就像傻子一般,怒火中烧又得顾全皇家的颜面,自然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连带着雍王,都受了训斥。 一封退婚文书,无声无息中,平了一场祸事。 苏幕不得不承认,这位齐侯府出来的世子爷,瞧着人模人样的,实则一肚子坏水,干坏事连点痕迹都没有。 “我是不是该庆幸,与你交手的机会,是在床榻而不是战场?”苏幕叹口气,缓步从一旁的拱门里走出来。 沈东湛站在昏黄的宫灯下,瞧着她的身影愈发清晰,看着她逐渐朝自己靠近,习惯性的目光柔和,扬起唇角,“我还是比较喜欢,苏千户关起门来……向我求饶的样子。” “年修说,苏宅新进了一批搓衣板,木质硬度不错,凹槽也做得深浅均匀,你要不要试试?”苏幕抱臂,仰头望着她。 瞧着二人这般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随时会打起来呢! 唯有隔得近的周南和年修知道,打起来不至于,一不留神就亲上了,倒是有可能…… 周南一招手,年修便与其,极有默契的往边上走了走。 嗝…… 晚饭吃得有点撑,吃不下这宵夜! “你母亲和姨母那边,能交代吗?”苏幕一直没出现,不代表她什么都没看见,赏荷宴那么大地方,她随便站在哪个角落里,就能瞧见方才的事。 沈东湛敛了笑,“我会处理!” “我去提人。”苏幕抬步就走。 沈东湛眉心微蹙,“苏幕?” “回去等着!”苏幕头也不回。 沈东湛站在原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隔了这些时日,她是想明白了? 还是想玩火呢? 第568章 她来提人 目送苏幕离去的背影,周南徐徐凑了上来,“爷,苏千户怎么说?” “她去提人。”沈东湛站在原地。 周南一怔,“她?提人?这要是老阉狗发起瘟来,还不得吃人?” “等着吧!”沈东湛目色幽沉。 周南沉默,现在除了等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做。 关于沐柠之事,栾胜心里有数,并没有把人送到天牢里去,而是被送进了宫中的暴室。 漆黑的暴室,让沐柠想起了之前的东厂大牢。 东厂大牢,让她失去了当母亲的能力,而今又落在了栾胜的手里,沐柠这心里的阴影瞬时被无限放大,已然到了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沐柠被绑在了木架上,满脑子都是当日受刑的场景。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东湛哥哥会杀了你们的,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我是齐侯府的人,你们放开我!”沐柠挣扎着。 奈何,绳索绑缚,挣扎不得。 栾胜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俯首退到一旁,默然不敢开口。 “下去!”栾胜拂袖。 除了奈风,所有人快速退出了暴室。 “你们东厂没有资格碰我,我是齐侯府的人!”沐柠现如今已经弄清楚了,东厂和锦衣卫势不两立。 东厂提督栾胜与沈东湛,是死敌,但是……这是皇宫! 进来之前,雍王妃耳提面命,与她简单讲述过这双方之间的明争暗斗,所以沐柠知道落在东厂的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第845章 提雍王府,没什么效果。 眼下,只能提齐侯府,毕竟沈东湛还在宫里,沐柠觉得栾胜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敢在宫里动手吧…… “齐侯府的人?”栾胜咂摸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过门了吗?” 沐柠愣住。 “可有三媒六聘?可有手写婚书?拜过天地、禀过高堂?行过夫妻之礼了吗?”栾胜一番质问,沐柠一句都答不上来。 栾胜幽幽的冷笑,“什么都没有,也敢自称齐侯府的人,就凭你在齐侯府长大?还是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胡言乱语一根舌?” 谁信? 谁都不会信。 “但凡正儿八经的姑娘,出身名门贵胄,世家女子,哪个会把这种事情挂在嘴上,就凭这一点,就进不了齐侯府的高门!”栾胜满面嘲讽,“今儿赏荷宴,不好好吃你的席,还要多生出根舌头,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沐柠被栾胜一番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家女子? 沐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哪儿算得上是世家女子,她一直在齐侯府长大,可齐侯府从来没管过她,只让她吃饱穿暖,别的还真是没教过。 虽然是齐侯府出来的,却还是那股子小家子气,半分没有改变。 “你、你想怎样?不论如何,我都是齐侯爷沈丘定下的儿媳人选,若是你不信,皇上不信,可以去找齐侯爷对质!”沐柠除了抓住沈丘,委实没什么能抓得住。 别说栾胜,连奈风都快被她逗笑了。 “不用找了!”栾胜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懒得再跟这蠢货废话,“不管你是不是齐侯府的人,从今儿起,你都不是了!” 沐柠瞪大眼睛,“你、你要杀了我?” “触怒龙颜,罪该万死!”栾胜敛眸,“何况皇上觉得你连累了雍王府,天容不下你,杂家自然得……” 话音未落,外头进来一蕃子,“督主,苏千户来了!” “苏幕?”栾胜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瞧着沐柠。 奈风明白了,苏千户这是冲着沐柠来的。 可这…… 奈风提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瞧着自家督主的脸色。 奇怪的是,督主的脸上还算平静,倒是没有之前那种,怀疑苏千户通锦衣卫时,那种愤然冷戾之色。 “让她进来!”栾胜负手而立,“奈风,你出去!” 奈风行礼,“是!” 苏幕就在外头站着,奈风出去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放了苏幕一人进去。 打从苏幕出现在门口,栾胜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第569章 自己作的孽 苏幕神态自若,如往常一般恭敬沉冷,“义父!” “赏荷宴的事儿,都知道了?”栾胜示意她起身。 苏幕点点头,音色平静,“都瞧见了,作死拦不住,终究是自食恶果,南疆使团不远万里来殷都和亲,原就是两国大事……义父打算如何处置她?” 至此,沐柠算是听出来了,自个输在了何处。 个人之事,与家国天下,如何能相提并论? 吃了几次亏之后,沐柠忽然就不敢开口了,方才这老东西要杀她,如今苏幕来了,会不会有一线生机呢?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你觉得她会有什么下场?”栾胜之所以退开所有人,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苏幕敛眸,“她在皇上面前,自称是齐侯府的人,义父就这么杀了她?” “你想如何?”栾胜望着她,“带她走?” 苏幕没吭声。 “苏幕,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栾胜音色沉沉。 苏幕当即行礼,“义父,沈丘不知所踪,眼下有这饵,不是正好吗?” “这真的是你的本意吗?”栾胜盯着她。 苏幕面不改色,垂眉顺目,“苏幕这条命都属于东厂,绝不敢有二心,之所以匆匆赶来,是担心这人死了,到时候沈丘与东厂的梁子算是结下,到时候更有机会发难。眼下睿王复宠,靖王重现殷都,太子殿下腹背受敌,咱们若是贸然树敌,怕是不妥。” “太子殿下……”栾胜顿了顿,“罢了,此事交给你!” 苏幕抬眸,忽然目光沉冷的望着栾胜,“义父的意思是……” “皇上那边,杂家会有个交代!”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 不是所有人,都能随随便便的,从他手里把人提走的,尤其是触怒龙颜,皇帝暗令要杀之人。 “多谢义父!”苏幕抿唇。 栾胜转身往外走,苏幕旋即跟上。 人会交给年修带出宫,其他的就不必苏幕操心了,毕竟栾胜一松口,什么事都好办。 长长的宫道上,宫灯摇曳。 栾胜走在前面,苏幕跟在后面。 她瞧着他的身影,被昏黄的光拉得颀长,脑子里却想起了那年的花灯节,坐在父亲的肩头,吵着闹着要那盏兔子花灯,回头看时,自己的影子和爹的影子,就那么牢牢的胶着在了一起,被光亮拉得好长好长。 “苏幕!”栾胜忽然回头,逆光而站,瞧不清楚面上的神色变化,只有一张黑黝黝的轮廓,“你对家里人可还有什么印象?你爹……” 苏幕回过神,“义父,苏幕自打入了东厂,前尘往事早已忘怀,太医当年不也说了吗?有些事情,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第846章 这是实话。 当年太医诊治过,她受过太大的刺激,以至于有些事是真的忘了…… “在你有限的记忆里,你爹……疼你吗?”栾胜问。 苏幕面色趋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想来这世间所有的爹娘,都是疼爱自己儿女的吧?苏幕忘了,没法回答义父的问题,请义父恕罪!” 一句话,把栾胜堵得死死的。 栾胜站在那里,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这样静静的望着苏幕。 人很奇怪,明明一肚子话,可真的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愣是一句都吐不出来,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些话,也没法说。 大错已经铸就,用鲜血和累累白骨,堆砌的岁月残忍,是倾尽一生都没办法补救的前尘。 “苏幕。”栾胜开口。 苏幕躬身作礼,“义父还有什么吩咐?”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殷都?”栾胜问。 苏幕当即跪地,“苏幕不敢!” 看,他自己作的孽啊…… “罢了!”栾胜把话咽了回去,“天色不早,回去吧!宫里的事情自有杂家做主,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苏幕垂着头低语,“多谢义父!” 起身,回转。 那一瞬间,苏幕目光狠戾,眸色猩红,掩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第570章 自寻死路,怪得了谁? 苏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的,站在宫偏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有些神思晃荡,若不是年修喊了两声,她怕是还没回过神来。 意识飘游,仿若不知,今夕是何夕? “爷?”年修骇然,“您这是怎么了?” 神思晃悠,面色发青,眼睛发直,整个人很不对劲。 年修跟着苏幕这么多年,还真的没瞧见过她如此神色迟滞的时候,让人看着有些心慌。 “没事。”苏幕扶额,好半晌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人呢?” 年修忙道,“在马车里,被捆着呢!” “捆着?”苏幕皱眉。 年修解释,“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您救了她,她还一门心思想跑,这满宫里那么多侍卫,就她这么个玩意,也想跑出去?奴才怕她惹祸,就给捆上了塞进马车里,免得到时候论就起来,督主和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嗯!”苏幕颔首,“出宫吧!” 年修点点头。 苏幕上了车,瞧着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塞上了布团,可见年修办事,真是妥妥的。 “沐柠,沐姑娘!”苏幕拂袖落座,瞧着缩在马车一角的沐柠,“知道自己刚经历过什么吗?” 沐柠眦目欲裂,红着眼看她。 “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可见真的是一只白眼狼。”苏幕幽幽的叹口气,“沈府是容不下你了,殷都城也容不下你,你说、你还能去哪呢?”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幕扯了沐柠嘴里的布团,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说个地,我送你去。” “苏幕,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跟东湛哥哥不清不楚,我没在东厂提督面前捅破窗户纸,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欠你的!”沐柠冷哼。 苏幕别开头,冷笑了一声。 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宠着她?惯着她?让着她?都得以她为先? “沐柠,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送你出殷都,你乖乖的回你的华云洲,做你的沐家大小姐,你意下如何?”苏幕坐回原位。 沐柠低哼,“你是怕我再拿婚事要挟东湛哥哥,坏了你们的好事吧?苏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苏幕微眯起眸子,目光阴鸷的盯着她。 这眼神,看得沐柠脊背发凉。 东厂的阉狗,都不是好东西。 瞧着沐柠不甘示弱的眼神,苏幕半倚着车内软榻,指尖轻轻瞧着木扶手,唇角微微勾起,眸光锐利如人,“那我这就送你……回雍王府!”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闯。 生死自有天数,半点不由他人。 “年修,去雍王府!”苏幕下令。 年修一怔,现在去雍王府? 好在,他到底是跟着苏幕多年,转个头便明白了苏幕的意思。 “奴才明白!”年修应声。 马车,还真就冲着雍王府去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东湛这儿。 周南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还去雍王府?苏千户玩什么呢?” 不应该直接把人送出城? 皇帝都动怒了,还敢留在城内,这不是找死吗? “自寻死路,怪得了谁?”沈东湛很清楚苏幕的性子,更明白沐柠的脾性,“沐柠自己的选择,若有代价,理该自行承受,与人无尤。” 周南听着这话不太对头,心里一琢磨,隐约觉得要出事。 “爷,真的不管了?”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目光幽然,“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找死,谁都拦不住。 “传令下去,沈府之内,不许任何人提起,有关于沐家父女之事。”沈东湛音色低沉,“违令者,家法处置!” 周南行礼,“是!” 第847章 这事,简单! 不许透露,就一丝风都不会漏出去。 “那爷,卑职要不要去看看?”周南试探着问。 沈东湛立在檐下,瞧着赏荷宴那头的光亮,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第571章 留不得 雍王府门前。 马车停下,苏幕率先下车。 年修进了车内,将沐柠身上的绳索解开,领着她出来。 刚出马车,沐柠便狠狠的瞪了苏幕一眼。 苏幕也不恼,就这么凉凉的睨了一眼守在门口,目瞪口呆的雍王府家奴,“还愣着干什么?人都给你们送回来了,不去通知你们的主子吗?” 听得这话,家奴当即回过神,一人看着门口,一人撒腿就往内跑。 “哼!”沐柠抬步就走。 苏幕站在马车边上,瞧着沐柠拾阶而上,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是鱼归大海,得了底气似的,殊不知这雍王府门楣,如今宛若阎王地府的大门。 “沐姑娘,最后提醒你一次。”苏幕幽幽的望着她,“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你若现在反悔,我还能送你出城。” 看在……沈东湛姨母,主动写了退婚文书的面上,留沐柠一命! “苏幕,你别高兴得太早!”沐柠低哼,“得意忘形,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幕勾唇笑得邪冷,“既如此,望保重。” 莫后悔,悔之晚! “你别太得意了!”沐柠哼哼两声,“雍王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年修低斥,“你算个什么东西,雍王府会为了你而得罪东厂吗?沐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 “你!”沐柠切齿,“只要我还顶着齐侯府未来世子妃的名头,只要我姓沐,我姨母是齐侯夫人沐飞花,你们就奈何我不得!” 年修:“??” 苏幕笑着点点头,“很好!” 对自己的认知这般自信满满,倒也难得!想来这沐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吃过苦,便觉得天下是我娘,人人都得惯着! 苏幕转身上了马车,“走!” “是!”年修也懒得跟这蠢货计较。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雍王妃出来的时候,着实没瞧见外头的动静。 “人呢?”雍王妃问。 家奴忙道,“已经走了!” 听得这话,雍王妃面色瞬白,“马上关门,没有殿下吩咐,谁来也不许再开门,听明白了吗?” “是!”家奴行礼,慌里慌张的关上了大门。 雍王府的大门虽然关上了,可李琛的心却没能关上。 赏荷宴上受了训斥,这会还是提心吊胆的,尤其是听说,东厂的人把沐柠送回来了,简直是如临大敌,坐立不安。 “如何?”李琛忙道。 雍王妃进门,“已经走了!听说,是苏幕亲自送回来的,这会人已经回了后院。” “回后院了?”李琛面色发青。 雍王妃点点头,“是啊!殿下,现如今该怎么做?苏幕送回来的,保不齐就是宫里的意思,父皇没有杀了她,反而让苏幕把人送回来,这是不是……” 是不是,别有深意啊? “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李琛心里直打鼓,“这女人没脑子,断然不可再留,否则一定会祸害整个雍王府,坏了本王的大计!” 雍王妃也是悔之不及,“之前还以为齐侯府在意她,好歹也是顶着沈丘儿媳妇的名头,是沈东湛的未婚妻子,以为拿捏着她,就能拿捏住齐侯府和沈东湛,到时候能让锦衣卫为咱们所用,谁知道竟是这么个废物!” 何止是废物,简直就是祸害! “父皇不承认她,她就算叫破嗓子也没人会相信她,沐家跟齐侯府的婚事,自然也不能作数!”李琛眯起危险的眸子,“苏幕亲自送回来的时候,可有旁人看到?” 雍王妃摇头,“家奴说,只有一辆马车,再无他人跟着。” “既如此,你去办吧!”李琛道。 雍王妃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过来,面色发白的点点头,“是!” “封锁后院!”李琛下令,“谁敢泄露消息,杀无赦!” 雍王妃转身就走,这事儿……刻不容缓。 府内的守卫已经将后院,包围得水泄不通,家奴丫鬟全部清出后院,只留下沐家父女二人…… 第572章 她曾有机会,可以活下来的 对于雍王府的人,忽然将周围伺候的人驱出院子,江晋正在发脾气,将屋内的杯盏瓷器摔得噼里啪啦。 沐柠一回来,只看到满地的狼狈,顿时心神一震,站在门口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爹,你干什么?”沐柠回过神来,厌恶的望着眼前这男人。 从小到大,她都寄养在齐侯府,对于亲生父母的感情其实很薄弱,真的要让她实心实意的对待这两位,还真是有些为难她。 毕竟,虽生无养,谈何养育之恩呢? “这帮混账东西,看你不在就欺负为父,你看看这院子里外,哪儿还有伺候的人?如此怠慢,简直岂有此理!”江晋趾高气扬,“你马上去找雍王和雍王妃,让他们把人给我调回来,再敢如此怠慢,咱还就真不住了!回沈府,回锦衣卫去!” 提到沈府和锦衣卫,沐柠便气不打一处来,“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说怎样就怎样?这是雍王府!” 第848章 “雍王府又怎么了?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巴巴的,把咱们请进来的吗?”江晋梗着脖子,“既然是贵客,就该有贵客的待遇!你别愣着,爹还等着人伺候呢,快去!” 早前在华云洲,也没这般被人冷待过。 沐柠站在原地,想起今儿在宫里的遭遇,九死一生也就罢了,还备受折辱,回到此处还要听他训斥与使唤,满肚子的委屈与不忿。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江晋怒喝,“反了你不成?” 沐柠狠狠的闭了闭眼,“你真以为自己是谁?” “小丫头片子,我是你爹!”江晋这辈子在沐家耀武扬威,在华云洲受尽了吹捧,早已不知自己是谁,哪儿轮得到这死丫头冲他大声呵斥。 沐柠眦目,“你滚!” “混账!”江晋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在了她面上,“再敢对你爹不敬,我就让你……” 话音未落,外头骤然响起了脚步声。 江晋大喜,“哟,伺候的回来了?” 谁知,却是雍王妃领着府内的守卫进门,快速将父女二人各自包围。 “王妃?”沐柠心头大骇。 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心知肚明,只觉得乌云盖顶,瞬时面如死灰。 但江晋不知外头发生何事,还在这里叫嚷着,“王妃来得正好,这雍王府的奴才,各个都是混账,居然敢擅离职守,如此怠慢贵客,应该家法处置!” “你入赘沐家之后,对沐家本主,便是如此颐指气使,不分尊卑。怎么,到了我雍王府,也想做我这雍王府的主?”雍王妃早就瞧不惯这男人。 本事没本事,架子却比谁都大。 没想到雍王妃忽然戳他软肋,江晋这肚子里的火气瞬时上来了,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雍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江晋问。 雍王妃端着姿态,站在边上,“这话,你得问你的好女儿,在宫里做了什么事?又是如何回来祸害我雍王府的?” 闻言,江晋陡然扭头望着沐柠,“死丫头,怎么回事?” “王妃娘娘救命!”沐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扑通就给雍王妃跪了下去,“求王妃娘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 沐柠平素还算乖巧,性子也软弱,雍王妃对她原也没什么恶意,但现在…… “沐柠,不是我不留你,是皇上的意思!若苏幕把你送出城,那这事就得东厂自个担着,可你现在回了雍王府,若然皇上知道你还活着,我雍王府就得同罪。”雍王妃摇摇头,“诬陷南疆公主,几欲破坏两国联姻,你可知道深究起来,是什么罪名?” 沐柠面色瞬白,唇瓣止不住的颤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罪同半反国,其罪当诛!”雍王妃幽幽的叹口气,手一挥,底下的奴才当即捧着三样东西上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留你们全尸,给你们三个选择。” 白绫、剧毒、匕首。 沐柠瞬时瘫软在地,脑子里翻涌着苏幕的那些话,她曾有机会,可以活下来的…… 第573章 雍王府进贼 “什么?”瞧着沐柠瘫软在地,江晋心里一惊,明白这雍王妃是来真的? 真的,想要杀了他们父女二人? 这死丫头招惹什么不好,居然招惹到了这样的杀身之祸? 江晋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来连累我!我是沐家的人,跟齐侯府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江晋瞪了沐柠一眼,抬步就往外走,“死丫头,你好自为之,我要回沈府去,你娘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站住!”雍王妃一开口。 外头的守卫登时拔剑相向,哪里容得江晋迈出房门半步。 “你们想干什么?”江晋慌了神。 什么叫人多势众? 什么叫势单力薄? 眼下便是! “说了多少遍了,还要问?”雍王妃手一挥,“动手!” 下一刻,江晋疯似的冲过来,当即抓起了托盘上的匕首,胡乱的比划着,“别动我,谁也别动我!我看谁敢碰我!” 沐柠狠狠的闭了闭眼,耳畔满是乱糟糟的声音。 “拿匕首的?”雍王妃勾唇冷笑,“很好!挑好了就成,我还怕你挑不中意呢!” 江晋一怔,战战兢兢地的瞧着手中的匕首。 这匕首,还有什么说头吗? “行刺雍王妃,罪该万死!”底下人忽然低喝一声,“把这刺客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侍卫纷纷拔剑,直扑向江晋。 江晋断然没想到,雍王妃一直没动手,为的就是这一刻,行刺…… 刀子穿进了身子,江晋顿时僵在原地。 嚣张了半辈子,得意了半辈子,从华云洲到殷都,他原是来享福的,谁成想,竟是来送死的?而且,死相极为惨烈。 乱刃分尸…… 血流满地…… “沐柠!”雍王妃低眉瞧着瘫软在地的沐柠,“轮到你了!” 沐柠泪流满面,“我爹已经死了,不能放过我吗?” “沐柠,你犯了大忌,怪不得我!”雍王妃转身离开。 下一刻,守卫上前,当下将沐柠提起,快速掰开她的嘴。 剧毒灌入,瞬时见血封喉。 稍瞬,沐柠被人如同一滩烂泥似的丢在地上,唇角不断的溢着血,视线里愈渐模糊,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849章 怎么会? 落得如此下场呢? 她想起来了,自己来殷都,不是为了当世子妃的吗? 谁知,竟是先去了阎王殿…… 院门外。 雍王妃直起身子,“收拾干净,就说府内进了两个贼,已经被就地正法,丢到乱葬岗去罢!记着,悄悄的!” “是!”底下人行礼。 深吸一口气,雍王妃回看了一眼,“烧了!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这间屋子,留不得。 “烧了?”底下人诧异。 雍王妃眯了眯眸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了火灾上,方便行事,来日若是有人问起来,也算是毁尸灭迹了!” “是!”底下人行礼。 雍王妃头也不回的离开,处理完了这对父女,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只是可惜了,未能借着这父女二人,对付沈东湛。 思来想去的,好似让东厂给搅合了? 书房内。 李琛低低的咳嗽着,“完事了?” “是!”雍王妃颔首,“你放心,妥妥当当,带去的都是心腹,不会有人说漏嘴,且雍王府进贼走水,这事儿很快就会转移视线。” 李琛抬眸看她,“尸体如何处置?” “丢乱葬岗。”雍王妃垂眸,“若是毁尸灭迹,只怕沈东湛那边会更加不依不饶的。若是丢在乱葬岗,依着锦衣卫的能力,应该可以找个全尸回去。” 李琛敛眸,“父皇迁怒于沐柠,沈东湛悄摸着收尸,若是被人知道,他就犯了欺君之罪。” 所以这件事,锦衣卫是绝对不敢发难的。 “只是,东厂那边……”雍王妃满心狐疑,“是不是有些问题?怎么会亲自把人送回雍王府?若是送出城,不是拉拢锦衣卫,要挟沈东湛的好机会吗?” 对于这点,李琛也是有些捉摸不透。 第574章 她都知道了 “你在怀疑什么?”李琛忽然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的王妃。 雍王妃抿唇,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只是觉得,东厂此举很是怪异,有种暗戳戳的帮着沈东湛的意思。” 这件事,锦衣卫不方便出手,沈东湛更不方便要人,所以最后是东厂放了人。 “东厂?”李琛摇头,“栾胜那老东西,阴狠毒辣,疑心甚重,若是苏幕跟沈东湛私底下勾结,他肯定不会允许苏幕活到今日!” 雍王妃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栾胜是谁? 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阴狠毒辣的老东西了!瞧着整日笑呵呵的,实则一肚子坏水,要不是他保着,太子之位早就……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小心盯着!”李琛也是疑心甚重,既然有怀疑,自然是要追查下去的,“栾胜目前最相信的就是苏幕,保不齐苏幕动了手脚,哄骗了栾胜。” 如果苏幕真的跟沈东湛勾结,来日若是合谋对付栾胜,取栾胜之位而代之,成为新的东厂提督,那这事儿可就不好收拾了! 东厂和锦衣卫一旦联手,这天底下还能有谁,与这两个匹敌? 断然不能,让他们联手! “殿下,如今父皇训斥,您……”雍王妃有些犹豫,“可得想个法子自救啊!” 李琛摆摆手,“现如今说自救,太早了点,南疆使团在京,本王若是太出头也不好,父皇此举倒是正合我意,避其锋芒,让睿王和太子对付靖王,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与其乱成一团,不如作壁上观。 “嗯!”雍王妃点点头。 这倒是,甚好。 听说这雍王府大晚上的闹贼,苏幕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闹贼?”年修一怔,转头瞧着蹿下墙头的周南。 这个,算不算贼? 周南:“??” 这小子是什么眼神? 他和自家爷,都不是头一回翻墙,犯得着这么瞧人? “雍王府闹贼,你不去抓贼,跑我这儿干什么?”苏幕立在树下,瞧着挂在树下的晴天娃娃。 风吹着灯影摇动,晴天娃娃也跟着晃荡。 “我已经派人去收尸了,到时候会好好的把他们送回华云洲安葬。”沈东湛走到她身边站着,“栾胜没为难你?” 指尖摩挲着落下的叶片,苏幕神情微滞,终是敛了眉眼,“你想问什么?” “苏幕……”沈东湛犹豫了半晌,不知该从何开口。 苏幕回头看他,“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我搁在心里就是了,别宽慰,别解释,我不是外头娇滴滴的小姑娘,用不着这一套。” 天塌了,她也能咬着牙挺直腰杆,何况这些事。 只不过…… 难受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因为某些可笑的缘故,让她忘了仇恨,忘了这么多年受过的苦,她不是佛,没有这么大肚能容,她自问……小气! “嗯!”沈东湛正因为知道她今晚肯定会、会试探出点什么,所以才会马不停蹄的从宫里出来,可到了她跟前,忽然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周南说的那些哄小姑娘的招数,对苏幕而言简直就是废话一堆。 也就是沈东湛多说几句,她还爱听着,要是换做旁人……听你哄是不可能,一刀劈死你倒是举手之劳! “雍王退避锋芒,就等着看靖王出糗,看睿王和太子对付他。”苏幕换了话茬,“你是靖王的好友,难道不该帮他想个法子?” 第850章 沈东湛负手而立,瞧着晃荡的晴天娃娃,“自己凭本事娶媳妇,还要别人帮忙?” “果然是好友。”苏幕挑眉,“嘴硬心软。” 沈东湛侧过脸,仔细瞧着她。 可她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得很好,纵然是沈东湛,也瞧不出任何的不妥。 苏幕面上,没有情绪波动,平静得出奇,“若是东厂帮扶靖王,你当如何?” “你在哪,我在哪!”沈东湛与她比肩而立。 最好的爱情,约莫就是如此。 势均力敌,不遑多让…… 第575章 你不是该挽留我一下? 对于苏幕忽然提出要帮扶靖王之事,沈东湛知道,她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一则,太子心思诡谲,不似外表昏聩,实则内里阴狠。 二则,他对苏幕存了不该存的心思,这就意味着,来日若是他登基,苏幕必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苏幕,不愿。 此前除了太子,就是睿王和雍王,可纵观这三人,无一人心有仁慈,皆是半斤八两,不管是谁当皇帝,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现在,靖王李珝出现了! 这就意味着,局面会发生改变。 “苏幕。”沈东湛握住她的手,眸光灼灼的望着她,温声叮嘱了两句,“莫要勉强,也不要逞强。” 世间事,身不由己的太多,若事事都要硬扛,终究会折弯了腰,要了卿卿性命。 这是沈东湛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他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将那些风雨都交给他…… 可惜,她是苏幕。 “你觉得我在意气用事?”苏幕瞧着他,神色寡淡,面色平静,“我只是觉得,事已至此,回看已无路,不如好好想想你我的退路。” 她说,你我? 沈东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 她忧心未来,他倍感荣幸。 “皇上赐婚了吗?”苏幕问。 沈东湛低低的应了声,“圣旨已下,谁敢违抗?在哈沙王子离开之前,会举行云朵公主和靖王的成亲大礼。” “倒也着急。”苏幕伏在他怀中,“成亲之后,靖王怕是没办法再离开殷都了。” 沈东湛点点头,“都是成了亲,有家室的人了,自然是要留在殷都,到时候皇上会给他派个差事,至于安置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你觉得,皇帝让靖王回来,真的是为了和亲?”苏幕问。 沈东湛低眉瞧着她,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俄而又觉得不过瘾,冷不丁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苏幕:“??” 画风转得太快,以至于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不是正在说靖王的事儿,怎么忽然就发了瘟?? 半晌,沈东湛才眷眷不舍的松开她,“来都来了,不收点利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沈东湛,你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故意岔开话……唔?”苏幕的手,抵在沈东湛的胸前,满心满肺都是无可奈何。 不管他是不是想岔开话题,她都知道,对于某些事,他是认真的。尤其是身上的温度攀升,她便晓得这厮怕是又…… “沈东湛!”苏幕一口咬住他的唇。 沈东湛:“唔……” “老实点!”她松口,“跟你说话呢!” 沈东湛以舌舐过唇上的伤处,带着淡淡的咸腥味,可见她下嘴之重,“不管皇帝是什么意思,都是在为他的百年之后做准备。” 苏幕眉心紧蹙。 好像,是这个理! “皇帝老了,既希望选一个称心如意,能让国祚绵延万年的继承人,又无比的憎恨这个继承人。因为只有他死了,储君才能成为新君!”沈东湛叹口气,“帝王者,若非生死之事,谁愿意拱手让江山?” 苏幕点头,“人终有一死,谁都跑不了!” “昔年秦皇汉武,不都求长生不老吗?”沈东湛圈她在怀,“尊呼万岁,便一门心思的想要真的万岁,不惜一切的想超脱生死,所以现在,不管皇帝想选谁,都不是好事!” 苏幕敛眸,“倒也是!” “君心难测,不可猜也!”沈东湛抿唇,“我待会就要走了,苏幕……” 苏幕被他逗笑了,“我近来鲜少与你动手,让你忘了我是谁?要走便快走,还婆婆妈妈的作甚?难不成,还指着我送你?” “按照常理,你不是该挽留我一下?”沈东湛问。 苏幕推开他,“周南教你的?” “不是。”沈东湛一口否决。 苏幕了悟,“以后少去茶馆,说书先生的嘴骗人的鬼,这都不懂?”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走去,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沈东湛站在院子里,无奈的挠挠额角,低头轻叹了声。 下一刻,那人忽然转身,冷不丁的折返归来,伸手便抱住了他的腰,“这样……行吗?” 第576章 叶-单狗-北 沈东湛是心满意足的带着笑,跳出苏宅墙头的。 落地的时候,周南满脸的鄙夷,“爷,今儿捡着宝了?” 往日,也没见着他这么高兴。 “哼?”沈东湛轻呵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你只配去庭芳楼……喝酒。” 周南:“……” 损! 第851章 沈东湛去了一趟乱葬岗,两副棺材搁在了马车边上,尸体已经敛了进去。 “雍王府也算是下得去手,乱刃刺死,死相颇为惨烈。”底下人如实回答,“沐姑娘的尸体还算完好,是毒杀!”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服毒自尽,应该是被灌下去的。 沈东湛对江晋的死,没有半分愧疚,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但是对沐柠…… 漆黑的林子里,光亮微弱。 躺在棺材里的沐柠,双目紧闭,面色雪白。 “说起来,也是齐侯府造的孽,要不然她已经许了良人,已经成亲生子,现如今可能还活得好好的。”沈东湛面色沉冷,“尽享岁月静好。” 周南可不这么认为,“只要她爹还是这副模样,她就不可能找到良人,也不可能岁月静好。这老东西活着,就是来祸害身边人的!” 若非如此,沐飞念何以身子虚弱至此?看看沐家被江晋给折腾的,就该明白这样的结果,是迟早的事情。 沈东湛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底下人盖棺。 “小心送回华云洲。”周南吩咐。 底下人颔首,偷摸着将两副棺材送走。 来时,风光荣耀。 去时,偷偷摸摸。 只是这又怪得了谁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送走了二人,沈东湛没有回沈府,而是去了一趟靖王府。 靖王府,冷清依旧。 沈东湛进去的时候,叶寄北已经泡好了茶。 “哟,鼻子还挺灵的,刚泡好茶就来了?”叶寄北将杯盏搁在桌案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桥下的算命先生。” 沈东湛拂袖落座,坐享其成。 周南退到门外,与植吾一道守着。 “恭喜了,驸马爷!”沈东湛端起杯盏,慢悠悠的浅呷。 李珝轻嗤,“是福是祸还不定,现在恭喜我,是不是太早了些?” “到了这个年纪才能寻着一位可心的人,不容易。”沈东湛放下杯盏,就这么凉凉的睨着他。 李珝:“……” “瞧见没,心狠手辣嘴又毒,现如今又加一条……嫉妒!”叶寄北剥着花生,“靖王殿下这是要成亲咯,某些人的八字还没一撇,真是可怜!” 李珝笑道,“谁说他八字还没一撇?你这常在他跟前晃的,不知道他有了心上人?” “外头曾经谣传,他跟东厂一太监不清不楚的,你信吗?”叶寄北吃着花生仁,“反正我是不信,东厂那点主意,我还不清楚吗?” 李珝笑问,“东厂什么主意?” “散播谣言,让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对东湛兄,畏而远之。”叶寄北煞有其事的开口,“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孤独终老,这招钝刀子杀人,不可不谓之……狠绝!” 李珝“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望着沈东湛,“不解释解释?” 沈东湛一副懒得他们操心的样子,除了对着苏幕,其他人……不屑解释,“日子定下,也该筹备起来了,就这靖王府的样子,免不得要委屈南疆的公主。” 闻言,李珝笑盈盈的瞧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着。 小样,藏得可真严实! 一丝不漏? “也就是自家兄弟,我才掏心窝子,若是换做旁人,我还懒得说!”叶寄北哼哼两声,“不过,听东湛兄方才的意思,靖王殿下……看对眼了?” 还不等李珝开口,沈东湛幽幽道,“早早的去胭脂铺,买了云朵公主喜欢的胭脂,巴巴的去宫里找人,然后故作轻松的送人东西,堂堂一国皇子,被人当成了俊俏的小太监,还笑得跟傻子似的。” 李珝:“……” 什么叫,笑得跟傻子似的? “还有这一出?”叶寄北眼睛发亮,抓了一把花生搁在沈东湛跟前,巴巴的瞅着他,“东湛兄,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来来,说说?” 李珝:“??” 叶寄北,你小子给我等着…… 第577章 不想当死人,就当个聪明人 沈东湛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李珝那点小事,哪儿还能瞒得过他?原本,他也以为李珝这人浪荡天下,怕是不会、不会真的留在殷都。 谁曾想到,这厮居然还真的花了点心思在这上头。 如果非要找个由头,那只能说…… 缘分啊! “靖王殿下不会是真的、真的动了心吧?”叶寄北剥着花生,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关键是唇角还带着一抹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李珝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不开窍,有什么脸面笑我呢?” 叶寄北:“??” 一把年纪? 这四个字,若是用来形容沈东湛,会不会更妥当些? 瞧着叶寄北投来的目光,沈东湛回了他一记眼刀子,“你家老祖宗催得紧,需要帮忙吗?” “免了!”叶寄北觉得,现如今挺好的。 没人管他,也没人闹他。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真的动心了?”叶寄北这话,问的是李珝。 李珝没吭声,再怎么顶天立地的男人,在面对某些问题上,难免还是有些羞涩,毕竟……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没经验呢! “完了完了,你们两个都栽女人手里了!”叶寄北幸灾乐祸的摇头,嘿嘿的笑着,“我呢,是绝对不会学你们两个这没出息的模样,一头栽进去的!” 第852章 李珝挑眉,“这话可得记着,最好打个条,来日你若是食言,我就把这条镶边,狠狠的砸你脸上,也叫全殷都城的人看看,什么叫打脸……好疼!” “殿下真的喜欢?”叶寄北觉得哟徐诶不敢置信,“听说这南疆公主好生厉害,你这也敢娶?” 大街上打架斗殴,宫里推人下水。 这什么? 整个一刁蛮公主啊! “瞧见她在街头打架的时候,我就觉得……是她了!”李珝舔了舔唇瓣,“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有些人明明没有多好,但是你一眼过去,就觉得是她了!” 叶寄北恍然大悟,“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随便你怎么说。”李珝浑然不在意,“反正,你没有!” 叶寄北:“??” 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都埋汰他? 好歹,也给点脸面。 这一个两个的,都奔着成双成对的去了,他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对了,那雍王和雍王妃是怎么回事?”叶寄北觉得,不能再落在南疆公主的话题上,否则二对一,自己实在是太卑微,“合着沐柠作祟,在皇上面前也敢这么闹腾?” 李珝对此最有发言权,“人是云朵公主推下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珝转头望着沈东湛。 “我知道!”沈东湛应声,幽幽的端起了杯盏。 沐柠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 “报街上的私仇。”李珝解释。 听得这话,叶寄北明白了,“原来如此,不过我听说皇上训斥了雍王和王妃,这是不是别有深意啊?” “打压雍王府。”沈东湛回答,“雍王私下里和哈沙王子见面,皇上对此颇为不满,而且还有挑唆睿王与太子之意,这般唯恐天下不乱,皇上自然是要训斥的。” 李珝点点头,“挑唆他们对付我,到底还是因为这身骨血,若我不是皇子……” “若你不是皇子,今儿就不会坐在这里。”沈东湛轻呵,“少说这些没用的,好好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娶亲不难,难的是以后,你得明白,娶亲之后就得留在殷都任职,所有人都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李珝抿唇,不语。 “也该回来了!”叶寄北喝着茶,“就算你无心夺权,可你看看那几个是省油的灯吗?不管是谁登位,都得挨个的断手断脚,只要你是皇帝的儿子,你就有登基之望,就会成为别人的威胁!” 死人不作数,杀了最清净。 “不想当死人,就当个聪明人吧!”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李珝沉默了下来,瞧了瞧座上二人。 “我不能久留,先走了!”沈东湛起身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得身后传来李珝的声音。 第578章 每次都晚一步 “欸!”李珝道,“兄弟?” 沈东湛回眸看他,“我爹可没多生一个儿子,你少攀亲戚,当好你的皇子,娶你的公主成你的亲,记得请我喝喜酒。” 语罢,沈东湛头也不回的离开。 外头的脚步声渐远,叶寄北撇撇嘴起身。 “这么着急忙慌的,八成是佳人有约?”叶寄北叹口气,“真是重色轻友!” 李珝转头瞧他,“那也得先有色啊!叶寄北,你有吗?” “我……”叶寄北倒吸一口冷气,好半晌才眨着眼道,“将来会有的。” 李珝满脸嘲讽,“那等你先有了再说,眼下你还真得意不起来!” “这兄弟……没法做了!”叶寄北抬步就走。 李珝哼了一声,“慢走,不送!” 待叶寄北离开,植吾进门伺候。 “爷?”植吾行礼,瞧着自家殿下在窗前站着,不由的心头一紧,“沈指挥使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呢?” 李珝叹口气,“母妃说,让我离开殷都,走得越远越好;兄弟说,他们需要我,不然以后大家都得死。植吾,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爷?”植吾张了张嘴,这还真是不好说,“您心里怕是早有了答案。” 李珝是个聪明人,欲望少一些,眼睛看到的东西,就会更清澈。 “打从父皇传召我回殷都,我就知道,这里面的事小不了。”李珝合上窗户,转身望着植吾,“母妃已经没了,兄弟还活着,这选择……似乎压根就没得选择。” 植吾点点头,“爷,您这是为了南疆的公主,还是为了沈指挥使呢?” “啧,你小子最近心思挺多啊!”李珝裹了裹后槽牙,“叶寄北附体?” 植吾:“……” 才不是呢! “不管是为了谁,既然要留在殷都,首要条件,就是得让自己活着,顺带挖个退路,否则我这一闭眼,得死一票人。”李珝目色沉冷。 这殷都看似繁华奢靡,实则…… 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 “植吾?”李珝忽然又问,“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藏不住啊?” 植吾愣怔,不解的挠挠额角,“奴才、奴才不知啊!” 这,也没经验啊! “罢了,问你也不懂。”李珝絮絮叨叨的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植吾蹙眉,怎么自家殿下最近神神道道的? 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出了靖王府。 第853章 沈东湛回了沈府,这会天都快亮了。 后院里安静得很,如他所愿,谁也没敢惊动后院里的沈飞念。 当然,沈府之内,也没人知道沐柠已经死了,且尸体已经送往华云洲。 “夫人已经睡下了,这两日倒是进得比较香,身子好像有些好转。”管家在侧低语。 沈东湛没有进后院,只在外头站了站,免得惊扰了内里。 “太医来过了吗?”沈东湛问。 管家颔首,“来过了,白日里来的,说是脉象沉稳了不少,若是好生养着,小半年之内肯定能有起色。” “那就好。”沈东湛点点头。 如此,也算对齐侯府,对母亲有个交代。 不过这事吧…… “你先下去吧!”沈东湛道。 管家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出来!”沈东湛一声低喝。 墙头有人影落下,轻飘飘的立在了沈东湛的身边。 “娘!”沈东湛当即行礼,料到母亲会回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沐飞花叹口气,“我就是来看一眼,每次都赶不及,每次都是晚一步,真是命啊!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事儿不怪你,怪你那个死鬼老爹,这老东西也在殷都,改明儿找到他,我非得卸了他这双腿不可!” 不远处,周南生生咽了口口水。 夫人,真不愧是夫人! 那可是,齐侯爷啊! “爹也在殷都?”沈东湛一怔,“没发现踪迹。” 沐飞花白了他一眼,“我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连我都找不到他,你能找到?你们才相处多久?不过现在,还有桩更要紧的事情得做。” “跟我有关?”沈东湛瞧着母亲的眼神,忽然心头一沉。 沐飞花抿唇,这事不知该怎么说…… 第579章 芥蒂 瞧着沐飞花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沈东湛心下微沉,只觉得这事怕是不简单,毕竟能让母亲犹豫至此,肯定是大事。 不是生死之事,就是家国天下。 “母亲是遇见了什么难处?”沈东湛问,“我能帮得上忙?” 沐飞花意味深长的瞧着他,“湛儿,你可信我?” “母亲为何这么说?”沈东湛素来不会疑心他们,只是今儿这一问,倒是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不明其意。 沐飞花苦笑,“近来出了点事,所以我才会再来殷都一趟,除了追着你爹跑,还有另一个目的。我想你爹,应该也有此意,行走江湖藏匿行踪这么多年,也有这样的缘故在内。湛儿,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来找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可莫要当真!”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沈东湛问。 沐飞花摆摆手,“欸,反正就是那些、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你自个提着心便是,娘已经与你打过招呼了,你自个当心。那个什么,我去看看她!” 语罢,沐飞花纵身一跃,跳进了墙内。 沈东湛目色幽沉,周南直挠头。 “爷,夫人说什么呢?卑职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周南脑瓜嗡嗡的,只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愈发听不懂人话? 别说周南,沈东湛也是满心疑惑,听得一知半解的,抓心挠肝却不知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谁会来找他? 更要紧的,是娘亲说的不堪入耳的话? 周南想了想,自家爷的人品,不至于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欠什么风,流债之类的事儿,不可能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难道是齐侯爷? “哎呦!”周南摸着下巴咂摸着,“爷,别是齐侯爷在外头招蜂引蝶的,生了个小公子或者小郡主之类的?” 沈东湛一个眼刀子横过去,“胡言乱语什么?” 他爹,也得有这个胆! 看母亲方才的神色,问题出在沈东湛自个身上,并非是齐侯府的缘故。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走吧!”沈东湛转身就走。 既然母亲不愿直说,不问也罢了,毕竟,该发生的事情早晚会发生,何必急于一时呢? 周南心里有些不安,夫人不会无中生有,能这么为难,肯定是出了大事…… 窗外。 沐飞花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瞧着窗内的动静。 床榻上的沐飞念,睡得还算安稳,大概是身子虚弱,又服食了安神汤的缘故,对周遭的动静毫无察觉。 坐在床边,瞧着面色苍白的妹妹,沐飞花幽然叹口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证明自己,但因此而赔上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值得吗?”沐飞花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为什么非要跟别人比呢?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可比的?你自小父母疼爱,我自小上山拜师,本就不是一条路。” 沐飞念看似文弱,实则内心倔强,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 “有时候,我反而羡慕你。”沐飞花音色沉沉,“若是可以,我想用这一身军功与你交换,换爹娘在侧,换缠绵膝下,而不是日夜习武,有家不能回。” 语罢,沐飞花摸了摸沐飞念的面颊。 “不是不管家里的事,而是因为……对你们而言,我已然算是外人,不敢轻易插手,免得你这心里再生芥蒂。”沐飞花抿唇,“这些话从来不敢告诉你,知道你自尊心强,性子要强。我知道,若非真的熬不住了,你是不会来殷都找湛儿的。” 第854章 沐飞花又是一声长叹,“罢了,也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悄悄的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们觉得我是白眼狼,明明有能力帮扶沐家,却从不施以援手。可在我心里,你们也是白眼狼,仗着齐侯府的名头在华云洲肆意妄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最大的援手。” “好好养着吧!”沐飞花起身,“你只知我身份尊贵,却不知……你唾手可得的安稳日子,我得拿命来拼!” 沐飞花悄无声息的离去。 一行清泪,徐徐滑落枕边,亦是无声无息。 第580章 夫妻齐心,摁某人 从沈府出来,秋娘外头接应,“夫人?” “走吧!”沐飞花叹口气,“折了丈夫还赔了一个女儿,她这心里不好受。” 秋娘诧异,“世子不都瞒着了吗?” “你以为她来殷都是干什么的?真觉得她是来逼婚的?”沐飞花摇摇头,瞧着高高的墙头,“我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人,却也知道她敢随着江晋来殷都,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秋娘骇然。 “她外表柔弱,内里倔得跟驴似的,定然是扛不住了,才会服软。她知道湛儿厌恶这父女二人,但是对她这位姨母没有恶意,她越柔弱,湛儿就会越护着她。”沐飞花还能不知道,自家妹子的心思吗? 秋娘苦笑,“倒是事实!” “这江晋肯定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否则她不会如此决绝。”沐飞花皱眉,“回头让人去打听一下。” 秋娘颔首,“是!那、那件事,您跟世子说了吗?” “说?我怎么说?我就提了个醒而已。”沐飞花摆摆手,“我说不出口。” 秋娘急了,“可您若是不说,到时候有人在世子爷跟前嚼舌根,说他不是亲生的,说他爹娘……这不是亲生倒也罢了,以世子爷的品性,没有生育之恩,也有养育之情,怕就怕,万一提起那事可怎么好?” “这、这应该找不到吧?”沐飞花犹豫了一下,“那人,不是还没找到吗?而且这件事,我相信应该、应该不会传出去,否则与杀人何异?” 秋娘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眼下事情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对方若是率先把事儿挑开,最后闹腾起来,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对谁都没好处。 “少废话,先把人找到!”沐飞花双手叉腰,“老娘得摁住他,免得到时候在湛儿面前乱窜,不出事也得出事!” 秋娘连连点头,“对,是这个理儿!” “走!”沐飞花咬着牙,“找人!” 顺便,把那老东西给揪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她躲猫猫,要是沈东湛来日出什么事儿,她非得把这老东西的心肝肠肺肾都给拧稀巴咯! 眼见着对方消失,沈丘才敢冒头。 青阳叹口气,“侯爷,您说您躲什么?眼下是大事要紧,消息您都收到了,若是再不出去,只怕夫人回过头来,真的要扒了您的皮!” “你懂什么?”沈丘还不知道沐飞花的性子,“本侯爷现在出去,别说是皮,腿都给你打断,唉,眼下只能将功折罪了!” 将功折罪? 青阳满脸写着不相信,“侯爷,卑职觉得您还是别犹豫了,这个时候去跟夫人有商有量的,可能还能留条腿,要是再过些时候,夫人真的把人给摁住了,您就算是想将功折罪,那也没机会啊!” “你敢在她眼前晃悠?”沈丘问。 青阳:“……” 谁让咱,都怂呢? “你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敢情挨打的不是你!”沈丘横了他一眼,“不过这事,她还真的不一定能办到!皇帝找了那么多年,栾胜找了那么多年,不还是没找着人吗?” 青阳点点头,“可现在人就在殷都,这……东厂那边会不会得了消息呢?” “锦衣卫都没动静,东厂能有动静?势均力敌,见一看二,消息暂时不会外泄。”沈丘插着腰,默默的环顾四周,略显头疼的挠挠头,“这走都走了,还跑回来干什么?那些东西,真就如此重要?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青阳叹口气,“侯爷,不是谁都能平了野心,过安稳日子的。手里的权一旦捏着了,怕是就没那么容易放下!” “唉!”沈丘只觉得脑仁疼,“得留心湛儿身边的人,千万不能让他出现在湛儿面前,然后胡说八道!” 青阳颔首,“是!” 是以,第二天一早。 沈东湛出门的时候,便觉得周围不太对劲。 身后,有尾巴…… 第581章 今日这人,她留定了! “爷?”周南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跟人也没这个跟法,傻子一般,糊弄谁呢?” 要知道,他们跟的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这么不上心?一回头就能知道,后面跟着尾巴,这不是磕碜人吗? “要不,卑职去打发了他们?”周南低声开口。 沈东湛摇头,“你觉得……谁敢光明正大的,派人跟着我?” 谁? “苏千户啊?”周南第一反应,是苏幕。 毕竟这些时日,他也摸出门道来了,自家爷对苏千户,就跟自家侯爷怕极了侯爷夫人似的,颇有些惧内的前兆…… 沈东湛幽幽的横了他一眼,跟了他这么多年,就这么点眼力见?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 第855章 “以前瞧着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如今怎么……少去庭芳楼喝酒,蠢!”沈东湛轻呵,满脸的鄙夷之色。 周南:“……” 咱一直都挺聪明的! “不是苏千户的人?”周南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毕竟苏幕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跟踪锦衣卫,否则,无异于挑衅。 “明目张胆的?”周南回头瞧了一眼,兀自琢磨了一下,当即明白了过来,“不会是夫人或者是侯爷的人吧?” 唯有这两老,不屑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也不怕沈东湛动怒发威。 毕竟,是自己的老子和娘,沈东湛又能如何? 在街边的铺子里,要了一碗馄饨,沈东湛慢条斯理的吃着,全然不当这是一回事。 爱跟就跟,他倒要看看,母亲说的那事……什么时候会发生?又到底是谁,会来他跟前乱嚼舌根? 事实证明,有这尾巴在,没人敢往前凑。 “爷?”年修低语,“前面。” 铺子里坐着沈东湛,苏幕微眯起眸子。 “瞧那?”年修又道。 苏幕又不是瞎子,早就瞧出来了,“走!” “是!”年修颔首。 不动声色的,两碗馄饨。 两张桌子,各自吃着馄饨。 苏幕也不抬头去看,她知道沈东湛不可能没察觉,但这般纵容,显然是背后有因。 沈东湛视若无睹,吃完馄饨便起身离开,转个身便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身后的尾巴,继续如影随形。 在尾巴的后面,还有尾巴。 巷子内。 苏幕背靠着墙壁,怀中抱剑,幽幽的瞧着拿着招牌,一身江湖术士打扮的陌生男子,瞧着这面相还算温和,但是眼神颇为锐利,走起路来下盘生风,可见是会手脚功夫的。 见着苏幕挡路,男人转身想退回去。 然则身后…… 年修怀中抱剑,幽幽的堵住了他的去路。 “还想去哪?”年修冷哼两声。 陌生男子立在那里,紧了紧手中的招牌,“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挡我去路?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相互为难呢?” “你为何跟踪沈东湛?”苏幕偏头看他,“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不是谁都敢招惹的?” 陌生男子轻呵,“我哪儿有这闲工夫,去跟踪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过是顺路罢了,两位何必这般疑神疑鬼的?一条路走得人多了,难不成各个都有嫌疑?” 说着,他抬步就走。 苏幕徐徐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冷的横睨着他,往巷子的中间一站,周身威压凛然,任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陌生男子瞳仁微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铁青,“你们……想干什么?” “连东厂的苏千户都不认识?”年修不知道,这厮是装不认识,还是真的不认识,但形迹可疑,的确该抓。 陌生男子咬了咬后槽牙,“这天底下不认识的人多了,难不成各个都得辨得出?我一个行走江湖的人,认识那么多大人物作甚?告辞!” “你觉得我今儿,会放你走?”苏幕面无表情,“要么,自己束手就缚,要么我卸你两条腿,让人抬着你进东厂大牢!” 陌生男子目光陡戾,“东厂的手未免伸得太长,连锦衣卫的事也管?” “锦衣卫的事,我管不着,但若是能拿捏住沈东湛的把柄,我……何乐而不为呢?”音落瞬间,苏幕骤然出剑。 今日这人,她留定了! 第582章 瞧着有点熟悉 苏幕说动手就动手,毫不犹豫,她原就是干脆利落之人,剑招行云流水,对方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虽然会手脚功夫,却并不是武艺高强之人。 这点,苏幕有些诧异。 原以为敢跟踪沈东湛之人,多半是艺高人胆大,好歹也得是个高手。 哪知…… 不过如此。 苏幕下手太狠,一剑贯了对方胳膊,抽剑瞬间,鲜血淋漓。 见状,年修二话不说便把人摁了下来。 “咣当”一声冷剑归鞘,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被压在地上的陌生男子,极是嫌恶的瞧着地上的招牌。 是不是每个乔装打扮的人,都喜欢拿着这么个破东西,到处招摇? 当初无弦也是,装神弄鬼的。 如今这个,亦不外如是。 烦! “带回去!”苏幕转身。 年修颔首,一把将人提起。 当然,这人可不敢往东厂大牢里丢。 苏宅地窖,比较适合他。 “哎呦,这哪儿弄来的,这么血糊糊的?”李忠吓了一跳。 苏幕从不轻易把人带回苏宅,尤其是这种模样的,让人瞧着就有些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别让他死了!”年修瞧着李忠,言语间极是严肃。 李忠听出来了,这人多半不简单,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东厂?不对,能弄到这儿来的,多半是得罪了苏幕,而不是得罪东厂。 “这到底打哪儿弄俩的?”李忠低声问。 年修点了半截蜡烛,瞧着被丢在铁笼子里的人,这才幽幽道了句,“街上捡来的。” “捡?”李忠可不信这小子的浑话。 这大街上捡个人回来,你要是四肢齐全,眉清目秀的也就罢了,好歹咱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这血肉模糊的,捡回来费药? 第856章 “少问那么多,爷怎么交代,你就怎么做,先把人弄囫囵了再说,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年修蹲下来,瞧着双目紧闭的陌生男子,伸手在他面颊边上摸了摸。 下一刻,骤然撕下一张皮面。 见状,年修与李忠面面相觑。 “又是皮面又是伤的,这人……”李忠赶紧扣住他的腕脉。 虽然受了伤,但是脉象还算平稳。 “内力虽然浑厚,但是……”李忠犹豫了一下,眉心紧皱起来,“这人别是个疯子吧?” 年修白了他一眼,“胡言乱语什么,这人功夫不弱,与爷交手的时候,脑子清楚着呢,怎么看都不像是疯子。” “可他内力浑厚而又紊乱,显然曾经岔过气儿,你们习武之人应该都知道,练功着火入魔是什么状态。”李忠指了指地上这人,“要小心,别让他发狂。” 年修:“……” 苏幕已经换了身衣裳,这会就站在门口位置,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得清楚,“你是说,他清醒的时候,不是我的对手,但若是发了狂就不一定了?” “疯子便是疯子,一旦疯起来,寻常人哪儿摁得住呢?”李忠解释,“他这是陈年旧伤,少说也得十多年了吧,反正我是没法子,别刺激他就行!” 苏幕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这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跟着沈东湛? “爷?”年修晃了晃手里的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多半不是好人。” 苏幕瞧一眼皮面,再凑近了细看,男人的五官容貌,不由的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瞧着有几分熟悉似的? 但认真看看,苏幕觉得……应该不曾见过的。 “瞧这年岁应该与忠叔差不多。”苏幕道,“内力浑厚……交手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使出真功夫,倒是叫人难以辨别是何门何派,哪条路子。” 年修想了想,“别又是五毒门请来的高手吧?” “五毒门?”苏幕觉得不太可能。 自打五毒门的人,为救温驰而冒险劫狱,被东厂一网打尽之后,五毒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也是,损兵折将之后,自然要躲起来舔舐伤口,等待东山再起,若还敢在外面蹦跶,不是自己找死? “不是五毒门的人,那又会是谁呢?”年修挠挠额角。 蓦地,苏幕眸色陡沉,“那是什么?” 第583章 南疆的小公主,要嫁人了 当年修将东西,从男人的腰间取出,交代苏幕手里的时候,苏幕瞳仁骤缩,若非这些年练就的沉稳镇定,只怕此刻已经惊得把东西丢出去了。 “白玉戒指?”李忠诧异,“瞧着还挺贵重是不是?” 年修没敢吭声,自家爷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烛光葳蕤,苏幕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波澜,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光亮处细看。 白玉龙戒?! 这怎么可能? 白玉龙戒不是、不是在顾震手里,其后交给了沈东湛? 那枚白玉龙戒,苏幕也是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的,沈东湛亲自交到她手里的,绝对错不了! 苏幕一时间难以辨别,孰真孰假? 乍一眼瞧着,好像都差不多。 “爷?”年修低低的喊了声,“您瞧出什么来了吗?” 李忠已经为那人包扎完毕,这会正收拾药箱,见着苏幕略有发愣之态,不由的心下一沉,别是真的出什么事儿了吧? “这东西,很要紧吗?”李忠问。 苏幕将东西握在掌心,目色沉沉的望着昏死过去的男人,“这人说不定和南都顾家有关,务必保证他活着,不许有任何的闪失。” “是!”李忠颔首,“你放心便是。” 有他在,这人这点伤,绝对死不了。 “走!”苏幕转身就走。 人还昏迷着,暂时问不出什么,失血过多,想要醒转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眼下苏幕得去找沈东湛,问清楚这白玉龙戒的事情。 出了地窖,苏幕又迟疑了一下。 眼下出去找他,似乎不太合适,他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帮人,南疆使团也还在殷都城内,若是一不留神让人瞧出端倪,这事怕是会酿成大祸。 白玉龙戒此前出现在顾震手里,若是让皇帝知道…… 南都、顾西辞,定然又要遭殃! “年修!”苏幕偏头看他,“留心殷都城内的陌生面孔,尤其是这种江湖打扮的人,若是有可能就私下里扣下,查清楚再放。” 不管真假,先把人给摁了。 反正这种事,东厂办得最得心应手。 老规矩了! “是!”年修颔首。 接下来,年修便让人满大街的找可疑的江湖人,倒也忙碌。 殷都城内,看似一片繁华而太平之相,内里却浑浊而暗涌不断。 靖王和南疆公主的婚事,已昭告天下,宫里宫外,都开始忙碌起来,丝竹管弦声声不断,漫天红绸欢天喜地。 满城都洋溢着欢喜的氛围,毕竟皇家娶亲,对方还是尊贵的云朵公主,阵势小不了。 不管皇帝是否喜欢靖王,面上功夫还是要的。 瞧着一波波的宫人进了如意馆,哈沙王子既欢喜又心疼,“这亲手送嫁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一道来的,终是只剩下我一人回去。” 第857章 底下人笑道,“王子殿下,这是好事!” “此地一为别,以后何时才能相见,还不一定呢!”哈沙王子叹口气,缓步进了云朵公主的房间。 满桌子都是宫里送来的赏赐,什么珠宝玉器,什么金银钗环,华贵的蜀锦云锦丝绸段子,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华贵异常。 “其实我也用不了这些。”云朵笑盈盈的望着自家兄长,“这愁眉苦脸的作甚?兄长不是希望我选个良人,然后与大夏联姻?” 先选良人,再谈联姻。 这大概是一个兄长,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毕竟,他亦是一国王子,肩负家国重任。 “小时候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吵吵嚷嚷个没完,如今忽然嫁人了,我这一回头身后便没了人,心里空落落的。”哈沙王子上前,轻轻抱了抱她,“靖王虽然是皇子,但瞧得出来他并不怎么得宠,你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平静。” 云朵抬眸看他,“哥是担心我吃亏?” “我是瞧着靖王为人还算端正,品行胜过那几个心狠手辣的,无奈之下,在针尖尖里找个钝点的,免得哪日扎着我心爱的妹妹!”哈沙王子哽咽的笑着,“我南疆的小公主,要嫁人了……” 第584章 要么赢,要么死 欢喜的日子,说起来却有些伤感。 “我是你妹妹,你尚且如此舍不得,哪日要是兄长生了女儿,岂非要哭?”云朵含笑打着趣,“好了好了,我是嫁人,又不是被卖了,来日若是得空,我还能回去看你和母妃,不是挺好吗?” 哈沙王子哭笑不得。 嫁出去的公主,哪儿这么容易能回国?不过,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当她说的是真的,大喜的日子,不能扫了她的兴。 “云朵,以后不能再任性了,这不比咱们南疆,没人会惯着你。”哈沙王子瞧着她精致的眉眼,幽然叹口气,“但若是逢着生死大事,定要书信通知我,莫要报喜不报忧,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明白吗?” 云朵瞧着自家兄长,这般放不下,如此啰嗦的模样,心里有些酸酸的,别看兄长平素凶巴巴的,到了关键时候,终是护着她的。 “记住了?”哈沙王子不放心,非要听到她回答。 云朵点头,“记住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眼睛放亮点,多听多看。兄长别的不求,只求自家妹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哈沙王子瞧着满屋子的赏赐,面色微沉。 外头,传来了动静,说是靖王来了。 “按照他们的规矩,成亲之前不是……不能见面吗?”云朵不解。 哈沙王子白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来见你的?” 云朵:“??” 难不成见你? “我让他来的。”哈沙抬步离开,“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出来。” 云朵:“……” “公主,要不要我去看看?”玉竹低声问。 云朵摇头,“男人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凑什么热闹?” “哦!”玉竹撇撇嘴。 也不知道,哈沙王子会和驸马爷说点什么呢? 这个问题,植吾也想知道。 站在屋子外头,植吾数次探头想要瞅一瞅,都被门口的守卫给一眼瞪了回来。 植吾心头腹诽:真乃蛮子! 屋内。 李珝揖礼,“哈沙王子。” “现如今都是自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私下里,你可以随云朵一起,尊我一声兄长,我兴许会更高兴。”明面上各为其主,私下里是至亲。 李珝笑了笑,耳根子略有些发红。 哈沙王子瞧出来了,这小子怕是早就打了自家妹妹的主意,尤其是云朵回来跟他说,李珝赠了她一盒美人娇的胭脂,他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也好。 上心,总比花心要强。 “不知道兄长叫我过来,所为何事?”李珝也忙着置办府内外之事,哪怕有礼部操持,他还是觉得略有不足。 凡事亲力亲为,才算诚意。 “坐下说!”哈沙王子道。 李珝点头,坐定。 “说说你那几个,削尖了脑袋要往上挤的兄长!”哈沙王子直入主题,也没想遮遮掩掩。 李珝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想明白了,多半是跟皇位之争有关,及至哈沙王子一开口,便也算是证实了他的推测。 “来殷都之前,兄长早该明白,我与诸位皇兄的区别。”李珝也不隐瞒,事实就是事实,不得皇宠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哈沙王子点头,“我知道,在那么多皇子之中,靖王殿下是最没存在感的,甚至于在我进殷都之前,我都没把你计算在内。” 毕竟,一个长年累月不在帝都的皇子,于家国天下毫无用处,于文武百官毫无威信,来日若是真的夺储兵变,便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我没打算让自己的妹妹,任人宰割。”哈沙王子盯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珝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如同沈东湛与他提过的那般,既要留在殷都,就得有自保之力,可他身为皇子,自保远远不够,他还得护住身边的至亲至爱。 “不管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平安喜乐,但如果连命都没了,所有的承诺都会变成空话。”哈沙王子盯着他,“你们那位雍王殿下和太子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858章 李珝报之一笑…… 第585章 真正的主人? 很多事情,不言自明。 只是,你不言我不语,便权当不知。 从如意馆出来,李珝站在街口良久都没有动弹。 这副模样,看得植吾心惊肉跳,也不知道这哈沙王子到底对自家爷说了什么?想来,定也不是什么好话,要不然爷怎会变得这般痴痴傻傻? “爷,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植吾担虑至极。 李珝回过神来,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母妃。” 植吾:“??” “对不起便对不起罢!”李珝缓步朝前走,“人终究得活着,为活着的人而活着。” 植吾听不太懂,但他知道,爷说的话自有其道理,便也没有追问,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靖王府的婚事,先迎娶公主过门再说。 皇家办婚事,自然是速度极快的,一番大张旗鼓的下来,该布置的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布置妥当。 李珝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立在门口的李珏。 “睿王兄。”李珝揖礼。 李珏回望着他,回礼笑道,“这靖王府布置得倒是不错,可见父皇甚是重视,本王今日前来,是给你送贺礼的。对了,你这是去哪了?” “觉得有些紧张,四下里走走。”李珝做了个请的收拾,“皇兄里面请。” 李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慢慢悠悠的跟在李珝的身后,跨进了靖王府的大门。 说实话,这靖王府……连李珝自己都没住上多久,是以睿王李珏也是头一回登门,委实算得上是稀客。 外头多少双眼睛瞧着,睿王今儿登门,也不知那些人会作何感想? 沈东湛是看着李珏进去的,眉心微微拧起。 “那边,也不知是雍王府的人,还是东宫的眼睛?”周南努努嘴。 顺着周南目光所致,沈东湛瞧了一眼。 探头探脑,不是好东西。 “最近殷都城内,似乎多了很多尾巴?”沈东湛面色沉沉。 这都快赶上九尾狐狸了,那么多条尾巴…… “爷,您要进去探探吗?”周南问。 沈东湛对他们的事没兴趣,“如果他连这点事情都处置不好,来日又该如何面对一切?让他自己来吧!” 语罢,沈东湛转身离开。 周南皱了皱眉,此前觉得这靖王府太过偏僻,如今瞧着……再偏僻也有人喜欢。 白日里,相安无事。 夜里。 沈东湛正心血来潮,照着镜子查看自个的发髻,一副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模样,谁知…… 屋内的氛围,骤然变得有些尴尬。 周南猫着腰,悄摸着出了门。 年修在外头候着,“没想到沈指挥使,私底下还挺在意仪表啊?” “不不不,平素不是如此,只在要出门去见苏千户的时候,才会这般收拾自己!”周南赶紧解释,免得年修误会。 他家爷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点绝对毋庸置疑! 年修瞧着他,没说话,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爷心里怎么想? 好在苏幕也没多想,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爬墙?”沈东湛问。 苏幕淡然自若,拂袖落座,“沈府的墙……也不比苏宅高多少。” 对她来说,墙不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带来的东西——白玉龙戒。 “这……”沈东湛愣了一下,瞧着她搁在桌案上的东西,当即心神一震,“赝品?” 苏幕点点头,“我若说是从一人身上捡来的,你可信?” 白玉龙戒上还沾了点血色,但是依稀可见做工精致,不像是随意之物,且这玉色极好,若不是见过了真的白玉龙戒,眼前之物足以……以假乱真! “真假对比,便可知晓。”苏幕道。 沈东湛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便将一真一假两枚白玉龙戒搁在一处细看,真假的确相差无几,若不是熟悉白玉龙戒之人,压根无法做出这般精致的赝品。 “可见,是这白玉龙戒的主人,要重现人间了?”苏幕幽幽的开口。 沈东湛心头微沉,“真正的主人……” 第586章 好心办坏事? 回想起当日顾震说过的那些话,沈东湛整个人都是心颤的。 如果真的像苏幕说的那样,是这白玉龙戒真正的主人回来了,那么这件事就不可能再善了,也就意味着,殷都城内风雨将起。 关于白玉龙戒的来历,苏幕知道,所以她这心里头有些担心沈东湛。 事情没有摆在明面上,就可以当他不存在,但若是搁在了明面上,那这件事就没办法再躲闪,需要直面。 直面,是需要勇气的! 如苏幕,如沈东湛! “人我抓住了,但究竟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尚未可知。”苏幕想了想,“等云朵公主成了亲,南疆使团离开,这件事估计就能提上日程。” 眼下,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让朝廷知道…… “人在哪?”沈东湛问。 苏幕瞧了他一眼,“爬墙,一起啊?” 沈东湛:“……” 论这爬墙的功夫,苏幕还真是不如沈东湛来得轻车熟路,明明是自己的苏宅,结果……某人比她更熟悉,从哪一个角落进去最为轻松,且落地最为舒坦。 第859章 “爬墙还论舒坦?”年修直挠头。 好歹也是自己亲自布置的防卫,周南如此熟悉,年修这面上……总归有些挂不住的。 “落地得轻,得隐蔽。”周南解释,“好了好了,快走!” 年修白了他一眼,应该快走的是你,这可是他们自个的苏宅! 地窖内。 李忠刚打了个盹,便瞧见苏幕领着沈东湛回来了,“这速度倒是挺快的,人已经醒了,不过我让底下人搭把手,给绑了个严实!” “醒了?”苏幕疾步上前。 李忠连连点头,“对,醒了,想跑来着,被绑起来了。” 用的府上最牢固的绳子,别想跑出这铁笼子。 “我瞧着有几分眼熟,但我很肯定,没见过此人。”苏幕上前的时候,李忠已经打开了笼子,让二人进去。 沈东湛不做声,跟在苏幕身后,瞧着被绑在了铁柱上的人。 “你可曾见过?”苏幕问。 沈东湛摇头,的确不曾见过。 “赝品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忠叔还说此人内力浑厚,但是曾经走火入魔,若是受了刺激,可能会发疯,你且小心点,别靠太近。”苏幕偷瞄着沈东湛的脸色。 嗯,脸色不太好。 沈东湛近前瞧着眼前的人,脑子里反复在确认,是否真的见过?但一次次的,都在否决。 他,真的没见过这人。 “你是什么人?”沈东湛问,“南都来的?” 男人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从苏幕身上,逐渐挪移至沈东湛面上,然后便是……再也没有挪开视线。 “不像。”男人嘴里忽然冒出这两句话。 苏幕皱眉,扭头望着沈东湛。 “不像!”还是这两个字。 沈东湛心里微恙,“什么不像?” 不像什么? 苏幕敛眸,音色冷戾的开口,“白玉龙戒是你的吗?” “东厂……”男人兀自嘀咕着,忽然冷笑了一声,“栾胜的走狗。” 苏幕不喜欢那两个字,是以面色旋即沉下来,“既然知道这是东厂,就该明白,你若不说实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实!” “东主将归,天下一统。”男人如同着了魔似的,嘴里絮絮叨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苏幕:“??” 什么意思? 沈东湛面色愈沉,“你在找人?” 男人眸色陡戾,“锦衣卫都指挥使,和东厂千户勾结在一起,可真是有趣得很。想来今日不管我有没有说实话,都出不了这道门了吧?” 李忠在外头拧着眉心,这厮虽然着火入魔,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男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神色仿佛要吃人一般,“齐侯府世子,沈丘的儿子?哈哈哈哈哈……沈丘大概没想到,他跟沐飞花防了我这么久,结果却在这种情况下,让我见到了你吧?”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好心办坏事? 第587章 你是李家儿郎 “沈指挥使可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男人阴测测的盯着沈东湛,那声音透着一股子邪气,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鬼,几欲噬人,“沈丘和沐飞花没告诉过你吧?沈东湛,你其实压根就不姓沈!”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正欲上前,却被沈东湛扼腕。 她回眸看他,心里有些紧张,这些事是他心里的伤口,若是就这样撕开……不久之前的她,也经历了伤口被撕开撒盐的痛苦。 “你想说什么?”沈东湛望着他。 许是觉察到了不对劲,男人眯了眯眸子,“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也不震惊?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沈东湛,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你知道你不姓沈!” “我是沈丘的儿子,我不姓沈……姓什么?你以为我这齐侯府世子的名头,是抢来的?”沈东湛敛了心神,不管对方该说得对不对,他都不可能这么痛快就承认。 承认,便是着了对方的道! 沈东湛,没那么蠢。 “你不是沈丘的亲生儿子,沈丘心里知道,可是他、他是因为愧疚,所以才会把齐侯府世子的位置留给你。沈东湛,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男人看了看沈东湛,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 很显然,有些话他想避开苏幕。 苏幕怀中抱剑,压根就没有要给他们腾空间的意思。 “我该知道吗?”沈东湛也没打算避开苏幕。 他们之间都掌握着彼此,最致命的秘密,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最亲密的两个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你如果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你还能这样安然自处吗?”男人急了,“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你让她……” “不可能!” 不待他说完,沈东湛一口回绝。 男人骤然愣住,显然没想到沈东湛居然会如此信任,东厂的阉贼? “你可知道,她是东厂人!”男人低哑的问,“苏幕、苏千户,东厂阉贼栾胜的义子!” 沈东湛反唇相讥,“你可是忘了,你现在已经落在苏幕的手里?” 但凡苏幕有心,把人往栾胜跟前一送……所有的故事,都会立刻大结局,哪儿还有他挣扎的余地? 第860章 一句话,堵得男人张不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苏幕勾唇,“你不是白玉龙戒的主人。” 男人咬着牙,没有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在这件事上,还是要苏幕出手,毕竟当局者迷,沈东湛与白玉龙戒有关,那么这些人便是来寻他的。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当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便会瞧不清楚眼前的事情,情感受制。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理智的处理这些事情。 比如当时的沈东湛,比如现在的苏幕。 两个人轮换着处理,彼此身上的污秽腌臜。 相濡以沫,互为辅助。 “白玉龙戒是你主子的东西。”苏幕继续道,“不如我们来猜猜,你主子的身份如何?我见过真正的白玉龙戒,玉质上乘,乃是佳品极品,应为宫中所出,其后雕为龙戒,为随身配饰。试想一下,有谁敢轻易雕上龙纹?一则为君,二则为储,三则是帝王亲赐。” 苏幕一针见血,句句戳心。 男人抖着唇,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你见过……” “何止是见过,我还拿来赏玩了,且在不久之前,用以真假对比,辨出了两枚白玉龙戒的真伪。”苏幕幽然冷笑,“不仅如此,你们蛰在城中的那些江湖术士,都在我的猎捕范围之内,想必经过这一日的搜捕,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就不知道有几个你的人?” 男人哑口无言,眦目欲裂的瞪着苏幕。 “东厂办事,素来没什么道理可言,不过是些江湖人而已,我想抓……便也抓了!”苏幕瞧着他身上的血色。 许是太过激动,男人的伤口开裂,血色愈渐清晰。 “你、你是李家儿郎,怎么能跟这些下贱之人搅在一起?”男人嘶声厉喝。 苏幕骤然转头望着沈东湛,李家…… 第588章 一步步揭开 若是寻常李家,便也罢了,偏生得大夏皇室乃为李姓血脉,这男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李姓言语,唯一的可能就是…… 龙为尊,尊为上。 人上人者,天之骄子。 李姓皇朝,是为君者。 地窖内,一片死寂。 沉寂无声,只余呼吸。 昔年先帝诸子争夺皇位,除了当今皇上,还有先太子,以及九皇子和十三皇子,当今圣上登基之后,诛杀手足,无一例外。 先太子死于兵变,九皇子囿于天牢,十三皇子不知下落,如果真的要论断起来,是不是十三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九皇子李望?十三皇子李毅?”苏幕兀自呢喃。 李毅? 男子冷笑两声,“李崇这狗贼,窃国为己,该杀!” “这白玉龙戒到底是谁的?”苏幕追问,“九皇子?或者十三皇子?你要知道,九皇子已经囿于天牢,十数年过去了,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早已没了东山再起之能。而十三皇子,不知所踪多年,若敢出现,只怕死得更快!” 男子直勾勾的望着沈东湛,“你难道没想过,自己会是谁的儿子?李姓皇朝,本该属于你的父亲,这赤金龙椅、这天下,原就该是你来继承!” 沈东湛面色瞬白,一言不发。 “先太子……”苏幕骇然僵在原地。 先太子李肃,字嘉恒,为先帝钟爱,望寄社稷,幼立为储,得天下心,百官归心,声望甚重,为大贤者。 “什么先太子?主子还没死呢!他是你生父!”男人眦目欲裂,“太子李肃,是你亲生父亲,这天下原就该是你的!” 沈东湛沉默不语。 这么大的事情摊在自己头上,就好像乱石劈头盖脸的砸下,任谁都无法镇定自若的面对。 原以为,不是亲生的罢了。 谁曾想,还摊上了国仇家恨? 当今圣上如何得来的皇位,沈东湛和苏幕都略有耳闻,宫中秘辛不敢窥探,但多少心里知道,都以为……那是上一辈的事儿。 谁知道这一口锅砸下来,谁也没跑了! “现在倒是极好,你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就该担起这责任来,杀了狗皇帝,杀了他!”男人不断的挣扎着,鲜血自伤处涌出,染红了胸前,愈显血腥可怖。 苏幕心下冷然,这是怂恿沈东湛弑君?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的,我们就会信你?”苏幕冷笑两声,“借着锦衣卫的手去杀皇帝,倒是个别出心裁的法子,只可惜……伎俩太拙劣,谁能信?” 男人呼吸急促,“为何不信?白玉龙戒,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你的白玉龙戒是假的,还敢在这里叫嚣?”苏幕满面嘲讽,“有本事拿出更好的证明,否则这空口白牙的,谁能信?你说沈东湛是先太子之子,他便是了?我还说我是诸神下凡,也未见着天下百姓,对我顶礼膜拜!” 男人怔了怔,显然有些答不上来。 “不如,证明一下自己。”苏幕眉心微凝,“当初先太子死于兵变,尸体不翼而飞,你既说先太子没死,那你又是谁呢?” 苏幕当初在内宫瞧过一眼当年的记档,寥寥数字,提到了一个名字。 那便是先太子身边的随侍,东宫的守殿侍卫统领——谭文君。 先太子中箭而亡,亲随谭文君挟起而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皇宫,其后背水一战,抱先太子尸体而坠入崖边落入江中。 第861章 后有传言,说江边觅得两具浮尸,有刀剑之伤,类二人;再后来,十数年毫无动静,世人便渐渐的相信,先太子已死的事实。 至于浮尸是不是先太子,众说纷纭,无一证实,于记档之中也只写了五个字:尸,不知所踪。 新君继位,先太子被诛,其后九皇子被擒,十三皇子下落不明。 这便是当今圣上,兵变夺位的最后记载。 “你是谭文君?”沈东湛终于开了口。 男人面上一滞,仿佛对这个名字有几分陌生,不知是真的陌生,还是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竟还有这样一个……被遗忘了那么多年的称谓? 第589章 相互取暖 果然,他就是谭文君。 消失了这么多年,却在今时今日冒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龙体抱恙,眼见着是要行将就木,所以压在心里的那点野心,也跟着蓬勃冒出,一发不可收拾。 沈东湛神色从容,想起了母亲之前的叮嘱。 “谭文君?”苏幕勾唇冷笑,“先太子亲随……” 听得这三个字,男人的眼底终于有了裂缝,瞧了瞧沈东湛,又看了看苏幕,“我说了,不是先太子,太子殿下没有死!他没有死!没有死,他没有死,没有死……” “公子!”李忠瞧出来了,这人不太对劲,赶紧往前冲,冲进了铁笼内,“他不对劲,你们赶紧出去!” 苏幕与沈东湛应时往后退了两步,瞧着李忠快速取出了银针。 “他着火入魔已久,忠叔说,没治!”苏幕转身走出了铁笼。 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是谭文君在拼命的挣扎。 沈东湛默不作声的跟在苏幕身后,离开了铁笼,走出了地窖。 外头,夜色沉沉。 “就在不久之前,我母亲来找我了,说是让我不要听人乱嚼舌根。”沈东湛转身望着苏幕,夜色之中,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难掩的波澜,“你觉得,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苏幕偏头睨了一眼地窖的入口方向,长睫微垂,“你希望我信谁?” “你会信谁?”沈东湛问。 瞧着他这副样子,苏幕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沈东湛,你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内心深处不敢承认罢了!一如不久之前的我,那样的抗拒。” 如她,抗拒栾胜。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立在檐下望着黑压压的墙头,目色沉沉,如夜清冷。 “齐侯夫人惯来追着齐侯爷跑,如今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在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你了!”苏幕知道,有些话不用说,沈东湛心里清楚。 可清楚归清楚,你不说出来,人内心深处的自欺欺人本质,会压制住真相,不让自己轻易靠近。 窗户纸不捅破,永远都会隔着一层。 “谭文君说的,未必是真,但也不一定是假的。”苏幕说得直白,“沈东湛,你素来冷静自持,不可能听不出来真假。既然你不愿接受,在事情没有彻底揭开之前,你有能力压制,权当没有发生过,你若想,我帮你!” 沈东湛也想过,维持现状,把一切都扼杀在萌芽之中,就当谭文君没出现过,他还是齐侯府沈家的人。 可是…… “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苏幕不想逼他。 他原就不是想要滔天权势之人,不睦天家富贵,无心这江山社稷,若是承认了这先太子之子的身份,来日后患无穷。 这大概也是齐侯夫妇,拼了命的要护着他的缘由。 生于储争,安于太平。 惟愿淡然,余生喜乐。 “我会让忠叔治好他的外伤。”苏幕道,“至于他的陈年旧疾,怕是没办法了。” 这是实话。 沈东湛点点头,“这几日城内热闹,靖王府大婚,不可出乱子,我会派人盯着点,你……” “我会盯着栾胜。”苏幕这话,便算是给他吃了定心丸,“只要他不动,东厂就没人敢动,连宫里也不会有任何的风声。” 沈东湛很庆幸,即便不言语,她亦懂他的心思。 “皇帝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惊动朝廷,没人敢大做文章。”苏幕忽然觉得,有些把柄捏在手里,也是好事,至少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她需要栾胜这把遮阳伞。 遮住了她,也保住了沈东湛。 “我先回去了。”沈东湛伸手抱了抱她。 他的力道有些沉,硌得苏幕有些微疼,想来她是他眼下,唯一能毫无忌惮的、拥在怀里的秘密。 苏幕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肢,将脸埋在他怀中,呼吸着属于他身上的气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沈东湛温声回应。 苏幕报之一笑。 如此,够了! 第590章 成亲 人被关押起来,就关在苏宅的地窖里,不会有人知晓,也没人敢轻易查问,这件事只要栾胜不插手,苏幕这里就足以瞒天过海。 “爷?”瞧着沈东湛和周南离去的背影,年修心里有些发慌,“沈指挥使真的没事吗?” 方才看着,脸色好像不太对劲。 “他需要时间去查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苏幕敛眸,这句话,她当时也曾留给过自己。 第862章 没想到的是,两个人居然都走了同一条路。 如果沈东湛真的是先太子之子,又或者太子没死…… 苏幕很难想象,沈东湛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闹不好整个殷都乃至于天下,都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提督府那边,没动静吧?”苏幕问。 年修连连点头,“奴才都盯着呢,不敢放松。” “那就好!”苏幕颔首。 只要栾胜不插手…… 可栾胜是谁? 苏幕是他一手培植,很大程度上相互了解,苏幕知晓栾胜的性子,栾胜了解什么的行事作风,很多事情压根就不需要底下人插手。 尤其是现在,栾胜对于苏幕的关注度,早已胜过一切。 “江湖人?”栾胜侧过脸瞧着奈风。 奈风颔首,“是,人已经被带进了苏宅,没有再出来,想必是被苏千户留下了。苏宅内外素来口风严谨,没有半点泄露。” “好端端的,怎么查起江湖人了?”栾胜眯了眯眸子,“当初的五毒门,不是已经清剿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有残部在活动?” 五毒门劫牢之后,那些五毒门的余孽都被清剿得差不多了,但从始至终,那位幕后黑手都没有出来。 而煜城的温家茶庄也被东厂的人查抄,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亦是没有收获,只听说这温家的老庄主年过半百,甚少露脸人前,连庄子里的家奴,也没怎么见过他,且常年以面具示人,不露真容! “好像不是五毒门之故。”奈风摇头,“抓的都是写算命测字,以及行走江湖的游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栾胜可不认为,苏幕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刀子,什么品性,他最是清楚不过。 “这件事,别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许任何人插手,南疆使团离开殷都之前,杂家不想听到任何的风言风语。”栾胜幽幽启唇。 奈风赶紧行礼,“奴才明白!” 东厂内,谁敢乱嚼舌根,谁便会死无全尸。 栾胜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呢? 多半,和那个人有关……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下,这件事似乎不能假手于人,否则是要出乱子的。 “你亲自去查,看看这殷都城内,是否有沈丘夫妇的行踪?”栾胜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想法,“若是,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奈风会意,“奴才明白!” 在南疆使团离开殷都之前,栾胜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接下来,殷都城内甚是安静。 靖王府大婚。 风光无限,红妆十里。 云朵公主覆着大红盖头,坐在花车里,耳畔是嘈杂的管弦丝竹之音,吹吹打打,好生热闹,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何其紧张。 想了想,云朵悄悄掀开盖头一角,偷瞄着往窗外瞧。 长街之上,百姓夹道而立,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颇有些普天同庆的味道。 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今日。 嫁衣如火,红颜胜花娇。 皇宫大内,李珝一身大红喜袍,瞧着分外精神。 “如何?”李珝问,瞧着有些紧张,忙捋了捋袖上的褶子,“可有不妥?” 植吾笑了笑,“殿下甚好,俊俏无双,公主瞧着肯定会喜欢。” 转念一想,也不能再尊呼为公主了。 “王妃瞧着,一定喜欢!”植吾换了词儿。 这“王妃”二字,甚合李珝心意,不由的笑出声来,“那就好!” 植吾想着,自家爷这是真的动了心思? 外头,嬷嬷和太监急急忙忙的跑来…… 第591章 要出事 “哎呦,靖王殿下,您快些准备好,公主马上就进宫了。”嬷嬷一身喜气,笑呵呵的瞧着李珝,“皇上已经在金殿候着了,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见证您与公主的百年好合!” 李珝点点头,由太监领着,缓步朝着金殿走去。 因为是两国联姻,得先进宫朝拜过帝王,得百官注礼之后,他才能领着云朵公主回靖王府,这一场盛宴不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还属于两国。 金殿之上。 皇帝难得面带喜气,瞧着款步上殿的一对新人。 大红喜服穿在身上,衬得李珝英姿挺拔,分外俊俏。 “朕倒是没想到,这副皮囊竟是这般俊俏。”皇帝不由的感慨,“瞧着瞧着,倒是瞧出了些许朕年轻时候的影子。” 闻言,栾胜细看。 还真别说,的确有些皇帝年轻时候的影子。 在皇帝的诸多皇子之中,睿王原是最像皇帝的,但仅仅只是从容貌上来说,论性格和处事风格,倒是一点都不随皇帝。 雍王的处事风格倒是类似皇帝,奈何身子孱弱,以至于精神状态总是恹恹的,终是与皇帝的龙精虎猛之态不同。 太子…… 说来说去,还真就靖王,不管是体态还是处事风格,与皇帝最为相似,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不得帝宠。 没有人喜欢,跟自己相似的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晃……看见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对立面,让人心生畏惧而不敢直视。 李珝瞧着身边的人儿,虽然大红喜帕遮着,什么都瞧不清楚,但只要一想到,这便是自己将来要执手一生之人,难掩心绪激颤。 第863章 礼部的人在旁边唱礼,李珝与云朵公主便随之行礼。 文武百官注视着,见证着这一场欢喜。 李珏眯了眯眸子,心里不忿,面上亦全无笑容。 太子李璟倒是眉开眼笑,瞧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只是目光落在云朵公主的手腕上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俄而又若无其事的瞥开。 行礼罢,送新人。 哈沙王子冲着皇帝行了贴胸礼,转身跟在自家妹子后面离开。 这一场婚事,如谁所愿? 违谁所愿? 心知肚明。 沈东湛立在一旁,瞧着不远处宫道上,缓步同行的一对新人,便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都能沾了这份喜气,不自觉的感同身受。 “倒也是……”沈东湛顿了顿。 脑子里却满是苏幕,一身红衣的模样。 大红喜服加身,眉眼如画娇妻。 得偿所愿娶亲,举案齐眉夫妻。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与苏幕? 瞧着自家爷发愣的模样,周南抱臂摸着自个的下巴,爷这是想成亲了? 和苏千户? 可以想象,若是苏千户穿上嫁衣…… 沈东湛转身,蓦地身子一侧,忽然揪住周南的肩头,冷不丁带着他窜过了墙头,落在了墙那头。 “爷……” 还不等周南开口,沈东湛已经抬手,示意他禁声。 一墙之隔,能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细碎的声响,一字不漏的全部进了沈东湛的耳朵里。 周南原是嬉皮笑脸,到了最后,最亦是面色凝重,下意识的转头瞧着自家爷,果不其然,爷的脸色更难看。 这宫里的腌臜事情,层出不穷,在这宫里久了,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 “爷?”待墙那头的声音全部消失,周南才低低的开口,“这事该如何处置?若是咱们出手,只怕从此以后……” 沈东湛目色幽邃,抬步就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便瞧见了年修着急忙慌的跑来。 “你怎么在这?”沈东湛环顾四周,“不跟着苏幕?” 四下无人,年修低低的开口,“太子殿下携千户大人前往靖王府,但不许奴才跟着,奴才放心不下,所以赶紧来找沈指挥使,您看这……” “哎,爷……”周南一怔。 年修有些诧异,“沈指挥使怎么了?” “乱成一锅粥了!”周南撒腿就追。 年修:“??” 靖王府这么多人在,太子是肯定不敢对他家爷做什么的,沈指挥使如此着急作甚? 第592章 你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沈东湛走得飞快,周南紧随其后。 年修自不敢跟着,毕竟东厂和锦衣卫素来不睦,岂敢靠得太近?何况今儿是靖王府大婚,宫里宫外人多眼杂,若是让人瞧见了,那还得了? 靖王府。 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因着是皇帝赐婚,满朝文武皆来恭贺,并非是给李珝面子,而是冲着帝王与哈沙王子的颜面,宾客盈门,欢声笑语。 礼部官吏随行,引新人入门,唱礼拜堂。 李璟携着苏幕在旁观礼,睿王李珏则在院子里站着。 原以为这场婚事会落在李珏的头上,谁曾想,临了倒是便宜了李珝,真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措手不及。 云朵公主被嬷嬷搀扶着,送入了新房,留下李珝在外待客。 “殿下?”玉竹行礼。 哈沙王子瞧着不远处的新房大门,一颗心算是放下,“以后要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难处,书信一封转回,莫要顺着云朵,藏着掖着,报喜不报忧。” “是!”玉竹颔首,“殿下放心便是,我一定会好好盯着公主,不让人欺负了她。” 哈沙王子眼角有些微红,瞧着宫里的嬷嬷进了新房,便催促玉竹,“你快回去看看,别让她一个人不自在。” 远嫁,不管是公主还是平民女子,都是一种考验,闹不好连命都会丢在这儿,怎不让人担心? 可偏偏这场联姻势在必行,哈沙王子也没办法阻拦。 玉竹行了礼,紧赶着回了新房。 恰,宫里的嬷嬷从内里出来,不由的身子一侧,给嬷嬷让路。 见着人出去,玉竹这才回到云朵公主身旁。 “公主,还好吗?”玉竹低声问。 云朵悄悄掀开帕子一角,“玉竹,我饿!” “公主,按照他们大夏的规矩,还没喝合衾酒,是不能吃东西的。”玉竹小心的环顾四周,“要不,咱们偷偷的来两口?” 云朵想了想,不让吃多半是不吉利? 罢了罢了! 大好的日子图个吉利,可不敢坏了规矩,何况兄长说了,入乡随俗,以后她得小心谨慎,切不可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公主,那您再等等,靖王殿下很快就会过来。”玉竹笑道,“到时候喝了合衾酒,房门一关,你想吃什么都成。” 云朵点点头,“成。” “对了,方才那嬷嬷来做什么?”玉竹问。 云朵一怔,“没做什么,好像是摆了摆桌案上的东西,你瞧着那些干果,多半是因为这些。” 方才盖着盖头,屋子里有动静,她也没敢抬头看,免得到时候传出去,说她这个南疆公主不识礼数,给靖王府丢脸。 第864章 “哦!”玉竹不疑有他,“我在门口等等,看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着,玉竹赶紧把盖头整理好。 “您别再掀开了,他们说这盖头要夫君掀开,才算吉利。”玉竹温声叮嘱。 云朵低低的应了声。 不多时,略有醉意的李珝便被人搀了进来,紧接着屋内便涌入了一帮奴才,有太监有嬷嬷。 掀喜帕,喝合衾酒。 一番闹腾下来,李珝醉意愈浓,瞧着眼前妆容精致,面带羞赧的云朵,不由的眉眼含笑,愈见欢喜与温柔。 “出去出去,都出去!”植吾赶紧把人往外赶。 这一屋子的人,岂非耽误自家爷绵延子嗣? 春宵一刻值千金! 植吾出了门,让门口的守卫赶紧下去,这一个个的杵在这里作甚?尽耽误事。 回廊尽处,大红灯笼洒下微红的光亮,如同轻纱薄雾一般,笼在苏幕的身上,仿佛披了一层殷红薄纱,衬得往日素白的容脸,平添了几分喜气与媚色。 李璟望着神情微怔的苏幕,不由的眸中色沉,眼前的苏幕不似平素清冷寡淡,面上如同晕了胭脂色,泛着淡淡的嫣红。 “苏幕?”李璟开口。 苏幕敛眸回神,“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穿红色一定很好看。”李璟说。 苏幕躬身行礼,漠然不语。 “来!”李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 苏幕几欲抽回,反而被李璟握得愈紧…… 第593章 成个亲,不安生?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殿下!”苏幕挣扎着,“眼下人多,若是让人瞧见,有损太子殿下的威严。” 李璟不管不顾,“反正世人皆知,本宫不羁之事,威严不威严的,又有什么打紧的?苏幕,本宫觉得……” 拐个弯,便是后院。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这里,顺子就在边上候着,见着李璟过来,携众人行礼。 “都转过去。”李璟低喝。 顺子应声,当下与众人背过身去。 苏幕终于抽回了手,面色沉沉的搓揉着手腕,这厮似是怕她跑了一般,攥得她生疼,连腕上都被攥得殷红。 还不待她回过神,眼前骤然一黑。 苏幕:“……” 大红盖头落下,苏幕眉心骤拧。 “别动!”李璟扣住她的手,“别动!” 苏幕真想把这不知来路的大红盖头扯下来,摔在李璟的脸上,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这叫什么事? “本宫觉得,苏幕这样很好看!”李璟瞧着眼前的人。 大红盖头盖着,像极了要成亲的样子。 苏幕生得好,可平素不施粉黛,冷着一张脸,身上的衣裳亦是穿得灰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但若是着红粉妆,定是冷艳至极,无人可比。 有那么一瞬,李璟甚是期待,苏幕一身红装的样子,“苏幕。” 苏幕没应他,盖头底下眸染杀气。 李璟掀开了红盖头,瞧着苏幕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眸色微微沉下,“你不高兴?” “殿下觉得呢?”苏幕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奴才是东厂千户,殿下如此这般,是要把奴才置于何处?” 李璟终是放下了红盖头,“本宫只是想试试看而已。” “殿下试过了,可满意?”苏幕行礼,“若是没什么事,还请殿下回宫,奴才告退。” 李璟瞧了一眼不远处,一晃而逝的身影,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那就请苏千户,送本宫回去,这点要求,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是!”苏幕行礼。 李璟上了马车,伸手递向苏幕,“来!” “殿下,于礼不合。”苏幕退后两步,“您先行,奴才在后跟着便是。” 李璟蜷起手,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瞧着她,好半晌没有吭声,但终是没有再为难她。 苏幕跟在车辇旁,亲自送太子回宫,但心里总有些疑问,不知道太子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出宫一趟,也不喝酒,而是领着她在靖王府绕一圈,出宫又回宫…… 但一眼瞧着,似乎又没有异样。 苏幕心里没底,寻思着这是皇帝赐婚,靖王府应该不会出事吧? 谁知,靖王府还是出了事。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 原就是大喜的日子,人人都是欢天喜地的,沾了靖王府这喜气,两国联姻,又是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忽然间,后院传来了尖叫声。 丝竹之音骤歇,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举起的杯盏还在半空停着,众人竖起耳朵,面面相觑,一时间心内惊诧狐疑,不知方才是幻听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中,唯有红绸的呼啦声响,再无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哈沙王子徐徐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杯盏。 想了想,率先冲出了宴席,别的也就罢了,怕就怕自家妹子出事。 若然如此,那还得了? 见状,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杯盏,赶紧跟在了哈沙王子身后,快速涌出了宴席。 新房外头,空无一人,连个守卫都没有。 新房的门敞开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的呼喊声,到底是从哪儿出来的? 第865章 哈沙王子满心狐疑,拾阶而上,缓步朝着新房大门走去。 “玉竹?”哈沙王子低唤。 无人回应。 “玉竹?”哈沙王子心慌,又喊了一声,“植吾?” 情况不对?! 大红喜字未褪,屋内龙凤红烛依旧。 哈沙王子撒腿就跑,直冲新房。 李珏带着一身酒气,目色阴鸷的立在檐下,冷冷的勾起唇角…… 第59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新房内,躺在床榻上的,并非李珝和云朵。 哈沙王子冲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当场石化。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靖王殿下和公主去哪了?” “这新人不在新房里,能去哪儿?” “哎呦喂,可别是出事了吧?” 哈沙王子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瞧着床榻上躺在一处的嬷嬷和太监,不由的眉心紧皱。 一个嬷嬷,一个太监,两人都是衣不蔽体的,瞧着好像是神志不清似的,两个人私缠在一处,那画面足以令人作呕。 哈沙王子瞧不下去了,“云朵呢?云朵!我妹妹呢?如果我们南疆的公主,在你们这儿出了事,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语罢,哈沙王子转身冲出了门。 他这一走,屋子里的人也都待不住了。 如哈沙王子所言,这要是出了事,那就是大事,家国天下的大事,闹不好是要招惹致两国之争的。 众人赶紧分头去找,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这对新人。 待众人一走,李珏忙不迭冲进了房间。 乍一眼床榻上的情形,李珏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不可能是这样的! 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 “这、这……”庆安也没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才的洋洋得意,与志得意满,如今已成面如死灰。 “废物!”李珏反手便是一个巴掌,狠狠掌掴在庆安的脸上,“回去再找你算账。” 李珏抬步就走。 然则还没走到到门口,外头骤然涌入一阵风,李珏骇然瞪大眼睛…… ………… 后院有明灯冉冉升起,微弱的光亮逐渐呈于空中。 哈沙王子骤然扬起头,瞧着升上半空的明灯,不由的心神一震,“这是……” “殿下,是后院。”底下人忙道。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奴才在后院放灯,除非是…… 仿佛想到了什么,哈沙王子抬步就走,直奔后院,身后有文武随行,赶紧也跟着去看看,免得真的出事,皇帝那里不好交代。 拐个弯,入了后院的拱门。 哈沙王子便顿住了脚步,只瞧着那荷池边上,有花灯璀璨,两个身影立在荷池边,风过耳畔,夹杂着低低的笑声。 明灯上写着两人的名字,题诗一首,真当雅致。 风吹着荷香阵阵,笑声愈发清晰。 “真好看!”云朵笑盈盈的瞧着明灯,“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情。” 李珝扭头看她,微弱的灯光倒映在她面上,映得她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愈显眉眼精致,笑意浓烈,“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云朵捻起手边碟子里,搁着的桂花糕,塞进了李珝的嘴里,“不过还是有些饿的,对吗?” 李珝一松手,明灯旋即冉冉升起。 光亮在上,男儿俊俏,女子妩媚。 两人四目相对,何其情意绵绵,温柔缱绻。 “我带你去小厨房,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李珝握住她的手,“从今儿起,你便是我的妻,是我靖王府的女主人,你想怎样都可以!” 云朵笑盈盈的瞧着他,“真的想怎样都可以?” “自然!”李珝郑重其事的点头。 云朵想了想,“这样吧,我饿得都快没力气了,你且背着我去,若是真的有人要说我不懂规矩,坏了礼数什么的,也有你挡在前面,如此可好?” “好!”李珝蹲下来,“上来!” 背着! 哈沙王子静静的站着,瞧着李珝背上自家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的焦虑终是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安心。 “殿下?”玉竹捧着碟子急急忙忙的跑来,赶紧行礼,“您怎么不在前院吃酒,在这儿站着呢?方才、方才……” 哈沙王子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朝臣,故意问了句,“靖王殿下和云朵,一直在这里?” “是啊!”玉竹故作迷惘,“喝了合衾酒之后,公主说屋内烦闷,殿下便带着公主出来走走,放了灯……你们这是、这是怎么了?” 众人惶然:原来如此! 第595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殿下,发生何事了?”玉竹紧了紧手中的碟子,掌心里一片濡湿,“你们为何、为何都在这里?哦这,这是不是坏了规矩?” 哈沙王子低哼一声,“我南疆的公主,不必委曲求全,既是靖王殿下愿意惯着,那便惯着罢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是!”玉竹颔首。 哈沙王子转头望着众人,“诸位是不是可以回前院去了?小两口情投意合的,喜欢安静的独处,想必也碍不着什么事儿。” 第866章 众人赶紧笑着点头,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何况还是南疆的公主,谁也没资格多嘴说什么。 墙那头,李珝面色发青,靠在了墙壁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怎么样?”云朵忙问。 李珝捂着心口,“没什么,就是一时间有些使不上劲。” “我是不是过了?”云朵搀着他。 李珝冲她笑,“做得很好,做得极好!就是该这样,让所有人都瞧见,如此就可打消众人的顾虑,何况你是南疆的公主,很多事情的确可以随意一些,不必太过拘泥。” “那就好!”云朵担虑的瞧着他,“不需要看大夫吗?” 李珝摇头,“待药性散去便没什么大碍,倒是你,你……” “我又没有背着人走一圈,自然不累。”云朵摇头,“你这手脚无力的,还背着我走到这儿,真是难为你了!” 李珝张了张嘴,有些话到了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成个亲还能招来这样的灾祸,你不是最不受宠吗?为什么不受宠的皇子,也会被人害?”云朵不明白,“就因为皇位?” 李珝无奈的笑笑,没有吭声。 “要不是今儿有人相帮,只怕我们……”云朵只觉得后怕,“这些手段,比我们南疆皇宫里的那些,要厉害多了!” 李珝抿唇,俄而舔了舔唇瓣,低声问了一句,“害怕了?那你……” “不是还有你吗?”云朵侧过脸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如月,“你可以挡在我前面的,对吗?” 李珝颔首,“你既入我靖王府大门,我便愿意舍命护着你,当然,如果你不愿与我……” “身上的喜服还穿着呢,说什么胡话?”云朵撇撇嘴,小声的嘀咕,“要是我不愿,嫁给你作甚?” 李珝听得,不由得唇角微扬。 “哎,接下来该怎么办?”云朵低声问,“总不能一直在外头溜达吧?” 李珝回过神来,偷偷的握住她的手,“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云朵:“??” 很快,那是有多快? 下一刻,云朵便知道了,李珝口中的很快,到底有多快。 今夜的靖王府可真是热闹至极,不但新房里出了热闹,连带着厢房里也出了热闹。 不过这热闹,是属于睿王李珏的。 谁都没想到,喝了酒的睿王殿下,居然品行如此下作,连靖王府的无辜小婢女都不放过。 呼救声传了出去,惹来不少奴才观望,也招来了刚凑完“新房热闹”的朝臣。 众人打眼一瞧,一个两个都跟被定住了似的,瞧着那扑着小婢女不放,死活要将人拆之入腹的李珏,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是该留下继续看呢? 还是赶紧闭上眼睛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哈沙王子站在原地,头疼的扶额,“还好没把我南疆尊贵的公主,嫁给这么个玩意!喝了点黄汤,便是连阿猫阿狗都能睡。” 语罢,哈沙王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眼下靖王府里还有宫里的人,原就是皇帝为了监视靖王和哈沙王子,而派过来的,如今正好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南疆没关系,哈沙王子自然不必多管闲事,只要不涉及云朵和靖王,便是怎么都好!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些老臣看不下去了,当即拂袖离开,而那些稍微年轻一些的,则是带着戏虐与幸灾乐祸,但也不敢久留。 苏幕扭头望着沈东湛,眼神带着探究。 沈指挥使一脸淡然,嘴里匍出四个字:“自食其果!” 第596章 没有新房,能洞房花烛吗? 待众人离去,宫里的奴才,七手八脚的摁住了李珏,场面一时间极为滑稽,但也没办法,今晚是靖王与南疆公主大婚,可不敢在这里造次,否则,丢的是皇室和朝廷的脸面! 李珏被送走,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好在睿王府早已没了睿王妃,所以这事就算闹开来,也只是皇帝追责,不会有什么后院不宁。 连同新房里的那两人,被锦衣卫一道丢回宫里,至于皇帝怎么追责,那是皇帝的事情,谁也不敢多嘴,毕竟这事太丢人。 “兄弟,谢了!”众人散去,云朵搀着李珝走出来。 沈东湛瞧着他这副模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喜酒喝上了,热闹也看了,甚好!只不过,你这合衾酒喝得未免太着急了,如此这般,可还有力气……洞房花烛?” “去去去!”李珝以眼角扫着身边的云朵,俄而冲着沈东湛挑了一下眉。 沈东湛幽然叹口气,“罢了,看在你身子不适的份上,我也不打扰你了,宫里估计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呢!” 语罢,沈东湛转身就走。 “植吾,送送!”李珝有气无力的开口。 植吾回过神,原来自家爷还记得身后有个人呢? “是!”植吾行礼,紧随沈东湛而去。 出了门,沈东湛翻身上马,“回去伺候着,记得看紧门户。” “是!”植吾颔首。 沈东湛策马而去,苏幕先他一步离开,他自然是要紧赶着回去,免教她久等。 大喜的日子,就该欢欢喜喜的,不是吗? 第867章 “委屈公主,今夜没有新房了!”李珝无奈的瞧着云朵,“好在这偏院都是刚收拾过的,一切物什也都是新的。” 云朵环顾四周,“既然都是新的,那又有什么委屈呢?我是来嫁人的,不是来嫁新房的,何况今夜之事,谁都没料到,会这样……你这是有多招人恨,连成个亲都这么难?” 又或者,只是因为,她是南疆公主? “是睿王对吧?”云朵坐在床边,就坐在李珝身侧。 李珝转头看她,面色还有些苍白,方才那杯酒他是喝得“着急”了一些,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将她入喉的酒抠了出来,然后抱着她离开了新房,所以他对药物的吸收远胜过云朵。 “是不是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无恙。”李珝叹口气,“得亏了沈东湛,要不然我两都得玩完。” 说着,李珝瞧了一眼门口方向。 云朵知道他的意思,“放心吧,植吾和玉竹都在外头守着,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意外。” “那就好!”李珝点点头,如释重负。 云朵悄悄扯着他衣袖,低声问,“如果没有发现,会如何?” “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我会与府内的婢女不清不楚,而你身为南疆公主,新婚之夜受此大辱,你兄长哈沙王子必定不依不饶,南疆那边肯定也不会再答应这场婚事。”李珝心有余悸。 云朵一怔,“总不能硬把我塞给睿王或者太子吧?” 雍王是不能了,让南疆公主做妾,她兄长哈沙王子也不会答应。 “如果没了选择,谁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李珝庆幸,在他中药之后,沈东湛及时赶到,解决了外头的所有麻烦,彻底的封住了所有人的口。 否则,就算李珝察觉异常,也出不了新房。 “如此一来,你怕是再难翻身了吧?”云朵只觉得对方太过恶毒,“敢在新婚之夜如此乱来,不管是不是被陷害,你们的皇帝陛下肯定饶不了你。” 再加上李珝原就不得宠,在朝中无人帮扶,让他彻底从殷都消失……都有可能! “所幸,安然度过。”李珝瞧一眼身侧的人,指尖慢慢的挪移。 他的手背,冷不丁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两个人皆是一怔,陡然回望着对方。 四目相对,一个红了脸,一个红了耳朵。 “我们……这算是成亲了吧?”云朵低低的开口。 李珝张了张嘴,“哦,是、是吧!” 都已经拜堂了呢! “没有新房,但是有新人……”云朵小心的往他身边挪了挪,“也能洞房花烛吗?” 李珝望她,痴痴的笑着…… 第597章 沈夫人,我醉了 没有新房没关系,有他有她就行。 沈东湛麻利的翻过苏宅的墙,轻车熟路的就摸进了苏幕的房间。 年修瞧了一眼落在身侧,嬉皮笑脸的周南,嫌弃的别开头,“是人家靖王殿下成亲,又不是你成亲,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大好的日子,不笑……难道哭?”周南怼了他一顿,“今晚这亲,想必云朵公主和靖王殿下,会终身难忘。” 可不,多刺激! 成个亲,还得斗智斗勇的。 “终身难忘倒也罢了,差点成了抱憾终身。”年修调侃。 周南点点头,“人都被带走了,会送到皇上跟前,至于皇帝要如此处置,那便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这一次……必得扳倒一个。” 既然靖王有心留在殷都,那么就不能再心慈手软。 扯下一个,算一个! “皇上大概也会终身难忘。”年修瞥了他一眼。 周南报之一笑,“有点意思。” 房内。 苏幕已经沏好茶,她知道沈东湛今夜肯定会过来,“喝过酒,不敢给你喝浓茶,茶水有点淡,你将就着算是醒醒酒。” “嗯!”沈东湛坐定,“今夜之事,你觉得真是睿王所为吗?” 苏幕没回答,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以为是谁,那就是谁,她将一小碟糕点挪到了沈东湛跟前。 今夜靖王成亲,他定是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又喝了酒…… “知道我饿着呢?”沈东湛巴巴的望着她笑。 苏幕眉心微凝,“没有手?” “有沈夫人!”他张嘴。 苏幕无奈的叹口气,捻着糕点塞进他嘴里,谁知这厮也只是咬了一小口,一副理直气壮等投喂的模样。 “过来!”沈东湛低唤。 苏幕抬步行至他身边,冷不防腰间一紧,已经被他圈在了怀中,就在他膝上坐着。 “这样比较方便!”他速度极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苏幕眉心微凝,瞧着某人厚颜无耻的模样,心想着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这压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占她便宜?! “你是如何发现的?”苏幕问,“出现得这么及时?” 沈东湛吃着她递来的糕点,转而问了句,“太子今晚一直跟你在一处?” “吃醋?”她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愈发圈紧了她的腰,“人都在我怀里,我还有什么可醋的,若是真的瞧不过去了,我便……吃了你!” 苏幕被他逗笑了,将手里的糕点悉数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吧!” 第868章 还吃了她呢? 回头给他弄两块搓衣板,吓不死他! 沈东湛低头在她修长的手指上亲了一口,“是,沈夫人!” “你是怀疑太子?”苏幕嫌弃的掸去指上的糕点碎屑,“如果你不提,兴许我也没意识到,你现在说了,我还真的就有些怀疑了。” 沈东湛将下颚抵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颈项间,“怀疑什么?” “怀疑太子对你我起了疑心,所以拿我来试探你!”苏幕端起桌案上的杯盏,凑到了他的唇边。 沈东湛浅呷一口,润了润嗓子,俊眉微拧,“用你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不管这件事是睿王还是太子的杰作,都能顺利的进行。” “可见他藏得太深,骗了世人。”苏幕叹口气,将杯盏轻轻搁在桌案上,“不知道,有没有骗过栾胜的眼睛?” 沈东湛吻上她的脖颈,“傻子,你以为栾胜为什么从始至终,都站在太子这一边?” 若真的是草包,栾胜便扶傀儡上位;若不是草包,最后的赢家也只能是东宫太子,只要皇帝没有废太子…… “没有刀枪剑戟,却能拼得你死我活。”苏幕眉心微凝。 下一刻,沈东湛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作甚?”苏幕心惊,慌忙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太子掀了盖头,我心里不痛快,总归是要问沈夫人讨点便宜的。沈夫人,我醉了……” 苏幕:“??” 醉了? 他这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哪像喝醉? 沈东湛! 第598章 知你装醉,吾愿纵容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沈东湛可不管这些,反正他说他醉了,醉了就得耍酒疯,一耍起酒疯便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何况是苏幕。 “沈东湛,你这是装醉耍酒疯!”苏幕掐着他腰间软肉。 沈东湛吃痛,仍是没打算放过她,“酒后吐真言,酒后乱什么来着……” “沈东湛,你别装……” 苏幕不由的感慨,虽说男人专情是好事,可偶尔粘起人来,真是让人头疼,哦不,不是头疼,是浑身疼! 夜色沉沉。 有人洞房花烛,有人餍足而眠,也有人立在窗口,从天黑站到天亮。 东宫。 因为靖王府的事情,皇帝大发雷霆,连带着柔妃都受到了训斥,与睿王李珏一道被禁足宫中。 上次李珏被禁足,但是禁在自己的睿王府,这次显然不同,丢了皇家的颜面,也让哈沙王子颇有非议,皇帝自然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 “殿下,您该歇着了!”顺子在旁低语,“天都快亮了。” 李璟双手搭在了窗棱处,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顺子一眼,“你说,本宫到底哪儿不好?相貌不如?还是因为本宫不会功夫?” 顺子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李璟在介意什么,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罢了,问你你也不懂。”李璟垂头,“你怎么会懂呢?” 顺子想了想,莫不是跟苏幕有关? “殿下,您说的是苏千户?”顺子低声问,“是要传苏千户进宫吗?” 李璟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惊得顺子慌忙跪地行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她厌恶本宫至此,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吗?”李璟直起身,负手而立,瞧着高高的宫墙,笼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可那又如何?她有把柄捏在本宫手里,不得不受制于本宫,鸟儿飞出去,终究是要飞回来的。” 顺子跪在地上,全然不懂李璟到底想说什么? 李璟就这样站在窗口位置,从天黑站到了天亮。 天一亮,满宫里都开始说着睿王失德之事,连带着柔妃也被牵连其中,奴才们私底下议论纷纷,原先支持睿王的那些臣子,也开始心思浮动,出现了摇摆之态。 靖王李珝带着云朵上殿谢恩,满朝文武立在两旁,哈沙王子则面带微笑,好像对这妹夫甚是满意。 “谢父皇恩典!”李珝与云朵双双跪行大礼。 皇帝瞧着哈沙王子的神色,微微扬起了唇角,眉眼都变得慈祥起来,“免礼平身,以后便是自家人了,可得好好待公主!” “儿臣明白!”李珝转头望着云朵笑。 云朵则故意别开头,面颊绯红如朝霞,躲闪的视线骤然触碰到了自家兄长,一张脸更是红得仿佛涂了一整盒的胭脂。 哈沙王子算是看明白了,小丫头……长大了! 如此看来,这靖王李珝还真是有些本事。 “皇帝陛下!”哈沙王子行礼,“舍妹婚事已经告一段落,咱们两国的协议业已定下,我也该回南疆去了,行程就定在明日。” 皇帝故作诧异,“这般着急?” “国内事多,不敢久留!”哈沙王子又不是傻子,知道这只是皇帝的客套话罢了。 皇帝叹口气,“这样吧,朕让这小两口,今儿陪着使臣,好好逛一逛殷都城,不知使臣意下如何?” “甚好!”哈沙王子报之一笑,“多谢皇帝陛下!” 皇帝低低的咳嗽两声,“使臣不远万里而来,实在是辛苦,回去之事,朕会着六部好生置办,使臣只管放心便是!” “多谢皇帝陛下!”哈沙王子俯首,“愿我南疆与大夏,永世修好,再无兵戈,愿皇帝陛下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69章 金殿上,满朝文武皆见证了,靖王李珝与云朵公主的新婚燕尔,眉目传情。 两情缱绻,你侬我侬。 真真,羡煞旁人! 出了金殿,行至僻静处。 哈沙王子打量着眼前,眉眼娇羞的妹妹,弯腰笑问,“夫妻生活,很满意?” 云朵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哥……” 第599章 嘚瑟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哈沙王子如释重负的瞧着她,“对于靖王,我暂时还是挺满意的,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对你或者是对南疆。” 云朵抿唇,“我会谨记兄长的教诲,以南疆和大夏的和平为重。” 家国天下,终究是他们和亲的目的。 “长大了。”哈沙王子欣慰的笑着,“懂得以大局为重。” 云朵笑了笑,略羞赧的挠挠后颈,“兄长甚少会这般夸人。” “夸你还不高兴?”哈沙王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她手里,“你成亲,父王和母妃给你备下了嫁妆,虽然丰厚,但我总觉得不够。嫁给了皇家儿郎,荣华富贵你是不缺了,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需要点东西,保命!” 云朵愣愣的瞧着手中的令牌,“这是通关令?” “是我们南疆的通关令。”哈沙王子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有了这块令牌,你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南疆边关,来日若是逢着生死大事,你就能回到南疆!” 云朵诧异,“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岂非陷咱们南疆于险境?” “你且放心,这是你的专属。出来的时候,我特意请示了父王,给你留了一条退路,这令牌专属于你,上面刻有父王的专属敕令,如此一来,若你遇见了危险,就能拿这个保命。此事只你一人知晓,否则容易出事。”哈沙王子叮嘱,“记住了吗?” 云朵听着他那一句“只你一人知晓”便明白了,这是连靖王都不许告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哈沙王子继续道,“靖王眼下对你不错,但你们新婚燕尔,很多事情都只看到表面,所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枕边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道理你该懂!” 云朵紧了紧掌心里的令牌,“好!” “明日我就走了。”哈沙王子抿唇,“以后没人在你身边,自个留着点心眼,不要再那么鲁莽冲动,切莫轻易相信身边的人。” 云朵眼角微红,“你这人,以前也没这么啰嗦!” “以后就听不到我这啰嗦了。”哈沙王子叹口气,“再想听你喊一声哥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兴许这辈子都……” 还不等哈沙王子说完,云朵已经扑进了他怀里,“好了好了,你都快把我说哭了呢!再这样胡言乱语的,我可就不理你了!” “多大了,还哭鼻子呢?”哈沙王子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罢了罢了,不说了,以后盯着点靖王,毕竟万里之遥,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我这个大舅子也来不及赶回来揍他,你说是不是?” 云朵仰头看他,噗嗤笑出声来。 这倒是,事实! ………… 散朝之后,李珝便坐在御花园里候着,等哈沙王子与云朵说完体己话,再行出宫。 “如今都快成望妻石了。”沈东湛瞧着等在回廊里的人,似笑非笑的调侃,“这才刚开始,要是时日长久些,只怕是更得黏糊,怕是走哪都得拴在腰带上!” 李珝拢了拢衣襟,“这叫福分,羡慕不来。你若是真有本事,倒也请我喝杯喜酒,别到时候我这都办上满月宴了,你这八字还没一撇!” “新婚之夜刚过,就盘算着满月宴,不知道的还以为靖王殿下这是饿狼成精呢?不知道靖王妃若是听见这话,会不会吓得房门紧锁,连窗户都不给留一扇?”沈东湛轻嗤。 李珝别过头,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瞧着他,“说得好像自个很有经验似的?怎么着,老兄天天爬窗户呢?我瞧着,你这就是嫉妒!” “我嫉妒你?”沈东湛鄙夷的打量着他,“靖王殿下真能往自个脸上贴金啊!” 李珝负手而立,“金不金的不重要,我好歹有个人尽皆知的靖王妃,沈东湛……你倒是给弄个指挥使夫人出来啊!人呢?在哪,在哪呢?我瞧瞧?” 沈东湛:“……” 嘚瑟! 一抬头,苏幕在不远处站着,沈东湛忽然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嘚瑟的? 毕竟,咱……有! 第600章 抓个正着 苏幕是来找沈东湛的,但瞧着沈东湛跟靖王栈站一处,便也没有吭声,晃了一下就走了,毕竟不能让人瞧出端倪。 “好好等着吧,望妻石!”沈东湛转身就走。 李珝抱臂而立,瞧一眼沈东湛离去的背影,不自觉的扬起唇角,难掩眸中笑意,“嫉妒!纯粹的嫉妒!植吾,你说是不是?” “爷,您这也太伤沈指挥使的心了。”植吾小声嘀咕,“您是新婚洞房,人家沈指挥使长夜漫漫,日子不好过,您说您这……” 李珝笑出声来,“这小子瞒得紧,要不然……你以为他能这般冷静的与我言语,早怼死我了!” 植吾:“……” 僻静处。 苏幕拐个弯进了假山山洞,年修在外头候着。 不多时,沈东湛也跟着进去,同样留了周南在外。 第870章 “怎么了?”沈东湛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急事,苏幕不会在宫里找他,毕竟容易暴露。 苏幕将一个荷包丢给他,“自己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小小的荷包里,塞满了…… “白玉龙戒?”沈东湛骤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瞧着她。 微弱的光亮从假山接口的缝隙里漏进来,能清晰的看清楚荷包里的东西,的确是白玉龙戒无疑,而且是一包的白玉龙戒。 这么多? “我不是抓了不少人吗?”苏幕背靠着假山石壁,脊背冰凉,一颗心也跟着冷了下来,“每个人的身上,都藏着这么一个东西,更可怕的是,每个人都顶着一张脸,皮面下的同一张脸。” 沈东湛握紧手中的荷包,“谭文君?” “没错。”苏幕点头,“全是他的脸。” 沈东湛沉默。 “你也知道,改头换面这种事,五毒门做得得心应手,可谭文君怎么会跟五毒门搅合在一起,之前我们推测,五毒门的背后可能跟雍王府有关,但是……”苏幕顿了顿,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先太子和五毒门,怎么就扯上了关系呢? 正是因为想不名明白,所以苏幕急着进了宫,急着找到了沈东湛,有些事实在是一人计短,两人可能就计长。 多个人商量,多个解决的法子。 “这么多白玉龙戒,都是假的。”沈东湛低眉瞧着手中的东西,“又冒出这么多的假谭文君,到底想干什么?” 苏幕叹气,“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宫外头,而是宫里头。” 她一开口,沈东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帝?”沈东湛抬眸看她。 苏幕点点头,“你说,若是皇上见着了先太子身边的人,会是什么表情?且当初雍王在南都逗留,也是冲着这白玉龙戒来的,若是知道白玉龙戒重现世间,又该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些,还真是很难说。 “皇帝应该会大开杀戒吧!”沈东湛轻呵,“他都这般年岁,身子已然垮了,杀人对他来说,也只是黄泉路上多拉几个垫背的而已。若是让他知道谭文君真的还活着,只怕整个殷都乃至天下,都得跟着……” 苏幕探头看了一眼外头,“事儿我已经说清楚了,宫外交给我,你留心宫里,明日使团一走,整个殷都肯定会乱。” 使团一走,蠢蠢欲动的那些人就会彻底冒头! “好!”沈东湛点头。 苏幕钻出了假山山洞,冲年修打了个眼色,“走!” “是!”年修快速跟上,不敢逗留。 沈东湛在假山里待着,尽量与苏幕避开。 苏幕走得着急,出了假山便回到了宫道上,急急忙忙的准备出宫,白玉龙戒再现,且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处理干净,否则…… “爷!”年修疾呼,“督主!” 苏幕光顾着想事儿,还真是没注意到,正前方不远处,站在宫道边上的栾胜。 瞧着他那副样子,似乎是在……等她? “义父!”苏幕近前行礼。 都撞上了,哪有躲闪的道理。 越躲闪,越有问题。 栾胜目色阴鸷的望着她,“方才去哪了?” 第601章 逼着她认 宫里,到底是栾胜的地盘,苏幕做得再小心,也偶有疏忽,但是这一次,苏幕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漏,栾胜多半是在诈她。 思及此处,苏幕毕恭毕敬的应道,“回义父的话,去了一趟前殿看热闹。” “你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栾胜盯着她,似乎要在她面上寻着破绽。 可他忘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包括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欲人知。 “眼下睿王被训斥,靖王殿下风头正盛,若不好生盯着,来日必定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劲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义父教的。”苏幕所言,句句在理。 以至于栾胜一时间,无可辩驳。 “义父若是没什么事,苏幕先行出宫。”她躬身行礼,极尽恭敬。 唯独,没有半点人情味。 “正好,杂家也要出宫。”栾胜转身往宫门口方向走去。 这意思何其明显,可苏幕……不想与他同行。 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栾胜转头看过来,音色低哑的轻喝,“还不走?” “是!”苏幕硬着头皮,沉着脸跟上。 长长的宫道,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分明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却有着世上最远的距离,沟壑纵横,难以靠近。 奈风瞧着这两人的状态,心知不对,却也不敢吭声,慢慢悠悠的退后,退到了年修边上走着。 年修瞟了他一眼,没敢吭声。 事实上,栾胜已经刻意的放慢了脚步,奈何苏幕就是不想与他同行,面上恭敬,实则抗拒,傻子都能瞧出来这两人不对劲。 “苏千户近来身子可好?”奈风问,“伤势可都痊愈了?” 年修先是一愣,俄而瞧着眼前这一幕,便晓得奈风为什么这么问,多半是以为他家爷因为上次之伤,心里还记恨着督主。 “无恙。”年修回答。 奈风神思迷惘的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身上的伤,终有愈合的一天,但是心里的伤,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愈合,可以忍受刀光剑影,可以忍受生死代价,但不能接受……至亲至敌,认贼作父。 第871章 “你以前,没这么怕过杂家。”栾胜踩着杌子,回望着站在车轱辘边上的苏幕,“自打去了一趟南都,怎就如此生疏了?” 苏幕知道他是故意的,将注意力搁在南都,是试探也是威胁,但苏幕不吃一套,面上恭敬不改,“义父多虑了,苏幕一贯如此,只是您如今过多的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才会有此感触。” “是吗?”栾胜登上马车,“进来!” 苏幕犹豫。 “还需要杂家说第二遍?”栾胜音色冷戾,可见是生气了。 苏幕不做声,踩着杌子进了马车。 马车,徐徐向前。 “你作甚如此紧张?”奈风转头望着年修。 年修一怔,“哪有紧张?” “不紧张?”奈风到底是跟着栾胜多年的,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自然早就看出来了,年修的不对劲。 往常,谁敢盯着主子看? 如今呢?年修动不动的就盯着瞧,不知道是怕苏千户吃亏,还是怕苏千户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年修知道奈风没有恶意,但奈风是栾胜身边的人,是以……年修必得时时刻刻警惕着,不敢有丝毫疏漏。 但年修不说,奈风自然也不好多问,知道得太多,万一督主问起来,自己不好交代,干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马车内。 苏幕安安静静的坐着,始终拒栾胜一段距离,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苏幕。”栾胜凝眸看她,面色微沉,“昨天夜里,你在靖王府看到了什么?” 苏幕知道他是没话找话,该看到的,皇帝派去的那些奴才,应该都看到了,“新房内,有人放肆;睿王则对一个婢女纠缠不休,行醉酒之事。” “你信吗?”栾胜问。 苏幕敛眸,“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皇上把人交给了杂家,眼下就在东厂大牢里。”栾胜幽幽的开口,“但他们的说法似乎跟朝臣有出入,涉及靖王和锦衣卫!” 苏幕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面上颜色不改…… 第602章 都是睿王做的 “既是如此,义父该趁热打铁。”苏幕应声,“断然不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若是能将锦衣卫和靖王府一网打尽,最好不过。” 栾胜审视着眼前的人,神色寡淡,目光平静,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若摒弃心里那点私念,苏幕的确还是当初那个苏幕。 薄情寡义,心无挂碍。 这样的苏幕原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最锋利的刀刃,可现在这刀子却扎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不得不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栾胜正襟危坐,“那便随杂家一道去大牢,好好的审审,自个心里也能有个底。” 苏幕素来不会拒绝,当下称是。 在东厂大牢里,关押着昨天夜里,睿王带去的所有人,除了其亲随庆丰,其他人都在这里。至于亲随庆丰身在何处,苏幕心知肚明,但眼下没人发现,她便权当不知。 这是,后话。 “督主,千户大人!”酷吏行礼,“这些狗奴才嘴硬得很。” 可见,没有一人认罪。 “这些呢?”苏幕问。 囚牢里还关着另外一些人,是当日在新房外被打晕的人,说不上来是睿王府的人,还是宫里的人,一个个都被绑在木架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从锦衣卫手里接过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样子!”酷吏解释,“明明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一句话都没说过。” 苏幕瞧着这帮人,身上还穿着靖王府的衣裳,但一个个视死如归的神色,显然是谁家死士无疑。 “东厂大牢里这么多刑罚,还撬不开这些人的嘴,到底是刑具太软,还是你们无能?”苏幕幽幽启唇,目色狠戾,“一帮废物!” 众人慌忙俯首,“奴才该死!” “扒两层皮,就该知道疼了。”苏幕瞧一眼这帮死士,“进了这东厂大牢,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底下人行礼,“是!” 栾胜没开口,眸色却愈发深沉。 这个年岁,若是没穿上这身官服,应该已经嫁素手羹汤,相夫教子吧?可现在她打交道的是大牢与死囚,手里握的不是笔墨纸砚与针织女红,而是染血的青锋剑。 锋利的骨刀,足以剥皮拆骨。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整个大牢。 苏幕置若罔闻,就站在那边静静的看着,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周身上下唯有冷戾,无半点温度可寻。 “我说,我说!” 终于,有一人扛不住,开了口。 整件事只要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再也瞒不住了,接下来就是整理证据的时候。 “睿王让宫里的欢喜嬷嬷,在靖王殿下和靖王妃的合衾酒里,下了迷魂散,为的是让他们晕厥,到时候再造谣说靖王风,流,酒后失德,如此一来与南疆公主的婚事便能就此作罢!” 这点,苏幕早就料到了。 她回望着栾胜,见着他面色平静,想必早已猜到。 “谁知道,锦衣卫突然出现,让睿王的计划就此失败了。” 苏幕的眉梢挑了一下,也亏得失败了,否则还不定要如何收场呢! 第872章 “最后为何是睿王酒后失德?”栾胜问。 所有人都摇头,说是当时只有庆安陪在睿王身边。 “睿王的随侍,已经失踪了!”栾胜扫一眼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杂家派人去找,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明明与睿王一道出事,如今只余睿王一人担责,这狗奴才……还真是有点意思!” 苏幕面无表情,“义父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庆安这奴才。” “好!”栾胜盯着她,半晌才挪开视线,“除此之外,睿王可还有做过什么?” 皮都剥了,自然也没敢再瞒着。 一帮人争先恐后的交代,生怕晚一步,便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稍瞬,奈风从外头进来,毕恭毕敬的行礼,“督主,千户大人,殷都府来报,说是在护城河边找到了一具尸体,似乎是……睿王府的人!” 苏幕长睫微垂,抬眸间,目光阴沉。 第603章 庆安找到了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3 奈风这话刚说完,苏幕便瞧见栾胜的眼皮子,极不自然的抬了一下,神情仿佛有些怪异,似无奈又似叹息。 “督主?”奈风低声开口,“要去看看吗?” 事关睿王府,殷都府的人不敢擅作主张,且东厂的人正在找睿王的亲随,所以殷都府的人便把这事报到了东厂这儿。 “既然皇上要查,自然是要办得妥帖才行,否则皇上那里没法交代。”栾胜横了苏幕一眼,“走吧!” 苏幕躬身俯首,漠然跟在栾胜身后。 护城河边的尸体是谁,苏幕比谁都清楚。 至于睿王的亲随为什么会出现在护城河边,众说纷纭,但听闻睿王酒后失德,皇帝训斥了睿王图谋不轨,这里面的事儿……可就有些闹大了。 “是庆安。”奈风行礼,“到底是怎么死的,还得让仵作来论断,不过奴才瞧着庆安后脑勺被人开了瓢,不是被敲死的,就是被打晕了丢在水里淹死的。” 尸体是从麻袋里被解出来的,所以两种都有可能。 “找睿王府的人过来,认尸!”栾胜道。 该有的步骤还是要有,缺一不可。 “是!”奈风行礼。 殷都府的知府弓着身,紧随在栾胜身侧,“督主,您说这事……” “淹死在护城河里,理该逐级上报,但事关睿王府,皇上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杂家来督办,杂家自然也得担起这责任。不若这样,你先上报刑部,其他的事儿,杂家会跟进。”栾胜幽幽的望着知府大人,“如何?” 知府大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事关睿王府,犹如烫手的山芋,他还怕惹祸上身呢! “听凭督主吩咐。”知府大人拱手作揖,快速退下。 苏幕的一颗心,徐徐放回了肚子里。 很快,睿王府的人就过来了,确定死的是庆安无疑。 仵作也给了答案,是被打晕之后,装进麻袋里,再丢进了护城河里淹死的,但因为麻袋的束口绳索系得不够牢固,以至于麻袋下水之后,绳索被水流冲开,尸体便浮了出来。 如此,庆安的尸体才会被人及时发现。 “庆安已死,昨夜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似乎只有睿王知晓。”苏幕怀中抱剑,“这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法子!死无对证!” 栾胜转头看她,“到了皇上跟前,也是死无对证。” “义父,庆安已死,此事怕是查不出什么来了!”苏幕瞧一眼涟漪不断的河面,“到底是谁在靖王府做了手脚?庆安是奉睿王之名,还是……他是否真的对靖王夫妇下手,已查无实据。” 睿王图谋不轨,违抗圣意之罪,是坐实?还是撇清? 全看栾胜,怎么个说法。 “好了!”栾胜嫌弃的瞥一眼地上的尸体,“先把尸体抬回去,至于其他,等杂家面圣之后再说。” 苏幕躬身,目送栾胜领着人离去。 “爷?”年修方才是真的捏了把冷汗。 苏幕抬手,示意他先别开口。 栾胜都走了,殷都府的人自然快速撤回,看热闹的百姓亦当下散去。 “爷?”年修这才开口,“您说,督主为何连查都不查,就进宫面圣去了?” 苏幕缓步走在河岸边,瞧着风吹杨柳岸,柳枝婆娑的样子,目色悠远,“东宫需要这一场契机,来彻底铲除睿王府。当然,也有人翘首以待,等着东宫和睿王府斗个你死我活!” “您是说,雍王府?”年修骇然。 靖王是不可能了,昨晚差点着了道,要不是沈指挥使赶来得及时,只怕今儿被囚宫中的,就该是靖王。 “从始至终,摘得一干二净。”苏幕敛眸,“我是不相信,他们半点心思都没有。还有,沈东湛与周南提及的,宫中议论此事的奴才,至今没有找到!” 故意通风报信,事后消失无踪,这也是问题所在! “对了,林大夫说,国公府的事情什么时候了结?”年修忽然转了话茬。 苏幕一怔,“出了何事?” 要不然,月白为何这么着急? “这……”年修欲言又止。 苏幕:“??” 第604章 这回是哪儿疼? 苏幕去了一趟四时坊,悄摸着从后门进去,倒也不会惊动旁人。 见着苏幕过来,正在后院曝晒药草的林静夏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迎上去,“公子今儿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着,得等着南疆使团离开,您才能得空。” 第873章 “使团明日离开。”苏幕瞧着院子里的药草,这满院子的药草香气,让她觉得心安,依稀仿佛小时候,爹药庐里的气味,很是好闻。 林静夏点点头,赶紧擦了擦手,“公子,屋内请吧!” “我说几句话就走,不坐了。”苏幕瞧着她好似瘦了些,不由的眉心微凝,“近日来在顾宅和国公府两头跑,怕是累着了吧?” 说起这个,林静夏不免叹了口气,“顾宅倒是无妨,舒二爷身子好转了不少,如今业已下地行走,只是使团尚在殷都,怕惹出祸来,没敢出门罢了!但是那国公府,我……” “国公府怎么了?”苏幕问,“薛宗越耐不住,跑出去了?” 林静夏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苏幕不解,“方才年修吞吞吐吐的,到底出了何事?” 林静夏咬着牙,“这厮欠收拾。” 听得这话,苏幕张了嘴,忽然僵在当场,狐疑的将绕在舌尖上的话,默默的咽了回去,瞧了瞧眼前的林静夏,又看了看身侧的年修。 细品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缠着你了?”回过味来,苏幕低声问。 瞧着她这副略带探究的神色,林静夏胡乱的铺开竹篾上的草药,“这厮老缠着我,明明毒都清理完了,一会肚子疼,一会腿疼,还装晕……” 奈何苏幕让她留心着国公府的动静,她不得不保全薛宗越,生怕他真的死了。 毕竟,国公府里的某些人,还在不断的给这对母子下毒呢…… “装晕?”苏幕一怔。 这小子,花样不少啊? “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跟死了似的,倒是真的将我吓着了,还以为自己疏忽,让那边得逞了!”想起昨儿的事儿,林静夏还是心有余悸。 苏幕眉心紧蹙,“后来呢?” 后来? 后来便是林静夏,整夜守着那小子,生怕这厮忽然就嗝屁咽气了。 结果呢? 一大早的,她前脚刚出门,后脚……薛宗越就爬起来了,大概是装晕装久了,实在是饿得慌,正偷吃桌案上的糕点呢! 于是乎,被遗忘了物什回房去拿的林静夏,逮了个正着。 当时那氛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宗越的嘴边上,还沾满了糕点碎屑,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林静夏掉头就走。 这才有了林静夏转告年修,年修对着苏幕吞吞吐吐的一幕。 “这小子倒是真能玩。”苏幕报之一笑,“再坚持坚持,明日使团离开,明天晚上一并了账,收拾完了国公府那老婆子,你就自由了!” 有了苏幕明确的回复,林静夏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真的?” 明天晚上? “嗯!”苏幕颔首,“明天夜里,釜底抽薪,彻底解决此事,也免得老悬着,后患无穷。” 林静夏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见着全子猫着腰,从后门探个脑袋进来。 “又来了!”年修低语。 林静夏解开围腰,狠狠摔在边上,双手叉腰,冷睨着笑呵呵进门的全子,“又怎么了?这会是哪儿疼?” “这、这回……”全子结结巴巴,略显畏惧的瞧着站在院中的苏幕,“苏千户也在呢?” 苏幕怀中抱剑,幽幽的开口,“说吧!这回,哪儿疼呢?” “这回是……”全子舔了舔唇瓣,嘿嘿的笑着,“躺得太久了,屁股疼,腿疼,胳膊疼……” 苏幕终于能明白,林静夏为什么这么抓狂。 薛宗越这小子,原就是个混不吝,估计这会闲的发慌,没事折腾人呢! “我……”林静夏咬着牙,“真是服了他!” 第605章 我睡给你看 苏幕也不恼,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剜了全子一眼。 可苏千户是谁? 手里拿惯了杀人的刀子,连眼神都带着杀气,全子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哪敢往苏幕的刀口上撞?吓得腿一抖,扑通就给苏幕跪下了,“苏、苏千户饶命,这、这也不是奴才的意思,奴才就是个传话的!” 这话不错,错的是全子背后的薛宗越,她稍稍给他脸,他竟还蹬鼻子上? “爷!”年修挪了凳子过来。 苏幕眉眼含笑的坐下,说话的嗓音都是淡淡的,可身上气势不减,压得全子压根不敢起身,“你这奴才成日跟着薛公爷,不如猜猜看,你家国公爷想干什么?” 猜? 这还用猜? “小公爷他……”全子偷瞄了林静夏一眼,嗫嚅着低语,“这不明摆着吗?” 苏幕眉心微蹙。 林静夏:“??” “喜欢林大夫?”年修脱口而出。 全子喉间滚动,“奴才也不知道,到底爷的心里怎么想的,只是瞧他看林大夫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多半是有点心动了吧?” “你家爷还真是有眼光,挑了个顶好的。”苏幕白了他一眼,“回去告诉你家爷,林大夫今儿不去了,让他有病扛着,有痛自个忍着!再敢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心我不客气!” 全子赶紧磕头,“是是是,奴才这就回去,回了我家爷!” 语罢,全子撒腿就跑,逃也似的离开后院。 “委屈你了!”苏幕起身。 第874章 瞧着苏幕那一番威压,林静夏心里的怨气便也跟着散了,“公子言重了,左不过……我还是去一趟吧!这小子是个混不吝,在你这儿不敢闹腾,万一闹腾别人也是一桩头疼之事。” “你不是不愿吗?”苏幕眸色温和,不似方才凌厉,“不必勉强自己,不过是个国公府罢了!” 林静夏摇摇头,“公子不是说了吗?退路多了,来日活路就多,您身处这个位置,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哪怕这个敌人可能是个草包!”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我收拾一下。”林静夏转身进了药庐。 年修近前,“爷,奴才觉得这小公爷可能真的……对林大夫有点意思?” “他有意思是他的事,关键看月白的态度,她心里有道坎,有些事是跨不过去的。”苏幕知道林静夏心里是怎么想的。 人,尤其是重情义之人,在很多事情上,皆是身不由己。 从四时坊出来,苏幕回了苏宅。 林静夏则拎着药箱,偷摸着去了国公府,从后门进去,直接找到了颜姬的院子,这条路走的次数多了,简直是轻车熟路,就跟回自个家门似的。 此刻,颜姬正头疼呢! 因为南疆使团还没走,她这厢不敢轻举妄动,由着那老婆子折腾,假意在房中装病。 “你再作,你再作!”颜姬嗑着瓜子,喝着茶,瞧着自家儿子捧着瓷瓶,几欲往地上摔的动作,“若我是林大夫,见着你如此混不吝,也不愿与你一处。” 薛宗越捧着瓷瓶,“那你说怎么办?我终究是你儿子,你……你还、还嗑瓜子?你有嗑瓜子的这份精神头,帮我想想办法不好吗?” “我又不是林大夫,我想办法有什么用?”颜姬啐一口瓜子皮,“听娘的,放下瓷瓶,立地成佛吧!” 薛宗越顿了顿,“您让我出家?” “咳咳咳……”颜姬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你、你要气死我?” 薛宗越愤然,“是你自己说的。” “我没说!”颜姬哼哼两声,“我是让你,沉稳点,淡定点,你看看人家林大夫,是个多沉稳可靠的姑娘,能瞧上你这副样子?” 薛宗越抱着瓷瓶,“她都不来看我了……” 等事情结束,估计再也不会登门了! “姑娘家,你得哄!”颜姬恨铁不成钢,“平时瞧你,不是挺能叽歪,怎么到了林大夫跟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尽玩昏睡这种损招?我告诉你,你要是睡三天三夜,能给我睡个媳妇回来,我跟你姓!” “我睡给你看!”薛宗越低喝。 一抬头,林静夏正背着药箱,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薛宗越:“……” 第606章 有你哭的时候 颜姬默默的放下手中杯盏,哎呦,玩大了…… “林大夫啊!”回过神来,颜姬赶紧起身,快速行至门口,将林静夏迎了进来,牵着她的手不放,“你看看你这一走,这小子的疯病就制不住,咱们也不会瞧病,眼下可全指望你了!” 说着,颜姬瞪了全子一眼。 人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这奴才该打! 颜姬领着人快速出了屋子,还顺带极为贴心的合上了房门,“林大夫,您别客气,就当这是自个家里,该治治,该……该怎样就怎样吧!” “我……”薛宗越瞧一眼怀中的瓷瓶,慌忙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想歪了,林大夫……我、我就是有点难受,屋子里憋得慌,所以锻炼锻炼!” 林静夏扫一眼满屋子的碎片,还有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这就叫锻炼? “哎呦呦!”薛宗越扶着桌角,慢慢悠悠的坐在了凳子上,“腿疼!” 林静夏白了他一眼,默默的将药箱放下。 装,你继续装! “全子不是说,你不来了吗?”薛宗越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嗯,脸色还是铁青的,瞧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方才那些话她应该都听到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往心里去? 要是真的生气了,该如何哄? 娘说了,姑娘要哄。 因为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打小就在外头厮混,所以一直是那些人哄着他,他也甚少去哄过什么姑娘家,从来没把谁放在心上,自然不懂什么叫欢喜。 偏,在合适的年龄,碰到了合适的姑娘。 于是,他就抓瞎了…… 林静夏没有理他,弯腰将地上的凳子扶起。 “我来我来!”薛宗越抢先一步,将早前踹翻的桌椅板凳都扶起,早知道她会过来,他踹什么凳子呢? 将一切归回原位,薛宗越低低的问,“你生气了?” “哪儿不舒服?”林静夏取出脉枕。 薛宗越挠挠额角,默默的坐下来,“真生气了?” “伸手!”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薛宗越有些着急上火,但还是乖乖的捋起袖子,将腕搁在了脉枕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儿,心里琢磨着她如此淡定,是没上心?还是真生气了? “肝火旺盛,的确该开点药吃。”林静夏搭着他的腕脉,一抬眸,瞧着某人傻乎乎的笑脸,登时眉心突突的跳,“你看什么?” 薛宗越连忙摇头,“林大夫所言极是。” 第875章 “好好休息,不要发脾气。”林静夏收了手,收了脉诊,转身去开方子,“每日吃着,连吃七日,就能消了你这心头火。” 薛宗越眉心微凝,“又要吃药?” “有病……就得吃药!”林静夏毫不客气,行至桌案处,提笔书写方子,“药方我会交给全子,让他替你抓药,煎药,盯着你吃药。” 薛宗越想了想,“要是你盯着我吃,就算是穿肠毒药,黄连加倍,我也愿意!” 闻言,林静夏转头,就这么目色幽幽的盯着他。 薛宗越被她这么一盯,瞬时心头咯噔一声。 这眼神,为什么不太对呢? “果真?”她问。 薛宗越犹豫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点头,“自然是当真的,比珍珠还真!” “行!”林静夏答应得爽快,“那我今儿就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待着,亲自给国公爷抓药,煎药,盯着您吃药,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薛宗越心中大喜,还有这好事? “成成成,一点问题都没有!”薛宗越吃吃的笑着,“我保证乖乖吃药,一滴不剩的吃!” 林静夏也不看他,兀自写好了方子,“我现在去抓药,国公爷好生等着便是!到时候,可莫要食言哦?” “男儿一言,驷马难追,怎么能食言呢?”薛宗越洋洋得意,“放心!” 林静夏颔首,转身走出了房间。 “没背着药箱,这是要留下?”颜姬站在廊柱后面。 全子挠挠头,“好像是……” “她想干什么?”颜姬抿唇,略有些担虑的瞧着,站在檐下笑的傻儿子,“有你哭的时候!” 第607章 要的就是她的不忍心 不多时,林静夏便回来了,其后亲自煎药,还真是事必躬亲,不愿假手于人。 “这问题大了。”颜姬叹口气。 毕竟是自家儿子,她这当娘的看着儿子吃亏,亦是心疼,可又不好说什么? 能怎么样呢?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夫人?”全子低低的问,“爷会吃亏吗?” 颜姬苦笑,“瞧着你家爷,我儿子……挺聪明一孩子,可惜读书少,见的世面也少,真的要碰见什么事儿,那就得抓瞎。喏,抓瞎了吧!” 何止是抓瞎,简直是…… 薛宗越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药……太苦了!” 可不是嘛,加倍黄连,能不哭吗? “国公爷自己说的,会喝的一滴不剩!”林静夏瞧一眼碗中黑漆漆的汤药,“喝吧!” 薛宗越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从舌尖到舌根,乃至于整个口腔,浑身上下都苦得冒泡,可话是自个说的,哪儿有吃回去的道理? 林静夏就这么瞧着他,捏了鼻子一口气灌完了这汤药,然后捂着嘴冲出了房间。 让你作,活该! 颜姬伏在廊柱后面,一脸的既心疼又好笑的表情,“有点惨,又有点好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如今倒是都补上了!” 在爹娘手里没吃过的苦头,在人家姑娘身上,算是都讨回来了…… “夫人,这样下去,爷会不会出事?”全子有些担心。 颜姬瞥他一眼,“人家是大夫,还真给你吃死了?不过,受点罪倒是真的。” 毕竟,最不好惹的就是大夫。 她不会让你死,也不会吃坏你,开个排毒的方子让你去去体内的污浊,用的是最生不如死的方式,结果却是为你好! 这叫什么? 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夫人,不管吗?”全子低声问。 颜姬瞧着趴在花坛那里,吐得脸色发青的儿子,“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他一辈子,要是有个人能管管他,倒也是极好的!不管了,折腾去吧!” 语罢,颜姬转身离开。 反正明儿,这南疆使团就会离开,等着使团,国公府内的事情就能告一段落。 不急! 不急! 心急娶不到儿媳妇…… 颜姬自己也不是世家出身,且这国公府园也不是什么世袭的公爵,算是半路乍富,所以她对于门第没那么注重,再者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是这般顽劣,自不指望他有多出息,能守着家业,再开枝散叶,也就……齐全了! 不得不说,颜姬能被抬为平妻,也是有道理的,什么都看得通透,处事睿智无双,这样的女人,自然得男人欢喜。 事实,都让她猜对了。 吃了一日的苦药,到了夜里,薛宗越就开始跑茅房。 林静夏若无其事的旁观,就守在屋子里,哪儿都没去,他言出必践,她自然也要信守承诺,何况这跑茅房之事,可大可小,若是真的情形不对,她还是得出手治一治的。 “长夜漫漫的,林大夫肯定是闲来无事。”颜姬端着瓜子、糕点和茶水进来的时候,恰薛宗越捂着肚子,被全子搀着回来,腿软得不行。 瞧一眼摆在桌案上的东西,薛宗越脑瓜子嗡嗡的。 林静夏:亲娘? 薛宗越:亲娘! “来来来!”颜姬热情的招呼着,“林大夫莫要客气,这大晚上的,守着这小子肯定是又饿又无聊,我陪你聊聊天?” 林静夏:“……” 薛宗越:“……” “夫人?”全子低低的喊了声,“这是爷的房间。” 第876章 颜姬一怔,“这不是我的院子?” 全子转头望着自家爷,只要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静夏捏着手中的医书,算是尴尬得头皮都发麻了,这母子两个搞什么鬼?一个比一个不着调,一个比一个更不靠谱。 到了后半夜,林静夏到底是瞧不过去了,开了药替薛宗越止了腹泻之症。 颜姬嗑着瓜子偷笑,心头了然,这丫头到底还是不忍心…… 第608章 收拾她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4 国公府内,闹腾到了天亮,但也仅限于院中,丝毫不敢让外头的人察觉。 天一亮,南疆使团便已开拔,早些离开早些回国,路上不敢耽搁。 哈沙王子走的时候,李珝携着云朵送到了城门口。 “回去吧!”哈沙王子瞧一眼城门口的文武百官,排场倒是不小,但是与他有关的,也就是妹妹和妹夫,仅此而已。 云朵红着眼,“哥……” “离别的时候不能哭,不吉利!”哈沙王子板着脸,“不许哭,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朵狠狠吸了吸鼻子,“一路顺风。” “好好过日子。”哈沙王子瞧了李珝一眼,“别欺负我妹妹,不然……可不是单挑这么简单,我必率南疆子弟,与你誓不罢休!” 李珝颔首,“好!” 幽然一声叹,哈沙王子抬步就走,再没有回头,免得惹自家妹子伤心。 今儿阳光明媚,风吹扬尘万丈。 李珝拥着云朵,瞧着渐行渐远的车队,“我的夫人,余生请指教!” “你这人……”云朵抿唇,眼角微红,“总想惹我哭。” 李珝握紧她的手,“怎么舍得?” “余生,请指教。”她抬头看他。 李珝笑着吻上她的额角,“好!” 以后,山高水长,她再也望不到故乡。 余生,背井离乡,唯他一人相濡依靠。 南疆使团走了,很多事情都该有个了结。 苏幕站在城门口,瞧着文武百官就此散去,目色幽沉的环顾四周,跟在栾胜身后回城。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到底要来。找到我爹他们了吗?” “还没有!”周南摇头,“侯爷和夫人藏得极好,这……您也是知道的。” 这两老若是要藏起来,谁也别想轻易找到,要不然能跑这么多年?以至于朝廷的人,遍寻不着,皇帝无可奈何? 沈东湛沉默着,朝着城内走去。 身后的尾巴还在,但他知道,尾巴仅仅只是尾巴,就算抓起来,也问不出爹娘的踪迹,干脆也懒得搭理。 殷都城内。 繁华依旧。 雍王被训之后,称病不出;睿王暂时囚禁宫中,眼下还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太子倒是安然无恙,东宫依旧是东宫。 白日里,倒是相安无事。 年修也没再搜着那些可疑的江湖人,想着是不是自个打草惊蛇,导致那些人都躲了起来?又或者是,被抓干净了? 只要白玉龙戒,不出现在栾胜和皇帝面前,其他的都好说! “今夜,先解决国公府的事情。”苏幕知道,国公府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再这样下去,那帮人怕是真的要在国公府筑巢了。 年修颔首,“是!” 该处决的时候,绝不可心慈手软。 午后时分,采买的厨娘便被扣了下来。 “你们……”厨娘骇然,“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国公府的人,你们敢……呜呜呜?” 蕃子轻呵,“抓的就是你!死到临头,还敢提国公府?” 绳索一绑,麻袋一装。 厨娘被扛走,动作麻利得紧,不会惊动任何人。 国公府。 颜姬目色微沉的站在台阶上,瞧着蕃子将人打包送进来,不由的眉心紧蹙,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蜷握成拳。 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人已经送到,没人会知道她就在府中!”蕃子行礼,“奴才得回去跟千户大人复命,告辞。” 颜姬点点头,“替我谢过苏千户!” 蕃子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颜姬沉着脸,拾阶而下。 “娘?”薛宗越一惊,忙不迭拦住她,“您别冲动。” 颜姬顿住脚步,“你以为我会杀了她?放心吧,你娘还没这么冲动,还得留着她跟那死女人对质,绝对不能让她有反驳的机会。” “那就好。”薛宗越如释重负。 颜姬回眸瞧他,以前最冲动的就是这小子,现在他倒是反过来让她冷静?可见,人都是会长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林大夫的功劳? 夜幕降临。 忽然有大批的军士,将佛堂团团包围…… 第609章 你勾结五毒门,该死! 太夫人显然没想到,忽然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时间有些愣怔,等着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愤怒了,“你们想干什么?疯了不成?都听那个疯女人母子的胡言乱语,敢对我动手?”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薛介明媒正娶的妻,是这国公府真正的女主子。 妻永远是妻,妾永远是妾。 哪怕是平妻,在她看来,那也是妾! 第877章 “疯女人?”颜姬缓步从人群中走出,“到底谁才是疯女人?你先搞清楚状况,再大呼小叫不迟!” 见着颜姬的那一刻,太夫人骤然愣了愣。 “怎么,见着我没死,很诧异?”颜姬双手抱胸,就这么站在那里,冷眼瞧着这老婆子,“住在佛堂里,却做着吃人不吐骨头的事儿,你也不怕佛祖迁怒与你,一个雷劈死你?” 环顾四周,眼见着情形不对,太夫人眯起了眸子,仔细的回响着,事情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吭声。 只是不断转动的,手中的佛串子,显然出卖了她的情绪。 “来人!”颜姬一声喊。 厨娘被丢在了太夫人的跟前,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除了支支吾吾的声响,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满是惊恐的望着眼前众人。 “认得吧?”颜姬冷笑,“你的人!” 太夫人当然认得,这女人原就是自己安排的,为的就是要颜姬母子的性命,但是眼下她又不傻,岂会真的承认。 “你什么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马上领着你的人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颜姬你别忘了,我始终是国公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诰命之位在身,岂是谁都可以撼动的?! 颜姬轻嗤,“我算个什么东西?待会我就告诉你。” 掌心一拍,身后便有人走出。 瞧着近前的男人,太夫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薛宗越早就死了,眼前这薛宗越,是自己人。 “哼,你想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太夫人嗤冷,“想要杀了我,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有诰命夫人的身份,你能奈我何?薛宗越,你已经是国公爷了,难不成还要担上逼死主母的罪名?皇上那儿,怕也不好交代吧?” 薛宗越站在那里,一脚踹翻了坐在地上的厨娘,“交代不交代的,自然是有法子,死不死的,就看你这命数够不够硬。” “你到底在说什么?”太夫人心下一怔。 这人往日里不是这么说话的,今儿怎么听着怪怪的?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清楚?”薛宗越双手叉腰,“买通厨娘,以食物与药物相克的法子对付我,见着我还剩下一口气,就紧赶着让人来替代我,呵……诰命夫人是吗?我看你是要当阎王爷的夫人吧?” 太夫人连退两步,“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薛宗越一掸额头的散发,“小爷薛宗越,如假包换!你这图谋不轨的,该不会连真假都分不出来吧?” 太夫人面色瞬白,“不、不可能,你……” 话音未落,薛宗越的身后又走出个人来。 一个,与薛宗越一模一样的人。 “太夫人。”男人开了口,“这些日子承蒙关照,多谢了!” 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你想杀了我,我可以理解,毕竟咱们共事一夫,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是敌人,可与后生晚辈无关。”颜姬怒然直指,“你杀我可以,但你敢动我儿子,我岂能饶了你!” 太夫人面色惨白,手中的佛串子“吧嗒”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不不不,不可能的! “你们、你们都是说好的?”太夫人还是没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五毒门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你勾结五毒门,该死!”薛宗越咬牙切齿。 第610章 对质 提到五毒门的时候,太夫人的面上骤然变了颜色,显然……对方连五毒门都提出来了,可见是将她的老底摸个清清楚楚。 到了这个时候,人求生的本能发挥了作用,不管自己该不该死,哪怕真相披露,太夫人都要死咬着牙,死磕到底。 “什么五毒门?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太夫人呼吸急促,身形一晃,若不是赶紧扶住了门框,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薛宗越这暴脾气瞬时上来了,“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给爷带上来!” 音落瞬间,又是一波五花大绑的人被丢了出来。一个个都穿着国公府奴才的衣裳,但面相皆是陌生,都是最近这段时间进来的。 “五毒门是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薛宗越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气不打一处来,“这帮人与东厂为敌,与锦衣卫为敌,与朝廷为敌,你敢收容这等罪人,是想让整个国公府都与你陪葬吗?早前我敬你是国公夫人,是父亲的妻,允你在佛堂里颐养天年,谁知道……” 颜姬低喝,“谁知道竟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是国公爷在天有灵,怕是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爹就是被这帮贼人害死的,你居然还跟他们里应外合,要杀我和我母亲,将国公府拱手让给贼人?世上竟还有你这样,善恶不分的东西!”薛宗越气得直发抖。 薛介当初是怎么死的,虽然朝廷给了个说法,但内情如何,薛宗越心知肚明,只是没法深究罢了,现如今国公府内出了这么个东西,他这脑子里便是嗡嗡作响。 恨不能将眼前这个善恶不分,吃里扒外的东西,摁在地上摩擦! “是你们欺人太甚!”太夫人已经辩无可辩,“如果不是你们,我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们,是你们不祥,才会让国公爷死于非命,是你们,就是你们!” 第878章 不祥? 颜姬瞧了瞧自个,再看了看自己儿子。 果然,理由和借口……只要你能说出口,什么奇葩的话,都能听到。 “到底谁不祥?”薛宗越瞧着地上的贼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些人这些事都是谁招来的?是我们母子二人吗?自己的洗脚水自己喝,莫往别人身上泼。” 颜姬深吸一口气,“和她说这些废话作甚?人证物证都在,她休想抵赖,就算是送到了皇帝跟前,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一听要把她扭送皇帝跟前,太夫人终于慌了。 薛宗越如今是国公爷,她与五毒门勾结要谋害国公爷,一旦皇帝追究起来,怕是连同她的母族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死的就不止她一个。 事实上,关于老公爷的死,她心知肚明,所以…… “今儿来的都是自家人。”薛宗越道,“我没有让外人插手,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不在府内。为的就是给国公府留点脸面,你不要脸,爷还要脸呢!” 这么闹腾,若是真的让人知道,他薛宗越的脸面往哪儿搁? “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颜姬望着眼前,面色灰败的太夫人,“你一直是国公夫人,一直高高在上,我从不轻易招惹,即便是抬为平妻,我也从未在你面前炫耀过什么,是你把我当成假想敌,把自己逼上绝路。” 太夫人跌坐在门槛上,眼眶猩红,“是你和这个孽种,夺走了国公爷所有的宠爱,如果没有你们……” “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人,国公府的妾室又不是只有我一人。”颜姬缓步行至她面前,“你该恨的是国公爷,毕竟要施舍于你宠爱的,是他!男人犯的错,为什么要让女人来承受?越儿,把人都带下去,后续之事处理干净!” 薛宗越颔首,“是!额,娘您……” “出去吧!”颜姬扭头看他,“娘跟她说说话。” 薛宗越点点头,手一挥,“走!” 反正,跑不了! 待人都退下,颜姬拂袖蹲下,笑靥凉薄…… 第611章 我送你回去 待人都撤了下去,太夫人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你该不会以为,人都走了,你就没事了吧?”颜姬蹲在那里看她,神色冷冽,眼底却满满的不屑与嘲讽,“你想杀我,那是你我的事情,你不该动我儿子,那是我的底线所在。” 太夫人轻哼,“青楼妓子,也有所谓的底线?” “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怎样的人生,我入国公府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事实证明,我也有能力把握机会。”颜姬冷眼睨她,“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太夫人咬着牙,那副神色,好似要将她剥皮拆骨。 可惜,她没这能耐。 颜姬是最大的赢家,也是最后的赢家。 “原本,你可以在国公府颐养天年,可以好好的过你下半辈子,我们压根就没打算动你,哪怕我没你这名头。”颜姬根本不在意这些名位,“是你非要勾结杀死国公爷的贼人,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怪不得我了!” 太夫人轻哼,“你敢把我送到皇帝面前吗?你就不怕国公府的颜面无存,从此以后你们再也抬不起头?贱人,你敢吗?” “我也不是傻子,为什么把人支开,只留下我和身边的婢女,这点把戏你还不清楚?”颜姬幽然叹口气,“我留你……全尸。” 太夫人骇然瞪大眼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颜姬从佛堂里出来,瞧一眼守在外头,来回徘徊却没敢进门的儿子,不由的笑了笑,“怎么还没回去?” “娘,您怎么这么久?”薛宗越忙问。 颜姬报之一笑,“傻儿子!” “娘,没事吧?”薛宗越有些担心,“她……” 颜姬回眸睨了一眼门口,“这是长辈的事,你这个晚辈还是别问的好。娘自己的恩怨,自己处置,不能让你沾了血。” 闻言,薛宗越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没事了!”颜姬道,“接下来的事儿,你自个处理,娘累了!” 薛宗越赶紧搀着她,“娘,我先送你回去。” “好!”颜姬点点头。 待送了颜姬回房,薛宗越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全子手脚麻利,早就让人把屋子内外都给收拾了一遍,绝对不留任何痕迹,免得自家爷到时候住着烦心。 “爷?”全子行礼,“接下来……” 薛宗越换了身衣裳,总觉得去了一趟佛堂之后,回来就沾了晦气。 “多亏了苏幕,要不是她在外头拦着人,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薛宗越捋着袖口的褶子,想起了林静夏,“林大夫呢?” 全子忙道,“在后门待着,说是府中无事再离开。” 怕就怕,万一中途有所变故。 “不早说!”薛宗越撒腿就跑。 全子一怔,“哎哎哎,爷……” 灯火摇曳,风吹鬓发翻飞。 薛宗越急吼吼的跑向后门,林静夏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位置,只要府内无恙,她就会离开,眼下就等着他们的动静。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委实将她惊了一下。 等着她回过神来,便瞧着回廊尽处有身影窜入,悬在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的落下。 第879章 薛宗越踩着斑驳的光影,挟着夜风,傻笑着冲到她面前。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林静夏也能感觉到,来自于这傻小子呵出的灼热呼吸,可见他跑得有多着急,有多……急不可耐。 “府内无事了?”林静夏扬起头问。 薛宗越连连点头,仿佛是邀功似的,“有小爷在,能有什么事?没事,你别担心!” “这是国公府的事情,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提着灯笼,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薛宗越赶紧跟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灯笼。 林静夏:“??” “我、我来!”说话间,他又夺下了她的药箱,兀自背上,“我送你回去。” 林静夏:“……” “走!”薛宗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拽住她的手,跨步出了后门。 第612章 这小子盯上你了 夜色沉沉。 瞧着某人不安分的手,林静夏用力的抽了回来,“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这条路我熟得很,我自己能回去!” 说着,她作势想取回自己的药箱和灯笼。 可薛宗越哪儿是这么好应付的人,她伸手去拽他肩头的药箱带子,他直接将脸凑了上去,一副死猪不怕二皮脸的模样。 林静夏:“……” 姑娘家家的,虽然平素冷着脸,瞧着能独当一面,可也没独挡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一面,指尖碰到薛宗越的面颊,那一瞬的灼烫,惊得她慌忙后退,差点崴了脚。 “你……”林静夏搓揉着指尖。 薛宗越提着灯笼,“我脸太糙,扎着你了?” “无耻!”林静夏唇瓣紧抿,“把东西还给我,你回去罢!” 薛宗越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隐隐有些着急,是不是自个太急功近利了?把人吓着了?看着好像是吓着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的,又是为了我国公府的事儿,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来回跑,不安全。”薛宗越紧了紧药箱带子,“方才我以为你是要打我来着,所以我才把脸伸给你!” 林静夏懒得搭理他,可伸手去抢药箱,显然也不理智。 想了想,她抬步就走。 “林大夫?”薛宗越一怔,赶紧追上去,“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摸了我的脸,不打紧不打紧,我不在意!” 林静夏咬着牙,“别跟着我,你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 “那要不……我摸回来,咱两扯平?”薛宗越忙道。 林静夏幽幽的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别再跟着我!” “我得送你回去!”薛宗越不依不饶。 于是乎,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着。 薛宗越到底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既然林静夏不愿他跟着,那他就远远的跟着,不靠太近便罢了,提着灯笼走在她后面,亦是极好的。 等着到了四时坊门前,林静夏转身看他,“药箱放下,人,走!” “送你进去呗!”薛宗越提着药箱就进了门。 “诶,你……” 奈何,薛宗越速度快,一溜烟似的钻进了四时坊,不带任何犹豫的。 伙计愣了愣,一时间也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可瞧着自己东家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关上门就跑了。 这情形不太对,还是少说少问为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已经回来了,国公爷可以回去了!”林静夏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药箱,提溜着就去了一旁的药柜,将药箱搁下。 薛宗越就站在大堂内,“要不,你再给我看看,许是我这毒还没排清楚,总觉得脑壳晕晕乎乎的,走路都有些轻飘飘……” 偷摸着睨一眼林静夏,好嘛,脸黑如墨,眼神如刀。 这没说完的话,薛宗越只能生生咽回去。 “我就一句,滚不滚?”林静夏显然是恼了。 薛宗越提着摆子,“滚滚滚,马上滚,我明天再来!” 音落,人转身就跑。 林静夏愤然跺脚,“别再来了!” 再来,扎不死你! 待四下终于安静下来,二楼传来幽幽声响。 “没成想,这小子还真是盯上你了。”苏幕就站在栏杆处,方才的事情她都看得真真的,一个穷追猛打,一个使劲往外推。 林静夏一怔,方才光顾着与薛宗越扯皮,还真的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人。 伙计方才倒是想说来着,可瞧着形势不对,哪儿敢开口?! “公子?”林静夏愕然,“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苏幕缓步走下来,木质的楼梯发出“吱呀”声响,“国公府的事情结束,我就想着带你回来,没成想薛宗越跟了你一路,我只好先进门。” “您都看到了?”林静夏抿唇,“不是您想的那样,薛宗越只是戏弄我而已!” 苏幕叹口气,“月白,你心里悬着夏管家的事儿,所以恨极了薛家的人!” 林静夏心头一钝,当下沉默。 第613章 当街拦她 “公子?”好半晌,林静夏才开口,“你既知我心中所想,我便不用多说什么,虽然薛介死了,但对我而言,薛家都是罪人,不管这薛宗越如何大献殷勤,我都忘不了当年的事情。” 苏幕当然知道她怎么想的,自然也不会逼她做什么,“你能出手帮我收拾国公府那老婆子,着实为难你了,接下来的时候我自己处置。” 第880章 “公子还要做什么?”林静夏一怔,“这国公府的事情,不都结束了吗?” 苏幕点头,“但是五毒门的事,还没完呢!” “五毒门……”林静夏敛眸,“这倒是。” 苏幕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公子?”林静夏低唤,“顾宅那边您放心,我一直照顾得很好,只是您若是得空,还是去看看吧!顾家二爷有些想法,可能需要您点头。” 苏幕皱了皱眉头,“有些想法?” “是!”林静夏抿唇,“具体的,等您得空再说吧!” 眼下,还是收拾五毒门要紧。 这些余孽不铲除,殷都城永无宁日,还得时时刻刻防着背后一刀。 “好!”苏幕也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四时坊。 人回来了,没事就好,她自不会久留。 长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殷都不夜城。 “爷,此番把五毒门最后一线希望折断,能逼出他们的幕后黑手吗?”年修问。 苏幕摇摇头,“难说!毕竟已经折了一个温驰,又赔上了国公府里那么多人手,算是元气大伤,闹不好连老本都赔上了。如此一来,只能养精蓄锐,等待东山再起!” “倒也是。”年修叹口气。 黑漆漆的夜里,心里沉甸甸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五毒门,而是白玉龙戒。这谭文君不知道留了多少后手,若是要一个个揪出来委实不容易,但若是放任不管,早晚得闹到皇帝那里。”这才是苏幕最担心的,“南都和锦衣卫,都得跟着倒霉!” 顾西辞那边,是绝对不能动的。 南都没了顾震,动荡是在所难免,眼下正是顾西辞建立势力的时候,她得给他腾时间,等他真正掌控了南都,才能真的放心。 蓦地,苏幕陡然低喝,“谁?” 年修当即要拔剑,谁知下一刻,苏幕反手便是一推,愣是将年修的剑推回了剑鞘。 “爷?”年修一怔。 苏幕绷直了身子,恭敬的尊了一声,“侯爷。” 齐侯,沈丘。 客栈的后院。 屋内灯盏葳蕤,苏幕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以什么心境去面对沈丘?毕竟他是沈东湛的父亲,还是当朝大名鼎鼎的齐侯爷。 威严,冷肃,不苟言笑。 苏幕还算恭敬,俯首垂眸,“东厂和锦衣卫素为死敌,您就不怕被人瞧见?万一此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给沈指挥使招来灾祸。” “帝本多疑,他那性子,本侯比你清楚。”沈丘坐在那里,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兀自端着杯盏饮茶,“无需你来提醒。” 苏幕敛眸,“不知齐侯爷当街拦我,有何吩咐?” “谭文君在你手里?”沈丘开门见山。 这倒是把苏幕给震住了,没想到沈丘连此事都知晓? “侯爷如何知晓,人在我手里?”苏幕眉心微凝,苏宅之内不太可能出内贼,也不知道沈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沈东湛说的? 周南说的? “你承认了?”沈丘眸色微沉的睨着她。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侯爷不必如此试探,人在我手里,沈东湛也已经见过,若您是冲着那些疯言疯语来的,只怕是晚了一步,该说的不该说的,谭文君已经吐了个干净。” “什么?”沈丘骤然起身,面色大变。 见着他如此神色,苏幕整颗心陡然下沉,能让沈丘如此大变神色,如此慌乱,想来那谭文君所言之事……多多少少,是有些真的。 先太子?! 沈东湛…… 第614章 她没把话说完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沈丘别开头,避开了与苏幕的视线对碰,只是捏着杯盏的手,指关节愈发泛青,已然出卖了他的情绪。 “不只是谭文君,还有他的同伙。”苏幕心里有了大概的想法,“一帮人在殷都城内乱窜,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白玉龙戒,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提到白玉龙戒的时候,沈丘放下了手中杯盏,“你连白玉龙戒都见着了?” “侯爷一点都不奇怪,说明您早就知道,真正的白玉龙戒的下落。”他试探她,她自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虽然都是为了沈东湛,但相互不信任,相互试探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沈丘眯了眯眸子,“原以为栾胜养的刀子,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没成想,竟也懂得不少,连人心都敢窥探。” “没办法,要活着就得小心翼翼。”苏幕深吸一口气,“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丘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 “你就不担心吗?”沈丘皱眉望她,“如果让栾胜知道,你出卖了东厂,与锦衣卫的人厮混,与本侯私下里有所接触,只怕会死无全尸。” 苏幕笑了一下,“若是有所担心,侯爷还能听到这么多事?我相信沈东湛,自然也相信,养育他长大的齐侯爷,包括……您的夫人!” 骤然听苏幕提起自家夫人,沈丘的面色变了变,下意识的喉间滚动。 “夫人对我有恩,三番四次的救过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对侯爷您隐瞒什么。”苏幕紧了紧手中剑,冲着沈丘躬身行礼,“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第881章 沈丘没吭声。 既没再发问,也没有拦着。 待苏幕离开,青阳近前,“侯爷,您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 “连谭文君的名字和白玉龙戒之事都说了,还能有假吗?”沈丘狠狠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否相信?” 青阳想了想,“总不能谁说都信吧?世子素来睿智,但也心细多疑……” “谭文君!”沈丘扶着桌案起身,“这厮简直是疯了!都过了这么多年,天下都太平了,还心心念念着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真是怎么防都防不住!” 青阳有一点不明白,“侯爷,您说咱们找了他这么久,一直没发现他的踪迹,这些年他到底是躲在何处?现如今为什么又突然冒出来?是做好了什么准备?” “人现在在苏幕手里,一切都不好说。”沈丘有些脑仁疼,只觉得烦躁。 过来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忽然间闹了这么一出,虽然早有预料,但……应付起来太麻烦。 “您说,苏千户会不会帮着处置?”青阳低声问,“如果谭文君死了,这一切的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人一死,不就什么事都完了吗? 沈丘低呵冷笑,“你以为他会没有准备吗?若是杀了一个谭文君就能解决问题,苏幕和湛儿不会留他活到现在,在他胡言乱语的第一时间,就会了结他!” 事实,肯定没那么简单。 苏幕……藏了事!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青阳有些着急,“万一这事传到栾胜的耳朵里,被皇帝知道……” 沈丘扶额,“我想静静!” 只是风云将起,哪儿还能有真正的宁静。 苏宅。 苏幕瞧着门口的周南,便晓得沈东湛已经来了。 “守着!”苏幕低声吩咐。 年修立在门口,在苏幕进房之后,快速合上了房门。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周南不解,“这国公府的事情不是早就安排妥当了,都不需要苏千户亲自动手,不至于……” 年修白了他一眼,不待他说完便嗤了一声,“还不是怪你家沈指挥使!” 周南:“??” 这锅从何而来啊? “我遇见了你爹。”苏幕给沈丘留了面子,亦不想让沈东湛难做,以“遇见”代替了“拦阻”。 沈东湛正在沏茶,捻着小壶的手,在半空微顿了一下。 第615章 放长线,钓大鱼 沈东湛沏了杯茶,搁在了苏幕跟前,这才缓缓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下文。 “齐侯爷与我打听谭文君之事。”苏幕目不转睛的看他,“我没瞒他,已如实相告。” 沈东湛叹口气,“他什么反应?” 苏幕犹豫了一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他望着她,神色还算平静。 苏幕勾唇笑着,“真话,他脸色都变了;假话,他压根不信我。” 闻言,沈东湛沉默良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幕起身,行至屏风前将外衣褪下,随手挂在了边上,转身望着坐在烛光里的俊俏男儿,轻叹道,“谭文君说的,也许是实话。” 沈东湛抬眸看她,“如果是实话,你当如何?” “你介意我是东厂的人,双手染满鲜血吗?”苏幕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出了这么个问题。 沈东湛摇头,“只要你是苏幕,便罢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你的蠢问题,可以留着问那些,会哭会嘤嘤嘤的小姑娘!”苏幕眉眼淡然的回到桌案前,重新落座。 对她来说,他是沈东湛,那就够了! 沈东湛瞧着她,忽然笑了。 “与你两心相交之前,我觉得这人世间除了仇恨,没什么值得我眷恋,后来我才知道,人不该只为了仇恨而活着,一辈子就一次,为自己活着,好好当个人……不好吗?”苏幕端起杯盏,呷一口杯中茶。 沈东湛瞧着她,“这是提前让我做好心里准备,表明了你自己的立场?” “你是个聪明人,既听得出就该明白,我是一定会陪着你,不管是国仇还是家恨,我都愿意随你拔剑对天下。”苏幕放下杯盏,目色温柔如水,“只要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沈东湛摊开掌心,苏幕含笑将手递给他。 两手相交,掌心紧贴,彼此的温度交融。 烛光摇曳,岁月静好。 “此生定不负。”他说。 “与君共白首。”她笑。 四目相对,相知相守。 “走,做点有趣的事。”苏幕牵着他的手,“之前南疆使团要离开,你这厢忙得脚跟不着地,如今倒是可以空闲下来。” 沈东湛也不问是什么事,由着她牵着他走。 进了地窖,瞧着那齐展展绑在木架上的男子,沈东湛心神一震,登时眉心拧成了“川”字,不由的扭头望着苏幕,“什么意思?” “你能在这么多人当中,找到真正的谭文君吗?”苏幕抱臂而立,脑袋一偏,就这么幸灾乐祸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幽然瞧着她,明知道他跟谭文君不熟,说起来也就是上次见了一面而已,还是在这样黑灯瞎火的情况下,现在让他来认人…… 第882章 “你说的有趣之事,就是这?”沈东湛问。 苏幕扯了扯唇角,“你来找找看,能找到吗?” 闻言,沈东湛近前。 若只是看容貌身形,还真是不好找,这一个两个长得近乎相似,连带着神态动作都差不多,发髻相似,再换上一模一样的衣裳,简直看得人眼花。 这种情形,类似于大家来找茬。 要在这么多相似人之中,找到真正的谭文君,还真是不容易! 沈东湛皱了皱眉,瞧着整整齐齐绑起来的,十多个“谭文君”,一时间真有些脑壳疼,真是到了考验眼力的时候。 “他!”沈东湛指了指。 苏幕“噗嗤”笑出声,“确定?” “这……”沈东湛其实也不确定,只瞧着这人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想着是个有脾气的。 可瞧着苏幕那神色,沈东湛便有些不敢确定了。 “乍一眼,别说是你,我也认不出来。”苏幕指了指边上的石室,“真的在里面,外头全是假的。也不知道,他们自个是否认得出来?” 沈东湛听着这话有点意思,“你是说……” “五毒门怎么被收拾的?”苏幕反问。 沈东湛心中了然,“放长线!” “钓大鱼!” 第616章 他,还是知道了 因着夜里,沈丘与苏幕碰过头,所以沈东湛没有在苏宅停留,他其实也不太相信苏幕的轻描淡写,自家老父亲什么德行,他这个当儿子会不清楚? 若是母亲找来,沈东湛倒是能放心,毕竟娘对苏幕很满意,但父亲那边……他就得当心了,万不能让苏幕吃亏。 “去找!”沈东湛瞧着黑漆漆的街头。 如果放任不管,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 沈东湛可不希望,父亲动不动去找苏幕的麻烦,有本事找他自个的媳妇去,平白无故找儿媳妇麻烦算怎么回事?! “是!”周南会意。 翌日。 苏幕去了一趟顾宅,见到了舒怀容。 “公子来了!”舒云赶紧去沏茶。 苏幕坐定,“月白说,舒伯父的身子有些好转,但您想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知道你事忙,我便长话短说。”舒怀容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腿上,神情略显肃穆,“我思虑再三,虽然现在有你庇佑,但我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的,当年的事情还没完,我不能就这样作罢!” 苏幕敛眸,当年的事情的确没完…… “我想入宫!”舒怀容道,“你是苏千户,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把我塞进宫里去。” 苏幕眉心微凝,“是不难,只要我开口,你就可以进宫,但是……栾胜时常在宫里走动,万一他抓住你,你当如何?” “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生与死都是我一人之事,我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一切后果自行承担!”舒怀容突然给苏幕跪下,“求苏千户成全。” 苏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舒云进门,将杯盏搁下,随之跪在了苏幕跟前,“公子,我与叔父商议过,决定双双入宫待着,虽然宫里也有您的眼线,可很多事情他们没有我们清楚,所以不可能事事分外留心。” 这话不假,兹事体大,苏幕不可能与底下人说太多。 “如今交给我们,苏千户大可放心!”舒怀容心意已定,“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就让我们为江家,为我兄长做点事情。” 苏幕沉默,若有所思的瞧着二人。 “我们会小心的。”舒云忙道,“若是逢着栾胜,必定绕道走。” 苏幕弯腰将二人搀起,“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件事我会交给年修,他会给你们安排宫里的差事,你们自己小心,若是情况不对就早点撤,莫要勉强。” 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做成想做的事。 “多谢苏千户!”舒怀容连连点头。 苏幕瞧着二人,“先把身子养好,不然我也不敢送你们进宫,宫里的奴才若是带伤,定会惹人怀疑。” “好!”舒怀容感激涕零。 出了顾宅,苏幕站在后门位置许久。 回望着紧闭的木门,神色微沉。 “爷是想起了顾公子?”年修知道她的心思。 苏幕叹口气,“远在南都,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这南都偌大的将,军,府交到他手里,一介儒生也不知能否服众?” “顾公子是个有福气的,顾将,军既然敢把家业交到他手里,自然也是有十足把握的。”年修是旁观者清,“您如今该担心的,是先太子之事。” 苏幕点点头,“谭文君一直强调,先太子没有死……到底死了没有?” “这记档上不都写着,已经死了吗?当时那么多人瞧见,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年修觉得这谭文君不靠谱,“李大夫不是说,这谭文君疯了,疯子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吧?” 没死? 死了? 到底死没死? 刚到街口,奈风已经领着人候在那里。 “苏千户!”奈风行礼,“督主有请。” 苏幕面色渐冷,“可知是什么事?” “好像跟什么戒指有关,具体的……您去了就知道了!”奈风不敢多说,只是提了个醒。 第883章 戒指? 一听这两个字,苏幕心头微颤,只觉得谭文君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栾胜,还是知道了…… 第617章 龙卫军 苏幕进了提督府,跟着奈风进了栾胜的书房。 一进去,苏幕便看到了摆在桌案上的那枚白玉龙戒,不由的心内一紧,好在面上并无任何异常,冲着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 “义父!” 栾胜立在窗口位置,恰背对着苏幕,听得动静也没有转身,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知道桌案上的东西,是什么来历吗?” 桌案上的白玉龙戒,是假的。 苏幕即便知晓真假,却也不能直言,清醒的人永远是那么清醒,她知道自己有多冷血,便也明白他有多心狠手辣。 那点血脉相连,不足以让她信任他。 幼时的残忍,是她忘不掉的噩梦。 “白玉龙戒。”苏幕近前,伸手拿起了白玉龙戒,“不知道义父这枚,是真是假?” 栾胜面容沉静,终于回眸看她,“你想知道?” “我手里也有。”苏幕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龙戒,“与义父这枚相差无几,就是不知道孰真孰假?我的白玉龙戒是从一些江湖人身上搜出来的,不知道义父的……从何而来?” 栾胜瞧了奈风一眼。 奈风忙解释,“也是从江湖人的手里,搜出来的。” “看样子,殷都城内,有不少这样的东西。”苏幕将白玉龙戒放回桌案上,“义父,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栾胜缓步行来,捻起了白玉龙戒,面色却是极为平静,“你想知道?” 苏幕心头微转,神容清浅,“想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义父不愿说,苏幕便不问。” “这东西原是先太子李肃的。”栾胜瞧着手中的白玉龙戒,“想必你也知道,如果不是当今圣上登基,这皇位定然是李肃的,可惜啊,李肃没这个命,皇位拱手让人,江山也另择他主。” 苏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这先太子真的是沈东湛的生父,那么这江山社稷原该也是他的,倒不是舍不得这天家富贵,只是这父母双亡之痛,苏幕感同身受。 “李肃死后,这天下就归了当今圣上。”栾胜继续道,“白玉龙戒是先帝所赐之物,乃是先太子身份的象征。” 苏幕对此不感兴趣,龙之为物,为天为君,不足为奇,身份的象征,如同令牌,有什么可奇怪的? “白玉龙戒可以调动十万龙卫军。”栾胜幽幽的望着她。 这话一出口,苏幕骇然扬起了眉眼,“十万龙卫军?” 没听过,有什么龙卫军啊! “义父,何为龙卫军?”苏幕不解。 栾胜眉梢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开口,“那是先帝给予先太子的权柄,太子可以拥有自己的禁卫军,因为要跟先帝的禁卫军有所区分,所以便成为龙卫军。先帝当年是真的钟爱先太子,也是真的想把江山交给先太子。” “那后来,龙卫军去了何处?”苏幕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栾胜深吸一口气,“谁也不知道,龙卫军去了何处?白玉龙戒失踪之后,龙卫军也跟着消失了,杳无音信,查无踪迹。” 苏幕:“……” “白玉龙戒再现,说明离龙卫军出现,也不远了!”栾胜将白玉龙戒搁在桌案上,“这枚白玉龙戒是假的,若是送到皇上跟前,只怕会龙颜大怒。” 苏幕敛眸,她当然知道这是假的,“那此事得先瞒着皇上?” “白玉龙戒是假的,但先太子的人冒出来了,却是真的,总归要有一样,得送到皇上跟前交差吧?”栾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这是问她要人? “义父放心,我一定会把人找出来!”苏幕行礼,“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在江湖人身上找到的,似乎与您说的龙卫军,没什么关系?” 栾胜勾了勾唇角,“江湖人也是人,只要是个囫囵个的就成。” “是!”苏幕颔首。 不知道栾胜在想什么,只不断的捻着手中的佛串子,眼神凉飕飕的在苏幕身上转悠…… 第618章 要带她离开 “义父为何如此看着我?”苏幕眉心微凝,不由的往后退了半步。 栾胜抬步往房门外走去,苏幕默默的跟在其后。 外头,阳光明媚。 二人,一前一后。 奈风与年修远远的跟着,没敢近前。 “你为何如此担心?”奈风问,“督主又不会吃了苏千户,我瞧着最近督主待苏千户倒是不错,仿佛有些迁就。” 年修抿唇,这白玉龙戒和谭文君的事儿,可不是小事,若是督主知道自家爷知情不报,刻意隐瞒,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想起上次,栾胜差点杀了苏幕,年修至今心有余悸。 “督主终究是督主。”年修可不敢说实话,“这些年如何对待苏千户,你也清楚。” 闻言,奈风不语。 栾胜终究是无情的,赏罚分明,谁都不例外。 “太子最近没找你麻烦?”栾胜问。 这话问得苏幕有些疑惑,往常栾胜问的,都是她为什么不去给太子请安,如今……可笑的悲悯,真是滑稽。 “回义父的话,自打靖王殿下成婚那夜见过太子之后,东宫便没了动静。”苏幕据实回答,“义父是想让我进宫。” 第884章 栾胜顿住脚步,转头瞧着她,“你很抗拒。”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太子殿下是主子,苏幕身为奴才,不敢抗拒。”苏幕垂眸。 栾胜只是默然盯着她,没有训斥也没有苛责。 “江湖人的事情,要抓紧!”栾胜好半晌才开了口,“等这件事结束,杂家带你离开殷都一趟,你且有个心理准备。” 白玉龙戒的事情,苏幕心里有数,栾胜都开口了,她自然要应付的,但是她没想到,栾胜后面还有词? “离开殷都?”苏幕一怔,“义父这是有急事?” 栾胜没有说透,只是伸手掸了掸她的肩头。 叶落无声沾衣肩,枝头花落只随风。 苏幕没敢动弹,由着栾胜施舍些许,不该属于东厂提督的情感,心里却是凉薄到了极点,人就是这么奇怪,多年的相处还不如那一星半点的血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栾胜没有正面回答,“先回去吧!” 苏幕行礼,“是!” 栾胜站在那里,看着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目色渐渐温和。 也就是这个时候,奈风忽然觉得,自家督主似乎很不一样了,尤其是看苏千户的眼神,不似从前那般凉薄,倒是多了、多了……几分人情味? 出了提督府,苏幕的脸色瞬时沉下来。 等走出去一段路,年修才敢开口,“爷,督主是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苏幕顿住脚步,“告诉我白玉龙戒是个什么东西,再拐着弯让我把人交出来。” 年修骇然,“交出谭文君?” “拐着弯让我交人,将利弊都与我分析过了,皇上那里不好交代。”苏幕紧了紧手中剑,“栾胜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年修低低的问,“那您真的要把谭文君交出去?” “后院里这么多的谭文君,随便交那么一两个都不成问题。”苏幕忽然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弄个假的糊弄。 一模一样,神神鬼鬼的,时隔十数年,大概皇帝和栾胜,也分不清楚谭文君的真假吧? 但现在问题不在这谭文君,而是龙卫军。 “栾胜说,白玉龙戒能驱使十万龙卫军。”苏幕抿唇,目色微沉,“这龙卫军到底在哪?谭文君出来了,是不是也把龙卫军给带回来了?” 年修一颗心骤然提起,慌忙环顾四周,“这是不是意味着……” 天下,将乱? 这谭文君,是回来造反的?! 哦不,是回来拨乱反正的?! 还有便是,栾胜要带着她离开殷都一阵,这又是为何?眼下也没有外派的任务,宫里宫外的都没什么动静,栾胜又想玩什么花样? 离开殷都? 苏幕深吸一口气,罢了,先回去再说。 刚回到苏宅,李忠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了,“可算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出了何事?”苏幕凝眉。 第619章 到底是死是活? “你看这个!”李忠将一个竹蜻蜓递给苏幕。 乍一眼这东西,苏幕心神一颤,还真是没敢伸手去接,等到回过神来,这才伸手接过,“竹蜻蜓?哪儿来的?” “今儿一早,门口突然冒出来的。”李忠忙道,“门童不知所以,也没敢丢,直接送我这儿来了!我打眼一看,这不就是……” 那名字在舌尖流转,愣是没有吐出来。 “少离的竹蜻蜓。”苏幕指尖轻捻,竹蜻蜓瞬时飞出,在半空中转个圈,又慢悠悠的回到了她手里,只是那个叫“少离”的孩子,飞出去之后就没有再飞回来。 李忠“嗯”了一声,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偷摸着瞄了她几眼,怕她心里难受。 “东西不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能借着这竹蜻蜓传递某种消息的,怕也只有当初的某人了吧?”苏幕一直坚信,耿少离没死。 尸体虽然找到了,但她觉得那不是少离…… 这点,李忠心里很清楚,所以拿到竹蜻蜓的时候,他也有过犹豫,如果藏起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但若是今儿瞒着,来日她若知晓,怕是更难过。 所以,李忠没有再瞒着。 “放心吧,既然东西都送来了,肯定还有下一步,我且看看除了五毒门,还有谁敢跟东厂作对?”苏幕骤然蜷手,竹蜻蜓在掌心碎得四分五裂。 拂袖将碎片丢弃在地,苏幕抬步离开。 李忠心下咯噔一声,拽着年修忙问,“怎么了?今儿不太对。” “刚从提督府出来。”年修也不多说。 但仅这一句,已经足以说明苏幕怒气的来源。 提督府…… “又怎么了?”李忠追问。 年修指了指后院方向,“地窖里的事儿,怕是瞒不住了,爷这会心里正烦躁呢!您呢,少掺合,免得给爷添堵。” 李忠眉心紧蹙,这事早该想到的,他们当时抓那些江湖人,定然是让栾胜的人瞧见了,“督主训斥了?” “不管有没有训斥,这事没完。”年修拂开他的手,疾追苏幕而去。 没完? 李忠站在原地,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老阉狗,还没完了?呸!” ………… 沈东湛没找到沈丘,但沐飞花却是找上门来了。 第885章 毕竟沐飞念还在沈府养病,到底是姐妹一场,偶尔还是得来看看情况,丧夫丧女之事虽然没有挑破,但沐飞念肯定多少能猜到。 且瞧着她神情恹恹的,便可知晓一二。 “娘!”沈东湛在墙外,将沐飞花拦着。 沐飞花叹口气,“亏得你,否则她可怎么办哦?” “姨母之事,我会妥善处置,定保她安然无恙。”沈东湛犹豫了一下,“娘还没找到爹吗?” 沐飞花刚要回答,冷不丁闭了嘴,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这话有点意思,湛儿,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爹去见过了苏幕。”沈东湛怀中抱剑,“不知道跟苏幕说了什么,苏幕的性子您也知道,向来不多话,我问过了,她也没说什么。” 沐飞花眉心紧皱,“去找苏幕了?” “苏幕只说,是她遇见了我爹。”沈东湛半垂着眉眼,“娘……信吗?” 沐飞花还不知道沈丘的性子吗? “遇见?若不是他主动出现,拦了苏幕,能这么巧在街上遇见,那他怎么不来见我?”沐飞花双手叉腰,咬着牙哼哼两声,“摆这么大的架子见苏幕,看把他给能耐的!”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娘,您别生气,爹那性子你也知道的,心直口快的。” “当着苏幕的面,还敢心直口快?他以为他是谁呢?沐柠这事,老娘还没跟他算账呢!”沈东湛不说还好,他一开口,沐飞花觉得自个能原地炸裂,“还敢去找苏幕?老东西,真是脸都不要了,最好别让老娘逮着他!” 抓住他,先把腿打断! 这事,没得商量! 周南在旁偷笑,自家爷再撺掇撺掇,侯爷下半辈子就得在床上过了…… 第620章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娘,您别激动,苏幕什么都没说呢!”沈东湛故作无奈的叹气。 沐飞花回过神来,“得了,这事娘自个解决,你就不必烦恼了,与苏幕好好的,这些个混账事,轮不到你动手。” “是!”沈东湛行礼。 沐飞花憋着一肚子火气,气吼吼的离开。 待沐飞花一走,周南便竖起了大拇指,“爷,高!” 借刀杀人,不见血。 “还得他媳妇收拾他!”沈东湛转身就走。 周南轻嗤,果然是打蛇打七寸,一击毙命! 侯爷夫人离开沈府,多半是去找苏幕了吧? 诚然,如此。 苏幕瞧着不动声色立在窗外的人,委实吓了一跳,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足见内功深厚,不由的心内一紧,“侯爷夫人?” 她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苏幕!”沐飞花站在窗外,胳膊搭在窗棱处,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苏幕近前,躬身揖礼,“夫人!” “乖乖乖,不用多礼。”沐飞花瞧着苏幕,真是越看越舒坦。 苏幕环顾四周,“您先进来吧!” “不打紧,我说两句就走。”沐飞花轻叹,“我家那老东西找你了?” 苏幕刚要开口,却听得沐飞花又道,“莫要诓我,说实话!” “是!”苏幕颔首。 沐飞花揉着眉心,“我就知道,没安好心的东西!他说什么了?” “问了谭文君和白玉龙戒的事情。”苏幕道,“我告诉他,人在我手里,此刻就在地窖里关着,该说的不该说的,谭文举都说了,沈东湛也都听到了。” 沐飞花神色乍变,“都听到了?” “是!”苏幕颔首,“如今是夫人问起,我不敢隐瞒。” 沐飞花站在那里,神色略显慌乱,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说,之前面上的那点薄怒,这会早已消失殆尽,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沈东湛未必全信。”苏幕知道,沐飞花在担心什么,“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夫人为何不信他一回?” 沐飞花愣愣的抬眸,望着苏幕。 “沈东湛不是三岁的孩子,他是夫人一手养大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应该相信他。”苏幕浅浅扬唇,“你们把最好的都给他了,齐侯府世子,锦衣卫都指挥使,若他连一点自行处置的能力都没有,岂非辜负了侯爷和夫人的重望?” 沐飞花细想着,似乎是这个道理。 “夫人太焦虑了,因为您把他当成孩子,可您想过吗?孩子会长大。”苏幕的宽慰直中沐飞花心坎,“哪怕这件事是真的,您觉得自己的儿子,会稀罕这天下吗?” 沐飞花张了张嘴,定定的望着苏幕良久。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须臾,沐飞花忽然笑了,“我终是明白,湛儿为什么非你不可了。” “多谢夫人夸赞。”苏幕躬身作揖,“侯爷当时在城东的彩云客栈,不过以侯爷的谨慎,这会应该早就走了。” 沐飞花点点头,“既然湛儿都知道了,我便也不急着找这老东西,苏幕,能让我见见谭文君吗?就一面。” “可以!”苏幕没有理由拒绝。 沐飞花感激的望她,做事干净利落,为人通透睿智,这样的姑娘……谁见着不喜欢?哪怕她出身东厂又如何? 人改变不了出身,但可以选择如何活着。 地窖内。 苏幕送了沐飞花进去,兀自转身离开。 “爷,您怎么出来?”年修诧异。 第886章 苏幕睨了一眼秋娘,“有些话到了我这儿,便算是到了沈东湛的耳朵里,我不知,他不知。我若知,他必知!” 言外之意,她不会瞒着沈东湛。 但若是不知道,那就另当别论。 秋娘知道她的意思,感激的行礼,“多谢苏千户!” 苏幕抿唇,不语。 昏暗的地窖内,沐飞花终于见到了谭文君。 “十多年没见,想不到再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地方!”沐飞花幽幽开口,瞧着铁索困顿的男人,目色沉沉如刃,“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为何还要回来?” 第621章 这是天道 听得熟悉的声音,听得刺耳的话语,谭文君幽幽的睁开眼睛,抬头瞧着眼前的人,原本略显呆滞的眸子,终是逐渐清明起来。 “齐侯夫人?”谭文君冷笑两声,“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着你!你和沈丘二人,找了我很久吧?只是可惜了,没能把我摁在开口之前。” 沐飞花立在那里,神容冷凝,“你都说完了?” “终于见到了太子殿下的遗孤,我自然是要说清楚的,免得他识人不清,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那得多可惜啊?”谭文君挣扎了一下。 奈何苏幕的铁索太过粗壮,他根本动弹不了。 地窖内,唯有铁索碰撞的声响,发出刺耳的动静。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沐飞花恨不能把人揪起来,狠狠的揍一顿,“你坏了他的安稳日子,让他后半生浸泡在仇恨你,更有甚者,会面临着朝廷的追杀!你会害死他!” 谭文君就这么凉凉的看这她,“害死他?我是在帮着他夺回属于他的天下,夺回太子殿下的皇位!” “皇位?”沐飞花咬着牙,“那也得有命才行!去你的狗屁皇位,还不如我这齐侯府的世子爷当得潇洒自在,老娘养了他这么多年,养得白白净净,功成名就的,怎么着……你一来就抢功,还这么理直气壮,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吗?” 都到了这份上,沐飞花张口便骂。 这事不管换做是谁,都得恼火。 精心养着的花儿,眼见着找了媳妇,可能再过几年连孙子都抱上了,却有人跑过来,要连花带盆的端走。 谁肯? 谁能答应? 沐飞花第一个不答应! 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是太子遗孤。”谭文君厉喝,“就该为太子报仇,夺回这天下。” 沐飞花“呸”他一脸唾沫星子,“他是我沐飞花的儿子,什么太子遗孤?再敢这么臭不要脸,我就把你的脸撕下来。” “不管你怎么说,他骨子里都留着李家皇室的血脉,是这江山社稷的继承人。”谭文君冷笑,背靠着墙壁,就这么凉凉的笑着,“皇帝会知道的,他早晚都会不得安生。” 沐飞花冷不丁揪住他的衣襟,“你又干了什么?” “我不会让他碌碌无为的当个什么破指挥使,他是储君,是继承太子之位的储君,理该登上皇位,成为一国之主,这天下都是他的!”谭文君理直气壮,梗着脖子低喝。 沐飞花狠狠的将他推搡在地,“去你的储君,去你的天下!当年太子妃临死前把他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跟我说过,从今以后他就是我沐飞花的儿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骨子里流淌着太子殿下的血,那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谭文君咬着牙,“生来就背负着家国天下的重任,他应该知道真相。” 沐飞花真想狠狠的给他几个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事实就是,你这是在害他!” “我是在帮他!”谭文君勉力挣扎,站起身来,“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都在盼着太子殿下的遗孤出现,到时候带领着我们这帮旧部,重振天下?” 沐飞花盯着他,“你真是疯了!” “白玉龙戒到底在谁的手里?”谭文君眦目欲裂,“把东西交出来!” 沐飞花定了定心神,忽然笑了一下,“哟,原来你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老娘我也不知道,有本事你自个找去,没本事就少在这里装大头。” “哼,我一定会找到的。”谭文君深吸一口气,“白玉龙戒一出,十万龙卫军就会回来,到时候这天下……” 沐飞花打断他的话,“就凭十万龙卫军,你就想对抗整个天下?你问问,老百姓答不答应?你再问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就眼前来说,湛儿也不会听之任之,由着你们胡作非为!” “这是天道!” 第622章 先太子是谁杀的? 听得“天道”二字的时候,沐飞花显然是愣了愣,这是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两个字?上次听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呢? 哦,想起来了,是当今圣上夺位登基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说了一句,这是天道! 天道好轮回,可曾饶过谁? “你说这话的时候,想过太子殿下吗?”沐飞花目色悠远,倒是忽然平静了下来,不似方才的抓狂与歇斯底里,“太子殿下生前,何其敦厚仁义,不屑于这等威逼利诱,勾心斗角,你今日此举难道真的是太子殿下所望?” 谭文君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如今的他,满心满肺的,都是为太子夺回天下,杀了当今圣上,完成他心中的魔念。 第887章 所谓的拨乱反正,其实只是他一人的执念不灭。 “太子理该登位,狗贼该杀!”谭文君眦目欲裂。 沐飞花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满是痛楚之色,“师兄,你醒醒吧!太子死了,天下早就不是当初的天下,当今圣上登位十数年,如今亦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你倒不如等等,犯不着带着所有人去给他陪葬!” 一句“师兄”让谭文君忽然冷静了下来,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两个字了? 如今的剑拔弩张,让他们都忘了曾经是最熟悉的人。 彼此之间,青梅竹马。 一门所出,情同手足。 “师兄,醒醒吧!”沐飞花叹气,“时移世易,这早就不是你当初离开时的天下,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谭文君定定的望着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你自己好好想系那个吧!”沐飞花转身离开。 地窖门口。 苏幕在外头候着,见着沐飞花出来,当下敛了神迎上去,“夫人?” “没事。”沐飞花幽然轻叹,“真是顽固不化,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怎么劝都没用。罢了罢了,你留着他罢,千万不要让他跑出去,眼下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我回去之后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殷都城去。” 弄出去? 苏幕犹豫了一下,“您如何弄出去?” 这可是殷都城,那谭文君又是个大活人,而且看他疯癫的样子,若是发起疯来,怕是没人能治得住,是以……不容易! “我得想想。”沐飞花皱着眉头,思来想去的,一时间也没个妥善的法子,“眼下只能劳烦你了,看好他!” 苏幕颔首,“夫人客气了。” “轻重缓急,你比我掂量得清楚,我对你很放心。”这是沐飞花的心里话,“事关湛儿,马虎不得,我会尽快把人带走。” 苏幕犹豫了片刻,“夫人,我问个问题,您能如实相告吗?” “你说。”沐飞花缓步往前走。 苏幕紧随其后,“如果人落在了栾胜手里,会如何?” “栾胜?”沐飞花顿时笑出声来,“他虽然是你义父,可若是站在我跟前,我照样得骂他一顿,这老阉贼好事不干,坏事做了一箩筐,当年要不是他……先太子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是不知道当年那些事,这老阉贼就跟搅屎棍似的,把宫里搅合得乌烟瘴气。” 苏幕心里沉了沉,低声问了句,“先太子到底是谁杀的?” 闻言,沐飞花一顿。 “先太子……”沐飞花抿唇,“事发时候我不在,还真是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告诉你,不是栾胜!” 苏幕心里稍稍一松,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是栾胜动的手,你与湛儿莫要找他报仇。”沐飞花知道苏幕在想什么,“冤有头找有主,跟他没关系,他只是……瞎掺合。” 说是瞎掺合,也只是为了稳住苏幕。 沐飞花是真的担心,怕这两个孩子艺高人胆大,回头一合计,去就找栾胜报仇……可不敢让少年人知道太多旧事,毕竟件件沾血,处处埋骨。 “我先走了!”沐飞花不敢久留,怕言多必失。 苏幕颔首,目送沐飞花快速离去。 “爷似乎不信?”年修开口。 苏幕沉默。 如果先太子,是栾胜所杀…… 第623章 侯爷,吃晚饭了吗? 不过,看沐飞花说得如此肯定,想来这先太子之死,和栾胜应该没关系吧? 苏幕打心里也希望,这件事跟栾胜没关系,要不然,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把人看好了!”苏幕回过神来,“这人一旦放出去,是要闯大祸的!”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宫里安排好了吗?”苏幕问。 年修知道她的意思,“您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舒二爷进去就可以替换那人,神不知鬼不觉,连时间上都可以错开。只是舒姑娘,可能有些麻烦,大概要先安置在浣衣局,再行调度!” “不妨事,慢慢来!”苏幕不着急。 这事儿,稳妥最重要。 “是!”年修颔首。 苏幕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齐侯爷跑哪儿去了?” “您当时一走,咱们的人就盯上了,可这齐侯爷……您也知道的,连侯爷夫人都抓不住他,咱那些探子连他脚后跟都追不上。”年修很是无奈。 不是不盯,是盯不着! 这沈丘上辈子可能是当泥鳅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钻进泥坑里,谁能抓得住他? “这样下去不行!”苏幕皱了皱眉,“走!” 年修一怔,“去哪?” 去哪? 自然是替沐飞花找人! 锦衣卫加上东厂,这殷都可是他们的地盘,还就不信了,这都找不到沈丘?! 许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沈丘觉得自己草率了,怎么能出现在苏幕跟前呢?东厂的人,各个都是人精,阴狠毒辣又刁钻,要是真的被抓住…… 别人也就罢了,怕就怕是自家那母老虎! “侯爷?”青阳皱眉,“您怎么了?” 沈丘蹲在墙角,啃着手里的包子,“不成,得走!” “人还在苏千户手里,您不打算弄出去?”青阳低声问。 第888章 主仆二人蹲在墙角,穿着破衣裳,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还在跟前搁了两个破碗,瞧着就是十足十的乞丐。 青阳有些感慨,好好的侯爷不当,跑这儿当乞丐,转念一想,他家侯爷也不是头一回当乞丐了,之前:渔夫、轿夫、樵夫……什么活没干过? 为了躲侯爷夫人,躺棺材里当死人都当过几回,还怕当乞丐?! “我怕到时候人没弄出去,反而暴露行踪。”沈丘赶紧吃完手里的包子,“走,收拾东西,天黑之前出城。” 青阳诧异,“真的不把人弄走?” “废什么话?这事自然会有人去操心。”沈丘知道,只要有沐飞花在,她这护犊子的母老虎肯定不会让儿子有事。 既是如此,那他还是先出城再说。 街面上满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 虽说装扮成乞丐,但咱也不敢大白天的行动,是以主仆二人便猫在街角位置,找个合适的地方先休息,等天色暗下来再行动。 吃饱喝足,双手一抱胸,跟前摆个破碗,背靠着墙壁好睡觉…… 不远处,沈东湛瞥了一眼身边的周南。 周南嘿嘿一笑,瞧着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总归是要有人来管一管才好,否则真是无法无天了!”沈东湛幽幽的开口,“皮痒欠揍,皮实欠收拾。” 周南坏坏的笑着,殷都城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地盘,两者联手……还怕找不到一个大活人?接下来,就是见证“打断下半截”的时候! “爷,您说夫人会什么时候动手?”周南不解。 怎么没动静呢? “白日里人多,总归是齐侯府的面子要紧,不能太丢人!”沈东湛瞧了瞧天色,“娘也是要面子的!” 诚然,大白天的夫妻打架,谁的脸上也不好看呢! 但是天黑之后…… 沈丘真没想到,今儿城门居然提前关闭,这倒是奇了怪了,混在人群里撤回来,他便觉得不太对,当下撒腿就跑。 巷子口,秋娘双手环胸,笑盈盈的喊了声,“侯爷,吃晚饭了吗?” 沈丘面色骤变,幽幽的转身瞧着巷尾,骇然宛若雷劈…… 第624章 啊呜,老虎 这叫什么? 怕什么,就来什么。 “月黑风高杀人夜。”青阳低吟,想了想便默默的往墙角靠了靠,待会打起来,可千万不要殃及池鱼,毕竟他这池鱼遭不起夫人两脚。 巷尾。 沐飞花抱臂而来,就这么幽幽的走着。 即便瞧不清楚她面上的神色变化,沈丘也能察觉到来自于自家媳妇的……周身寒戾。 “侯爷这是要去哪儿啊?”沐飞花阴测测的开口,“是想上黄泉路,还是进阎王殿?要不要我沐飞花,送您一程啊?” 沈丘心肝直颤,登时颤着声音笑道,“原来是夫、夫人,你怎么、怎么在这?我是担心湛儿,所以才来殷都城一趟,若是知道你也在,我、我就不费这心了。” “我今儿去了一趟棺材铺,定了一口棺材,你说……是你进去呢?还是我进去?”沐飞花已经近至跟前,“要不然一块啊?” 沈丘愣是没敢吭声,都到了这份上,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 “怎么不说话了?”沐飞花双手叉腰,“之前不是理直气壮的,要给儿子挑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要娇滴滴的,不要会功夫的,要名门世家,不要路边野花草。这话,可都是你说的!” 沈丘喉间滚动,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沐柠是你外甥女。” “儿子与外甥女,孰轻孰重,谁是自家人,还需要我多说?”沐飞花咬着后槽牙,“要不是你乱点鸳鸯谱,沐柠也不会死,这笔账得算在你的头上!” 沈丘头皮发麻,“沐家父女自己作死,也怪我?” “哟,脾气见长?”沐飞花呵笑两声,“沈丘,你说说,你躲了我多少年?” 沈丘骤然转身,纵身一跃……说不过,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事实上,还真是……没跑了! 刹那间,夜鸟齐飞。 沈东湛和苏幕肩并肩站在街边,隐在暗处瞧着那“呼啦啦”从头顶上飞过的夜鸟,齐刷刷歪了一下脑袋,瞧着巷子口方向。 “不会打死吧?”苏幕有些担心。 沈东湛握着她的手,“你舍得打死我吗?” 苏幕:“……” “放心吧!”沈东湛口吻轻松,“最多打断腿。” 苏幕:“……” 这,恐怕不太好吧?! 足足半个时辰,巷子里只听得一阵阵闷响,再无其他的动静。这巷子内外,都被锦衣卫的人堵住,任谁都无法靠近,以便沐飞花能大展拳脚。 “听说,齐侯爷功夫不弱。”苏幕想了想。 沈东湛点头,“爹功夫不弱,就是……没打赢过娘。” 苏幕:“……” 须臾之后,苏幕低低的开口,“快一个时辰了。” “这么快?”沈东湛皱了皱眉,“要不,去看看?” 苏幕轻轻的推搡了他一下,“你去看看,别到时候真的打成残废!” “成!”沈东湛示意她别出来,兀自朝着巷子口走去。 还没走到巷子口,便有东厂的蕃子蜂拥而至,惊得苏幕当下身子一撇,匿在了暗处,浑然不敢动弹。 第889章 她认得出,这是提督府的人。 栾胜? “栾督主?”沈东湛立在巷子口,围拢巷子的锦衣卫当即迎上来,与提督府的人对峙着。 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肯相让。 “听说齐侯爷在这儿,杂家来看看。”栾胜瞧一眼黑洞洞的巷子口,“怎么,沈指挥使也是刚得了消息?” 沈东湛勾唇,“栾督主来晚了,家父怕是要歇上十天半月才行,毕竟……病中不宜见客。” “病中?”栾胜刚要开口。 乍见着巷子里走出个人,哦不,是走一人,扛一人。 沐飞花从巷子里走出来,沈丘则以倒栽葱的姿势,挂在她的肩头,瞧着双臂笔直垂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瞧一眼外头的光亮,沐飞花还未敛去身上的杀气,扭头就狠狠的剜了栾胜一眼,“老娘收拾自家的男人,还要跟你栾胜打招呼?” 栾胜:“……” 奈风心肝直颤。 母、母老虎…… 第625章 抓住了 栾胜倒是想过很多种情景,毕竟沐飞花和沈丘是夫妻,夫妻哪有隔夜仇,何况这两人原就感情不错,不管怎样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惨烈才对! 瞧着被扛在沐飞花肩头的沈丘,这一动不动的,别是被打死了吧? “侯爷夫人真是女中豪杰。”栾胜还能说什么? 如沐飞花所言,这是夫妻间的事儿,又是齐侯府的家务事,他一个东厂提督委实管不着,充其量也就是来凑个热闹,看个笑话而已! “是不是女中豪杰,关你屁事!你一个阉人,又体会不到这滋味,瞎凑什么热闹?”沐飞花冲他翻个白眼,抬眸瞧着沈东湛,“湛儿,还愣着干什么?” 说着,沐飞花一巴掌拍在沈丘的屁股上,“回家!” “是!”沈东湛没敢耽误,赶紧领路。 沈丘依旧挂在沐飞花的肩膀上,也不知道伤势如何?眼下瞧着,还算是囫囵个,没缺胳膊没缺腿,就是有点…… “没成想,还是让她给逮着了!”栾胜幽幽的开口。 奈风近前,“督主,奴才瞧着,这沈侯爷好像不太对劲。” “没瞧着,就剩下一口气了?”栾胜揉着眉心,“也就是夜里,这要是白日里,还不定要闹多大的笑话呢!” 娶这么一个媳妇,还不如不娶呢! 这得,遭多大罪? 栾胜瞧了一眼街边的暗处,拂袖转身,朝着提督府方向转回,“既然人都出现了,就给杂家盯紧,明儿个一早,消息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到底是跟着帝王久了,栾胜太清楚皇帝的心思,纵观皇帝诸子,没人能压得住沈丘夫妻…… 奈风不吭声,紧跟在栾胜身后。 方才他们说的话,苏幕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话,不知道栾胜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说给她听,故意让她知道。 只是,这没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栾胜走了,苏幕缓步走出暗处。 她立在街边的灯笼下,昏黄的光亮泄了一身,愈显得眸色阴冷,面色沉凝,“皇帝?这是在告诉我,皇帝要对付齐侯府,让我帮衬?” 还是在提醒她,要远离齐侯府? 苏幕抿唇,罢了,先回去再说,这会苏宅内的事儿,还没完呢! 苏宅。 黑衣人从墙头窜入,悄无声息的奔走流窜在回廊里,暗处杀机四伏,厮杀一触即发。 年修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南,然后微微抬手,示意所有人按兵不动。 既然是“请君入瓮”之计,自然是要等所有的鱼都进了笼子,才能动手,否则收拾这漏网之鱼也实在是麻烦。 一个两个,一群人…… 年修瞧着一帮人全部从墙头下来,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再见着有动静,便料定的确都进来了,这才示意众人各司其职,把好关口。 进来了,就一个都别想再出去! “上!”年修低喝。 苏宅内的明卫、暗卫集体出动,快速收拢了包围圈,将这帮黑衣人笼在了府内,围追堵截,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突然间,有冷喝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刀光剑影。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留下!”周南低喝,“擒贼先擒王!” 年修瞧出来了,这帮人之中,有个为首的,“是那个!” “上!”周南纵身而起。 年修紧随其后。 二人配合默契,刀剑无影,围攻一人,可谓是胜券在握。 暗卫和守卫亦是如此,配合默契,将这帮黑衣人杀的杀,抓的抓,一个都没能跑出墙外去,全部都堵在了苏宅之内。 动静虽大,却无人敢窥探。 这可是苏千户的府邸,谁敢贸然探查? 苏幕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年修丢进了地窖里,周南则领着人把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通,确保不留痕迹。 血色、剑痕以及一些物什损伤,被快速抹去、挪移。 苏宅,还是那个苏宅。 只是地窖里,多了个血淋淋的黑衣人。 “爷!”年修行礼。 苏幕怀中抱剑,“照计划行事!” “是!” 第626章 你诈我? 苏幕这地窖足够大,里三层外三层的,出入口也不止一个,把人带进去,也不会惊动地窖里的谭文君和……那帮假的谭文君。 第890章 黑衣人都被拿下,为首那位被挂在了墙上,铁索绑缚,绝无可能逃走。 掀开遮脸布,露出真容。 苏幕半倚着椅子靠背,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来救人之前,就没打听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别的府邸也就罢了,敢擅闯她苏幕的宅邸,简直是找死! “苏幕!”男人咬着牙,“阉贼!” 这两个字,苏幕听得多了,已然没什么感觉。 年修奉茶,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 “敢闯到我这儿来,倒也是勇气可嘉。”苏幕端起杯盏,“谭文君是个疯子,他已经被抓了,你们何苦还要闹这一场?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活下去,不好吗?” 男人冷哼,“于你这样的狗东西,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忠心,哦,不是,你是东厂最忠心的狗,最喜欢啃栾胜那老阉狗,丢给你的硬骨头。” “你……”年修低喝。 苏幕也不恼,淡然饮茶,优雅放下杯盏,“就在你们被抓之后,我的人已经替了你们出城,想必再过一会,连你们的老巢都能端得一干二净。唉,这可怎么好啊?窝都让人给掀翻了,还闹个什么劲儿呢?” “阉贼!”男人怒喝。 苏幕笑出声来,“自古以来,何为贼?成王败寇,莫如是。” 男人哑然失语。 “输了就是输了,在不甘心又能如何?先太子大势已去,连命都折在了是数年前,如今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帮乌合之众还想着要复朝,不觉得可笑吗?”苏幕单手抵着头,就这么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连我这么个东厂千户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朝廷……简直是自寻死路!” 男人答不上来,辩无可辩。 苏幕说的,句句是实。 他们眼下连一个东厂千户都杀不了,何况是杀进皇宫,遑论改朝换代…… 皇帝,早就不是当年的皇子。 太子,早就没了昔年的权势。 “奉劝一句,死了这条心吧!”苏幕惬意饮茶,“给那些残部留条活路,别一个劲的钻牛角尖,你们的大业……成不了!” 男人忽然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幕,“你在劝我?” 劝这个字,用得极好。 至亲至爱,朋友之间,心生怜悯…… 仁慈,才劝。 苏幕乃是东厂千户,配不上仁慈二字。 但今儿确实奇怪,不问生杀,不问前由,甚至于没有动刑,反而以礼相待,这让男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满心无措,不知苏幕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可没这闲情逸致,劝你放下屠刀,我自个的刀还提着呢!”劝人向善的事情,不适合苏幕这样的人去做,她只是不想让这些人,搅了她跟沈东湛的安宁,“我只是没这闲工夫,懒得去对付你们而已!” 男人眉心紧蹙,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可苏幕神色寡淡,面色平静,哪儿有什么情绪波动。 “先太子没死?”苏幕开口。 男人骇然瞪大眸子,“你如何知道?” 听得这话,苏幕心里咯噔一声,连带着年修都变了脸色。 完了,真的没死…… 那一刻,苏幕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庆幸的是,沈东湛尚有骨肉血亲存活于世。 烦恼的是,人不死心不灭,早晚是要卷土重来的。 瞧着苏幕不出声了,男人当即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不由的面色铁青,目光狠戾,“阉贼,你在诈我?” “兵不厌诈,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敢跟朝廷作对?”苏幕起身,“既然人没死,想必这一次端你们老巢,也能收获一二吧?” 男人挣扎着,奈何压根无法动弹。 “苏阉狗!”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喝,“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不得好死!” 年修愤然,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李忠着急的进门,“爷,督主出手了!” 第627章 即抓即放 苏幕倒也不着急,反而是这男人着急了。 “东厂阉狗,人人得而诛之!”男人眦目欲裂。 苏幕瞧着他,“你瞧着与那些,易容成谭文君的替,身不太一样,想必身份亦有所不同。哟徐诶东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男人一怔。 “谭文君是个疯子,走火入魔多年,一受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但你不一样。”苏幕揉着眉心,“从进来到现在,我在你身上,没瞧见那股子疯魔戾气,脑子还是分外清楚,可见除了谭文君,平素都是你在做主吧?二把手?” 男人没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年修低喝。 苏幕徐徐起身,缓步朝着门口走去,“听说先太子死后,太子妃的母族也被满门抄斩,但有忠仆护主,护着太子妃和襁褓中的皇长孙逃离。”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不知道那位忠仆还在不在,是不是还活着?”苏幕回望着他,“据说是太子妃的母家兄弟,若是论就起来,先太子还得尊他一声小舅子。” 男人双拳紧握,咬着唇死活没有再开口。 苏幕拂袖而去,石室大门砰然关上。 室内瞬时黑沉如墨,唯剩低低的呼吸深,沉重至极。 “义父那边如何?”苏幕边走边问。 第891章 李忠忙道,“半道拦截,老戏码了!” “人呢?”苏幕又问。 李忠低声回答,“已经被劫走了,估计会认为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个交代,他不是问我要人吗?现如今,我已经把人交给他了,接下来是真是假,他自己去分辨,反正……落在我手里的,也是这么个人。”苏幕轻呵。 抵死不认,能奈她何? “咱们的人已经出了城。”李忠又道,“只是,真的要一锅端了?” 苏幕顿住脚步,灯笼摇晃,落着斑驳的光影。 有了羁绊之后,做起决定来,免不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种事情若是换做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让这些腌臜东西消失在世上,免得来日后患无穷。 可现在,这些人都是先太子的旧部,说白了……昔年死忠于先太子,如今便会效忠沈东湛,她若把人杀光了,能彻底的斩断沈东湛与先太子的关联,换回一个安稳余生。 可这么一来,她跟昔年夺太子之位的皇帝,以及伤害太子和太子妃的栾胜,又有什么区别? 这份国仇家恨,她也要添上一笔吗? “爷?”年修低唤,“您赶紧下决定吧!” 苏幕长长叹口气,“只擒,不杀!” 李忠愕然,下意识的扭头望着年修。 年修心里沉了沉,知道自家爷这是什么意思,束缚的不是外在,而是内心,爷的心肠越来越软,羁绊也越来越多,只怕来日真的逢着什么大事,这一个两个的,都会变成她的软肋。 软肋为何物? 袭来的刀子,要命的箭。 “是!”年修和李忠双双行礼。 爷都开口了,照做便是。 苏幕倒是想让这些人消失,但……不能消失在她手里,她有心为沈东湛铲除后患,但也得顾及沈东湛,愿不愿意铲除这后患?! 自以为是的为他好,早晚会出事,所以她绝对不会擅自迈出这一步。 东厂大牢。 瞧着被抓回来的“谭文君”,栾胜眉心微凝,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太对。 “督主,怎么了?”奈风忙问。 此前齐侯夫妻在街上闹腾,他们明面上是去凑热闹,实际上早就安排了人在苏宅外头。 苏宅内的动静,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后来便见着黑衣人从墙头窜出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离,立刻跟了上去,将人当场擒获。 眼前这几个,就是刚刚被抓回来的人,而其中一人,便是被黑衣人拼死“救出”的,先太子随扈谭文君。 “形容相似,类谭文君。”栾胜眯了眯眸子,“只是……” 这抓得太容易了点,显然有些不对。 第628章 这给打得,都快成猪头了! 奈风听得出来,督主对此事疑心甚重,但是这件事若说真的有名堂,那就是苏千户在跟督主玩花样。 如果是这样,督主要是追究起来,只怕苏千户难挡雷霆之怒。 思及此处,奈风心肝直颤。 “督主,苏千户对东厂忠心耿耿,今夜之事又是事出突然,想必也做不了那么周全的部署。”奈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着栾胜面色沉沉的样子,奈风讪讪的闭了嘴。 “谭文君?”栾胜近前,冷不丁捏起这厮的下颚,迫使对方不得不迎上自己的眸,“时隔十数年,还能见着一面,倒也不容易。” 谭文君就这么瞧着他,冷不丁啐了一口。 所幸栾胜避得及时,那一口血水喷在了地上,未能沾着他分毫。 下一刻,栾胜业已钳住他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这人就能从世间消失。 “督主?”奈风惊呼。 好不容易抓住,这要是当场杀了,明儿如何能跟皇上交代? 帝王若是发怒,岂非要命? “大刑伺候!”栾胜撤了手,“杂家要知道,这些年他藏在哪儿,还有先太子的遗体……现在何处?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让他说实话。” 奈风行礼,“是!” 从刑房出来,栾胜便回了提督府。 一路上,栾胜沉默得让人心惊胆战。 奈风跟在一旁,见着自家督主回了院子之后便一直没说话,立在黑压压的院子里,目光悠远的瞧着墙头,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今夜无星无月,有什么可瞧?! “督主?”站了一个时辰之后,奈风有些耐不住了,低低的轻唤,“夜深了,您该歇着了!明儿,还得入宫呢!” 栾胜依旧没有动静,只是转着手中的佛串子。 “督主?”奈风又轻唤了一声。 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终是长叹一声,朝着房间走去,脚下仿佛有千斤之重,走得何其缓慢,“这世间事,终有取舍。” 有失有得,有得有失。 奈风听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有些凌乱,有些回不过神来,想必督主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妥善处置吧? 好在沈府那头肯定安生,毕竟这齐侯爷沈丘是被扛回去的,瞧着那副样子,没个十天半月的,应该下不来床吧? 想起沐飞花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奈风止不住身形一颤。 娶妻有风险,成亲需谨慎! 在沐飞花逮着人之前,沈东湛就已经将王太医请来了,有备无患,毕竟是父亲,若是真的弄出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第892章 乍一眼被沐飞花扛回来的人,王太医狠狠皱眉,“哎呦,怎么还这么暴脾气呢?” “师伯,给瞧瞧吧!”沈东湛忖了他一下,“别愣着了!” 王太医这才回过神来,“好!” 厢房内。 沈丘被丢在了床榻上,登时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又没了动静。 “快给看看!”青阳忙道,不忍直视。 王太医近前,一张脸都拧巴成了团,“哎呦,这给打得,都快成猪头了!” 沈东湛:“……” 沐飞花:“……” “看看,都快不成人形了!”王太医赶紧取出脉枕,搭在沈丘的腕脉上,有些同情也有些感慨,跑了这么多年,临了还是没跑了,所以有什么可跑呢? 沐飞花横了他一眼,“哪儿这么多话?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让他瘫着,齐侯府养得起他!瘫了倒也好,省得他到处乱窜,好事一件不干,尽当搅屎棍!” “能治!能治!”王太医连连点头,“我马上施针,开方子,这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可别到时候血脉逆流,弄个偏瘫出来。” 身为男人,他是同情沈丘的。 但作为看客,王太医只想笑…… 看给揍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张脸肿得就跟塞了两核桃在嘴里,鼓鼓囊囊的,敢情这沐飞花下手,专挑脸上揍! 想来也是,沈丘不是要脸吗? 如今,先打脸! “侯爷,疼吗?”沐飞花弯腰凑近了他,幽幽的问。 沈丘:“呜……” 第629章 当年,如果不是他 能不疼吗?自家媳妇下手,完全没手下留情的意思,差点没给他打死咯! 这哪是媳妇,分明是冤家对头。 待王太医施针完毕,沈东湛送了他出去。 “药先吃着,多半还是要疼上一阵的,伤得不轻。”王太医叹口气,“你娘下手可真够狠的,要不怎么说,千万别得罪武功高强之人。”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皱了皱眉。 “不懂?”王太医白了他一眼,“你娘下手,招招避开要害,打不死但能疼死,这得多狠啊!要做到这一点,动作得快准狠,分毫不能差错,毕竟这力道一下去,若是打错了地儿,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必死无疑!” 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您不是说,没事吗?” “是啊!你娘厉害着呢,这不都避开要害了吗?既避开了,还得痛快,难怪你爹这么怕她,换做谁……都得汗毛直立啊!”王太医直摇头。 厉害,真是厉害! 武艺高强的母老虎,既有脑子又有本事,谁惹得起? 沈东湛轻嗤了一声,“谁能想到,还是没跑了!” “说起来,倒也活该了!”王太医揉着眉心,“明知道自己怂,还跟你娘对着干,可不是活该吗?就你那婚事……” “师伯,时辰不早,我让人送你回去!”沈东湛睨了刚回来的周南一眼。 周南当即会意,“王太医,这边请,这边请!” “我还没说完呢!”王太医一怔,已经被周南推搡着往前走,“我说你那事儿到底……哎哎哎……你推我干什么?” 周南边推边笑,“王太医,这都什么时辰了,哪儿有大半夜的,拽着人聊婚事的?您呢,少操这份心,赶紧回去吧!来日若是有什么喜酒,定然少不了您这一杯!” “真的?”王太医笑问。 周南连连点头,“自然!” “那老夫就放心了!”一听有喜酒喝,王太医便屁颠颠的离开。 送走了王太医,周南快速转回,“爷?” “苏宅那边怎么样?”沈东湛问。 周南笑了笑,“您放心,苏千户安排得妥当,人全部被抓住,其后又放出了迷雾,这会假的谭文君,应该已经进了提督府,只要骗过了栾胜,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但是爷,咱家这两位……就不好收拾了!” “皇上明儿就会传召。”沈东湛自然知道,父亲母亲出现的后果。 周南点点头。 “我娘能出手,早就料到了。”沈东湛转身回了厢房。 青阳和秋娘守在门外,沐飞花守在床边伺候着。 说是伺候,其实是盯着。 沐飞花捻着湿帕子,轻轻擦着沈丘面上的脏秽,将他凌乱的发髻重新梳理打直,“躲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就为了跟我赌这一口气,还不是被我抓住了?打不过就跑,数你没出息!” 沈丘闭着眼,这会连呜呜声都没了。 毕竟,输了! “我见过谭文君了。”沐飞花低低的说。 门外,沈东湛骤然顿住脚步。 下一刻,他睨了青阳和秋娘一眼,示意二人退下。 “他着火入魔已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了湛儿。”沐飞花手上的动作一滞,回过神来便是一声长叹,随手将帕子丢进脸盆里,“也不知道湛儿现在,是信了?还是不信呢?” 沈丘努力的睁开一道眼缝,心里有话,想说也说不出来。 “当初太子妃托孤,我知道她便是连命都交给了我,孩子就是娘亲的命,所以那些年我拼命的对湛儿好,就怕他心里有点什么。”沐飞花重新拧了帕子,“把最好的都给他,只为了不辜负太子妃所托。” 第893章 沈丘眨了一下眼睛。 “太子妃后来失踪,生死不明,多数是没了。”沐飞花擦着沈丘的手,目色沉沉如刃,一颗心也跟着揪起,“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个好下场呢?只怪栾胜这老阉狗,当年如果不是他……” 第630章 让我离开?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沐飞花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许是戳到了痛处,又或者是想起了往事,沐飞花的神色黯然,瞧着躺在床榻上,被自己揍得几乎“半身不遂”的沈丘,徐徐别开头叹气。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老天爷用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东厂造下的孽。”沐飞花为沈丘掖了掖被角,“栾胜造的孽,最后由他收养的义子来还。诶,以后对苏幕态度好点,别拉着个马脸,人家不是你养大的,不欠你!” 沈丘扭头,许是触动了伤处,呜了一声,接着又没了响声。 “你还别嚣张,今儿老娘给她露了一手,回头你要是再敢折腾她,她就敢这么对你,你信不信?你不是一直说,东厂出来的都是腌臜东西,没心肝的?那你可的小心了,回头把你供桌子上,可别半夜找我哭!”沐飞花满脸嫌弃。 沈丘心里苦…… “明日,皇帝应该就会下旨传召,你说……我是扛着你去?背着你去?还是抱着你去?”沐飞花幸灾乐祸的笑着,“你要怕丢脸,我让人抬着你去?皇帝问起来,我就说你是自个摔了一跤,这总没问题吧?” 谁见着沈丘,不尊一声齐侯爷,可到了自家媳妇这儿,他就啥啥也不是,纯粹只是她的男人。 说起来,沈丘心里也是有愧的。 他要上战场,她为他当先锋;他被包围,她为他杀出一条血路;他想建功立业,她就拼得一身剐,也要冲进敌营,枭首敌将。 他沈丘能得今日功成名就,还真是沐飞花拿命拼出来的! “哟哟哟,说你两句还委屈上了?”瞧着沈丘眼角湿润,沐飞花伸出手指沾了沾,“以后还敢不敢跑了?要不是看着儿子们都长大了,回头弄个瘫爹,不好娶媳妇,我当时是真想废了你!” 沈丘只觉得下半身,骤然一紧。 “行了,你们这些个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生孩子觉得没你什么事,养孩子觉得孩子迎风长,说你两句嫌我啰嗦,一声不吭觉得好欺负,完事还思量别人家的媳妇温柔体贴,自家的就是母老虎成精。”沐飞花一巴掌拍在沈丘的腿上。 沈丘:“呜呜……” 这次是真的哭了! “哦,忘记你有伤了!”沐飞花拍拍脑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好好休息,待会我过来给你喂药!相公啊,你放心,接下来这些日子,我会好好伺候你,直到你痊愈为止!” 沈丘:“……” “娘!”沈东湛从外头进来。 沐飞花笑着起身,“你爹这儿,不用你伺候,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把心思放在我们这儿,爹娘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这么不中用,明儿就算要进宫,也不用你瞎操心,你有这份闲情逸致,多去苏宅走走,好好想想……以后这么把她偷出来。” “偷?”沈东湛一怔。 沐飞花插着腰倒吸一口冷气,“湛儿,娘有句话得提醒你,东厂不是久留之地,苏幕留在东厂不是长久之计,你若不早点带她走,只怕栾胜那老东西,早晚会弄死她。” 栾胜是什么东西,沐飞花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老阉狗越老越狠辣,越来心越毒,如今留着苏幕,是没有更好的替刀,哪怕知道苏幕可能生有二心,他也没法子。”沐飞花毕竟是过来人,太清楚这帮人的心思。 争权夺势十数年,哪儿有什么慈悲心肠! 沈东湛没吭声,关于栾胜和苏幕的关系,他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苏幕自己都不愿接受…… “湛儿。”沐飞花语重心长,“当着你爹的面,我也得这么说,如果你真的想跟苏幕在一起,早做准备,带她离开,越早离开越好。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国仇家恨,到我这个年岁,你会发现一切都是空的。” 沈东湛皱眉,“娘让我离开?” 沐飞花抿唇,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娘是怕我知道什么?” 第631章 解压的方式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娘有什么事怕你知道的?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我还能瞒得了你?”沐飞花摆摆手,“唉,娘累了。” 沈东湛点点头。 “你赶紧回去看看苏幕,别到时候被我给吓着!”沐飞花揉着自个的双手。 沈东湛敛眸,“能被您吓着的,只有爹!” 语罢,沈东湛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沈丘。 “爹,那我先走了!”沈东湛行礼。 待沈东湛离开,沐飞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说漏嘴,应该问题不大。 “爷?”周南紧随其后,只觉得自家爷脚步匆匆的,似乎急过头了,“苏宅那边没什么大动静,人已经被提督府带走了,爷,您现在去不是添乱吗?” 万一被栾胜的人瞧见,苏千户岂非危险? 沈东湛却没有吭声,依旧大步流星的出了沈府。 苏宅。 乍见着沈东湛过来,年修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拦着。 第894章 “沈指挥使,我家爷正在……” 不等年修说完,沈东湛已经越过他,推门而入。 年修愣了愣,这…… “又不是头一回了,大惊小怪做什么?”周南低斥,“进去就进去了呗,待一夜都是常事,看把你给急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是,爷在沐浴!”年修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南:“……” 呀,沐浴啊! 二人双双扭头,木愣愣的瞧着紧闭的房门。 待回过神来,周南伸手搭在年修的肩头,默默的拽着他退到院中。 年修:“??” 周南:“保命!” 此刻,苏幕正在沐浴。 好不容易处理完的事儿,想着洗个澡,明儿还得忙活,宫里宫外的跑,既得应付栾胜又得应付皇帝,想想就头疼。 房门一声响,苏幕第一反应拽住了边上的衣裳,然则一听是沈东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当即将手收了回来,转而去取帕子。 屏风后,水雾氤氲。 沈东湛一步跨过,瞧着刚捻了帕子准备擦拭的苏幕,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冷不丁抱住了苏幕。 苏幕心神一震,“我、我还没……唔?” 水声哗然,苏幕已被沈东湛捞起,抱坐在一旁的软座上。 今夜的沈东湛,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了?”一吻罢,苏幕微喘着气儿,捧起沈东湛的脸,“发生何事?难道是齐侯爷……” 瞧着沈东湛这般模样,莫非是齐侯夫人下手太重,把齐侯爷给打残?打死了?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沈东湛?” “别说话。”沈东湛圈着她的腰肢,身子前倾,直接将她压在了软座上,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灼热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骤然间的闯入,让苏幕当下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身后没有支撑,全靠着沈东湛的手,托着她的脊背。 从软座,到软榻,继而又是床榻。 苏幕不知道今夜的沈东湛发的什么疯,竟是这般的不依不饶,她倒是想开口问两句,可一开始还算理智清楚,到了最后连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只剩下空白一片。 夜色沉沉。 沈东湛瞧着怀里的人,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眉眼间凝着淡淡的释然,指尖轻柔的拨开她面上散落的青丝,沉沉的将她抱紧。 她在他怀里,那样的安静,不似白日里对着谁都是警惕而剑拔弩张。 这大概,便是她给予他的信任。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坚守。”沈东湛兀自笑了笑,“在一起,就得好好的,沈夫人,你说对不对?” 苏幕睡得熟,哪儿能回答他? 唇上有动静,她在睡梦中抿了一下唇,舌尖不自觉的舔到了什么。 沈东湛:“……” 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 沈东湛吻着她的鬓侧,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苏幕、苏幕……” 苏幕迷蒙的睁开眼,睡意惺忪的瞧着眼前的人。 下一刻…… 沈东湛! 第632章 是忏悔?还是弥补? 论功夫底子,沈东湛稳打稳扎,而苏幕一身狠劲,若真的动起手来,这二人还真是难分伯仲,但到了这床笫之间,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便结结实实的展现出来了。 苏幕再睁开眼的时候,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踪影,这一夜的折腾下来,比平素练功还累。 “疯子!”她兀自言语,却止不住唇角上扬,低笑了一声。 不疯魔,不成活。 这话,多半是有些道理的。 “爷!”年修进门伺候的时候,苏幕已经更衣完毕,只是瞧着有些倦怠,“宫里已经来人,请了齐侯夫人进宫。” 苏幕正捻着帕子拭脸,听得这话,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侯爷没进宫?” “没呢!”说起这个,年修就想笑,“听宫里的奴才说,侯爷浑身裹得跟粽子似的,就露出那一双黑压压的眼珠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侯爷夫人故意的!” 苏幕漱了漱口,“故意不故意的,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皇上的态度。” “都这样了,皇上还能如何?”年修笑道,“连宫里的太医都给瞧过了,说是没个十天半月的,侯爷怕是下不了床。” 苏幕点头,“提督府呢?” 年修面色稍紧,“这……” “怎么了?”苏幕拂袖落座,吃完早饭再进宫也不迟。 年修低低的开口,“爷,那个被督主抓住的谭文君……死了!” “死了?”苏幕手一松,汤匙砰的一声落在了碗里,旋即不敢置信的扭头望着年修,“居然死了?他怎么死的?” 年修音色微沉,慎慎的开口,“重刑之下,没能熬过去,受尽了酷刑而死!” “你信吗?”苏幕问。 年修顿了顿。 东厂的酷吏下手,素来是有轻重的,若说是受尽了酷刑而死,可能性很小,毕竟很多重犯身负秘密,没有吐实之前是不能死的! 这点,苏幕和年修心知肚明。 “爷,您说这是督主故意的?”年修不敢这么猜测,可事实证明,似乎就是这么个事。 苏幕沉着脸,没有多说什么,吃过饭便起身进宫。 第895章 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召见齐侯夫人,朝臣也都散朝出宫,宫内还算安静,不会碰见太多熟面孔,免了很多麻烦。 苏幕直接去了天牢,这个时候她得尽一个东厂千户的职责。 当然,更重要的是去确认,那个假的“谭文君”是不是真的死了? 奈风在大牢外头等着,仿佛是在刻意等着苏幕。 “千户大人,您来了!”奈风行礼,“督主不在大牢,在漪澜殿里伺候着,怕您白跑一趟,所以让奴才在这里候着。”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漪澜殿?” 那是寝殿的偏殿,想来皇帝是在那里召见沐飞花。 “是!”奈风颔首,“督主说,千户大人肯定是来确认,昨晚的贼人是否活着,所以让奴才在这里候着,您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苏幕面色铁青,奈风已经转身进了大牢。 在大牢内搁着一具尸体,的确是昨天夜里她放出去的……假的谭文君。 “皇上已经亲眼见过,之所以还没及时处理,是督主说……此事交给您处置。”奈风瞧了一眼死尸,“丢乱葬岗也好,乱刃分尸也罢了,苏千户看着办。” 苏幕眉心紧皱的望着奈风,“义父果真这么说的?” “因为熬刑不过,造成重犯身亡,督主为此还受了皇上责罚。”奈风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讪讪的转了话茬,“苏千户,这事就交给您了!” 苏幕沉着脸点头,“好!” 奈风行礼,转身退下。 年修面色苍白,“爷,督主为什么要让你来处置尸体?是他不信你,考验你?” “责罚?”苏幕定定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微眯起了眸子,“是恕罪?还是忏悔?又或者是弥补?呵……” 外头骤然一声响,“太子千岁!” 苏幕当即回过神来,一转身,乍见着李璟出现在后面,当下跪地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你们都下去,苏千户留下!” 第633章 得见了一个秘密 年修人微言轻,此事完全插不上嘴,只能行礼退下,若是这太子殿下敢轻举妄动,他势必要去寻了沈指挥使,至少还能敛一敛太子的锋芒。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苏幕一人,面对着李璟。 李璟缓步朝着苏幕走来,近至跟前,弯腰将人搀起,转而头一偏,便瞧见了死去的那个谭文君,“本宫听说,这天牢里弄了个死人进来,就是他?” “是!”苏幕往边上退了半步。 李璟手上一空,眉头不由的挑了一下,但他也习惯了苏幕的疏离,面上倒也没怎么计较,“这是什么人?” “督主送进来的,奴才也是刚到!”这一开口,苏幕便将事儿都丢给了栾胜,把自个摘了个干干净净,一副闲事不管的样子。 李璟“哦”了一声,便蹲下来瞧着地上的死尸,“栾督主送进来的死尸?” “听说是熬刑不过,所以死了。”苏幕俯首,“是意外!” 意外? 李璟起身,“真的是意外?” “是!”苏幕毕恭毕敬。 李璟没有追问,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东厂办事不小心,倒也是有次数。想来,栾督主必定懊悔,下手太重了点……” 闻言,苏幕垂眸,不语。 “这里味儿太重,出去吧!”李璟转身就走。 苏幕紧随其后。 然则还没到门口,李璟忽然转个身,冷不丁上前一步。 苏幕原是想一掌过去,奈何瞧着这一身太子锦衣,又生生收回了掌风,敛拳于袖中,不敢轻易动手,只得被李璟抱了个满怀。 “真是想死本宫了。”李璟抱着她,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你如今对本宫,愈发的淡漠疏离,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了,本宫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苏幕如同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绷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苏幕,你说……”李璟顿了顿,“本宫要不要把你调入东宫,就在本宫的身边伺候?把你放在外头,本宫是越发的不放心了!” 苏幕眉睫陡扬,当即伸手去推李璟。 “殿下恕罪,苏幕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绝对不敢背弃东厂。”苏幕行礼,“为东厂效力就是为东宫效力,为太子殿下效力。” 前一句是她的立场,后一句是栾胜的立场。 栾胜若是不愿扶持东宫,那李璟这个东宫太子的地位,便会岌岌可危,所以李璟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得先顾及栾胜的态度。 李璟望着跪地行礼的人,目色阴鸷而幽沉,“你不愿陪着本宫?” “奴才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苏幕避开了这个话题。 效忠,不是陪伴。 “罢了!”李璟叹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跟着来!” 苏幕起身,漠然跟在其后。 见着苏幕出来,年修心里松了口气,可瞧着自家爷还跟在太子身后,刚放下的一颗心又冷不丁提起。 太子想干什么? 苏幕也想知道,李璟想干什么? 很快,苏幕便知道了李璟的意思。 之前不是说,皇帝在偏殿召见齐侯夫人,如今却在御花园里撞见,若说李璟不是故意的,苏幕还真是半点都不信。 “你猜猜,父皇跟齐侯夫人在说什么?”李璟扭头望着苏幕。 第896章 苏幕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李璟是在试探什么? “奴才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苏幕俯首行礼。 李璟负手而立,瞧着远处亭子里的人,唇角微微扬起,“本宫觉得,父皇可能是在指婚,当然,不可能是南疆公主,毕竟公主已经嫁给了靖王,那么会是谁家的姑娘呢?至少,也得三公九卿之女,王公贵族之后!” 心头咯噔一声,苏幕紧了紧袖中手,没有作声。 “知道本宫为什么有此猜测吗?”李璟冲着苏幕笑,弯腰凑近了她耳畔,“那场宴席上,沈东湛偷摸着把退婚文书交给了父皇,这才有了那位沐姑娘的死无全尸,但是很不巧,本宫那晚得见了一个秘密……” 第634章 老东西要使坏? 这世上没有比“秘密”两个字,更惊心动魄了,不管是谁,心里都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些欢喜有些惊惧,有些尘封于黑暗,不可见于光亮之下。 如,她与沈东湛现如今的关系。 李璟的话到了这儿,便停了下来,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苏幕,仿佛是审视又带着几分讥诮嘲讽。 如此这般,足以让苏幕脊背发凉,一颗心幽幽的透着寒气。 见着苏幕的面上,依旧是寡淡冷漠之色,李璟裹了裹后槽牙,伸手将她搀起,“苏幕,本宫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东厂与东宫互为依靠,唇齿相依,但有时候本宫犹嫌不足,若是能亲上加亲,想必更好!” “靖王也已成亲,唯太子妃的位置空悬,殿下就没揣测过圣意?”苏幕毕恭毕敬,目不斜视的开口,“您与其在这里与奴才撕扯,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朝廷上,小心的择一择。” 李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苏幕心下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想要撤手。 “别动!”李璟裹紧掌心的柔荑,“只是握一握而已。” 苏幕没有动弹,但面色已经全然冷下来了。 “本宫发现,似乎只有碰你的时候,你才会有情绪变化。”李璟忽然笑了,“苏幕,你说这是为什么?” 苏幕抬眸看他,“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永远是主子。”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尊卑有别,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谁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语罢,苏幕抽了手,对着李璟大礼参拜。 李璟站在那里,沉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人前人后,她永远是那样恭敬而谨小慎微,让人拿捏不住错漏,着着实实尽到了当奴才的本分。 “苏幕。”李璟望着伏跪在地的人,“我不想当你的主子,你该明白的!哪天你想明白了,定要来寻我,东厂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我等着你!” 语罢,李璟转身离开。 苏幕徐徐站起身来,瞧着渐行渐远的李璟,目色幽沉而冷冽。 难道说,李璟看到了什么? 比如说,看到她跟沈东湛在一起? “爷?”年修近前,“怎么了?” 苏幕敛眸,“太子好像知道我跟沈东湛的事情了。” “什么?”年修骇然。 这还得了? “但是他没说穿。”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 事实上,没说穿才是最可怕的,他就这样吊着你,等着你沉不住气去找他。可苏幕是谁,若是沉不住气,怕是早就丢了命,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爷,太子殿下若是知道那些,会不会对您不利?”年修是知道的,李璟对苏幕的心思,若是借此威胁,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苏幕没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前方,有些事儿没到跟前,压根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不远处的亭子里,皇帝和齐侯夫人相谈甚欢。 苏幕心头微沉,难道真的在商议沈东湛的婚事? 虽然齐侯夫人待她不错,沈东湛也认定了她,可若是皇帝下旨,饶是沈东湛再欢喜也无用,违抗圣就等于给了皇帝铲除齐侯府的机会。 李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多半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皇帝给过暗示? 苏幕一颗心,高高悬起。 “爷,走吧!”年修低语。 苏幕回过神来,转身就走。 不管是不是要指婚,沈东湛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相信他不会骗她,亦不会瞒着她,那她等着便是。 皇帝难得心情好,精神也不错,瞧着眼前的沐飞花,微微笑了笑,“一别这么多年,你呀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朕却是一年比一年老了!” “多谢皇上夸赞,在臣心里,皇上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过。”沐飞花报之一笑,“唯一改变的,是皇上诸多皇子公主,而臣与沈丘,至今唯有两字,实在是汗颜!” 知她为人爽快,说话耿直,皇帝亦不与她计较什么,“沈爱卿为国效力,处事谨慎而得力,深得朕心,只有一桩事,朕一直在犹豫,如今你来得正好,朕有意与你商议!” 沐飞花心头一沉:老东西要使坏? 第635章 她跟皇帝玩心眼 “皇上这般客气,是在担心湛儿的婚事吧?”沐飞花决定,先发制人,主宰他们夫妻二人还不够,打量着连儿子的婚事,都要被他占着? 这皇帝委实太气人! 沐飞花不好动粗,但不代表她连他那点话音都听不出来,好拿捏,好欺负。 第897章 “是啊!”皇帝顺杆子上,“沈爱卿在朕身边伺候了多年,始终是孑然一身,朕生怕耽误了沈爱卿,思来想去的,得给他择一门婚事才能放心。” 沐飞花知道,皇帝早早的见过了那封退婚文书,所以这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此前是给他定过一门婚,是臣母家的外甥女,可后来这两个孩子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去,所以这婚事也就吹了。”沐飞花叹口气,“皇上有所不知,我这儿子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你若是跟他杠着来,只怕是要两败俱伤的。” 说到这儿,沐飞花无奈的笑笑,“这些年,我们夫妻二人成日在外头跑,对孩子亏欠甚深,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他为难。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孩子是自个长大的,臣与沈丘只是生了他们,哪儿有资格擅作他们的主?” 皇帝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人家爹娘都没资格,他这个局外人既没生过,也没养过,更谈不上资格。 谁说母老虎彪悍没脑子,这脑子不是挺能拐弯吗? “话是这么说,但年轻人嘛,总归是有些害羞的,咱们这些当长辈的,理该给他们操操心,这一味的拖着不成家,委实不像话!”皇帝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开口,“朕知道,这些年你们在外头跑,其实是为了躲着朕!” 沐飞花当即起身行礼,“臣不敢!” “起来,没外人,若是与你们也不能好好说话,那朕身边就真的没有,可以说真话的人了!”皇帝抬了抬手。 沐飞花起身,“说起这事,还真是丢人,皇上派人去沈府传召臣与沈丘,想必就已经知道,发生何事了吧?” 皇帝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 “臣揍了自家男人一顿。”沐飞花直言不讳。 皇帝讪讪的喝了口水。 “当初这门婚事,臣压根就没点头,是沈丘擅作主张,结果惹得孩子不高兴,直接离家出走,跑到了殷都,宁可在殷都孤身一人,也不愿回家。”沐飞花直摇头,“臣这心里头,就跟着了一把火似的。” 皇帝抬头看她,“你这暴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改!” “这么多年,臣追着他跑,好不容易在殷都逮着他,岂能饶了他,上去就是一拳,说什么都不能饶了他。”沐飞花捋起袖子。 皇帝生生咽了口口水,这母老虎当年……连金銮殿的大门都给踹坏了,那力道那一声巨响,直到今日,皇帝还记得真真的。 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母老虎的“丰功伟绩”啊! 关键是,人家的确是好功夫,内能收拾男人,外能御敌守边关,战功赫赫又不求恩赏,你想责罚她……都不敢找由头。 “沈丘……没事吧?”皇帝问。 沐飞花忙笑道,“皇上放心,没死!” “咳咳咳……”皇帝被茶水呛得轻咳了一阵,“没死?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沐飞花又道,“皇上放心,臣下手是有分寸的,只打痛处不打要害,皮肉受苦,不致内伤,疼得死去活来,但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皇帝:“……” 瞧着皇帝微微发青的面色,沐飞花稍稍近前一步,“皇上,您是不是不舒服?” “朕没事!”皇帝放下手中杯盏,抿唇低咳了两声,“朕是觉得,你与沈丘都是老夫老妻了,这大街上夫妻互殴,有失体统!这要是让儿女瞧见……” 不待皇帝说完,沐飞花忙解释,“皇上放心,湛儿都瞧见了。” 皇帝:“??” “身为儿子,湛儿全程观摩,来日必定引以为戒。”沐飞花信誓旦旦,“若是他敢学了他爹这般模样,臣定也饶不了他!” 皇帝:“……” 好半晌,皇帝呢喃自语,“看样子,没点防身的功夫,还进不了你齐侯府的大门……” 第636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上这话言重了,我也没、没那么凶!”沐飞花满脸尴尬的笑了笑,“不过是觉得咱们这些当臣子的,理该为皇上分忧,这强身健体也是一桩好事,若有强敌来犯,全家可用。” 皇帝张了张嘴,这话……他驳斥不了! “皇上,您方才的意思是给湛儿选了个媳妇?”沐飞花搓着手笑道,“会功夫吗?要不叫她出来,让臣与她过两招。” 皇帝上下一打量,“过两招?” “怎么,武艺高强,两招不够?问题不大,一炷香的时间,能在臣的手底下走上十招,这儿媳妇臣就认了,立刻三媒六聘的娶进门。湛儿敢反对,臣打断他的腿,让他跟他爹一块哭。”沐飞花信誓旦旦。 皇帝面色发沉,“罢了罢了,谁家姑娘,经得起你一掌?” 别说是一掌,唾口唾沫都能让那些娇滴滴的贵家小姐,吓得直激灵。 “皇上这话说的,臣多没面子!”沐飞花揉着眉心,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说了一会话之后,皇帝身子有些熬不住,便让沐飞花先行回去。 出了御花园,沐飞花面上的笑意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之色。 “夫人?”秋娘诧异,“发生何事?” 沐飞花双手环胸,“皇帝想给湛儿指婚,也不知选的谁家姑娘呢!” “指婚?”秋年愣了愣,“您应下了?” 须知,圣旨不可违抗,否则皇帝降罪,其罪不小。 第898章 “你当我啥?皇帝挖个坑让我跳,我能把湛儿也拉下火坑?说得好听,是指婚,不能耽误了湛儿的终身大事,可实际上呢?武官和文官联姻,你动刀子,人家动脑子,要是这脑子还是听命与皇帝的,我岂非给湛儿找了一把夺命的刀?” 皇帝的东西,皇帝的人,岂是能随便要的?! 今日吃进去,早晚也要你吐出来。 秋娘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那您抗旨来着?” “自然要抗旨,不过不能明着来,早些年吃过的亏,我这心里头都记着呢,还能再吃他一回亏?皇帝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这知道舞刀弄枪,没脑子的沐飞花!”说起这个,沐飞花就一肚子火气。 要知道,能当皇帝的人,都是玩心术、玩权术的高手! “那您的意思是……”秋娘顿了顿,“吹了?” 沐飞花双手环胸,“不吹,还等着他把湛儿吃得死死的?谁家姑娘也没苏幕来得称心,至少在我手底下能过几招,跟湛儿如此般配的,唯她一人!” “您这是看中了人,还是看中了功夫?”秋娘笑问。 沐飞花白了她一眼,“人好,功夫也好。” “但是夫人,既然皇上起了这份心思,只怕早晚是要付诸实践的。您和侯爷一走,皇上定然是要拿世子爷下手的,除非您永远都住在殷都。”秋娘到底是个明白人。 她这话,也正好说在了沐飞花的心坎上。 这也是为什么,沐飞花让沈东湛,早点带着苏幕离开东厂,离开殷都。 “殷都就是个是非之地。”沐飞花朝着宫门口方向走去,“越早离开越好。” 秋娘颔首,紧随其后。 直到出宫,沐飞花都没瞧见苏幕的踪影,寻思着这丫头今儿到底有没有进宫,自家儿媳妇,总是越看越顺眼的。 没瞧见,真可惜。 沐飞花一走,皇帝就回了寝殿。 栾胜跪在皇帝跟前,唇上白得厉害,额角渗着微微薄汗,“皇上!” “栾胜。”皇帝疲惫的靠在软榻上,全然不似方才的精神,仿佛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你说你伺候朕这么些年,什么时候失过手?今儿这次,是朕给你的教训,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人死了就是你的错。” 栾胜俯首,“奴才领罚,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知道朕的忌讳。”皇帝目色阴鸷的望着他,“昔年之事是朕的心病之一,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栾胜行礼,“是!” “尤其是皇长孙的下落!” 第637章 不好惹 见着栾胜从皇帝的寝殿出来,奈风慌忙上前,伸手便搀住了栾胜。 “没事!”栾胜推开了他。 奈风皱了皱眉,瞧着自家督主,出了门就把脊背挺得笔直,虽然额角依旧渗着薄汗,但面上神色平静,与寻常无异。 “督主?”奈风低唤,“您觉得怎样?”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杂家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不许多嘴饶舌,听明白了吗?” 奈风张了张嘴,督主说的不许多嘴饶舌,多半是要瞒着苏千户,可这伤…… “督主,伤势怕是瞒不住。”奈风低语。 栾胜轻呵一声,“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怕是愈发无用了!” “奴才该死!”奈风慌忙行礼。 冷风拂过,栾胜微微打了个激灵,狠狠闭了闭眼,“回去!” “是!”奈风赶紧跟上。 从始至终,栾胜皆是神色正常,没有半点伤痛之相,只是在上马车的时候,奈风瞧见了自家督主背后的暗色。 暗色的袍子,背后的颜色愈发浓厚,隐隐可见潮湿。 即便如此,栾胜亦没有吭声,安然自若的进了马车。 奈风喉间滚动,督主都没说话,他更是不敢言语,生怕惹了督主动怒,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待坐定,栾胜的声音从马车内幽幽传出,“苏幕呢?” “回督主的话,太子殿下进了一趟大牢,带着苏千户离开,其后去了御花园。”奈风犹豫了一下,“苏千户大概已经看见,皇上跟齐侯夫人……” 栾胜的指尖,轻轻挑开了窗帘,素白的面色登时出现在奈风的视线里,“你是说,太子把她带过去的?” “是!”奈风颔首,“太子殿下亲自带着过去的,苏千户不敢违背。” 栾胜微微皱眉,“最近是太闲了。” “督主?”奈风一愣。 以往,督主最想做的,就是把苏千户送进东宫。 可今儿是怎么回事? “雍王最近很安生,靖王刚刚成亲,睿王被禁足,眼见着唯有太子最为得意,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才让他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栾胜音色略显倦怠。 奈风听出来了,督主不高兴,尤其是听到东宫太子去找苏千户的麻烦,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杂家若是没记错的话,前阵子皇上有意要给太子指婚吧?”栾胜揉着眉心。 指尖,隐隐有些血色。 奈风点点头,“好像是听皇上提过,说是将,军,府的那位小姐,但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至于为什么,君心难测,又有几人可知呢? “将,军,府的姑娘,免不得有些冲动。”栾胜幽幽开口,“两个年轻人,若是心心相惜的,凑个对也不错。太子妃的位置,多少人盯着,总归也是皇上心里的大事,能替皇上分忧,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本分!” 第899章 奈风行礼,“奴才……明白!” “回去吧!”栾胜仿佛倦怠到了极点。 奈风手一挥,马车当下缓缓而去。 东厂是扶持太子不错,可东厂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能扶他李璟,也能让他死无全尸,不过是在诸多皇子之中,找个最废的而已,若是这废物生出了太多的心思,那就没必要再留了。 栾胜,也不是好惹的。 苏幕回到苏宅的第一时间,便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提督府那边,让她最近不用过去请安,若有什么事情自行处置,督主身子不适,最近不便打理东厂事务。 “奇了怪了,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年修心里存疑,“爷,是不是在试探您呢?” 苏幕皱眉,“可发生什么事了?” “没听说发生什么事。”年修挠挠额角,“督主今儿就面见了圣上,别的……别的什么事都没有,突然间身子不适,是不是对您的一种试探?” 毕竟这种事,栾胜以前经常干,年修早就习惯了。 “病了?”苏幕眉心紧蹙,“居然病了?” 栾胜那身子骨,也会生病? 第638章 他就是想让她,看看他 年修点点头,“那边是这么说的,说是病了!” “传太医还是找大夫了?”苏幕问。 年修想了想,“都没有!” 这话一出口,苏幕的脸色都变了。 年修跟着苏幕这么多年,苏幕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说……” 装病? “提督府的大门关上了?”苏幕又问。 年修摇摇头,“这倒还没有。” “走!”苏幕抬步就走。 提督府大门还开着,不过戒备森严倒是真的,往常虽然人手也不少,但绝对不似今日这般,瞧着倒像是真的有事。 “苏千户?”奈风行礼。 苏幕一进来,奈风就在门口候着,这里面怕是有点名堂。 “义父病了?”苏幕问,“什么病?” 奈风道,“旧疾复发,来得突然。” “传太医了吗?”苏幕缓步朝着栾胜的院子走去。 奈风摇头,“督主说不传太医,府内有自己的大夫,开点要随便处置处置便也罢了,这会药都煎好了,放着凉一凉就能吃。哦,督主的精神头不太好,病来如山倒,甚是虚弱!” 说话间,奈风已经领着苏幕进了院子。 奈风先一步进屋子禀报,苏幕则守在门外候着。 “督主,千户大人来了!”奈风躬身近至床前,瞧着面色苍白的栾胜,低低的开口。 栾胜躺在那里,眉眼微阖,瞧着好像真的病得不轻,听得这话,低低的咳嗽了两声,“让她进来吧!” “是!”奈风转身就走。 哪知栾胜又道,“药呢?” “按照您的吩咐,搁在桌案上放凉,这会应该正好入口。”奈风回答。 栾胜摆摆手,仿佛虚弱了极点。 见状,奈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不多时,苏幕便进了屋,扫一眼屋内的情形,内外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连带着外头的守卫都甚少,不像是栾胜平素谨慎的作风。 苏幕行礼,“义父?” 栾胜招招手。 “是!”苏幕近前,将栾胜扶坐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个软垫子,让他能靠得舒服点。 只是,栾胜靠上去的时候,眉心冷不丁皱了一下。 苏幕凝眉,仔细的瞧着栾胜的脊背,但隔着寝衣,确也瞧不出任何的异常,想来是自己多虑多疑了,“义父觉得如何?” “原以为自己身强体健的,没成想病来如山倒,不得不承认年岁上来了。”栾胜低咳着,额角渗着薄汗,瞧着还有些身颤。 苏幕狐疑的打量着他,好像是真的病了…… 想了想,苏幕将桌案上的汤药端起,重新回到床边坐着,“义父需得保重自身,东厂还得靠着义父支撑。” 栾胜靠坐在那里,由着苏幕给他喂药。 这要换做以前,栾胜疑心甚重,药经谁手,他都不放心,尤其是苏幕……即便委以重任,信重有加,但也仅限于任务。 于饮食起居上,栾胜可不敢假手于人。 汤药喝尽,苏幕将空碗放下,捻了帕子替栾胜拭去唇角的药渍。 栾胜岂会不知,她不过是找个由头,观察他的动静罢了,多半是以为他装病,所以才会殷勤的喂药,凑近了擦拭药渍。 说白了,她就是不信他会生病! 她不信他,犹如此前,他不信他是一样的。 这叫什么? 风水轮流转,报应迟早到。 苏幕瞧清楚了,栾胜面上没有伪装的痕迹,应该是真的面色发白,连额角的冷汗都是真的,并非装模作样的骗人。 那么,是真的病了? “既然义父身子不舒服,那苏幕就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苏幕起身行礼。 栾胜低咳两声,“最近这段时间,东厂之事多留心,莫要让人趁虚而入。” “是!”苏幕颔首,转而往外走。 谁知身后,又传来栾胜幽幽的声响,“苏幕,你终究是个女子。”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心头大骇。 他想干什么? “义父?”苏幕回眸看他。 栾胜勉力撑起身子,直勾勾的望着她,眼神极为复杂,“世间男儿多薄幸,最是无情锦衣郎。” 第900章 第639章 不甘心,猪拱白菜 苏幕扑通跪地,“苏幕该死,不知道义父所言意指何事?” 她言语恭敬,没有半分迟疑。 栾胜扶着床柱,微侧着身子看她,“杂家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留心太子,莫要真的着了皇家的道,自古无情帝王家,虚以为蛇,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太子说的那些承诺,你莫往心里去!” 当不了真! “是!”苏幕起身离开。 待苏幕出来,年修急忙迎上,“爷?” “没事!”苏幕抬步就走,未留下只言片语。 见状,奈风当即进了房。 见着栾胜还扶着床柱,奈风慌忙上前,撤了自家督主背后的软垫子,扶着栾胜侧躺回去,“督主,您背上的伤……” “没事!”栾胜合上眉眼,“出去吧!” 奈风瞧着软垫上的微红之色,不由的眉心紧蹙,“怕是伤口裂开了。” “下去!”栾胜音色低沉。 督主都这么说了,奈风还能如何,毕竟他执拗起来的时候,谁都拿他没办法。 “奴才告退!”奈风收起空药碗,行礼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奈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督主今儿是怎么了? 一边说着不让人知晓他“病”了的事儿,一边又不许关门,明知道苏千户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疑心甚重皆随他,听得这事肯定是要过来看看的。 “是等着苏千户过来瞧他?”奈风觉得自己疯了,督主什么时候生出了这般矫情之心?何况自家督主义子满天下,说实话,真的不缺苏幕这么个义子。 之所以没人能取代苏幕,是因为迄今为止,死人谷那边都没有培植出比苏幕更优秀的暗卫死士。 奈风摇摇头,吩咐底下人看好房门,端着空碗离开。 苏幕前脚走出提督府,提督府的大门……后脚便关上了,就好似之前是特意为她留了道门而已。 “爷?”年修问,“督主真的病了?” 苏幕点头,“我瞧着他颧骨青赤,应该是外伤,而不是奈风所说的,旧疾复发。” “外伤?”年修骇然,不敢置信的瞪眼睛,“您说督主受伤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栾胜这些年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难逢敌手,哪儿还有人能伤他分毫?凡是靠近他的人,非死即残,是以谁能伤他? “督主遇刺?”年修低语。 苏幕冷不丁站住脚步,瞧着熙熙攘攘的大街,面色微微青白起来,“若是遇刺,宫中不可能全无动静,且瞧着奈风的样子,压根不像是遇刺。” “那是何故?”年修不明白。 既然不是遇刺,这督主总不能自己把自己弄伤吧? 苏幕半垂着眉眼,想起方才栾胜由着她喂药,由着她擦拭药渍,还说了那么一句奇怪的话,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隐约好似明白了过来。 “爷,您怎么了?”年修不解。 苏幕转头看他,眸色沉沉如人。 年修:“……” 这是,什么意思? 见着苏幕和年修回来,李忠赶紧跟上,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回来了?提督府怎么样?真的假的?督主真的病了?” “病了!”年修点头。 李忠暗戳戳的搓着手,“要不要,趁他病……” 要他命? 闻言,年修看傻子一般看他,“您老人家是活腻了?” 李忠:“……” 往常没机会,还没靠近栾胜就被蕃子给做了,这人生病最为虚弱,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动动手脚,动动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栾胜,不是极好之事? “要去您自个去,咱们可不属猫。”年修翻个白眼,紧追苏幕。 下一刻,李忠冷不丁拽住他手,“公子好像不高兴。” “督主让爷暂时接管东厂内务,全权处置。”年修望着他,慢悠悠拂开李忠的手,“爷这东厂二把手,如今是实至名归。” 李忠心惊,“那公子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因为督主给爷留了一句话,他说:最是无情锦衣郎。”年修撇撇嘴。 李忠面色骤变,“锦什么?” 锦衣……郎? 第640章 慕容氏 这栾胜莫不是已经察觉了,然后弄了个病,试探苏幕。 李忠心里着急,“那爷是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年修两手一摊,“爷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塌了,她还是这副样子。” 这倒是实话。 李忠点点头,“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放心吧,爷自个心里有杆秤,掂量着呢!”年修抬步离开。 李忠站在那里,幽然叹口气,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幕去了地窖,见着了那个黑衣男子。 再次见着苏幕的时候的,黑衣男子的面色稍变,因为上一次,苏幕已经把话说到了边缘上,也就是说,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明明是东厂的人,却没有把他交出去,显然是有些…… “城外的那些人都被一锅端了。”苏幕望着他,“能生擒的尽量都生擒,至于负隅顽抗的,死了也不怨我。” 他不似谭文君这般,走火入魔,会随时发疯,所以此刻……他眼睛清亮,脑子清明,很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901章 “你……”男人顿了顿,“在帮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让你们放弃执着,有可能吗?”苏幕望着他,“不要报仇,远离殷都,好好活着。” 男人沉默不语。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弃。”苏幕扶着桌案,慢慢悠悠的坐下来,悠哉悠哉的瞧着他,“你们一动手,沈东湛就没了退路,所有安生日子都会终结于此!我不会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男人深吸一口气,“荣登帝位,江山归主,有什么不好?” “皇位给你,你要吗?”苏幕问。 男人:“……” “你们只顾着自己,一门心思想复位,可想过沈东湛答不答应?先有谭文君,后有你们慕容氏,前赴后继的,乐此不疲。”苏幕歪着头瞧他,“是真的想扶沈东湛上位,还是恢复属于你们的彼时荣耀,你们心知肚明!” 男人愤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苏幕轻呵,“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拿沈东湛当借口,圆了自己的野心。” 男人很不认同苏幕说的这些,“他原该是皇长孙,是先帝的嫡孙,是太子的遗孤,理该继承皇位!” “可他现在不是皇长孙,也不是太子遗孤,他是沈东湛,是齐侯府世子,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苏幕目色狠戾,“他不是你们的傀儡,也不是你们的牵线木偶,你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真是卑鄙至极!” 男人哑然失语。 “太子妃慕容氏,昔年温柔敦厚,待人以仁,与先太子一同得天下人敬仰,想必不会强人所难。慕容氏是北燕皇族的后裔,说起来也是名门贵胄,我原以为这样的人,行事作风理该光明磊落,没成想是我高估了你!”苏幕冷嘲热讽。 男人咬着牙,“你闭嘴!” “慕容进。”苏幕直呼其名,“需要我把沈东湛请来,见一见你如此的疯癫模样,让他尊你一声小舅舅吗?” 慕容进身形僵直,瞬时如霜打的茄子,蔫得不成样子。 “你也会觉得没脸见人吗?”苏幕起身,“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现在,成王败寇这种事,十多年前就已经彻底结束!” 结局早已明了,先太子不管死了没有,都已经成为史官笔下的一页篇章,而当今圣上才是真真正正的胜利者。 “梦醒了,就能出去。”苏幕望着他,“若还想做梦,那就在这里待着,我不介意给你养老送终。” 慕容进愕然僵在原地。 “爷?”年修从外头进来,“有人送了一样东西进来,好像是一把琴。” 瞧着年修手里捧着的东西,苏幕随手掀开了长木盒子,内里果然是一把琴,只不过这把琴……没有琴弦! “爷,这是什么意思?”年修不懂。 苏幕面色骤变,转身就走…… 第641章 不是好事 “爷?”年修在后面疾追,“怎么了?” 苏幕边走边问,“是谁送来的?” “底下人说,当时停了一辆马车,从车上放下这么一个东西,门口的守卫连人都没见着。”年修如实回答,“爷,到底怎么了?” 苏幕冷不丁顿住脚步,目色沉冷,“无弦!” 琴……无弦! “无弦出事了?”年修掩唇低语,慌忙环顾四周。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无弦的身份特殊,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不可能动用东厂的力量,若真的要去救人,还得她自己来。 “走!”苏幕沉着脸。 年修不敢再多说什么,无弦之事可大可小,毕竟无弦尊自家爷一声少主,若然出事,便是大事,保不齐督主那边也在……找他! 琴匣里搁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地址。 翻身上马,主仆二人直奔城外…… 酒肆二楼。 沈东湛呷一口杯中茶,然后睨一眼春风得意的某人,“刚成亲就把公主抛下,自个跑出来溜达,也不怕回去跪搓衣板?” “你以为人人都跟侯爷夫人一般彪悍?”李珝翻个白眼,“你不知道,云儿有多温柔体贴,乖顺可人!”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我若知晓,你还不得脑袋长毛,脸上发青了!” “你……”李珝咬着牙,“嫉妒!典型的望而不得,所以心生不忿。” 沈东湛轻呵,他的沈夫人,不知道有多好呢!只不过,她只是他的沈夫人,好与不好,岂可让旁人知道,万一被人惦记着,得多糟心? 所以,藏着掖着才好呢! “对了,什么时候把你的心上人带出来,让咱悄悄,寄北都念叨好久了,说是你可能是在糊弄咱们,又说是可能……”李珝顿了顿,“你确定你是个男人?” 沈东湛一口茶险些呛在嗓子眼里,这还需要证明吗? 哦,也对。 所有的证明都只在苏幕一人身上,旁人自然不知。 “你想试试?”沈东湛冷不丁勾唇,笑得邪肆。 李珝骤然打了个冷颤,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我有主!” “呵!”沈东湛轻嗤,何其不屑。 李珝刚要开口,眼角余光一瞥,不由的“咦”了一声,“苏幕?” 心头一震,沈东湛还以为,李珝猜到了什么?结果一抬头,竟瞧着苏幕策马过长街,身后只跟着年修一人,瞧她沉着脸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第902章 “哎哎,你去哪?”李珝愣怔,还没反应过来,沈东湛已经拂袖出门。 植吾就守在门外,见着沈东湛风风火火的冲出来,登时有些发怔。再瞧着自家主子也跟着冲出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沈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锦衣卫和东厂,果然是死敌!”李珝感慨。 植吾明白了,这是发现了东厂在做什么手脚,所以…… “苏幕这个时辰出城,是想干什么呢?”也不怪沈东湛这么紧张,东厂向来不干好事,做的都是那些鸡鸣狗盗,伤天害理的事儿,锦衣卫自然要防着点。 植吾想了想,“东厂不是抓人,就是杀人呗!” “苏幕没带人。”李珝缓步下了楼梯。 走到街上的时候,早就瞧不见沈东湛的踪影了,这小子一遇到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难怪还是孑然一身,这要是好好吃着饭,忽然人没了,换做谁家姑娘,不得糟心啊? “唉!”李珝双手环胸,瞧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蓦地,植吾突然推搡着李珝,往一旁的巷子里挤去。 “作甚?”李珝心惊,“怎么了?” 植吾“嘘”了一声,示意李珝不要作甚,趴在巷子口偷摸着往外瞅,“奴才好像瞧见了雍王府的人。” “雍王府!”李珝当即蹲下来。 主仆二人便蹲在小摊贩后面,眼睁睁瞧着鬼鬼祟祟的人,打跟前跑过去,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出事了?”植吾不解。 李珝眯了眯眸子,“肯定不是好事!” 先有苏幕,后有沈东湛,现在还来个雍王府…… 第642章 跟着夫君看热闹 植吾瞧着这阵势,心想不妙,多半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涉及了雍王府。 “爷,咱就别凑热闹了。”植吾打量了一眼自家主子一眼。 李珝别头看他,自家这奴才活得太通透,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你家殿下我,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连个可使唤的人都没有?” “爷?”植吾语重心长,“您跟那些殿下不能比,咱这是野路子,要啥没啥的,除了王妃娘娘母家有个大舅子,能给您撑场面,您还真是……” 李珝一个暴栗敲在植吾脑门上,“废什么话?那是我兄弟。” 植吾张了张嘴,终是讪讪的闭了嘴,他也没说不管,就是提个醒,让自家爷掂量一下自个的分量而已…… 不过,植吾这些话倒是也提醒了李珝,虽然为人处世得量力而行,但有时候也可以剑走偏锋,面对面打不过,背后暗戳戳总可以吧? 他不是宫里宫外,正儿八经养大的皇子,又因着母妃离逝之后,便离开了殷都,兀自浪迹江湖,是以很多行事作风,与这宫里的皇子不同。 脑子虽然活络,却从未用在勾心斗角上,但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有所改变的。 瞧着自家主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植吾便知道,主子多半是有了主意。 “东厂,锦衣卫,雍王府……”李珝招招手,“你回去找人,我出城去。” 植吾骇然,“您一人出去?” 再者,让他找什么人? 就靖王府那帮老弱病残? 出去打架,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蠢,找你家王妃来,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她呢?”李珝推搡了一把。 然则,植吾毫无没防备,被这一推,冷不丁摔了个狗啃泥,再回头,自家主子早就跑没影了。 植吾:“……” 唉,习惯就好! 听得有热闹看,云朵手脚麻利的换上便服,这靖王妃的锦衣玉服太过沉重繁琐,不适合她这样活奔乱跳的性子。 “爷还说什么了?”云朵忙问。 植吾摇摇头,“没有!” “玉竹!”云朵一声喊。 玉竹捻着两柄匕首,递了一把给自家公主,“王子殿下走的时候,特意给咱留了两柄利器,刚好能藏在衣服里。” “好!”云朵将匕首往袖中一塞,“走!” 玉竹屁颠颠的跟上。 植吾:“??” 还真是当成看热闹了?那可是东厂、锦衣卫和雍王府,这要是闹起来,是会见血出人命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当回事呢? 植吾觉得,这帮主子都疯了,仿佛只有自己拿这事……当要紧事! 出了城之后,苏幕直奔地址上的地点。 无风山这个地方,很是奇特,四周环山,内有山谷,外头风再大,山谷内一丝不透,仿佛山谷内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苏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把位置悬在这无风山,她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因着常年办差在外,所以很少在殷都城附近活动。 但这件事,委实不能惊动旁人,只能她亲自办。 龙潭虎穴都闯过,还怕这什么无风山? 立在山谷之前,苏幕翻身下马,瞧着眼前的谷口山路,眉心微凝。 “爷,这条路就是进山谷的,早些年奴才办差的时候进来过一趟。”年修立在苏幕身边,“当时那犯人跑进去之后,内里林木茂密,野物杂多,咱们差点出不来。”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野物杂多?” “若不是当时我们带着一个向导,差点没被那一群豺狗给撕了!”年修回答,“地方不大,但是路很复杂,除非翻山越岭的攀崖离开,否则进去了就很难出来。” 第903章 苏幕狐疑,“这是要收拾我?” “您是说……”年修心头大骇。 这些人是拿无弦当诱饵,为的就是引苏幕进去……杀之?? “如果想杀我,大可不必如此麻烦。”苏幕翻身上马,“能拿无弦当借口,还推测到了我的身上,说明是冲着天族的东西来的。” 年修心惊,“那会是谁?” 督主? 第643章 该还债了 年修心里没底,只在谷口留下了东厂的标记,其后便随着苏幕进了无风山的山谷。 如年修所言,这山谷里无风无音,安静至极,连树梢都不会摇动一下,哪怕是光亮落下,周遭明媚,亦有种阴森冷戾之感。 那种恐惧,是从心里窜出来的。 苏幕策马在林中疾驰,年修紧随其后。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行至开阔处,平敞的地方立着一些凌乱的巨石,有几根琴弦悬在石头外,要从这儿过,必须下马。 苏幕翻身下马,年修第一时间拔出了剑。 “小心点!”苏幕音色冷凝,神色倒是平静至极,不管什么时候,自己不能先乱,“如果情形不对,先跑!” 年修转头看她,未能在苏幕的面上,寻着任何的情绪波动。 庆幸的是,周遭光亮不错。 若是夜里,恐怕…… 乱石堆里有人早早等候,一张张陌生的容脸,一个个手持钢刀,为首的是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发色花白,应是年岁不轻,一身藏青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倒是没有半分老态,反而有种超脱之相。 当然,一个纠结于尘世之人,哪儿有什么真正的超脱,若然超脱也不会立在这儿,等着苏幕了。 苏幕怀中抱剑,就这么冷眼睨着眼前的男人,眼角余光扫过周遭,没见着无弦的下落,难道说无弦不在这儿? “苏千户,久违了!”男人开口。 苏幕睨着他,“是你把我引来的?” “是!”男人应声。 苏幕倒是松了口气,只要没找错人,那就问题不大,无病无灾,无伤无痛,除非她今儿太倒霉,否则今儿一个都别想跑。 “琴是你送的。”苏幕问。 男人低呵,“是!” “无弦在你手里?”苏幕又问。 男人手一挥,身后的阴暗处,被人抬出一个麻袋,里面有人在扭动,发出呜呜声响。 “爷,这麻袋装着,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年修低语。 苏幕知道,年修这是怕她心急,所以赶紧给她压压火。 说实话,若是对方把无弦拽出来,哪怕是鲜血淋漓,她都得着急,但丢个麻袋出来,苏幕反而不着急了。 这事还真是有趣,既知道无弦的身份,但又抓不住无弦,竟找到了她苏幕身上……会是谁呢? 年纪不小,应该是长辈。 “清风明月庄的庄主!”苏幕幽幽的开口,“你是温驰的父亲,温家茶庄的老庄主?” 男人没吭声。 年修愕然,怎么会是他? 五毒门不是跟雍王府一伙?但雍王府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可见,五毒门和雍王府亦是离心,真的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各顾各的。”年修低声言语。 苏幕轻哼,“因为温驰的缘故,人在东厂,雍王却选择了明哲保身,以至于五毒门倾巢而出,被东厂端了个底朝天,只剩下一些鼹鼠东躲西,藏。” 关键时候,雍王府没有出手相助,五毒门自然也就看穿了雍王,有些东西便也避开了雍王府,不再信任雍王。 五毒门想要东山再起,就必须要有本钱。 当初温驰陷害无弦,害得无弦被抓,最后是苏幕放了无弦,傻子都知道苏幕跟无弦有关系,且无弦一直在追查天族之事…… “把宝藏分布图交出来。”男人目光凌然,直视苏幕。 苏幕就知道,他们是冲着宝藏图来的,只是…… “你说交出来,我便要交出来,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苏幕瞧了一眼周遭,“不如这样吧!你把脑袋留下,我把宝藏分布图交给你!” 男人愤然,“苏幕!” “想从我手里拿东西,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苏幕勾唇笑得邪性,“要不这样,舍不得命舍秘密也成,比如说,我叫你一声温守信,你敢答应吗?” 四下,骤然一片死寂。 年修默默的绷直了身子,握紧了手中剑。 温守信? “知道那么多秘密,杀光煜城江家一案的知情人,追着无疆和宝藏分布图不放,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苏幕拔剑,冷剑直指面具男子。 第644章 跟她玩阴的? 凡是跟东厂作对的,都没好下场,所以敢跟东厂作对的,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沈东湛与她的关系,锦衣卫亦不可能在背后作祟。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些宵小之辈,才能干出这些勾当!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已经见了阎王爷。”男人幽幽的开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幕被他逗笑了,“我能出现在这里,你还敢问我,这意味着什么?温守信,你老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 为所欲为的时候,业已过去! “你的儿子温驰,如今被我做成了人彘,还苟延残喘的泡在东厂大牢的瓮中。”苏幕一针见血,狠狠的戳着他的软肋,“你想知道,他有多痛苦吗?” 第904章 温守信眦目欲裂,“阉贼!” “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他,让你们父子二人做个伴,免得黄泉路上太孤单!”音落瞬间,苏幕业已出手。 既然人都出现了,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苏幕出手,素来全力以赴。 谁敢挡她的路? 神挡杀神,魔挡诛魔。 温守信不曾与苏幕交过手,原以为带着这么多人,且各个都是自己豢养的死士,再怎么着也能困住苏幕。 谁知…… 瞧着苏幕手起剑落,鲜血迸溅,温守信忽然就有些慌了,这厮哪里是杀人,分明是搏命,完全不要命的那种…… “温守信!”苏幕冷剑直指,瞬时穿过一名死士的咽喉,收剑瞬间,身上未沾分毫,面色肃杀,周身寒气凛然,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温守信。 江家密道的知情者?! 背叛者! 出卖者! 呵,还将这黑锅落在舒怀远的头上,害得她追了舒怀远这么多年,让温守信舒舒服服的活了这么多年,把他们玩弄得跟傻子一样,自相残杀…… “江家的债,舒怀远的债,该还了!”苏幕纵身而起。 温守信拂袖而上。 不得不说,五毒门的存在是有一定的缘由的,这温守信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功夫,阴毒至极,极是邪性,全然不似中原的功夫。 一时间,苏幕都有些愣了。 年修一脚踹开一名死士,瞧着苏幕好像有些吃亏,当下心中一紧,“爷,小心!” 若只是硬碰硬,苏幕即便占了下风也无妨,在耐力上,她远胜于温守信,毕竟苏幕是实战出身,靠的就是一身硬功夫。 与苏幕硬碰硬,饶是沈东湛也是心里发怵,毕竟这丫头……玩命! 所以这会,温守信心内发虚,显然明白了,不能跟苏幕玩硬的,那就只能玩阴的。 刹那间,青色的粉末撒满半空。 苏幕第一反应是转身,纵身而起扑向年修,后背骤然挨了一掌,却也是借力打力,促使她更快的将年修扑到了一旁的石头后面。 “爷!”年修惊呼。 苏幕唇角溢着血,眼睛里的杀气愈发浓烈,循着方才的位置望去,地面上的草皮和乱石,发出滋滋的声响,皆已腐蚀殆尽,可见其毒性之大。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不散的恶臭。 “五毒门,果然够毒!”年修咬牙切齿。 苏幕很庆幸,自己方才反应够快,否则年修也会跟这些破烂石头块和草皮一样,被毒粉浇着,全身腐烂而死。 “爷?”年修提剑。 苏幕早已先一步窜出,就算是阴狠毒辣又如何? 她要杀的人,岂能就此放过,这厮欠了江家这么多条人命,还想从她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门儿都没有! 五毒门的人,都是有目的的撤退。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有所计划,该如何对付苏幕,毕竟苏幕是块硬骨头,必须得先制住她,才能拿到她手里的东西。 怪石嶙峋,小路崎岖。 蔓草丛生,荒芜冷寂。 这样的地方,处处透着阴森诡异,五毒门的人选择在这里,引苏幕进来,不是没有缘由的,而且此番找到苏幕,还拿捏着更要紧的把柄。 蓦地,年修顿住,“爷,那边?” 一个妇人被捆绑在一根石柱上,在她旁边还有个年幼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第645章 沈夫人,你不能有事! 为钻石过3000加更1 “爷,这什么意思?”年修不敢轻举妄动,为什么五毒门的人,要弄个妇人和孩子摆在这里,玩的什么花样? 苏幕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左不过看着那孩子有些可怜,但若是敢以此来威胁她苏幕,未免太可笑。 提着染血的剑,苏幕缓步朝着妇人和孩子走去。 “四门山,九幽谷!”温守信的声音,从石柱后面幽幽传来,“无弦难道没告诉你,那是个什么地方吗?” 苏幕停步驻足,瞧着眼前的妇孺。 天族? “我既然能知道宝藏分布图,自然也知道无弦去过哪!无弦一人,守不住这九幽谷,可不代表咱们五毒门没法子,很不巧……你眼前这两位,便是天族的人!”温守信背靠着石柱,目光狠戾,“你想不想见一见,自己的母族被诛杀殆尽,是什么场面?” 苏幕持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当年江家被赶尽杀绝的一幕,历历在目,每每午夜梦回,苏幕总能想起,乳母死不瞑目的样子。 “苏幕。”温守信又道,“我手里可不只这两人,从九幽谷里溜出来的,都在我手里。无弦不是尊你一声少主吗?那你就该知道,天族的少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苏幕徐徐抬手,淌着血的剑尖直指石柱,“温守信,你若是个男人就给我滚出来,躲在妇孺后面畏畏缩缩的,算什么?” “我原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这招激将法,对我不起作用。”温守信探出头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也是你们东厂奉行的做事风格?” 年修近前,“爷,您别他胡说,随随便便找两个人,就说是天族的人,想借此逃过一劫,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听到了?”苏幕勾唇,“不管是什么人,我如今眼里只有你,旁人无足轻重,生死有命。温守信,今日……我只要你的命!” 第905章 音落瞬间,苏幕飞身而起,直逼温守信而去。 然则下一刻,那妇人忽然口吐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骤然转身,快速落回年修身侧,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周遭斗转星移,仿佛一切都活了过来,刹那间眼花缭乱,已经分不清楚是梦是幻还是真实? “什么情况?”年修愣住,“发生何事?” 苏幕立在那里,眨眼间的功夫,面色全变了,坏了…… ………… 山谷外。 周南瞧着谷口的山道,“爷,真的要进去?” “苏幕在里面。”沈东湛环顾四周,一张脸瞬时沉到了极点,“这山谷四面环山,谷内无风,不是好兆头。” 周南报之一笑,“爷,您什么挂牌算命了?” 沈东湛幽幽的横了他一眼。 “开玩笑,开玩笑的!”周南讪讪的闭嘴。 很显然,自家爷……心情不好! “走!”沈东湛策马疾驰。 苏幕在里面,至今没有出来,以沈东湛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个恋战之人,在陌生的地方肯定是速战速决为主。 放眼殷都城内外,乃至于江湖上,能与苏幕匹敌的屈指可数。 当然,这得在没有使阴招的前提下。 沈东湛只怕,她来这个地方是被人所指引,免不得会着了人家的道,若是陷阱倒也罢了,她有的是机变应付的能力。 唯有两种情况除外:一种是用毒,另一种是用阵。 如果遇见这两种情况,沈东湛若不及时赶过去,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她不动声色,除了年修谁都不带,说明这件事只关乎……江家或者天族! 思及此处,沈东湛恨不能插上翅膀往里飞。 沈夫人,你可不能有事…… 沈东湛策马在前,周南紧随其后,主仆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 有马匹拴在乱石堆外头,正低头啃着草皮。 沈东湛和周南翻身下马,扫一眼周围,没瞧见任何动静。 “爷,不会是进去吧?”周南瞧着前面的乱石堆,“这地方瞧着……怪阴森的!”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你往边上找找,我进去看看!” “是!” 第646章 苏幕,你在哪? 周南朝着边上找去,沈东湛则只身走进了乱石堆中。 怪石嶙峋的地方,因着天色暗下来之后,略似狰狞的野兽,落下的光影斑斑驳驳的,甚是瘆人,白日里尚且如此,夜里恐怕更甚。 所以,要在天黑之前赶紧找到苏幕,待她离开这儿! 只是,越往里面走,沈东湛月越觉得不对。 “爷?”周南赶回来的时候,只瞧着自家爷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像立定了似的,“爷?” 这是怎么了? 中邪了? “爷?”周南疾步上前。 自家爷的脸色不太好,瞧着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可周南仔细的查看着周围,也没瞧出什么异常,除了怪石头还是怪石头,要么就是荒草漫长,没别的东西了! “这里不对劲!”沈东湛沉着脸。 周南心下一紧,不对劲? 哪儿呢? 想了想,周南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石头,没摸出什么异常来。 “爷,这儿没有埋伏,卑职方才已经绕了一圈。”周南环顾四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儿还有陷阱不成?” 若是林子里有陷阱倒也罢了,偏偏这儿不合适,这一块空旷,皆是怪石嶙峋,也就是说,野兽也不会跑这儿来捕猎,多数是在林中。 轻嗅周围,也没有属于动物的气息,周南觉得这应该不是动物的猎场,不可能有野猪坑,捕兽夹之类的东西。 “是血。”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面色凝重的往前走。 血? 周南当下警惕,不敢再粗心大意。 “若不仔细看,着实不会在意。”沈东湛弯腰,捡起地上几颗外观均匀的小石子,拿捏在掌心里,“但若是细看,你便会发现这个地方有一个特殊之处。” 周南到底是跟着沈东湛多年的,之前没领悟过来,如今便已明白,“您是说,布阵?” “这地方简直就是为了布阵而设,只要加以利用,就能把人困在里面。”沈东湛手中的小石子骤然丢出去,击在一块石头上,瞬时弹开。 周南的心里,微微一紧。 “这地方很邪门,要小心!”沈东湛目光陡沉,“跟着我走,不要左顾右盼的,免得迷失在这里,容易走不出去!眼下天色不早,等天一黑就更加危险。” 周南颔首,小心翼翼的跟着,“卑职明白!对了,爷,您方才说有血腥味,是不是苏千户在这里与人交过手?” 毕竟,苏幕一出手,不见血也得见血。 “如果这血,不只是因为杀戮呢?”沈东湛陡然顿住脚步。 周南心头大骇,“血阵?”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早些时候听自家爷说起过,这种血阵几乎是拿命压阵,沾了血之后的阵法,简直阴狠毒辣至极。 这帮狗东西,居然这么对苏千户? “爷,那苏千户如今会在何处?”周南忙问。 这个问题,沈东湛也想知道,人去哪儿呢? 瞧着渐渐暗下来的夜色,沈东湛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挠心挠肺得厉害,也不知道她现如今,陷在哪儿呢? 第906章 继续往里面走,沈东湛和周南不敢大意。 “爷!”周南压着嗓音低唤。 沈东湛徐徐蹲下来,瞧着草皮上那点血色,忽然间面色陡沉。 “这儿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苏千户跟人动手了!”周南忙道。 毕竟这犄角旮旯里,也没别人了,肯定是苏幕与年修留下的痕迹,只是纵观左右,压根没见着人影,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苏幕?”沈东湛终是耐不住了,“苏幕?你在哪?” 打草惊蛇,才能抢得先机,如果这里真的被人布下了血阵,苏幕越早得救越好,否则陷入太深,就什么都完了。 “苏幕!”沈东湛厉喝,“苏幕你应一声,苏幕!” 听得自家爷已经喊出声来,周南自然也没客气,当即扯着嗓门高喊,“苏千户?你在哪?年修!年修你应一声,年修!” 第647章 这就是噩梦 四下,连风声都没有,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周南只觉得脊背发凉,明明天色还没暗下,可现在却有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人,会在哪? 阵中? 血阵! 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瞧着那妇人吐了一口血之后,周围的景象就全然变了,如果不是年修靠得近,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只怕这会两人已经分开了。 恍惚间,苏幕瞧着周围的场景,好似有些熟悉。 真的是……熟悉! 煜城,江府。 高门宅邸,欢声笑语。 苏幕站在那里,突然间有一孩子从脚边窜过去,紧接着是乳母在后面追着跑,高声喊着:小公子、小公子慢点! 小公子? “阿隅……”苏幕伸手,“阿隅你别跑!阿隅!” 可那孩子,明明就豆丁般大小,跑得却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偷偷进了边上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拨浪鼓。 有小姑娘在后面追着跑,怒声厉喝:你还给我,再不还给我,仔细我告诉爹,让爹扒了你的皮!你个小坏蛋,还给我,把小鼓还给我……江南!坏蛋阿隅! 一个踉跄,一个前扑。 苏幕倒是想拦住他们,再往前走就要摔跤了,摔一跤,那小鼓的手柄就会折断,就会扎进她的脖子里,会有生命危险,会吓坏弟弟…… 她歇斯底里的想要拦阻,可一伸手,手却从他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年修就在旁边,他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只瞧着自家爷,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喊,放声的哭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瞧着周围的变化,脊背发凉,满心里都是惶恐之色。 他试着去喊过两声,可苏幕压根不理他,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 年修也试着去拉拽,但总觉得使不上劲,真的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的感觉……试了几次之后,年修觉得有些精疲力竭,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年的蝗灾之后,遍地流民,满目饿殍。 年幼的孩子躲在门后面,听到爹娘在商议着,把谁交出去? 爹说,就小的那个吧! 娘哭哭啼啼的,说是舍不得。 爹一声吼,那都得饿死。 外头已经来人了,也就是说,五个兄弟姐妹之中,有一个要被送出去了……可是,送出去做什么呢? 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被推了进来,孩子哭着喊着要娘亲。 陌生男人红着眼,打量着屋内的夫妻二人。 见状,父亲咬咬牙,就小五吧! 门后的孩子,悄悄的跑了。 他就是小五,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隔壁的阿狗就是被爹娘换出去的,后来他悄悄的跟过去看了,看到阿狗被塞进柴房里,然后哭声戛然而止,有男人提着血淋淋的刀子,从里面出来。 再后来,他们开始生火做饭,飘出了一股肉味…… 小五拼命的跑,没命的跑,尽管年岁尚小,可他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回头就是死。 丧命于口,何其悲哀! 年修痛苦的蜷在地上,蜷成一团,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种黑暗,原本被悄悄的藏得很好,却在突然间,仿佛被全部挖掘出来。 那种被恐惧包裹的日子,被至亲出卖的日子,怕被人如同牲畜一般宰杀的日子,是这辈子都过不去的阴影……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陷在这里,只有痛苦……都是从痛苦走出来的,再陷入痛苦之中,与死无异! 蓦地,沈东湛顿住脚步,隐约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怎么了?”周南忙问,“爷,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发现了苏千户和年修的踪迹? 天色愈暗,哪儿有什么痕迹,连风声都没有。 “我好像听到了苏幕的声音。”沈东湛眉心微沉,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紧了紧手中的小石子,“她肯定就在附近。” 以苏幕的性子,只会悄无声息的宰了那些腌臜东西,绝不会多半句话。 能发出声音,说明她遇到了危险…… “苏幕!” 第648章 发疯的年修 苏幕陷在梦魇之中,心里所有的阴暗都被挖掘得干干净净,重新经历一遍你所有的美好,再当着你的面,再次打碎。 一而再,再而三。 第907章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江家?呵,你也有今日!”温守信的声音,幽幽的传出。 稍瞬,周遭烟雾弥漫。 沈东湛仿佛嗅到了怪味,掌心里的小石子瞬时丢出,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小石子消失无踪。 “爷?”周南大喜过望。 沈东湛亦是心下一松,“在这儿等着!” “是!”周南当然知道,若两个人一同陷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眼下最好的法子,是一人进去一人留守,以防不备。 转瞬间,沈东湛业已消失。 周南焦灼的守在外头,冷剑出鞘,紧紧提在手中,且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头上动土?! 以鲜血和性命压阵,最是阴邪可怖,内里迷雾重重。 沈东湛一进去,便觉得好似闯入了瘴气林中一般,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腥味。 “迷魂散?”沈东湛当下往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丹,从腰间取出随带的遮脸布,快速遮住口鼻。 锦衣卫出行,这些都是必备之物。 沈东湛心里隐约有了底,布阵的人本事不够,便拿毒物来添油加醋,真是可笑,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所依仗的还是用毒! 只不过,苏幕在哪? “苏幕?”沈东湛压低了声音,拨开迷雾上前。 他还记得之前那乱石堆的路径,脑子里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往哪儿走,即便是布阵,也该是有路。 “苏幕?”沈东湛又低低的喊了声。 蓦地,身侧有黑影一闪即逝。 沈东湛一手持剑,一手捏着小石子,就怕他们不动手,只要他们能动手,他就可以借力打力,破了这狗屁阵法。 当然,能浮游在这阵法之中的,肯定是服食了解药。如此,正好为他所用,待会拿到解药备着,保不齐能救苏幕和年修一命! 黑影再次掠过的瞬间,沈东湛如饿狼扑兔,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摁住,电闪火石间,他已经将黑衣人的身上搜了个干净。 只有一包粉末,再无其他。 不管是什么东西,拿到了就是他沈东湛的! 血阵要嗜血,才会让阵法愈发牢固且阴狠,所以沈东湛不会让他大见血,只是……拧断了他的脖颈,当即毙命。 事罢,沈东湛收了那包粉末,快速往前跑去。 既然能在这里拦着,说明是有进出口。 苏幕和年修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的误入阵中,最多是在阵边缘徘徊,只要及时找到,应该还来得及。 若是他们已经出事,这阵早就没有继续的必要! “苏幕!”沈东湛往前冲。 只不过,最先遇到的却是年修……发了疯似的年修! “年修!”沈东湛瞧着双目猩红,提着剑胡乱劈砍的年修,只能极力躲闪,“年修,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醒醒!” 谁知,这小子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见着人就砍,嘴里还一直喊着,“杀死你、杀死你……” “混账!”沈东湛一脚过去,便将年修踹翻在地。 年修好似不知疼痛,被踹翻在地,还能一个鲤鱼打滚弹起来,继续往沈东湛身上扑,瞧着好像真的疯了,眼睛红得能滴血。 “醒醒!”沈东湛反手便把人扣住,二话不说就把纸包往年修嘴里塞,“给我吃下去!吃!” 年修挣扎着,可他毫无意识,哪儿是沈东湛的对手,一包粉末,连带着外头裹着的纸张一起,悉数被他吞了下去。 纸包卡嗓子眼,噎得年修差点翻白眼。 沈东湛两指戳在他穴位上,当下让纸包连着粉末,全部下了年修的肚子,这个法子最是省时省力又无害。 “醒醒!”沈东湛低喝,“快点告诉我,苏幕在哪?年修,苏幕呢?” 第649章 爷,那个谁被掳走了? 年修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然后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后来做了什么……更是无从得知,陷在噩梦之中难以自保。 自己做过什么,梦醒之后全然忘记。 “年修?”沈东湛拍着年修的面颊,“醒了没有?” 好半晌,年修都没回过神来,吃了那包东西还在吱哇乱叫,沈东湛一边摁着他,一边收拾时不时冒出来的黑影。 拧断袭来的三人脖颈,沈东湛一摆腿便将扑上来的年修给踹飞了出去。 这阵有点迷魂作用,让人容易使不上劲,他自个都还有些迷糊,当然也就顾不上年修了,不过这一脚倒也踹得恰当好处。 年修一落地,登时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哼,闷哼过后,脑子倒是瞬间清醒了。 瞧着周围的场景,年修瞪着眼睛,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满脸迷茫,满心迷惘,直到……见着沈东湛脚步略微沉重的过来。 “怎么样,没事吧?”沈东湛问。 这一脚用了八成的力道,好在没用内力,倒也不至于重创年修,但是毕竟踹了一脚,年修疼得直揉胸口,没有内伤也有外伤。 “没事!”年修揉着胸口站起身来,脑子有些沉沉的,“这是怎么回事?” 沈东湛如释重负,没事就好,要是真的给踹坏了,回头没法给苏幕交代。 “中迷阵了!”沈东湛叹口气,“还好没事,苏幕呢?” 第908章 听得这话,年修冷不丁回过神,“爷?” 可这会他连自己都闹不明白,身处何地,哪儿还能找到苏幕的踪迹。 “算了,我自己找!”沈东湛拂袖转身。 年修咬着牙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剑,紧随其后,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跟着沈东湛就对了! 越往前走,雾色夹杂着血色,入目所至之处,皆是血色迷蒙。 “沈指挥使,这是不是迷阵?”年修忙问,跟着苏幕走南闯北,也闯过一些阵,但不似这阵如此诡异阴森,让人不寒而栗,浑身发毛。 沈东湛点点头,“是,而且用了毒,你之前中毒了!” 毒? 年修摸了摸自个生疼的嗓子眼,可能是毒物吸入太多,所以才会嗓子疼吧?他已经中了毒,那么自家爷呢?爷是不是也中了毒? “沈指挥使,我家爷……” 还不待年修说完,沈东湛紧了紧袖中手,“你家爷,在前面呢!” 不过,现在得先收拾这帮拦路虎。 话音刚落,沈东湛已经冲了过去,“不要见血!” 年修原本提着剑,听得这话,当即领悟过来,不出剑也能杀人! 没有见血,阵的邪祟力量就得不到后补,待毒气消散殆尽,这血阵也就会慢慢减弱,这个时候极容易找到生门,弃阵逃出。 收拾完了这帮人,沈东湛与年修快步往前冲。 地上散落着一柄剑,年修认得这剑柄上的纹饰,慌忙弯腰捡起,“这是爷的剑!” “苏幕?”沈东湛怒喝。 人呢? 谁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 周南听得马蹄声的时候,当下警觉,疯似的冲过去。 “拦住他!”黑暗中一声令下。 伴随着明晃晃的冷剑,直逼周南而来。 “找死!”周南虽然分不清楚,那个挂在马背上被带走的人是谁,但眼下就丢了两个人,不是苏幕就是年修。 不管丢的是谁,都该抢回来! 可这么一拦,等着周南脱身,对方早已跑远,夜色黑沉,连个马尾巴都瞧不见了! 真是要命! “爷?爷快出来,那谁被掳走了!”周南也不知道,自家爷现在陷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不晓得喊两声能不能听见,“爷,那个谁被掳走了!” 那个谁……不知道是苏幕,还是年修呢? “爷!”周南扯着嗓门喊,“爷,快出来!” 忽然间,有动静传来。 阵中的沈东湛和年修猛地扬起头,不约而同的往头顶上瞧…… 第650章 去告诉他,爷丢了! 为钻石过3000加更2 迷阵下了不少分量的毒粉,但庆幸的是,布阵的人功夫不到家,能力不够,这阵无法维持太久,眼下已经出现了裂动的痕迹。 思及此处,沈东湛登时扣住了年修的肩头,“走!” 身形如燕,飞身窜起。 刹那间的功夫,沈东湛已经带着年修窜出了迷雾血阵,翩然落在了阵外。 年修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个梦,梦醒了,天黑了,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没事吧?”沈东湛问。 一阵子凉意袭来,外头天色已暗。 年修回过神,连连点头,“没事,我家爷呢?” 这个问题,沈东湛也想知道。 “爷!”周南着急忙慌的跑来,瞧见立在边上的年修,当即傻了眼,“你……在这儿?那、那个谁……” 年修在这儿,爷把年修带出来了,那这是否就意味着,被人掳走的那个是苏幕……苏千户? 思及此处,周南心里咯噔咯噔的,要知道,苏千户没出事,自家爷就急得火烧房似的,这要是知道,苏千户被人掳走了,那还不得翻了天? “什么?”沈东湛只觉得脑门上乌云盖顶,肯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只听得周南凑近了,低低的说了句,“苏千户被掳走了,那个方向!” 年修:“……” 再回过神,沈东湛已经飞奔而去。 不管不顾,什么都顾不得了! “爷?”周南疾追而去。 沈东湛已经翻身上马,冲着周南指过的方向,策马疾驰。 “等……”年修体内余毒未清,且挨了沈东湛两下,这会哪儿能跑得过周南。 周南这厢都已经上了马背,一回头,瞧着年修还在温吞的捂着胸口往前走,无奈的下马,二话不说行至年修跟前,挟着他纵身上马。 将马缰往年修手里一塞,周南翻身落下,“抓紧了!” 年修一怔,周南已经举起了马鞭,狠狠抽向马屁股。 瞬时马声嘶鸣,马蹄四撒。 见状,周南快速上马,策马疾追。 年修身子不痛快,好在这迎面的风很快就把人给吹得彻底清醒,捏紧手中的缰绳,目视前方,策马疾追,若是自家爷有什么闪失,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夜色沉沉,沈东湛心急如焚,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为什么不快一点,为什么不早一些? 周南和年修跑出山谷的时候,外头早就没了沈东湛的去向。 勒住马缰,周南狐疑的打量着四周,他家爷是回城了?还是跑别的地去了?若不确定方向,很难继续追。 第909章 “怎么了?”年修忙问。 周南皱眉,“你家爷到底招惹了谁?” “五毒门,温守信!”年修咬牙切齿,“这帮腌臜东西要我家爷手里的宝藏分布图,爷自然不给,所以他们用了这么邪门的招数,拿一对妇孺称作是天族的人,来要挟我家爷!” 周南诧异,“天族的妇孺?” “爷没搭理,他们就用了阵法,把我与爷都困住了!”年修愤怒至极,“这阵里阴邪至极,能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惊惧的东西,让人陷在恐惧里无法自拔,以至于……” 到了最后已经无心分辨,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到底是真是假,只会陷在极度悲伤与恐惧之中,生不如死的自我折磨。 “五毒门的人?”周南明白了,“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周南扭头望着年修。 “我一定要跟着去!”年修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吗,“爷是我弄丢的,我得找回来!” 周南顿了顿,“你身上有伤,去了也是累赘,但你可以为苏千户做一件事。我家爷来的路上说过一句话,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你去找栾胜那老阉狗,单独求见……明白吗?” “为什么?”年修骇然,“去告诉督主,爷丢了,督主还不得……” 周南咂吧了一下,“让你去你就去,我家爷还能害你吗?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人,你去找老阉狗,要快!” 音落瞬间,周南已经快马疾驰而去。 年修咬咬牙…… 第651章 见督主 不管沈东湛和周南会去往何处,年修眼下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先行回城。 城门即将关闭,好在年修的身份搁在哪儿,饶是守门将士,也不敢轻易得罪东厂的人! 年修没有停留,直奔提督府。 现如今,提督府大门紧闭,要想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年修一着急,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直接从墙头翻进去,落地的时候差点没被后院的守卫杀了。 好在守卫都认得他,是苏幕身边的亲随,否则必死无疑。 “我要见奈风!”年修也没敢直呼,要见栾胜。 栾胜不好见,但是奈风还是可行的。 瞧着被押解过来,脚步晃荡,好似有些虚弱的年修,奈风委实愣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白日里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这才多久,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 “你们都下去!”奈风一开口,底下人便撤了下去,各回各位,继续各司其职。 待人都下去,奈风搀了年修一把,让他坐在了栏杆处,“怎么搞成这样?你、你来这儿,那苏千户呢?不会是苏千户出事了吧?” 闻言,年修抬眸望着奈风。 这一瞧,瞧得奈风心里一紧,“别是被我说中了?” “督主在哪?”年修忙问,“我要见督主!” 奈风犹豫了,自家督主这会吃了药已经歇下了,要知道吵醒督主,会付出血的代价,督主那性子,杀起人来毫不眨眼,谁敢去打扰? “督主呢?”年修拽着奈风的胳膊。 奈风皱了皱眉,满脸为难,“督主吃了药已经歇下,如果现在吵醒督主,后果不堪设想。督主是真的病了,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莫要去打扰为好!” “我要见督主!”年修起身就走。 奈风心下陡沉,“你这人……” 倔驴! 要不是督主近来对苏千户分外仁慈,奈风是不敢放年修过去的,哪怕他知道年修是苏幕的亲随,督主那性子……闹不好会吃人! “年修!”奈风在院子里拽住他,“想清楚了,一旦敲开这道门,怕是没命活着回来。” 年修扑通跪在了奈风面前,“奈风,算我求你!就算是死,我也要进去,见到督主,否则的话,我家爷就真的没救了!” “苏千户出事了?”奈风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果然是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你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年修哪儿有时间在这里耗着,“先让我去见督主吧!” “唉!”奈风叹口气,“罢了,大不了受罚!” 毕竟,是他把人放进去的。 “督主!”奈风行礼。 内里,安静无声。 “年修求见!”奈风开口。 这要是换做以前,栾胜能杀一票人,敢扰他清梦,如同以下犯上,该杀该死! 但是这会,乍听的年修求见,栾胜这一腔怒火都顶到了嗓子眼,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若是平素,年修可不敢这么造次,若说拼死求见,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苏幕出事了! 年修,是会为苏幕拼命的! “进来!” 好半晌,才听得屋里的动静。 年修和奈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实在没个落处,乍听的回响,总算是松了口气。 “快进去!”奈风推开门。 年修毫不犹豫的冲进去,行至床前,扑通就跪了下去,“求督主,救救苏千户!” “说清楚,怎么回事?”栾胜已经猜到了,苏幕可能出事,但听得年修这么言说,他这一股子热血登时就冲上了脑门。 白日里不是见过,怎么这会却出了事? 这殷都城内,谁敢跟苏幕对着干? 除非…… 第910章 “五毒门的人引了苏千户出城,在城外无风山的山谷里,围杀千户大人,用了下三滥的阵法困住了苏千户。”年修咬牙切齿,“奴才与千户大人深陷其中,最后……” 不必年修说完,栾胜也知道结果如何。 年修逃出来了,苏幕却没有逃出来。 “还在阵中?”栾胜骤然起身,却因着扯动背上的伤口,登时面色煞白。 第652章 荒坟孤冢 “废物!”栾胜怒喝。 要不是指着年修带路,要不是年修回来禀报有功,此刻的栾胜肯定一巴掌拍碎年修的天灵盖,送他去阎王殿。 “人已经出了血阵,但是……”年修带着几分哭腔,“爷落在了五毒门的手,被带走了!奴才势单力薄,只能回来求督主!督主,您就看在千户大人这些年为东厂拼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您救救千户大人!” 栾胜站起身来,面色青白。 听年修这话的意思,那个秘密……苏幕连年修都没说,可见这心里头有多恨,生怕别人知道,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愿开口。 “五毒门!”栾胜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位置在哪?” 年修想起了周南说的那些话,“督主,您是要亲自去?” “废什么话?”栾胜低喝,“奈风,更衣!” 奈风赶紧去取了衣衫,仔细的为栾胜更衣。 栾胜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枚药吞下,继而沉着脸往外走。 见着栾胜朝后院走去,年修颇为诧异,不明白督主为什么要亲自去?不是派人跟着他年修不就成了?以往,爷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督主?”年修转头望着奈风,“这是……” 奈风叹口气,“别说了,走吧!” 督主,真的亲自去? 瞧着督主覆上黑色的披风,年修心知,督主这是来真的。 翻身上马,年修勒紧马缰。 随行的,是栾胜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孤儿,自小经过严格的训练,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一个个都不会说话,绝对不会有秘密泄露,否则他们会死无全尸。 年修倒是真的没想到,栾胜会启动死士,带了死士从偏门出城,去救苏幕。 城外,黑漆漆的。 年修策马疾驰,到了城外无风山的山脚下,委实有些迟疑,他并不知道苏幕被掳去了何处,所以这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 “搜!”栾胜下令。 死士之中,不乏追踪好手,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半点都没有放弃过,搜寻五毒门余孽的事情。 敢劫囚的江湖门派,若不早些铲除,只怕会徒留后患,奈何端了那些零散的余孽,却始终找不到最后的黑手。 如今,正好一并收拾。 到底是跟着沈东湛多年的,周南对于沈东湛留下的痕迹,很是熟悉,亦极为默契,要找到踪迹所在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给年修留痕迹? 好在这些日子相处,苏幕和年修也给过周南一些特定的记号,毕竟不能两眼一抹黑不是? 翻身下马,周南愣在原地,瞧着前面微微愣住。 这是什么地方? “陵园?”周南挠挠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大晚上的跑这些阴森之处,实在是瘆得慌,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尤其是这地方还不是寻常陵园,这是前朝留下的死地,里面葬的都是前朝的皇族。 在边上还有一个乱葬岗,当年那些被斩杀的前朝余孽,因着无人收尸,最后都被丢在这里面,或被野物刨食,或日久成枯。 李家立朝之后,这些地方再也没人看管,逢着灾年的时候,老百姓和一些地痞流氓,饿得只能撬了地宫进去,或死在里面,或发死人财。 总归,这里早就只剩下一座座空墓。 听说,内里还散落着不少,被人从棺椁里扒拉出来的枯骨。 夜风一吹,夜鸟哗啦啦的从枝头飞起,齐刷刷的飞过林梢,何其恐怖阴森,也不知前朝那些皇族的冤魂,是否还在附近游荡? 周南喉间滚动,这帮腌臜东西,居然躲在这地方? 想来也是,这些腌臜东西都是藏头露尾,活人不纳,可不得与死人为伍吗? 深吸一口气,周南回望了一眼。 年修回城找栾胜,应该需要些时间,这一时半会的,肯定赶不上来。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先进去找爷?还是留在外面候着,万一附近有什么动静,也好随机应变,与爷里应外合? 第653章 看你骨头有多硬 夜风呼啸,栾胜心急如焚。 探子在前面寻踪,但显然这速度有些温吞,让栾胜很不痛快,周身上下,杀气腾腾,戾气尽展,“关键的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督主!”年修站在树下,“往前走,一直往前。” 栾胜微怔,虽然怀疑年修为什么能找踪迹,但为了苏幕,他觉得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还是先赶路要紧,救人为上! 夜色沉沉,年修和奈风在前面找路,栾胜领着人跟在后面。 “诶!”奈风一把拽住了年修,“你确定是往前?” 年修点头,“是!” “前面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奈风问。 年修迟疑了一下。 “前朝皇族的大墓,都在前面。”奈风解释,“继续往前,就是进陵园了。” 第911章 年修目光坚定,“在前面!” “好!”奈风点点头,“走吧!” 陵园就陵园,墓葬群便墓葬群吧,不管苏幕在哪,只要有线索,栾胜就不会放弃,何况他此生杀戮深重,活人都不怕,还怕这些死人? 听得马蹄声的时候,周南一怔。 哎呦喂,年修还真是有点本事,真把栾胜给“哄”来救苏千户了? 栾胜是什么人? 苏幕不过是他诸多义子中的一人,算起来无足轻重,不过是眼下得了千户之名,颇为重用罢了,除此之外,无有其他。 周南深吸一口气,栾胜来了,那自个就更不能进去了,万一出事,爷连个退路都没有! 思及此处,周南悄摸着蛰伏在外,瞧着年修带着栾胜等人,进了陵园,大批的死士快速找寻周遭,搜寻着苏幕的踪迹。 “督主,这里!”底下人一声低唤。 栾胜当下回神,疾步走过去…… ………… 内里。 阴暗诡谲,伸手不见五指。 苏幕浑身血淋淋的,被绳索绑缚,挂在了石壁上,鲜血沿着发梢不断的滴落,她抬起眼帘,勾唇笑得嘲讽,幽邃如墨的瞳仁里,翻涌着瘆人的血色。 饶是受制于人,亦不曾敛去苏幕身上的冷戾,连带着行刑之人,都跟着心惊胆战,被她这眼神瞧着,浑身发毛,脊背发凉,不敢再轻易下手。 “苏幕!”温守信一身黑衣,将自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之下,一双眼眸带着清晰的怨毒之色,“知道你骨头硬,但我就不信了,你的骨头有没有我的鹰钩硬?” 苏幕一张嘴,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连带着涎沫滴落在地,面容依旧清冷,扫一眼这些乌合之众,压根没有放在眼里,“你也就这点能耐?” 鹰钩爪刺穿了肩胛骨,连皮带肉的,苏幕额角青筋凸起,双拳死死握住,愣是没吭一声。 鲜血不断涌出,早已染红了衣襟,苏幕依旧唇角勾起,目不转瞬的盯着不远处的温守信,鲜血从齿缝间、从唇角涌出,满嘴都是腥甜滋味。 行刑的人,瞧着手中的鹰钩爪,一只已经刺穿苏幕的肩胛,勾在了苏幕身上,还有一只在自己手里,可瞧着苏幕那副宛若修罗临世的狰狞表情,愣是没敢再下手。 “苏幕!”温守信眦目欲裂,“滋味如何?” 苏幕满嘴是血,“再来!” “我看你能有多硬!”苏幕愈发平静,温守信便愈发抓狂,“只是一张分布图而已,交出来就可以免你皮肉受苦,你又何必呢?身外之物,哪有性命来得重要!” 苏幕目光凉薄的瞧着他,“既然是、是身外之物,你又为何、为何如此执着?温守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鲜血的流失,让苏幕视线模糊,只是靠着自身的意志才能撑到现在。 呼吸微促,周身冰凉。 疼痛麻木,知觉全无。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敢嘴犟!”温守信气急,“你信不信,如果我把你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东厂对付你的手段,远比我更狠?” 苏幕耷拉着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那你信不信,如果锦衣卫和东厂知道……你会死、死无……全尸……” 第654章 去他的冷静 “门主,晕过去了!”底下人疾呼。 温守信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就这么一个没根的阉人,抓了他的儿子,让温驰做了人彘,身为父亲身为五毒门门主,岂能善罢甘休! “给我用盐水泼醒,我就不信了,她真有这么硬!”温守信眦目欲裂,“苏幕,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熬多久!” 音落,温守信拂袖而去,“别让她死了!” “是!” 石门骤开,忽又合上。 墓葬甬道里,黑暗无光,两壁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生斑驳苔痕,且早前被破坏过,这会已经渗入了地下水,时不时泛着水光,积些小水洼。 沈东湛走得很是小心,这地方阴测测的,前后左右都没有光亮,进了墓葬走了一圈之后,他才意识到,五毒门这帮腌臜东西,居然把这一带的所有墓葬地宫,都给打通了。 也就是说,这么大一片墓葬群,底下成了一座迷宫,一座独属于五毒门的宫殿,藏在这里如同鼹鼠一般机敏。 难怪这么久都没找到五毒门的最终落脚点,但偏偏他们又能神出鬼没,时不时的出现在殷都城。 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这地方好像走不出去似的,寻不到光亮,他也不敢取出火折子照明,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蓦地,仿佛有脚步声响起。 沈东湛当即附耳贴在石壁上,仔细听着这动静,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再定神,前方隐约有光。 身形一闪,沈东湛当即转进了另一条甬道,悄然贴壁而立,屏住呼吸。 “真不愧是东厂的二把手,老阉狗的义子,都这样了还嘴硬。” “要不怎么能坐在这位置上?” “我就不信,受了这般酷刑,她还能死撑到底!” “走吧走吧,去换班!” 下一刻,还不待二人闭嘴,一人已经被扭断了脖子,倒伏在地,另一人则脖颈被扣,只要沈东湛稍稍用力,他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苏幕在哪?”沈东湛脑子里,满是他们方才的对话。 第912章 酷刑?! 他们对苏幕用刑…… “你、你……” 沈东湛低哼,“说!” “在、在前面左拐,那个、那个刑室……” 还不等他说完,沈东湛已经拧断了他的脖子,快速把尸体拖到一旁的甬道内,避免太早被人发现,暴露行踪。 深吸一口气,沈东湛快速往前跑去。 拐个弯,前面总算有了光亮。 有光亮就代表着有人,有人就代表着……苏幕有危险。 前面脚步声凌乱,沈东湛贴在石壁上,听了半晌,大致确定了对方有多少人,他得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搞定看着刑室的这些人。 听音辨位,大致确定了这些人的位置,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幽幽的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只要一想到,苏幕就在里面,甚至于……可能受了酷刑,他便觉得一腔怒火压不住,冷剑在手欲噬魂! 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沈东湛已经冲了出去,在看守的五毒门门人,还来不及开口的瞬间,剑锋狠戾,一招毙命。 剑气纵横,剑花飞溅。 刹那间的功夫,沈东湛稳稳站在刑室门前,所有守卫悉数毙命当场,除了身子倒地的声响,没一人来得及喊出声。 沈东湛提着染血的剑,重重推开了刑室大门。 只听得石门“轰”的一声响,正在往苏幕身上浇盐水的门人,快速扭头看过来。 沈东湛觉得,什么都炸了。 目光所及,皆是她。 赤目殷红,亦是她。 持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东湛从来不知道,沉静如他,沉稳如他,会在某一天疯狂如斯,理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只一眼苏幕血淋淋的样子,被鹰爪钩刺穿了肩胛,沈东湛便再也无法冷静思考,什么剑招什么功夫路数。 去他的冷静,去他的大局,他什么都不要了。 疯狂挥剑,只为苏幕…… 第655章 我带你回家 一桶盐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苏幕疼得浑身直颤,血色模糊的视线里,唯见着一抹身影,还有低哑的嘶吼,仿佛带着痛苦,声音让人听着很是难受。 “苏幕!苏幕!”沈东湛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她放下来,这鹰爪钩刺穿了她的肩胛,他看着那血不断的涌出,看着皮开肉绽,肉尽骨出的惨烈,一颗心就跟刀绞似的,寸寸碎裂。 苏幕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死了? “沈东湛。”她染血的唇一张一合,“我好像看到你了……” 七尺男儿红了眼,嗓子里如同堵着棉花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鹰抓钩无法直接取出,因为有倒刺,沈东湛只能斩断了鹰爪钩的铁索。 怀里的人,气息奄奄,瞧着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沈东湛从未像这一刻般,生怕她闭上眼,恨不得她多说几句,不管说什么,哪怕骂他两句也行,“苏幕,你撑着点,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回家!” “沈、沈东湛……”苏幕浑身是血的躺在他怀中,脑袋一歪便靠在了他的肩头,唇角微微扬起,呼吸时断时续,“我……不疼!” 沈东湛忽然泪如雨下,抱起苏幕就往外走,却也不敢走得太着急,生怕颠着她,伤着她。 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说不疼,他却疼痛入骨。 “苏幕,你别睡。”沈东湛嗓音哽咽,“你看看我,我是沈东湛!苏幕,苏幕?沈夫人?你应我一声,别……” 别丢下我! 苏幕扯了扯唇角,“没、没出息!” “是我,没出息,所以你得撑着!”沈东湛咬着牙往外走,既要走得稳,又要走得快。 可总有挡路的,见不得他救人。 狭窄的甬道,前有狼后有虎,齐刷刷的将沈东湛拦在中间。 “上!”一声低喝。 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扑沈东湛而去。 沈东湛快速将苏幕靠坐在地上,“等我!” 沈夫人,等我收拾完了这帮腌臜东西,我带你回家! 苏幕虚弱的靠在墙角,血色迷蒙之中,瞧着那抹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可即便是模糊的,也是真的好看,真的好看到了心坎里。 眼皮子沉重,但她知道,有沈东湛在,一定会把她带出去的。 只是……低头瞧着肩头的鹰爪钩,有这东西在,他抱着她很是吃力,而且又投鼠忌器,怕碰疼了她,可他不知道,她不是头一回受这种苦。 鹰爪钩这种东西,东厂多得是,暗卫出行的时候,对犯人用刑的时候…… 盐水虽然疼痛,却也有好处。 疼到极致,就是麻木。 情爱是最矫情的东西,百丈钢成绕指柔,却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东西,能让人为之生也能为之死,至死不悔! 粉末撒出来的瞬间,苏幕低唤了一声,“沈东湛!” 眨眼间,沈东湛的外衣褪下,准确无误的覆在了苏幕的身上,粉末未曾沾她分毫。 黑暗来临之前,苏幕瞧见他飞身而起,将一人托举在上,粉末落下的瞬间,是腥臭与哀嚎响起的时候。 那粉末,在阵中也曾用过。 沈东湛知道厉害,所以不会让自己中招,更不会让苏幕受伤。 外衣落下,又被掀开。 第913章 苏幕,完好。 解决最后一个五毒门的门人之后,沈东湛重新抱起了苏幕,“没事吧?” “回家!”苏幕靠在他身上。 沈东湛点头,温柔应她,“好!” 还没走上两步,温守信领着人堵住了出口位置,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窜出来的。 若是平素,沈东湛毫无顾忌,可现在……低眉瞧着怀中血淋淋的苏幕,他只想速战速决,只想救人,“给我闪开!” 今日,他不是来剿灭五毒门的。 今日,他为他的妻而来。 其他的账,留待后面再算。 可温守信不是这么想的,“难得,你也在!” 买一送一,一网打尽,真好! “今日,谁杀了他们,我就把五毒门门主的位置,传给他!” 第656章 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温守信这话,是有一定诱惑和真实性的,因为温驰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再者就算是回来也没有用,一个人彘罢了,活着也只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他能熬多少时日。 温驰在所有五毒门的眼里,哪怕是在温守信眼里,近乎是个死人了! 音落瞬间,连带着温守信在内,所有人都直扑向了沈东湛。 在温守信开口的那一瞬,沈东湛已经再次把苏幕放在了墙角,迎上了众人。 这世上,可曾有人发誓,要护你一生? 有…… 苏幕靠在那里,因着肩胛上的鹰爪钩,让根本伸不直身子,只能半蜷缩着,胸腔里的一口气仿佛被巨石压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温守信……毒门的门主岂能是简单的角色?一身毒,从皮到内,连带着毛孔都渗着毒汁。 温守信胜在用毒和内力,毕竟老精老精,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饶是被围攻,沈东湛不熟悉周围境况,四下漆黑昏聩,亦没有落下风,就算所有人一起上,他能把这帮腌臜东西,杀得干干净净。 温守信一直听闻,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功夫卓绝,与东厂苏千户堪称殷都两绝,与苏幕交手的时候,温守信吃了亏。 现如今跟沈东湛交手,温守信还是吃了亏。 但是有一点不同,苏幕服食了东厂的毒,牵制自身,毒性蔓延周身,所以她与温守信交手,全然没什么感觉。 沈东湛就不同了,两人对掌过后,他便明显感觉到,掌心里有些刺辣辣的。但他一门心思只想击退温守信,只想带着苏幕离开,哪儿顾得上这些。 苏幕却看明白了,沈东湛掌心发黑。 他,中毒了。 温守信这个腌臜东西,在苏幕身上吃了亏,便不敢明刀明枪,光走这些邪门歪道,于暗中动了手脚。 苏幕知道温守信的毒有多厉害,她也明白,沈东湛肯定有所察觉,之所以撑着不做声,是因为急着要救她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骤然握住肩头的鹰爪钩,目光迎上温守信惊恐的眸子,兀的扯了唇角笑得邪冷。 一个破东西,也配掣肘于她? 休想! 一声低吼,皮开肉绽之后,伴随着鲜血飞溅。 沈东湛疾呼,“苏幕!” 黑暗中,染血的鹰爪钩绽着寒光,直冲温守信而去,狠狠击中温守信的胸口,直接将人震了出去。 温守信断没想到,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苏幕居然硬生生的把鹰爪钩抽出来了,连皮带肉,鲜血直流。 脊背狠狠的撞在石壁上,温守信头一撇,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快,快给我拦住他们!”温守信满嘴是血。 黑暗的甬道里,不断的有脚步声传来,分明是冲着这儿来的。 苏幕抓起了地上散落的剑,鲜血沿着衣袖,沿着手背,不断的浸染着手中剑,她哈着粗气站在了沈东湛身边,“何其有幸,可以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苏幕?”有火把倒伏在地,映着沈东湛焦灼的面色。 苏幕轻轻拂开他的手,身子微微佝偻着,“杀了他!” 只有温守信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好!”沈东湛将自己的手中剑递给她,夺下她手里染血的剑,“等着!” 黑暗中不断有五毒门的人涌出,沈东湛回看一眼身后的人,东厂出来的硬骨头,即便是死也得站着死,绝不会倒下。 血剑在手,沈东湛招招狠戾,只要温守信的命。 苏幕站在那里,捂着鲜血直流的肩胛,视线里昏暗与血色弥漫,愈发的模糊。 “苏幕!”沈东湛转头疾呼。 苏幕终是闭上眼,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苏幕!” 什么温守信,什么五毒门,沈东湛只想接住她。 身后,血色满面的温守信,眦目欲裂,恶狠狠的抬手,掌击沈东湛的脊背…… “去死吧!” 第657章 沈东湛,是个男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温守信的掌还来不及推出去,便有一股巨力将其整条胳膊都震飞出去。 刹那间,鲜血迸溅。 温守信捂着断臂处,嘶声哀嚎,倒伏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门主?” “门主?” 有人七手八脚的,将浑身是血的温守信抬起,朝着一旁的甬道窜去。 第914章 他们前脚刚走,后面便已有人疾驰而来,飞奔疾追。 “苏幕?”沈东湛抱紧了苏幕,却只见她双目紧闭,周身冰凉,连带着呼吸都极为孱弱,若非胸前仍有起伏,委实与死无异。 沈东湛当即抱起苏幕,身形骤然晃了一下,却依旧把怀里的人抱得死死的,生怕一松手就没了。 “爷!”最先发出嘶喊的,是年修。 年修疯了似的冲过来,火光摇曳,他清晰的看到,沈东湛怀里的苏幕,如同泡过了血水一般,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闪开!”沈东湛喘着气,抱着苏幕往外冲。 栾胜就站在那里,堵住了去路。 “闪开!”沈东湛眦目欲裂。 栾胜站在火光中,几乎很难想象,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她遭遇过什么?也许在他不曾亲眼目睹的日子里,她每次都是这样,血淋淋的回来,历经生死,独自疗伤。 “督主!”奈风忙喊了一声。 栾胜侧开了身子,眼睁睁的看着沈东湛抱着苏幕,疾步冲出去。 没有栾胜开口,哪怕是东厂的死士,也不敢拦阻分毫,如自家督主一般,侧身立在石壁边上,目送沈东湛急奔而去的背影。 沈东湛跑得急,栾胜的眼睛红得厉害。 “督主?”奈风又道,“您没事吧?” 栾胜回过神,“搜查整个地宫,但凡五毒门者,杀无赦!把那缺胳膊断腿的给杂家抓回来,别弄死了,就算要死,他也得死在苏幕的手里!” “是!”奈风行礼,当即手一挥,“搜!” 呼吸微促,栾胜当下往外冲。 进来的时候,心急如焚。 出去的时候,两股颤颤。 他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看到浑身是血的苏幕,愣是没敢靠近一步,等着沈东湛把人抱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怎么连伤势都没瞧清楚呢? 外头,周南眼见着沈东湛冲出来,慌忙迎了上去。 方才都看清楚了,东厂的人也是来救苏幕的,既然目的相同,周南便也没什么顾忌,冲出来的时候刚好沈东湛身子一软。 “爷!”周南赶紧搀了一把。 沈东湛单膝落地,却将苏幕紧紧的托在怀中,生怕颠着她,唇角却隐隐溢出黑血来。 “您中毒了?”周南慌忙取出随身的解毒丸。 别的没备着,这玩意可不能少,尽管不能解毒,但王太医给的东西,能延缓毒发,能暂时保命,还是极好的。 沈东湛站起身来,抱着苏幕继续往外走。 身后,栾胜冲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苏幕不适合策马,否则她怕是要死在马背上,陵园外头不远处有人家,沈东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会直接把人放在猎户家里。 先处理伤口,先保全性命。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将就。 栾胜跟着赶到小院外的时候,乍见着周南立在外头,不由的眉心陡蹙,再环顾四周,没寻着沈东湛的踪迹,眉心的“川”字便更加清晰。 “别瞧了,我家爷在头呢!”周南怀中抱剑,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栾胜,“苏千户身受重伤,我家爷为她处理伤口,保她性命!” 栾胜袖中拳头微握,“沈东湛在里面?” 奈风一低头,瞧着自家督主脚下那微微裂开的青石板条,慌忙上前行礼,“督主,苏千户的性命要紧,眼下也顾不得其他,您说是吗?” 这大晚上的赶到这儿,不也是为了苏千户的命吗? 也亏得奈风拦住,否则栾胜肯定是要冲进去的。 年修在内倒也罢了,毕竟是伺候苏幕多年,跟着苏幕多年。 但是,沈东湛…… 沈东湛是个男子啊! 第658章 守着自家白菜 周南觉得,自己最得意的大概就是此时此刻,居高临下,洋洋得意,他就喜欢看栾胜这老阉狗,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栾督主,您说您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陵园来救苏千户,明儿这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升起吧?”周南笑得眉眼弯弯。 栾胜没吭声,眼下他的心思都在房间里。 瞧瞧,这房门紧闭的。 再瞧,窗户上人影摇晃。 接着瞧…… 栾胜想着,会是谁在帮苏幕处理伤口、上药、更衣呢? 见状,奈风揉了揉眉心。 这周南真是欠揍?! “这么大的阵势。”周南啧啧啧了两声,呵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丢了什么重要的人,想想当初,栾督主可是……” 奈风知道,自家督主这会心思不在这儿,可东厂和锦衣卫原就是死对头,这会他一股怨气也都冲在了周南身上。 “周大人是晚上吃太咸了?”奈风冷笑,“若是锦衣卫没水喝,您只管说一声,咱们东厂有的是水,能让你洗洗那咸得发慌的脑子,免得你咸得齁死!”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哟,除了年修那小子,这东厂还真是怼才辈出。 “奈风,我跟你家督主说话,你凑个什么热闹?”周南翻个白眼。 咱好歹囫囵个,这东厂一个个有所残缺,嘚瑟个什么劲儿? “这话不是该我们问你吗?”奈风冷呵,“这是东厂的事,里面躺着的是我东厂的千户大人,关你锦衣卫屁事?” 周南一怔,心里有点理亏。 第915章 可周南是谁? 咱理不直气也得壮,输阵不能输人。 “你还有脸说,这是你们千户大人?东厂剿五毒门,剿了多久,连个巢都找不到,最后连苏千户都着了人家的道,还劳烦我家爷,亲自去掘坟挖墓的把人救出来。”周南满面嘲讽,“你瞅瞅你们,够不够废物?够不够无能?” 奈风气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可当着栾胜的面,也不敢太过发作,“你胡说什么?要不是督主及时赶到,你家沈指挥使能安全把苏千户救出来?能耐不大,口气倒是挺大!” “你说谁能耐不大?”周南面带恼色。 他家爷为了救苏千户,这会都中了毒,以内力压制之后便不管不顾的,先救苏千户,还想怎样?这帮东厂奴才,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你!”奈风轻嗤。 周南咬着牙,“白眼狼。” “废物!”奈风哼哼。 周南翻个白眼,别开头,“也不知道废物说谁呢?” “废物说你!”奈风这话刚出口,冷不丁愣住。 这…… 好像有点不太对。 “是啊,废物!”周南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般打趣,也只是为了舒缓气氛,要不然他这一人对着栾胜,表面得意,内心还是有些发怵的,这老阉狗最是阴狠无比。 想当初,连苏千户都被打得遍体鳞伤,要不是侯爷夫人出手,只怕早就死了。 不对! 周南怀中抱剑,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哎呦,当初要打要杀的,现在这是……脑袋里进水了?脑抽了? 反正,问题肯定出在脑子里。 奈风一怔,这周南方才还吧啦吧啦得不停,为何突然不说话?再细看,这厮死盯着自家督主,是什么意思? 督主是有点不太对劲,对苏千户,关心过头了,就好像这真是自家闺女似的,恨不能…… 奈风猛地僵直了脊背,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督主。 面色焦灼,目露担虑。 不顾伤痛,不惜一切。 奈风的眉心突突跳,生生咽了口口水,皱着眉低头思虑,想着督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哦,从自责开始的。 那一句,报应?! 报应?! 奈风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这想法让他有些站不住了,仿佛知道了什么要命的秘密! 事实上,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不管是苏千户还是督主,乃至于整个东厂都会被人拿捏住,后果不堪设想。 房内,忽然传来动静。 “沈指挥使?!” 周南撒腿就往房内冲…… 第659章 算是替你还点 屋内。 苏幕已经处理完了伤口,覆着主家的被子,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边上,年修正手忙脚乱的把晕倒的沈东湛搀到一旁。 “爷?”周南快速冲上来,“我家爷这是……” 年修额角渗着汗,“还没看出来?毒发!” “我来!”周南托起了沈东湛,将人搀到了一旁的木板床上,“交给我!” 年修有些着急,若是沈指挥使因为救自家爷而出了什么事,待爷清醒之后,自己该如何跟爷交代呢?恐怕,爷会生不如死。 “之前吃了解毒丸,暂时延缓了毒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我先以内力护住他心脉,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毒逼出来!”周南盘膝而坐,“你且替我看着点!” 年修连连点头,自家爷的伤势已经处理完了,接下来得看爷自个的运气,年修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唯有等待。 奈风跟在栾胜后面进来,乍一眼屋内的情形,有些脑子发蒙。 苏幕面白如纸,躺在床榻上生死难料,毕竟伤得这么重,大夫还在赶来的路上,现在只能靠着她自个的求生意志支撑着。 至于能不能撑到大夫救治,又或者能否熬过今夜,伤势是否会恶化,都是未知数! 与苏幕面色发白相悖的,是面色发黑的沈东湛。 傻子都能瞧出来,这厮是中了毒,唇角还有干涸的黑色血迹,如今双目紧闭,盘坐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快要不行了! 周南拼了命的想要逼出沈东湛体内的剧毒,可这毒是温守信下的,何其诡异可怕,纠在他体内,任凭周南折腾,亦只是逼出了些许毒素。 一番折腾,周南是大汗淋漓。 再看沈东湛,毫无醒转的迹象。 “爷?”周南喘着气,“爷?” 还是要沈东湛自个清醒过来才行,以周南的修为,着实能力不够,早知道平素就不偷懒,好好练功不就没今日这事了? “沈指挥使?”年修也吓得不轻。 他们随行带着的解毒丹,也只是延缓毒发罢了,如今解毒丹失效了,再吃也没什么用,还是要把毒逼出来才行。 “我两一起试试?”年修忙道。 周南拭着额头的汗,“成!” 可惜,温守信原就是想杀沈东湛,哪里会给沈东湛活命的机会。 周南加上年修,也只是堪堪的逼出了一点毒素,对于面色发黑,唇色发紫的沈东湛而言,也只是起了一点点的用处。 再这样下去,只怕…… 沈东湛,死定了! 第916章 “督主?”奈风瞧着坐在床边的栾胜,指了指沈东湛那边,“怕是不行了吧?” 栾胜从一进门,就坐在了床边,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双目紧闭的苏幕,哪儿有空去顾及别的,如今听得奈风开口,这才将视线从苏幕身上挪开。 睨着不远处,气喘吁吁的周南和年修,栾胜极是嫌弃的沉下脸,“一帮废物。” 两个人加在一起,内劲还不够沈东湛浑厚,可见平素都是花架子,只修招数不修内家,如今到了用处,愣是屁用都管不上。 “督主?”奈风又道,“五毒门的毒,竟是这般厉害,连沈指挥使都扛不住?” 这话刚说完,奈风就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栾胜目光幽幽的横了他一眼,眸色若刃。 “奴才该死!”奈风慌忙跪地行礼,“是奴才多嘴!” 栾胜拂袖扣着苏幕的腕脉,脉象不稳,身子滚烫,瞧着平静,实则险象环生,但当时若不是沈东湛冲进去,苏幕怕是会死在里面吧? 鹰爪钩…… “唉!”栾胜轻叹,收了手为苏幕掖好被角,“算是替你还一点。” 毕竟她这条命,算是沈东湛捡回来的。 目色微沉,栾胜扭头瞧着还在瞎折腾的两人。 “滚开!”骤然间袖卷狂风,形若闪电,突然而至,拂袖便震开了这碍事的两人,屈身于沈东湛身后,一掌落在了沈东湛的背上。 奈风:稳了! 第660章 督主说,滚出去 周南和年修被震飞,一个摔在桌案上,咕噜噜滚落地,一个直接撞在了墙上,落地一声闷响,好半晌没有动静。 “年修!”奈风赶紧去把年修搀起。 至于周南…… 督主极不喜欢锦衣卫的人,奈风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敢去看周南伤势如何?反正,能喘气、还活着,都算是督主手下留情了! 周南扶着腰,真是差点让这老阉狗给弄死,没想到老阉狗内劲如此浑厚,落地那瞬间,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了。 隔了好半晌,周南终于爬了起来,扶着窗口站了站,才算真真正正的喘上气来。 真要命! 不过,看栾胜这架势……是在给他家爷逼毒疗伤? 周南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这才慢慢挪动身子,缓步行至年修和奈风身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整整齐齐,一言不发。 半晌过后,沈东湛一口黑血匍出唇,身子直挺挺的后仰,栾胜单手托了一把,将其放下。 年修推搡了周南一把,周南这才回过神,赶紧冲到了木板床边,瞧着自家爷的状况,探得腕脉逐渐趋于平稳,他这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不得不说,老物件也有好处。 熬的年头久了,这用处便也越来越大! 眼前的栾胜,便是如此。 “爷?”周南低唤两声。 沈东湛还昏迷着,暂时没有苏醒的迹象。 “能保命就成!”周南也不求其他,只愿自家爷能安然周全,“活着就行!” 想了想,周南去水盆里捻了一面帕子,回到木板床前,仔细擦拭着沈东湛的唇角血渍,小心的为其掖好被角。 屋内,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原该是死敌的双方,竟然以这种无奈的方式,同处一室,说来还真是有点滑稽。 奈风和年修对视一眼,皆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风声鹤唳,夜鸟惊飞。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王太医总算是提着药箱进了门。 这一个个天杀的,他明明当的是太医,却被当成草头大夫,这边提来那边提去,可他又不敢拒绝,毕竟是东厂派人去找他的。 今儿正好他不当值,正好他在家睡大觉。 现在想想,还不如在宫里当值呢,否则何至于大晚上的被提到城外,跑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要给谁瞧病? 反正,栾胜肯定不会来这破地方,多半是什么神秘人物吧? 谁知这一进门,王太医就愣住了。 左边是床榻,躺着苏幕,坐着栾胜。 右边是板床,躺着沈东湛,坐着周南。 想了想,王太医赶紧猫着腰退出了房间。 年修:“……” 奈风:“……” 这家伙,老糊涂了? 门外,王太医深吸一口气,又麻溜的进了门。 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哎呦,我没眼花?”王太医瞧着年修,到底发生什么事,居然把这死对头给凑一屋子里来了?居然没拆房子,还这样和谐共处? 真是邪了门了! “别愣着了,赶紧看看我家爷!”年修忙道。 王太医赶紧近至床前,“栾督主,您让让?” 若是换做以前,栾胜能把他丢出去喂狼,但是现在……苏幕性命要紧,他不得不起身,眷眷不舍的离开床边,“快些!” “是!”王太医可不敢去看,栾胜那双阴测测的眼睛,弯着腰便把药箱放在了床头凳上,取出脉枕为苏幕诊脉。 这脉象乱得让人无从下手,利器伤,外伤,内伤,毒……诸多混合在一处,她还能活着喘气,可真是命大得很啊! “如何?”栾胜问。 王太医回过神来,“外伤内伤加上中毒,老夫得为苏千户施针,你们……” 第917章 “出去!”栾胜瞥一眼奈风和年修。 奈风出去倒是情理之中,但是年修…… 不只是年修,还有周南。 瞧着众人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周南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湿帕子,又怎么了嘛? “滚出去!”栾胜说。 周南:“??” 第661章 没根的人,生出了慈悲心肠? 最后,除了年修,谁都没留下。 栾胜站在门外,面色黑沉得要吃人。 周南揉着眉心,想笑又没敢笑出声,他绝对相信,只要自己此刻笑出声来,栾胜会一巴掌拍碎他的天灵盖,送他去见佛祖。 奈风低低的轻叹,人果然不能有软肋,一旦有了软肋,饶是再威风也得……被赶出门,比如他家督主。 别看平时说一不二,方才王太医一说,苏千户若再耽误下去,怕是性命难保,督主不就乖乖的出了门? 屋内。 王太医重新解开了苏幕肩头的绷带,瞧着被处理过的,血肉模糊的伤口,眉心当即拧成了“川”字,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惨烈的伤口。 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瞧着这伤口的痕迹,应该是鹰爪钩之类的东西,再经过盐水的冲刷,伤口内里发白,白肉外翻,外边缘红肿得厉害。 “真是造孽啊!”王太医直摇头,赶紧取出银针。 这伤口怕是要化脓,还是得早作准备才好,否则这么严重的伤,一旦恶化就真的没有回天之力了。 栾胜能大半夜的把他从家里揪出来,丢到这儿给苏幕瞧不,肯定是对苏幕存了点仁慈之心,想必父子一场还是有几分情义的。 若是苏幕出事,恐怕栾胜会当场拧下他的脖颈。 王太医缩了缩脖子,扭头瞧着不远处,躺在木板床上的沈东湛,呵,不放过他的除了栾胜,还有这一位! 治不好苏幕,会被锦衣卫和东厂联手追杀,那画面……王太医是想都不敢想。 罢了,先救人再说。 以苏幕现在的伤势,不早早的稳住伤势,不恶化才怪…… 屋子里,安静至极。 栾胜立在门外,悄无声息的挪动脚下,以身堵住了门缝。 这个位置,正好能听到门缝里所有动静。 可是,怎么没动静呢? 这老家伙在干什么? 到底是在治病,还是等死? 一想到这个词,栾胜自个都愣了愣,暗暗啐了一口,这字不吉利,不能说,不能说,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眼见着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里面还是没反应,别说是栾胜,饶是周南也跟着紧张起来,这王太医按理说也是有点本事的,怎么今儿这般磨蹭,莫不是故意的? 周南转头瞧着一旁的栾胜,是王太医故意折腾东厂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家爷……还在里面呢! “如何?”沈东湛坐在苏幕的床边,刻意压着声音,低低的问。 王太医叹口气,“到底哪个挨千杀的,这般心狠手辣?看给人伤的,这……伤得委实太重,尤其是这肩头的伤,连皮带肉的,没个三两月养不好。所幸的是,伤在左肩,这要是在右肩,估计这小半年都别想舞刀弄剑!” “我知道!”沈东湛眼角微红,“我是看着她把鹰爪钩,生生拔出来的。” 王太医骇然,“你怎么不拦着她?” “当时温守信拦在路前,我一门心思只想带她出去。”沈东湛握着苏幕冰凉的手,满眼满心都是她,瞧着她这般虚弱的样子,只觉得呼吸都疼。 恨不能,替了她。 “五毒门,这帮狗东西!”王太医低低破骂,言语间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诶,外头那个发的什么疯,大晚上的把我提到这儿?这要是你,我倒是能理解,他……” 没根儿的人,什么时候生出了慈悲心肠? “你就当他突然大发慈悲。”有些话,沈东湛不好多说。 王太医叹口气,“若是真当这样,倒也极好,来日念着点情分,不至于对你对锦衣卫赶尽杀绝,怕就怕这栾胜一肚子坏水,黄鼠狼给鸡拜年,挖坑等你跳!” 闻言,沈东湛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位置,“温守信的毒分外诡异。” “我知道啊!方才给你探过脉了,毒大部分被逼出了体外,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估摸着我赶来也是替你收尸的。”王太医点点头。 沈东湛敛眸,“周南和年修合力,哪怕加上奈风,也逼不出我体内的剧毒。”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太医愣住,“那老家伙救的你?哎呦我的亲娘诶,这是撞邪了?” 第662章 被连盆端走的怒气 “不管是不是撞邪,至少都还活着。”沈东湛三言两语就绕过了这话题,“回去之后,莫要跟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情。” 王太医点点头,“你当我是傻子吗?放心吧!” “我爹娘那边,也不许提!”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他。 王太医心里一紧,讪讪的咽了口口水。 “你敢说漏半句……”沈东湛目色微沉。 王太医别开头,“行了行了,我不叨叨就是。” “她……”沈东湛瞧了瞧床榻上的苏幕。 王太医瞧着二人紧握的手,“行了,好好守着便是,她现在身边离不了人,稍有差池可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第918章 “我知道!”沈东湛抿唇,“我会守着她的。” 王太医点点头,“欸,那个温守信呢?抓住没有?” “地宫都被打通了,四通八达,温守信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毕竟是五毒门的老巢,东厂的人再有能耐,但人数有限,也不曾探查过地形,抓不住的可能性更大。”沈东湛瞧了他一眼,“不过,温守信断了一臂,估计这段时间得躲起来。” 东厂,不会放过他。 锦衣卫,更不会放过他。 早前还有地宫可以藏身,如今却是连老巢都被端了。 沈东湛做事倒也讲究个留退路,但栾胜不一样,伤了苏幕就是大事,既然地宫里没找到温守信,那这地宫也没什么可留了。 明面上,得顾及前朝,若是将前朝的皇室刨坟掘墓,免不得招来非议。 但栾胜办事,素来是背地里折腾。 这里此前遭过贼,如今再遭一次也无所谓,就说<a href="https:///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盗墓贼走的时候,连带着地宫都炸塌了,到时候东厂请了皇命前来查察,发现已经无力挽狂澜,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清除周遭的村落和百姓,免得地宫塌陷,导致地面塌陷,以至于百姓伤亡。 理由,何其冠冕堂皇!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栾胜身子一侧,便瞧见王太医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 “如何?”栾胜问。 王太医面色微沉,“伤势暂时稳住,但是经不起挪动,至少要等她醒来再说,我估计这两日她不会太清醒,一定要时刻关注伤口,若是流脓溃烂,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会如何?”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王太医紧了紧药箱带子,“若真的伤势恶化,大罗神仙也难救!” 原以为自己这么说,按照栾胜平素那狠戾毒辣的性子,肯定不会与他罢休,保不齐想弄死他,可这毕竟是实情,王太医也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跟栾胜解释。 谁知…… 栾胜扶着门框,低低的道了句,“好!” 王太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栾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药我已经留下,老夫先回城,待宫里值守完事之后,再来看看!”王太医回望了一眼门内,“这期间,苏千户身边一刻都不能离人,要随时观察伤势。” 栾胜当然不会大意,“好!” 又是好?! 王太医觉得这栾胜最近是去佛堂了,要不然,老阉狗怎么改吃素了? “那老夫先走了!”王太医提着药箱就走。 哎呦,可真是活见鬼了,今儿这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升起吧?! 王太医一走,周南率先冲进门,其后是年修。 栾胜倒也想跟着进去,奈何…… “督主!”乍见着自家督主身形一晃,奈风慌忙冲上去,所幸搀扶得及时,否则栾胜未必能支撑得住,“督主,您的伤……” 即便一身黑,可这背上的湿漉漉感,是骗不了人的。 “别进去了!”奈风低声道,“沈指挥使能拼死闯地宫,连自个的命都不顾,想必比您更适合留在里面,何况还有年修在。奴才想着,苏千户若是醒来,第一眼想看到的人,应该……也是他!” 最后三个字,奈风说得很轻很轻。 可栾胜却听得很是清楚,心里也分外清楚…… “她是杂……东厂养大的!”栾胜好似有些恼怒,但口吻里又夹杂着浓郁的无奈,丢下一句话便气吼吼的走出了院子。 奈风:“……” 他也没说,把苏千户给锦衣卫啊! 第663章 东厂饶不了他 周南趴在门口瞧了一会,见着栾胜和奈风走了,赶忙回来报信,“爷,走了走了!” 这老阉狗可真够碍事的,在旁边盯着的时候,那眼神……那什么眼神?就像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恶狠狠的,极为不甘心的样子。 既看不惯,又干不掉! “总算走了!”年修都吓得不轻。 督主出现的地方,自带一股子威压,吓得年修大气不敢喘,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眼下督主一走,年修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你也怕?”周南笑问。 年修翻个白眼,“你不怕?” 周南挠挠额角,怕是怕……可到底不是他家爷,又不是日日相处,何必上心。 “你们两个,盯着点药炉。”沈东湛吩咐,“这里有我!” 年修张了张嘴,原是想说点什么,却被周南快速拽了出去。 “你拽我干什么?那是我家爷,我理该在旁边伺候!”年修瞧着紧闭的房门,略有些忿忿。 周南轻嗤,“苏千户睁开眼,最想看到的不是你,是我家爷!” “我……”年修哑然失语。 这话还真是,半点都没错。 “行了,你也别啰嗦,看着药便罢了!”周南推搡着他,“谁知道你家督主什么时候会回来,这老阉狗动不动就黑着脸,瞧着怪吓人的,要是忽然觉得苏千户没了利用价值,返回来杀了她,那才是真的要命!” 年修:“……” 返回来杀人? 不至于吧! “你还真别诧异,想想那老阉狗以前干的缺德事,在苏千户身上没少下手吧?上回,就上回,差点没拍碎苏千户的天灵盖,这一笔笔的账可都是能算清楚的。”周南呵笑,“养了这么多年,养只狗也有感情了吧?” 第919章 这话,年修答不上来。 东厂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冷血无情之处。 包括,以前的苏幕。 “先养好身子再说吧!”周南知道,年修其实也身上带伤。 拜,温守信所赐。 院外。 马车停驻,帐子支起。 帐子里煎着药,栾胜一进去,底下人就把药端了上来。 “督主?” 黑漆漆的汤药,泛着令人恶心的恶臭。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端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临了却忽然将药碗砸碎在地,砰然声响,药碗碎得四分五裂。 “奴才该死!”底下人不明所以,慌忙跪地。 奈风却很清楚,督主为什么生气,“下去下去!” 帐子里的闲杂人,快速退了出去,没敢逗留。 奈风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片,“督主放心,苏千户忠于东厂,肯定不会背弃东厂。” “杂家知道。”栾胜吃力的坐在了,从马车里搬下来,抬进帐子的软榻上,“温守信呢?抓住没有?” 闻言,奈风扑通跪地,“奴才该死,地宫被他们打通,想来他们在地宫里已经寄居了很久,所以对下面的地形很是了解。咱们的人初初进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人……跑了!” 没能抓住温守信,对于栾胜而言,是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只是这胸腔里的怨气,却是不吐不快,憋着实在是太难受。 “混账东西!”栾胜一掌便拍碎了手边的桌案。 惊得奈风旋即冷汗涔涔,伏跪在地,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只能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惟愿督主不要迁怒自己。 “督主息怒!”奈风抖如筛糠,“奴才一定会加派人手,一定会找到温守信。温守信受了重伤,想来也跑不远,附近这一带都有咱们的人,肯定能搜到人!” 这也是事实。 东厂的网一旦撒下去,什么大鱼小鱼,都得一网抓了。 尤其是现在,是东厂提督栾胜,亲自下令抓人,哪怕是老鼠洞里,都得掏出点东西来…… “苏幕今日所受之苦,都得从温守信身上,加倍讨回来!”栾胜目光狠戾,周身杀气腾腾,宛若九幽来使,戾气横生,“东厂,饶不了他!” 第664章 看不惯,又干不掉 好在,栾胜精力有限,吃了药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奈风这才得空退出了帐子,立在外头喘着气,瞧着外头黑压压的天色,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活着的感觉真好! “看着点,我去看看苏千户!”奈风低声吩咐。 外头的蕃子赶紧行礼,毕恭毕敬的守在帐子外头。 奈风掐算着时间,督主吃了药这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按照他以往的习惯,约莫要两个时辰才会苏醒,他有的时间去看看院子里的情况。 见着奈风回来,年修还算恭敬,毕竟这件事也亏得奈风相助,否则自家爷还不定得出多大的事,连带着沈指挥使,恐怕也会死在地宫里。 “多谢!”年修这是真情实意的感激。 奈风报之一笑,“多亏了沈指挥使,否则……” “知道就好!”周南对他们东厂的人,都没什么好感,除了苏幕和年修。 奈风深吸一口气,“苏千户和沈指挥使……” “我就知道,你回来没安好心,是来打探消息的。”周南轻嗤,满脸鄙夷的瞧着他,“是替你家督主来的吧?” 奈风凝眉,“督主为了不打扰苏千户休息,特意在外头支了帐子,他对苏千户没有恶意,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咄咄逼人?早前打得人半死,是谁下的手?”周南翻旧账。 奈风张了张嘴,转头瞧着年修。 “督主既都瞧见了,想必也没什么可多问的,情况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年修面色微沉,捏紧手中的蒲扇。 炉子上的药罐,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奈风皱眉瞧着二人,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周南扯了扯唇角,“你们这些冷血动物,能明白什么?哼,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其他的……” 奈风敛眸,他知道东厂的名声不好,甚至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一个个长着修罗鬼魅的狰狞面孔,一出现就代表着死亡与残忍。 但是这一次,奈风却觉得自己没做错,督主也没错。 “如果不是督主及时赶到,沈指挥使和苏千户都会死在地宫里!”奈风指了指外面,“现在,督主在外面住着,任凭沈指挥使在屋内照顾苏千户,难道这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但凡督主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是苏千户还是沈指挥使,都得死!” 年修点头,“这次的确多亏了督主。” 督主所带的都是死士,这是年修亲眼看到的,要知道,栾胜的死士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动的,除了栾胜谁都不能调拨。 死士出动,必为大事。 或事关朝廷,或事关生死。 誓死效忠督主,护卫督主周全。 “不管怎么说,锦衣卫不会感激你们!”周南轻哼。 想当初,这帮腌臜东西可没少干坏事,不是栽赃嫁祸,就是私底下杀他们锦衣卫的人,虽然做得不留痕迹,可那些事儿……人人心知肚明。 东厂最善背后捅刀子,好几次他们也糟了东厂暗算,想起这事,周南就厌恶栾胜等人。 第920章 “不需要你们感激,督主是为了苏千户。”奈风也有些恼,“苏千户没事,督主才能真的放心,回去告诉沈指挥使,好好照顾苏千户,督主在外面瞧着呢,若是他……” 年修愕然,这话可不像是栾胜能说出来的。 “罢了!”奈风摇摇头,“这是我的意思,不是督主的意思。另外,我也不妨告诉你们,督主此前在宫里,因着谭文君的事,替苏千户受了皇上的责罚,这会身上还带着伤。” 年修:“……” 周南:“……” “督主什么都不说,可我看不下去。”奈风瞧着二人,“我之所以告诉你们,不是让你们感激督主,只是想让你们少点疑心和怨气,督主此番救人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大可以不管,免得伤势为外人所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东厂提督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机会……杀栾胜! 周南愣了愣,这倒是……真没看出来! 第665章 汗毛直立 周南不是无情之人,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奈风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跟阉人计较什么? 思及此处,周南重新坐下来,取过年修手里的蒲扇,仔细盯着炉子煎药。 见状,年修轻嗤了一声,满脸嫌弃。 “此番多亏了督主,否则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呢!”年修感激的望着奈风,“督主,现在还好吗?他的伤……” 奈风叹口气,“这话说过就算了,不要再问不要再提,督主若是知道我泄露消息,八成会拧下我的脑袋,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以苏千户为主吧!” “嗯!”年修知道奈风的意思。 督主有伤之事,不可外泄。 “那个瘟神呢?”周南忽然问。 奈风沉默。 “得,没抓住!”周南摇着蒲扇,“这要是跑了,来日还不定要怎么卷土重来!若不把他碎尸万段,恐怕后患无穷,尤其是他还会用毒,简直是防不胜防!” 奈风点头,“督主为此大发雷霆,下令务必要抓住温守信,地宫那边无需担心,人都已经守住了,很快就会让附近百姓迁离。” “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周南咬着后槽牙,“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奈风忽然笑了一下,“督主说了,苏千户今日所受之苦,来日都得从这温守信的身上加倍讨回来,大致的意思是要交给苏千户处置。” 周南一怔,哟,这老阉狗还真是一步到位?出手救人不说,还出动所有的东厂蕃子,要把温守信抓回来,交给苏幕处置? 这倒是有点…… 让人刮目相看了! “不要怀疑督主的用心,他能救苏千户是出于本心,但是救沈指挥使……”奈风苦笑,“那是看在苏千户的面子上。” 周南一口咬在蒲扇边边上,什么叫看在苏千户的面子上?苏千户的面子,在老阉狗那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使了? 见着周南狐疑的神色,奈风可不敢多说,谁不知道这是沈指挥使身边的亲随,过命的兄弟,这要是泄露了自个的猜测,回头锦衣卫咬你一口,那还得了? 救命归救命,一码归一码。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透,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你们督主真的只是受了伤?”周南皱着眉头。 别是什么疑难杂症吧? 治不好那种! 除非这老阉狗快死了,不得不找个稳妥的继承人,免得东厂落在别人的手里,到时候自个身后连个囫囵都难。 “你什么意思?”奈风梗着脖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我家督主身子好着呢!” 周南嘿嘿一笑,欢快的摇着蒲扇,“我也没说他不行了呀!” “哼!”奈风剜了他一眼,表面笑嘻嘻,心里黑漆漆。 果然,锦衣卫都不是好东西! 年修想了想,“城里,宫里该怎么办?” “这你只管放心,督主既然敢来,自然有能力摆平。”奈风瞧着咕咚咕咚冒着泡的药罐子,“好好照顾苏千户,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最后那一句,奈风是认真的。 如果苏幕有什么闪失,以督主如今对苏千户的重视,倒是他们这票人都得死,那样的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嗯!”年修点头,“放心便是。” 奈风瞧着紧闭的房门,心知沈东湛在里面守着苏幕,再想想自家督主那般神色,憋着一股子怨气发不出,还真是…… “我走了!”奈风转身离开。 年修站在那里,幽然叹口气。 “你说你们督主,最近改吃素了?”周南放下手中蒲扇,捻着厚帕子,将煎好的药,从药罐里倒出,“这大发善心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年修站在那里,想起自家爷前些时候做的那些事,再看督主现如今的奇怪反应。 刹那间,年修只觉得汗毛直立…… 第666章 两个男人的战争 “干嘛不说话?老阉狗的确是……” “闭嘴!”年修低喝一声,打断了周南的话。 周南:“??” “再敢一口一个老阉狗,仔细我告诉我家爷,到时候拔了你的舌头!”年修哼哼两声,端起边上倒好的汤药,便推门进了房。 第921章 周南:“……”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这厮,脾气见长啊! “沈指挥使?”年修将汤药奉上,“药煎好了,王太医走的时候说了,得按时按点的吃,先让爷的热度降下来。” 沈东湛指了指床头凳,“太烫,先放一下。” “是!”年修点点头,转头望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苏幕,“爷可有动静?” 沈东湛摇摇头,“还是那样。” 没有任何反应,身子忽冷忽热,瞧着很是吓人,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管守在床边,哪怕天塌了,也别想让他离开半步。 闻言,年修叹了口气,悄然退出了房间。 周南扒拉着门口往里头瞧,见着年修出来,当下以眼神试探。 年修摇摇头,耷拉着脑袋。 见状,周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 所以说,眼下的情况就是,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屋子里都没有动静。 苏幕还是那样,沈东湛依旧寸步不离。 栾胜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只看到坐在门口的那两只,耷拉着脑袋,仿佛有些垂头丧气,皆有些神情焦灼。 可见,没有起色。 “督主!”年修赶紧醒过神来,上前行礼。 栾胜沉着脸,“如何?” “没醒。”年修摇头,“按照王太医的吩咐,昨夜服了两次药,身上还是忽冷忽热的,好在伤口未见恶化,若是能保持下去,千户大人就能扛过这一关。” 栾胜抬步就往内走,“杂家去看看!” 周南站在一旁,抓着蒲扇轻轻扇着自个,这厮一大早就来了,还真是够关心的?! 屋内,床边。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的苏幕,即便栾胜进来,他也只是抬了眼帘,轻飘飘的睨了一眼,便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苏幕身上。 师伯说,要寸步不离,要盯着她…… 栾胜刻意压了压脚步声,轻轻的走到了床前,就像是偷摸进女儿闺房,只为瞧一眼闺女的老父亲,神情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期许。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苏幕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乍一看,面如死灰色,连带着唇上都毫无血色可言,若非还能瞧见胸前起伏,委实与死无异。 栾胜半弯着腰,凑近瞧了半晌,见着苏幕毫无动静,讪讪的退了一下,直起了身,目色微沉的转望着一旁的沈东湛。 这小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不少女子,沉迷于皮相,被他这副皮囊所惑。 可栾胜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沈东湛的手竟是伸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把自个最得力的二把手给…… 想想都觉得憋屈,仿佛是为他人做嫁衣似的。 “栾督主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先回城吧!”沈东湛终是开口,“这儿自然有我照顾,不需要太多人挤着。” 栾胜呵笑,“别忘了,她是东厂的千户。” “关起门来,就不必说什么官话了!”沈东湛目光锐利的睨着他,“她是谁,你是谁?有些事挑明了太难看,若真的捅破了窗户纸,怕是连风都挡不住吧?栾督主,不想见到那一幕吧?” 栾胜面色骤变,掌心徐徐凝力,“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沈东湛的脸色不好,原就余毒未清,又熬了一晚上,身子略为虚弱,“如果栾督主要杀人灭口,只管请便。” 栾胜目色冷戾,“沈东湛,别以为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沈丘的儿子,杂家就不会杀你!若杂家真的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你就不怕,苏幕誓死相随吗?”沈东湛幽幽启唇。 栾胜气急,“你……” 第667章 找个能收拾他的 栾胜总算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报应。 那就是你斗了那么多年的敌人,忽然间有了……你看不惯又干不掉的身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杀了沈东湛? 到时候血溅了苏幕一身。 不杀沈东湛? 难平栾胜心头之恨。 进退维谷,真是两难。 瞧着沈东湛满脸的不屑,再想想沈丘与沐飞花那副德行,栾胜气得脊背疼,若不是看在苏幕的份上,他真的会一巴掌拍死这个兔崽子! 生生咽下这口气,栾胜忽然就坐了下来。 沈东湛:“??” “沈指挥使可以回城去了,杂家的人,杂家自己照顾。”栾胜坐在床边,生生掰开了沈东湛的手,捻着帕子慢慢擦着苏幕的掌心,“这东厂的时候,以后无需沈指挥使操心。” 沈东湛就坐在栾胜后面,瞧着这厮的脊背,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掌心里空了,握不住苏幕的手了…… 可栾胜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 锦衣卫的手不能伸到东厂去,否则让皇帝知道,锦衣卫与东厂勾结,到时候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毕竟这权术讲求的,就是相互制衡。 “还不走?”栾胜幽幽的启唇。 沈东湛站起身来,“栾督主身居要职,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如何得空照顾苏幕?” “那是杂家的事。”栾胜冷哼。 他就不信了,自己这般年岁,还制不住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沈丘和沐飞花的儿子又如何?眼下,沈丘和沐飞花都不在呢! 第922章 “好!”沈东湛抬步往外走,“你守着罢!” 语罢,沈东湛已经出了门。 栾胜眯了眯眸子,瞧着走出房间的沈东湛,心头微微下沉,沈东湛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但凡他愿意放弃,就不会出现在地宫里。 放弃? 真的放弃了? 眉心微凝,栾胜目色沉沉的望着,昏迷不醒的苏幕。 乍见着沈东湛出来,周南心下一惊,没想到这老阉狗居然把他家爷给赶出来了? 亏他昨晚,听得奈风那般说,心里对栾胜隐隐有些改观。 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老阉狗,还是老阉狗! “爷?”周南疾步上前,“您这是要、要……哎哎哎,去哪啊?” 沈东湛头也不回,“回城!” “回、回城?”周南瞪大眼睛,边走边回头,瞧着敞开的房门,“爷,不管苏千户了?” 沈东湛翻身上马,“不管了!” “啊?”周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 这老阉狗到底跟他家爷说了什么? 可沈东湛都上马了,周南自然也没有逗留的理由,赶紧跟着上马。 年修站在檐下,手里还捏着蒲扇,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是策马而去的主仆。 耳畔,是药罐子冒泡的咕咚声。 年修脑子发蒙,这到底怎么了? “沈东湛这是怎么了?”奈风原是立在回廊那头,如今见着这动静,赶紧凑过来问一嘴,“怎么走了?不是之前还依依不舍的,死活要守着苏千户吗?” 年修点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走了?”奈风追问。 年修摇着蒲扇,“我、我哪儿知道?你去问里面那位!” 里面那位?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问督主? 找死不是? “我瞧着,不会就这么完了。”奈风眯了眯眸子,“可能还有下文。” 年修咬在蒲扇边边上,这还有……下文呢? 还真别说,栾胜也防着沈东湛有下文,可他再怎么担心,也不敢拿苏幕的命开玩笑,王太医说了,苏幕如今伤势太重,不能挪动,否则会有危险。 就冲这句话,栾胜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便是沈东湛的机会所在。 沈府。 沐飞花一口水喷在地上,呛得眼泪星都出来了,“哎呦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一进门就跪地磕头的,要吓死老娘?起来起来!” 平时也没见着这么孝顺,今儿这是吹的哪门子邪风? 第668章 这是跟您学的 “娘,我求您一件事。”沈东湛毕恭毕敬的磕了个头。 沐飞花瞧着这情形,好像不太对劲,赶紧把人搀起来,“湛儿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此处也没个外人,有话只管说,娘能帮忙的一定帮忙!说吧,到底惹了什么祸,要娘出手?” 能让她出手的,肯定是生死之事。 朝廷的事儿,沈东湛多半能自行解决,若真的有麻烦不好出手,估计是东厂,栾胜那老东西阴毒招数太多,防不胜防的,肯定又给自家儿子挖了什么坑。 “娘!”沈东湛凑近了,在沐飞花的耳畔叽里咕噜的一阵。 周南远远的瞧着,只见着沐飞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黑沉,最后竟隐隐泛着一股子怨怒之气,像极了那天得知侯爷下落时,捋着袖子要揍人的神色。 也不知道,爷跟侯爷夫人说了什么? “你去换身衣裳,娘陪你去一趟。”沐飞花拍着桌案起身,“我就不信了,收拾不了这老东西!你赶紧去,娘在后门等你。” 沈东湛行礼,“多谢母亲!” “去吧!”沐飞花插着腰,气得脸色发青。 见着沈东湛的走远,秋娘才敢低低的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世子爷跟您说了什么?看您这七窍生烟的,气得脸色都变了!” “栾胜那老东西,最近又皮痒痒,苛待我儿媳妇了。”沐飞花咬着牙,“你说我要不要去收拾他?让他长长记性?” 秋娘顿了顿,“可这是东厂的事?” “收拾温守信,不只是东厂的事儿。”沐飞花叹口气,“说是苏幕为了抓温守信,受了重伤,结果栾胜把人扣在了小屋子里,不许湛儿查看,这不就是明摆着要让苏幕死吗?” 秋娘一听,这倒是坏事了。 “可您用什么理由去啊?总不能走到栾胜面前,大吼一声,这是我家儿媳妇吧?”秋娘有些着急,闹不好是会弄巧成拙的。 沐飞花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湛儿都给我想好了,就说锦衣卫在抓温守信,但眼下这消息只有苏幕知晓,栾胜扣着不放人,湛儿就得不到消息,可不得找我当救兵吗?说到底,也只是个借口罢了,理不直气也得壮!” “这倒是!”秋娘无奈的笑笑。 是以,沈东湛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领着沐飞花直接去了城外。 栾胜光顾着盯苏幕不放,倒是真的没想到,沈东湛会这么不要脸,把沐飞花给请来了? “打不过就找娘,沈指挥使可真是出息!”栾胜瞧着院子里的母子二人,真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上带伤,不是沐飞花的对手。 第923章 若是真的打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若是你觉得吃亏,也可以把你娘找出来。”沐飞花插着腰,“苏幕呢?” 栾胜站在檐下,屋内有年修伺候着。 但栾胜,绝不会把苏幕交出去。 当了一辈子的敌人,栾胜这心里头就跟…… “你锦衣卫的手伸得太长,连东厂的事情,东厂的人也要管?”栾胜愤然,“沐飞花,你信不信杂家上奏御前,一道折子就能让你沈家……” 还不待他说完,沐飞花哎嘿一声,“栾胜,我告诉你,我沐飞花可不是吓大的,你少用皇帝来压我,今儿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苏幕知道温守信的下落,那是锦衣卫要抓的人,若你执意如此,那咱就只好比划比划,谁输了谁滚蛋!” “这是你的意思?”栾胜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往边上退了两步,“说起来,我终究是晚辈,栾督主与我母亲算是同辈,由你们来交涉是最好不过的。” “打不过就叫娘?”栾胜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东湛:你东厂阴我的次数也不少,此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该! “让督主见笑了!”沈东湛瞧了瞧房门口,“不是跟您学的吗?这叫,兵不厌诈。” 栾胜:“……” 好小子! 第669章 咱是讲理的人 “湛儿?”沐飞花理直气壮,“进去看看。” 沈东湛躬身揖礼,“是!” “沐飞花。”栾胜咬牙切齿,连眼睛都红了,“这是我东厂的事,与你齐侯府,与锦衣卫有何关系??” 沐飞花低呵一声,理不直气也壮,歪理真理都是理,“都是朝廷的事,你分得这么清楚,敢情是要当皇帝的主?怎么着,伺候主子久了,真是奴才当主子,忘了自个的身份?” “你别强词夺理!”栾胜堵在门口,“一码归一码,锦衣卫和东厂各司其职,原就没……” 话还没说完,沐飞花当下“呸”了一口,“什么一码归一码,你脑袋跟脖子分家,胳膊腿都能卸了装回去?这就是一码事。” “你这是无理取……”栾胜的话还没说完,骤听得窗口砰的一声响,当下转头去看。 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子? 眼前,便是得到实证。 栾胜就在门口挡着,所以沈东湛……走了窗?! 瞧着栾胜脸都黑了,沐飞花忽然笑出声来,“没想到吧,没有门……还有窗!” “无耻之徒!”栾胜转身回房。 沐飞花赶紧往内冲,她得亲眼看看,苏幕伤成什么样了?之前听沈东湛说得稀里糊涂的,只说是伤得重,可到底伤得有多重,这小子倒是没怎么具体说。 不亲眼看看,沐飞花是怎么都不甘心的。 屋内需要安静,苏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乍然见着所有人都进来,年修往床尾缩了缩,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 沈东湛已经坐在了床前,这会正目不转睛的瞧着昏迷不醒的苏幕,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如今他更衣回来,想必她见着他的时候,便不会嫌他邋遢脏兮兮的。 旁人守着他不放心,但是栾胜…… 若苏幕有异常,栾胜会第一时间,拼了命救她,所以沈东湛才敢速去速回。 “一直是这样吗?”沈东湛问。 年修点点头,“对,没有醒。” 栾胜立在床前,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沐飞花冷不丁推到了一旁,若不是他身上有伤,不适合与她动手,今儿他非得好好教训沈东湛不可。 这股子怨气,就跟老父亲婚前第一眼看女婿,那是一样一样的,总觉得谁谁谁都配不上自己养的这盆花。 一想到有人要连盆端走,更是气得暴走! 可暴走也没用,沈东湛就在床边坐着,寸步不让,再加上一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沐飞花,栾胜是以一敌二,压根没有胜算。 “你们……” “你别说话!”还不等栾胜开口,沐飞花就已经别开他,“病房里需要安静。” 栾胜:“??” 这到底是谁的病房? “伤在何处?”沐飞花问。 沈东湛沉着脸,“全身都是,尤其是肩膀,鹰爪钩直接传过去,又被苏幕自个拽出来了,连皮带肉的,伤得很重,太医说不要轻易挪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这两日身边离不开人,得好生看着。” “就是那五毒门下的手?”沐飞花问。 沈东湛点点头,握住苏幕的手。 沐飞花愣了愣,直勾勾的瞧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模样,哎呦这小子最近脾气见长,当着栾胜的面也敢这么做? “湛儿,你收敛点。”沐飞花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栾胜瞧着呢!” 虽说是内定的儿媳妇,可栾胜有句话还是没错的,这毕竟是东厂的人。 “我知道。”沈东湛面不改色,“让他瞧着,习惯就好。” 沐飞花:“??” 这里面有名堂!瞧着栾胜这副敢怒不敢言,想发作又死活憋着的样子,沐飞花觉得不太对劲,这是怎么回事? “温守信抓住了吗?”沐飞花转头问栾胜。 栾胜黑着脸没说话。 倒是年修,悄悄插了一句小嘴,低低的说了声,“没!” “还没呢?”沐飞花掉头就走,“这王八羔子要是不抓住,来日还有得祸害呢!这笔账,早晚得算在这两孩子头上!” 第924章 栾胜心头一紧,目色陡沉。 第670章 亲家之间的谈判 只是,沐飞花打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半边地宫塌陷,连地面上都陷下去好大一个口子,沙石泥土各种林木都陷在这坑洞里,瞧着很是混乱。 此时此刻,东厂的蕃子正在翻天覆地的找人…… 沐飞花双手环胸立在那里,脑瓜子嗡嗡的,转头望着身后的秋娘,“这就是东厂找人的方式?那温守信饶是一只豺狗,也会被撵得满山跑吧?把地宫砸了,什么线索都没了,还能找个什么出来?找个阎王爷,上花名册呢?” 最后那一句,沐飞花是冲着栾胜说的。 栾胜在屋内不好发作,只能退出房间,毕竟沈东湛既能舍命救苏幕,自然也会好好照顾她,所以他干脆出来透透气,免得在里面看着某些事儿……碍眼! 奈风皱了皱眉,敢这么开口的,也就是这位齐侯夫人了。关键是,自家督主还不好搭腔,免得他说一句,齐侯夫人有千百句等着他…… “脑子有坑!”沐飞花咬了咬后槽牙。 栾胜沉着脸,“沐飞花,你别以为杂家怕了你,若是一状告到皇上跟前,你齐侯府照样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当然知道,你栾胜有的是本事颠倒黑白,有的是本事栽赃陷害。”沐飞花转身,满脸鄙夷的睨着他,“你什么事儿干不出来?要不要老娘把你当年干的那些龌龊事,一一拎出来让人评评理?” 栾胜紧了紧袖中手,目色狠戾的盯着她。 “你也不用拿这样的眼神看我,自己干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想起谭文君,想起了慕容进,沐飞花这心里就各种咬牙切齿,“陷害人这种事,你也不是头一回,做得多了,得心应手!栾胜,我劝你善良点,否则会有报应的!” 报应? 栾胜觉得,眼下就有了。 “秋娘,我们去看看!”沐飞花缓步往前走。 地宫塌陷了大半,要进去并不容易,里面被倒腾得一塌糊涂,可见东厂的蕃子在里面搜寻了不少时间,只是没找到人,就把这里给毁了。 不过,毁归毁,有些东西还在。 比如说,刑室。 沐飞花站在刑室内,瞧着墙下满地的血,时隔这么久,这血腥味还是没有散去,让人瞧着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看看你造的孽吧!”沐飞花瞧着身侧的栾胜,“栾胜,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要做得那么绝。” 栾胜眯起眸子望她,“你胡言乱语什么?” “苏幕!”沐飞花说。 这里没有旁人,听得这话,秋娘便退出了刑室。 见状,奈风也跟着退出去。 有些话的确不适合他们听,但必须要说。 栾胜之所以跟着她,一则他觉得沐飞花可能真的能找到线索,毕竟温守信这些人当年都跟江家有关,二则他知道……她要提及苏幕。 事实上,她不开口,他也会开口。 “东厂的人,轮不到锦衣卫管,苏幕……杂家一定会带走,并且决不允许她在于沈东湛有任何往来。”栾胜目不转瞬的望着沐飞花。 沐飞花插着腰,“苏幕是个人,不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再者屋内什么情况你也都瞧见了,什么叫不允许有往来,你谁啊你?苏幕她爹吗?就算她爹站在我面前,今儿我也要定了她!” “苏幕将来是要继承……杂家的位置的,怎么可能跟沈东湛在一起?”栾胜还能心平气和,实在也是没办法。 他很清楚苏幕的性子,除非沈东湛主动退出,否则苏幕……宁死不折! 沐飞花委实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岔了。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沐飞花掏掏耳朵,“苏幕继承你的位置?” 语罢,沐飞花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栾胜,难怪周南说,这栾胜不是撞邪就是绝症,快要死的那种,不然不会这般重视苏幕。 看这情形,周南没说错…… “你,有病?”沐飞花狐疑的问。 栾胜:“……” 你才有病! 第671章 一言不合就干架 “东厂那么多奴才,你挑谁不好,为何非盯着苏幕不放?”沐飞花虽然是武将出身,可到底是战场上磨炼过的,又不是全然没脑子之人,只是行为处事大大咧咧罢了。 栾胜总不能告诉她,苏幕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吧? “别告诉我,这是东厂的事,回头你要是死了,谁继承东厂提督的位置,还得皇帝说了算。”沐飞花轻呵两声,“你做不了主!” 这是实话。 东厂提督的位置,又不是世袭的,毕竟太监无根,哪儿来的后继之人? 自然不可能世袭。 若是没了栾胜,这东厂提督也会由皇帝重新指派,可能是栾胜身边的人,也可能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当初栾胜不就是这么上位的吗? “这事就无需你来操心了。”栾胜负手而立,倨傲的睨了沐飞花一眼,“反正就一句话,以后少让你儿子,来掺合东厂的事情,离苏幕远点!” 栾胜这话一出,沐飞花的脾气就上来了。 “什么叫少掺合东厂的事?你东厂那些破事,谁愿意掺合?不是杀人,就是见血,没一件好事,谁掺合谁晦气!”沐飞花目光冷戾,“我告诉你栾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你,苏幕是男是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就这……还想让她当东厂提督,欺君之罪你担待得起吗?” 第925章 栾胜杀气腾腾。 “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我这说的是大实话,你爱听也得给我听着!”沐飞花软硬兼施,“栾胜,欺君之罪你担不起,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你放过苏幕,我放过东厂放过你!” 沐飞花在赌,赌的就是皇帝的多疑,栾胜的隐瞒。 当然,这也是在赌自己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 “哼,你这是要同归于尽?”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沐飞花指了指不远处的血色,“几番生死,差点连命都没了,流了这么多血,效命这么多年,也该偿还你东厂的培植养育之恩了吧?苏幕是个女子,早晚是要露馅的,既是如此,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有什么不好?” “杂家不会放手!”栾胜如同斗鸡一般,龇着周身羽毛。 沐飞花自然也来了劲,“我也不会放手!”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谁都不会放手! 明明可以当亲家,可这架势却是不死不休。 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对手,死活都不可能轻易松口,成为朋友尚且没可能,何况是成为至亲,简直痴心妄想。 “杂家不答应,苏幕就不可能走出东厂。”栾胜拂袖而去。 沐飞花站在那里,“你这么执着,还要把位置让给苏幕,乍一眼你也不像是要死的人,难不成……苏幕是你什么人?” 音落瞬间,栾胜回眸,目光如刃,狠狠剜过沐飞花的面颊。 “当然,就你这样的人,是不配有人送终的。”沐飞花双手环胸,“我可没忘记,当初你是怎么陷害先太子的。连自己的女人都送出去了,把自个的根儿都给断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缺德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提到这事,仿佛是直戳栾胜软肋,让他的眼睛瞬时殷红如血。 “怎么,现在后悔了?”沐飞花嗤笑,“当初你用天族神女去交换荣华富贵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时今日?当初你为了博取帝王信任,自断其根的时候,可想过老来无人送终,坟前无人烧纸,死后无人惦记是什么滋味?” 栾胜面色发青,“沐飞花,你找死!” 掌风带戾,直逼沐飞花面门。 “怕你就不姓沐!” 刹那间,沐飞花奋力相迎。 掌风相对,互不相让。 门外。 奈风和秋娘一听里面不对劲,当下扒拉着门缝往内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唉呀妈呀,居然打起来了?? 不是谈判吗? 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呢? “一人拉一个!”秋娘反应快,“不然非得把这破地方震塌了不可,到时候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奈风应了声,赶紧往内冲…… 第672章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吧? 要不是栾胜身上有伤,奈风还真不敢去拉架,这可是两大高手,一着不慎,秋娘和奈风都会被掌风所伤。 好在,都摁住了。 “夫人夫人!”秋娘赶紧捋着自家夫人的脊背,“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奈风也是吓得脸色发白,“督主督主,您仔细身子,仔细身子!” 背上,还有伤呢! 真是不要命,简直玩命! 栾胜面色铁青,背上的伤口应该已经开裂了,但瞧着沐飞花那副样子,他这心里的火气难消,自然不会松口。 “栾胜,我告诉你,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沐飞花可不是好惹的,“要不然,我就把你那些事抖出来,看以后你在东厂那些奴才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栾胜哼哼两声,“泼妇,你以为杂家是如何坐上东厂提督的位置?” “泼妇?你说谁是泼妇?”沐飞花愤然。 栾胜拂袖而去。 “敢骂我是泼妇?”沐飞花咬着后槽牙,“要不是看他救了湛儿和苏幕,老娘饶不了他,就他当年干的那些龌龊事……” 罢了,都是陈年往事了,提起不过是让栾胜难堪罢了,现在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来说去,徒惹自己愤愤不平。 不说也罢! “夫人?”秋娘叹口气,“您不是替世子爷来要人的吗?这……” 沐飞花苦笑,“你懂什么?我要不镇住场子,这老东西就会冲着湛儿和苏幕去了。丑话说了一箩筐,他这心里多少有点忌惮。” “东厂的人没脸没皮的,能忌惮这些丑事吗?”秋娘皱了皱眉。 沐飞花瞥她一眼,“栾胜说了,要把这东厂提督的位置,传给苏幕。” “啊?”秋娘心惊,“真的?” 沐飞花捋了捋身上的衣裳,大摇大摆的往外走,“我瞧着他是来真的,所以此番救苏幕应该是出自真心,否则不会顺手救了湛儿。” “这豺狼也生出了真心,倒是不容易!”秋娘感慨。 沐飞花咂吧着嘴,“他既然有这心思了,想必是出了什么事,至少在苏幕面前,怕我把事抖出来,多多少少会顾着点湛儿。但凡他真的想拆开湛儿和苏幕,只管要求苏幕便是,可现在……他冲着我来了,说明拿苏幕没办法。” “迂回战术!”秋娘恍然大悟。 沐飞花啧啧啧的直摇头,“这老东西也有怕的时候?” “怕苏千户?”秋娘跟着沐飞花出了地宫,瞅了瞅外头蓝盈盈的天,“今儿的太阳,明明是东边升起的。” 第926章 沐飞花瞥她一眼,“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秋娘忙问。 沐飞花叹口气,“老天爷没长眼睛,让他看到了希望。你别忘了,当年那个入了东宫的女子,在先太子被杀之后……也消失了!” “您是说……”秋娘有些不敢置信。 沐飞花也只是胡猜猜,又或者说,除了这种可能,她已经想不到,栾胜还有什么弱点,当初那个女人的存在,是动摇栾胜唯一的软肋。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会想着一刀两断,生怕后患无穷。 可后来的后来,没了后患无穷,只有悔之晚矣…… 回过神来,沐飞花又细想着,这似乎不太可能,毕竟那女子是栾胜送给先太子的,不可能送个有孕的女子。 想来栾胜此脉,已经绝嗣,再无可能! “坏事做尽,绝嗣也是活该!”沐飞花缓步朝着农家走去,“不过,这厮没跟我谈条件,倒是奇了怪了,依着他那性子,不该因此要挟我,威胁锦衣卫和齐侯府?” 这么一说,秋娘也跟着愣了,“您是说,您开口要苏千户,栾胜没有因此提条件?” “不提条件,反而生气,死活要让湛儿和苏幕分开,那模样……”沐飞花摩挲着自个的下巴,“倒像是拒婚的老糊涂,嫌我家湛儿配不上苏幕?” 秋娘:“??” “湛儿说,苏幕是江无声的女儿,栾胜今儿如此转变,难道说江无声的夫人就是当年的……”沐飞花的眉心狠狠挑了挑。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吧? 第673章 救星来了 回到小院外头,周南赶紧迎上来。 “夫人,您回来了?”周南嬉皮笑脸的凑上去,“老阉狗是不是输了?” 沐飞花歪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她赢得这么明显吗? “那老阉狗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周南幸灾乐祸的笑着,“进去匆匆看了苏千户一眼,就匆匆走了,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沐飞花皱了皱眉,“走了?” “是啊!”周南点头,“不是您给打跑的?” 沐飞花可不觉得,栾胜会被自己打跑,这老小子蔫坏得很,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除非他有后招?要不,就是有急事…… “是不是我打跑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替湛儿守住了!这件事不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我想着栾胜回城应该也是这个缘故。”沐飞花沉着脸,“皇帝生性多疑,若是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私底下交往甚密,免不得要生出祸端。” 周南心头一紧,“您是说,如果皇帝知道……他不会动咱家爷,但是会杀了苏幕?” “柿子要挑软的捏,古往今来皆如是。”沐飞花缓步进了小院,进了房间,“湛儿?” 沈东湛起身,“娘。” “栾胜走了,你暂且留在这里,他应该是忙着去保苏幕,这两日应该不会有空来折腾你们。”沐飞花面色微沉,“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沈东湛抿唇。 “你要知道,皇帝要想杀一个人,这个人就必须死,就算咱们整个齐侯府都算上,也不能跟朝廷作对。”沐飞花拍着他的肩膀,“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温守信,他知道得太多了,如果被逼到了绝境,可能会鱼死网破。” 沈东湛点头,“我已经吩咐周南,让暗卫去查,他被栾胜震断了一条胳膊,就算是跑了也跑不远,应该还在附近。”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找到人就好,但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那就要出大问题了。”这是沐飞花最担心的事情。 沈东湛想了想,“他问苏幕,要宝藏分布图,应该是温驰出事之后,他便生出了二心,与自己的主家背道而驰,想要自立门户吧!” “是这个理儿。”沐飞花面色沉重,“我先回去,跟你爹商量一下,这种大事……他身为一家之主,不能不管!” 沈东湛也觉得甚是有理,“好!” “好好照顾着!”沐飞花转头吩咐周南,“苏幕醒了就通知我!” 周南行礼,“是!” “走!”沐飞花领着秋娘离去。 年修摇着蒲扇守在门外,说来也奇怪,他家爷是东厂的人,此前锦衣卫要她死,督主差点杀了她,皇帝亦是动不动就责罚。 而现在呢? 一个两个都把自家爷当成掌心宝,恨不能连盆端走。 年修寻思着,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瞧不过眼,觉得爷前半生太苦,所以才给了甜头?但愿,一直这样甜下去。 往昔的日子,真是不敢回头想! “你愣什么神?”周南问。 年修回过神来,“有点不太真实。” “什么意思?”周南一时间没明白。 年修叹口气,“吃的苦多了,突然尝到了甜的,总觉得是在做梦,梦醒了还是苦的。” “傻样!”周南笑呵呵的揽过他肩膀,与他并肩站着,“现在可觉得真实?老子是活的。” 年修狠狠剜了他一眼。 也不看看,到底谁更傻? 屋内,静悄悄的。 苏幕,依旧昏迷不醒。 午后时分,李忠急急忙忙的赶来,放下药箱的时候,脸都是煞白煞白的,听得暗卫来报,说是苏千户受了伤,在城外静养,他这一颗心瞬时撕得稀碎。 第927章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怎么跟死去的老主子交代? “怎么会弄成这样?”李忠赶紧从药箱里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转身递给了年修,“快,用温水化开,内服!” 年修连连点头,“喝了,能醒?” “她爹留下的保命方子,你说呢?”李忠一抹额头的汗珠子,“再给我弄点热水过来,快!” 周南撒腿就跑,“马上!” 第674章 不该生下她 沈东湛退到边上,不敢妨碍李忠救人。 一碗热水,一枚银色的药丸浸泡在水中,快速融化开来,待彻底融化之后,李忠便将着热水搁在床头,以其蘸着针尖,对苏幕施针。 内服外敷,银针相佐。 周南和年修在外头候着,生怕惊了里面。 “这李大夫,能成吗?”周南低声问。 年修想了想,“应该可以。” “什么叫应该可以?”周南扯了扯唇角。 年修挠挠额角,“我只能说,忠叔医术极好,行医数十年,我家爷这些年大伤小伤的,多数都是忠叔给治的!” “那应该也知道,苏千户的体质。”周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多半有用!” 年修深吸一口气,“必须得有用!” 这都是,要是一直睡下去,那还得了? 沈东湛就坐在一旁的桌边,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李忠救人,从头至尾,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颗心全都挂在了苏幕身上。 足足半个多时辰,李忠才擦着汗起身,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如何?”沈东湛忙问。 李忠点点头,“放心,还好此前的大夫处置得极好,伤口不曾恶化!现在,我把能做的都做了,按照时辰推算,之前喝下去的药也该起效了。” “她能醒吗?”沈东湛重新回到床边坐着。 李忠想了想,“她这些年大伤小伤不断,但都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所以这些东西我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你也知道的,这些东西乃是江家的独门秘方,老爷留下的东西,若是展示在人前,容易给她招来灾祸。” “我明白!”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不管她什么时候醒,我都等!” 李忠收起药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待!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李忠叹息,“沈指挥使大概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多顽皮吧?” 沈东湛愣了愣,关于苏幕小时候的事情,他还真是……甚少听苏幕具体说起,也不敢太过细问,偶尔她说起,他也只是静静的聆听罢了。 “其实,夫人并不怎么喜欢小姐。”李忠是江家的老人了,跟在江无声身边那么多年,很多事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夫人比较偏向于小公子,除了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小姐,其他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夫人甚至不愿抱一抱小姐。” 沈东湛先是有些诧异,哪儿有母亲不疼爱儿女的?可转念一想,江夫人如此这般,应该是因为苏幕的生父。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些,那这江夫人的心里,大概也是……恨着栾胜吧? 可这世上之事,无爱何来恨? 江夫人? 栾胜? “那江老爷呢?”沈东湛忙问。 李忠在一旁坐下,“老爷与夫人不同,老爷最是喜欢小姐,不管小姐有什么要求,老爷都会一一满足,甚至于想将毕生所学,传与小姐。只可惜,后来家中出了变故,要不然小姐……唉!” 临了临了的,终是一声长叹。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如果。 “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她,可说过吗?”沈东湛问。 李忠眉心微凝,“我也跟老爷说过,夫人好似不太喜欢小姐,老爷说,夫人是因为生小姐的时候难产,所以心里有阴影。” “真是这样?”沈东湛不信。 李忠笑得有些无奈,“自然不是,那次小姐打碎了夫人的琉璃盏,夫人差点动手,后来被底下人拦下,夫人便罚了小姐去闭门思过,还不许给饭吃。我悄摸着去看小姐,经过前厅的时候,正好听到夫人说……” 见他神情一顿,沈东湛便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人死为大,罢了!”李忠摆摆手,“不说了。” 沈东湛瞧一眼床榻上的苏幕,“既然都是过去的事,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这对苏幕,也不公平,不是吗?” “这……”李忠犹豫再三,压低的了声音悄摸着开口,“夫人说,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生下她,早该一碗红花就……” 沈东湛眉心陡蹙,徐徐转头望着床榻上的苏幕。 只瞧着她,双目紧闭,眼角微微湿润…… 第675章 我爱你 “这话可不敢告诉小姐。”李忠低低的开口,“沈指挥使您……”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夫人说的应该是气话,毕竟小姐是她亲生的,哪儿有母亲不疼孩子的?”李忠想了想,还是先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我出去盯着点药,免得这两个小子不好好办差。” 沈东湛没多说什么,瞧着李忠拎着药箱出去。 须臾,他回过神来,徐徐伸手,温暖的指尖,轻轻揩去苏幕眼角的湿润,“我知道你醒了。” 羽睫微颤,苏幕终是睁开了眼,苍白如纸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 第928章 “都听到了?”沈东湛知道,她也希望得知真相。 只是,谁都没想到,真相会如此残忍。 “事情都过去了。”沈东湛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俯首吻上她的眼睛,“你是苏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只认你一人。” 苏幕哽咽了一下,“我、我不被欢迎,来到这个世上。” “她一人,代表不了所有人。”沈东湛轻轻吻上她的唇,“苏幕,我很感激她,把你带到这个世上,让我有这个机会,可以遇见你。” 苏幕泪眼朦胧的望着他,鼻尖酸涩得厉害,“我一直认为,娘虽然表面上凶巴巴的,可实际上应该是爱我的。” “听着,苏幕!”沈东湛捧着她的脸,伏在她唇上,温柔缱绻的说着,“我爱你!” 眉心陡然蹙起,苏幕瞬时落下泪来。 “不是想惹你哭,只是觉得有必要在你大难不死之后,告诉你……我的心情,此时此刻最想对你说的,便是这一句心里话。”沈东湛含笑望着她,目色温柔如水,“谢谢你活了下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上苍,放你一条生路。” 苏幕直勾勾的望着他,虚弱至极。 “你不必多说,我什么都懂。”沈东湛为她掖好被角,握了握她的手,“你所有的选择,都是自由的。” 苏幕忽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在你忽然陷入自卑和无望之中,有个人快速将你拉出了泥淖,告诉你,你不该在那,然后给你温暖,带你走出黑暗,走向光亮。 这大概,就是爱存在意义。 也是,另一半存在的意义。 “我的选择,始终是你!”沈东湛握紧她的手,“苏幕,信我。” 苏幕吃力的眨了眨眼睛,算是对他的回应。 “不要担心前路,我都在!”沈东湛笑得温柔,“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苏幕浑浑噩噩的时候,对外头是有所察觉的,关于栾胜的出现和离开,她隐约有些察觉,想来这个时候,栾胜也该明白,她跟沈东湛是什么关系了吧? 可那又如何? 说开了也好。 现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 历经生死,诸业皆消。 双手紧握,便是余生。 苏幕醒转只是暂时的,稍瞬又沉沉的闭了眼,但也不是全然睡着,时不时的睁一下眼,仿佛生怕沈东湛担心。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年修端着药进门。 乍一眼醒转的苏幕,年修当下惊喜若狂,“爷,您醒了?李大夫还真是神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爷,药!” “给我吧!”沈东湛伸手接过。 年修喜极而泣,止不住抹眼泪。 “你先出去吧!”沈东湛轻轻吹凉汤匙里的药,“这里交给我。” 年修连连点头,当下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二人。 出了门,正好迎上周南。 年修慌忙抬袖,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周南:“??” 怎么还哭上了? “醒了?”周南低声问。 年修连连点头,“嗯!” “好事啊,你哭什么?”周南扯了扯唇角,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幕快不行了呢! 年修瞪了他一眼,“我高兴,不行吗?” “行行行!”周南瞧了一眼门内,“没事就好,怎么都成!苏千户既然醒了,那接下来的事,可能就好办多了。” 年修愣怔。 第676章 猜猜他在哪? 说来也是,温守信此事,关键的确是在苏幕身上。 有沈东湛喂药,苏幕一滴不落的喝完。 年修和周南再进来的时候,苏幕已经喝了药,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原本苍白的面上,倒是略有了些许血色。 为苏幕掖好被角,沈东湛起身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会意的守在床前,周南跟在沈东湛身后。 主仆二人出了房间,行至僻静处站着。 “爷,温守信还是没下落,这人就跟消失了似的,没有半点痕迹,这城外一寸寸的翻过去,都快被翻烂了,也没找到他,您说他是不是已经逃出了包围圈,逃出了殷都?”周南也觉得邪了门了,联手东厂和锦衣卫,居然都找不到温守信。 这地底下住久了,是不是就真的成了鼹鼠精? “温守信敢抓苏幕,自是料到了后果,你觉得他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一开始的时候,沈东湛无心此事,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苏幕的性命。 其后,苏幕保全了性命,沈东湛才开始仔细思考此事。 温守信没能拿到矿藏图,还被沈东湛坏了好事,又被栾胜重创,那么他会如何呢?栾胜必定要杀他,锦衣卫也不会放过他,他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 五毒门的老巢都被掀了,温守信那点老本已经被折得差不多,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十有八九是要去找他背后的主子,毕竟……他得活下去。 “如果城外真的找不到人,有没有可能……”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进城了?” 周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爷,“那不是自投罗网,自己找死?” 这要是进城,东厂和锦衣卫都不会放过他。 “当初我们都怀疑过,雍王或者睿王,是五毒门的幕后主子。”沈东湛这么一说,周南顿时醒过神来。 第929章 当初那张纸条,顾西辞是调查过的。 不过是一张条,具体是谁写的,字迹是否会有模仿,暂未可知,毕竟人心诡谲,你眼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东西就算到了皇帝跟前,都一定能作为真凭实据。 “睿王如今被囚在宫里,温守信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带着重伤进宫。”周南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去了雍王府?” 如果真是这样,那雍王就算是真的坐实了,与五毒门的关系。 五毒门坏事做绝,乃是朝廷缉捕的要犯,跟要犯有所瓜葛,这雍王的好日子怕也到头了,只要栾胜再进进言,雍王的下场绝对比睿王更加惨烈。 “如果人真的已经进了城,真的在雍王府,那咱们还真是不好找人。”周南有些犯难,“雍王早前行善积德,赈济灾民,颇得民心,是以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不敢贸贸然派人进府搜查。” 他们知道发生了何事,可百姓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先探探。”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这事交给谁都不妥当,你亲自去。” 周南行礼,“是!” “雍王府内肯定是戒备森严,务必小心。”沈东湛免不得要叮嘱两句,“若是暴露了身份,会惹来大祸。” 周南面色凝重,“卑职明白!” “回城之后,注意宫里的动静。”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宫里? 周南颔首,心下了然。 待沈东湛交代完毕,周南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殷都城。 林静夏就站在四时坊门前,瞧着周南策马从门前经过,眉心止不住拧起,一颗心冷不丁提起。 “林大夫?”伙计低唤。 林静夏缓步走出门,瞧着周南离去的背影,“忠叔还没回来?” “我去了等了两次,还没回来呢!”伙计应声。 林静夏眉眼微沉,栾胜急急忙忙的回来,周南急急忙忙的回来,这锦衣卫和东厂都在外头倒腾,且公子和年修,一夜未归…… 思及此处,林静夏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别是出事了吧? “夏夏!”冷不丁一只手搭在她肩头。 吓得林静夏骇然叫出声来,“啊……” 第677章 不想抱孙子了? 乍一眼身边立着薛宗越,林静夏惨白的面色,瞬时变得铁青,哼了一声就往内门走去。 薛宗越愣了愣,不过是开个玩笑。 这便,生气了? “夏夏?”薛宗越赶紧追上去,“夏夏?莫要生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静夏压根没打算理他,兀自收拾着后院的药草。 见状,薛宗越赶紧帮着晾晒,动作娴熟至极。 “夏夏,我是来给你送早饭的。”薛宗越死皮赖脸的凑上去,“真的真的,还有,我娘晨起有些不舒服,问你能不能给看看?” 林静夏还是没搭理他。 “夏夏?”薛宗越嬉皮笑脸的喊着,“夏夏?林大夫?小林大夫?好大夫……” 林静夏一抬头,不远处的堂门口,伙计和药童扒拉着门帘,偷摸着往这边瞧,多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你给我闭嘴!” 乍听得林静夏一声低喝,薛宗越当即乖乖的闭嘴,没敢再开口说话,老老实实的曝晒药草,全然没有小公爷的架子,倒像极了药铺里的伙计,医馆里的帮工。 “出去!”林静夏懒得与他纠缠。 闻言,薛宗越摇摇头,“不去。” 林静夏瞧着不远处的伙计和药童,在那里窃笑,登时气急,“我让你出去!” “那你待会来吗?”薛宗越巴巴的问,“我娘真的不舒服。”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林静夏深知薛宗越的性子,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耐性好,脸皮也够厚,一件事梗着脖子扛到底,你若不答应……他能磨到天黑,磨死你! “去!我去还不成吗?”林静夏呼哧呼哧的哼着气,转身进了药庐。 见状,薛宗越傻乎乎的笑着,“好嘞,我先回去照顾我娘,你、你待会一定要来!” 待薛宗越一走,伙计就赶紧上来了。 “林大夫,真的去啊?”伙计低声问。 药童在边上探头,“林大夫,这老夫人到底什么病?怎么一天瞧一次,跟吃家常便饭似的?” “少管闲事,都去干活!”林静夏叹口气,“要是不去,他能一天跑十八趟,谁来挡他?” 闻言,伙计和药童齐刷刷摇头。 挡不住,挡不住! 别看薛宗越在林静夏面前嬉皮笑脸,对待四时坊的人还算客气,可若是真的发起脾气来,谁也不敢跟这位国公爷死杠,要是来真的……他能拆了你的骨头,闹得鸡犬不宁。 “唉!”林静夏叹口气,“先干活,待会我去一趟。” 伙计与药童双双点头,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半个多时辰之后,林静夏温吞的背着药箱出门。 巷子口。 全子扒拉在墙角,见着林静夏出门,撒腿就往巷子里跑,赶紧回去通知爷……林大夫出门了! 这条路,他都跑了八百遍了,每次都是从这儿跑回国公府,闭着眼都能回去。 见着全子笑嘻嘻的回来,薛宗越当即心里有数。 得,来了! 第930章 颜姬坐在床边,狠狠的冲着自己的傻儿子翻白眼,“下回能不能想个好点招?回回都让我躺着装病,我这没病都快被喊出病来了!” “娘,快躺着,躺着!”薛宗越赶紧拉开被子,推着颜姬躺平,“别动,闭眼!” 颜姬一咕噜坐起来,“为什么你不装病,每次都让你娘我装?” “我要是装病,谁去请大夫?”薛宗越轻嗤。 颜姬指了指全子,“他去。” “他去?”薛宗越摇头,“夏夏不来!” 可不是嘛,让全子去请,能请得动林静夏吗? 显然,不能! “下次换你来躺,我去请!”颜姬觉得,这一天一回的躺床上装病,再这样下去,脊背都快躺硬了,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薛宗越凑近了她,幽幽的问,“不想抱孙子了?” 颜姬:“……” “娘……”薛宗越巴巴的瞅着她,“我就要她。” 颜姬有些脑壳疼,无奈的躺了回去,兀自盖好被子,“继续、继续!” 第678章 我害怕 林静夏立在国公府门前好半晌,思虑再三,还是绕道从后门进去了。 后门位置,全子早已久候,见着林静夏进来,当即笑盈盈的将人迎了进去,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走后门。 进了这国公府,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思及此处,林静夏极是无奈的叹口气。 这对母子二人,太能折腾…… 于是乎,直到天黑,林静夏都没能出来。 夜色沉沉。 一道暗影以最快的速度窜入了雍王府,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纵身一跃便上了房梁。身形矫健,宛若云中燕。 身形如燕,快如闪电。 眨眼的功夫,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进了一个小院子,继而贴在了天窗位置。 屋内,灯光葳蕤。 这是雍王李琛的书房,李琛此刻就在内里坐着。 南明在旁伺候着,南丰推门而入。 “殿下!”南丰行礼。 李琛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转手递了空碗给南明,眉心皱成了“川”字,可见其中苦涩滋味,定了定心神,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如何?” “已经安置妥当。”南丰低声开口。 南明将空碗搁在边上,转手将一碟蜜饯递上。 “不用了!”李琛伸手推开,早已习惯之事,自然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南丰又往前走了两步,“殿下,这事若是被人知晓,只怕会牵连整个雍王府,真的不需要咱们……” 说到这儿,南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要杀人! 李琛揉着眉心,“东西还没拿到,杀了他不就什么都断了吗?人醒了吗?” “还没有,伤得太重,筋骨筋脉全部被内力震断,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运气,要醒转怕是没那么容易。”南丰解释,“大夫该做的都做了,最后也是没法子,只说是等着吧!” 等待,是唯一的结果。 “没想到,栾胜的功夫这般厉害。”李琛也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至少也证明了一件事,栾胜不是单单靠着嘴皮子和手段狠戾,才能稳坐东厂提督。 听说,见过栾胜出手的人,少之又少。 “这些年一直是苏幕替栾胜出手,苏幕做事狠辣,又心细如尘,压根就不需要栾胜再出手。”南明将碟子搁在一旁,“老阉狗一直都藏着掖着,难得出手一次,倒也是不亏。” 李琛扶着桌案徐徐起身,掩唇低低的咳嗽着,“栾胜功夫之高,令人忌惮,这些年他从不敢轻易出手,多半是怕皇帝忌讳。没想到,今儿居然为了苏幕而出手,可见这老家伙也不是全然无情无义,苏幕在他心里还是颇有地位的。” “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有恻隐之心?”南明诧异,“听说当时情况紧急,栾胜出动了自己的亲卫,这才找到地宫的位置,寻着五毒门的老巢。” 李琛盯着南明半晌,“你是说,亲卫?” “是!”南明点头,“带着温守信来的那些人,亲口说的。” 李琛面色微沉,别开头又是一阵低咳,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这么些年,除非是皇帝交代的秘事,栾胜从未出过亲卫。他那些亲卫等于死士,饶是父皇也没亲眼见识过,据说各个都是栾胜挑的精干,神出鬼没,宛若杀神。” “殿下,您说栾胜此番不顾一切的救苏幕,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南明祟祟的问。 李琛心下微沉,栾胜前脚说病了,后脚却出城救人,这还真是…… “谁?”外头忽然一声响。 李琛面色骤变,南丰早已夺门而出。 外头,已经动起了手。 李琛是个极为没安全感的人,所以雍王府内的守卫与寻常宅邸不同,以暗器为主,暗卫为辅,各种机关暗道。 “杀了他!”李琛下令。 死令一下,必死无疑。 刹那间,万箭齐发。 一群夜鸟,哗啦啦的飞过夜空。 林静夏走在前面,薛宗越跟在后面,皆是惊得一哆嗦。 下一刻,薛宗越忽然窜过来,一把抱住了林静夏的胳膊,“夏夏,我害怕!” 林静夏:“??” 第679章 你说救,咱就救! 第931章 黑夜二人行,总得有一人胆小,有一人先扑吧? 这是惯例! 薛宗越知道,林静夏身为大夫,必须胆大心细,不过是夜鸟罢了,又不是途径乱葬岗,能跳出一两个可怕的玩意抓住你的脚,让人吓得浑身打颤……颤…… 脚脖子骤然一紧,薛宗越冷不丁站在了原地。 林静夏没搭理薛宗越,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变化。 可走了几步,身后没了动静,倒也奇怪。 “你装神弄鬼的,又想干什么?”林静夏转身,狠狠的剜了薛宗越一眼。 薛宗越就站在街边位置,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浑然动弹不得。 “说话!”林静夏皱了皱眉,只瞧着黑暗中,这厮面色煞白,伸手指了指他自个的脚下。 林静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静夏愕然心惊,慌忙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了薛宗越,快速将人拦在了身后,瞧着昏黄灯笼光亮下的黑影。 “这是什么玩意?”薛宗越慌忙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几欲冲上去。 林静夏赶紧拦住他,“是个人!” “人、人……”薛宗越皱眉。 一个,血淋淋的人。 四时坊内。 林静夏瞧着被薛宗越背进药庐的人,掀开那人的遮脸布,登时愣在当场。 “周南?”薛宗越一怔,再瞧着周南身上那两支冷箭,眉心当即拧起,“怕是……要坏事!” 林静夏呼吸微促,“你且看看外面是不是留下什么血迹之类,快些弄干净,要不然让人找过来,怕是要出大事!” “好!”薛宗越撒腿就跑。 林静夏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其实全子就领着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只不过自家爷交代了,不许上前罢了,所以一直没敢近前。 乍见着自家爷在四时坊门口招手,全子当即上前,“爷?” “沿途的血迹,擦干净,不许留下痕迹。”薛宗越交代得干净利落,“明白吗?” 方才,全子是看到了薛宗越把人背进去的,也刻意让人留心了周围的境况,所幸没人瞧见,现在只要把血迹清理赶紧,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是!”全子了悟,手一挥,底下人当即照办。 一般人手脚干净,别说是血迹,连跟毛都不给人留下。 南丰带着人一路跟着血迹跑,可跑出了巷子口,便什么痕迹都没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消失无踪,除非有同伙接应。” 可这附近,没见着什么人! “怎么办?”底下人问。 南丰咬咬牙,“既然是受了伤,肯定是临街找大夫,只要是医馆,都给我搜!” “是!” 受了这么重的伤,藏起来是死路一条,何况箭上有毒,唯有及时解毒才能保全性命,所以这人肯定要去找大夫。 这条街上有不少医馆,但是要藏起一个受重伤的人,不是容易之事。 不远处,全子眉心微蹙。 “这可怎么办?好像是雍王府的人!”底下人低低的开口。 全子咬了咬牙,“你回一趟国公府,把精壮能干的护院都给我叫上,带上家伙过来,随时等待国公爷的吩咐,我们这些人先去四时坊候着。” “好!”底下人行礼,悄摸着离开。 所以说,有时候在街上瞎晃悠也是好事,熟门熟路,偏门小路都最是清楚,走哪都不迷路,走哪都能顺路。 全子带着人悄悄的绕了半条街,快速进了四时坊。 后院内。 “处理干净了?”薛宗越问。 全子点点头,“您放心,血迹都处理干净了,尤其是四时坊门外,不过……奴才瞧着那些人似乎是雍王府的人,他们正在挨个药铺医馆的搜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全子偏头看了一眼,正好从门内走出来的林静夏,“林大夫?” 闻言,薛宗越骤然转身。 “箭上有毒。”林静夏面色沉沉。 薛宗越一怔,“有毒?夏夏要救他?” “救!我让人暂时把他,挪到地窖里去!”林静夏斩钉截铁,“你还是先回去吧!” 一旦被雍王府查出,怕是会受牵连。 可薛宗越却好似听不懂的她的话,只笑盈盈的道了句,“你说救,咱就救。” 第680章 他是无赖 “我是说……” 还不等林静夏说完,薛宗越已经插着腰盯着全子,“去找人过来,带家伙,今儿爷就在这里候着,看谁敢搜四时坊?!” “爷放心,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把府内精壮的护院都调过来。”全子忙道。 薛宗越点点头,“如果雍王府的人不过分,咱就不出手,毕竟和气生财,闹起来也不好看!但如果真的动手,咱也不能吃亏!雍王不是自诩仁义?他敢砸自己的门面,我就敢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是!”全子颔首。 林静夏先取了周南身上的箭,暂时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护住了他的心脉,免得毒液横流,性命不保,再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让伙计把人抬进了地窖。 地窖里摆着一张木板床,里面搁着水和干粮,虽然地方不大,好在入口较为隐秘。 刚做完这一切,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第932章 “应该来了!”薛宗越眉心微蹙。 众人面面相觑。 “去开门!”林静夏睨了伙计一眼。 伙计点点头,缓步朝着门外走去。 刚拆开一条门缝,外头的人便蜂拥而至,直接将伙计推搡到了一旁,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干什么?”伙计疾呼,“这是医馆,又不是茶楼酒肆,你们……哎哎哎……” 还不等伙计说完,南丰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说,有没有一个受了箭伤的男人进来?如若隐瞒,小心你的命!” 伙计面色发白,“门都关了,哪儿来受伤的男人,我们家大夫都歇了,哪儿还能给人瞧病?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开我!” “哼!”南丰松手。 伙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你们怎么这般蛮横,如此不讲理?” “给我搜!”南丰自然不会相信伙计的三言两语,没有亲自搜过,他什么都不信。 底下人当下冲了进去,药柜药箱桌子底下,一些人直冲二楼,一些人直冲后院。 南丰抬步就朝着后院走去,然则刚进后院,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冷不丁一个耳刮子扇过来,南丰当即拔剑。 下一刻…… “砍啊!砍啊!”薛宗越裹了裹后槽牙,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偏着头瞧着面色骤变的南丰,“爷就站在这儿,来来来,朝着这砍,一刀两断,脑袋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真是痛快!” 南丰骇然心惊,慌忙收剑归鞘,毕恭毕敬的行礼,“国公爷!” “都给爷住手!”薛宗越一声吼,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薛宗越冷着脸推开南丰,缓步走到了大堂内,瞧着站在楼梯口的雍王府奴才,一双眼眸冷飕飕的剜过身后的南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国公爷说笑了,这不就是医馆吗?”南丰想着,今儿夜里真是邪了门,居然会撞上这位混不吝的祖宗。 薛宗越双手插着腰,“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爷的地盘!没看着爷在这儿镇着呢?好你们一帮狗奴才,连爷的地盘也敢放肆,是不是活腻歪了?信不信我把你们的脑袋都拧下来当球踢?” “国公爷,咱们是奉命行事,有人夜闯雍王府,雍王殿下大怒,让咱们务必要抓住贼人归案。”南丰赔笑解释,“还望国公爷能体谅,咱们也就是搜一下……” 还不等他说完,薛宗越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了南丰的肚子上。 南丰自然不敢还手,当下被踹得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今儿有我薛宗越在此,我看哪个敢搜四时坊?”薛宗越低哼两声,“来人!” 话音刚落,全子领着人,操着家伙从后院冲出来,一个个架势十足。 薛宗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抖着腿,“林大夫对我国公府有恩,谁敢弄坏四时坊的一桌一椅,爷今儿就削了他!全子,把人给爷赶出去!” “国公爷!”南丰急了,“这是雍王殿下的命令!” 薛宗越冷飕飕的剜了他一眼,“那就让你们雍王,亲自来搜!滚!” 第681章 僵持 南丰咬咬牙,终是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去,这四时坊原就是有些怪异,如今还跟国公府不清不楚的,里面怕是真的有什么名堂?! 据说,薛宗越当初和苏幕走得很近,一口一个苏千户…… “国公爷!”南丰行礼,“这件事……” 还不等南丰说完,薛宗越抓起桌案上的杯盏就砸向南丰,要不是南丰躲闪得及时,定会被砸个头皮血流。 混不吝扯着嗓门,一脚踹翻了边上的桌椅板凳,“小爷再说最后一遍,滚!” 如果这时候还不滚,那么迎接南丰的,可能就不是踹一脚,摔个杯盏。 薛宗越是个什么东西,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打小就在殷都城内厮混,偷鸡摸狗,什么都会,什么都干,谁敢惹他,他就跟谁过不去,打不过就使招。 什么明招暗招,在薛宗越眼里,能赢就行,这就是十足十的地痞无赖,蛮横不讲理。 “是!”南丰极为不甘心,可这会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先领着人退出去。 出了门,南丰还来不及说话,四时坊的门已经重新关上。 “这该如何跟殿下交代?”底下人有些心慌。 南丰揉着生疼的肚子,薛宗越这一脚还真是够狠的,“呸,不就是个痞子吗?要不是有个好爹,继承了爵位,就他这么个玩意,给我提鞋都不配!” 可生气归生气,事儿还是得解决。 不让搜,难道就真的不搜了? “越是不让搜,越是有问题!”南丰环顾四周,“这附近的医馆药铺都找遍了,眼下就剩四时坊,但殿下绝对不会因此而跟国公府起冲突,万一被皇上训斥,对雍王府而言就是雪上加霜。” 底下人急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先盯着!”南丰轻哼,“我就不信了,这薛宗越能在里面待一辈子!” 这是医馆,又不是客栈。 薛宗越身为国公爷,跟一个医馆大夫不清不楚的,既没有三媒六聘,又没有八抬大轿,敢一直一直的住在一起? 他不要脸,这医馆的女大夫,总归要脸吧? 第933章 “等着!”南丰让人在四时坊附近盯梢,自己先回去禀报雍王。 眼下,只能兵分两路。 二楼的阁楼里。 薛宗越扒拉着窗户缝隙,双手叉腰瞧着外头,“哎呦这帮乌龟王八蛋,还敢在外面盯梢呢?” “爷,要不要收拾他们?”全子问。 薛宗越站起身来,幽幽的转头瞧着他,“你脑子进水了,那是雍王府的人,你家爷我吼吼两声,装装样子吓唬人也就算了,要是雍王真的来了,你觉得我跟皇帝的儿子抬杠吗?” 闻言,全子撇撇嘴。 不能! “再说了,这是四时坊,是夏夏的地方,我要是闹起来,以后她怎么开门给人看病?还会有人敢来这儿瞧病?”薛宗越合上窗户,双手环胸,“我得给夏夏留个好印象,免得她一直觉得,我是个废物!” 全子点头,这是大事! 终身大事! “爷,这帮人不走,咱也不敢出去啊!”全子低低的开口,“要不然,咱们前脚走,人家后脚就进门了。” 薛宗越觉得脑壳疼,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国公爷。”林静夏进门。 薛宗越当下眉头尽展开,笑盈盈的望着进门的林静夏,“你怎么过来了?不在地窖里看着他?放心,这里没什么事,有我在,看谁敢造次?” 见着他不着调的样子,再瞧着他这般担当的样子,林静夏忽然觉得,也许他也不是那么没用,没有那么窝囊,不似所见废物。 “你不信啊?”薛宗越急了,“我把府上能干架的护院都带上了,除非是雍王亲自来搜,否则谁也动不了你这四时坊,肯定能保你周全。” 林静夏笑着摇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守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想个办法解决,否则早晚得出事。”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薛宗越巴巴的望着她,“只要你说的,我都照办。” 林静夏推开窗户缝隙,眸色微沉的瞧着外头…… 第682章 看谁是幕后之人 “我相信周南去探雍王府,肯定奉了沈指挥使的命令!”林静夏面色沉沉,“雍王府肯定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不然不会这么着急,下这么重的狠手。” 乱箭,淬毒。 这是必死之术。 “当初是沈东湛和苏千户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是要还的。”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的意思,薛宗越还是明白的,“周南是沈东湛的左膀右臂,是心腹,派他去雍王府,肯定有缘故。” 林静夏点头,“我们先把人引开,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到底是谁,咱们赶紧去沈府报信,这事还是得沈指挥使才能处置。” “好!”薛宗越点头,“我听你的!” 一直留在这里也不合适,而且若是在这里过夜,明儿一早林静夏的名声可就坏了,薛宗越不愿意因此而让林静夏难做,所以今夜他还是得离开。 南丰回到了雍王府,将事儿跟李琛这么一说,李琛的面色微微有些异常。 “薛宗越?”他是真的没想到,与跟着草包撞上。 南丰点头,“薛公爷守在四时坊,咱们的人压根无法靠近,自然无法搜索。可周围所有的医馆和药铺都搜过了,唯有这四时坊还没搜过,所以奴才以为,人会不会就在里面?” “人要是在里面那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一个草包加上一个女大夫,能有多大能耐?薛介已死,国公府就是个空壳子,皇帝善待薛宗越,不过是看在薛介的面上,时日久了也就没什么情分可言。”李琛低低的咳嗽着。 南丰低声开口,“奴才已经着人盯着四时坊,但凡有任何动静,及时来报!只要薛公爷一走,咱们的人就会冲进去。” “嗯!”李琛点头,“没必要跟个无赖计较,这种人……什么丢人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别到时候抓不住狐狸,惹得一身骚。” 南丰颔首,“那奴才继续去盯着?” “派人去盯着提督府,苏府和沈府。”李琛目色幽沉,“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插了这么一杠子?” 南丰了悟,“奴才明白!” 盯着这三处,谁来报信,谁就是幕后主谋。 人,快速分散出去。 紧盯着,提督府、苏府和沈府。 温守信的奴才说了,苏幕受了重伤,想来最有可能的是栾胜,毕竟栾胜这只老狐狸,报复心极强,肯定会极力追查温守信的下落。 数道身影,冷不丁从四时坊的前门、后门窜出,快速朝着四面八方离开。 见状,雍王府的奴才,一对跟一个,也跟着快速分散开来。 “去吧!”薛宗越道。 全子颔首,当下从后门窜出,快速离开。 身后,有尾巴悄然随行。 夜色之中,全子绕了两条街,缓步朝着沈府方向走去,想来那些人都跟着分散了,自个应该安全一些。 黑漆漆的巷子里,全子不敢提灯,走得并不快,穿过这条巷子,再往前拐个弯,就是一个分叉口,往东是去沈府的路,往西是回国公府的路。 全子走得很是小心,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倒是也没发现什么。 走出巷子,街边的铺子虽然关着门,但门口挂有灯笼,昏黄的光照亮着脚下的青石板,行路还算清晰,不似巷子里这般黑灯瞎火的。 第934章 全子疾步往前走,拐个弯就可以去沈府报信了。 雍王府的探子就跟在后面,眼见着是到岔路口了,且看国公府的人是要去沈府? 还是回国公府? 蓦地,全子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身后空空荡荡的,倒也没什么动静,只是这心里委实不踏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没人跟着,但总觉得…… 回过神来,全子寻思着,身后也没什么人,多半是自己太多疑了,毕竟林大夫的分瓣梅花计,已经将雍王府的人都引开了,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想了想,他便疾步朝着东边那条路走去…… 第683章 姜还是老的辣 还没走两步,身后骤然响起一声低喝。 “臭小子,去哪呢?连自个家的方向都不认得了?” 全子心头一惊,慌忙转身去看。 “夫人?”全子赶紧行礼,“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颜姬摆摆手,随行的奴才当即往边上退了退。 “还说呢,我在家里等了那么久,一直没见着越儿回来,可不得吓半死嘛?”要不是被五毒门吓破了胆子,颜姬何至于大晚上的出来找儿子。 按理说,国公府跟四时坊的距离,薛宗越送两个来回都能早回来了。 国公爷是怎么死的,府里那么多事是怎么出的,颜姬心里太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害怕,眼下国公府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可不敢再出事。 “夫人,爷在四时坊呢,奴才……” 还不等全子说完,颜姬就白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在四时坊,那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孤男寡女的,若是悄摸着独处也就算了,这是在大街上,医馆里,明儿一早人家这么看待林大夫?你们这不是害她?走!” “夫人,奴才……”全子这心里着急,他得赶着去报信。 可颜姬瞬时沉了脸,“大晚上的,你赶着去投胎啊?前面领路,走!” 事到如今,全子也没法子,只能在前面领路,带着颜姬去四时坊。 乍见着全子回来,薛宗越一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奴才自个要回来的。”全子委屈,“奴才还没赶到沈府呢!” 薛宗越:“??” 林静夏:“……” “你小子脑子有坑,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我……”薛宗越一怔,瞧着从门外进来的颜姬,当即瞪大眼睛,“娘?您怎么过来了?” 颜姬回头看了一眼,底下人都守在了门外,“把门关上!” 伙计点头,赶紧把门关上。 “娘,您这是干什么?”薛宗越不明白,“我这还急着办事呢!” 颜姬瞪了他一眼,满脸嫌弃,“你娘我,好歹也是个脑子灵活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这大晚上的是想让全子去沈府吧?” “您……”薛宗越扭头望着全子。 全子慌忙摆手,“奴才什么都没说。” “屁股后面跟着人都不知道,若不是我喊了一声,只怕你们都得被一锅端了。”颜姬轻嗤,“于你而言,唯一会施以援手的,不是沈东湛就是苏幕,这二人救过你,唯有他们出事,你不会袖手旁观。那方向,多半是沈府,娘也是盲猜猜的!” 如此,薛宗越点点头,“雍王府的人,就在街对面盯着呢!” “雍王府的人?”颜姬眉心微拧,心里那叫一个愁啊,这孩子怎么就改不了闯祸的毛病,“你又是怎么招惹上了雍王府的人?” 薛宗越摇头,“我们救了沈指挥使的亲随。” “哦,我记得那人。”颜姬顿了顿,“雍王府的人,在找他?” 薛宗越颔首,转头看了林静夏一眼,“娘,我欠了沈指挥使救命之恩,周南是他身边的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求了夏夏救人。” “这倒是。”颜姬点点头,“多谢林大夫。” 林静夏抿唇,薛宗越将事儿都揽过去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算是应答。 “娘,那您说这事怎么办?”薛宗越问。 颜姬问,“人在哪?” “地窖呢!”薛宗越回答。 闻言,颜姬幽幽吐出一口气,“还是得把人弄出去,放在四时坊里不是个事儿,若是被找到,雍王府肯定要迁怒林大夫。全子,去把那谁背出来!” “背出来啊?”全子一怔,“就这么背出去?” 颜姬白了他一眼,“让你背,你就背,哪儿这么多废话?” “是!”全子连连点头。 颜姬又指了指薛宗越,“把衣服脱了。” 薛宗越愕然,“脱、脱?” “给那人换上。”颜姬瞪了他一眼,“要不,你来背?” 薛宗越生生咽了口口水,默默的解了衣裳。 林静夏慌忙转身,掀开门帘去了后院…… 第684章 是不是周南?试试就知道! 不多时,四时坊的大门打开。 全子背着“薛宗越”出来,颜姬提着鸡毛掸子,“混账东西,大晚上的还敢留宿在外头,败坏人家林大夫的名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以为喝了酒装醉就成了?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这一路上,颜姬骂骂咧咧的。 外头围着一圈的国公府奴才,隔着人群顶着夜的黑,只能认得那衣角,也瞧不清楚伏在全子背上的到底是谁。 第935章 待人离去,林静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合上了二楼的窗户。 “林大夫,人走了!”伙计凑近了低语。 林静夏颔首,“我看到了,先等等!” 如果今夜没事,那便是真的没事。 “他们这一走,那些人会不会进来搜?”这是伙计最担心的事情。 林静夏抿唇,“不管会不会来搜,都别露馅,该清理的都清理赶紧,包括地窖里的东西。” “是!”伙计颔首,当即离去。 从药庐到地窖,不管是血迹还是毛发,能看见的都尽量处理干净,不露任何的痕迹,即便雍王府的人来搜,也不会搜出任何的异常。 探子亲眼看到颜姬等人进了国公府,心头不甘的转回。 彼时,南丰也回来了,就站在四时坊的街对面。 “颜姬?”南丰眯了眯眸子,“既然薛宗越不在里面,给我进去搜!” 底下人颔首,当下敲开了四时坊的大门。 伙计还在愣神,这帮人已经开始大肆翻找,“哎哎哎,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林静夏假意披着外衣,从二楼冲下来,“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再敢这样,我要报官了!我真的要报官了!” “得罪了!”南丰嘴里说着客气话,但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客气。 屋内屋外,整个四时坊都被搜了个遍,哪儿有什么痕迹可寻。 “没有!” “没有!” “没有!” 南丰听得底下人来报,不由的眉心微蹙。 是真的没有? 还是痕迹已经被消除? 据底下人回报,当时全子就站在岔口,原本该回国公府的,却选择了与国公府背道而驰的方向,尽管后来没有去,但是…… 难道是沈府的人? 沈东湛的人? “撤!”南丰知道,没有痕迹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真的不在这里。 另一种,人已经不在这里。 如果全子真的是去沈府报信的,那么……仿佛想到了什么,南丰掉头就走,快速领着人离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眼见着这些人离开,伙计慌忙合上大门。 “林大夫?”伙计面色铁青。 林静夏抿唇,“但愿,能骗得过他们。” 但愿,他们不会去国公府找麻烦…… 南丰没去国公府找麻烦,但是他改道去了沈府外头。 雍王府的人,盯着沈府周围已经许久,始终没见着有人进来,也没见着有人出去,这沈府内外安静得很。 暂无动静,不代表毫无动静。 “一直没动静!”底下人低声汇报。 南丰眯了眯眸子,“敢擅闯雍王府,一则需要好功夫,二则需要信任。要么是心腹,要么是死士,如果我是沈东湛,唯一能信任的应该就是周南。” “会是周南吗?”底下人诧异。 南丰也不敢肯定,毕竟当时黑灯瞎火的,“不管是谁,这人身受重伤……伤势瞒不住人,功夫再好也会露馅!” 哪怕是沈东湛也不例外。 须知,乱箭齐发,箭矢淬毒。 “看那边!” 南丰当即抬头望去,只瞧着周南策马而来,门内有守卫快速走出,将缰绳接过,与周南在门口好似交谈着什么。 “不是他?”南丰怎么有点不信呢? 底下人也愣了,苏府没动静,提督府也安静得很,如今连沈府的怀疑也排出了,那么有能力擅闯雍王府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就不信了!”南丰冷然瞥一眼身边的人,“去试试!” 底下人了悟,快速取出遮脸布,蒙着脸便窜了出去…… 第685章 他快烧熟了 掌风骤然袭来,周南眸色陡戾,反手便是一掌,生生接下。 下一刻,冷剑出鞘。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手起剑落,血色飞溅。 南丰骇然,这可一点都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哪怕是强撑着,也不可能是这副样子,难道真的猜错了? 待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丧命周南剑下。 “给我搜!”周南一声令下。 沈府内快速冲出人来,惊得南丰慌忙下令,当即带着所有雍王府的奴才,急急忙忙的撤离,若是被锦衣卫的人抓住,回头一状告到皇帝那里,那还得了? 周南收剑归鞘,冷然扫一眼周围,终是抬步进了门。 进了沈府之后,周南直接去找了沐飞花。 “你是说……”沐飞花拢了拢衣襟,这大晚上扰人清梦,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周南出事了?那你是……” 皮面被撕下,年修躬身行礼,“沈指挥使说,如果三更天还没见着周南回来,那他肯定是出大事了,刚刚奴才在门外被偷袭,就是最好的证明。” 东厂的易容之术,自然是最好的,且年修与周南身形相似,身手也差不多,彼此之间也算知己知彼,熟知对方的行为处事,由他来顶替周南是最合适不过。 “那他会在哪?”沐飞花有些着急。 周南是沈东湛的左膀右臂,也是他过命的兄弟,若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好? “奴才会派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年修行礼。 沐飞花颔首,“需要我做什么?” “您什么都不必做,看好门户就是,既然有人在沈府门外偷袭,这事就可以做做文章,拿这个当理由当借口。”年修到底是东厂出来的。 第936章 这种事,简直是最拿手不过。 大做文章,无中生有。 “好!”沐飞花颔首,“若有消息,定要早早通知我。” 年修行礼,“是!” 他也想尽快知道,周南在哪?雍王府的人在全城搜捕,说明周南暴露了,据说雍王府暗器横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暗卫悉数派出去,可找了很久都没有踪迹可寻。 这件事,谁都没办法跟国公府联系在一起。 毕竟,国公府一帮草包,素来不入人眼。 天色渐亮,雍王府的人便都撤了回去。 但锦衣卫的人,还在找刺客,敢在沈府门前行凶,锦衣卫岂能饶了这些腌臜东西…… 天色大亮。 瞧着周南策马从门前走过,林静夏眉心微凝,她很肯定这“周南”是假冒的,应该是锦衣卫布的障眼法。 周南坐在马背上,睨了一眼门前的林静夏。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心内了然。 不多时,周南便从后巷进了四时坊。 “林大夫,我是年修!”周南开口。 林静夏一怔,扫了一眼上下跟前的周南,“年修?” “对!”覆着周南皮面的——年修本尊。 林静夏连连点头,“周南受了重伤,此刻人在国公府养伤。” “好!”年修欣喜若狂,总算得了消息,“伤势如何?” 林静夏忙道,“我正准备出门看诊,等到确定安全了,再去看看呢!” 药箱,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活着就好!”年修如释重负,“我马上去告诉爷和沈指挥使,免得他们担心,国公府那头烦劳林大夫多加照顾,务必要保全周南性命。” 林静夏颔首,“只管交给我,我一定会保他性命!” “多谢!”年修不敢久留,躬身作揖,快速离开。 这消息得赶紧送出去,让沈指挥使和自家爷放心。 年修一走,林静夏便拎着药箱出了门,她出门看诊,但不是去国公府,生怕又被人盯梢,所以她老老实实的看诊。 直到所有的看诊结束,薛宗越已经等在了四时坊。 这原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自然也没人生疑,人人都知道,国公府的薛公爷,最近老爱往四时坊跑。 “现下如何?”林静夏问。 薛宗越环顾四周,“昨夜高烧不退,我娘和我忙了一晚上,这会还烧着呢,你再不去,他怕是快熟了……” 第686章 保住了 林静夏这么一听,当下着急了,“怎么不早点派人过来?” 这要是烧坏了脑子,回头怎么跟自家公子和沈指挥使交代? 人是他们救下了,可若是最后变成了傻子,于周南而言,于沈东湛而言,也会生不如死吧?毕竟周南也算是文武双全之人,落得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死了! “这不是……哎哎哎……夏夏,等等我!”薛宗越赶紧追上,“夏夏?夏夏?夏夏……” 林静夏冷着脸,着实懒得搭理他。 可薛宗越哪儿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饶是在大街上,也是一口一个夏夏,追在林静夏屁股后面跑,嬉皮笑脸,死皮赖脸。 这场面,街上的人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毕竟,国公府这些时日,每日都在等着林静夏去看病,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进了国公府,林静夏去了厢房。 颜姬在房内看着,见着人来进来,赶紧起身,“林大夫,你可算来了,快给看看,是不是伤势恶化了?需要咱们做点什么吗?” “夫人莫急,我先看看!”林静夏忙放下药箱。 颜姬点点头,当即退到了一旁,眼见着薛宗越上前,她忙将人给拽住,“你又不会瞧病,凑那么近干什么?” “我、我看看!”薛宗越撇撇嘴。 颜姬白了他一眼,“别给林大夫添乱。” 闻言,薛宗越哼哼唧唧了一通,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边上瞧着。 林静夏坐在那里,为周南探脉。 周南身上余热未退,但也不至于像薛宗越说的那么夸张,他纯粹就是为了给自己弄点功劳,博美人欢心。 “伤口虽然有些红肿,但暂时没有化脓。毒性虽然强烈,但他应该是第一时间自我保护,封住了心脉,加上我及时救治,毒已经控制住了,只要能排出体外,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林静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颜姬点点头,“能保住性命,真是万幸!” 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雍王府还真是厉害。”薛宗越双手叉腰,“周南跟着沈东湛走南闯北,说起来也是厉害至极,没想到这也能中招,要是换做咱们……” 颜姬瞥他一眼,“换做是你?渣都不知道在哪呢!” “哪有这么埋汰自个儿子的?”薛宗越极是不悦,“夏夏都在呢,你这不是败坏我名声?” 颜姬差点被他逗笑了,“名声?” 哎呦,真是大好青年。 还名声呢? 林静夏担着大夫的名头,性子温柔,为人敦厚,要不然……谁家姑娘不得见着他就跑? 外头什么名声,自个不知道? “林大夫,那他这高热不退……”颜姬顿了顿。 林静夏忙道,“不打紧,昨儿的药还有吗?” 第937章 “还有一贴。”颜姬忙道,“是不是得给换换?” 林静夏颔首,“对,得换药,昨儿的药太烈了些,如今瞧着伤势还算稳定,得换一换,不能再下猛药,免得他吃不消,适得其反。对了夫人,沈指挥使那边……” “没瞧着来人。”颜姬看了薛宗越一眼,“你让人去通知了吗?” 薛宗越摇头,“昨晚闹怕了,没敢!” “没人过来?”林静夏一怔。 年修不是说…… 转念一想,年修大概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有惊动国公府的人。 “罢了,先救人吧!”林静夏岔开了这话题,“沈府那边先别动他,免得漏了陷,惹怒雍王府的人,到时候就糟了!” 薛宗越连连点头,“放心吧,咱国公府不缺这口饭。” “好!”林静夏转身去开方子。 现在,保住周南才是第一位。 城外。 年修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说得清楚,包括雍王府满大街搜医馆,搜四时坊之事,“若不是薛公爷和颜氏,周南必死无疑!” “你说,你在沈府门前遇袭?”苏幕喝完最后一口药,沈东湛便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蜜饯,酸甜滋味正好解了满嘴苦涩。 年修颔首,“对,出手快准狠,但是对方内劲不足,不像是偷袭,倒像是试探!” 苏幕呵笑,抬眸望着沈东湛。 第687章 他去替她收账 为钻石过3200加更1 “雍王府的人!”沈东湛道。 苏幕报之一笑,不置可否。 “雍王府的人彼时还盯着沈府,如沈指挥使所料,周南事败,雍王便疑心苏府、沈府和提督府,是以奴才让锦衣卫四下搜寻了一番,装模作样的打草惊蛇。”年修继续道。 沈东湛颔首,“周南如何?” “您放心,奴才回来之前已经去看过,林大夫处置得极好,伤势还算稳定。”年修也是不放心,特意亲眼见过了,才敢将周南留在国公府。 如此,沈东湛才松了口气。 周南没事就好。 “挨了两箭,箭上有毒。”年修咬了咬后槽牙,“这雍王看着仁善,可这王府内的暗卫和暗器,真是令人不齿。” 箭上淬毒,素来是江湖人最不齿的事情。 不只是江湖人,连东厂都甚少这么做,毕竟是习武之人,用暗器已属阴暗,再在暗器上淬毒,更是让人鄙夷。 而雍王府呢? 简直是将这种不齿行径,发扬光大了! “沐家父女折在他们手上,皇上训斥,竟还不能让他们安生,可见是真的欠收拾。”苏幕吃力靠坐在软垫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神志清楚。 听得她这话,沈东湛微微沉了脸,“你是说……” “以雍王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在周南暴露之后,会毫无动作?”苏幕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若光明正大的较量,苏幕未必是沈东湛的对手,他学的是阳谋和权术。 若旁门左道的角落,沈东湛未必是苏幕的对手,她学的是阴谋和诡计。 “我懂你的意思。”沈东湛勾了勾唇角,“睿王禁足,雍王造斥,眼下还剩下个东宫太子,这三足鼎立的局面,若是无人打破,也不是个事儿。” 一直僵持着,那所有人都在观望。 皇帝身子不好,但不意味着他会仁慈,为自己积福积德…… “都到了这份上,也就没什么可顾忌了。”沈东湛瞧着眼前的苏幕,脑子里是她皮开肉绽的伤口,这些都是拜五毒门所赐。 可雍王府收容五毒门,重创周南,这笔账……沈东湛就算扒自个一层皮,也得跟雍王李琛,好好算一算! “你……”苏幕顿了顿,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在殷都这么多年,如今又跟五毒门打过这么多交道,我也不是全然没准备,没必要求到他。” 年修一开始没听明白,如今倒是骤然领悟,原来说的是他…… “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沈东湛起身。 苏幕已经醒转,伤势开始愈合,何况还有李忠在这儿,他也就放心了,该起来收拾那些腌臜东西,替她去收账了。 出了门,沈东湛大步流星的朝着马匹走去。 “沈指挥使?”李忠一怔,“你这是回城?” 沈东湛犹豫了一下,“忠叔,是否有特效金疮药?” 比如,给苏幕用过的那些东西。 “周南的事儿,我方才在门口都听到了!”李忠将一个瓷瓶递给他,“这个给你,能祛红祛肿,消炎止痛,让伤口快速愈合。” 沈东湛接过,“江家独门秘方?” 闻言,李忠笑了。 “照顾好她。”沈东湛翻身上马。 李忠颔首,“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幽然吐出一口气,沈东湛策马而去,不彻底收拾了五毒门,定然还有下一次的鹰爪钩。 这种伤痛,一次就够! 沈东湛一回城,李琛就收到了消息。 “回来了?”李琛蹙眉。 南丰颔首,“对,咱们的人看着他进城,绝对错不了。殿下,您说昨夜的探子,到底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不管是不是,都是个麻烦。”李琛立在檐下,低低的咳嗽着,“他现在如何?” 第938章 南丰压低了声音,“人已经醒了,但是去了半条命,大夫说……怕是废了。” “筋脉尽断,可不是废了吗?”李琛眯起危险的眸子,“栾胜在查五毒门,锦衣卫也在查,如果查到他的头上……” 思及此处,李琛阴测测的笑着。 如果落在那人头上,那就有好戏看了! 第688章 互为她谋 为钻石过3200加更2 沈东湛疾步进门,直接去找了沐飞花。 “苏幕怎么样?”沐飞花忙问。 沈东湛摇头,“人醒了,但是伤势太重,一时半会的好不了。” 瞧着他沉沉的面色,沐飞花心知他这是生气了,此前光顾着苏幕的伤,如今终于腾出手来了,自然是要去收拾那些东西。 “她太累了,该休息。”沐飞花也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见着他这般面色,不弄点大动静出来,他就不是沈东湛,“你打算怎么做?”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五毒门伤苏幕至此,雍王府差点杀了周南,眼下我回来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管你要做什么,娘都支持你,有什么灾祸,爹娘都愿意陪你一同承担,拼了命也得给你撑着!”爹娘是儿女最大的靠山,她不给他撑着,还能指望谁呢? 那帮添乱的旧部? 扯犊子! “多谢母亲!”沈东湛揖礼。 他来,也是想跟母亲打声招呼,不至于太突然,让他们有点心里准备。 这场夺嫡之争,他算是掺合进去了。 置身事外做不到,那就放开手罢! “放手去做。”沐飞花知道,她拦不住,也没打算拦着。 望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秋娘愁容满面,“夫人,世子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这么一来就掺合进去了,到时候诸子夺位,一旦失败就会成为阶下囚。” “不管成功与否,锦衣卫都会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东厂都是阉人,阉人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觊觎皇位,但锦衣卫不同……”沐飞花眯了眯眸子,“锦衣卫都是正经男儿,有朝一日乘风起,敢把皇帝拉下马!” 秋娘骇然,慌忙环顾四周,“夫人,可不敢这么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若是被人听到,是要出大事的。 旁人也就算了,但是对于沈东湛,却还是有可能的。 “他原就不是池中物,论身份他才是正统。”沐飞花叹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秋娘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一句话来,自家主子这话……让人无可辩驳。 毕竟,这是事实! 沈东湛去了一趟尚书府,又去了一趟靖王府。 其后,便回了北镇抚司。 南丰眉心微蹙,摸不透这沈东湛到底想干什么,便如实回了李琛。 对于沈东湛,李琛心里有些发怵,半点都吃不准他的心思。 栾胜多数时候会做做表面文章,但沈东湛因着齐侯府世子的身份,向来都是软硬不吃,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皇帝挑不出沈东湛的错漏。 白日里,相安无事。 沈东湛什么动作都没有,但是到了夜里,各种蛰伏皆出。 一辆马车停,驻在一个宅院内。 东厂蕃子快速包围了周遭,由奈风亲自领着人蛰伏,手一挥,第一批上前,跃上了墙头。 内里,没有什么动静。 奈风再挥手,第二批接着翻过墙头。 内里,还是没有动静。 奈风深吸一口气,领着最后一批人进了院子。 “大人,在里面。”蕃子上前行礼。 奈风眯了眯眸子,“走!” 这宅院是殷都城内一位富商的宅院,据探子汇报,有可疑人在附近活动,督主说了,如果沈东湛回城,那就说明温守信在城内。 事实是否如此,奈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敢动东厂的千户大人,温守信……死定了! 这宅子外头安静,内里却是莺歌燕舞。 奈风心神一震,倒像是在开庆功宴似的?耳畔丝竹管弦声,连绵不断,伴随着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银铃般的笑声。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蕃子凑近了低声问。 奈风眉心微蹙,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别轻举妄动,先包围起来再说。”奈风下令。 蕃子悄悄的蛰进去,朝着那楼台水榭围拢。 风吹回廊里的帷幔翻飞,奈风伏在了栏杆那头,眯起眸子望着远处左拥右抱的男子。 “太子?”奈风骇然,面色骤变,“怎么会是太子呢?” 第689章 儿臣冤枉 早前压根就没收到消息,说这儿是太子的宅子。 换言之,但凡是东宫的动静,东厂没有不知道的,更不可能贸贸然闯进太子的宅邸,如今倒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太子知道……”蕃子心头微颤,不知该如何是好。 奈风面色沉沉,想起自家督主此前说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先保住东宫……思及此处,奈风手一挥,“撤!” “什么人?”还不等奈风带着人撤离。 外头,已经冲进了一帮人。 奈风认得为首的,乃是东宫的侍卫统领。 “奈风?”顺子从人群后走出来,皱眉打量着奈风,“东厂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939章 奈风近前,“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们,太子殿下不应该在东宫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消息,说是五毒门的人藏身此处?” “五毒门的人?”顺子瞧上去一脸迷蒙,“什么五毒门的人?这儿是太子殿下的私宅子,前阵子刚收下的,还没几个人知道呢!” 奈风愣住。 什么? 坏了,这事怕是被人设计了。 “此事权当没发生过,怕是……”奈风这话还没说完,外头骤然传来了马蹄声。 刹那间,奈风和顺子的面色皆是骤变。 “快!”外头有人高喝,“包围这里,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奈风面色瞬白,坏事了! 但是现在冲出去,为时已晚。 他们被人设计了,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大批的宫中侍卫纷涌而至,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所有人团团围困,为首的是皇帝跟前的御前带刀侍卫,这会正大步流星的朝着内里走来。 “放肆!”李璟黑着脸,拢了拢衣襟,站在了水榭边上。 御前侍卫跪地行礼,“太子殿下恕罪,皇上有旨,请太子殿下速速回宫。” “父皇,如何知晓本宫出了宫?”李璟咬着牙,眸色恨恨的扫过眼前众人,“到底是谁,出卖本宫?” 顺子磕头,“奴才不敢!” 的确,顺子不敢。 “请太子殿下回宫!”御前侍卫依旧是这句话。 李璟冷然拂袖,杀气腾腾的离开。 “东厂的人?”李璟都走了,御前的人便将目光落在了奈风身上,他们自然认得眼前这位是谁,当然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皇上有旨,只要这宅子里的人,全部带回去。奈风,你也不例外!” 奈风没敢动手,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真的被人设计,说多错多,做多错多,还是要静观其变的好,他也想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东厂都敢设计? 深吸一口气,奈风转身离开。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出来,浩浩荡荡的回宫。 李璟跪在皇帝的寝殿内,面色垂沉,“父皇,儿臣……” “身为东宫太子,夜不归宿,在外头胡作非为,你可知罪?”还不等李璟解释,皇帝靠在软榻上幽幽的给他定了罪。 李璟慌忙磕头,“父皇恕罪,父皇息怒,儿臣也只是一时贪玩,哪儿敢胡作非为!儿臣只这一次,唯这一次,绝对没有下次!请父皇恕罪!” “你贪玩,朕早就知道,也不曾怪罪你,可你居然勾结五毒门的人,在外头肆意妄为,滥杀无辜,与朝廷作对,这件事你怎么解释?”皇帝低低的咳嗽着。 李璟面色大变,“父皇,儿臣没有!” “没有?”皇帝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阴鸷的睨着他,“若是没有,为什么东厂的人会去搜你的私宅?为什么朕的亲卫在你的私宅里,找到了五毒门的人?” 音落瞬间,皇帝冷不丁抓起手边的杯盏,狠狠的冲李璟砸了过去。 李璟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瞬时被砸得头破血流。 “砰”的一声响,杯盏碎得四分五裂。 李璟捂着血淋淋的额头,依旧跪在那里,音色哽咽,“父皇息怒,儿臣冤枉……” 第690章 易储 “冤枉?人都在大牢里待着了,你跟朕说你冤枉?”皇帝呼吸微促。 栾胜在外头候着,皇帝不高兴,他心里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东厂的人,率先进了太子私宅,皇帝便觉得栾胜徇私,想着替太子隐瞒,如果在天子脚下,都敢这样……皇帝对栾胜如此信任,心里愤懑至极。 奈风跪地,“奴才该死,是奴才无能!” “去问一问,皇上是如何知道这消息的?”栾胜倒是平静得很,仿佛早就猜到了什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寝殿外头候着。 奈风心惊,当即行礼,“奴才这就去。” 寝殿内,皇帝的训斥声还在继续。 寝殿外,栾胜将脊背挺得笔直。 这宫里还真就没有太平、安生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杀机。 锦衣卫的休息偏殿内,沈东湛安然立在窗前。 底下人疾步近前行礼,“爷,抓住了!” “人呢?”沈东湛问。 底下人忙道,“在大牢里呢!爷,要不要把人提出来,趁着东厂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先下手为强,摁住这温守信,让他交代出跟雍王府的关系。” 如此一来,雍王府就彻底完了。 “我现在出去,就等于告诉他们,这事儿咱们有份参与。”沈东湛回过身来,目光清冽无温,唇角微微勾起,“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便是!” 等着? “此事已经牵连到了东宫,还有东厂!”底下人有些心颤,“若是再这样下去,皇上会对东厂起疑心,到时候东宫易储,岂非便宜了雍王?” 睿王禁足,太子被废,可不就是便宜了雍王? “你真以为皇帝会那么蠢?”沈东湛轻哼,胳膊轻轻搭在了窗棱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条,“皇帝在等着幕后的大鱼呢!” 底下人微微一怔,自家爷说的话太深奥,他怎么半点都没听明白呢? “去盯着寝殿。”沈东湛下令,“谁都不许动,只管汇报消息。” 第940章 底下人行礼,“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沈东湛依旧立在窗口,瞧着外头黑压压的幕色,目光狠戾。 李琛,这一次我要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让你把春秋大梦做到底! 寝殿内。 李璟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将今儿的事交代得干净。 “这宅子是那富商给的?”皇帝问。 李璟红着眼,“是!” “也是他邀你出去的?”皇帝又问。 李璟点头,“是!” 闻言,皇帝沉默。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宅子里还有别人,更不知道那些就是五毒门的人。这宅子,儿臣此番也是第二次去!”李璟委屈巴巴,“请父皇明察,儿臣真的没有勾结五毒门。” 皇帝定定的望着他,“那东厂的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宅子里?” “父皇,东厂的人没有包庇儿臣,他们也是刚到啊!”李璟忙道,“真的真的,儿臣可以发誓,什么事都来不及发生,侍卫就冲进来了。” 皇帝多疑,对于李璟和栾胜既然生了疑心,就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哼!”皇帝揉着眉心,“你觉得朕会相信你吗?” 李璟瞬时落下泪来,一副窝囊到了极点的样子,连滚带爬的爬到了皇帝的软榻前,哭着磕头,“父皇明鉴,就算给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跟那些江湖人勾结,跟朝廷作对!” 五毒门干过什么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一旦牵扯上,那便是灭顶之灾。 “那些都是钦犯。”皇帝低低的咳嗽着,“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李璟瞬时泪如泉涌,一屁股瘫坐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啊……” 寝殿内的动静,断断续续的传出,就算是隔着门,也能隐约听到里面,属于太子的哭声。 有小太监眉眼含笑,半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子,环顾左右,趁人不备,小太监悄摸着退出去,一溜烟似的跑开…… 皇帝怕是已经生了,易储之心! 第691章 杂家会让你生不如死 待小太监离去之后,顺子幽幽侧了一下身,瞧着远去的背影,极是不屑的扯了扯唇角,果然是一出好戏。 夜里闹腾得厉害,消息快速传了出去。 不多时,奈风转回。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依旧立在檐下,有他在,谁都无法进去,胜过千军万马,听得动静,他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敛眸瞧着奈风,“说!” “宫里人看见侍卫统领进去,但奴才找了隐藏在侍卫中的探子,但探子说,统领大人没有跟皇上提过任何,有关于五毒门的事情,只是在查宫中窃盗之事罢了。”奈风也觉得奇怪,谁都没说,皇帝又如何知晓呢? 栾胜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锦衣卫那边有什么东西?” “什么动静都没有,沈指挥使对此事压根没有插手的意思,毕竟是侍卫统领亲自去抓的人,皇上亲自下的令。”奈风忙道。 栾胜没吭声,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督主,这……”奈风我心惊肉跳的盯着,寝殿大门。 内里动静这么大,只怕太子地位难保,东宫即将易储,再看自家督主,似乎压根不着急,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着急,还是故作镇定,另有退路? “不急!”栾胜是真的不着急,“诸事皆有定数,谁人奈何得了谁呢?” 奈风俯首,不敢多问,不敢多语。 稍瞬,寝殿内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栾胜回过神来,缓步进了寝殿。 身后的大门,徐徐合上。 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又有几人知晓呢?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栾胜走了出来,直接去了天牢,在天牢里,他见到了伤势颇重,躺在草堆里,奄奄一息的温守信。 “自己被谁出卖的,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栾胜忽然低呵了一声,“还有必要这么护着你背后的人吗?” 温守信不是傻子,自己为什么一觉睡醒,就被侍卫抓住,送进了天牢。 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皇帝就不会让他死,只要他不招供,就会有人巴巴的想把他弄出去。 他就是一个饵,至于钓上来的是不是大鱼,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断臂之仇难以报。”栾胜立在外头,“换做是杂家,也得恨。” 温守信躺在那里,伤势太重,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 “放心,皇上有旨不许对你用刑,不许让你死了,否则就让整个东厂为你陪葬。”栾胜手一挥,底下人便打开了牢门,有蕃子端着一碗汤进来,“参汤吊命,好好活着吧!” 温守信皱眉,显然没想到,栾胜真的会…… “你的命,现在跟杂家挂在了一起,杂家得护着你的命,让你有命看到,什么叫灰飞烟灭。”栾胜缓步踏进牢门。 蕃子冷不丁掐住温守信的下颚,直接将汤药往他嘴里灌。 苦涩的参汤,不断的涌入咽喉。 温守信被呛得直咳嗽,断臂处疼得厉害,不瞬便有湿漉漉的感觉,显然是伤口裂开了,毕竟是这么重的伤,到了这般年岁,身体再好也不可能赶得上年轻人的愈合速度。 第941章 蕃子喂了药,全部退了出去。 有栾胜在,谁敢轻易靠近。 “当初江家覆灭,有你一份功劳,可你藏得太深了,丢出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舒怀远,兀自藏匿行踪至今。温守信,要抓住你可真不容易,杂家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你居然跟雍王搅合在一起,成了他手里的刀!”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温守信呵笑了一声,“苏幕,死了吧?” 闻言,栾胜目光如刃,狠狠剜着他。 “你的刀子,被我毁了,恼羞成怒了吧!”温守信面如死灰,血沿着断臂处不断的涌出。 下一刻,低哑的惨叫声。 厚实的靴底儿,踩在了温守信的断臂处,栾胜徐徐弯腰,俯首对上温守信狰狞的容脸,“让你失望了,杂家没让苏幕死,苏幕就死不了,倒是你……杂家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温守信疼得五官狰狞,哪儿还能说出话来。 唯一清楚的是,苏幕没死…… 第692章 山雨欲来,先热闹 栾胜收了脚,满脸嫌弃的瞧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温守信,“你就在大牢里等着吧,杂家会让你儿子过来陪你。到时候,你们父子好好叙叙旧,一起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语罢,栾胜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别让他死了!” 栾胜一走,温守信便已晕死过去。 “督主,温守信分明和雍王府有关系,为什么您不……”奈风犹豫了一下。 栾胜顿住脚步,转头瞧他,“为什么不套取口供,呈递皇上跟前?” “是!”奈风俯首。 栾胜冷笑,“你要让皇帝杀子,光一份口供有什么用?何况,你在太子私宅被抓,如同告诉皇帝,东厂和东宫正合谋对付雍王。这口供到了皇帝跟前,不但治不了雍王府,反而会成为杂家脖子上的刀。” 皇帝多疑,刚愎自用。 你越是辩解,越是证据确凿,越说明你图谋不轨。 要不然,李琛怎么敢把温守信,往天牢里送? “雍王料定,温守信为了活下去,绝对不会吐实,更清楚只要咱们套了口供,皇帝就会以太子有不臣之心,杂家有不轨之行,让东厂和东宫吃不了兜着走。”栾胜负手往前走,“多疑的人,经不起误导!” 这是大实话。 帝王无情,君心难测。 不管是不是个局,只要皇帝心里有了什么,白的也会变成黑的。 “督主,难道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吗?”奈风有些愤懑,“苏千户差点死在温守信的手里,这事儿跟雍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虽然苏幕至今没说,温守信的真实目的,但……温守信敢对付东厂就该死! “病秧子够狠。”栾胜呵笑,“这是打算夺储了。” 奈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到底不了解他自己的父皇,太自以为是!”栾胜目光阴鸷,“想当太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奈风一听,有门? “督主,那接下来怎么做?”奈风来了劲儿。 栾胜拨弄着手中的佛串子,“皇帝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违拗他,也不要去解释,他要让温守信活着,那就让他活着,不逼供不用刑,好好照顾着!” “这……”奈风愣住。 不为苏千户报仇? “皇帝到了这般年岁,喜欢旁人顺着他。”栾胜继续往前走,“最恨别人跟他动歪脑筋。” 奈风心神一震,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 晨起,风凉。 宫内传出消息,说是太子挨了皇帝的打,最后晕死在皇帝寝殿内,被人抬了出去,据说伤得不轻,满头满脸都是血。 其后,侍卫在城外找到了,送私宅给太子的富商……的尸体。 仵作验尸,证实是一刀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殷都城内,军士出动。 风起云涌,暗潮涌动。 林静夏背着药箱站在街边,瞧着快速跑过长街的军士队伍,眉心微微拧起,侧耳听得边上的人在窃窃私语,仿佛是昨夜宫里出了事。 “敢问,这是怎么了?”林静夏低声问。 到底是街上的大夫,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都瞧着面熟,便也没多加隐瞒。 “说是太子勾结逆贼,被皇上给打了,现在满城都在搜索逆贼呢!”老者低低的开口,“我侄子在宫里当差,据说昨天夜里闹得很是厉害,真的!” 林静夏一怔,“太子被打了?” “太医连夜去了东宫,说是伤得不轻呢!”老者忙道。 林静夏点点头,没想到这宫里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夏夏!”薛宗越疾步走来,“你没事吧?” 林静夏瞧了一眼周围,“我能有什么事?” “这么大的动静,怕吓着你,所以我来接你……给我娘瞧病!”薛宗越嬉皮笑脸的瞧着她,“走吧走吧!” 林静夏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薛宗越巴巴的跟着她,笑得像个傻子。 蓦地,薛宗越忽然一把揽住林静夏,慌忙将她推到了边边上。 “你干什么?”瞧着他的咸猪手,林静夏面色陡变。 薛宗越慌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看前面!” “雍王?”林静夏愣住。 不远处,雍王李琛立在街边,仿佛是在看热闹? 第942章 第693章 即将动手 “这厮在这儿看热闹呢?”薛宗越皱了皱眉,狐疑的望着前面,“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静夏倒是没那么多疑问,“还能干什么?自然是为了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垫了这么多白骨,他也不怕硌着自己?”薛宗越轻嗤,“夏夏,我们绕道走吧!” 林静夏也不想跟雍王打照面,一则嫌弃,二则厌恶。 二人绕道,回了国公府。 周南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上没力气,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还有些烧。”颜姬道,“不过没那么严重了。” 林静夏点点头,放下药箱,取出了脉枕,“我看看!” 脉象总算是平稳下来,也不枉费他们折腾了这么久,保全了周南的性命。 “稳住了。”林静夏难得笑了一下,“只要排出余毒,就没什么大碍,以周大人的恢复情况来看,大概这两日就能下床。” 颜姬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一直躺着,他们的心也就一直悬着。 “总算没事了!”薛宗越坐定,“如此一来,也算是还了沈指挥使一份人情。不过外面这般闹腾,他暂时别出去也是好事!” 颜姬一怔,“外头出了什么事了?” 她这两日悬着心,生怕被人发现周南在这里养伤之事,压根都没敢出去,自然不晓得外头的动静,如今瞧着林静夏和自家儿子的脸色,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颜姬不解。 薛宗越撇撇嘴,“老子打儿子,皇帝揍太子,热闹着呢!” “这么厉害?”颜姬一怔。 寻常人家,老子打儿子也就算了,可帝王家……颜面要紧,这都能动手,说明是出了大事,而且还是顶天的大事。 “皇家的事儿,谁都说不好!”薛宗越叹口气,“要想活得久,少管闲事少喝酒。” 颜姬瞧着自家儿子,“你有这觉悟,真不容易。” 薛宗越:“……” “周大人,好好休息。”林静夏重新开了药,收拾了药箱,“眼下没力气是因为这毒还没排清楚,等到彻底清除了毒素,就没什么大碍了。” 周南躺在那里,初初醒转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这会倒是清醒了不少,“我家……爷,如何?” “你放心。”林静夏凑近了低语,“沈指挥使……” 话还没说完呢,薛宗越冷不丁坐在了床边。 林静夏:“??” “你有什么事,问我就成,林大夫什么都不知道。”薛宗越大言不惭,言语间似乎还带着几分酸味。 颜姬:“……” 这毛病不知是随了谁的? “沈指挥使知道你在这儿,为了让你好好养伤,还特意在外面弄了个假的周南,所以你只要安心养好伤,便是对得起你家爷的苦心了。”薛宗越难得这般一本正经。 周南默默伸手,捂了捂伤口位置,目光越过薛宗越,落在林静夏的身上,他知道林静夏是苏幕的人,“五毒门的门主……在雍王府,就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我、赶尽杀绝……” “我知道了。”林静夏点点头,“你好好养伤,外头的事儿,自然会有人去做。” 事到如今,周南也只能如此了。 没曾想,自个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还栽得这么惨,如果不是薛宗越和林大夫,只怕已经见了阎王爷。 尽管知道都知道了雍王府的秘密,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皇帝连太子都打了,万一再恼怒,下一个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白日里,外头闹腾。 夜里,年修来了一趟。 不过,他只站在窗外看了看,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能清晰的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周南,听得林静夏让人来苏府报信,说是周南伤势稳定。 年修不放心,还是过来看了一眼。 就在不久之前,沈指挥使说:即将动手,血债血偿。 许是察觉了一场,周南睁开眼望着窗户方向,却只瞧见外头的树影摇曳,再无其他…… 第694章 你是为了苏幕? 夜色浓稠。 李琛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皇帝废太子的旨意,这心里头还真是有些吃不准了。 “不是说,父皇打破了太子的头?”李琛瞧着来报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哆哆嗦嗦,“奴才的确是亲耳听到皇上训斥太子殿下,太子在殿内哭着,其后亲眼见着太子殿下被抬出去,满脸都是血糊糊的。” 都这样了,按理说也该废太子了。 原以为今日早朝上,皇帝会下旨,可李琛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让人疲惫的不是远处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沙。 现在的李琛,就如同脚底踩了沙一般,硌得他站不住脚,不断的原地徘徊,不断的思绪万千,想着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回去继续盯着!”李琛低喝。 小太监行了礼,赶紧跑路。 离开雍王府,小太监抄小路,从宫偏门进去。 刚一进去,就被奈风抓了个正着,这会已经丢在了皇帝跟前。 乍见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小太监吓得当场就尿了,还来不及开口便晕死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943章 “死了?”皇帝问。 奈风探了探鼻息,“回皇上的话,还活着呢!就是……吓晕过去了!” “怂货!”皇帝揉着眉心,“把他弄醒,朕要听实话。” 栾胜使了个眼色,奈风颔首。 一盆冷水浇下去,小太监冻得一个激灵,当下睁开了眼,浑身哆嗦得不成样子,差点连跪都跪不住,“是雍王、雍王殿下让奴才盯着、盯着皇上和东宫,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雍王!”皇帝低低的咳嗽着,苍白的面上泛着冷冽之色,“朕还活着呢,他就这么急着要坐朕的位置了?” 栾胜立在那里,幽幽的插了一句嘴,“这都还没上刑就自个招了,雍王殿下是有多着急啊,连这样的人都敢用!” “哼,他是真的太着急了!倒是忘了,老二是什么下场?”皇帝有气无力的靠在软垫上,目光沉沉的盯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光亮,“去,把他找来,朕要听他说几句。” 栾胜行礼,“奴才这就去。” “带着朕的圣旨去!”皇帝招招手,指了指桌案上的文房四宝。 栾胜眉心微凝,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躬身行礼。 不多时,栾胜便拿着圣旨出了宫门,直奔雍王府。 火光摇曳,大批的侍卫包围了雍王府。 栾胜领着东厂蕃子进去,手里就捏着那一道圣旨。 明晃晃的圣旨,面上绣着金丝龙纹,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如朕亲临! “你们想干什么?”李琛披着厚重的氅子,立在主院中,冷声厉喝,“栾胜,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东厂提督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 栾胜先行礼,其后晃了晃手中的圣旨,也不打开,只是捏在手里,“殿下何必如此恼怒?奴才来这儿是奉了皇命而来,您瞧,这圣旨还在奴才手里呢!” 瞧着栾胜手里的圣旨,南丰和南明的脸色全变了,齐刷刷的望着自家主子。 “栾胜,你想说什么?”李琛立在那里。 栾胜手一挥,底下人便幽幽的退出了院子,在院墙外守着。 “雍王殿下很聪明,知道利用江湖势力,培植江湖人来稳固自己的位置,扩大自己的地盘,那您倒是猜猜,杂家手里的圣旨上……写了什么?”栾胜低眉瞧着手中的圣旨。 李琛心头一紧。 “是赐死?还是流放?”栾胜阴测测的笑着。 李琛冷笑,“父皇不会这么做,他已经杀了二皇兄,若是再杀了本王,他会受人诟病,帝杀诸子,势必遗臭万年。” “若是雍王殿下谋反呢?”栾胜尾音拖长,“难道不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嗯?” 李琛目色陡戾,“你……是为了苏幕?” 听得“苏幕”二字,栾胜唇角的笑,逐渐消失。 “本王不会让父皇,受你一介阉人蒙骗!”李琛低哼,“栾胜,你休想只手遮天。” 第695章 会有人等着他 “出宫之前,杂家让人把宫里的腌臜东西都清理干净了,雍王府那些酒囊饭袋,这会都在乱葬岗里排队,进阎王殿呢!”栾胜幽幽启唇。 李琛眯起危险的眸子,掩在大氅之下的身子,微微绷直。 “还有!”栾胜偏头望着奈风。 奈风当即击掌,瞬时有两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李琛脚边。 惊得南丰南明慌忙上前,“殿下?” 乍一眼血淋淋的脑袋,李琛差点没站稳,所幸被身边的两人搀住,连退带拖的上了台阶,呼吸微促的稳住身形,额角的冷汗瞬时而下。 “殿下联络最亲密的两位朝中大臣,该招的都招了,留着也没用,明儿一早,他们的亲眷就会被流放边疆苦寒之地。”栾胜轻描淡写。 杀人对他而言,就好像是吃早中晚饭一样,乃是最寻常不过之事。 “你!”李琛咬牙切齿。 栾胜笑问,“殿下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动手砸太子殿下的脑门吗?为什么宫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李琛愣住。 “蠢呢!”栾胜摇头,“雍王殿下自诩聪慧,怎么还没想明白呢?” 李琛面色惨白,“你、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是被你的人诓出来的,咱们东厂收到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温守信是你塞进天牢的,为的是让皇上起疑,不再信任杂家。”栾胜轻嗤,“只要杂家敢动温守信,皇上对杂家的信任就会消失。” 李琛眦目欲裂。 “毕竟,皇上最恨的就是算计。”栾胜抚过手中的圣旨,“杂家伺候皇上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皇上的性子?你知道温守信为了活命,什么都不会说,所以即便送进天牢,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但能挑拨杂家与皇上的关系,顺道把东宫与五毒门牵扯在一起,真是一石三鸟啊!” 李琛睨了一眼南丰和南明,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宫内的动静,满城风雨,都是做给本王看的?你们都在做戏!” “是皇上在做戏,杂家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敢伤太子殿下!”栾胜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看他仿佛在看死人,“皇上被二皇子弄怕了,可不敢再给雍王殿下机会,让您也来一次逼宫。” 李琛行事小心,虽然与朝中大臣私下里走动,但是屯兵之事,素来谨慎,只敢搁在城外,从不敢在殷都城内展露分毫。 第944章 “白日里闹腾,确定您外头的人不会进城,所以皇上才敢让杂家今夜过来,看看雍王殿下还有多大的本事?”栾胜叹口气,“雍王殿下,杂家该说的都说了,现如今您可都清楚了?” 李琛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世上什么事都是公平的,就好比:他想要父皇的皇位,父皇却想要他的命。 “栾胜!”李琛咬牙切齿。 栾胜笑了笑,“殿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勾结五毒门,与朝廷作对,擅杀国公爷,为祸天下,真真是该死!” 说着,栾胜徐徐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圣旨。 李琛直勾勾的盯着那道圣旨,恨不能用眼神剜出一道道血痕来。 “请雍王殿下回房更衣,再来恭接圣旨!”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 李琛拂袖转身,当下朝着卧房走去。 “督主?”奈风上前,“就这样……” 栾胜轻哼一声,“好戏开始了。” “雍王殿下,不会轻易束手就缚的。”奈风低语。 栾胜当然知道,李琛不会束手就缚。 “他会跑。”栾胜瞧着手中的圣旨,“你猜,他想跑到哪儿去呢?” 奈风想了想,“进宫与皇上解释?又或者,城外与乱贼汇合?” “那就让他跑。”栾胜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有人按兵不动那么久,早就在等着这一日这一刻了。” 奈风诧异,谁? 风吹着回廊里的宫灯摇晃,栾胜温吞的打开圣旨,含笑瞧着上面的御笔亲书,上面写的既不是赐死,也不是流放,仅仅只是……召见! 第696章 兄弟 形势不对,李琛自然是要跑的。 栾胜就在主院,蕃子围拢在院墙外,外头是侍卫,想要跑出去,李琛得拼尽全力才行。 比如说,换上奴才的衣裳,在南明和南丰的掩护下,混在奴才堆里,被东厂的蕃子驱逐出后院,集体关押在柴房后面的空地上。 许是考虑到墙外还有侍卫,这里唯有数人看守,人多数都集中在前院,毕竟栾胜在那里。 “啊!”人群中忽然一声尖叫,紧接着乱做一团。 趁着夜色漆黑,南丰带着二人窜到了墙外,落地瞬间,早已准备妥当的雍王府暗卫,手脚麻利的解决了外头的侍卫。 “殿下!”暗卫接住李琛,“快走!” 现在,人都在前院,便是正当时机。 夜色黑沉,暗卫护着李琛,疾步朝着城外走去。 可还没到城外,众人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街上虽然没什么大动静,可城门那边重兵防守,就这样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儿,除非跟他们干起来,然一旦有动静,东厂和侍卫赶到,李琛便再无任何机会。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城门口驶去。 “好像是靖王府的马车?”南明道。 李琛咬咬牙,“去,拦下!” “是!”南丰率先冲上去。 马车被拦到了一边,尽量避开城门口的守卫。 李珝当下掀开车窗帘子,冲着外头低喝,“植吾,作甚停下?你不知道,我家王妃还在外头等着呢?一天天的,净是瞎胡闹。” “爷,是雍王殿下!”植吾在外行礼。 李珝瞧着立在黑暗中的李琛,赶紧下了马车,狐疑的打量着他这身打扮,“皇兄这是怎么了?怎么大晚上的穿成这样?” “你要出城?”李琛没有时间在这里废话。 李珝点点头,“是啊!说出来也是笑话,我家那位贪玩,大晚上的不回城,这不……我赶着出去找王妃回家呢!怎么,皇兄也要出城?” “本王奉命出城,但不想惊动旁人,你能否载一程?”李琛言简意赅,“不要让城门口的守卫知晓。” 李琛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珝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 “奉命?”李珝皱了皱眉,“既是兄弟,自然没话说,上车吧!” 李琛如释重负,怕就怕李珝会继续问下去,好在这小子常年在外头跑,对殷都城的人和事,全无防备与算计,心思单纯得……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眼见着李琛领着南丰上了马车,南明则与暗卫,则在城内等待时机。 马车到了宫门口,当下有守官将车拦下。 “放肆!”植吾低喝,“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靖王府的马车!” 守官赶紧行礼,“靖王殿下恕罪,咱们奉命看守城门,今夜不许放任何人出城。” “混账东西,本王的王妃还在城外,本王去把人接回来,若是王妃出了事,你们谁来担当?”李珝打开半扇车门,冲着外头厉喝,“本王的王妃是谁,不需要多说吧?” 植吾在旁边搭腔,“若是南疆的公主在殷都出了意外,导致两国开战,小心你们的脑袋!”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守官讪讪的退后,便也没敢再多说,手一挥,便让人打开了城门。 这两国交战的黑锅砸下来,谁担当得起? 李珝哼哼一声,随手合上车门,“走!” 马车继续往外走,当着众人的面驶出城门。 城门外头,黑漆漆的。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驶去,内里坐着两位尊贵的天之骄子。 “皇兄是奉了父皇的命?”李珝笑问。 第945章 李琛低低的咳嗽着,“自然。” “那为何会穿成这样?”李珝又问。 李琛转头看他,“怎么,你怀疑本王?” “城门口的防守突然变得这么严密,今夜若不是我,只怕皇兄出不了城吧?”李珝把玩着腰间的玉珏,斜斜的靠在榻上。 风吹着车窗帘子晃荡,有稀薄的月色清浅的泄进来,映着李珝玩世不恭的模样。 李琛眯了眯眸子,目光幽沉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珝看着他,忽然笑了…… 第697章 我送你一程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皇兄这身打扮跟身份不符。”李珝摇摇头,有些嫌弃,“皇兄如此打扮,若是搁在外头,我怕是都要认不出来了!” 李琛低哼一声,“好了,既已出来,把本王随便放在路边就是!” “还是让我送皇兄一程吧!”李珝笑得慵懒,“免得到时候论就起来,说我这个当兄弟的,做事不地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把你丢在这路边,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还得了?” 李琛目光阴鸷,苍白的面上凝了些许冷戾之气,他就这么幽幽的望着李珝,仿佛要借着窗口泄入的微弱月光,看清楚眼前这人…… 可月色太稀薄,李琛始终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是真傻还是假傻?是真的蠢笨无知,还是装模作样? “停车!”李琛低喝。 马车还在往前。 “本王说了,停车!”李琛冷然。 李珝直起身子,冲着外头喊了声,“植吾,停车!” 马车,终是停下。 “需要我赠皇兄一盏灯吗?”李珝问,“外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容易走错道。” 李琛已经领着南丰下了马车,“不必!” “皇兄!”李珝蹲在车前,“真的不需要我送?” 李琛已经领着南丰,朝着林子里走去。 见状,李珝幽幽叹口气,瞧着李琛远去的背影,目色微沉。 “爷?”植吾低唤,“咱们接下来该去哪?” 风吹着马灯摇晃,光影斑驳。 李珝跳下马车,瞧着黑压压的林子,“是不是蠢?我出来干什么的,还需要再说一遍?你家王妃还没接着,回头丢了怎么办?” 植吾:“……” 这,能丢吗? “那他呢?”植吾瞧着李琛消失的方向。 李珝双手叉腰,“该劝的,劝过了,他自己的选择……后果自负。虽然是兄弟,除了血缘也没剩下别的,没恩没情的,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倒是!”植吾撇撇嘴,“这些个王爷殿下的,在您难的时候,没一个为您说过话,没一个帮过您一把,倒是那沈指挥使他们几个,随叫随到,也不管您有什么没什么的,就在意您这么个人!” 李珝笑了笑,“这话我爱听,走,接我家王妃去!” “是!”植吾行礼。 马车继续朝前行去,再继续往前,会有一个小镇,一座农庄,不大不小,但是环境雅致,夜色幽深寂静,最适合两人独处。 白日里放她独去,估计这会都玩野了…… 至于这李琛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在做,天在看! 林子里漆黑一片,李琛领着南丰,快速往前走。 “殿下,再往前走,过半个多时辰左右,就能离开这片林子,林子外头不远处有个村落,咱们有些探子就在那里安营扎寨,到时候可以把咱们送出去。”南丰边走边道。 李琛身子不好,走了一段路就开始气喘,整个人都有些气息奄奄的。 “殿下?”南丰忙道,“奴才背着您走?” 李琛拂袖推开他,“不用!” 如果连这点都扛不住,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这段路,他得自己走。 以后的路,更得自己走。 只要过了今日这一关,他就算是活了…… 原本半个多时辰的路,因着李琛的身子骨不好,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出林子的时候,李琛已经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如纸。 “殿下,没事吧?”南丰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万一东厂的人追来,那还得了? 若是跑不掉,可真就是一场死局了! “没事,走!”李琛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出了林子不远,的确有个小村落。 不过是十数户人家,四下黑漆漆的,唯有一户人家还有灯盏亮着,内里好似有人。 见状,南丰赶紧搀着李琛往光亮处走去。 “都出来!”南丰低喝。 四下无声,依旧寂静。 “出来!”南丰搀着李琛,立在点灯的院落外头。 见着里面没动静,南丰一脚踹开了篱笆院门,与李琛一道走了进去。 门被踹开,南丰和李琛疾步往内走。 下一刻,二人骇然僵在当场…… 第698章 他真的是为了苏幕而来?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雍王殿下,茶都泡好了,坐下来喝杯茶如何?”沈东湛坐在桌案边上,桌案上的烛火,因着门口裹挟进来的风,肆意摇晃着,落了满屋子的斑驳。 李琛转身欲走,可刚跨出门槛,他就意识到…… 走不成了! “殿下?”南丰面色惨白,已然乱了神。 第946章 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沈东湛! “就在五毒门抓了苏幕之后不久,这附近一带的所有村落,都被东厂的人清算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沈东湛优雅的端着杯盏,目光平静的望着转回来的李琛。 李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终是坐在了沈东湛的对面,“沈指挥使是故意在这里等本王?” “清理宫外的探子和余孽,我也有份。”沈东湛这话,不言自明。 李琛低呵,“借着清理五毒门,铲除本王留在城外的探子和暗卫。”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她。”沈东湛呷一口茶,放下杯盏看他,“雍王殿下想要夺得皇位,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分量。” 李琛眯起眸子,动他? 苏幕? “呵,苏幕?”李琛忽然笑了,满脸满目的嘲讽与冷蔑,“没想到齐侯府世子,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居然也会被一个阉人迷得神魂颠倒?这没根的东西,竟是这般厉害?沈东湛,亏你还是个男人!” 沈东湛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放在桌案上,阴鸷的眸冷冷的扫过李琛。 “怎么,本王还说错了?”李琛轻嗤,“就算本王输了又如何?沈东湛,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父皇对齐侯府戒备甚深,你以为他是真的在重用你吗?他只是想要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圈住你罢了!” 沈东湛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个位置,随时会有人替代你。”李琛继续说,“父皇想动齐侯府,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沈指挥使应该心里很清楚吧?” 沈东湛就这么一副“看你演”的表情,叫人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父皇老了,容易犯糊涂。”李琛瞧着桌案上的杯盏,心里揣摩着沈东湛的心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齐侯爷与侯爷夫人,当年冲锋陷阵,为我朝开疆扩土,才有了如今的太平日子,若是因父皇的一念之差……真是太可惜了!” 沈东湛喝一口茶,转头瞧着窗外的夜色。 夜色,真黑。 “沈东湛,你跟在父皇身边这么久,不应该毫无察觉。”李琛直勾勾的盯着他,“也该想想退路了。”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音色清冷,“退路?雍王殿下说的退路,该不会就是你吧?” “如果你与本王联手,何愁大业不成?”李琛趁热打铁,“父皇老了,这皇位早晚得易主,横竖都有那一天,何不早早做准备?” 沈东湛忽然笑了一下,“雍王殿下如今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撺掇我与你一同谋逆造反,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过精明!我若是不答应呢?” “沈东湛,就算你把本王抓回去又如何?本王是皇子,父皇已经杀了二皇兄,难道还要再杀一个儿子吗?”李琛徐徐起身,“如果本王翻脸,你觉得父皇是信你还是信本王?” 沈东湛放下杯盏,温吞的站起身来,“那我也问一句,雍王殿下此番出城,是为了逃命,还是为了谋反?” “沈东湛!”李琛低喝。 沈东湛不恼不怒,缓步行至窗口位置,“我不管你是为了逃命还是为了谋反,今儿我在这里等着你,既不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为了抓你回去。” 李琛愣住,“那你想干什么?” “雍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沈东湛侧过脸看他,“我想干什么?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吗?” 李琛面如死灰。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苏幕而来? 为了一个阉人? 下一刻,沈东湛骤然拔剑,剑尖直指李琛…… 第699章 放不下你 李琛身形一颤,南丰快速冲上前。 “沈东湛,你敢!”李琛怒喝。 沈东湛持剑,清隽的面上无一丝一毫情绪波动,神情冷冽至极,“李琛,你身为雍王,勾结五毒门,与朝廷作对,我抓你,是因为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现在,我只是沈东湛,所做一切不为朝廷不为皇帝,只为苏幕!” “你跟苏幕?”李琛咬着牙,“锦衣卫果然和东厂勾结,狼狈为奸!” 沈东湛低哼,“方才,已经允你把话说完,把心思动尽,温守信的债,我会去宫里讨,你的……先还!” “沈东湛!”南丰怒喝。 音落瞬间,南丰已经冲了上去。 为情,苏幕受五毒门追杀已久,忍无可忍。 为义,周南因雍王府险些被杀,无需再忍! 南丰哪里是沈东湛的对手,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死在沈东湛的剑下。 李琛跑了出去,可外头黑漆漆的,他这副身子骨哪儿跑得快,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可谓狼狈到了极点。 身为雍王,何其尊贵。 谁曾想,竟也有这般落魄的时候。 李琛没命的跑,不断的咳嗽着,拼命的往村子外头跑去,这死寂般的村子内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也救不了他。 蓦地,村口立着一道身影。 李琛当场就跪了下来,“沈指挥使,放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放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你把温守信送进宫,以为栾胜会杀了他,如此就能挑起皇上与东厂的嫌隙。而温守信想要活命,就得保守秘密,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沈东湛虽然什么都没掺合,却什么都看得透透的,“只要温守信一死,皇帝的疑心病就会彻底爆发……” 第947章 帝本多疑,李琛想要放大皇帝的疑心,离间东厂与皇帝的关系。 要知道,当初二皇子谋反失败,就是因为东厂护驾…… “少了栾胜,皇帝就等于自断臂膀。”沈东湛音色沉沉,“可惜,你失败了,栾胜没动温守信,皇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雍王殿下可知道为什么吗?” 李琛呼吸陡静,“为什么?” “以前,栾胜要的是权力,定然会如你所愿,逼供温守信,掏出温守信嘴里所有的秘密,为自己所用。”沈东湛微微俯身,弯腰睨着他,“可现在,他要的……只是你的命!” 李琛骇然僵住,“为、为什么?” “因为……”沈东湛的剑,忽然刺进了李琛的心口。 李琛还留着一口气,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 “想知道?”沈东湛骤然抽剑,瞧着李琛的身子倒伏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还盯着自己不放,似乎在等着他最后的答案,“去问阎王爷吧!” 说了,不就死而瞑目了吗? 沈东湛,偏不! 李琛瞪大眼睛,到死的那一刻,都没能听到最后的答案。 “雍王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沈东湛收剑归鞘,转身离开,“如有告密者,赏银万两。” 夜色沉沉,死气沉沉。 沈东湛回了小院,苏幕正点着灯等他。 见着他回来,当下挽起唇角。 “这大晚上的跑来跑去作甚?”她坐在床边,昏黄的光洒落在她面上,衬得她目光柔和而温暖,大难不死之后,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沈东湛将剑搁在门口,抬步行至她的床前,坐下便握住了她的手,“放不下你。” “这儿有忠叔在,你只管处理好城内的事情。”苏幕报之一笑,“不打紧的。” 等她伤好了,他们又可以并肩作战。 “有些事,忠叔做不了,只能我来。”他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你说呢?” 苏幕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歪?” “从老天爷,把你还给我之后。”他直勾勾的盯着她,“你无恙,我才能心安。” 苏幕愣了愣,总觉得今夜的他有些不太寻常,“你怎么了?” 第700章 说一件,亲一下 “五毒门的事情,都解决了?”苏幕转移了话题,岔开了话茬,“温守信死了吗?” 沈东湛为她掖了掖被角,“人还在天牢里待着,估计这会正跟他儿子叙旧呢!” 闻言,苏幕笑了一下。 这种事情,栾胜定是做得……得心应手。 “雍王府呢?”苏幕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沈东湛挠挠鼻尖,没有吭声。 “看样子,是悄摸着就给收拾了!”苏幕靠在软垫上,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带着几分邪性,“你以为把剑搁在门口,我就闻不着血腥味了?”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低头一笑。 “你和栾胜把我搁在这儿,把年修调走,便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苏幕白了他一眼,懒懒的靠在那里,“你以为,我是靠着一身蛮力坐在东厂千户的位置上?” 若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早就死了八百回,还能活到现在? “说吧!”苏幕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沈东湛点点头,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干干净净。 “说完了?”苏幕倒是一点都不诧异,面上平静得很,面上带了几分讥诮,“光说东厂怎么着怎么着,栾胜怎么设计雍王,怎么不说说你干了点什么?” 她这口吻,就好像可劲盘问自家相公,昨晚去哪儿鬼混了似的? “我什么都没做。”沈东湛确实什么都没做。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戳着沈东湛的心口位置,“真的?” 瞧着她唇瓣一张一合,沈东湛忍不住在她唇上贪恋了一下。 苏幕没拒绝,如今她身上有伤,他不敢肆意妄为。 事实,诚然如此。 自个点火,自个憋火,遭罪的还是沈东湛自己。 “唉!”沈东湛一声长叹,“真是个磨人的妖精,这笔账早晚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苏幕被他逗笑了,“那便等着吧!我这伤也不知……” 话音未落,已被一吻封唇。 “敢胡说,仔细我现在就办了你!”他不想听到有关于她的,任何不吉利的话。 从前不忌讳,是因为不在乎,连带着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如今却是不敢,想都不敢想。 “那便记着吧!”苏幕无奈,瞧着他面色铁青,便也不再逗他,“你来说说,雍王的下场吧?”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既是五毒门的幕后黑手,自不能放过他,我是什么都没做,毕竟……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请了几个好友帮忙。” “如何帮忙?”苏幕皱眉。 沈东湛瞧着她,“说一桩,亲一下。” “你就不怕玩火自焚?”苏幕问。 他伏在她耳畔低语,“对着你,不火也难,反正都这样了,倒不如两败俱伤罢了!我就不信,你没有半点感觉……” 苏幕冷不丁在他面上啄了一下,低斥一句,“妖孽!” “我让叶寄北缠住尚书大人,将五毒门和雍王府勾结的罪证,压了一日上报,再让靖王李珝提前安排靖王妃出城,然后在雍王出逃之时,刻意帮一把,带雍王出城。”沈东湛望着她,“这算不算两件事?” 第948章 苏幕凑近了他,在他唇上亲了两下,“然后呢?” “出了城,雍王肯定不会再跟着李珝,会去联络他自己的暗卫和死士,护送他安全离开。”沈东湛道,“于是乎,我就在李珝暗卫的落脚点,等着他。” 说到这儿,沈东湛故意停顿了一下。 苏幕:“……” 没完了? 来真的? 她无奈的,又亲了亲。 “然后,我杀了他。”沈东湛说。 苏幕愕然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雍王其实说的没错,皇帝已经杀了一个二皇子,所以雍王之罪,只会囚禁不会斩杀。”沈东湛心如明镜,“可他伤我挚爱,动我兄弟,我岂能饶了他。” 苏幕面色沉沉的盯着他,“你可知道,擅杀皇子是重罪,一旦被人知晓,会连累整个齐侯府和锦衣卫?” “我知道!”沈东湛低头轻笑,“所以……” 第701章 你挡得住吗? 所以雍王不会“死”,只会“畏罪潜逃”的消失。 苏幕无奈的瞧着他,“你这是在冒险。” “为值得的人和事,不叫冒险。”沈东湛伸手抚过她精致的面颊,“叫全力以赴。” 犹豫,是因为不够在乎。 执着,是因为你。 “你今夜还回去吗?”苏幕问。 沈东湛点头,“自然是要回去的,城内肯定已经闹成了一团,所以不能陪你了,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一切都已平息。” “那我就捡现成的。”苏幕报之一笑。 沈东湛眸光温柔,“双手奉上。” 从屋内出来。 李忠立在檐下,“这就要走了!” “城内有些不太平,看好她。”沈东湛言简意赅,并不多说。 李忠心里清楚,也不敢多问,只恭敬的点点头,目送沈东湛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继而转身进了房间,“爷?” 苏幕听到了马蹄声,知道沈东湛已经走了。 “栾胜是故意的。”苏幕说。 李忠一怔,“爷,您说什么呢?” “他是故意放人的。”苏幕抬眸,瞧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他若动手,来日若是出事,免不得要牵连东厂。交给沈东湛手里,若然东窗事发,倒霉的是齐侯府和锦衣卫,丝毫不会牵连到东厂,既然保全了东厂,也保全了他自己。” 保全了,她! “沈指挥使这是……上当了?”李忠面色铁青。 苏幕摇头,“沈东湛心知肚明。” “那怎么还、还中了督主的计呢?”李忠叹口气。 苏幕敛眸,“因为我。” 李忠:“……”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沈东湛回了城,城内果然乱成一团。 雍王失踪,侍卫和东厂都在挨家挨户的找人,将整个殷都城翻了个底朝天,但谁都没找到李琛的下落。 当然,他们绝对找不到李琛的下落。 沈东湛翻身下马,立在街边,早有锦衣卫的人接过马缰,随在其后。 “爷,东厂的人翻天覆地的找雍王,栾胜业已进宫,向皇上禀明雍王抗旨不遵,携着家奴私逃,皇上已经下旨,着殷都城内外所有军士,全力搜捕雍王的下落。”底下人毕恭毕敬的汇报。 沈东湛轻呵,“抗旨不遵,携着家奴私逃?” “是,如今雍王府被内外包围,雍王妃以及被送进了宫,多半是进了天牢,说是帮着雍王逃跑,协助雍王谋反,乃是同罪。御使大夫府上,也被东厂的人查抄,眼见着是要送入刑部大牢,到时候落罪受罚,肯定没好下场。”底下人继续说。 沈东湛一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栾胜。 “下去吧!”沈东湛偏头吩咐,继而抬步朝着栾胜走去。 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东厂提督。 一个光明正大,一个满腹阴谋。 “沈指挥使这是从城外回来?”栾胜瞧着他。 奈风早就领着人退到一旁,不敢私自窥探,也不敢偷听一二。 “这么明摆着的事儿,还需要多问?”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回答,“栾督主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 栾胜低头一笑,“城内搜了一遍,没发现雍王的下落,估计天一亮就会出城去搜,不知道沈指挥使在宫外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雍王殿下?” “我出城可不是为了见他!”沈东湛目色阴鸷,“城外有牵挂,但雍王……不配。” 栾胜勾起唇角,知道沈东湛说的是谁,不由的面色微沉,“东厂的事,沈指挥使以后少插手,待解决了雍王府和五毒门的事,杂家不会再允许你跟苏幕,私相授受!若为皇上所知,你该知道下场是什么?” “你挡得住吗?”沈东湛笑靥邪魅。 栾胜轻哼。 “以前就挡不住,现在更挡不住,将来……”沈东湛摇摇头,“奉劝一句,晚辈的事儿,长辈少插手,免得到了最后,连……抱不上!” 栾胜愤然,“沈东湛,你!” “告辞!”沈东湛拂袖而去。 栾胜咬牙切齿…… 第702章 祖传的求生欲 栾胜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吃得死死的”,看不惯又干不掉,他知道沈东湛不会把秘密说出来,因为他们再怎么斗,都不可能触及那个叫“苏幕”的底线。 第949章 相比之下,栾胜就吃亏得多。 因为他那颗白菜的胳膊肘,是向猪拐的。 沈东湛先回了一趟沈府,年修已经在那里等着,事情没结束之前,年修也不敢贸贸然离开。 “沈指挥使?”年修急忙迎上。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成了!” 如此,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奴才就可以放心的回到千户大人身边。” “这两日在外头带着,暂时别回来。”沈东湛音色微沉,“殷都城内会乱上一阵子,别让她添堵,也别让她忧心。”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那周南……” “雍王府都被抄了,周南自然无恙,我会让人把他接回来养伤。”沈东湛缓步朝前走去。 年修松了口气,转身就走,得赶紧出城回到自家爷身边才是,毕竟这里乱起来了,谁知道外头会如何? 安全第一,护爷第一。 “母亲!”沈东湛行礼。 沐飞花立在院子里,秋娘会意的领着底下人全部退下。 “下手了?”沐飞花问。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模样,什么心思,她心里清楚,这小子等着这一天,应是等了很久了,终于等着机会下手。 “是!”沈东湛也不瞒她,“现在朝廷的人正在铺天盖地的找人,雍王抗旨不遵,携带家奴私逃,夜里搜完了城就该去搜外头了。” 沐飞花敛眸,“不日就该发缉捕公告了。” “嗯!”沈东湛点点头,“现如今,我便等着帝王召见。” 沐飞花面色微沉,“爹娘都老了,这天下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只要你们心里有数,我没什么意见。雍王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他活该有这报应,怪不得任何人!” “多谢母亲体谅。”沈东湛行礼。 沐飞花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幕如何?” “能坐起来了。”沈东湛道,“瞧着气色好了很多,母亲放心便是。” 沐飞花点点头,“我倒是想去看看她,又怕自己暴露行踪,到时候让朝廷的人知道,免不得要闹出乱子,给你们添麻烦。” “苏幕知道娘的心意,不会在意这些。”沈东湛报之一笑,“爹如何?” 听得沈东湛提及沈丘,沐飞花轻嗤一声,“你自己进去看!” 沈东湛:“……” 听这口吻,怎么有些不太对呢? 想了想,沈东湛疾步进门。 进去之后,沈东湛才知道,娘为什么让他自己来看。 床榻上,沈丘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外头,整个人滑稽可笑到了极点,哪儿还能瞧得出来,他乃齐侯府家主。 “爹?”沈东湛凑近了瞧他。 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白布包,一双眼睛,两闭口,一张嘴,除此之外绷带缠绕,脚脖子上还挂着厚重的铁索。 这若不是自家屋子,沈东湛还以为自己进了大牢。 “闭上你的狗眼!”沈丘哀怨。 沈东湛别开头,揉了揉鼻尖。 “不许笑!”沈丘怨怼。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爹,您多保重,外面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不孝子!”沈丘吸了两下鼻子。 沈东湛极是为难的坐在了床边,“爹啊,您怕您媳妇,我也怕我媳妇,咱两是同病相怜啊!” “滚!”沈丘见苦肉计不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沈东湛叹口气,“当初您非要把沐柠指给我,让沐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以至沐柠父女落得如此下场,您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应该担什么样的责任?娘心里有气,只揍了您一顿,那都是轻的,若是她再咬咬牙,卸了您这腿……” 沈丘:“??” 这可真是自家好儿子! “爹。”沈东湛拍拍他的“大白”腿,“活着就好!” 沈丘:“……” 这儿子,还能要? “呸,你也是个男人!”沈丘哼哧哼哧。 骤见着沐飞花从外头进来,当下偃旗息鼓,改了口吻,语重心长道,“是男人,就该担起男人的责任!” 第703章 手牵手,皇帝跟前遛一遛 沐飞花双手环胸,一言不发的立在窗前,真以为她什么都没听到? 呵,再敢作祟,打断你的腿。 沈丘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 “爹放心,您说的我会记住的。”沈东湛笑了笑,“男人是该承担起,属于男人的责任,要不然与牲畜何异?爹好好休息,改日我会带她来看你。” 沈丘抿唇。 没心肝的白眼狼。 “娘,我先走了。”沈东湛揖礼。 沐飞花点点头,“你只管去忙的事,家里自然有我照顾,放心便是!” “是!”沈东湛点点头,终是退出了院子。 如沈东湛所料,宫里很快就来了消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皇帝派人传召沈东湛进宫。 “皇上!”沈东湛行礼。 经过了二皇子谋逆,如今又换成了雍王抗旨逃离,皇帝的病势仿佛更重了些,躺在软榻上有些气息奄奄的。 “皇上?”栾胜在旁伺候着,微微将皇帝往上托了托。 皇帝靠在软垫上,面色灰白得厉害,“沈爱卿来了。” 第950章 “皇上!”沈东湛靠近些许。 皇帝叹口气,“雍王之事,着锦衣卫全权处置,朕要亲口问一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沈爱卿,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沈东湛俯首。 皇帝这意思,不就是要他留活口吗? “朕相信,沈爱卿能力卓绝,肯定可以帮朕分忧解劳。”皇帝低低的咳嗽着,“朕会即刻下旨,你按旨办事!” 沈东湛行礼,“是!” “沈爱卿啊!”皇帝抬眸看他。 在他抬眸的一瞬间,沈东湛看到了灰白眼底的狠戾,转而又化为无形,消失无踪,帝王对于齐侯府的忌惮,从未减弱过分毫。 沈东湛敛眸,所谓君臣,当有区别。 君心在上,臣心内敛。 “皇上?”沈东湛近前,“臣一定会加派人手,吩咐下去,务必护送雍王殿下回宫觐见,请皇上放心便是。” 皇帝松了口气,“有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对了,你爹还没好吗?” “爹……”沈东湛皱了皱眉,“回皇上的话,家父他身子康健了不少,但是他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时半会的解不了禁足,进不了宫,还望皇上谅解。” 皇帝望着他,似乎是细品他说的话,“禁足?” “臣母亲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沈东湛面露难色,“爹娘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平素相处便是以武相论。家父敌不过,所以就……” 闻言,皇帝忽然笑出声来,倒是真的笑了,“你娘那泼辣劲儿,别说是你爹,朕瞧着她往前近一近,这心里就发怵。” “皇上所言极是。”沈东湛垂着眼帘。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想当初,你爹也是上了她的当,没成亲之前不似这样,成了亲就原形毕露咯!” “是!”沈东湛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长辈的事儿。 皇帝摆摆手,“下去吧!” “臣告退!”沈东湛行礼,躬身退出了寝殿。 刚走出来没多久,人还在檐下站着,沈东湛就瞧见了匆匆忙忙进宫的靖王夫妻。 三人一照面,各自心知肚明。 “靖王殿下!”沈东湛行礼。 人前行礼,人后兄弟,这是规矩! “父皇现在如何?”李珝凑近了问。 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身子不大好,大概是伤心了。” “哦!”李珝挑了一下眉眼,回头去看云朵。 云朵牵着他的手,“走吧!” “走了!”李珝冲着沈东湛使了个眼色,当即携着云朵一道进入寝殿。 二人没想到,栾胜在里面伺候,不由的对视一眼,双双一怔。 “父皇!”李珝与云朵毕恭毕敬的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你们靠近点,朕没什么气力,说不太多话。” “是!”李珝牵着云朵上前,那副样子,似乎走哪都得拴着自家媳妇,生怕弄丢了似的,何其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皇帝睨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目色微沉。 “靖王殿下和王妃新婚燕尔,走哪都是成双成对的,真是羡煞旁人!”栾胜温吞的开口。 云朵眉心微皱,当即瞪了他一眼。 第704章 泼妇 “提督大人没成过亲,这说出来的话,听着硬邦邦的,总有种拈酸吃醋的嫉妒味儿。”云朵冷嘲热讽,鼻尖轻哼两声。 栾胜知道这云朵公主不好惹,可没想到当着皇帝的面,竟也是这般的刁蛮任性,说怼他就怼他,半点面子都没留。 “父皇恕罪,云儿性子耿直,所言并无恶意。”李珝赶紧行礼。 谁人不知,靖王最不得圣宠,是以在帝王面前,必须小心谨慎,若然行差踏错,定有重惩。 “靖王妃来自南疆,朕知道,这很多习惯一时半会的改不回来,但入乡随俗,既是已经嫁入了靖王府,有些规矩也该教一教了!”皇帝低低的咳嗽着。 云朵抿唇,旁人若是这般言说,她定是要怼死他,奈何眼前人是皇帝,她只能忍着,不为自己也得为了自家夫君。 “是!”李珝毕恭毕敬的行礼,毕恭毕敬的应声。 云朵嘟嘟着小嘴,“父皇今儿找我们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昨夜,你们在宫外?”皇帝问。 云朵眨了眨眼睛,“父皇怎么知道的?” “靖王昨夜出城,惊动了城门口的守卫,马车里坐着的,都有谁?”皇帝目光阴鸷的打量着二人,神情冷戾。 云朵转头望着李珝,“我都说了,让你不用来找我,你还不信,看吧……人倒霉的时候,坐个车还得触霉头。” 李珝赶紧扯了她一下,冲着皇帝赔笑,“父皇别介意,云儿所言也是实话,昨天夜里儿臣出城是去找她来着,车里只坐着儿臣一人,这要是带着别人,那还得了?” 这“那还得了”四个字,颇有深意,让皇帝冷不丁皱起了眉头,如此神态,让他想到了沈丘和沐飞花。 “你要是敢载着旁人,我就拆了靖王府!”云朵哼哼两声。 皇帝的脸,瞬时黑得透透的。 这要不是南疆的公主,他定要先打个三十大板,再把她丢出去,如此刁蛮泼妇,没有半分妇人该有的妇德妇容妇仪,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敢不敢!”李珝赶紧摇头,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第951章 皇帝咬着牙,“不像话!” 闻言,李珝赶紧拽着云朵,老老实实的伏跪着。 “看着就心烦,出去!”皇帝别开头,压根不愿正眼看这二人。 李珝与云朵旋即行礼,“儿臣、臣媳告退!” 待二人离开,皇帝止不住的咳嗽。 “看看这帮不像话的东西,这一个两个的成何体统?没出息!”皇帝只觉得嗓子里一股腥甜滋味涌出,又被他生生咽下。 栾胜笑道,“皇上息怒,靖王殿下到底年轻,这少年人情根初起,不就是这般如此吗?等过了这阵子,心里的火就降下去了,回头再往靖王府塞两个侧妃,事儿不就都解决了吗?” “倒也是!”皇帝心头稍缓,“年少情真又有什么用?终有相看两相厌的时候。” 栾胜垂眸,不语。 相看两相厌…… 出了寝殿。 李珝和云朵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赶紧朝着外头走去,直至走到了宫道上,二人这才停下,如释重负的瞧着对方。 “吓死了!”云朵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你父皇真吓人。” 李珝两手一摊,“谁让你家夫君我,不讨喜呢!” “我父王从来不会黑着脸,让人教我规矩。”云朵在南疆哪儿受过这份气,她可是父王和母妃最宠爱的女儿,“我要不是来自南疆,瞧着他那副样子,都要跳起来打我了!” 李珝:“……” 这倒不会。 “我方才表现得如何?”云朵问。 李珝竖起大拇指,“很好!” “他都骂我为泼妇了,还能不好吗?”云朵极是不屑的撇撇嘴,“不过,那个死太监,看着真讨厌。” 李珝被她逗笑了,“别说了,宫中到处都是东厂的耳目,我们先去找东湛兄!” “嗯!”云朵连连点头。 李珝牵着她的手,疾步离开,可算是蒙混过关了…… 第705章 好兄弟 小夫妻二人一溜烟跑了,植吾和玉竹在后面追着。 一闪身,李珝便带着云朵进了偏殿。 “这是什么地方?”云朵不解。 李珝笑了笑,“锦衣卫休息的地方,你可记得路,来日若是有什么事,就来这儿找人,活着来这儿躲避。” “避难之处?”云朵问。 李珝松开她的手,“你在这里站着,我去找东湛兄。” “嗯!”云朵笑靥温柔,“我等你。” 李珝瞧了玉竹一眼,“好好伺候着,那边有茶水和糕点,有什么事就找锦衣卫。” “是!”玉竹行礼。 李珝这才放心的离开,毕竟是沈东湛的地盘,谁敢造次?是以,把自家媳妇放在这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内殿。 沈东湛早已候着,见着他进来,将手边的杯盏推到了对面位置,“坐吧!” “八分烫,刚好!”李珝捋了摆子,笑着坐下。 沈东湛瞧着他那副神色,好似什么都没放在心里,不由的眉心微皱了一下,“挨骂了?” “不挨骂挺难的。”李珝仿佛习以为常,“挨骂才是常事,何况还有个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栾胜在场,我这挨骂都是轻的。” 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有云朵公主在,皇上不会罚你。” “啧啧啧,你说你也不老,弄得这么老谋深算的,怪吓人!”李珝打着趣,“什么都算到了,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料到的?” 沈东湛斜睨他一眼,凉凉的道了句,“惧内!” “噗!”李珝一口茶差点喷在沈东湛脸上,幸得沈东湛拂袖挡去。 李珝被茶水呛得嗓子眼,止不住的直咳嗽,突然被沈东湛怼了这么一句,差点没呛死,真真是措手不及。 “我跟你说,云儿惯来温柔,我可不惧内!”李珝先声明一下,免得自个被划入了惧内的行列,“夫妻之间讲求的是尊重,我尊重她,她给我颜面。当然,你这还没成亲,有些事的确不会理解,回头你成亲了,可以向我求教,我肯定不吝赐教!” 沈东湛白了他一眼,看给这小子嘚瑟的,“娶个亲而已,把脸都给娶没了?” “你这人……”李珝满脸鄙夷,“嫉妒!” 沈东湛可没空嫉妒他,“昨夜之事定要保守秘密,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了八百遍,你当我是傻子,自个把脑袋送给人家砍?”李珝喝着茶,“以前,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死都无所顾忌,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在乎的人,也有要做的事,该尽的责任。” 沈东湛一顿,“难怪人家说,成了家的男人会变得不一样,看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扫了他一眼。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李珝挺直腰杆,眉眼含笑,“放心吧!” 沈东湛颔首,“你一句放心,我便真的放心。” “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李珝优雅的放下手中杯盏,“做兄弟的,无条件相信你,并且……支持你。” 沈东湛愣了愣,“不怕我把你卖了?” “一副骨头架子,就那么几斤肉,谁爱要谁要!”李珝坦然自若,“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人间冷暖没见过,血缘这东西有时候还不如生死之交。” 沈东湛定定的望着他,沉默不语。 第952章 “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李珝起身,拍了他两下肩膀,“欸,云儿还在外面等我,我是过来跟你报个平安的,先走了!” 沈东湛点头,“自己小心。” “好!”李珝抬步就走。 别看这小子没心没肺,骨子里却是极重感情,不管是对待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否则也不会答应了他母妃的临终要求,远离宫闱,不睦皇权。 此番回来,有一半原因在沈东湛他们身上。 兄弟情义,该帮的时候绝不退缩。 沈东湛站在檐下,瞧着回廊里、李珝疾步离去的背影,低低的道了句,“谢了,兄弟!” 今日你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我还你如画江山。 第706章 我绝不吃回头草 见着李珝回来,云朵欢欢喜喜的迎上去,“如何?” “我们回家!”李珝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 云朵点点头,高高兴兴的跟着李珝往回走。 “心里不会有点那个吗?”待上了马车,李珝终是低声问了句。 云朵正捻着蜜糖山楂往嘴里塞,听得这话,娇眉微蹙的扭头看他,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那个?” “此番,算是利用。”李珝低低的说,眼神巴巴的瞅着她,“让你提前出城,着实是……” 云朵笑着将蜜糖山楂塞进嘴里,“我还以为你纠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 “不该说一声吗?”李珝面色微沉,“我一直生活在宫外,甚少回宫,有时候就算回来,也不过是因为父皇生辰,或者是朝廷有所变故,甚少做这些事,我自己尚且心里有点疙瘩,何况是你!” 云朵美滋滋的吃着蜜糖山楂,“多大点事,这般纠结作甚?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你之前也把话说明白了,我不是傻子,听得懂。” “那你……”李珝不知该怎么开口。 云朵靠在榻上,就这么歪着脑袋看他,“因为你是我夫君,我若不帮你,谁来帮你?我兄长走的时候与我说一句话,让我牢牢记住。在这异国他乡,你我风雨同担,你无权无势,我无依无靠,若是太过在意那些身外之事,只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必不长久。” “哈沙王子所言?”李珝一怔。 倒是没想到,哈沙王子临走前,居然跟云朵公主说过这些话。 “兄长睿智,从来如此。”云朵觉得这蜜糖山楂委实好吃得很,“回家我要吃这个!” 李珝笑着点头,“好,只要你喜欢!” “兄长说了,若是你遮遮掩掩,我这厢得找好退路,若你耿直坦荡,我便以诚相待。”云朵把玩着他腰间的玉珏。 李珝趁势揽过她,将她抱在怀里,“那这次,算是考验?” “总归是要验一验,若是遇见了衣冠禽兽,我可得早些抽身而退。”云朵笑着看她,“我可不是你们这儿的女子,夫君说什么是什么,打个半死还得巴巴的跟着,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就敢掀了你的靖王府,收拾包袱回南疆!” 李珝被她逗笑了,“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想得美!”云朵翻个白眼,“我们南疆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只要女子无错,即便是被休弃回家,亦是香饽饽,不知会有多少人等着求娶呢!哪像你们,死脑筋!” 李珝愈发将她抱紧,“这话是在警告我,定然要小心,否则自家的媳妇怕是要丢了!” “没错,丢别人怀里可就找不回来了!”云朵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腰间软肉,“我这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绝对不吃回头草!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哪天把我弄丢了,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天下与赠,亦是无用。” 李珝颔首,“那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也不许瞒着我。” “我说了,我们南疆女子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既嫁你,便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除非我有本事,能瞒着你一辈子,要不然绝对不会骗你!”云朵捏着他的下颚,送上朱唇啄了一口,“你也是!” 李珝在她眉心轻轻落吻,“好!” 男儿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我要吃蜜糖山楂。”云朵往他怀里钻来钻。 李珝想了想,“今儿是胭脂铺到新货的日子吧?” “呀,我倒是真的忘了!”云朵眼睛发亮。 李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事,我记着呢!植吾,先去胭脂铺!” “好嘞!”植吾在外头应答。 云朵下车的时候,神情微微一怔,瞧着不远处那一溜被官军押走的人,各个镣铐加身,被街边的百姓围观议论着。 “那些是什么人?”云朵问。 李珝握紧她的手,“雍王府的人。” 闻言,云朵的面色变了变。 如果有一天靖王府遭逢大难,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第707章 脸呢? 看着云朵变了面色,李珝当下牵着她往胭脂铺走去,“别看了!” “他们会死吗?”云朵低低的问。 李珝顿住脚步,瞧着她略显无措的眼神,不由的心头一紧,“害怕吗?” “会轮到我们吗?”云朵又问。 这句,才是心里的恐惧。 她是被父兄和母妃捧在手里长大的公主,来和亲纯属自己的意愿,是为了兄长做点事情,哪儿经历过什么生死之事。 第953章 所以这会,她是有些懵,有些愣怔的。 “云儿。”李珝郑重其事的望着她,“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先走。” 云朵抱住他胳膊,“为什么我要先走?” “回南疆,你能活。”李珝在她唇上亲了亲,“走,带你买胭脂去。” 知道他是刻意的转移话题,云朵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关于雍王府之事,还是交给朝廷自行处置吧! 刑部奉旨,全权督查此事。 连带着雍王妃的母家,御使大夫都被查察,全部羁押大牢,等待刑部查明之后,再上报帝王,一一发落。 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沈东湛奉旨追捕雍王李琛,锦衣卫悉数出动,集体出城。 薛宗越和林静夏,则悄悄的将周南送回来。 虽然薛宗越舍不得,毕竟有周南在,林静夏就得日日过来,没了周南这个借口,薛宗越还得另外找借口,着实是难得很。 “多谢两位!”沈东湛揖礼。 这是真心感谢,若不是薛宗越和林静夏,周南早就被雍王府的人找到了,并且必死无疑,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客气了!”薛宗越拱手回礼,“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林大夫施以援手,救的周大人!眼下,命保住了,人也醒了,好好养伤便罢!” 沈东湛点点头,“好!” “医者以救人为己任,沈指挥使无需如此客气,只是……”林静夏抿唇,“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沈东湛知道她的意思,便行至一旁。 薛宗越皱眉,巴巴跟着。 见状,林静夏和沈东湛,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薛宗越:“……” “借一步说话是什么意思,薛公爷可明白?”林静夏问。 薛宗越往后退了一步。 林静夏的眉心,突突的跳,“再退!” 好吗,又一步。 “再退!”林静夏面色微沉。 薛宗越死皮赖脸的站在那里,死活不动弹,难不成林大夫瞧上了沈东湛? 看看沈东湛这副好皮囊,着实能迷死人,尤其是那些心思单纯的姑娘家,合着沈东湛的身份,更能让无知少女,泥潭深陷,难以自拔…… “唉!”沈东湛一声叹。 这点心思,傻子都瞧出来了,何况是沈东湛。 “公事!”林静夏咬着牙,“不是谈情说爱。” 薛宗越“哦”了一声,这才又往后退了两步,始终保持林静夏在自己的视线所及范围。 “沈指挥使,我其实就是想……冒昧的问一句,公子她……”林静夏也不知该怎么问。 沈东湛面色平静,“她没事,忠叔在她身边伺候着,你只管放心,东厂和锦衣卫双双瞒着这消息,你权当不知便罢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林静夏如释重负,“多谢!” 沈东湛转身就走。 让她不问,她便不问,只要公子没事就好,有李忠在侧,应该无大碍。 如此,林静夏便也放了心。 一回头,瞧着那偷摸着往前走的薛宗越,林静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弭无踪,紧了紧肩头的药箱,抬步就走。 “夏夏?”薛宗越屁颠颠的跟在后面,“夏夏,你等等我!” 林静夏没搭理他,出了沈府后门就回四时坊。 “夏夏?”薛宗越满脑子都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跟在她身边,最好能日夜相处,这样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静夏将药箱放下,“没病,出去!” “我……”薛宗越咬咬牙,“我有病!” 林静夏剜了他一眼,“信不信我用银针,扎断你下半截?” “我……”薛宗越瞧着边上,拿着扫把看热闹的伙计。 伙计:“??” 下一刻,手中扫把不翼而飞。 “以后这活,是我的!” 林静夏:“……” 伙计:“……” 脸呢?! 第708章 收拾残局 薛宗越始终是国公爷,林静夏再恼也无法赶他走,要不然这厮耍起无赖来,定然谁都扛不住,没法子,只能由着他胡闹罢了。 对此,薛宗越深感庆幸,好歹自己担着个国公爷的名头,在林静夏拒绝他的时候,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雍王李琛失踪,但是其手底下的奴才却是被抓了个干净,南明随着雍王府一道入了刑部,但是当夜送李琛上马车的南丰等人,却在闯出城门之后消失无踪。 乱葬岗,风声鹤唳。 即便是白日里,因着林木茂密,无半点光亮透出。 沈东湛瞧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南丰等人,面无表情的立在边上,这帮人昨夜就被抓了,底下人熬不住大刑,说出了残存的明哨暗哨,其后是与李琛有关的……叛贼。 瞧着手中的名单,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 南丰熬了大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份名单是底下的人招供的,心腹不心腹的,如此便能见着一二。 “沈东湛!”南丰咬牙切齿,浑身血淋淋的倒伏在那里,“雍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这话,留着下去说吧!” “沈东湛!”南丰瞧着不远处,正在挖坑的锦衣卫,“你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滥用私刑,擅自处决犯人,你就不怕皇上追问起来,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第954章 沈东湛瞧着他,“皇上已经下旨,追捕携带家奴私逃的雍王殿下,至于是生是死,那可就不好说了。” “你杀了我,东厂会查出来,呵……”南丰冷笑。 沈东湛睨一眼不远处的坑,“肯定不会在这里杀了你,那个坑也不是留给你的,你自然有你的好去处。” “沈东湛,雍王殿下是不是在你手里?”南丰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望着沈东湛的时候,骤然脊背发凉。 眼前这个生就俊美的男子,正平静至极的睨着他。 那种眼神,无波无澜无任何情绪,仿佛是一潭死水,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怵,不敢直视。 “杀!”沈东湛没有直接回答,一声令下,雍王府被抓的死士都已被杀。 这些人都是昨夜闯出城的死士,也就是说,他们亲眼看到,雍王和南丰上了靖王李珝的马车。 不过,当天夜里进了村子之后,南丰在门外就被迷晕了,至于后来雍王见到谁,落在了谁的手里,他是全然不知。 一觉醒来,南丰就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原以为是运气不好,是雍王丢下他跑了,如今听得沈东湛的口吻,他才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死士被杀,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里是乱葬岗,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就算是有所痕迹,所获也不敢是焦灰罢了! “殿下在你手里!”到了这会,南丰算是彻底明白了,沈东湛摆明了是要把雍王府斩尽杀绝,终其原因……是因为苏幕? 温守信说过,沈东湛拼死闯地宫,只为了救苏幕。 “你跟苏幕到底是什么关系?”南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人在临死前总想知道答案,让自己能死得痛快。 提到苏幕的时候,沈东湛的眼角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说明他对苏幕这个名字,何其重视。 连名都如此重视,何况是这个人! 如此,南丰便明白了,忽然笑得那样嘲讽,“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看中了一个阉人?真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真是臭不要脸,无耻至极!” 沈东湛不屑与他解释,他跟苏幕之间的事情,无需跟任何人交代,尤其是这样的腌臜东西。 “带走!”沈东湛留了两人看着乱葬岗,拂袖转身。 悬崖边上。 暗卫押解着南丰朝着边上走去,到了这会南丰才算明白,沈东湛想干什么。 “你、你这是……”南丰面如死灰,“殿下他……” 沈东湛面无表情,“下去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何必多问?!” “沈东湛,你居然敢……”南丰眦目欲裂,却被狠狠的推下了悬崖。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雍王府的人,帮着五毒门助纣为虐,害死了那么多人,活该此报! 第709章 傻子,要不要? 南丰摔下去,必死无疑。 底下有暗卫盯着,不死也得死,没死就来第二回 。 沈东湛立在崖边,瞧着脚下的悬崖断壁,“把尸体送回城,该怎么说,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暗卫行礼,“是!” 南丰的尸体,移交到朝廷。 追捕过程中,免不得会有所损伤,好在死的是奴才,只不过南丰是雍王李琛的贴身随侍,他这一死,就意味着自此断了雍王李琛的消息。 李琛,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消息传回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李璟和睿王李珏,少一个对手,可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不过,皇帝却是没那么高兴。 雍王李琛虽然有心皇位,可试问哪个皇子没有这份心思?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这皇帝之位就一个,可不得争破脑袋吗? 处理完了雍王府的余孽之后,沈东湛便去了苏幕那里。 这丫头是个倔强的,只要有一点力气,就会下床,绝对不会安安生生的躺在那里,事实诚然如此。 沈东湛过去的时候,苏幕正尝试着下床。 年修在外头煎药,李忠也不在院中,所以谁都没想到,苏幕会偷摸着下了床榻。 “又不乖?”沈东湛面色微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去,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苏幕心里一惊,有种被抓包的错觉,“你、你怎么又来了?” “路过。”沈东湛快速把人放在床榻上,“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偷摸着下床,不好好的静养,我就扒了你的皮。” 这话,是她经常说的,如今正好用来还给她。 苏幕眉心微蹙,“真是厉害死了,居然还要扒了我的皮?沈东湛,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趁着沈夫人身子不舒服,赶紧占点便宜,免得沈夫人恢复了,拎着刀追我几条街,那可怎么好?”沈东湛含笑为她掖好被角,“不许下来,必须得养好伤。” 这一次,是真的伤得太重,也太吓人。 “知道了!”苏幕叹口气,“我只是躺不住而已,你也该知道的,我习惯了……” 沈东湛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以后,也得习惯。” 习惯他的照顾,习惯他在身边日子。 “知道了!”苏幕瞧着他,“对了,你说你顺路?” 沈东湛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她,“顺路处置了雍王府的余孽,灭口罢了!” 第955章 “昨夜的事情我听年修说了,是靖王帮着把人弄出来,你才能不留痕迹的得手。”苏幕定定的看着他,“这未免也太过冒险了,若是失手,你可知道下场如何?” 沈东湛勾唇,“栾胜不就是等着这一日吗?” “他是他,你是你!”苏幕白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是火坑,还往下跳作甚?就算不杀雍王,也无碍于他的下场凄凉,你又何必为了我,亲自动手呢?”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伤吾妻者,吾必亲手还之。” “傻子!”苏幕低头一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 这大好前途,一着不慎……怕是要赔在她身上了。 “那这傻子,你要不要?”沈东湛音色磁重,笑靥魅惑。 苏幕别开头,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不要能如何?这都守在床边了,敢不要吗?” “不要,也得要!”沈东湛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迎上他的眸,“赖定你了,不许跑,不然打断你的腿!” 第710章 欺负单身狗 沈东湛知道,苏幕惯来在外跑,躺在床榻上自然是无聊,“逗你笑一笑,亦是极好,这两日宫内外忙,我怕是不能常常过来,你仔细伤口,先养好伤再回城。” 城内,腌臜事情多。 栾胜对外宣称,苏千户外派,若是回去,皇帝保不齐又得找人,毕竟东厂能信得过的就那么几个人,能给皇帝办实事的,还是那么几个人。 “我知道。”苏幕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当然明白沈东湛在担心什么。 在皇帝眼里,他们这些奴才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刀子罢了,身为主子,怎么可能在意刀子的死活? 刀子坏了,换一把便罢! “靖王府那边不会有事吗?”苏幕问。 沈东湛点点头,“靖王妃到底是南疆来的公主,饶是皇上心里有疑,实也不好真的追究。而当夜看到雍王上马车的,都已经被灭口,无凭无据,谁敢轻易污蔑靖王和靖王妃?”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她知道,李珝是沈东湛的好友,若不是冲着一层关系,素来不涉朝朝政的李珝,不会插手此事。 沈东湛给她倒了杯水,“按时吃药,好好养伤,不许再那些事。等城内安然无恙,你再回来!” “这话,你都说了八百回了。”苏幕有些嫌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嘴碎?” 沈东湛瞧着她,仿佛怎么都瞧不够,“没办法,总有人不听话,我这攒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唠叨,可不得都派上用场吗?” “敢情都倒我身上了?”她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往她跟前凑了凑,神色魅惑的望她,嗓音低低沉沉的,何其蛊惑人心,“攒了这么多年,都倒你身上了,还嫌不够?” 苏幕刚要辩他两句,忽然神情一顿,转而红了耳根,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滚!” “遵命,沈夫人!”这厮笑呵呵的起身,“不许起身,好好休息!” 苏幕哭笑不得,“知道了,沈指挥使!” 一个大男人,哪儿这么啰嗦? 年修在外行礼,“沈指挥使。” “好好照顾她!”沈东湛拾阶而下,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年修一眼,“听说禹城那边有动静,睿王被囚,惠国公怕是坐不住了,想来是要进京的,具体的有待消息,若是东厂有这方面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年修颔首,“是!” 禹城? 睿王…… 想来也是,睿王和柔妃被囚,一心要扶睿王上位的禹城柳家,可不得着急吗?只不过,惠国公远在禹城这么多年,势力亦全在禹城,即便跑到了殷都又能如何呢? 年修想着,沈指挥使似乎也没怎么上心,想必只是这么一说,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既然是睿王府那边的,留心无大错! 城内。 锦衣卫全体出动,东厂亦没闲着,连带着刑部也跟着忙碌起来。 叶寄北插着腰,站在李珝夫妇身侧,“这大街上的,你两能不能不腻歪?我这连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很煎熬的!” “有本事自个找去!”李珝轻嗤,满脸鄙夷的打量着他,“见不惯,把眼睛闭上!” 叶寄北咬着牙,“见色忘友!” “多谢夸奖!”云朵探头,笑呵呵的回答。 叶寄北:“……” 瞧着某人哼哧哼哧的别开头,李珝含笑望着云朵,小夫妻二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甜腻腻。 “东湛兄!”叶寄北仿佛瞧见了救星。 沈东湛刚过来,人都还没站稳,叶寄北就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东湛身子一撇,叶寄北就抱在了柱子上,瞬时一腔热情消弭殆尽,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没爱了! “发什么疯?”沈东湛身段颀长,脊背挺得笔直,一副生人勿近之态,“好好做人。” 叶寄北一声长叹,瞧着这一个两个,何其春风得意,自个却还是孤家寡人的,“你们这是摆明了欺负我!” “听说你家老祖宗,给你挑了个,说是……”还不等沈东湛说完,叶寄北一溜烟就进了茶馆。 李珝皱眉,“这是怎么了?” 第711章 我觉得他没那么虚弱 “回头你自己问问!”沈东湛缓步进门。 第956章 李珝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迷茫的云朵,“走吧!” 这茶楼位置最为偏僻,李珝回来的时候,三人便都是在这儿碰头,掌柜和伙计早就习以为常,很是自然将众人领到既定的雅间里。 房门关上,李珝瞧着扒在窗口往外看的叶寄北,“你干什么呢?” “我看看,不成吗?”叶寄北哼哼两声,温吞的坐定。 瞧着他这副样子,李珝更是满脸不解,“你玩什么呢?” “叶家老祖宗,要给他定亲,若不是出了雍王府的事儿,让老祖宗耽搁了,只怕这会是要去求亲了吧!”沈东湛悠悠开口。 李珝顿时来了兴致,“求亲?谁家的姑娘?” “工部尚书家的小女儿。”沈东湛说。 叶寄北当即哼哼两声,“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我是不会娶她的。” “小女儿?”李珝没见过工部尚书家的小女儿,不由的多嘴问一句,“貌相如何?品性如何?年芳几何?” 叶寄北白了沈东湛一眼,以眼神告诫他,什么都不许说! “这问题,要问他自己!”沈东湛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何况这种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好,所以他便也没有多说。 云朵剥着桌案上的嫩花生,笑盈盈的瞧着他们,“还没有定下来,就不算数,何况那姑娘答不答应,还不知道呢!叶兄弟都不着急,你这般瞎起劲作甚?” “叶家老祖宗,盯着寄北兄那么多年,到底还是要下手了。”李珝笑了笑。 伙计进来奉茶,将瓜子点心放下,便快速退了出去。 植吾和叶寄北的奴才,在外头候着,自然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 “言归正传。”叶寄北瞧着外头,“这街上可愈发热闹了。” 李珝正了正颜色,“雍王府已经被查封,一干人等悉数被抓,曾经风光无限,顷刻间成了断壁残垣。连王妃的母家都没有逃脱厄运,听说东厂已经把御使大夫家都搜了个遍,搜出了一些证据!” 所谓的谋反证据,到底是否实属,恐怕只有让栾胜心里清楚。 皇帝要谁死,谁就得死,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雍王府没了就没了,宫里还两位呢!”叶寄北瞧着沈东湛,“你应该很清楚,要发生何事了吧?嗯?” 沈东湛端着杯盏,惬意饮茶,“惠国公的事情,刑部也知道了?” “我爹下朝之后与我说,惠国公的折子,今儿早朝的时候已经递上去了。”叶寄北仔细的剥着嫩花生,冷不丁瞧见云朵将剥好的花生仁,往李珝嘴里送,顿时觉得手里的花生不香了。 随手一丢,嫩花生在桌案上咕噜噜的滚了两圈。 “惠国公是睿王的亲外祖,是柔妃娘娘的父亲,想来是冲着睿王来的。”李珝与云朵解释。 云朵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睿王被禁足,若没有法子解救,这皇子之中,便仅剩下太子一人独大。”沈东湛幽幽启唇,“也就是说,太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成了最后的赢家。” 叶寄北点点头,“如果睿王不出来,就真的没机会了!” 雅间内,忽然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睿王如果出来,意味着什么? 可是太子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躺赢,都只是蓄意为之,蓄谋已久而已。 “睿王一出来,又得闹腾。”沈东湛目色沉沉,“争权夺势,原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尤其是现在,皇上的身子愈发的不大好了。” 闻言,云朵却忽然笑了,“我觉得皇上没那么虚弱。” 三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她,各自皱眉,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们都这样瞧着我作甚,我说真的。”云朵剥着嫩花生,美滋滋的塞进嘴里嚼着,“皇上虽然瞧着身子虚弱,面色惨白,可我觉得……” 第712章 难道我真的瞧错了? “你又不懂医术,何来这样的感觉?”李珝觉得诧异,对于这件事,他着实不敢苟同,“可不敢随便开玩笑。” 若是误导了沈东湛或者叶寄北,那还得了? 李珝虽然不涉朝廷之事,但也清楚,生死一念间是什么意思,任何的错误判断,都会陷沈东湛和锦衣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我是不会医术,可我幼时身子不好,是跟在巫医才长大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云朵一脸鄙夷的瞧这三个大男人,“巫医怎么给人瞧病的,我都知道!” 李珝问,“巫医给人瞧病,你干什么呢?” “我?”云朵眨了眨眼睛,“我彼时年纪小,光顾着吃了,早知道……我就学个一招半式的,这会也能闪瞎你们的眼。” 李珝摇摇头,剥了嫩花生往她嘴里塞,“这样挺好,吃吃喝喝,无忧无虑,学那些个作甚?还是别学了!” 学会了,保不齐要闯什么祸,便这么吃吃喝喝,闯祸也容易收拾。 “你还没说到正题上。”沈东湛音色沉沉。 云朵点点头,“若是寻常的病症,你们的太医应该可以瞧出来,唯有一种,我想……你们中原人可能没见过。” “什么东西?”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云朵笑问,“我知道,你们都听说过蛊毒,也许你们中原也有,但你们见过南疆的蛊毒吗?尤其是,丝蛊!我瞧着你们皇帝的脸色灰败,可一点都没有你们说的那种,将死之态,所以是不是他做了点什么呢?” 第957章 “丝蛊?”叶寄北直挠额头,“什么跟什么嘛?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云朵笑道,“孤陋寡闻了吧?南疆独有的好东西,一般人还得不到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珝也诧异,脑子一片浆糊,完全没明白自家媳妇在说什么?什么好东西? 生病,还能生出好东西来? “这东西,不是谁都能用的,要用一母同胞的手足性命,来维系自己的性命。就是你们说的,以命换命!”云朵继续剥着嫩花生,美滋滋的吃着,“像你们这些,都没机会用上。” 原本三人还听得津津有味,最后那一句说出来,叶寄北率先看了看沈东湛和李珝。 “我和靖王是没机会了,他还有!”叶寄北指了指沈东湛,“华云洲还有位齐小公子呢!” 云朵一愣,“哦,那你能用上!” 沈东湛:“……” “一定要一母同胞,才能心血相融,以命养命,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一方身子不济,以另一方分半条命为代价的。”云朵说完这话,自个都犹豫了一下,“皇帝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李珝迟疑,叶寄北犹豫。 “你们为何都不说话?”云朵有些心慌,“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就是这么一介绍而已,也没说皇帝一定是中了丝蛊! “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也不会瞧病,只是见过人家以命养命,瞧着皇帝有点像是、是那种情况,如果我说得不对,你们就当我胡说好了!”云朵讪讪的闭了嘴。 李珝率先回过神来,“我没听说,父皇有什么同胞兄弟。” “帝为七子,其母唯一,没听过什么同胞兄弟的存在!”沈东湛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一些宫闱之事的。 皇帝有手足兄弟,但都不是一母所生。 同父异母,乃是皇子常态。 如同现在的雍王、睿王和太子,皆各有各娘。 “难道是双生子?”叶寄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摇头,“绝无可能。” “为什么?”云朵不解。 双生子,原也是正常不过,为何如此决断? “因为皇室不允。”这点,李珝还是知道的,“皇家是不允许双生子存在的,两子出,一子生,一子死。否则,会被剥夺继承皇位的权力,这辈子都无缘于帝王之位!” 叶寄北若有所思的点头,“也就是说,如果皇帝有双生子,肯定不可能登上皇位。” “是这个意思。”李珝叹口气。 云朵托腮,“难道我真的瞧错了?想错了?” 第713章 骨子里的劣根性,不改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是不是瞧错了,没人知道,毕竟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候,他们这帮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估计这事,有一人肯定知道。”叶寄北神神秘秘的开口。 不用他说,沈东湛也知道叶寄北指的是谁。 “栾胜?”李珝脱口而出。 叶寄北点点头,“这老阉狗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皇上有什么异常,有什么秘密,他应该都是最清楚的。诶诶诶,你们说,皇上对他如此信任,会不会也是因为,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的缘故?毕竟是阉人,没有机会登上皇位,所以皇帝也没那么防着他!” 众人皆沉默。 “云儿,如果中了丝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特别的症状,可以瞧出来?”李珝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云朵清楚他的意思,抿着唇摇头,“我不是巫医,只能瞧着像,但要证实……确也没法子,要不然我修书一封回南疆,让我兄长找巫医问问?” “可以!”李珝连连点头,“这事就交给你。” 沈东湛瞧着这二人,“宫里的事,交给我!” “嗯!”李珝颔首。 稍瞬,各自回家。 沈东湛进了宫,没成想居然撞上了,刚从皇帝寝殿里退出来的刑部尚书。 “叶大人!”沈东湛揖礼。 叶尚书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赶紧上前,“沈指挥使这是刚从宫外回来?” “是!”沈东湛如实回答,“与寄北兄叙旧了一会。” 叶尚书点点头,“长话短说,就在不久之前,栾胜交给皇上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雍王府的人,所交代的有关于跟雍王合谋的人。但是本官细看了一番,分明都是东厂为了铲除异己,所列出来的清剿名单。” “什么?”沈东湛面色陡沉。 叶尚书叹口气,“事关重大,本官一时间也有些心颤。皇上说,按照名单缉捕,一个都不能放过,但是照着这样下去,只怕诸多冤狱,到时候满天下腥风血雨,人心惶惶。” “名单呢?”沈东湛问。 叶尚书忙道,“还在皇上手里,皇上传召本官进宫,明面上是责问进展,实际上是在试探,若一下子铲除这么多的朝中大臣,会否引起动荡?彼时栾胜在场,本官不敢轻易进谏言,只能打了马虎眼,说是雍王府余孽之事,兹事体大,望皇上三思!” “我知道了。”沈东湛点点头。 叶尚书叹口气,“本官是怕,皇上真的下定决心,按照名单杀人,到时候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栾胜铲除异己,一人独大!皇上身子不好,宫内宫外宦官专权,实乃天下之大幸!” 第958章 古往今来,阉人误国之事,不在少数。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哦对了,还有一桩事,惠国公进宫献宝,大概已经在路上。”叶尚书忙道,“这睿王殿下和柔妃,许是很快就会复宠,彼时可有得闹,沈指挥使务必小心。” 沈东湛揖礼,“多谢叶尚书提醒,只是……献什么宝?” “不知!”叶尚书摇头,“惠国公的折子上只写着献宝,皇上为此还颇为高兴。” 具体的谁也不晓得,多半是另有密折呈递皇帝! “好!”沈东湛点点头。 叶尚书抬步就走,他是外臣,自然不敢在宫里逗留太久,免得生出事端。 目送叶尚书离去的背影,沈东湛心下微沉。 栾胜对于摄权之事,从不停歇,如今雍王府被查抄,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份名单不知要杀多少人,造多少冤狱。 原以为苏幕的出现,会让他有所醒悟,行为处事,好歹收敛点,为苏幕留条退路,又或者是给苏幕积点福报。 如今看来,骨子里的东西是一种本能,很难改变…… 回过神来,沈东湛幽幽的叹了口气,面色微沉的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亲随,“过来!” 亲随当即上前,“爷?” “去查一下,惠国公到底要献什么宝?”沈东湛低声吩咐,“不许打草惊蛇。” 亲随颔首,“明白!” 事罢,沈东湛疾步朝着皇帝的寝殿走去。 稍瞬,恰栾胜从寝殿里出来,两个男人便打了个照面…… 第714章 最毒妇人心 原该是最亲密的人,可这会两人就像是两只刺猬,一撞上便是剑拔弩张的,竖起了浑身的刺。 沈东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栾胜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沈指挥使脸色不大好。”栾胜皮笑肉不笑,“是没抓住雍王?还是后院失火了?” 沈东湛轻呵,“恐怕,让栾督主失望了。” “是吗?”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就这么目光凉薄的睨着他,“沈指挥使是来觐见皇上的吧?很不巧,皇上歇息了,谁也不见!” 沈东湛瞧着他不甚得意的样子,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栾督主可曾想过,什么叫业报?” 闻言,栾胜陡然沉眸,身上杀气瞬起。 “沈东湛,你有这功夫跟杂家在这里斗嘴皮子,还不如顾好你自己,先找到雍王的……”栾胜凑近了,音色低弱的开口,“尸体!” 沈东湛脊背挺得笔直,“栾胜,积点德吧!” 栾胜刚迈开步子,却因为沈东湛这句话,骤然顿住了脚步。 “人活一世,争权夺利到了最后,不还是枯骨一副?”沈东湛侧过脸看他,“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你给予之前,不如先问问她……要还是不要?” 栾胜剜了他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栾胜疾步离去的背影,面色愈沉。自以为是的对一人好,只是感动了自己,恶心了他人罢了! “爷?”底下人轻唤。 沈东湛回过神来,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眯起眸子,瞧着高高的宫墙。 好半晌,沈东湛才离开寝殿。 “爷,要去哪?”底下人不解。 这条路既不是去偏殿休息的,也不是出宫的,瞧着好像是去天牢? 南丰虽然死了,可南明和雍王妃都还活着呢! 此刻的南明,受尽了酷刑。 不过,雍王妃还算可行,毕竟是皇帝的儿媳妇,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敢轻易的动她,尤其是听说,雍王妃此刻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见着沈东湛,雍王妃眸光猩红,死死的抓住了木栅栏,“锦衣卫!” “雍王妃不必如此看我,抓你的是东厂,不是锦衣卫。”沈东湛瞧着她,“如果真的要论就起来,你该恨的,应该是雍王的野心,与人无尤。” 雍王妃咬牙切齿,“野心?沈东湛,你不妨去问问,诸多皇子哪个没有野心?生为皇家之子,谁不想当皇帝?” “名单是你给的?”沈东湛忽然问。 雍王妃显然一怔,转而笑了,“怎么,怕了?倒也是,名单上列了好多朝廷命官,若是挨个斩杀过去,只怕沈指挥使的刀子也不够快!” “你才是真正的助纣为虐。”沈东湛眯起眸子看她。 雍王妃低眉,眸子微转,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沈东湛,你是不是想知道,名单上都有谁?嗯?” “你知道,名单会交付刑部,你也清楚,叶家与我的关系。”沈东湛神色清冷的睨着她,“所以你是故意的?” 雍王妃抚着自己的小腹,“我知道,栾胜肯定不会放过整个雍王府的人,我也清楚殿下此番是九死一生,我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为腹中的孩子打算。” “让我保你?”沈东湛望着她。 雍王妃目色沉沉,“名单不只是存于纸上,还在我的脑子里。沈东湛,名单上也有你熟识的人,有些甚至于跟齐侯府关系匪浅,你忍心看着他们死吗?” “不忍心,又如何?”沈东湛问,“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雍王妃嗤笑,“名单给出去之后,栾胜肯定会添油加醋,皇帝嗜杀而疑心病重,宁可错杀绝不放过,那些人都会跟着一起死!有这么多人给雍王府陪葬,我也不亏。” 第959章 “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沈东湛目色沉沉。 雍王妃咬着牙,“这是殿下留给我的,最后的护身符,我自然要好生用起来,沈东湛,你到底答不答应?” 第715章 看谁给谁挖坑? “齐侯府的人,如果被一同牵连在内,不知道沈指挥使,能不能置身事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呢?”雍王妃其实心里也忐忑,尤其是眼前的沈东湛,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吃不准他会不会答应? “名单已经在皇上手中,你当我不知吗?”沈东湛往后退了一步,“雍王妃这是拽着一个护身符,就做了双面功,真是了不得!” 雍王妃眉心陡蹙,眸色惊惧,“你……” “锦衣卫与东厂交手多年,栾胜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沈东湛看傻子一般看着她,“看你无任何损伤,便可知栾胜不曾让人对你动过刑。你既没有受刑,为何拿出名单?显然,是一场交易!” 雍王妃唇瓣紧抿,面色惨白。 “跟栾胜交易,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沈东湛轻呵,“雍王妃,还是守着你的名单,在这大牢里等着栾胜释你吧!” 语罢,沈东湛转身就走,仿佛是已经确定,雍王妃不会告诉他实话。 眼见着沈东湛真的要走了,雍王妃瞬时慌了神,“沈东湛!沈东湛你回来,你给我站住!” 沈东湛顿住脚步,但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只是幽幽的侧过身,清隽无双的面上,漾开清晰的凉薄之色,薄唇微抿,何其嘲冷不屑。 “我把名单写出来给你,你可否能护我母子周全,余生不求荣华富贵,惟愿安康喜乐。”雍王妃音色哽咽,“我求你了!身为母亲,只想护住孩儿周全,别无他愿!” 她说得情深意切,眸中含泪,眼巴巴的盯着沈东湛。 “沈指挥使不似无情之人,我所做一切,也只是为了保住自身和孩子罢了!”雍王妃垂眸,瞬时落下泪来,“名单我虽然交出去了,为的是免受刑罚,可我也知道如果说了实话,我必死无疑,所以名单上的名字并不完全属实……” 沈东湛眸色冷厉,“你可知道,你一份莫须有的名单,会让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皇上多疑嗜杀,只要名单一出,大家都得死!”雍王妃深吸一口气,“但如果我反悔的话,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就会出问题……” 到了那时候,皇帝也不会贸贸然按照名单杀人。 生与死,只在雍王妃的唇齿间。 “沈东湛。”雍王妃望着他,“名单是送到了皇上那里,但能否让皇上生出疑心,不让栾胜得逞,就看沈指挥使,能不能退一步了!” 沈东湛看着她,仍是没有言语,他原就话不多,唯有对着苏幕才有说不完的话。 “沈东湛!”雍王妃急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名单上有多少人。”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缓步走到了牢门外,“我会让底下人,保你周全。” 闻言,雍王妃瞬时哭出声来。 瞧着她掩面痛哭的样子,沈东湛微眯起眸子,转身就走。 出了天牢,沈东湛在宫道上站了许久,以至于身边跟着的人,都看得心惊胆战的,不知道自家爷这是怎么了? “爷,您没事吧?”底下人上前,低低的问。 沈东湛扬起头,瞧着灰蒙蒙的天色,面上漾开一丝微凉,“你说,人心为何如此凉薄?浸在骨子里的冷漠,就真的没办法改变吗?明知有业障,也要握大权?手段不吝啬,杀人不眨眼。” “爷,本能是改不了的。”底下人回答。 沈东湛回过神来,一言不发的抬步就走。 夜色沉沉。 一道暗影,快速窜入了皇宫,身如闪电,轻如飞燕。 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御书房,其后窜入了后窗,没入了黑暗中。 御书房内,黑漆漆一片。 暗影在御书房内不断的翻找,似乎是在找什么? 须臾,他顿住。 一份东西,夹在折子里。 暗影快速将东西取出,二话不说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然则,还不等他转身,外头骤然响起了刺耳的甲胄声、脚步声,以及刀剑齐出之音…… 第716章 新姜和老姜 栾胜立在火光中,奈风站在其身侧,手一挥,众蕃子便快速包围了整个御书房,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出去。 “出来吧!”奈风低喝。 御书房内,一片漆黑。 御书房外,火光摇曳。 明暗对比,何其鲜明。 “再不出来,就要放箭了!”奈风又道。 内里,还是没有动静。 “进去!”奈风低喝。 蕃子当下要往御书房冲,说时迟那时快,房门刚被踹开,便有大批的锦衣卫,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东厂等人团团围住。 这叫什么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东湛?”栾胜目色陡沉,瞧着人群后面,慢慢悠悠走出来的俊俏男儿。 栾胜很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的确是沈东湛本人。 那么,御书房内的人,又会是谁呢?要知道,盗窃名单这么大的事情,沈东湛不会假手于人,这里面…… 第960章 “不好意思,要跟栾督主抢功了!”沈东湛立在火光中,眸光邪冷的盯着他,“里面的刺客,归我了!” 栾胜站在那里,面上略微的讶异之色,逐渐转为了冷戾,“凭什么?” 今儿他在这里,看沈东湛如何与他抢人?! “就凭……”沈东湛勾唇,“皇上口谕!” 栾胜眉眼陡沉,“假传皇上口谕,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等我把人抓住,带到了皇上跟前,栾督主不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假传圣旨?”沈东湛目光沉沉的望着敞开的御书房大门。 刹那间,沈东湛身形一动,直扑御书房而去。 “沈东湛!”栾胜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原本以为,里面是沈东湛。 如今瞧着,可能内里有诈。 栾胜不知道,沈东湛在玩什么花样,但他知道,肯定不能让沈东湛得逞,这御书房内,肯定还有什么秘密,他一定要先沈东湛一步进去看看。 是以,沈东湛纵身而起的时候,栾胜率先闯了进去。 御书房内,安静如斯。 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活口…… 栾胜骤然回眸,瞧着慢悠悠迈步进门的沈东湛,“是你!” “我可什么都没做,人都在外头围着,要跑也跑不了这么快。”沈东湛怀中抱剑,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高喊了一声,“来人,追!” 外头是齐展展的应声。 “沈东湛!”栾胜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四周,黑压压的御书房内,哪儿还有人影,“皇上跟前,看你如何交代!” 沈东湛挑眉,“那就拭目以待。” 栾胜拂袖而去。 其实人没走,就在后窗位置待着呢! 锦衣卫冲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退开了东厂的蕃子,控制住了后窗位置,这才有了逃出生天的一幕,方才沈东湛与栾胜言语对峙,也不过是在争取时间罢了。 栾胜一走,沈东湛也跟着离开御书房,领着人离开。 满宫里,火光摇曳。 栾胜站在暗处,瞧着扬长而去的锦衣卫等人,转头瞥了奈风一眼。 “督主放心,跑不了!”奈风躬身行礼。 栾胜低哼两声,眉眼间凝着浓郁不散的阴冷之色,“黄口小儿,也敢与杂家较量,此番不让他长长教训,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成王败寇,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奈风垂着眉眼,沈东湛输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万一要付出什么代价,怕就怕到时候,苏千户不答应…… 当然,这话奈风可不敢宣之于口。 他敢保证,自己一说出来,督主肯定会拍碎他的脑瓜子。 栾胜哪儿都没去,就在马车里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外头便响起了蕃子的声音。 “督主,找到了!”蕃子低声开口,“人已经进了柔妃宫中。” 栾胜冷不丁掀开了车窗帘子,“柔妃?” “是!”蕃子回答,“确确实实是进去了,奴才亲眼所见。” 这下子,栾胜有点懵了。 怎么会是柔妃宫中? 第717章 扒姜皮1 “督主,会不会有诈?”奈风这会不敢肯定,到底谁才是最后的捕猎人,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在得知沈东湛调人的时候,就做好了放人的准备,然后紧随其后,一网打尽。 可现在看来,这一网打尽有点不太现实。 御书房里逃出来的暗卫,没有出宫,也没有把东西交给沈东湛,相反的……居然去了柔妃宫中?这突如其来的一拐弯,直接把奈风给打蒙了。 所以,谁才是最后的猎手? 谁才是,跳坑的人? “人呢?”栾胜冷问。 蕃子忙道,“进了柔妃宫中就没有出来。” “走!”栾胜倒要看看,这帮人在玩什么花样? 虽然柔妃失了宠,这会被囿于宫中,但她毕竟是皇帝宠爱了多年的后妃,于这后宫之中有着无人可比的地位。 乍见着栾胜进来,柔妃目光冷冽,“栾胜,你想干什么?” “柔妃娘娘!”栾胜行礼,“您莫要误会,只是这宫里闹了贼,有人看到这贼进了您的宫里,所以奴才来抓贼,娘娘莫要紧张,莫往心里去。” 柔妃冷笑,“抓贼?你想抓的,是本宫吧!” “奴才不敢!”栾胜皮笑肉不笑,“娘娘多虑了!” 柔妃端着架子站在台阶上,冷眼瞧着院子里站着的东厂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栾胜的身上,“一个毛贼,犯得着你栾胜亲自去抓?你当本宫是傻子,随你糊弄?” “娘娘莫不是真的藏了什么毛贼在宫里?”栾胜阴测测的睨着她,“以至于诸多阻挠,生怕咱们真的搜出点什么?” 柔妃低喝,“放肆!栾胜,你真以为本宫禁足在此,便是拿你没办法?你是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下贱的奴才!” 冲着这句话,奈风便觉得,自家督主怕是要生气了。 栾胜争权夺势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不想再被人践踏,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是贱奴才。 皇帝尚且对他和颜悦色,多留几分颜面,何况是后宫众人。 眼下这柔妃字字句句,都戳中了栾胜的心头,仿佛历历过往都浮现眼前,把那些不堪的、腌臜的东西,都从脑子里揪了出来。 第961章 一瞬间的功夫,栾胜就变了脸色,“搜!” “栾胜!”柔妃厉喝,“你敢!” 栾胜站在那里,东厂的奴才只听他的,自然不会在意柔妃的大呼小叫。 蕃子快速涌入,分散开来,四下搜索。 在后殿位置找到了一名黑衣人,当场被奈风摁住,捆绑着押解出来。 柔妃瞬时变了脸色,一时间百口莫辩。 “娘娘,您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搜宫啊?”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嗓音里透着冷冽的寒戾,仿佛利刃一般,轻轻刮过柔妃周身。 刹那间,柔妃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然,柔妃娘娘也可以解释,这是个误会。至于信或者不信,就看皇上的意思了!”栾胜瞧着被摁住的黑衣人,是张生面孔,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是沈东湛的人,还是睿王府的人? 柔妃浑身微颤,面色发白,唇瓣抖了抖,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解释? 到了这会,什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奈风将一样东西递上,“督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柔妃娘娘,得罪了!”栾胜睨了一眼奈风手里的东西,冷冷的低哼着,“看好这里,不许放走一人,至于这狗奴才……带走!” 语罢,栾胜拂袖而去。 柔妃脚一软,登时瘫坐在台阶上。 如果不是底下的奴婢搀了一把,只怕她已经滚下台阶,一颗心砰砰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事实上她自个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就、就成了这样? “娘娘,东厂似是有备而来,咱是不是被人设计了?” 底下人一句话,让柔妃骇然僵在当场,目瞪口呆。 第718章 扒姜皮2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栾胜带着人,出了柔妃宫中,眼见着是抓住了黑衣人,可一时半会的,栾胜竟也吃不准,沈东湛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诸多事情联系起来,竟也没个头绪,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督主,您说咱们本来要抓的,是沈东湛的把柄,怎么最后抓进了柔妃娘娘的宫里?”连栾胜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奈风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这兜兜转转的,到底是几个意思? 栾胜眯了眯眸子,心里揣摩着,如果自己是沈东湛,在得知名单存在的时候,应该要怎么做?直接去偷,很容易被抓住,那么肯定要设局毁了这份名单。 那么这个局,又该怎么设呢? 雍王妃怀着身子,已然答应与他合作,自然不敢生出二心,否则即便是皇帝的儿媳妇,即便腹中还怀着皇家血脉,也难逃一死。 “只要雍王妃那一关不出问题……”栾胜这话还没说完,侍卫统领便已经领着人,疾步朝着他们行来。 栾胜心头一窒,紧了紧手中佛串子。 “栾督主!”侍卫统领行礼,“皇上召见。” 栾胜沉着脸,一言不发。 寝殿。 栾胜进去的时候,沈东湛已经在里面候着。 烛光中,少年人眉眼清隽,眼底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色,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栾胜,镇定从容之态,与他这般年岁极为不符。 “奴才叩见皇上!”栾胜行礼。 皇帝虚虚的抬了一下手,示意他立在一旁说话。 “谢皇上!”栾胜起身,转头瞥了沈东湛一眼,“奴才惶恐,不知道皇上召见奴才所为何事?” 皇帝瞧了沈东湛一眼,“你来说!” “是!”沈东湛行礼,转而面不改色的望着栾胜,“在御书房门前的时候,我就跟栾督主说过,锦衣卫是奉了皇上口谕行事,没成想栾督主竟是半点不信。当然,是真的不信还是假意不信,只有栾督主自己心里清楚。” 栾胜目光狠戾,如刃般剜了他一眼。 “御书房里的……是锦衣卫的人,奉皇上之命,特意走一圈,为的是试探睿王和柔妃娘娘,是否与宫外的某些人,有所联络。”沈东湛继续道,“没想到,事儿还没办成,栾督主就闯进了柔妃娘娘宫中,直接把人给摁住了!” 说到这儿,沈东湛幽幽的叹口气,“倒是可惜了这盘好棋,还没开始就让栾督主给搅合了,眼下惊动了柔妃,想要再试探,已是不能。来日惠国公进了殷都,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听得这话,栾胜大惊失色,当下跪地磕头,“奴才该死,不知这是皇上的局,请皇上明鉴,奴才只是想保护皇上,免刺客惊扰圣驾,实非有意破坏了皇上的计划,请皇上恕罪!” “那封假的名单,是栾督主所写,如今人已经被摁住,想必名单也物归原主了。”沈东湛在旁边,悠悠的开口,“没能告诉栾督主,以至于让你白忙活一场,还望栾督主莫要介意!” 皇帝一声叹,“不知者不怪,起来说话!” “是!”栾胜面色发白的起身,阴测测的睨着沈东湛,“沈指挥使言重了,都是为君分忧,为皇上尽忠,何来的介意之说?左不过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宫里真的进了贼人。” 说到这儿,栾胜行礼,“奴才还以为是雍王余孽,犹恐惊了皇上,如今见着皇上安好,一切都只是棋局罢了,奴才总算可以放心了。吾皇万岁,天佑我皇!” “惠国公的事情,交给沈爱卿去办,栾胜啊……”皇帝嘴上说着不怪罪,可这面色却是极为不悦的,连说话的口吻都透着一股子冷意,“想来你近来太累,又是雍王府又是抓刺客的,着实是费力费神,该好好休息了!” 第962章 栾胜躬身在侧,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如何?明知皇帝生气了,岂敢再火上浇油,只能哑巴吃黄连,恭敬的道一句,“奴才……遵旨!” 沈东湛望着他,挑了一下眉梢,都说了是奉皇上口谕行事,谁让他不信…… 第719章 督主咔 沈东湛安然无恙的走出了皇帝的寝殿,顺带光明正大的把东厂抓住的“刺客”带走,奈风就这么干看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自家督主都吃了瘪,谁还敢造次? “沈东湛!”栾胜立在那里,手一挥,奈风领着人退下,不敢轻易靠近。 火光摇曳,原该黑漆漆的宫道,此刻被火光照亮,满目皆是斑驳的光影。 “栾督主还有何指教?”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那封假的名单,不都还给你了吗?” 栾胜缓步行至沈东湛面前,“你知道名单是假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雍王妃的话?”沈东湛轻嗤,“她装得很像,不知道的,也许真的会动了恻隐之心。” 只可惜,装得再像也没用。 “沈指挥使可真是薄情之人。”栾胜阴测测的睨着他。 沈东湛仿佛被他逗笑了,“栾督主不做男人太久,大抵是不知道,男人的柔情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且只用于一人,若随随便便对人上心,会伤了真正的心上人。” “你!”栾胜眦目。 最恨的,就是提这一茬。 “我的心思不在雍王妃身上,饶是她哭断肠,又与我何干?纵使红颜倾城面,不及某某轻一笑,这道理说来简单,也不知道栾督主是否明白?”沈东湛勾唇冷笑,“栾督主若是没别的事,沈某告辞了!” 栾胜眯起眸子,目光如刃一般剜过他的面颊,“你的目的压根不是试探睿王母子,是在离间杂家与皇上,你让皇上亲眼看到了,杂家有意要至睿王母子于死地,为的就是扶持东宫太子!” “太子本就是储君,我这么做,有必要吗?”沈东湛满是嫌弃的瞧着他,“栾督主莫要疑心太重,这原就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当臣子的,不就是效忠皇上,为皇上分忧吗?” 这话,可是在皇帝跟前说过的。 “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样的!”栾胜面色铁青。 沈东湛皮厚,倒也坦然接受,“多谢栾督主夸赞,时辰不早了,折腾了大半夜,也该回去休息了,告辞!” 这一回,栾胜没有拦着。 还能拦着吗? 这小子一折腾,闹得满宫风雨,临了还害得他被皇帝一顿训斥,更要紧的是,让皇帝生出了猜忌之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督主?”奈风上前。 栾胜一掌拍碎了边上的石柱,足见气愤至极,“好你个沈东湛,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沈丘的儿子,狐狸窝里出来的小东西!” 音落,栾胜拂袖而去,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 “督主,现在去哪?”瞧着栾胜此行的方向,既不像是回提督府,也不像是去天牢,倒像是要出城,奈风这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栾胜没让多少人跟着,只允了亲随和奈风一道,驱着马车往城外去。 出了城门,奈风便明白了,自家督主是想干什么。 敢情,这是要去接苏千户回城? 果不其然,奈风一猜一个准。 年修着急忙慌的跑进了门,“爷,督主在来的路上。” “来了?”苏幕眉心微蹙,“这大晚上的,他来干什么?” 年修呼吸微促,“探子说,今儿夜里沈指挥使摆了督主一道,让督主颜面尽失,奴才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在沈指挥使那里吃了瘪,所以来您这儿讨点便宜,给您点气受?” “摆了他一道?”苏幕忽然笑出声来。 年修急了,“爷,别笑了,督主快到了!” “估计不是来给我气受,是想接我回城的。”苏幕勉力撑坐起来,捂着生疼的伤处,“他是想断了我与沈东湛之间的联系,借此来惩罚沈东湛。” 年修愣了愣,“要不,咱跑吧?” “要去哪?”李忠从外头进来,“伤还没好呢,跑哪儿去?沈指挥使可是千交代,万交代,千万不能下床,得好好的养着呢!” 年修咂吧一声,“督主来了,要……咔擦!” 李忠:“??” 什么叫,咔擦? 第720章 一意孤行的家主 “还不明白?”年修扶额,“我问你,督主是否赞同咱家爷和沈指挥使在一起?” 李忠一想,立马摇头,“傻子都看出来了,督主极为不悦沈指挥使,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督主没法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爷醒了,身子日渐好转,沈指挥使近日又把督主好一顿收拾,你说督主会答应这二人……这个那个啥?”年修叹口气。 李忠张了张嘴,忽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督主那性子,必定不肯吃亏,奈何不得沈指挥使,可不得来……”年修指了指房内,“对付咱家爷?” 李忠面色骤变,“那该如何是好?爷怎么说?” “爷还能说什么?这是东厂,咱们都是东厂的奴才,督主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年修觉得脑壳疼。 沈东湛和督主原就是死敌,原以为这二人会因为自家爷,缓解双方的关系,没想到还是没能拦住持续恶化的结果。 第963章 “好像来了!”李忠说。 顺着李忠目光方向看去,果然见着羸弱的光亮朝着这边移动,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终是在院门外停下。 栾胜翻身下马,底下人快速接过马缰。 “督主!”年修赶紧迎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栾胜瞧着紧闭的房门,内里有微光透出,“苏幕如何?” “苏千户正歇着呢!”年修忙道,“身子略有好转,但是李大夫说,需要好生静养,是以苏千户暂时不曾下过床榻。” 前面说的是事实,后面说的是忌讳。 栾胜横了年修一眼,“收拾一下,回城!” 说这话的时候,栾胜已经抬步上了台阶。 李忠几欲上前,被年修一把拽住。 “你们二人别劝,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奈风叹口气,神色极为认真,“督主今夜在锦衣卫那里吃了亏,被皇上训斥,你们赶紧去收拾东西,否则吃不了兜着走,那都是轻的!” 要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闻言,李忠和年修对视一眼,便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苏幕不会伤他们,沈东湛也不会碰他们,但是栾胜可就不一定了。 东厂提督,素来冷面无情,怎么可能顾及情分不情分的。 栾胜推开门的时候,苏幕有所察觉。 外头的动静,她都知道,只是懒得跟栾胜计较,也懒得起来做什么表面功夫,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栾胜也不吵醒她,进了门便自觉的压低了脚步声,缓步行至床前,安安静静的坐着,瞧着双目紧闭的苏幕。 她的面色依旧苍白,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子太过虚弱的缘故,倒是没有之前的圆润,整个好似完全消瘦了下去,让人瞧着很是心疼。 瞧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栾胜自嘲般笑了笑,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你幼时就进了东厂,在诸多孩子之中,你的警惕性是最高的。” 知道装不下去了,苏幕幽幽的睁眼,瞧着坐在床边的栾胜,“义父!” “躺着吧,不用起来。”栾胜摁住她,“没有外人,不用行礼。” 苏幕深吸一口气,勉力撑坐起来。 见状,栾胜赶紧将软垫塞到她身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杂家来接你回城,这外头毕竟不似家里,要静养还是得回去才好。” “是!”苏幕向来不会违拗他的意思。 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暂时不回苏府,杂家让人在提督府给你择了个院子,知道你喜欢安静,便选了僻静的位置,方便你养伤。”栾胜说。 这倒是把苏幕给惊着了,他要带她回提督府? “义父,我……” 不等苏幕拒绝,栾胜已经起身,“就这么决定了,待会就走,马车便在外头。” “苏府……甚好。”苏幕面无表情的开口。 栾胜站在床边,眸色晦暗不明,“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等你伤好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儿,眼下不行!” 语罢,栾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如同,一意孤行的家主…… 第721章 这是给她弄了个闺房? 外头,已经收拾妥当。 年修进来的时候,苏幕已经更衣完毕。 “爷,要不要给沈指挥使留消息?”年修悄悄的问。 苏幕站在那里,瞧了一眼门口方向,“你觉得,我留的消息……还能送到沈东湛手里吗?” “这……”年修顿了顿。 很显然,在督主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实在是太难。 “走吧!”苏幕捂着肩头的伤处,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刚到门口,栾胜就已经走了过来,把人抱了起来。 “义父?”苏幕心惊。 栾胜目色陡沉,周遭众人快速背过身去,无人敢直视,“身上有伤,别动。” 闻言,苏幕倒也没有再动弹,闹腾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待抱着苏幕进了马车,栾胜轻轻将她放在软榻上,“知道杂家在侧,你不自在,杂家让年修和李忠进来伺候着。” 苏幕瞧着他,没有说话。 栾胜快速出了马车,不瞬,便让年修和李忠进了马车。 马车,徐徐离去。 “督主。”奈风行礼,“屋内都搜过了,苏千户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栾胜眉心微蹙,“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奈风毕恭毕敬的回答,“屋子里都翻遍了,只是那床榻……” 音未落,栾胜已经大步流星的朝着房间走去。 苏幕向来自律,起床之后,床褥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她身上带伤,也不改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栾胜走到床边,亲自动手,将苏幕的床榻搜了个遍。 很好,什么都没有。 苏幕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更何况留给沈东湛的消息。 “督主?”奈风有些诧异,督主这行为举止……怎么像是捉那啥的老父亲?且这位老父亲,对沈指挥使很是不满,这会化身为打鸳鸯的棒,恨不能一棍子锤死沈指挥使。 奈风眉心跳了跳,有点意思?! “什么都没有。”栾胜深吸一口气,“倒是有点不太现实了。” 奈风近前,“难道您还期盼着,苏千户给沈指挥使,留点什么?” 第964章 “滚!”栾胜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他自然是,巴不得苏幕干净利落的,不要跟沈东湛联络。 留东西? 留什么? 情意绵绵的情诗? 还是再相会的约定消息? 栾胜沉着脸,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这会总算是放了心,可以带着苏幕回城去了。 进了城,苏幕就被带进了提督府。 年修:“……” 李忠:“……” 这突然间换了环境,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大晚上的,我怕不是在做梦吧?”李忠问。 年修掐了他一把,“现在呢?” “疼!”李忠皱起眉头。 二人面面相觑,始终都想不名阿比,为什么栾胜连夜把他们从城外接回来,再送进提督府?苏府难道不能养伤? “这是为什么?”年修有点蒙圈,“早些年,爷伤得再重,眼见着都快死了,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今儿这是……” 李忠想了想,“良心发现,也不至于这么快!” “我瞧着,可不像是良心的问题。为东厂卖命的人太多,督主要是各个都上心,哪儿顾得过来?”年修摇摇头,“怕是又要有什么重责大任,需要爷去做。” 李忠点头,“肯定是这样。” 要不然,栾胜这黄鼠狼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如栾胜所言,这院子着实僻静,又加上提督府内,禁止喧哗,无人打扰,很是适合养伤。 苏幕瞧着满屋子的物什,再看着崭新的床褥、帷幔,两道眉头愈发拧紧,这哪儿是给她辟院子,分明是给她弄了个闺房出来。 且看这梳妆台上摆着的簪盒、锦盒、胭脂盒,再看床幔上那些粉色的流苏,栾胜这是恨不能,把街面上女儿家能用的东西,都往她跟前摆! 苏幕愣在原地,眸色微沉。 李忠疾步进来,乍一眼周围的境况,又疾步的退出去,确定自个没进错屋子,这才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进来,“公子,这就是督主给您安排的屋子?” 第722章 他怎么会有这个? 苏幕有点头疼,年修赶紧冲过来把人搀住。 “爷,不管怎么样,先躺着休息再说,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年修这是大实话,“不管咱们有没有留消息,沈指挥使肯定会知道咱们在提督府。” 年修和李忠搀着苏幕躺下,将软垫子塞在她身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些。 “我不担心沈东湛找不到我,他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不是沈东湛了!”苏幕揉着眉心,“我只是担心,你说的那事。” 年修一愣,自己说了什么? 后来转念一想,便都明白了。 “您是说,沈指挥使收拾了督主一顿,督主会……反击?”年修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好事,督主那些手段,可厉害着呢! 苏幕靠在那里,神色倒是平静得很,没有半点惊诧或者担虑之色,锦衣卫和东厂交手多年,饶是义父手段狠辣又能如何? 你吃不了我,我吃不了你,有皇帝控制着,谁都做不到一人独大。 “你去问一下,到底是因何而起。”苏幕眯了眯眸子,“这里面,怕是有大事。” 若不是到了一定程度,沈东湛不会轻易出手,显然里面藏着点东西。 “是!”年修行礼,睨了李忠一眼。 李忠摆摆手,“去吧,这儿有我守着,不会有事。” “好!”年修转身就走。 待年修走后,李忠坐在了床边位置,“公子是不是有话要说?” “忠叔,我这些年攒的一些银子,都藏在屋子后面的那棵树下,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你就把银子取出来,离开殷都去南都。”苏幕忽然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以至于李忠一时半会的,回不过神来,不明白苏幕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些? “公子,您胡说什么呢?我李忠虽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但也不是无情义之人,我是江家的奴才,永远都是江家的人。”李忠表示拒绝。 苏幕喉间滚动,“那你答应我,不管何时不管因为何事,都不要太激动,保持平常心。” “公子这话说的……”李忠笑了笑,“我都活了大半辈子,连江家这样的大事都经历过,还有什么能让我激动不已,让公子如此担心的?放心吧公子,我什么都扛得住。” 苏幕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真的到了真相曝露的那天,以李忠对江家的忠诚,未必能淡然处之,他现在镇定只是为了苏幕而已。 提督府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沈东湛的。 消息传来的时候,沈东湛就坐在周南的床前。 外头,天光蒙蒙亮。 大夫刚给周南换了药,余毒已经排出,周南已无大碍。他的伤势其实不严重,只是这毒好生厉害而已。 眼下听得这消息,周南也跟着愣了愣,默默的穿好衣裳,拢了拢衣襟,“爷,这老阉狗是想扣着苏千户,威胁您吧?” “未见得。”沈东湛可不认为,栾胜是拿苏幕威胁她,这明明是想把苏幕藏起来。 周南穿好衣裳,“要不,咱把人偷出来?” 翻墙这种事做得多了,何其得心应手,翻谁的墙不是翻呢? “现在的关键,不是苏幕。”沈东湛不担心栾胜会对苏幕下手,他护着苏幕还来不及呢,“经过这么一闹,皇上不会再轻易相信栾胜和雍王妃的话,但是那份名单还是要及时处置为好。” 第965章 周南点头,“卑职明白,您放心,卑职……” 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又有了动静,是鹰隼呼啦着翅膀,落在了外头。 底下人抱着鹰隼进来,“爷,消息来了!” 鹰爪上挂着消息囊,内里解出来一卷消息。 待底下人抱着鹰隼退下,沈东湛才打开了消息,只一眼就变了脸色。 “怎么了?”周南忙问。 沈东湛沉着脸,将纸条递给他,“自己看吧!” 周南急忙接过,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惠国公……”周南的面色,骇然剧变,“他怎么会有这东西?” 第723章 总有人浑水摸鱼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3 “矿藏分布图?”沈东湛眯了眯眸子,“怎么会在柳青山的手里呢?” 周南也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会落在柳青山的手里?天族之物,密藏不出,是为两幅,一幅已出。 “难道说,当初天族覆灭,也有这惠国公的一份力?”周南只能这么猜,要不然如何解释,这天族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柳青山的手里? 沈东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查!” 哪怕将当年的事,翻个底朝天,也得查清楚天族的事情,既然事关苏幕,便不能马虎,务必查得一清二楚,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是!”周南颔首。 沈东湛回过神来,瞧一眼周南,“真没事了?” “挨了两箭而已,又不是没受过伤,多大点事!”周南笑了笑,面色仍是有些苍白,“爷只管放心,只要能站着,绝不躺着,咱们习武之人,这么点皮肉伤压根不当回事。” 毒清了,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你自个的身子,自个心里清楚。”沈东湛也不是矫情的人,“扛不住了就休息,没什么问题就好好办差。” 周南行礼,“是!” 其实周南也知道,沈东湛身边需要人。 有些事,即便是暗卫也不好去办,唯有周南这位生死之交,才能让沈东湛放心。 夜里闹腾了一场,栾胜受了训斥。 这事儿一传出去,宫内外皆有些人心惶惶,谁不知道东厂提督栾胜,素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吃了亏,还不知要找谁出这口恶气。 是以,众人皆提心吊胆。 尤其是天牢内,雍王妃乍听的这话,瞬时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原本是想跟栾胜合作,毕竟栾胜手段狠戾,乃是真小人,雍王妃生怕沈东湛护不住她,所以才会牢牢抓住栾胜这棵大树,谁曾想这一次,竟是赌输了。 哆哆嗦嗦的提起桌案上的小壶,雍王妃快速倒了杯水,兀自喝了两口,权当是定神,扶着桌角慢悠悠的坐下,转头望着立在牢门外头的狱卒。 “我要见栾胜,我要见栾胜!”雍王妃忽然发了疯似的揪着木栅栏。 狱卒就立在外头,就这么凉凉的睨着她,“督主没空见你,你还是好好待着,等着皇上降罪发落吧!” 雍王妃哪会甘心,眼下栾胜受训,保不齐会对她暗下毒手,这阉人素来不讲道理,出尔反尔更是常事,如果不能…… 蓦地,雍王妃冷不丁蜷起身子。 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一股温热涌出。 怎么会…… 雍王妃瞪大眼睛,“快,快给我找太医,快找太医,我的、我的孩子……” “别叫了,这儿不会有人给你找太医的。”狱卒站在外头,就这么阴测测的睨着她,“你便忍着吧!进了这天牢,没了利用价值,留个全尸已经是你的运气。” 直到这一刻,雍王妃才发现,这狱卒好面生,似乎不是之前的那些人。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她骇然明白了些许,“是、是栾胜……” “既敢得罪我们督主,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狱卒瞧着她已经见血,转身离开。 雍王妃疼得满头大汗,已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还是死死的抓着木栅栏,嗓音低哑而无力的喊着,“救救我……救我……” 宫墙一角。 狱卒行礼,“爷!” “如何?”男人匿于暗处,低声开口。 狱卒点点头,“您放心,一切都照着主子的吩咐,雍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保不住,连她自身恐怕都难保。昨夜皇上刚刚训斥了栾胜,今儿雍王妃就出了事,到时候这笔账,一定会算在东厂的头上。” “很好!”男人低低的呵笑,“我会回去告诉主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狱卒颔首,“奴才为主子效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撤吧!”男人道。 狱卒行了礼,当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不多时,天牢里便传出了消息。 雍王妃于狱中受惊而流产,致大出血而未及救治,一尸两命…… 第724章 自个查去吧! 宫里传出这消息的时候,栾胜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东厂做的,栾胜心里清楚,很显然,是有人要让东厂背这一口黑锅,饶是明知如此,却也没有申辩的必要,因为没人会相信。 “督主?”奈风有些犹豫,“没有您的命令,东厂无人敢擅作主张。” 这点,栾胜心知肚明。 此事绝不可能是东厂下的手,当然,也不可能是锦衣卫做的,沈东湛再卑鄙,亦不可能这么做,尤其是对一个有孕的妇人。 第966章 栾胜虽然不齿沈东湛,但对于沈东湛的为人,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相信的。 “查!”栾胜目光狠戾,“杂家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些腌臜之事,栽赃东厂?!” 奈风行礼,“是!” 这件事,必须严查。 好在皇帝并没有动作,也未曾追究,毕竟雍王府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雍王妃也是因为受惊才会流产,至于未能及时救治……毕竟是罪臣之妻,要想得太医救治,需得请示皇帝。 这一来一回的,不死也难。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摆在那里,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日,皇帝便下了圣旨。 雍王府一干人等,凡亲近雍王和雍王妃的奴才,男的全部杖杀,女的全部送往军营,连带着雍王妃的母家,也就是御使大夫府上,亦是全部流放边疆,无一例外。 数日内,雍王府、御使府……抄家、流放。 满殷都城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高兴的,莫过于睿王李珏。 雍王失踪了,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但是他李珏却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到睿王府,少了一个对手的感觉,可真是极好! 李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睿王府,瞧着一切都没有改变的样子,整个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身后,一声“太子殿下”到,让李珏回过神来。 李璟站在那里,顺子领着一帮人,带着不少东西出现在睿王府门前。 “太子殿下!”饶是兄弟,位份尊卑有别,李珏还是要向李璟行礼的。 李璟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听闻父皇释了你,本宫就过来看看,恭喜恭喜,终于重获自由!” “太子殿下客气了。”李珏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是兄弟,却比陌生人还客气。 淡漠疏离,各自肚肠。 “睿王府的一切都没变,想来是父皇叮嘱的。”李璟环顾四周,“保留睿王府的一切,可见父皇还是颇为疼爱你的。” 李珏报之一笑,“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言,我也不会被囚这么久,直到今日才得以脱身。也是我无能,连自救都做不到,让太子殿下看笑话了!” “笑话?”李璟摇摇头,“笑话是雍王府的,跟睿王府没关系!” 不远处,底下人将礼盒全部放下,然后顺子手一挥,便让底下人全部退出了睿王府。 “是吗?”李珏如今正春风得意,不管李璟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除非…… “听说东厂在查雍王妃流产之事。”李璟意味深长的转头看着李珏,“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端倪?这要是查出来是谁干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以栾胜那性子,非得扒那人三层皮不可,睿王以为呢?” 李珏面色微变,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一说。”李璟笑了笑,“听说,东厂查到了一个狱卒身上,奈何赶到那人家中时,那狱卒竟已悬梁自尽,倒真是巧合得很!” 李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僵直了脊背,“东厂也有查不出来的事来?真是稀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璟幽幽的开口,“雍王府的事儿,还没完呢!” 李珏裹了裹后槽牙,刚要问点什么,却见着李璟转身,朝着大门口走去。 “太子殿下这就走吗?”李珏问。 李璟回头看他,“还想从本宫身上,探点东厂的消息?你可真是看得起本宫,本宫啊……没那么大的本事,不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有兴致的话,自个查去吧!” 李珏面色陡沉…… 第725章 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望着李璟离去的背影,李珏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曾经人人口中昏聩无能,草包废物的东宫太子,好像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变成什么样了呢? 李珏仔细的想想,真是跟父皇愈发相似了,不管是眉眼还是处事,甚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是那样阴森森的…… 回过神来,李珏转头望着身边的向安,“确定都处置干净了?” 向安赶紧行礼,“殿下放心,绝对不留痕迹,奴才以为这是太子殿下在诈您!但凡有任何的线索和痕迹,太子殿下都不可能站在这儿跟您细论!殿下,您以为呢?” 要知道,这事若是没办好,捅到皇帝那里,他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是皇帝有多在意,雍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皇帝会觉得睿王心狠手辣,连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连兄弟的子嗣都要杀死,免不得心里有疙瘩。 这对睿王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最好如此!”李珏拂袖转身,面色沉得厉害。 他实在是吃不准,李璟到底是有真凭实据?还是信口胡诌,兵不厌诈而已? 出了睿王府,李璟便去了提督府。 乍听的李璟过来,栾胜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抬手制止了正在给自己上药的奈风,拢了衣裳遮住背后的狰狞伤口,面色如常的往外走。 李璟就在花厅里坐着,悠然惬意的饮茶。 “太子殿下!”栾胜上前行礼。 李璟慢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这是提督府,不是东宫,不必如此大礼。” 第967章 “是!”栾胜起身,“太子殿下突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是有事要吩咐奴才?还是说……” 李璟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没这个意思。 “栾胜,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想太多!”李璟笑了笑,“本宫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你难道真的猜不着?” 栾胜眉心微拧,苏幕? “这些日子,城内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见着苏幕进宫找本宫,这与往常不同,所以雍王府事尘埃落定,本宫就去了一趟苏府。”李璟好整以暇的望着栾胜,“苏府的人说,苏幕已经离开苏府很久了,一直没有回去。” 栾胜没说话,唇角微微扬起,“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苏幕她……” “别跟本宫说,苏幕是被你外派了。”李璟目光沉沉的盯着他,“栾胜,本宫能来提督府,就说明本宫相信栾督主,肯定知道苏幕在哪!” 栾胜想了想,问题大概就出在城门口,毕竟这几日城内戒严,诸方势力都盯在城门口方向。 只是没想到,李璟也盯着呢! 是为了盯苏幕? 还是为了其他? 唯有李璟自己心里清楚。 “若是旁人问起,奴才必定不敢说实话,但您是太子殿下,奴才岂能瞒着?”栾胜行礼,“回太子殿下的话,眼下苏幕就在提督府,不过……苏幕受了点伤,此事不宜外扬。”栾胜得为自己找个说辞,要不然这贸贸然把人带回来,岂非惹人生疑? 李璟面色骤变,兀的站起身来,“什么?苏幕受伤了?伤势如何?严不严重?为何不告知本宫,若是本宫知道,必定一早就找太医过来看看!人呢?快带本宫去看看!” “是!”栾胜领路在前,“苏幕眼下已经脱离了危险,只不过伤势颇重,大夫叮嘱必须得静养,不可挪动。” 李璟是真的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敢瞒着本宫?你不知道,本宫一直留心苏幕?栾胜啊栾胜,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平素如此精明,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如此糊涂?” 栾胜没说话,瞒是故意瞒着的,哪怕知道太子惦记着苏幕,可今时不同往日,关于苏幕身边的所有男子,他都得斟酌着,不许人随随便便靠近她。 于李璟这位太子殿下,栾胜亦是有所抵触。 以前是利用,如今是选择。 立场不同,眼睛所见自然也不同…… 第726章 问栾胜要人 李璟是着急忙慌冲进院子的,急得顺子在后面疾呼,“殿下,您慢着点!” 这一喊,内院的年修就听到了。 “殿下?”年修瞧了李忠一眼。 李忠丢了蒲扇就往屋内去了,“肯定是太子!” 年修了悟,赶紧往外走,先拦一拦再说。 “爷!”李忠进门行礼,“好像是太子殿下来了。” 苏幕闲来无事,手里正翻着很兵书,听得这话,眉心陡然拧起,“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李忠诚然不知,“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好,这太子殿下盯着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儿过来不知是真的关心,还是别有目的?” 苏幕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 “是!”李忠行了礼,快速退出去。 年修已经在内院拱门处,把李璟拦下来了,“太子殿下!” “苏幕呢?”见着年修在这,李璟便可以肯定,苏幕绝对就在里面,当下推开了年修,“闪开,本宫要见苏幕!” 年修被推到一旁,赶紧追上,“太子殿下,爷这会歇着呢!殿下?殿下?” 听得外头年修一路喊的声音,苏幕随手将兵书搁在枕边,徐徐掀开了被褥,捂着伤处下床。 李璟进来的时候,苏幕已经趿好了鞋。 “你下来作甚?”李璟疾步冲上去。 苏幕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快躺回去。”李璟黑着脸,伸手想要搀她。 苏幕疾步退后,却因为触动了伤口,瞬时面色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多谢太子殿下惯坏,奴才不敢劳烦殿下。” 李璟站在那里,双手还伸在半空,瞧着她仿佛消瘦了不少,一张脸惨白无光,不由的僵直了身子,默默的收了手,生怕再触她伤处。 “你先躺回去,本宫等着!”他知道,该如何应付她。 苏幕拿着奴才身份,与他划开鸿沟。 李璟便拿主子身份,逼着她就范。 “是!”苏幕岂敢让太子等着,自然是要回到床榻上的。 栾胜睨了年修一眼,年修赶紧上前,搀着苏幕回到床榻上。 “是谁伤了你?”李璟坐在床边。 年修为苏幕掖好被子,躬身退到一旁候着。 “出门办差,被人暗算,委实正常不过,太子殿下不必上心,皮肉外伤养一养也就罢了!”苏幕言简意赅。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伤的不是她,无需对他多说什么。 李璟直勾勾的盯着她,“让本宫看看你的伤。” “太子殿下!”栾胜上前,“您身份尊贵,苏幕的伤口太过狰狞,不便直视。” 李璟刚要说话,便听得苏幕道,“伤在隐处,怕是不便让太子殿下查看,还望殿下恕罪!” “如此……”李璟顿了顿,“罢了!” 栾胜立在一旁,纵然李璟执意要看,他也不会允许。 第968章 “殿下,奴才没什么大碍。”苏幕面无表情,极为淡漠疏离,“雍王府之事刚罢,宫外不太安全,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是逐客令,傻子都能听出来。 年修行礼,“殿下,大夫说了,苏千户需要静养,不可太过费心费神,若是伤口无法愈合,定然会留下病根,后患无穷。” “伤势很重?”李璟问。 年修垂眸,不敢多语。 如此,李璟心中了然。 苏幕的性子,能站着绝不躺着,除非站不住,看她方才的样子,伤得必定很重,连栾胜都说“脱离危险”这话,可见她此番历经生死,险些丧命。 伤口狰狞? 那得多重的伤,才能狰狞可怖至不敢见人的程度? 李璟面色铁青,音色沉沉的开口,“苏幕,跟本宫去东宫吧?” 栾胜:“……” 年修:“……” “本宫想护着你,不想让你再受伤。”李璟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有风有雨,本宫替你挡。” 苏幕心头微沉,瞧着他势在必行的样子,料定此番他是来真的,真的来提督府,问栾胜要人。 要,她。 第727章 有些人,注定得不到 年修心头大吃一惊,慌忙将视线,偷偷落在栾胜的身上,这事若要阻止,只怕还是得督主亲自开口拒绝才行。 “太子殿下!”栾胜当即行礼。 然则还不等他开口,苏幕已经掀开被褥,跪在了床榻上,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惶恐,不敢承太子殿下如此厚爱。” 苏幕的动作一气呵成,掀被褥,支起身,跪行礼。 正因为她如此的不管不顾,以至于刚说完这话,单薄的寝衣便隐隐透出了血色,肩膀处那刺眼的殷红,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爷?”年修骇然,“您的伤口……” 苏幕跪在那里,不为所动。 “苏幕?”李璟骇然起身,目色惊诧的盯着她的肩头。 血色,愈浓。 她有伤在身,且伤势严重,已然无需再怀疑,而且如果李璟固执己见,苏幕势必伤上加伤,伤得更重。 苏幕跪在那里,任凭血色浸染肩头的衣裳,染红了衣襟…… “罢了!”李璟拂袖,徐徐背过身去,冷然伫立,“你既不愿,本宫不会勉强你,来人,帮苏千户处理伤口。” 语罢,李璟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瞧着他这气吼吼的模样,年修稍稍心悸,“督主?” “大夫呢?”栾胜冷问。 年修指了指外头,“李大夫一直在外头。” “还愣着干什么?止血!”栾胜面带怒色,嗓音沉冷,显然是不悦到了极点,“若是有恙,仔细你的脑袋!” 伤口二次开裂,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年修慌忙行礼。 栾胜立在床前,“你先处理伤口,其他的事情交给为父处置。” 不待苏幕开口,栾胜已经疾步离开。 苏幕面色苍白,只听得栾胜那一句“为父”说得那般顺口,眉心便狠狠皱起,显然是排斥到了极点。 年修将李忠叫进来的时候,便瞧见苏幕满脸愠色的靠在床壁处。 “爷?”李忠赶紧将药箱打开,取出绷带、止血散等物,“天晓得,这伤口那么深,二次开裂怕是要吃苦头!” 可苏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好像全然不在意,任凭鲜血淋漓。 “爷?”年修发现了,自家爷不太对劲。 苏幕低呵,“为父?他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爷?”年修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家爷怕是想起了江家之事,心里悲愤。 人在受伤和虚弱的时候,总是最喜欢回头去看,可苏幕一回头,除了血光之灾,就是深仇大恨,此生唯有那么几年欢愉,都是江无声给的。 虽无血缘,却胜过亲生。 虽有血缘,赐满身荆棘。 她这身上每一道疤,都跟东厂跟栾胜脱不了关系…… 李忠急了,“爷,不管有什么事儿,先处理伤口再说,若是伤势恶化,沈指挥使怕是又要心疼了,您说呢?” 苏幕转头看他。 “不要让真正担心您的人,为您伤心难过。”李忠低低的劝着。 苏幕打小就倔强,很多事扛在肩头,憋在心里,甚少往外说,也就是逢着沈东湛,两人势均力敌,有时候未曾开口先默契,不曾言语心自明。 闻言,苏幕面色稍缓。 李忠和年修对视一眼,赶紧上前为其更换纱布,处理伤口。 好在,伤情不算太严重。 “伤口是我自己用内力震开,血是我自己逼出来的,没那么严重。”临了,苏幕才这么解释了一句,“目的是为了让太子看到的决心,打消念头。” 饶是如此,李忠还是心惊胆战,“那也太危险了,眼下是万幸,伤口只是轻微开裂,若是没能把握准度,一旦伤口全部开裂,那可是要命的!” “我自己动的手,自己心里清楚。”苏幕瞧着门口方向,“不过,李璟能追到这儿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年修想了想,“多半是去苏府找不到人,所以来提督府要人的。” “你信?”苏幕问。 年修的话到了嘴边,乍一眼苏幕唇角的冷嘲,当即将话咽回肚子里去…… 第969章 第728章 喜怒无常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4 栾胜跟在李璟身后,从院子里出来,缓步走在长廊里,一言不发。 许是觉得有点不太对,李璟回头望着身后的栾胜,“只要你开口,苏幕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向来对你言听计从。”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只要奴才开口,苏幕一定会照做。”栾胜依旧是那个栾胜,可又不像是之前的栾胜。 李璟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恍惚,一时间还真的猜不出,栾胜到底想说什么? “既是如此,为什么你不说话?”李璟敛了敛心绪,“苏幕只有养在东宫,才能免去颠沛流离,才能做到真正的静养。” 栾胜瞧着他,只说了一句话,“苏幕不愿。” “你……”李璟咬着牙,“她不愿,那是她的事,你身为东厂提督,难道不该……” 还不待李璟说完,栾胜目色陡沉,就这么幽幽的盯着他,以至于李璟忽然顿了一下,冷不丁将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栾胜依旧在笑,眉眼间仍是最温和的姿态。 只是,在李璟看来,栾胜这笑透着一股子阴森诡谲,让人瞧着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这是东厂!”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东厂的事,杂家说了算。” 李璟登时皱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奴才到底是奴才,的确不该僭越,可有时候奴才有奴才的本事。”栾胜不紧不慢的开口,“太子殿下以为呢?” 李璟总算意识到,栾胜这一次可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生气了,并且暗地里出言警告,若是太子忘了身份,插手东厂的内务,他栾胜可就不客气了。 “本宫没想插手东厂的事情,栾督主不要误会。”李璟喉间滚动,“本宫只是心疼苏幕,她毕竟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有些事……栾督主也该明白,本宫没有恶意。” 栾胜神色稍缓,“奴才明白。” 一句明白,没有解释。 李璟知道,自己这是招人嫌了。 但他不明白,栾胜为何有此转变,此前的他,其实是有意向,把苏幕送到东宫的,可是现在截然不同,栾胜护着苏幕,甚至于有种,想要把苏幕藏起来的意思?! “奴才派人,送太子殿下回宫!”不等李璟拒绝,栾胜转头望着奈风,“挑几个可心的人,你亲自带着,送太子殿下回东宫!” 奈风行礼,“是!” “本宫可以自己走!”李璟往外走。 栾胜勾起唇角,奈风会意跟从。 李璟终是奈何不得栾胜,由奈风亲自盯着,进了宫门,回了东宫,这真真是送到家了。 “奈风!”李璟喊了一声。 奈风正欲转身离开,听得李璟轻唤,当即转身行礼,“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家督主最近为何,如何护着苏幕?”李璟问。 奈风笑了笑,“殿下,督主对苏千户向来关怀,只是殿下您久居宫中,不曾亲眼所见罢了!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奴才赶着回去,向督主复命!” “下去吧!”李璟拂袖。 奈风头也不回的离开。 稍瞬,顺子慎慎的上前,“殿下?”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吗?”李璟眯起危险的眸子,“为何本宫觉得,每个人都好生奇怪?苏幕如此,栾胜如此?连奈风这狗奴才,亦是如此!” 顺子想了想,“也许是殿下真的未曾亲眼所见,所……” 还不等顺子说完,李璟一记耳刮子狠狠扇在顺子脸上,“你是说,本宫看走了眼?还是说,本宫是个瞎子?” “奴才不敢!”顺子扑通跪地,“奴才该死,请殿下息怒!” 李璟面色森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是是是!”顺子哪儿还敢忤逆李璟的意思,“殿下所言极是!” 李璟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办差而受伤,栾胜私下隐瞒,其后便是雍王府遭难,这里面文章大着呢!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睿王和惠国公……” 蓦地,有奴才急急忙忙的跑来,“殿下,长公主来了!” 李璟旋即敛了面上的愠色,微扯起唇角笑道,“快请!” “是!” 第729章 蠢 李瑶进了门,悠哉悠哉的晃着手中的马鞭,一眼就瞧见了顺子脸上的巴掌印,不由的轻嗤了一声,“怎么,惹你家主子不高兴了?” “奴才该死!”顺子赶紧行礼。 李瑶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我早就说过,不要跟这些狗奴才靠得太近,狗嘛……再乖也有咬人的时候!” 顺子提心吊胆,跪在地上没敢吭声。 “都散了!”李瑶摆摆手。 李璟抿唇,“照做。” “是!”顺子当即领着众人退下。 院内,瞬时空了下来。 李璟瞧着李瑶身后的人,“他呢?” “阿节不是外人,与那些狗奴才不一样。”李瑶睨了一眼身后的高节,“他是我的人。” 李璟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你早晚得死在男人的身上。” “那也得看,是什么男人!”李瑶大步流星的朝着暖阁走去,“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有事找你,进来!” 李璟默默的跟在后面。 第970章 暖阁。 李瑶坐定,兀自倒了杯水,“坐下来说。” “皇姐有什么急事,这着急忙慌的进宫?”李璟坐定。 李瑶倒了杯水,搁在了李璟跟前,“惠国公要来殷都,睿王得到父皇的宽宥,被释回府,这一趟折腾算是白瞎了。” “有柔妃和惠国公府在,我知道他早晚得出去。”李璟一点都不意外,端起杯盏浅呷一口,“皇姐,你不会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的吧?” 这事,谁都知道了! “傻弟弟。”李瑶单手搁在桌边沿上,身子微微往前倾,“若只是这样,那我来个什么劲儿,不久前刚得到的消息,惠国公手里有一样东西,是父皇心心念念想要的。” 李璟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瞧了一眼跟前的李瑶,又看了一眼边上的高节,目光微恙的在这二人身上逡巡。 “不想知道?”李瑶问。 李璟抿唇,“知道太多,太危险!” “没出息!”李瑶轻嗤,“知道天族吧?” 李璟皱眉。 “天族为什么覆灭,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朝廷掌控不了他们,那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杀完了事。”李瑶神神秘秘的开口,“可是他们的东西,父皇至今没有得到,那就是天族的矿藏分布图。” 李璟抬眸,“分布图?” “别小看这东西,不管是谁,拿到了这东西,一辈子都不愁了!”李瑶幽幽开口,“如果被有心人得到,你可以想象一下,开矿挖掘,金银铜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天族做到了,那还得了?” 李璟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瑶瞧着高节,“我现在的打算是,如果咱们能在半道上拿到这东西,可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一则惠国公没了依仗,睿王就得倒霉;二则咱们拿到了这东西,到时候……” 李璟面色稍变,“皇姐,这事容我考虑。” “考虑?”李瑶皱眉看他,忽然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把握?如今最有机会与你抢皇位的,只剩下李珏,如果不早早的处置了他,来日你这太子之位摇摇晃晃的,打量着要怎么扶起?” 李璟喉间滚动,“皇姐,若是父皇知道,咱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且想想李琛的下场,还是算了吧!” “看看你这出息!”李瑶站起身来,“若是母后在世,必定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李璟,你是太子啊,若是让庶子得了便宜,你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下场?睿王那厮必定会把你我斩尽杀绝,到时候你就得去大牢里考虑了!” 李璟犹豫着,“可是皇姐,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我不敢!” “你不敢,我敢!”李瑶咬着牙,“他李珏算个什么东西,若非母后离开得早,轮得到柔妃那个贱人,在父皇面前狐假虎威的?哼!” 李璟摇摇头,“皇姐,我、我不……” “废物!”李瑶抓起桌案上的马鞭,旋即起身,“母后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我就不信了,保不住你的太子之位!” 语罢,李瑶疾步离开。 “皇姐?”李璟疾呼。 李瑶没有回头,倒是她身边的高节,却是意味深长的回头笑了一下。 站在檐下瞧着李瑶离去的背影,李璟眼底的担虑之色,渐渐消弭于无踪。 须臾,他扯了一下唇角,极是不屑的吐出一个字,“蠢!” 太子之位? 这位置可不是人人都能坐得?! 第730章 如何破僵局? “殿下!”顺子近前,“长公主会不会……” 李璟扬起唇角,“会!” 顺子:“……” “本宫的这位长姐,向来任性惯了,父皇也愿意惯着她!”李璟知道,自己这位长姐是什么德行,他也明白李瑶接下来会做什么? 顺子嘬了一下嘴,口腔里略略有些血腥味,偷摸着瞧自家殿下,似乎没之前那么生气了,这气劲约莫已经过去。 “可是殿下,万一长公主肆意妄为,到时候皇上把这笔账记在您的头上,那您又该如何是好?”顺子忙问。 李璟缓步朝着寝殿走去,“算在本宫的头上,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这些年给长姐背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许是让她生出了错觉,不管什么事,都有东宫给她撑着。一次两次倒也罢了,长久下来,她当所有人都没眼睛,都是瞎子吗?” 闻言,顺子垂眸,不敢再多说什么。 瞧着李瑶策马而去,沈东湛目色微沉的站在宫门口。 “爷?”周南近前,“不是要回府吗?怎么站这不动?” 蓦地,周南皱了眉。 前面那位不就是长公主李瑶,跟着李瑶的,应该是那个小白脸吧? “爷,长公主应该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周南忙道,“就在不久之前,底下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是被提督府的人送回来的,哦,是奈风亲自送的。” 沈东湛扭头看他,“提督府。” “对!”周南点点头,“奈风是栾胜身边的人,轻易不会差遣,能由奈风亲自送回来,说明是栾胜亲自下令。” 沈东湛翻身上马,“眼下雍王府被查抄,殷都城内还算太平,按理说没那么危险,除非是太子触怒了栾胜,迫使栾胜派奈风亲自把人送回来。” 第971章 “实则是盯着太子?”周南恍然大悟,“可见这老阉狗近来跟太子,处得不太愉快啊!” 沈东湛坐在马背上,没有吭声,心里却很清楚,若不是触及了逆鳞,栾胜是不会这么对太子的,想必是为了苏幕。 “爷,苏千户她……”周南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勒住马缰,当即策马而去。 周南无奈的叹口气,暗骂一句:老阉狗! 人在提督府,沈东湛不可能直接进去,且……他太清楚栾胜的性子,这厮之所以把苏幕带进去,就是防着他,又岂会轻易的让他进去。 青天白日的,沈东湛不好动手,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动静来,苏幕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对苏幕没什么好处。 栾胜猜到沈东湛会有所顾忌,才敢这么做! 回到沈府,沐飞花第一个迎上来。 “湛儿。”沐飞花有些着急,“苏幕被那老东西带走了是不是?” 沈东湛一怔,周南扶额。 哪壶不开提哪壶! 瞧着二人如此神色,沐飞花心中了然,“这老家伙,真是作天作地,这苏幕被带进去了,那你们岂不是见不上面了?” “娘。”沈东湛扯了扯唇角,“您就别担心了,我与苏幕不是一堵墙就能隔开的,栾胜想拆散我们,只怕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沐飞花也是爱莫能助,关键还是苏幕的身份略有些尴尬。 一旦让皇帝知道,苏幕是个女子……又或者,让人知道东厂千户与锦衣卫都指挥使“勾结”在一起,到时候还不定得闹出什么事来。 “今儿我瞧见了长公主。”沈东湛道。 沐飞花一怔,转而语重心长的开口,“湛儿,虽然苏幕身份尴尬,但为人要有始有终,有些女子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所以你……” “娘,您想哪儿去了?”沈东湛皱眉,“我是这样朝三暮四,几欲攀龙附凤之人?” 沐飞花当即咧嘴笑道,“没有没有,娘啊就是顺嘴一说,没有别的意思!湛儿什么品性,娘还不清楚吗?” “长公主这些年一直在为东宫奔波,私底下联络了不少朝臣,眼见着睿王被囚,雍王落罪,太子地位稳固,却突然杀出个惠国公,她会怎么做?”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沐飞花微微绷直了身子,“你是说……” 第731章 防“偷盆贼” “湛儿,这长公主李瑶乃是先皇后之女,先皇后仁厚无双,许是没料到,会生出这么个玩意。任性妄为,刁蛮跋扈。”提起这位长公主,沐飞花真是直摇头。 想那先皇后,端庄大度,宽厚待人,直到死的那一刻,还请皇帝莫要怪罪身边的人,不许迁怒于太医院和宫人,出殡从简。 可惜,好人不长命。 更可惜的是,生下的一对儿女,各个都是不成器的,不管是长公主李瑶,还是太子李璟,没一个像先皇后的…… “你是觉得,长公主会有所行动?”沐飞花问。 沈东湛扬唇,“娘以为呢?” “如果不是因为惠国公,睿王不会解禁。”沐飞花虽然待在府内,但是外头的动静,还是知道一些的,“眼见着太子地位稳固,没想到竟杀出个挡路的,长公主那性子……自然是忍不住的。” 沈东湛点头,扭头看了周南一眼。 周南忙道,“卑职已经让人去盯着了,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甚好!”沈东湛转身离开。 周南刚要跟上,却被沐飞花一把拽住。 “夫人?”周南不解。 沐飞花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低低的问了句,“他没什么异常吧?” “夫人,那可是您自个儿子,他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周南无奈的笑笑,“饶是有什么事,爷也是压在心里,又怎么可能浮于表面?也就是对着苏千户的时候,爷没有不曾摆着脸。” 沐飞花叹气,“就因为知道,所以才要问问你,他……没事吧?” “事儿,肯定是有,但问题不大!”周南撇了一下嘴,“爷跟苏千户那是过命的情分,不是老阉狗想拆就能拆得开的。何况,苏千户那性子,跟咱家爷……也差不离,哪里是坐以待毙的人!” 沐飞花眼皮子一跳,倒是忘了,那丫头亦不是会认输之人。 只是,两个倔强的人在一起,免不得要吃点苦头…… 白日里,提督府防得厉害。 到了夜里,更甚。 栾胜就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宛若泥塑木桩。 瞧着这副模样,李忠端着药从回廊经过的时候,稍稍愣怔了片刻,以手肘忖了一下身边的年修,“这什么情况呢?督主大晚上的不去歇着,跑这儿当值?” “嘘!”年修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少管闲事,仔细自己的舌头。” 这要是让督主听到,那还得了? “哦!”李忠当下闭了嘴,赶紧端着药进门。 苏幕坐在床榻上,靠着软垫子翻着兵书,往常她也没机会安安静静的看会书,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着实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只不过,沈东湛喜欢。 “怎么了?”瞧着二人神色微恙,苏幕放下手中兵书,伸手接过李忠递来的药碗,“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李忠和年修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 第972章 苏幕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她得快点让自己好起来,才能早些下地,早点行动自如,不至于一直受制于栾胜。 “爷?”年修接过空药碗。 李忠赶紧递了一颗干枣,“外头多了一个大树桩子!” “李大夫!”年修赶紧低喝制止。 这玩笑是可以随便开的吗? 要是让督主知道,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大树桩子?”苏幕眉心紧蹙,“什么大树桩子?” 年修不敢说,李忠开了口,“督主!” “他站在院子里?”苏幕这会倒是明白了,怕是栾胜为了防着沈东湛翻墙,干脆在院子里守株待兔。 年修点点头,慎慎的瞧了一眼门口方向。 背着督主说坏话,可千万要小心…… “爷,是不是为了防着沈指挥使?”李忠低声问,“唯有沈指挥使,是提督府防不胜防的存在。若是旁人,想来也用不着督主亲自上阵!” 年修不解,“可是,为什么呢?督主这般如此,倒像是在跟沈指挥使置气似的……” 苏幕默默扶额,年修说得还真是没错,栾胜此举可不就是怄气吗? “这么一来,沈指挥使怕是要有阵日子,见不着您了?”李忠有些着急。 苏幕的眉心,狠狠蹙起。 第732章 身份算什么,媳妇要紧 栾胜就在院子里站着,年修扶着苏幕在窗口位置站了站。 “爷,这死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吧?”年修有些胆战心惊。 明知道爷和沈指挥使有所关系,却没有从爷身上下手,反而是拦着沈指挥使,这做法让年修有些不太理解,毕竟在年修看来,督主动手打人不是一次两次,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手下留情的时候。 “你当他不知道?”苏幕转身,回到了床边靠着,“他就是不想让沈东湛得逞,存心给我和沈东湛添堵罢了。” 年修和李忠对视一眼,“这是为何?” “我是他磨出的刀,他将我视为东厂的所有物,又怎会允许我这柄刀子生出了旁的心思?”苏幕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那个她不愿提及的秘密,理该尘封在黑匣子里,永远不见天日。 “眼下的困境,该如何破解?”李忠愁的是眼下。 沈东湛对苏幕的心思,李忠看得真真的,年修也心知肚明。 此番要不是沈东湛拼死相护,苏幕怕是已经死在了温守信的手里,这栾督主还死活拦着,着实有些不地道。 “如此也好。”苏幕重新翻着手中兵书,“且让我看看,沈东湛有多大的本事,能在义父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来?” 硬碰硬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打起来,沈东湛会吃亏。 除非…… 听得这话,年修和李忠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忠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栾胜依旧站在那里,不曾多说什么。 其后,年修也行礼退出房间。 “督主?”奈风在旁劝着,“要不,让奴才守着,您去歇着吧?” 栾胜没吭声。 “督主?”奈风让人端了一张太师椅过来,“要不您坐会?” 栾胜瞧着周围,黑漆漆的墙头,什么动静都没有,苏幕的屋内还点着灯,内里安静得很,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想了想,栾胜拂袖落座。 他倒要看看,沈东湛要如何进来? 若是沈东湛进来,他便以捉贼之名,好好的教训这厮,名正言顺的,饶是沐飞花来了,到了皇帝跟前也是站不住理儿。 好在,苏幕也没动静,这让栾胜多多少少有些放了心。 年修打了水进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其后又“吱呀”一声合上。 “督主,苏千户大概是要休息了。”奈风低声道。 栾胜也不管这些,依旧坐在那里,“不用惊扰她。” “是!”奈风便也不再吭声,就在边上老老实实的等着。 四下,依旧安静如常。 年修进了门,将热水放在桌案上,转而去拧了帕子。 瞧一眼床榻上坐着看书的苏幕,年修报之一笑,转身回到床边坐着,将帕子递给苏幕,“灯光暗,伤眼睛。” 苏幕猛地抬头望着他,“你……” “身份这东西,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瞧着她木愣愣的样子,他握住她的手,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如果喜欢,来日我可以说给你,也省得你费眼睛。” 苏幕忽然笑了,但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指了指门口位置。 “让他给咱看着门,不也挺好?如此一来,没人敢闯进来。”皮面撕下,露出沈东湛清隽无双的面容。 苏幕抿唇,低低的问,“年修呢?” “我把他打晕了,塞进假山的山洞里,让他躺着歇会。”沈东湛道,“做戏要做全套,免得到时候栾胜秋后算账,年修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低头笑着,将兵书搁在枕边,轻轻靠在了沈东湛的怀里,“明知道栾胜会守着我,你也敢进来,真是不怕揍。” “他揍我,是因为他愤怒却又奈何你不得。”沈东湛抱着她,“沈夫人,快点好起来,外头又要有动静了。” 苏幕抬头看他,“什么动静?” “惠国公要向皇上献宝。”沈东湛便知道,栾胜会封锁消息,不会让她知道此事,“献的便是天族的矿藏分布图。” 第973章 苏幕目光陡沉,瞬时笑意全无…… 第733章 偷 “没想到吧,你所缺失的另一半分布图,如今在惠国公的手里。”沈东湛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眸中的狠戾之色,“当然,这是真是假还有待验证。” 苏幕拂开他的手,微垂着眉眼不说话。 “不过你放心,会有人替你去验证。”沈东湛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件事,若不查清楚,有人比你更着急,更上火,更不甘心。” 苏幕皱眉,“谁?” “你说呢?”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 苏幕愣在原地,思虑了一阵才隐约明白沈东湛所言,“你是说,东宫太子?” “好不容易让睿王被囚,雍王被逐,眼见着皇上身子日益不善,皇位即将到手,可这半路上杀出一个惠国公,让局面瞬时扭转,你说太子急不急?”沈东湛想起了长公主李瑶。 说不定,李瑶也是为了这件事去的东宫。 “你想怎么做?”苏幕问。 沈东湛报之一笑,“你猜我今日在宫里见到了谁?” “谁?”苏幕哪儿能猜得到。 论心思,论缜密,论谋略,苏幕比之沈东湛还真是远远不及,毕竟苏幕靠得是杀戮,成长环境不同,思虑的方式和行为处事方式,亦是不同。 “长公主李瑶。”沈东湛说。 他这一开口,苏幕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长公主最重视的,便是东宫太子的位置,想必惠国公之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苏幕眯了眯眸子,“既是如此,她定不会坐以待毙。” 沈东湛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东西没了,惠国公就没有让皇帝心软的理由。自古无情帝王家,皇帝多疑,必定以为惠国公是在欺君罔上,自然不会饶了他。” “没错!”苏幕点点头。 蓦地,她忽然抬头,狐疑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沈东湛。 如同被当场抓包,沈东湛勾唇笑着,冷不丁在她唇上贪恋了一下。 苏幕:“……” 四目相对,沈东湛认真的俯首,单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缱绻眷恋的在她唇上徘徊,唇齿相濡,若不是顾念她身上有伤,沈东湛真想……办了她。 奈何,她的身子最要紧。 苏幕面颊绯红,呼吸微促的睨着他,“沈东湛,你若玩火,自个负责。” “你也忍不住?”沈东湛问。 苏幕:“……” “等你好了……”他一本正经的望着她,温热的指腹从她唇上抚过,“定然好好的补偿你。” 苏幕:“……” 凑不要脸! “眼下与你说一声。”沈东湛道,“如果长公主那边有动静,我许是这几日都不会在殷都城内,你莫要担心,也莫要胡思乱想,误以为我不来看你!” 苏幕险些笑出声来,“我是这么矫情的人?” “为夫出门,总要跟沈夫人交代一声,出有所至,行有所言,不能让你心里没底。”他很清楚,苏幕的成长环境,让她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安全感,对很多人都不敢轻易信赖。 好不容易得了她的信任,他可不想功亏一篑,让她失望。 “我可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女子。”她白了他一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 沈东湛轻轻拥着她,“是我心里没底,怕沈夫人跑了,先上报行踪,免得沈夫人无处寻我,会心里失望。失望这东西,一次两次的不够分量,攒够了……你就不会回头了!” 苏幕的性子摆在那,沈东湛可不敢轻易的放纵。 “沈东湛,你那么好,万一丢了怎么办?”苏幕伏在他怀里,低声问。 沈东湛想了想,“那你抓紧我的手,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丢不了!” 主动权,在她。 “我可舍不得放手。”她耳根微红。 沈东湛在她眉心落吻,“我不能在这逗留太久,免得外头那个察觉不对,回头真把我给揍了!沈夫人,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偷?” 偷? 苏幕瞧了一眼门口方向,“那你……敢不敢偷?” “你说呢?”他忽然俯首,轻咬着她的耳垂。 惊得苏幕骇然推了他一把,却冷不丁触动了肩头的伤,瞬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面色瞬白如纸。 “苏……” 苏幕当即凑上去,以唇封唇。 第734章 我做不了的事,他来做 沈东湛的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 “别喊。”苏幕微微支开身子,呼吸节奏都变了,“我没事。” 沈东湛快速扶着她躺回去,“身上有伤,怎么敢这样……” 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忽然想起年修被打晕之前,交代过的事儿,说他家爷伤口有点疼,叮嘱沈东湛务必小心谨慎。 按理说,伤口应该已经结痂,不太可能…… “是太子?”沈东湛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幕。 苏幕轻轻捂着胃微疼的肩头,抿唇看他,没有解释。 沈东湛瞧着她这副模样,当下明白,果然是太子干的好事…… “如何?”沈东湛伸手想解开她衣襟,看看她的伤。 苏幕却摁住了他的手,“我没事,你放心,这点伤……我心里有数。太子白日里来过,让我去东宫侍奉,我以伤拒绝,逼得栾胜动怒,把他送回了宫。” 第974章 “难怪……”沈东湛点点头,“伤口二次开裂,可大可小,不要马虎。” 苏幕含笑望他,“有忠叔在边上伺候着,我不会有事,倒是你自个要小心。掺合在这些事情里,来日很难脱身。” “我知道。”沈东湛为她掖好被角,正欲转身去覆皮面,骤听得外头有了动静。 苏幕心头一惊,“快走!” 既有动静,可见暴露。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窗户骤开,纵身一跃。 夜色沉沉,人影消弭。 栾胜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苏幕一人,桌案上还摆着一副皮面,可见刚才的“年修”是假的,他上当了。 年年打雁,今儿让雁啄了眼。 栾胜紧握着手中的皮面,转头瞧着靠在软垫上,若无其事翻阅兵书的苏幕,“这是什么东西?” “义父何必明知故问!”苏幕抬了一下眼帘,额角微微渗着薄汗,虽然神色泰然,但烛光下,面色苍白得厉害。 栾胜眯了眯眸子,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只得缓了口吻冷道,“身子不舒服,就不要瞎折腾。” “义父所言极是,我这就歇息!”苏幕放下手中书册,目光平静的回望着他。 瞧着她额角的冷汗,苍白的面色,栾胜拂袖而去。 奈风就在外头候着,见着自家督主气急败坏的出来,赶紧跟上,“督主,您……” “马上让李忠进去看看!”栾胜顿住脚步,脸色黑沉得吓人,“封锁整个提督府,若有可疑人等,杀无赦!” 奈风心下了悟,这是进……那啥的贼了? “是!”奈风行礼。 可沈东湛哪儿是这么好抓的,除非是栾胜亲手去抓,否则谁能抓得住他? “找到年修!”栾胜咬着后槽牙。 不多时,提督府的人就在假山的山洞里,找到了被打晕丢在那里的年修,人没什么大碍,就是晕厥了而已。 沈东湛下手快准狠,别说是年修,饶是旁人也挡不住。 栾胜因着失策,让沈东湛钻了空子,而恼了一夜,惹得整个提督府的人,悉数战战兢兢,各个惶惶不安,生怕这怒火一不留神就烧到了自个身上。 “没什么大碍!”李忠重新检查了苏幕的伤口,“还好,还好!” 苏幕点头,“年修呢?” “年修也没事,沈指挥使下手有轻重,不会伤了您身边的人。”这点,李忠还是极为相信沈东湛的,“只不过,督主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今夜守值的人都罚了一顿,地牢那边可热闹了呢!” 苏幕垂下眼帘,“他没想到,沈东湛会这么大胆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易容乔装,大摇大摆的进来,所以他自觉受了羞辱,恼羞成怒了!” “爷,沈指挥使漏夜前来,没别的事儿吧?”李忠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您可都不能着急,养伤为上!” 苏幕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就好!”李忠如释重负。 苏幕幽然轻叹,“我做不了的事情,他来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他替我做!” 第735章 驴 沈东湛出来的时候,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爷,您可算是出来了。”周南急忙迎上去。 沈东湛环顾四周,“先离开再说。” 毕竟,他已经被栾胜发现了! 主仆二人快速离开提督府附近,只要跑得快,栾胜也追不上。 回到沈府,周南如释重负,可算回来了,这儿有侯爷夫人镇宅,饶是栾胜功夫再高也不敢进门,回来是绝对安全的。 “爷,见着苏千户了吧?”周南到了这会才有机会开口。 沈东湛低应了一声。 “那就好。”周南点点头,最要紧的事儿办了,那就问题不大。 沈东湛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瞧着身侧的周南,“你的伤如何?” “卑职……”这话还没说完,周南就醒悟过来了,毕竟是跟着沈东湛这么多年的,有些东西不言自明,“卑职无恙,爷若是要出门,可别想丢下卑职。” 沈东湛瞧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这叫聪明!”周南反驳。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长公主那边什么动静?” “您都准备出发了,自然是……如您所料。”周南狡黠一笑,“长公主在离开东宫之后,没多久就带着人出了城。长公主好玩,出城十天半月不归都是常有的事儿,奈何如今恰逢惠国公之事,卑职便着人盯着,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探子来了消息!” 沈东湛彼时忙着,所以周南没有打扰。 “长公主在城外调集了一波豢养的奴才,直奔阴山南部方向。”周南如实汇报。 沈东湛疾步往书房走去,进了门便取出了地形图。 阴山南部这条路,本不是进出殷都的必经之道,毕竟这条路并不宽敞,走的人也不多,往常进出殷都以东边这条路为主,所以官道修在东部。 “往南部方向?”沈东湛皱眉。 周南点头,“绝对错不了,消息上是这么说的。当时卑职也觉得奇怪,还特意追问了一句,得到的依旧是南部的消息。” “南部方向这边,有山壁悬崖,往常也就是采药或者樵夫才会经过,行路之人很少会往这边走,难道说……我猜错了?”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第975章 周南也觉得奇怪,“爷,长公主是不是去那玩耍?” 或许,不是冲着惠国公去的。 “你觉得呢?”沈东湛可不相信,李瑶会跑到这犄角旮旯里玩耍。 周南讪讪的闭了嘴,这事还真是不好肯定,毕竟没亲眼所见,猜不着李瑶的心思。 “南部这边,早些年出过匪寇。”沈东湛指了指阴山南部的山口,“后来朝廷出兵剿匪,匪寇消失无踪,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 周南犹豫了一下,“您是说,山匪当年跑了是为了躲避官军追剿,可难保真的已经跑了?长公主去南部,也许是和那些消失的匪寇有所联络?” 沈东湛面色微沉,一言不发。 谁知道长公主存的什么心思? 总归,不是好事。 “阴山南部,并不是易守难攻之处,当初匪寇逃离是因为这一带多洞窟,官军不熟悉地形,进去之后多中陷阱而乱成一团,匪寇得了逃离的时机,这才消失无踪。这么多年,百姓偶有遇见,但官府派人去追,终是一无所获。”沈东湛皱眉。 周南明白了,“敢情,这就是老鼠洞啊!” “算是吧!”沈东湛面色沉沉的立在那里,“进出必须有人带路,否则容易迷失在里面,长公主去那边绝对不是玩耍,我只怕她是想把人弄那去!” 周南摇头,“这怎么可能,东边这是官道,惠国公再蠢也不至于弃了官道,绕路南边进城,不现实!”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除非惠国公脑子被驴踢了!”周南斩钉截铁的补充一句。 沈东湛双手环胸,“如果,是长公主踢的呢?” 周南:“……” 那这驴,好生厉害! 外头骤然掠过一道紫光,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不瞬,大雨倾盆而至…… 第736章 拼死来报信 雨势太大,夜里行路更是艰难。 马车摇摇晃晃,车前马灯更是被风雨刮得忽明忽暗。 “国公爷,这大风大雨的怕是不便行路,还是躲躲雨吧?”车夫驱车,都有些瘆得慌,这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而且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 柳青山推开车门的时候,差点被这狂风暴雨给掀回车内去。 “前面不远处下个弯,再往前过个山道就是镇子,咱们可以去镇子上避避雨。”车夫忙道,“要不然这半道上出点什么事,怕是不好收拾。” 诚然,这大风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出点什么事,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柳青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锦匣子,面色发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怎样?老天爷不允的事情,不要去做就对了。 得到国公爷的点头,底下人当即转道。 下了官道之后,就是山道。 两边山壁高悬,道路有些狭窄,但路况还算不错,都是石子路,未见泥泞满地,行路还算轻松,毕竟山壁挡去了风,雨势虽大却不似方才的惊心动魄。 进了山道,车夫松了口气。 车队快速往前行,过了这山道,再往前行一段路就是镇子,这场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夜里行路太危险,在镇子上过一夜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则,眼见着车队要出山道了,忽然间一声巨响,不知是山道塌陷,还是电闪雷鸣的缘故。 刹那间,马声嘶鸣,马儿忽然止步,各种不愿前行。 车队当即乱成一团,连带着随行众人,都跟着心慌意乱,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各自勒紧马缰,各自环顾四周。 “前面!” 有人疾呼。 一道紫光从头顶掠过,仿佛劈开了夜空,在漆黑之中撕开一道煞白的口子,让人见之便心惊肉跳,惶然惊诧。 柳青山骇然抱紧了怀中的锦盒,一双眼眸骤然瞪得斗大…… “轰”的又是一声炸雷,大雨依旧瓢泼。 天光亮的时候,大雨才将将减弱。 有探子浑身是血的跑向睿王府,及至门前,一下子倒伏在台阶上,“快、快,我要见殿下……惠国公……” “快,把人扶进去!”一听惠国公,门口的守卫便慌了,慌忙把人搀扶进去。 乍听的这消息,李珏慌忙起身,披着衣裳就出了门。 外头,还在下雨。 “人呢?”李珏边走边问。 向安忙道,“被扶到了后院,伤得很重,这会大夫也赶着过去了!” 无论如何先留住一口气,否则如何能知道发生了何事? 李珏的面色沉得厉害,风风火火的进了后院。 人躺在木板床上,这会还剩下一口气,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色弥漫,想来也是拼着一口气才能跑回来。 “怎么回事?”李珏冷问。 探子嘴角涌着血,只剩下出的气,“大雨……国公爷绕道去、去碧玉,途经山道被、被人劫、劫,来人功夫极高,下手极狠……奴才拼死跑、跑回来报信,殿下快、快去救……” “向安!”李珏咬牙切齿,“马上点人,走!” 向安行礼,“是!” 音落瞬间,李珏转身就走。 眨眼间的功夫,睿王府挑了精锐,由睿王李珏亲自带着,冒着雨直奔城外。 眼下天刚亮,城门刚开。 第976章 乍见马蹄飞踏,地上的水花四溅。 李珏眦目欲裂,勒着马缰策马疾驰。 “开门,闪开!”向安高呼。 城门口的守卫都认得睿王,哪儿敢拦着,当下闪身退让两旁。只瞧着这队人马,飞驰出城,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这般火急火燎,这般火烧眉毛…… “这是出什么事了?”守卫诧异,“半夜里锦衣卫出行,如今天刚亮就换成了睿王府,这一个两个的……”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迷茫。 难不成,城外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雨消停,细雨绵绵。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第737章 真糊涂?假糊涂? 城门口如此动静,提督府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 栾胜的速度快,二话不说就派人出去探查消息,这么大的事情,随便出个探子就能知道。 很快,消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上?”栾胜立在皇上身侧,微弓着身。 皇帝靠坐在软榻上,刚刚喝过药的面上,漾开些许血色,听得这消息,他也没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沉默了良久。 “皇上?”栾胜低低的轻唤。 皇帝叹口气,苍老的面上漾开一抹苦笑,“栾胜啊!” “奴才在!”栾胜行礼。 皇帝示意他坐下,“别站着了,坐下来陪朕说说话,到了这个年岁,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剩下的也就是你们几个。可是啊,除了你,他们那些一个个都恨着朕,朕心里清楚得很!” “皇上?”栾胜坐下,“您糊涂了?那是您的臣子,怎么能恨您呢?” 皇帝瞧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他们,也恨着你!” “恨奴才那是理所当然的。”栾胜无奈的扯了一下唇角,何况是他们,连他最亲的那人也恨他入骨,若不是沾了点血,若不是敌不过,只怕早恨不能把他剁碎。 皇帝叹口气,“如果朕死了,第二个要死的人,肯定就是你。” “是!”栾胜笑了笑,“皇上什么都想到了,奴才也心知肚明。” 皇帝靠在那里,瞧着门口的方向,“惠国公之所以出事,是因为消息泄露,因为那张天族矿藏图,那些个觊觎着皇位的人,不只是想要这些东西,还都在巴巴的等着朕死呢!” “皇上万寿无疆。”栾胜仔细的为皇帝掖了掖被角。 此时此刻,他们倒不像是主仆,反而类似挚友,有些掏心肝的话,别人说不得,他们却可以肆意的说着。 “真正的无疆,在江无声的手里弄丢了。”皇帝回过神来,“栾胜,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肯把无疆交出来呢?如果他交出来,也许就不会死了。” 栾胜也只是笑了笑。 不会死吗? 不。 皇帝只是说说而已,栾胜太清楚皇帝的性子。 无疆出自江无声,也就是说,即便江无声真的交了出来,还是会死,因为皇帝要杀人灭口,独占无疆。 毕竟,若人人都万寿无疆,一些权臣永生不死,那皇帝又该如何制衡? 这话自然不能说,皇帝刚愎自用了一辈子,虚伪了一辈子,都到了这般年岁,又岂会再去承认那些旧事。 “皇上,眼下是惠国公出事。”栾胜言归正传。 皇帝回过神来,“哦,柳青山啊……当年剿灭天族,他也有份参与,难怪这东西会落在他的手里,原是私藏了?!” “皇上,是不是私藏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交出来。”栾胜低声开口,“人丢了,东西也消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里,恐怕会成为朝廷的祸患,您的心中刺。” 皇帝点点头,“这件事,明着让锦衣卫去办,暗着……交给东厂。栾胜,你该明白要怎么做,对吧?” “奴才会将矿藏图拿回来,悄悄的交到皇上的手里。”栾胜起身行礼。 皇帝很满意,栾胜到底是伺候了他多年。 只要皇帝开口,栾胜就能心领神会,知道该怎么做,并且做得很好,即便手段不光彩,但结局总能让皇帝满意。 帝王高坐朝堂,表面上光明正大,实际上…… 没有非常手段,如果做非常人?! “奴才告退!”栾胜行礼,退出寝殿。 皇帝靠在那里,瞧着栾胜渐行渐远,终是懒洋洋的合上眉眼,何其放心。 奈风在外头候着,见着栾胜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柳青山这个废物,早些年还算能上得台面,谁知在禹城待了这么多年,一番养尊处优下来,竟是连自身都保不住了。” “那皇上的意思……”奈风顿了顿。 栾胜缓步往前走,“准备一下,出城!” “是!”奈风行礼。 这下倒是好了,一老一少凑齐全,真正的翁婿交锋…… 第738章 门前有尊大佛 栾胜一有动作,年修就赶紧往自家爷的房间跑。 “爷?”年修疾步冲进门,“督主带着奈风悄悄出门了。” 是的,悄悄出门。 没带太多人,且各个乔装易容,伪成商队出城,只有提督府少数人知道。 “怎么了?”苏幕一怔,心里惦记着沈东湛的安危。 第977章 年修忙将前后之事,说了个大概,“爷,您说督主是不是奉命出行?” “自然是。”苏幕敛眸,“皇帝此前训斥了他,若不是遇见了大事,绝对不会再次传召,更不会派遣任务。” 年修愣了愣,“那会是什么事呢?” “惠国公!”苏幕想起了那份矿藏图。 年修恍然大悟,“这倒是有可能,那咱们要做点什么吗?” “沈东湛应该已经先一步,抢在了栾胜前面,不过……”能不能拦得住,倒是两说,是以苏幕自个都在犹豫,“年修,你悄悄去一趟沈府问问,看看沈东湛他们去了何处?”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但还没走到门口,年修又转了回来,“爷,您这伤还没痊愈,可不敢有所动作。” “废话。”苏幕可没忘记,沈东湛临走前的交代,“我让你去打探消息而已,又没说要亲自出手,眼下我惜命得很,可不敢就这么折腾。” 年修点点头,“那就好!您且等着,奴才去去就回。” “嗯!”苏幕叹了口气。 年修出了门,李忠便端着药进门,“我都听到了。” “一个个都不安生。”苏幕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李忠递了一枚枣子,无奈的叹口气,“你身上有伤,不要着急上火,这事儿急不得,有什么事让年修去办,实在不成还有沈指挥使呢!沈指挥使对你上心,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照做。” “不用我开口,他已经替我去办了!”苏幕嚼着嘴里的枣子,“忠叔,我没事,你别担心。” 李忠坐在床边,“你身上的伤,我能替你治,可我拦不住你。小姐,定要量力而行!” “我知道!”苏幕颔首,“这不,让年修去打探消息呢!” 李忠笑了笑,就在旁边守着。 苏幕知道,他这是防着她万一忍不住,偷偷跑了,只不过,看破不说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年修回来了,额头满是汗。 李忠赶紧给倒了杯水,“喝口水,慢慢说。” “好!”年修喝了口水,“爷,奴才去问了,说是早就出城去了,去了何处倒是没交代,沈东湛只说,若是奴才来问……就说让您放心,他会办妥一切。”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兵书,唇角微微扬起,“那就是说,他应该是冒雨出城。” “奴才特意让人去城门口问过了,说是沈指挥使早就出城了,且在睿王出城之前。”年修拭一把额头的汗,“爷,这应该是真的出了大事!” 苏幕坐在那里,想了半晌,这事还真是有些尴尬,这诸方势力悉数出动,自个再掺一脚,万一到时候自己人撞上自己人…… “这样!”苏幕招招手,示意年修靠近点。 年修疾步靠近床前,“爷?” “你去一趟四时坊,让林大夫看着办。”苏幕低声叮嘱。 年修一怔,“林大夫?” “她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算江湖人,对这些事又略有知晓,为人仔细且谨慎,她知道该怎么做!”苏幕瞧着年修,“你只管去,她会办妥。” 年修行礼,“是!” 这事交给林静夏,绝对是极好的。 四时坊。 年修着急忙慌的,原是要从正门进去,然则乍一眼正在大堂里扫地的薛宗越,赶紧转身朝着后巷去了。 我嘞个乖乖,这尊大佛在门口挡着,回头大嘴巴往外一捅,什么秘密都没了…… 翻墙,落地。 年修瞧一眼正在收拾药草的伙计,“去找一下林大夫。” “诶!”伙计知道年修,也晓得这定是苏千户的意思,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抬步就往前堂去。 年修又道,“哎哎哎,别惊动那位!” 伙计:“??” 第739章 咦,真疼! 回过神来,伙计便晓得了年修的意思。 年修口的“那位”还能是谁,可不就是大堂内抢了他的活,拿着扫把,扫了这么多天大堂的薛公爷?! “是!”伙计了然。 掀开门帘,进了大堂。 伙计悄摸着靠近了林静夏,说话的时候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大堂那边,“林大夫,苏府的人在后院等您。” “苏府?”林静夏点头,“我知道了,你挡着他!” 伙计满脸为难,“林大夫……” 这可真是为难他了,薛宗越像极了跟屁虫,只要一眼没瞧见林静夏,就满屋子找人,这……这怎么拦得住嘛? “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你抱大腿,也要把他给我拦住了,听明白了吗?”林静夏收起脉枕,趁着薛宗越转身的空档,快速跑向后院。 伙计:“……” 真要命啊! “林大夫?”年修松了口气。 林静夏边跑边回头,拎着裙摆跑出一阵风来,“年修?是不是公子的伤……” “哦不是,爷的伤有李大夫照顾着,身子无恙。”年修急忙摇头,“人在提督府,被照顾得很好,没什么大碍。” 林静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是奉了爷的命来这儿,请林大夫帮着做件事。”年修知道,苏幕和林静夏交情匪浅,都是江家出来的,所以他亦客客气气,极尽恭谨。 林静夏点头,“你说!” 第978章 年修瞧了一眼周遭,低声将苏幕的话,原话转达。 “惠国公?”林静夏眯了眯眸子。 年修颔首,“爷说了,这事交给谁都不合适,就交给您是最稳妥的。但是我没想到,您也有您的难处,这……” “难处?”林静夏先是一怔,俄而便明白了年修说的是谁,“放心吧,公子这事交给我便是找对人了。” 年修压低了声音问,“真的没事吗?这粘人精,怕是个拖累。” “放心。”林静夏说这话的时候,自个脑子都是嗡嗡的,“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公子,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 年修点头,快速从后门离开。 “惠国公。”林静夏转身往回走。 哪知,刚掀开门帘便愣在了原地,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让伙计务必拖住薛宗越,没成想这小子还真是、真是抱着薛宗越的腿不放,这会两个大男人的姿势,何其滑稽何其可笑。 伙计死抱着薛宗越的大腿不放,薛宗越原就养足处于,哪儿来的气力,只能咬着牙,艰难的将伙计……在地上拖行。 一旁的小摇头和其他伙计,就这么愣愣的瞧着,各自神色茫然,目瞪口呆。 “起来!”林静夏扶额,“丢不丢人?” 见着林静夏回来,伙计赶紧放手。 薛宗越原就往前冲,腿上的束缚忽然消失,登时来不及刹住腿,直接扑向了林静夏。 “林大夫?” “林大夫!” 众人疾呼。 然,为时已晚。 薛宗越直挺挺的将林静夏扑了个正着,不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落地的瞬间抱着林静夏翻了个身,自个当了肉垫子。 一声闷响,脑瓜子嗡的炸开。 林静夏:“……” 众人:“!!!” 薛宗越躺在地上,这一下直接给他砸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差一点就晕了,只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晕…… 因为此时此刻,他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还不等他看清楚,只觉得唇上…… 暖暖的,软软的? 还有胸口位置,嗯……女性的特征比较明显,就这么抵着他,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然后便是某人的浑身震颤。 薛宗越的视线,逐渐清晰。 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舔到了什么,是林静夏的……唇? 薛宗越骇然,望着伏在自个身上的林静夏,慌忙解释,“我不是故……” 话音未落,面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众人:“……” 咦,真疼! 薛宗越捂着脸,躺在地上,傻乎乎的笑着。 林静夏爬起来就跑…… 第740章 巴巴的等着 “国公爷?”伙计们快速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搀薛宗越,“国公爷,您摔傻了?” 可不是吗,摔着脑袋了,八成是摔出问题来了!看看,看看,这一脸傻乎乎的笑,瞧着就像是个傻子,委实不太对劲…… 薛宗越舔了舔唇,笑得美滋滋的,“你们懂个屁!” 话是这么说,可这摔着脑袋,还真是挺疼的。 薛宗越揉了揉自个的后脑勺,“不亏,不亏!” 众人:“……”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林静夏快速合上药庐的房门,一颗心砰砰乱跳,面颊烧得滚烫,好似连耳根子都开始发热,呼吸早已乱了节奏。 她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乱了呼吸,乱了心。 背靠着房门,林静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多想,不能多思,眼下有任务在身,先办了公子的事儿再说其他。 外头没有动静,林静夏抓起边上的幕帘,当即开门出去。 从后门走,戴着幕帘,不会有人认得出她。 脚步匆匆,拐过几条小巷,林静夏快速进了薛家院。 “你怎么来了?”水生也是刚从外头回来,“我刚在外头听说出了事,就去探了探消息,还打算去四时坊找你呢,你倒是先过来了!” 林静夏干脆摘下幕帘,“走,进去说。” “好!”水生合上门,领着林静夏往内院走去。 林静夏坐定,将幕帘搁在桌案上,“公子来消息,说是让咱们出去一趟,惠国公的手上有矿藏分布图,这东西有大用处。” 不用说清楚也知道,矿藏意味着什么。 “谁拿到,谁就能富甲天下?”水生眉心微沉,“这还是轻的,若是别的矿藏……” 林静夏点头,“沈指挥使已经出城,栾胜也跟着凑热闹,公子的意思是,咱们就悄悄的捡个漏,也别跟他们起冲突,免得吃亏。” “好!”水生起身,“我通知众人,去城外等你,你……你是不是收拾一下?眼下大家都在说,你这四时坊内,搁了一位国公爷,紧盯着你不放呢!” 说起这个,林静夏就觉得脑壳疼。 “月白,你到底能不能出来?”水生问。 林静夏白了他一眼,“不过是个草包,你真当我怕他?” 话音刚落,林静夏转身就走。 “哎,你的幕帘!”水生忙招呼。 林静夏一怔,红着脸转回,一把抓起桌案上的幕帘,逃也似的跑了。 “脸都红了,还说没事?”水生轻嗤,“唉,死鸭子嘴硬!” 第979章 四时坊。 薛宗越红着眼,蹲坐后院的门槛上。 林静夏是从正大门进来的,刚摘下幕帘,底下的伙计和小药童就迎了上来。 “林大夫,快去后院看看吧!”伙计忙道,“薛公爷以为你被气跑了,这会正在后院伤心呢!” 林静夏:“……” “再不去,怕是要哭了。”伙计煞有其事的说。 林静夏刚迈了一步,又缩了回来,“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照看好四时坊。” “这就走?”伙计愣了愣,“不跟薛公爷说两声?人家正伤心呢!” 林静夏抿唇,神色微暗,“我这一开口,他怕是要黏着不放,我是去办正事,不是闹着玩的。他若是问起,你们权当不知!” “是!” 大事小事,轻重缓急,伙计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林静夏的动作也快,换了一身素色简装,收拾了一下就背着包袱出了门,也没交代去哪,于门口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众人在门口站着,瞧着林静夏消失在视线里。 回过神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大夫说了,权当不知情。 那就…… 集体装傻,集体装哑巴! 薛宗越还坐在后院门槛上,眼眶红红的,巴巴的等着林静夏“生完气”回来,却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回来之后又该如何让她消消气? 殊不知,林静夏早已出了城…… 一份矿藏图,众人齐出,谁都想要! 第741章 危险 城外,现在诸方势力聚拢,都是冲着惠国公柳青山去的。 细雨绵绵。 沈东湛是第一个赶到的,只是他赶到的亦是为时已晚,山道附近早就什么痕迹都没了,彼时大雨瓢泼,以至于地上痕迹凌乱。 “前面坍塌,显然是被炸塌的。”周南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雨水顺着边沿不断的滴落,“有乱蹄印。” 但是,对方是带着人进了镇子,还是离开……前面有马蹄印,后面也有马蹄印,还真是不好分辨,到底去了何处? 沈东湛翻身下马,地上还有血迹,但是未见一具尸体。 “附近也没见着尸体!”周南忙道,“血迹还没被雨水彻底冲刷干净,人应该没走远,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说这话的时候,天空一道闪电掠过,劈得周遭光亮一片。 雷声乍响,刺耳惊悚。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锐利的眸子环顾四周,“仔细搜,看看有没有留下痕迹?” “爷,人被劫,生死难料。”周南犹豫了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矿藏图也……” 也落在了别人的手里? “柳青山没那么蠢!”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接着赶过来的,不是睿王府就是东厂,咱们的速度得快。” 周南颔首,“是!” 众人在山道内外全部搜查了一遍,因着是石子路,血色被雨水冲刷,眼见着快要消失殆尽,而马蹄印也只存于泥泞,若是有意遮掩,连蹄印都可能作假。 沈东湛瞧着山壁处,划开的剑痕,眉心微微拧起,指尖轻轻抚过,确定这是强大的剑气所致,不由的喟叹一句,“好功夫!” “爷?”周南转回,“痕迹有些是做出来的,为的是遮掩去向。” 沈东湛转头看他,“但是这道痕迹,是故意留下来的。” “故意的?”周南不解,瞧着这痕迹,不由的眉心微蹙,“好强劲的剑气!”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听得耳畔的雨声,幽幽的道了一句,“是挑衅?还是大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语罢,沈东湛翻身上马。 “爷,去阴山南部?”周南问。 沈东湛沉着脸,“走!” 他答应苏幕,会把矿藏图拿回来,那他就一定得做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儿一诺,誓死不悔。 那些人可以消弭踪迹,沈东湛也可以,锦衣卫的暗卫,半点都不会输给那些腌臜东西。 待沈东湛领着人赶到阴山南部的时候,雨势稍减,已经不似之前,再抬眼瞧着东边,时辰也已近天亮。 这个点,正是幸存者跑进睿王府,向睿王报信的时辰。 阴山南部瞧着并没什么异常,但若是进去就会发现,这里山道横行,林木茂密,怪石嶙峋,奇石突兀。 “小心点!”沈东湛转头吩咐。 众人应声,紧随其后。 策马疾驰进入,黑压压的林子里,难辨东西,不分左右,尤其是下过雨之后,透着一股子阴森冷冽之气。 一开始倒是能往内策马,但是到了里面,业已没了路,林木高矮不一,压根无法策马前行,只能全部翻身下马,牵着马往里面走。 “爷,这一带没什么可藏人的地方,想来还是要找到匪寇的老巢才行。”周南紧跟着沈东湛,“何况这李瑶身为长公主,定然是吃不了苦的,这大风大雨刮的,她那娇滴滴的身子骨,肯定是受不了的。” 周南说的没错,这也是沈东湛心中所想。 南部的地形图全都印在沈东湛的脑海里,关于昔年匪寇的落脚点,地形图上也是有所标注,沈东湛便循着记忆里的路,领着众人往前走。 然则还没走多远,沈东湛骤然顿住脚步。 第980章 “爷,怎么了?”周南忙问。 沈东湛眉心微凝,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周遭,前面是一片竹林,林木愈发茂密,他们一帮人要从竹林里穿过,极为危险,容易受伏…… “列阵。”沈东湛低喝,“进!” 第742章 适得其反? 这种地方,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有不慎就可能踩中陷阱。 周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越往林深处走,越是阴森诡谲,明明天将亮,却因为下雨的缘故,半点都没有光亮的意思。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小心!” 忽然间,身后出现一声惊呼。 有暗卫冷不丁踩空,身子骤然下坠,好在列阵前行,前后左右都有人,且都保持着一段安全的可营救距离。 周边的人,一警戒,一救人,一人待命。 四人为小阵,相辅相成,守望相助。 人被救上来,谁也没有受伤,只是这脚下忽然裂开一个大坑,所有人都是心惊胆战,差一点就掉下去了,至于下面是什么,谁都说不好。 沈东湛与周南疾步行来,众人当即让开两旁,各自警戒。 “这坑洞好深。”周南道。 说着,周南抓起了一旁的石子,随手就往下丢。 然则…… 没有回声。 “这得多深?”周南吓了一跳。 沈东湛眯起眸子,“也许不是太深,而是底下柔软,所以这厢没什么动静。上面是石窟,下面是泥沙,这会下了雨,听不出水流声。” 不知道下面,是不是有暗河? 有暗河有水,人和动物就能在下面活动。 “都没事吧?”沈东湛起身。 众人行礼,“卑职无恙。” 如此,沈东湛起身转回,“提高警惕,留心脚下。” “是!”众人颔首。 脚下不只有坑洞,还有捕猎陷阱。 比如说,捕兽夹。 又比如,野猪坑。 沈东湛领着人在林子里,走得分外小心,虽然算不得举步维艰,却也是寸寸挪移,如果没有向导,还真是很难快速穿过这林子。 由此可见,足以证明劫走柳青山的某个人,跟这阴山匪寇有所勾结。 细雨绵绵,山道处算是热闹到了极点。 前有沈东湛,后有睿王李珏,再后面便是东厂的人。 不过,栾胜并未跟李珏碰面,而是等着李珏气急败坏的离开之后,才出现在山道内。 “督主?”奈风行礼。 这会,雨已经细弱,眼见着是要停了。 栾胜翻身下马,瞧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的山道,方才李珏气急败坏的离开,连山道石壁上的划痕都没瞧见。 摘下斗笠,栾胜微眯起眼眸,瞧着石壁上的划痕,“力道狠辣,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 “督主,您说这会是什么人做的?”奈风诧异的瞧着这划痕,“看这力道,应该是高手。” 江湖人? “敢这么肆意妄为,多半是有依仗,柳青山是惠国公,饶是雍王在,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对付。”栾胜眯起眸子,“你不是说,昨儿个长公主见过太子吗?” 奈风颔首,“是!长公主见了太子之后,就着急忙慌的走了,其后便领着人出城了。” “出城之后呢?”栾胜问。 奈风顿了顿,答不上来。 东厂不可能监视所有人,何况李瑶是个公主,压根就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所以谁会花时间在这刁蛮公主身上? 再说,这位公主刁钻蛮横,而且行为乖张至极,养面首、到处玩,在殷都城内,名声狼藉,连皇帝都不管,何况是其他人。 “长公主李瑶笼络了不少江湖人。”栾胜站队东宫,对于李瑶还是有些了解的,“手底下不乏能人异士,这人生性豪放且又放荡不羁,很多事别人不敢干的,她都干得出来!” 奈风这就不懂了,“若是长公主所为,那她这么做是为了太子殿下?” 如果是为了太子,还有必要再继续追查下去吗? 这不是,好事吗? “蠢!”栾胜揉着眉心,“一旦睿王查出来,是长公主所为,这件事就会扣在太子的头上。” 如此一来,适得其反。 “长公主?”奈风听得心惊肉跳,“这不是在帮太子,是在害太子!” 栾胜下令,“马上查找李瑶最近的动静,务必找到她的踪迹,另外,把这消息泄露给锦衣卫和睿王府。” “督主,您这是何意?”奈风不解。 第743章 都想要那个位置 栾胜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奈风当即讪讪的闭了嘴。 是了,督主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插嘴了? 既是命令,照做便是。 东厂,自有东厂的规矩。 皇帝说了,这件事交给锦衣卫,东厂只是后备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亲自出手?坐山观虎斗,不是更舒坦? 李珏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心内有些怀疑。 “你是说,长公主?”李珏不敢置信。 向安连连点头,“东厂的人在查长公主,从城内查到了城外。殿下,您说这一次是不是长公主下的手呢?” “李瑶?”李珏面色沉沉。 第981章 别人兴许不信,但是李瑶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毕竟,李瑶的为人摆在那里,行为作风又是这般肆无忌惮,加上皇帝不管不顾的,所以李瑶为了自己的胞弟做出这样的事儿,也是情理之中。 “殿下,如果真的是长公主做的,那这事可就好看了!”向安意味深长的开口,“虽然皇上宠爱长公主,但若是牵扯到了太子殿下,这事可就好看了,您觉得呢?” 李珏意味深长的笑了,“没了雍王还有太子,如今长公主作死,还要牵扯上太子,那就怪不得本王心狠手辣了。” “殿下,您这不是心狠手辣,是成人之美。公主想要拉着太子一起死,咱只是给他们添把火而已。”向安讨好般谄媚的笑着,“您说呢?” 李珏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自己被囚这么久,若不是外祖施以援手,只怕这一次永无重见天日的时候,眼下他已经出来了,自然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如果没了李璟这个太子,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后宫,还有谁有能力继承皇位,担起这天下大任呢? 父皇没了选择,可不就得选择他?! 想到这儿,李珏就觉得激动非常,仿佛这太子之位已经摆在了眼前,好似自己就快要摸到了帝位似的。 “好机会!”李珏眯起危险的眸子,“父皇已经下令,着锦衣卫督办此事,那本王就好好看着,看这沈东湛有没有本事,当本王的刀子,把李璟那个废物拉下太子之位?” 向安低低的问,“若是可行,那殿下是不是要重用沈指挥使?” “锦衣卫和东厂,权势太甚,父皇老糊涂了,才会给予这两人如此大权。”李珏咬着牙,“若本王登基为帝,这两个人必须死,否则大权旁落,还有本王什么事?” 向安俯首,“殿下所言极是。” “盯着东厂的人,看看他们查到了什么?”李珏眼下迫切的想要知道,李瑶到底把人弄哪儿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矿藏图都不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时间耽搁太久,一旦皇帝没了耐心和兴致,睿王府又会被打回原形,这件事将会不不了了之。 “是!”向安行礼,快速退下。 消息是东厂故意泄露的,人自然是东厂故意引出来的。 李瑶的公主府内外,有不少探子在探头探脑,更可怕的是,这消息不胫而走,风言风语竟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虽然没有动作,但显然龙颜不悦。 底下人都知道,皇帝按捺不发,只是等着证据确凿再行处置,毕竟无凭无据,光有那些流言蜚语是不足以相信的。 年修很快就收到了林静夏传来的消息,快速转回房间,“爷,林大夫来的消息。” “我看看!”苏幕有些着急。 李忠赶紧摁住她,“不能着急,先养伤。” “知道!”苏幕叹口气,只得老老实实的靠在软垫上,“给我!” 年修将消息递上。 林静夏写得言简意赅,大致意思是,她请了不少江湖好友帮忙,一路查到了阴山南部的匪窝,但是这事不简单,朝廷中有人掺合。 至于是谁,林静夏走的时候,年修与她通过气,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 “阴山南部?”苏幕皱了皱眉,“年修,拿图纸来。” 第744章 她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年修很快就拿了图纸过来,阴山南部就在殷都城外,倒也不是什么神秘之处。 “前些年还闹过山匪,后来山匪消失无踪,知道今时今日,朝廷也没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这帮腌臜东西,时不时的冒出来折腾一下,府衙也是没法子,只是苦了附近的百姓。”年修道,“这跟永慰县那些山匪,是截然不同的。” 永慰县是被逼上山的,是迫不得已,也因此而留下了耿少离。 提到永慰县的时候,李忠下意识的用胳膊肘捅了年修一下。 年修一怔,转而了悟。 这破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爷?”年修慌忙转了话茬,“林大夫的意思是,人可能进了阴山,然后躲在了阴山?” 阴山南部? 苏幕捂着肩头位置,“早知道就不顺着李璟,让自己二度受伤了。” 要不然,还能起个身,帮个忙。 总好过这样躺着,骨头都快躺散架了。 “您就别多想了!”年修叹口气,“林大夫和水生已经赶过去了,随行的还有一些江湖同道,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苏幕瞧着阴山南部这片,“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咱们在那边办过差。” “是!”年修点头。 苏幕挑了一下眉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鼠疯子?”年修一怔,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苏幕揉着眉心,“我想,沈东湛需要这么个人,尽管有点风,经常拖后腿,但若是逢着关键时候,应该还能派上用场。” “是!”年修行礼,转身就走。 李忠疾步追出来,“年修?” “李大夫,有事?”年修问。 李忠问,“鼠疯子是谁啊?” “去年的时候,差点活埋了咱们一帮兄弟的那个江湖怪人。”年修压低了声音,“你忘了,还是爷亲手抓的,差点没把鼠疯子的脑袋拧下来,后来念着鼠疯子家中的那孩子,才放他一条生路。” 第982章 李忠恍然大悟,“偷千年人参那个瘦子?” “对,就是那个!”年修点头,“后来还是你给瞧的病,怎么给忘了?” 李忠白了他一眼,“那你也没说,他叫鼠疯子。” “行了行了,我得去找人,这家伙最熟悉阴山。”年修撒腿就跑,“有他在,能少死几个人。”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初苏幕抓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李忠如释重负,转回房内,“现在可以放心养伤了?” “不是亲自动手,怎么都不会放心。”苏幕摇摇头,“真是可惜了,待我伤势好转,我定然要把温守信挫骨扬灰。” 李忠扶额,习武之人会手痒…… 遇见这种大事,苏幕心痒难耐,总想出去,奈何身子不允,真真是煎熬。 外头,雨停。 不过苏幕也没闲着,倒不是这件事绕着她不放,而是……薛宗越坐在了苏幕门前,那叫一个委屈扒拉的。 苏幕:“??” 李忠拂袖,退了报信的家奴。 “别管他。”李忠道,“多大点事,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就这样没担当的,月白肯定瞧不上他。” 苏幕只觉得脑阔疼,“去通知国公府,让他娘把他领回去,这样蹲在苏府门前,像什么话?传出去,人人都知道咱们跟四时坊的关系,那还得了?” “放心!”李忠点点头,“这就告家长,让人领回去,简直不像话!” 真是个不省心的大孩子! 待李忠一走,便留下苏幕一人独坐房间。 瞧着窗外的景象,她是真的想溜出去,最烦的就是躺着不动,以往伤得再重,她也没像此番这般,被人当成了残废,轮番守在她床前,不允她下床。 这有人疼,到底是好事? 还是烦事? 重新拿起枕边的兵书,沈东湛希望她好好养伤,那她就勉为其难,再养养吧,免得让他担心,到时候秋后算账,可真是要命! 然则,外头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745章 抓到我,我就听你的 年修再回来的时候,只瞧见李忠着急忙慌的往外走。 “怎么了?”年修问,“是爷的伤……” 李忠面色铁青,呼吸有些急促,“出事了!” 年修骇然心惊,“什么?” ………… 阴山。 沈东湛没想到周围会有这么多的坑洞,更没想到的是,忽然间的突袭,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水雾骤起的时候,仿佛陷在了云里雾里。 周南身边的暗卫突然陷入,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拽,冷不丁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东湛快速伸手去拉。 脚下突然悬空,那一瞬间的失重,让沈东湛心头一惊,所幸冷剑出鞘,狠狠的扎进了岩壁之中,连自己带周南,以及那名暗卫一道,如同穿肠葫芦一般,悬在石壁上。 “抓紧了!”沈东湛知道,周南身上有伤,若是撕扯太用力,只怕周南会承受不住,“周南?” 周南身上有伤,这么一拽,只觉得伤口处有些湿漉漉的,“爷,卑职没事,卑、卑职……” 话音未落,沈东湛冷不丁用力,直接将二人甩回地面。 “爷?”周南惊呼。 沈东湛一咬牙,凭着巧劲回到了地面上。 迷雾依旧,只待日出云散。 可这会刚下完雨,哪儿还有什么云散之迹象。 “爷,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咱们要不先退出去?”周南瞧着这天色,“咱们已经在这林子里,绕了好几个时辰了。” 的确,从一开始进入竹林之后,他们就一直在竹林里徘徊,出不去,进不去。 仿佛是,原地打转。 沈东湛点点头,“撤!” 强行冲进去,不是个事儿。 “撤!”周南高呼。 所有人徐徐往后退,然则……依旧是原地打转。 “好像迷路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瞧着他,“你的伤……” 裂开了,已出血。 “没什么大碍,两个洞洞。”周南咬咬牙,“多大的点事?爷,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阵法,没有被人布阵,约莫是迷失林,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这么阴森之处。” “难怪当年朝廷的人,奈何不得他们。”周南皱眉。 沈东湛正要开口,骤见着树梢忽然落下一道身影。 “什么人?” 众人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这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林中飘荡,笑声尖锐而刺耳。 “嘻嘻嘻,你们这帮废物,一个林子都出不去,还想要抓人?嘻嘻嘻,真是没用,真是没用!” 周南瞪大眼睛,“这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你祖宗十八代都是东西!” 周南眉心紧皱,已然愠怒,“你给出来!出来!” “就不就不,有本事你来抓我!” 周南气得拔剑,“我非宰了你不可!” “看谁宰了谁?”忽然间,黑影直扑周南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电闪火石间,沈东湛已经出手。 第983章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黑影被沈东湛的掌力震飞,狠狠的撞在了树干处,滑落在地的瞬间,又消弭无踪。 “又没了?”周南心惊,“这什么东西?” 沈东湛面色沉冷,身如闪电,抓这东西还真是不容易,速度太快,轻功太甚。 “你小子,好功夫!”黑影惊呼,“抓到我,我就听你的!” 沈东湛勾唇,“那你看好了!” 第746章 鼠疯子 沈东湛的速度,原就胜过苏幕一筹,即便周围环境恶劣,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单独行动,只要底下人安全,他就可以放心直扑。 “爷,抓住他!”周南捂着伤处,方才一番拉扯,伤口被生生扯开,这会血色已经映出了衣衫,他也顾不得上药,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半空中,飘忽不定的身影。 等自家爷抓住这东西,他非得扒了这厮的皮不可! “抓不住抓不住……”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还在半空徘徊。 “抓不住抓不住……” 急得周南直跺脚,简直是气煞人也! “抓不住抓……哎呦,抓住了!” 声音,戛然而止。 周南瞪大眼睛,骤见着白雾之中落下两个人。 原先刺耳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悦耳至极,“哎呦……轻点,轻点!” “不是说抓不住?”周南干笑两声,“怎么就趴在了人的脚底下呢?” 沈东湛站在那里,脚底下踩着那人的脊背,黑秋秋的束身衣,裹着那人周身,瞧着这打扮,活脱脱一只乱窜的精瘦老鼠。 “轻点,轻点!”男人疼得龇牙咧嘴。 沈东湛脚下的力道不轻,只要再用点力,就能碾碎他的骨头,这也是男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毕竟,力道有多重,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感觉,当事者最清楚! “轻点?”周南蹲下来,瞧着地上这五官猥琐,哭丧着脸的男人,“一脚碾碎你的骨头渣,你才会知道,嚣张的后果是什么?!” 男人急了,“别别别,是苏千户让我来的,真的真的。” “呵,苏千户让你来的?你糊弄谁呢?苏千户让你来戏弄咱们?”周南才不会相信他的屁话,这东西长得就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男人哭丧着脸,“沈指挥使,开个玩笑,玩个玩笑嘛!你们莫要当真嘛!真的是苏千户,让年百户过来找我,给你们带路的……” 听得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 沈东湛眸色微沉,瞧着脚底下的人,“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这个!”男人将一令牌递上,“苏府的令牌。” 沈东湛瞧了一眼,的确是苏府的东西。 一般来说,东厂派人用的是东厂的令,苏幕派人用的也是东厂的令。唯有私底下找人,且非东厂的暗卫,苏幕才会动用苏府的令牌。 “爷?”周南皱眉,“还真是苏千户找的人?” 沈东湛撤了脚,冷着脸低喝,“起来!” 男人赶紧爬起来,忙不迭抖了抖身上的泥渍,“我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试试你们的功夫而已,没别的意思。” “试试?”周南低哼,“这次是你运气好,我家爷没拔剑,否则你这脖子上还能有脑袋?还能站在这儿说话?” 真是笑话! 也亏得沈东湛手下留情,否则…… “你是何人?”沈东湛问。 男人瞧了二人一眼,“江湖人称,鼠疯子。” “鼠疯子?”周南扯了扯唇角,满脸嫌弃的睨着他,“长得还真是贼眉鼠目。” 敢试他家爷的功夫,的确是个疯子。 “真实姓名!”沈东湛冷着脸。 鼠疯子环顾四周,瞧着沈东湛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气势,站在他边上都能察觉到,来自于沈东湛的冷戾之气,不由的心头一紧,讪讪的道了句,“冯树。” “什么?”周南眉心紧蹙。 鼠疯子白了他一眼,“我说我姓冯,单名一棵树,谁知道后来人家喊着喊着,就成了鼠疯子。” “是苏幕让你来的?”沈东湛问。 鼠疯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年修说了,这地方我最熟,你们要去哪,让我前头带路,若是让沈指挥使出事,回头掐了我脑袋。” “既是如此,走吧!”沈东湛道。 周南急了,“爷,您真信他?” “他有苏府的令牌。”沈东湛瞧着鼠疯子,“我暂且信他一回,若是他敢骗我,我也能随时掐了他的脑袋!” 鼠疯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苏幕和沈东湛……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第747章 让沈东湛有来无回 有鼠疯子带路,锦衣卫便省心省力得多,一帮人穿梭在竹林里,没有再遇见过陷阱,绝对完美而安全的避开了所有的陷空和暗空。 “爷,他还是有点本事的。”周南道。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伤势如何?” “多大点事,没问题!”周南方才已经倒了金疮药上去,这会血已经止住,横竖他们这些人,玩的就是命,只要还能走还能动,就不可能倒下。 沈东湛凝眉,不语。 越往山内走,越是寒气逼人。 “你们可知道,这儿为什么叫阴山吗?”鼠疯子问。 周南横了他一眼,“再卖关子,就不用说了!” 第984章 “你这人真无趣,就你这样的,八辈子都娶不上媳妇!”鼠疯子不忘埋汰周南两句,“七尺男儿,孤独终老。” 周南:“??” “实话实说!”沈东湛皱了一下眉。 鼠疯子赶紧凑上去,“这原不叫阴山,叫阴阳山,这南边位置偏寒,有术士断言,此处能镇魂压鬼,所以那些年灾荒、战乱或者被咔擦的人,尸体都往山坳里丢,这时间一长,南边就阴气阵阵,阴阳山这名字就渐渐的忘了,被百姓称为阴山。” “这不就是乱葬岗?”周南道。 鼠疯子点头,“没错,东边向阳,修的官道;南边属阴,向来没什么人走。进来的人,多半是出不去的!” “不是鬼神作怪,而是落进了陷阱,生死难料。”沈东湛方才便经历过那些,自然不会相信这里的怪力乱神之说。 鼠疯子揉着眉心,没吓着他们? “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周南轻呵,“咱们可不吃你这一套,说说那些匪寇吧!” 鼠疯子一怔,“你们是来抓匪寇的?” “匪寇与我们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人的。”沈东湛沉着脸。 鼠疯子点点头,“这里原先匪寇横行,后来被朝廷追剿,就收敛了一些,藏在深山冷岙里,偶尔才冒出头去弄点事儿,比如劫一劫官道那边的人,只劫富商不劫官,也是被朝廷弄怕了。” “那为何现在要劫官?”周南追问。 鼠疯子挠挠头,“劫的是官?” 想来也是,若非劫的朝廷命官,这锦衣卫怎么会跑到这深山冷岙里来? “说说他们的情况!”沈东湛道。 鼠疯子撇撇嘴,“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就是……问别人借点钱花花罢了!” “贼就贼吧,还往自个脸上贴金?”周南当即拆穿。 鼠疯子满脸鄙夷,“活该娶不上媳妇。” “你!”周南咬牙。 鼠疯子哼哼两声,“那次朝廷出兵追剿,他们起了内讧,二把手是姓牛的两兄弟,这两兄弟为了上位,就杀了他们的老大,领着这帮人藏起来了,打那以后我也就没怎么见过他们,偶尔见着也是远远的避开。” “姓牛的?”沈东湛顿住脚步,“叫什么?” 鼠疯子想了想,“老大,叫牛兴明,老二叫牛兴盛,这两个力大如牛,做事狠辣至极,原先是底下那村子里的人,后来爹娘死了没人管,就落草为寇当了山匪。其后纠集了一帮人,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 “他们跟朝廷的人,是不是也有所往来?”沈东湛又问。 鼠疯子摇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真的不知道!他们这帮人神出鬼没的,而这阴山的山坳里洞窟众多,哪儿找得到具体位置?我最多是给你们领路,让你们安全进去,安全出来!” 说白了,就是个领路的。 “洞窟众多……”周南咬咬牙,“这就难了!” 可不是嘛,挨个找过去,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等他们找到了,这柳青山怕是早就变成了“留青山”吧? 事不宜迟,不可耽误。 鼠疯子领着锦衣卫,朝着山坳里走去。 山坳里,多洞窟。 其中一个洞窟里,被布置得极好。 兽皮铺垫,火台燃起。 原该潮湿的洞窟,干燥而温暖,边有岩水颤颤,滴落成小池,几尾小鱼畅游其中,摇头摆尾,甚是悠闲得意。 李瑶捻着手中的饼沫子,悠哉悠哉的喂鱼。 外头,高节疾步行来,“公主,锦衣卫的人进来了!” “沈东湛!”李瑶目光陡戾,“哼,这一次,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第748章 该死的东西 “沈东湛此人,武艺卓绝,想要杀了他怕是没那么容易。”高节摇摇头,“公主还是要早作准备,慎重为之。” 李瑶当然知道,沈东湛有多少本事。 若无这点本事,如何能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以至于让皇帝都挑不出错处,拿不住短处。 “今儿是他自己撞上来,怪得了谁呢?”李瑶冷然将手中的饼沫子丢在水池中,转身往边上的洞窟内走去。 门口站着两人,见着李瑶过来,当即毕恭毕敬的行礼。 “公主!” 李瑶趾高气扬的走进去,唇角带着瘆人的冷笑。 再往里面走一段距离,摆着一个木笼子,柳青山就在里面待着,双眼被蒙住,双手双脚被绑缚着,就坐在木笼子一角,压根没地儿跑。 “柳青山!”李瑶幽幽的开口。 柳青山骤然绷紧了身子,侧耳去听声音来源处,“你是谁?” “不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一句,东西在哪?”李瑶眯了眯眸子,若不是看这老东西实在是年纪大,又身子不大好,她早就动刑了。 柳青山是个硬骨头,上大刑……怕是还没说实话,就已经被弄死了,没办法,李瑶只能先关着他,饿着他,渴着他。 “东西?”柳青山靠在木笼子上,“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瑶咬着后槽牙,“老东西,你别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矿藏分布图到底藏在哪里?” “那个匣子,不是已经被你们抢走了吗?”柳青山幽幽的开口,“怎么,谁私吞了?哟,那可怎么好呢?” 第985章 若不是高节快速拦着,只怕李瑶已经冲进去,弄死他了。 “柳青山,你少阴阳怪气的,如今你是阶下囚,再敢这么嚣张,我就让你吃吃苦头。”李瑶这话可不是威胁,她绝对做得出来。 柳青山却是全然都不怕,“当年老夫领兵的时候,你们这帮腌臜的东西都还在尿裤子呢!要不是老夫受了伤,无法再领兵,就凭你们……也想动我?!” “好汉不提当年勇!”高节冷笑两声,“这已经不是国公爷当年的时候,眼下你是阶下囚,如果不把矿藏图交出来,只怕你一世英名都要葬送在这里。” 柳青山靠在那里,浑然没有惧意。 不知是料定了他们没拿到东西,就不会对他怎样? 还是一把年纪了,真的无所谓生死? “柳青山,我最后问一遍,东西呢?”李瑶的耐心耗尽了,她现在急着去对付沈东湛,没心思在这里跟柳青山扯嘴皮子。 李青山冷笑两声,“我不知道!” “好,好得很!”李瑶起身,“不要给他吃的喝的,把边上的炭火给我生起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熬得了多久,有本事熬成干!” 语罢,李瑶拂袖而去。 四周摆着不少火盆,李瑶一开口,底下人便点起了柴薪。 原就是洞窟,此刻火光燃起,室内的温度逐渐攀升,渐渐的就成了一个暖窑,烘得人难以忍受,柳青山的额头止不住滚下汗珠来。 李瑶也没理他,叮嘱底下人看着点,自个转身离开。 出去的时候,牛家长兄已经回来了。 “公主!”牛兴明拱手,神色有些慌张,显然是出了什么事,“锦衣卫已经过了竹林,一个个居然都安然无恙。” 李瑶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说,竹林里满是陷阱,下过雨之后便有迷雾重重,他们一定会落进陷阱里吗?” “他们已经过了竹林,眼见着是到了山溪边上,具体这么情况暂时不知,派出去的探子只回来一批,其他的……”牛兴明摇头,“一个都没有回来。” 李瑶没想到,沈东湛这般本事? “怎么会这样?”李瑶是很相信这里的地形,才会把人放在这里的,“你可去探过了?” 牛兴明咬着牙,“我让阿盛去了,待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东湛!”李瑶愤然,“该死的东西!” 第749章 杀领头羊 李瑶虽然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静待消息。 眼下,他们到了溪边。 好在溪边距离这边,还是有段距离的…… 在山里走了这么久,自然是疲乏的。 锦衣卫所有人,此刻就在溪边休息。 “还有多远?”沈东湛问。 鼠疯子蹲在溪边,洗了把脸,喝了口水,“还得有小半天的行程,当然,如果是我,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但是你们……” 论轻功,这鼠疯子着实是有点能耐的。 “半个时辰。”沈东湛有些犹豫。 虽然今儿带着的,都是暗卫,但始终比不上自己和周南,如果要一个不剩的都带上,着实很费劲,亦是极为耽误工夫。 “是啊!”鼠疯子回头看他,“我脚程快,比你们这些人都快!” 周南扯了一下唇角,“你们……” “小气鬼!”鼠疯子轻嗤,“我只比沈指挥使慢一点而已!” 周南哼哼了两声,若非自己身上带伤,轮得到这厮如此嚣张? 不远处,有人探头探脑。 “二当家的,这便是锦衣卫吧?”刘四道。 牛兴盛点点头,“没错,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 “领路的那个……”刘四细看着,“怎么瞧着那么熟悉呢?” 牛兴盛轻哼,“不就是去年那个,差点被东厂打死的废物?” “哦,偷人参被抓住的那个?”刘四这才想起来,去年的那件事。 东厂奉命送千年人参回殷都,谁知道行过官道的时候,居然被鼠疯子给劫了,这厮偷摸着将千年人参给换走了,留了个老树根在盒子里,最后被苏幕抓住,好一顿胖揍,连胳膊都给打断了。 “我还以为他被东厂给弄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活着也就算了,原来投靠了锦衣卫,难怪东厂没能杀死他!”牛兴盛勾唇。 他还以为,鼠疯子之所以能从东厂的手里活下来,是因为鼠疯子投靠了锦衣卫。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锦衣卫和东厂是死对头。 锦衣卫要杀的人,东厂就一定会保。 东厂要杀的人,锦衣卫一定会保。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不需要多说的定论。 “那眼下怎么办?”刘四问,“这鼠疯子向来在阴山附近活动,大概对山路有些熟悉,否则也不会跟这些人厮混在一起。二当家的,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藏不住了吧?” 牛兴盛眯起危险的眸子,“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领头羊,看他们还能干点什么出来?” “您的意思是……”刘四不解,“杀了沈东湛?听说这沈东湛武艺高强,连东厂都奈何不了他,就咱们这些人,怕是动不了他!” 牛兴盛幽幽的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蠢?我有说要杀了沈东湛吗?别说是我,就算整个石窟里的人都加起来,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第986章 “那二当家您的意思……”刘四有些懵。 牛兴盛取出随行的暗镖,“只要杀了那个领路的,让他变成一只死老鼠,饶是沈东湛功夫再好又如何?陷在这里就是个死!” “这主意好!”刘四连连点头。 牛兴盛伸手,“你的独叶草呢?” “在这呢!”刘四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内里摆着几片肉质饱满的绿叶子。 牛兴盛取出一枚叶子,将叶片搁在暗镖的刃口擦了擦,“这下,看他往那儿跑?” “死不死,就在此一招了!”刘四欣喜,赶紧收好小盒子。 牛兴盛的准头极好,能当二当家的,可不是说说而已,说时迟那时快,暗镖骤然出手,瞬时直逼蹲在溪边的鼠疯子而去。 只听得“咻”的一声响,沈东湛眸色陡沉,骤见寒光直逼而来。 “小心!”周南疾呼。 鼠疯子骇然瞪大眼睛,一瞬间宛若成了泥塑木雕,愣在当场全然动弹不得。 我嘞个亲娘,要死啦! 沈东湛身形陡移,眨眼间,业已挪至鼠疯子跟前,掌风凌厉,狠狠拂出…… 第750章 都在等他死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闪火石间,让人措手不及。 等着鼠疯子反应过来,周南扑过来的时候,所有锦衣卫皆列阵以待。 “在那里!”周南厉喝。 锦衣卫应声出动。 “爷?”周南面色惶然。 鼠疯子也愣了,瞧着扎在自己身侧的暗镖,再看这刃口略带翠色,“镖上有毒!” “什么?”周南瞧着沈东湛捂着手,有血从指间滴落,顿时慌了,“爷?” 沈东湛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大碍!” 不远处。 “二当家的,快走吧!”刘四忙道。 目标已经达成,锦衣卫正在搜人,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牛兴盛转身进了边上的洞口,刘四伸手一拦,青苔门瞬时落下,将洞口遮盖得严严实实,俨然是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的。 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毕竟鼹鼠入了洞,谁知道在哪?! “爷?”周南赶紧从马背上,解下随行的小包袱,从内里取出药来,“快,卑职给您上药。” 鼠疯子撕了一片衣角,拔出了那枚暗镖,“这好像淬了毒。” 捻起,凑到鼻尖嗅了嗅。 下一刻,鼠疯子惊呼,“有毒!这镖上有毒!” “是什么毒?”周南忙问。 鼠疯子嗅了嗅,眉心紧蹙,“隐约好似这阴山独有的独叶草!” “那是什么东西?”周南倒是没听过这东西。 鼠疯子急忙行至沈东湛面前,“这东西初沾会有些四肢麻痹,然后神志不清,沈指挥使快些出去吧!出去了,找个医馆还来得及解毒。” “不用。”沈东湛瞧了一眼二人,“继续往前走。” 周南:“……” 鼠疯子:“……” 石窟。 牛兴盛带着刘四回来,进门就喊了一声,“哥?” “如何?”牛兴明急忙出来,“可探出什么来了?” 还不等牛兴盛开口,刘四已经迫不及待的笑道,“大当家不知道,方才二当家已经出手,只要锦衣卫还敢往里走,沈东湛必死无疑。” “这话怎么说?”牛兴明忙问。 李瑶就在边上站着,亦是心生狐疑,“什么意思?” “我用毒镖,伤了沈东湛。”牛兴盛低低的说,“我就知道,沈东湛肯定要护着那个领路的鼠疯子,所以故意对准了鼠疯子。” 刘四忙接过话茬,“沈东湛是为了救鼠疯子,所以才会中了二当家的暗招。” “原来如此!”牛兴明也高兴,只要伤了沈东湛,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李瑶冷哼,“只要没了领头的,就锦衣卫那帮酒囊饭袋,想要进来找咱们,简直是自寻死路。派人留心,我等着……亲自给沈东湛收尸!” “是!”牛兴明颔首,当即派了底下人继续听着。 尤其是听说,沈东湛正在继续往内走的时候,众人真真是心内舒畅,仿佛已经看到了沈东湛毒发身亡的惨状,都等着收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尸! “干得好!”牛兴明拍着自家兄弟的肩膀,“记你一大功!” 牛兴盛笑了笑,“没办法,沈东湛功夫太高,咱们只能跟他玩阴的。那个领路的,兄长也认识,去年偷东厂护送的千年人参,被苏阉贼抓住的鼠疯子!” “鼠疯子?”牛兴明皱了皱眉,“怎么是他?” 牛兴盛点头,“想必跟锦衣卫搅合在了一起,才能逃过东厂这一劫不死。” “那这一次,就别放过他!”李瑶低哼。 牛兴盛颔首,“是!”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沈东湛临死前的样子了!”李瑶勾唇,笑得凉薄。 没想到有朝一日,沈东湛会死在她的手里,真是越想,越兴奋! 听得这话,牛兴盛转头瞧了高节一眼。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 “胡根!”牛兴明冲着自己的心腹开口,“派人去山口那边,给我好好等着!我要亲眼看到,锦衣卫都指挥使,虚弱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 胡根行礼,“是!” 第987章 第751章 让他死在这里才好 沈东湛这厢还没死,一帮匪寇就已经开始唱欢歌了。 锦衣卫的行程显然是有些耽误了,所有人都知道,沈东湛中了毒…… 这茂密的林子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林静夏与水生不敢轻易进山,瞧了一眼匆匆赶来的睿王府众人,不由的嘬了一下嘴。 “你说这睿王府的人,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都是他们李家的,什么地儿都敢闯?”水生眉心紧皱,看傻子一般看着远处的那帮蠢货。 林静夏沉着脸,与水生一道藏身在灌木丛中,“锦衣卫进去了,现在轮到睿王府,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水生不解,“这柳青山原就是睿王的外祖父,也是因为睿王受困,才会从禹城赶来相救,现在睿王去救自己的外祖父,确也没什么毛病!” 林静夏转头看他,“我的意思是,东厂怎么没动静?” 这个东厂,指的不是苏幕。 毕竟苏幕受伤,不可能现身。 “你说,栾胜?”水生这才回过神来。 还真别说,从始至终都没瞧见栾胜的踪迹,可他不是已经出动了吗? 人呢? “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在屁股后面盯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水生狐疑的环顾四周,“可是,也没瞧见人呢!” 他们现在领着的,都是江湖中人,按理说行迹很小心,观察很仔细,对于环境的变数是第一时间能发现的。 可现在看来,周围的确没什么人。 “是早就进去了,还是在外头呢?”林静夏裹了裹后槽牙,“栾胜这老阉狗,神出鬼没,深不可测,委实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水生点头,“没错,这老东西太阴狠毒辣。” “嘘!”正说着话,林静夏忽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众人愈发矮下来,目不转睛的瞧着前面突然出现的可疑人。 这人,很面熟。 再细看,可不就是奈风吗? 所以说栾胜的人,一直跟在睿王府的人后面。 林静夏和水生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既然奈风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栾胜也会在附近。 二人心知肚明,这老阉狗功夫奇高,一把年纪了还耳聪目明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栾胜抓住,到了那时候,可就真的死定了。 栾胜为人,心狠手辣。 一旦遇上,死生难料。 众人在灌木丛里,足足待了半个多时辰,一动不动的,终于……等到了栾胜的出现。 林静夏和水生对视一眼,各自屏住呼吸,瞧着奈风冲着栾胜禀报,其后与一帮人跟在睿王府的人后面,终于进了山。 确定他们真的走了,林静夏和水生才敢走出来。 “老阉狗这是要让睿王府的人,当先锋去探路?”水生双手环胸,“真是了不得。” 林静夏紧了紧手中剑,“这阴山,听着名字就阴森森的,瞧着更是阴森森,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水生睨了一眼身后众人,“大家留心脚下,即便是有人领路,也不敢粗心大意,这阴山多石窟,多坑洞,大家收好肩上的绳索,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颔首,都是混迹江湖的,也不是头一回进山,心里都清楚着呢! 这下倒好,一批接着一批的进山,前赴后继。 很显然,睿王府的人吃了大亏。 竹林里不只是有坑洞,还有陷阱,冷不丁袭来的竹箭,以及突然从头顶坠落的栅锥子。 哀嚎声,此起彼伏。 众人面,惊恐狰狞。 奈风和栾胜就在后面,冷眼看着睿王府的人去送死,反正丢的是柳青山,急的是睿王李珏,要他们东厂着什么急? 若是所有人都死了,那就更好不过。 人都死了,东西总还在吧? 不费吹灰之力,拿到矿藏图,真是想想都觉得太美…… “督主,这林子里陷阱密布,其他人是怎么进去的?”奈风瞧着有些心惊胆战,到时候睿王府的人都死光了,那该如何是好?要东厂的人,亲自去探路吗? 栾胜低哼,“若真的这般厉害,让姓沈死在这里……才好!” 奈风的眉心跳了跳,沈东湛要是死在这,苏千户还不得疯? 第752章 一定要抓住机会 当然,奈风心里知道,却也不敢说出口。 督主现在对沈东湛极为反感,关键是这种反感,与早些年的敌视不同,对于自己的对手,栾胜还是有些尊重的,可现在……奈风觉得自家督主,就有种赖皮的错觉?? 睿王府的人,被这些坑洞和陷阱给弄得吱哇乱叫。 眼见着,是要全军覆没了。 栾胜低哼两声,“一帮废物!” 饶是把皇位放在睿王跟前,睿王又能怎样?给他们指了路,他们还能闹成这样,能指望这帮废物做什么? 好在,这睿王府也不是全然没准备的。一番折腾之后,眼见着人都快折腾没了,赶紧发了信号弹……求助! 栾胜:“……” 奈风:“??” 自己死了不够,还得拽一拨人继续死? 李珏也不是傻子,先派人来探路,自个在外头候着,乍见着信号弹起,不由的眉心蹙起,心里雀跃,“找到人了?” 第988章 这帮乱臣贼子果然窝藏在阴山的山坳里,照着这情况分析,李瑶应该也在附近。 “堵住山脚下所有的路口,不许放出去一人。”李珏是带着人来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各就各位,守住了阴山山脚下所有的进出口。 每个人都携带雷明珠,只要有动静,就能当场将人摁住。 “走!”李珏满心期许,满心期待,策马进山。 宫里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抓住李瑶,罪证确凿,父皇那边就会彻底相信,李瑶跟李璟二人图谋不轨,联手谋夺惠国公手中的宝物,觊觎皇位。 现在的李珏,满心满肺都是抓住李瑶,仿佛李瑶,就是储君之位,就是皇位。 “殿下,山中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为上。”向安有些担心,“万一是陷阱呢?” 李珏勒着马缰,“不是说,锦衣卫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吗?” “是!”向安颔首,“皇上有旨,着锦衣卫全权查察,务必将人和东西都带回来。” 李珏捻着马鞭,指了指里面,“沈东湛在里面,你能保证他不会私藏吗?外祖父的生死倒是其次,可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本王还指着这东西,重得父皇信重呢!” “是!”向安抿唇,“可是里面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闪失……” 李珏已经等不及了,“本王要亲自抓到李瑶,亲自拿回那东西,如果落在别人手里,本王还有什么机会东山再起?” 闻言,向安不再多语,只得跟在李珏身后,策马进山。 这一次,睿王府是倾巢而出。 李珏,是下了大血本。 林子里的情况不明,但是各路人马倒是齐聚一堂了。 直到傍晚时分,也没见着锦衣卫的人赶到山口,这情况倒是让李瑶有些没想到,原来这锦衣卫也不过如此。 “你确定你真的伤了沈东湛?”高节问。 牛兴盛立在僻静处,目光谨慎的环顾四周,“我自己动的手,难道我会不清楚吗?怎么,你怀疑我的能力?” “都是要做大当家的人了,还这样易怒?”高节意味深长的笑着,“不怕到时候不能服众吗?” 听得这话,牛兴盛眉心微凝,瞬时沉默下来。 “大当家的能力比不上你,除了吆五喝六的,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哄着公主开心,让公主扶持着他罢了!”高节冷哼一声,“我最是瞧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牛兴盛有些高兴,毕竟谁不愿意听好话呢? “以你的能力,足够胜任大当家之位,如果他死了,那你就是顺理成章的大当家,到时候公主会把石窟里的权都交给你。”高节幽幽的说着,“想想看,与其吃你兄长剩下的,还不如自己动手。” 牛兴盛似乎有些犹豫,毕竟是自己的兄长。 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即便是兄长,即便有血缘之亲,也比不上摆在台面上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你放心,如果牛兴明死了,我会说服公主,让她扶持你!”高节阴测测的笑着,“趁着眼下,二当家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第753章 兄弟们,上 牛兴盛瞧着眼前的高节,又看了看越发暗沉的天色,下意识的咬了一下牙。 见状,高节笑盈盈的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有些话适可而止,说多了反而不太好。 眼见着山口就在前面,可现在天色暗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分外诡异。 周南担虑的瞧着自家爷,“爷,您的伤怎么样了?” “有没有觉得手脚麻痹?”鼠疯子忙问。 沈东湛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瞧不出来是否受伤,毕竟他惯来从容沉静,哪怕天塌了,亦是这般镇定自若之色。 见着沈东湛没回答,鼠疯子和周南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这不声不响的,委实太难猜。 “爷,前面有人!”暗卫骤然一声惊呼。 山口,有人。 牛兴明领着人,主动出现在山口位置,目光冷飕飕的剜过眼前的锦衣卫众人,肩头扛着大刀,面上扬着嚣张跋扈的笑容。 “哟,劳动锦衣卫大驾,跑我这犄角旮旯的山坳坳里,有何贵干?”牛兴明啐了一口,“是跑来游山玩水,还是想在这儿,扎个窝?” 周南冷喝,“好大的口气!” “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口气大。今儿就算是阎王爷打这儿过,也得留下三层皮,就是不知道沈指挥使,一条命……够不够?”牛兴明瞧着沈东湛的手。 有绷带包裹着,显然是受了伤。 这么一想,牛兴明便愈发兴奋,自家兄弟说了,已经用暗镖伤了沈东湛,且镖上有毒,想必这沈东湛已经毒发。 走了这么久,毒素蔓延,保不齐已经四肢麻痹,这会就是装装样子,不敢倒下罢了! “一条命?”周南低呵两声,“你们这些腌臜东西全部留下还差不多!” 牛兴明冷笑,“看样子,口气不小的,不只是我一人,我听着你这口气,也不小嘛!” “惠国公在哪?”周南问。 牛兴明咂吧着嘴,“人在我的手里,有本事自己来抢回去。” “好!”周南冷剑出鞘,“那就看看,谁的脑袋先滚落在地上。” 牛兴明握紧了手中大刀,他敢出现在这里,定然也是有了几分把握的,何况这是他的地盘,熟门熟路的,要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 第989章 “你要小心!”鼠疯子忙压低了声音,靠近周南身边,“这牛家兄弟,耍得一手好大刀,各个力大如牛,很是厉害着呢!” 周南眉心微蹙,低声应他,“还没动手,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是实话!”鼠疯子忙道,“这老牛厉害着呢!” 周南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什么对手没遇见过,自然也不会怕这乡野痞夫,“厉害?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厉害!” “长公主呢?”半晌没开口的沈东湛,忽然开了口。 牛兴明一怔,这话可不敢随便回答,万一漏了陷,长公主李瑶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的,咱们占山为王,为的就是碎银几两。”牛兴明哼哼两声,“你们要想夺回惠国公,那就拿银子来赎,要么就拿出真本事来,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没有别的路!” 沈东湛勾唇,“看样子,长公主对你不薄,以至于你要如此维护!” “别扯这些没用的,来啊,杀了沈东湛,赏银千两!”牛兴明一声吆喝,底下人齐刷刷拔剑,直扑锦衣卫而去。 周南咬牙,“你们几个保护爷,其他兄弟,跟我上!” 第754章 斩首 沈东湛就站在那里,冷眼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锦衣卫和匪寇交手,弱就弱在不熟悉地形,要知道山口边上都是林子,锦衣卫涌过去的时候,林子里满是设好的陷阱和暗器。 周南胜在武功不弱,输在他身上原就带伤。 不得不说,鼠疯子的那些提醒句句在理,周南算是领教到了牛兴明的厉害,倒也不是功夫有多厉害,而是这力道。 一记大砍刀砸下来,震得周南的手中剑嗡声长鸣,震得他的胳膊隐隐作痛。 力道之沉,周南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如此蛮力,着实罕见,是真正的力大如牛,而非靠着内劲压制! 沈东湛瞧出来了,这牛兴明的路数,周南不是敌不过,而是之前伤口二次开裂,导致他现在有些气竭。 在交手的时候,这一点异常,都能被无限放大…… “我去帮忙!”鼠疯子纵身而去。 牛兴明一刀砍下来的时候,鼠疯子冷不丁抓了一把叶子,撒花似的甩过去,登时迷了这厮的眼睛。 周南趁机旋身,冷剑直逼牛兴明的脖颈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牛兴明骤然醒过神来,刀子往脖子上一挡,当即拦了周南的剑。 下一刻,大刀横向,直奔周南而来。 所幸周南反应快,要不然这一刀子过来,脑袋都得在地上滚两圈。 “我怎么说来着?”鼠疯子落在周南身边,“力大如牛,真的是老牛!” 周南握紧手中剑,额角渗着汗,伸手抚过自己的伤处,掌心里有些湿乎乎的,“要不是老子身上带伤,你以为他就凭一身蛮力,能伤得了我?” 这是实话。 周南的功夫那是数一数二的,此番出行,原就是重伤未愈,之前伤口又二次开裂,再赶路到这儿,综合所有原因叠加一处,所以到了这会十分倦怠。 “不管他是否蛮力,眼下你赢不了就是输。”鼠疯子默默抓了一把地上的枯叶,“实在不行,就跑吧?” 周南幽幽的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不过就……就拼了呗!”鼠疯子嘿嘿一笑。 周南一把推开他,只见寒光陡袭,牛兴明的刀子已经劈下。 鼠疯子在地上摔了个驴打滚,要不是周南这一下子,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只死老鼠了,心有余悸的同时,他赶紧爬起来。 到了这份上,硬着头皮也得上。 年修说了,要是沈指挥使和周南有什么闪失,就扒了他的老鼠皮,拧断他的老鼠脖子,回头把他腊起来。 东厂各个心狠手辣,鼠疯子哪敢大意,万一真的出了事,自己怕是真的要被挂城门口! 沈东湛刚要出手,却被底下人拦住。 “爷,您中了毒,还是别动气了!” 若是锦衣卫的主心骨倒下,那这事儿可就了不得了。 群龙无首,乃是大忌! 沈东湛眯起眸子,冷眼瞧着鼠疯子耍赖,一个劲的往牛兴明脸上撒枯叶碎子,明明是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愣是成了滑稽可笑的戏台子。 眼见着局面有些僵持,沈东湛不愿再耽搁,只想速战速决,拿回东西给苏幕一个交代。 蓦地,沈东湛忽然身心一震。 只瞧着那牛兴明冷不丁站在原地不动,眨眼间的功夫,竟被周南一剑穿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周南和鼠疯子都愣在了当场。 待反应过来,周南当即拔剑,血溅当场的瞬间,旋身便斩下了牛兴明的头颅。 顷刻间,匪寇惊呼。 “大当家死了!” “大当家!” 原本就是乌合之众,眼下群龙无首,匪寇当下四窜入林子,疯似的逃命。 毕竟,连他们最信任最敬仰的大当家,都锦衣卫的人被杀了,他们这些小喽啰哪儿还能敌得过锦衣卫,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穷寇莫追!”周南一把摁住,几欲去追的鼠疯子,“以防有诈!” 周南收剑归鞘,摸了摸自个的伤处,暗道一声:好险! “爷!”周南行礼。 第990章 沈东湛冷嘲,“可见匪寇亦是人心不齐,勾心斗角!” 第755章 内讧 “爷,您的意思是……”周南一怔,转头望着鼠疯子。 鼠疯子忙摇头,“我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你们不做,不代表没人会做,这大当家的位置,定然是有利可图,否则也不至于下此黑手。”沈东湛倒是心情不错。 毕竟,对方起了内讧,真是一件好事! 大好事! 乍听的逃回石窟的匪寇说,大当家牛兴明被杀,利用当场就愣了愣,显然完全没反应过来,毕竟牛兴明的功夫还是甚是不弱,何况这阴山又是他的地盘。 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这么轻易的斩杀,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谁杀的?”李瑶问。 底下人忙道,“是沈东湛身边的那个人!” 一听这话,李瑶就知道是谁了! “是周南!”高节说,“这厮跟着沈东湛最久,也是沈东湛的心腹,武功极高,手段极为狠辣,是个厉害的角色!” 底下人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他当场就砍下了大当家的脑袋,这些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周南!”李瑶气得咬牙切齿,“真是该死!” 高节行礼,“公主,眼下要紧的不是生气,而是如何稳住大局,人心涣散之下,保不齐会鸡飞蛋打,您看……” “让牛兴盛来见我!”李瑶愤然坐下。 高节颔首,“是!” 其实,牛兴盛就在不远处等着,见着高节走过来,他便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成功了。 “恭喜二当家的,哦不,恭喜大当家!”高节拱手,笑盈盈的瞧着他,“牛兴明死在了周南的手里,这笔账最后会算在锦衣卫的头上,谁都不会想到,是你动的手。” 牛兴盛低哼,“你不是想到了吗?” “现在杀人灭口,未免太过刻意。”高节倒也不恼,“还是先等你坐稳了大当家之位,再来言说不迟。这山中藏着长公主这些年,收敛回来的财帛,若是被锦衣卫攻陷,可真就功亏一篑了!” 牛兴盛皱眉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做了大当家的,可得看好库房,不要做那监守自盗之事。”高节意味深长的笑着。 牛兴盛一开始没回过神来,等着明白了便笑了,“怎么,公主没喂饱你?” “谁还嫌银子烫手啊?”高节转身,“走吧,公主要见你!” 牛兴盛低哼一声,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没骨头的东西,连走路都像个女人,扭扭捏捏的,若不是看在长公主的份上,这样的小白脸,他牛兴盛能一刀砍一个。 行至内窟。 牛兴盛行礼,“公主!” “你哥死了,这件事你可知道了?”李瑶问。 牛兴盛面色骤变,“什么?不可能,兄长武艺高强,在这片山林里待了这么多年,进可攻退可守,那么多石窟,他不管往那儿蹿,都能逃过一劫。” “人已经死了,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李瑶能在这里布置,这心思自然是沉稳而阴狠的,“现在关键的是,人心所向,不能让大家觉得群龙无首。我让你当大当家的,你去替你哥报仇,一举两得。” 牛兴盛咬着牙,高声厉喝,“什么大当家不大当家的,我牛兴盛压根就不在乎!但是我哥的仇,我肯定要报!” “好!”李瑶表示赞赏,“你现在清点所有人,马上去拦截锦衣卫,若我所料不差,你下在沈东湛身上的毒,也该发作得差不多了。此时此刻,他必定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牛兴盛躬身,“是!” 出了门,牛兴盛一声大吼,“弟兄们,都给我抄家伙,锦衣卫杀了我哥,杀了你们的大当家,这深仇大恨,定要锦衣卫血债血偿!” 高节就在边上站着,听着那激动人心的口号,想着牛兴盛自个做的事,只觉得可笑之极。 回过神来,牛兴盛已经领着人走了。 高节敛眸,兀自勾唇冷笑。 第756章 不出来见一面? 牛兴盛对于自己的功夫还是颇有些自信的,刘四紧随其后。 “二当家……”这话一开口,刘四就收到了来自于牛兴盛的冷眸,当下改口赔笑,毕恭毕敬的喊了声,“大当家!” 如此,牛兴盛才松了口气。 “我告诉你,此番给我卖力点,我要斩下沈东湛的头颅,让公主睁眼看看!”牛兴盛冷哼,“你这独叶草到底管不管用?” 刘四忙道,“大当家只管放心,我这独叶草可是从悬崖峭壁摘的,效用那是一等一的好,就那么一片叶子,十头牛都能药倒,何况是沈东湛!” “如此,甚好!”牛兴盛又有了几分把握。 底下人速速来报,“大当家的,人在前面呢!” “好得很!”牛兴盛咬着牙,“到底还是朝着这边来了。” 刘四忙道,“这沈东湛肯定快不行了。” “哼!”牛兴盛眯起危险的眸子,“肯定是那个鼠疯子在捣鬼,等我杀了沈东湛,我就拧断他的脖子,让他当一只死老鼠。” 刘四连连点头,“没错,一定要杀了他。” 眼下,天色已黑。 黑漆漆的林子里,有火光攒动。 第991章 终于,狭路相逢。 且看,谁者胜出? “死了一个老牛,来了个二牛。”鼠疯子扭头望着周南,视线幽幽的落在周南的伤处,“欸,你能扛得住吗?” 周南白了他一眼,“能杀一个,就能杀第二个,我就不信杀了不这么个东西!” “沈指挥使?”鼠疯子低低的开口,“你的伤……没事吧?” 沈东湛睨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子吗?”鼠疯子有些紧张,“这二牛比老牛的功夫更好,力气更大,而且更狡猾!” 周南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他比那个死的,更难对付?” “对!”鼠疯子点头,“主要是,那个一身蛮力,这个还带点脑子。” 不怕对手有蛮力,就怕蛮子有脑子。 闻言,周南面色微白的看了看沈东湛,瞧着自家爷神态自若,不知道是压住了这毒,还是说…… “沈东湛!”牛兴盛一声吼,“你锦衣卫杀我兄弟,这笔债该还了!” 沈东湛没说话,周南持剑而上,“先过我这关!” “你就是周南?”牛兴盛明知故问。 周南拔剑出鞘,“废什么话?” “先杀了你祭我兄长!”牛兴盛大刀在手。 废话不说,双方交手。 牛兴盛一刀劈下去,震得周南连退数步,“好大的力气!” “好大的力气?”牛兴盛冷笑,杀气腾腾,“厉害的在后头呢!” 周南咬着牙,迎难而上。 见着沈东湛一直在边上没有插手,牛兴盛愈发觉得,这沈东湛怕是不行了,之所以还能站得住,是假装着要维持人心。 刘四领着人,直扑沈东湛附近的暗卫。 见状,周南急了,“爷?” 冷不丁一刀劈来,周南躲闪不及,顿时胳膊上出了一道血口子。 “周大人?”鼠疯子骇然,纵身而起,挟着周南蹿开一旁,这才避开了牛兴盛的第二刀,“周大人,没事吧?” 周南推开他,咬着牙快速站起,“爷?” 这一次,匪寇是倾巢而出。 现在,匪寇已经包围了沈东湛。 寒光冷剑,剑锋直指。 “沈东湛,这一次你已无路可逃!”牛兴盛这会压根不想理会周南,他的目标是沈东湛,“是不是觉得四肢麻痹,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沈东湛瞧了一眼周围,因着他被包围,所以锦衣卫不敢轻举妄动,都在外围盯着。 不过,他看的不是锦衣卫不是匪寇,而是…… “长公主不打算出来见一面?”沈东湛音色低沉,冷不丁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好似真的受了伤,又好似……的确不能动弹,“这都到了你的地盘上,还躲躲藏藏作甚?不出来,尽一尽地主之谊?” 风过林梢,呼啦作响。 刹那间,夜鸟惊飞…… 第757章 要你命 李瑶穿得一身黑,英姿飒爽的出现在林子里,身边跟着同样一身黑的高节。 火光摇曳,这黑漆漆的林子里,愈显诡异无双。 “沈东湛!”李瑶手中持剑,冷眼睨着被匪寇包围的沈东湛,“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了退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死定了!” 沈东湛站在那里,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只是火光中面色有些铁青,瞧着好像真的毒发,“长公主身在其位,不思忠君报国,竟在这山坳里,干些腌臜之事,图谋不轨。皇上如此宠爱公主,没想到竟也换不得公主的真心!” “真心?你跟本宫说真心?”李瑶嗤冷,“沈东湛,你是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家奴罢了,有什么资格跟本宫在这里理论?本宫之所以出来见你,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周南咬牙,“长公主身份尊贵,为何要跟这些匪寇搅合在一起?” “匪寇又如何?成王败寇,输的才是匪寇。”李瑶缓步上前,“本宫筹谋多年,为的就是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可现在睿王出来了,一切又打回原形,本宫岂能甘心!” 沈东湛就知道,李瑶这么做,是为了储君之位。 “皇上压根就没有易储之心,你何苦来哉?”沈东湛叹口气,“这阴山里藏着不少东西吧?数年来,经常有富商在官道上被劫,而这些匪寇是公主一手栽培。当年朝廷剿匪,始终没能找到人,也有公主的功劳在内吧?” 若无人里应外合,为何匪盗会提前消失? 若无人在朝中打点,为何此事会不了了之? 之前没想那么多,如今只要稍稍推理,就能猜到了最后结果。 “沈东湛,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李瑶深吸一口气,“知道你为何能走到这儿了吗?” 沈东湛瞧着被包扎得极为妥当的手背,“是因为我受了伤,所以长公主觉得这是机会,如果错过了,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沈东湛,太聪明的人都活不长久,比如说……你!”李瑶眯了眯眸子,“本宫让你进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东湛低低的呵笑,“长公主不是想看我有几斤几两,而是想亲手杀了我,只要我一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就会空出来。此前有东厂帮着太子,若是再由公主的人执掌锦衣卫,到时候东厂和锦衣卫双保太子,这东宫的位置才是真的稳妥至极。” 第992章 “沈东湛!”李瑶深吸一口气,目光狠戾,“不管怎么说,你知道得太多了,都得死!” 沈东湛勾唇,“从公主愿意现身相见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准备要杀我了!” 这是实话! 李瑶敢出来,就是抱着沈东湛必死之意。 “沈东湛,再过一会,你的毒就该彻底蔓延全身,你就该死了!”李瑶笑了笑,“这阴山虽然算不得风水宝地,但也是有山有水,若是葬身此处,确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东湛脑袋一偏,“长公主未免太自信了点,锦衣卫出任务至今,暂时还没有失败的例子,尤其是在我的手里。” “那这一次,就是例外!”李瑶瞧了牛兴盛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牛兴盛紧握大刀,“杀了沈东湛,为大当家报仇!” “谁敢!”周南持剑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牛兴盛一刀子甩过去,生生将周南震开。 这力道,用了十足十。 “爷!”周南疾呼。 刀子,直奔沈东湛的面门而去。 牛兴盛简直是兴奋到了极点,一想到自己的刀子,能砍下沈东湛的脑袋,简直是……简直是激动至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沈指挥使!”鼠疯子惊呼。 奈何,他们都晚了一步。 牛兴盛的刀子,距离沈东湛的脖颈,只有分毫之距。 只不过,他们都算错了一步,只一步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758章 就凭他们,也能伤我? 喜悦在顷刻间被剥夺是什么滋味? 惊喜在刹那间变成了惊吓,又是什么滋味? 山风过树梢,发出呼啦声响。 夜鸟齐飞,从这边山头飞向那边山头。 火光明灭之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耳畔最清晰的,莫过于铁器绷断之音。 牛兴盛瞪大眼睛,眼见着刀刃欺上了沈东湛的脖颈,却在最后那毫厘之差,突然被沈东湛握住了刀身,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大刀如同枯枝一般,被沈东湛以内劲……生生折断。 “爷?”周南惊喜。 牛兴盛骤然回过神,正欲抬掌,却是为时太晚,胸口陡然一阵剧痛,身子如同沙包一般被丢了出去,耳畔有风响起,紧接着是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剧痛。 所谓剧痛,痛到了极致就是麻木。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李瑶睁眼看着牛兴盛被沈东湛一掌震飞出去,重重的砸落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你怎么可能……”李瑶不敢置信。 别说是李瑶,饶是一旁的高节,也跟着愣了愣,断然没想到沈东湛居然…… “居然没事?”高节冷不丁冲上去,揪住发愣的刘四,“你说的那么肯定,现在是怎么回事?” 刘四自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慌乱得语无伦次,“不可能,不可能,独叶草的毒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解了,就算是有解药,独叶草的毒也会让人昏昏沉沉一日……” 可眼下的沈东湛,哪儿有半点勉强之态? 装,也装不了这么像吧? “不可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眼前这到底有没有可能!”高节咬着牙,“你仔细看看,他那个样子,像是中了毒吗?” 刘四慌了,“可我和二当家都亲眼看到的,他受了伤流了血,你看他手上,不还包扎着染血的绷带吗?” 的确,沈东湛的手上,还缠绕着带血的绷带。 正是因为这一圈染血的绷带,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受了伤中了毒。 回过神来,局面骤然扭转。 匪寇众人见着沈东湛无恙,且将牛兴盛给打飞,当下退后,不敢再近前,而锦衣卫则快速拿回主动权,重新围拢在沈东湛身边。 “看到血,看到绷带,就以为我受伤中毒?”沈东湛抬起“受伤”的手,当着李瑶的面,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的解开了染血的绷带。 周南也震惊了一下,他的确是看到沈东湛的掌心里有道伤。 “指甲划的……你们也信?”清隽无双的面上,浮现出清冽的嘲讽,沈东湛站在火光中,冷眸如刃般剜过李瑶的容脸,“就凭这帮匪寇的三招两式,也能伤我?长公主但凡细想一下,就该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谁都能做的!” 李瑶眦目欲裂,“沈东湛,你故意的!” “若不是让公主以为我中了毒,如何能放锦衣卫赶到这陷阱里,被您捕杀?”沈东湛瞧着掌心里的伤口,“几滴血罢了,这帮蠢货还真以为我中了招?” 李瑶呼吸微促,“沈东湛,今日不管你是否中了毒,都别想离离开这儿,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这么点人手吧?要对付你,我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长公主可真是看得起我,居然找了这么多人对付我,沈某真是三生有幸!”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人群后面的牛兴盛终于爬了起来。 他那一掌,让牛兴盛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这会唇角溢着血,面色泛着死灰色,整个如同去了半条命似的。 罕逢敌手,如今却被沈东湛轻易打出去,说起来还真是笑话一场! “你莫得意,本宫既敢放你进来,就一定能杀了你!”李瑶猛地退后两步,匍一击掌,顶上的树叶顿时嗖嗖落下。 第993章 周南面色大变,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鼠疯子慌忙躲到了沈东湛身后,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颤声惊呼,“怎么回事?” “小心!”周南厉喝。 锦衣卫悉数握紧手中剑,摆出迎战阵势…… 第759章 抓住她 李瑶的周围,快速涌出大批的黑衣人,一个个目光锐利,手中冷剑凌厉。 乍一眼这些杀气腾腾的人,鼠疯子生生咽了口口水,“我的娘诶,这还有后招呢?这些人来去匆匆,武功绝对是上上乘。” “还用得着你说!”周南咬着牙,“再废话,拔了你的舌头!害怕就躲后面去,闭上你的嘴!” 鼠疯子没敢多言,只是吓得不轻,真当躲在了后面,没敢再说话。 “爷?”周南近前低语,“没事吗?” 沈东湛将染血的绷带丢在地上,反手间冷剑出鞘,横剑身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拿好手中剑,一个……不留!” “是!”众人高声应和。 刹那间,锦衣卫皆出。 “公主,避一避吧!”高节快速退回李瑶身边。 顶尖的高手就在李瑶身边站着,护李瑶安全无虞,一左一右,紧随左右。 “我倒要看看,沈东湛能有多大的本事,把我精心豢养的江湖死士,杀个精光?”李瑶偏不信这个邪。 人人都说,沈东湛武功奇高。 李瑶不信。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只要是人,终有一死。 沈东湛一剑在手,被数大高手包围,即便如此,亦是面不改色。 早些年在外头奔波办差,遇见过比这样更恶劣的环境,大风大雨还被人拦截围堵厮杀,眼下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事呢? 冷剑穿了一人的咽喉,转身又破开了另一人的胸膛,沈东湛纵身而起,直奔李瑶而去。 到了这会,李瑶才算真的慌了神,“该死的东西!撤!往回撤!” “走!”高节手一挥。 所有人,快速护着李瑶往回撤。 “爷?”周南额头上渗着薄汗,“他们跑了!” 沈东湛又岂会让李瑶跑了,若是硬碰硬,李瑶定然无路可退,奈何这山里到处是洞窟,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李瑶已经消失不见。 显然,是钻了某个洞。 “爷?”周南和鼠疯子飞身,落在了沈东湛身侧,“人怎么不见了?” 鼠疯子环顾四周,“肯定是钻洞了!” “没错,公主是突然出现,肯定是附近有洞口。”周南心里着急,“这洞会在哪?” 鼠疯子拍着胸脯,“这种事就该我来出马了,既然苏千户让我来帮你们,肯定是有道理的,且等着吧,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说着,鼠疯子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周南:“……” 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下一刻,鼠疯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一打开就有东西爬出来,然后脚下的枯叶堆里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什么东西?”周南忙问。 鼠疯子嘿嘿一笑,“这是绝活,是祖传的,怎么能告诉外人呢?等着看吧,很快就找到了!” 果不其然,窸窸窣窣声逐渐远去,不多时又窸窸窣窣的回来。 “跟我走!”鼠疯子收起小竹筒,“走!” 闻言,沈东湛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 在一个山壁处,发现了入口。 “等会,就咱三儿?”鼠疯子有些担心,“要不,多喊点人过来?” 周南的剑,冷不丁架在了鼠疯子的脖颈上,“废什么话?走!” 一耽误,到时候有什么变数可就不好说了。 李瑶狡猾而狠辣,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招数? 如果不能在这里人赃并获,抓住李瑶,救出柳青山,一旦李瑶逃离阴山,到了皇帝跟前反告沈东湛一状,那可就不好玩了! “走就走嘛,剑、剑……”鼠疯子哭丧着脸,“把你的剑挪开,离我远点!哎呦,带血的,离我远点!万一伤到我,可就不好了嘛……” 山洞里,黑漆漆的。 周围,窸窣声继续。 鼠疯子在前面带路,沈东湛和周南紧随其后,这一次必须一举将李瑶拿下,否则后患无穷。 只是三人还没到出口,乍听的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道骤然剧晃,地面震颤摇动…… 第760章 她要杀光所有人 山道,忽然崩塌。 李瑶回头去看,笑得冷冽而嘲讽,“这一次,我看他怎么抓我!” “大概是要被活埋了吧?”高节眉心微凝,“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是个蠢货,嘴上放刁,实则是个绣花枕头。” 李瑶被他逗笑了回头看他,“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有通天的本事吧?不过是仰仗着齐侯府,靠着他爹娘才在父皇面前,博得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罢了!若是真的论本事论资历,他沈东湛算个什么东西!” “是!”高节行礼。 李瑶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石窟方向走去,“马上吩咐底下人,将东西全部转移到其他石窟,就算沈东湛找不到这儿来,我也得确保一切安然,否则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是!”高节紧随其后。 石窟内。 第994章 柳青山隐约能感知外头的动静,只是他这般年岁,被火烘烤得浑身是汗,这会已经气息奄奄,哪怕已经撤了两个火盆。 听得脚步声,柳青山挣扎了一下,奈何身上全然没有力气。 这帮腌臜东西,看准他即将脱水,就把火盆撤了,以至于他生不生,死不死的,简直痛苦到了极点,还不如死了呢! “柳青山,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李瑶冷笑两声,“锦衣卫的人来救你,只是可惜了,他们都死在了外头,连沈东湛都没能熬过这一关,你看看……还有谁能来救你呢?” 柳青山唇瓣干裂出血,一张脸红紫交加,他靠在那里奄奄一息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听得这动静,一颗心陡然下沉。 连沈东湛都折在了外头? 不,不可能的! “你以为,沈丘的儿子,这么好对付吗?”柳青山低笑一声,声音嘶哑而无力,“愚不可及!” 李瑶冷笑,“不管你信不信,明儿就沈东湛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乱葬岗,被野狗分食,就算是沈丘的儿子又如何?一个靠着祖荫的废物,你还指望他能进来救你?劝你一句,把东西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否则你死在这里,睿王府可就真的没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青山问。 李瑶深吸一口气,“老东西,废话真多!” “杀了我,你也拿不到东西!”柳青山不担心他们杀他,毕竟那东西只有他知道藏在何处,“想要这东西的,不是想夺皇位,就是想谋朝篡位,你是哪一种?” 李瑶没说话。 “矿藏分布图,随随便便挑个隐藏的,就能发家致富,就能富可敌国,若是里通外敌,私造兵刃,更是可以与朝廷为敌。”柳青山很清楚,那东西意味着什么,“多少人势在必得,可不只是你一人惦记着!” 李瑶裹了裹后槽牙,“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只是在告诉你,那是护身符,只要我拿着那东西,谁都不敢杀我!”柳青山气息奄奄,“没了锦衣卫,还有东厂,你以为栾胜会袖手旁观吗?” 李瑶低哼,“不只是栾胜,还有睿王府,他们已经进山了,只不过能不能活着出去,还得两说,进了我这阴山,只有死路一条。连沈东湛都死在这里,遑论睿王那个废物!” “你!”柳青山身子绷紧,“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李瑶蹲下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笼子里的柳青山,“都死了,不就没人跟我争了吗?你今日不说明日不说,但总有一天会说,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陪着你一起耗着!” “你……”柳青山呼吸微促,别开头止不住的咳嗽着。 嗓子里,干燥得冒火。 柳青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奈何双眼被蒙着,半点都瞧不见,眼前这人是谁,“你这是、这是痴人说梦,绝对不会得逞的!” “那就拭目以待!”李瑶起身,“火盆不要停,偶尔给他泼点水,别让他死了就成,我倒要看看这把老骨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语罢,李瑶转身就走。 殊不知,外头有暗影,悄然蛰伏…… 第761章 他扣下了她的人 阴山林中,危机四伏,杀机重重。 东宫。 偏殿。 苏幕冷不丁,满头是汗的喘着气,呼吸微促的望着前方。 “做噩梦了?”李璟坐在床边,赶紧给苏幕递了杯水。 苏幕面色苍白的扭头,瞧着李璟那副殷勤的嘴脸,原本略显迟滞的眸子,渐渐变得冷漠,自带疏离之色。 “怎么了?”李璟笑得温柔,“是忘了,自己身处东宫,所以见着本宫有些诧异?苏幕,你在本宫身边呢!” 苏幕没吭声毕恭毕敬的行礼,“太子殿下恕罪,奴才……” “苏幕!”不等苏幕说完,李璟忽然钳住她的下颚。 苏幕眸光陡沉。 “没有人的时候,本宫不是太子,是李璟。”他知道苏幕不愿被人沾染,下意识的收了手,“对不起,方才本宫有些激动了。” 苏幕垂眸,坐回原位。 如今她身上有伤,什么都做不了。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越矩。”苏幕垂着眉眼,“这话在进宫之前,奴才就说过了。” 李璟深吸一口气,“本宫明白,只是本宫觉得与苏幕之间,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太子殿下,您是主子,永远都是主子。”苏幕弓着身,“若是没什么事,您还是别来偏殿了,若是传出去,奴才脑袋不保!” 说是接她进宫养伤的,却是拿捏着整个苏府的人的性命。 “本宫该知道,若是在这儿待着,你怕是没心思养伤了!”李璟起身,“罢了罢了,夜色已沉,本宫先回去。” 苏幕俯首行礼,“太子殿下慢走。” 门外,年修候着。 “太子殿下!”见着李璟出来,年修赶紧行礼。 李璟负手而立,沉着脸横了年修一眼,“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闪失,仔细本宫扒了你的皮!听明白了吗?” “是!”年修行礼,岂敢有违。 李璟这副神态,全然不似之前在苏幕面前的,温柔和顺,瞧着年修这般卑微的模样,不由的面色愈沉,“真是一模一样!” 第995章 语罢,李璟拂袖而去。 虽然不知道李璟是什么意思,但年修听得出来,那不是什么好话。 回过神来,年修疾步进门,“爷,方才您是怎么了?” 李璟在屋内,年修不敢肯定,这厮是不是对自家爷做了什么? “我梦到沈东湛了!”苏幕的面色依旧苍白,靠在软垫子上,想着自己之前的噩梦,“梦到他浑身是血……” 年修知道,自家爷这是放心不下,“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是吗?”苏幕叹口气,“没亲眼见着,我总归是不放心的,这阴山多洞窟,长公主能如此这般大胆,肯定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料定了进去的人必定不能活着出来!” 年修顿了顿,“有锦衣卫,有周南在,沈指挥使肯定不会有事!” “你我出去办差也不是一次两次,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谁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苏幕目色沉沉,“之前也曾听太子提起过阴山,想来这长公主在阴山,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苏幕这么一说,年修一颗心瞬时提起,“周南身上还带着伤呢!” “所以我担心!”苏幕叹口气,伸手抚了抚肩头的伤口,“如果……” 年修扑通跪地,“爷,打消您的心思吧!” 苏幕:“……” 她这还没开口呢! “奴才知道,您这是又要死扛!”年修还不知道她那性子吗? 倔得跟驴似的,左右玩的就是这条命。 “你知道得太多了。”苏幕揉着眉心,“其实我就是想……” 年修摇头,“您想都别想,太子趁着沈指挥使和督主都不在城内,将您弄进宫里,您还不清楚他的意思吗?” “他是怕我去驰援阴山。”苏幕当然知道,李璟不是真心要把她弄进宫养伤,“他就等着长公主,弄死沈东湛和义父呢!” 年修敛眸。 “苏府所有人的命,眼下都捏在太子手里!”年修低低的说,“李大夫都被扣下了……” 第762章 你在前,我在后 见着苏幕不说话,年修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若他不是太子……” “这是宫里!”还不待年修说完,苏幕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仔细祸从口出!”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想想便罢了,没必要说出来。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又颇为无可奈何。 只要李璟一日是太子,便是他们一日的主子,谁都不敢僭越,否则以下犯上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年修讪讪的闭了嘴,只是依旧跪在那里不动。 “起来吧,我不去便是!”苏幕靠在那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沈东湛怕是出事了,但凡她能出去帮沈东湛一把,哪怕在旁观战也好。 只可惜,年修盯得紧。 倒不是苏幕怕什么李璟,哪怕忠叔在李璟手中,她也不担心李璟会真的动手,何况她那些人不是吃干饭的。 真的要救人,李璟压根奈何不得她。 但栾胜和沈东湛都不在城内,苏幕不想惹怒李璟,免得这厮到时候混账起来,对城外的人不利,到了皇上跟前,他一个太子最多是禁足,顶天了也就是废了太子之位。 可对苏幕来说,沈东湛若是出事,就是灭顶之灾。 她不愿,也不敢冒险。 “真的?”年修巴巴的望着她。 苏幕点点头,“说不去就不去,你起来再说!” “好!”年修起身,“爷可不许出尔反尔,您伤得严重,一定要好好休养,沈指挥使说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回头得找奴才麻烦呢!” 苏幕咂吧了一声,“你到底是谁的人?” “奴才是您的人,因为是您的人,所以只盼着您快点好起来!”年修撇撇嘴,满脸的委屈,“这一次,奴才是真的差点差点,被您给吓死了!” 苏幕叹口气,“行了,没有下次了。” 年修翻个白眼,回回都是这么说,每次都是嘴上说说。 “鼠疯子还没消息吗?”苏幕问。 年修回过神来,“没有,这小子熟悉阴山的地形,想必不会有岔子,肯定能把沈指挥使安全的带回来,您只管放心就是。” “鼠疯子这人,向来不着调,我是担心他……拖了沈东湛的后腿。”苏幕还不清楚那小子吗? 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比如说这一次,山道崩塌,也亏得鼠疯子反应快,撒丫子就领着沈东湛和周南跑了,这一跑,把命给捡了回来。 狼狈是一回事,活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随时注意动向,仔细他们的消息!”苏幕也是没法子了,“还有一桩事,你且去办了,越快越好。” 年修一怔,“什么事?” “我这阵子不是一直看兵书吗?倒是学了点东西,眼下活学活用,也不知道好不好使?”苏幕勾唇笑得邪冷,“姑且试试。” 年修:“……” 这也能试? “你凑过来,我跟你说。”苏幕招招手。 年修赶紧凑过去。 主仆二人咬耳朵,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谁说不出城,不进阴山,就帮不上忙的? 只要你有心,能做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 第996章 比如说…… 大批的暗卫,快速涌入了公主府。 为首的手一挥,登时各自分散开来,以最快的速度侵入各个房间,搜寻一切可利用之物,可留作证据之物。 夜色沉沉,城外风起云涌,城内暗潮涌动。 兵分两路,谁也不耽搁! 许是近来生杀之事太多,老天爷都瞧不过去,夜里竟又下起雨来。 雨势不大,窸窸窣窣的。 可沾行人衣,可湿行人发。 城内的动静悄无声息,山内的动静惊天动地。 板车要在这山路里行走,着实不易,尤其是夜里还下了雨,车身上的木箱沉重无比,需得数人扶着才能缓缓前行。 这箱子里,装着李瑶这么些年,靠着阴山匪寇收拢来的财帛,若不是沈东湛已经打到了门前,李瑶是绝对不会打开库门,将东西外挪的…… 第763章 谁在那里? 细雨绵绵,队伍慢慢悠悠的朝着备用的洞窟行去。 高节瞧着敞开的库门,唇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 “公主,二当家的回来了!”底下人来报。 李瑶转头,朝着主窟走去。 牛兴盛是回来了,只不过,还带着一身的伤,浑身泥垢就不必多说了,发髻凌乱而面部扭曲,可见是吃了败仗,拼死逃回来的。 见状,李瑶皱起了眉头。 真是个,废物! 瞧着光鲜亮丽,早早就逃回来的李瑶,牛兴盛的胸腔里也憋着一股子火气,奈何李瑶身边有高手随行,他奈何不得李瑶。 “公主!”牛兴盛行礼。 李瑶拂袖落座,冷眼睨他,“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锦衣卫杀了咱们不少弟兄,这会已经循着迹象,朝着这边来了。”牛兴盛一抹脸上的泥渍,却忘了袖子上沾了泥,以至于一张脸更是脏秽不堪。 李瑶没眼看,沉着脸别开头。 “公主?”牛兴盛又道,“我觉得,咱们还是赶快跑吧!” 李瑶轻哼,“沈东湛已经死了!” “什么?”牛兴盛一怔,死了? 好半晌,牛兴盛才回过神来,“什么时候死的?尸体呢?” “人已经活埋在山道里,哪儿还有什么尸体?”李瑶低哼两声,“先等上几日,再去找尸体不迟。” 高节瞧着愣怔的牛兴盛,当下解释了一句,“公主把地道给炸塌了,沈东湛他们当时就在里面,显然是无处可逃,必死无疑的。” 如此,牛兴盛才明白李瑶的意思,他是从另一条道转过来的,所以不知道这事。 “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牛兴盛欣喜若狂,“沈东湛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便如同散沙,我就可以把这帮东西连根拔起,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瑶白了他一眼,真是马后炮,遇见大事还不得她出手? “锦衣卫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去收拾睿王府。”李瑶思来想去,这帮匪寇被锦衣卫吓破了胆,若是再留着对付锦衣卫,显然是不明智。 睿王府是一帮废物,若是用废物对废物,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睿王府?”牛兴盛一怔,“公主,我们……” 李瑶一记眼刀子甩过来,牛兴盛讪讪的闭了嘴,“是!” 自己的确是有错在先,毕竟被锦衣卫打得这般七零八落,委实有些丢人,眼下去找睿王府出出气,重新振作一下人心,也是有必要的。 思及此处,牛兴盛行礼,“我这就去!” “如果遇见了睿王,记得留他一命,把他抓来见我。”李瑶冷笑两声,“听明白了吗?” 牛兴盛颔首,“听明白了!” “去吧!”李瑶摆摆手。 牛兴盛提着刀,转身就走,“弟兄们,抄家伙,跟我走!” 一声吆喝,底下的匪寇都跟上了他,快速离开。 “公主就不怕,这废物又把事情给办砸了?”高节问。 李瑶深吸一口气,“难道要让我去对付睿王那个废物?李珏不过是仗着柔妃,才有了父皇的宠爱,对付这样的人,用得着我出手吗?” “是!”高节行礼。 说到这儿,李瑶转头看他,“我总觉得,这牛兴明的死……是不是太过容易了些?” 言外之意,是有些怀疑。 “公主是怀疑牛兴盛吧?”高节笑了笑。 李瑶低哼,“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眼下事情紧急,便也懒得计较。” 不管是牛兴盛还是牛兴明,说白了,也只是她手里的工具罢了。 谁生,谁死。 对李瑶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能替她办事。 “你去盯着点,免得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沾了不该沾的东西!”李瑶道。 高节行礼,抬步出了门。 刚走到外头没一会,高节就听到了有人在喊“高公子”,声音似乎是从灌木丛里传出来的。 高节下意识的眯起眸子,抓紧了袖中的短刃,哑着嗓子低呵,“谁?谁在那里?” 第764章 他到底想干什么? 胡根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做贼似的钻出来,“高公子!” “胡根?”高节是认得他的,毕竟是牛兴明的心腹。 胡根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是胡根,我是胡根,是大当家最信任的人。” 第997章 高节的心头咯噔一声,这厮怎么还没死? “二当家已经领命去拦截睿王府,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去帮忙?”高节佯装若无其事,低声呵斥。 一提起牛兴盛,胡根的脸色全变了,当即战战兢兢的上前,压低了声音,“高公子,您是公主身边的人,想必能帮我去跟公主说一声,二当家杀了大当家的,是二当家杀了大当家的!” “你说什么?”高节眉心陡蹙。 胡根生怕高节不相信,当即举手发誓,“我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大当家被杀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亲眼看到有人暗算了大当家,以至于大当家命丧锦衣卫之手。” “你是说,大当家被人害死的,不是死于锦衣卫!”高节明知故问,握紧了袖中的短刃。 胡根连连点头,“对对对,没错,没错,是二当家,我亲眼看到,二当家当时藏在隐匿处,是他动了手,要不然大当家不会死!” “牛兴盛?”高节抿唇。 这蠢货,居然还留人把柄,若是让公主知道,怕是要生气了! “是!”胡根信誓旦旦,“是二当家杀了大当家的,借着锦衣卫的手。” 高节低头冷笑两声,“没想到,二当家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 “是!”胡根忙应和,“如果公主知道了,肯定会杀了二当家的,为大当家报仇,高公子,眼下公主身边守着的,是二当家的人,我无法靠近,能不能求您……” 这意思,是让高节带着他去找公主。 “让我带着你去找公主?”高节满脸为难的望着他,“你可知道,若是公主不信你,就会杀了你,免得你动摇人心!” 胡根发誓,“我跟着大当家这么多年,他待我不薄,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一定要见公主!请公主,为大当家的做主!”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不好说什么。”高节叹口气,“这样吧,我带你去见公主,有什么话你跟公主去说,是福是祸也是你自己承担,如此可好?” 胡根连连点头,“好!” “走吧!”高节打了个眼色。 胡根颔首,赶紧往前走。 谁知下一刻…… 胡根僵在当场,满脸不敢置信的扭头,望着身侧的高节。 后背,挨了一刀。 高节手持短刃,深深的扎进了胡根的后背,还不等胡根反应过来,又是两刀。 “你……” 胡根砰然倒地,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高节手里的短刃,尖尖上还在滴着血,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倒地的胡根,“我想,你大概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牛兴盛之所以要杀牛兴明,其实是因为我的挑唆。” “为、为什么?”胡根不明白,高节不是公主身边的人吗? 既然是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是站在公主的角度,不管是谁,只要对公主忠心,不就成了吗?为什么,为什么高节要挑唆牛家兄弟呢? “为什么?”高节冷笑,徐徐蹲下来,若无其事的将刀刃在胡根身上擦了擦,将刃口的血色全部擦去,“牛兴明太死心眼,牛兴盛足够贪婪,若是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那这阴山之事,如何被人发现,锦衣卫如何能攻进来呢?” 胡根嘴角不断溢着血,睁着不甘的眼睛,终是断了气。 “哼!”高节咬着牙,把胡根的尸体拖走。 阴山多石窟,随便丢丢,不会有人发现。 等到被人发现,早已腐烂难辨…… 待高节离开,周南扭头望着身侧的沈东湛,满脸迷茫,“爷,他不是长公主的人吗?为何要弄死牛家兄弟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765章 一环接一环 “你忘了他的出身?”沈东湛幽幽的睨着周南。 周南心神一震,讪讪的闭了嘴。 跟着高节,瞧着高节处理完胡根的尸体,沈东湛和周南这才缓缓走出,站在了断崖边上。 “这还真是够心狠手辣的。”周南瞧着断崖边上的推滑痕迹,眉心微微拧起,“这么高的断崖,就算是没死,摔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沈东湛立在悬崖边,目色幽深,“长公主今日举动,怕是与他的挑唆脱不了干系。” “这厮心狠手辣,舌灿莲花,若不是罪臣之子,足以功成名就。”周南有些感慨,“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沈东湛转身就走,这么高摔下去,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 “爷?”周南疾步跟上,“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东湛眯了眯眸子,“自作孽,不可活。” 那些财帛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矿藏分布图,这才是所有人,都最想要的东西。 “爷,您说图会在哪?”周南觉得,如果李瑶拿到了图,压根没必要劫走柳青山,“柳青山说不定还活着,但前提是,他不能把东西交出来。以长公主心狠手辣的作风,只要拿到东西,肯定会杀人灭口。” 但是这阴山内,洞窟众多。 挨个找,不现实。 “要是鼠疯子在,这会倒是能派上用场。”周南叹口气。 可惜,现在鼠疯子被沈东湛派出去了。 “走!”沈东湛悄然回到石窟附近,周南紧随其后。 石窟周围不是李瑶豢养的杀手,就是匪寇,沈东湛和周南并不熟悉环境,必得万分小心才行,一旦暴露行迹,到时候救不出柳青山,找不到矿藏图,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第998章 敲晕两个匪寇,沈东湛和周南快速换上二人的衣裳,悄然朝着前方的石窟走去。 不久之前,二人瞧见匪寇捧着柴薪进去。 眼下这个天气还用不着生火炉,哪怕是山里凉薄,这些匪寇都是七尺男儿,还用不着这些,除非别有用处。 沈东湛和周南抱着柴薪往里面走,却被门口的匪寇拦下。 “方才不是送进去一批了吗?”其中一人开口,狐疑的望着周南。 周南忙道,“还不够。” “别废话了,让他们进去,这老东西骨头硬得很,若不给点教训怎么成?”另一人显然不耐烦了,“这般折腾,愣是一句实话都没有,活该熏死他!你们快进去,好好的教训教训这老东西,若是他能招供,公主重重有赏!” 周南赶紧行礼,“是!” 山中匪寇众多,也不是人人都相识,有些匪寇其实本质意义上并不是匪寇,而是公主府的人,所以不相识也是正常。 沈东湛进去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去了? “当心点!”沈东湛低语。 周南颔首,抱着柴薪往内走。 这石窟极大,进去之后弯弯绕绕的,有不少石门,好在没什么人看着,二人便一直往里面走,若是李瑶真的把柳青山关在这里,必定是要关在最里面,才能确保周全。 果不其然,最里面还有一道门。 门口的人,瞧着周南抱着柴薪,便也没拦着,直接放人进去。 进去的瞬间,周南差点没能喘上气来,险些窒息,这冷不丁这铺天盖地的热浪袭来,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身后的门,快速合上。 周南心头颤了颤,“爷,厨房里烧火也没怎么热吧?快熟了!” 身处此地,连呼进去的空气,都是滚烫而灼热的,让人觉得窒息,觉得喘不上气来,真真是难受至极。 内里的大笼子里,关着一个人。 “走!”沈东湛面色铁青。 这地方,不正常。 “爷,是惠国公!”周南惊呼,慌忙将柴薪搁在一旁。 沈东湛环顾四周,瞧着一个个大火盆,明白了此处灼热难耐的缘由,“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要……” “水……”不等沈东湛说完,柳青山神志不清的呢喃了一句。 周南欣喜,“还活着,爷,他还活着呢!” “扶起他,我们走!”沈东湛忙道。 然则下一刻,门外骤然响起了铁索碰撞之音…… 第766章 谁有本事,谁来拿! 别说是周南,饶是沈东湛也是懵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周南先一步冲向石门,伸手去拽石门的门栓。 哪知…… 石门晃动了一下。 再拽…… 周南面色瞬变,“爷?” “锁上了!”沈东湛环顾四周。 周围都是厚厚的石壁,所以生路只有这一条路。 但是眼下,外头铁索缠绕。 厚重的铁索,是早前就准备好的,只不过难得用上一次,也唯有这一次用上了。 “沈东湛!”高节站在外头,“你不会真以为,我半点都没有察觉吧?这是阴山,我们对阴山比你熟,你一个外闯入的人,想要在这里自由活动,简直是痴心妄想,这可不是锦衣卫,不是殷都城!今儿,你栽了!” 话音刚落,细缝中有白烟渗入,一点点的,往石窟内渗…… “爷?”周南愕然。 沈东湛第一反应拂开了周南,二人疾步往后退,谁也不知道这烟到底有毒没毒。 石窟就这么大,一旦烟雾弥漫,又加上这里温度极高,人很快就会失去意识,当然,失去意识还是轻的,死在这里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们不是要找柳青山吗?就在石窟内的笼子里,看到了吗?”高节站在外头,眯起危险的眸子,“一旦锦衣卫都指挥使死在这里,锦衣卫就很难东山再起。” 周南愤然,“好卑鄙!” “卑鄙?”高节冷笑,“卑鄙这种事情,从来不会落在胜利者的头上,只有失败者才会被冠上卑鄙的名号。”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 历史,都是胜利者的颂歌。 “高节,你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吗?”沈东湛问。 外头的高节,面色骤变,“你给我闭嘴!” “你是罪臣之子,能活到今日委实不容易,说起来还是东厂抄了你家,现如今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是非不分,杀人不眨眼。”沈东湛冷笑,“若是你的父母祖辈知晓,你说他们会如何?” 高节咬着牙,“谁都没有资格说我,落难狼狈的时候,无人施以援手,我是靠着自己活下来的,现如今我要活的只是自己,什么祖辈荣耀,什么身份家世,没有吃过我的苦,就没有资格劝我善良!沈东湛,你是齐侯府世子,又如何知道我的苦楚?” 幽然吐出一口气,高节厉喝,“放毒烟!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很好!”沈东湛往后退了退,“周南,背上惠国公。” 周南颔首,“是!” 破开木笼子,背上柳青山。 柳青山有点意识,但是浑身滚烫,再在这里待下去,必死无疑。 “国公爷,撑着!”周南轻唤。 第999章 柳青山有些迷糊了,伏在周南耳畔一直叨叨的,声音细弱至极。 “退那角落里去!”沈东湛面色沉冷。 周南颔首,背着柳青山躲到了角落里。 三角的位置,最是稳固。 沈东湛立在门后,掌心凝力,目光狠戾如狼,刹那间一掌推出,顿生雷霆之力,摧枯拉朽,掀起万丈风浪,直奔石门而去。 石窟周围,石壁厚实,他没有胜算。 可眼前这道石门,乃是人工雕琢,再厚实也有度。 一掌不成,再来一掌。 外头。 别说是高节,饶是守在外头的匪寇也跟着愣了,死拽铁索的手,被内力震得发麻,压根就握不住。 更可怕的是,等他们咬着牙想要再坚持坚持的时候,石门“砰然”炸裂,霎时爆发的力道,震得碎石飞溅如雨,砸得众人哀嚎不止,瞬时鲜血横流。 若不是高节躲了一下,只怕这碎裂的石门,会生生砸碎他的脑门。 尘烟弥漫,腾然而起。 沈东湛拂袖散了这烟雾,缓步走出门口,冷眸锐利,一身凌厉,宛若九幽之来使,伸手便要催魂索命。 门一破,锁已断。 看他们,奈他如何? “人在此,命在此,谁有本事,谁来拿!”沈东湛冷剑在手,面无波澜。 第767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刹那间,所有人都愣住,没人敢真的往上冲。 沈东湛杀气腾腾,煞气凛然,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颤,畏从心生。 众人面面相觑,眼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节呼吸微促,这会是真的慌了神,若是论卑鄙,他委实胜沈东湛不知多少,可若是论真材实料,他一个花架子怎么跟沈东湛比? 沈东湛手中握剑,睥睨之色,无人可及。 回过神来,高节才想起身边的死士,“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听得高节一声喊,众人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这份上,还能如何? 饶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跟着!”沈东湛低喝。 周南旋即应声,“是!” 有自家爷在前面开路,周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亲眼看着自家爷,手持青锋剑,一路杀将出去,血溅三尺,尸横遍地。 以至于到了后来,匪寇只管退,不敢进,只管往两边撤,没敢再往前冲。 沈东湛面不改色,提着剑缓步往外走,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死一双,直接带着周南和柳青山,杀出了洞窟。 石窟外头,匪寇退到边上。 高节立在大批的死士面前,一改平素的儒雅随和,何其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沈东湛,就算你有本事从地道逃出,有本事从石窟里闯出来,但今儿这么多江湖高手在,我就不信……你还能逃出生天!” “那就试试!”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 周南颔首,背着柳青山退到一角,背靠着石壁,只有这样才能谨防有人偷袭。 深吸一口气,周南将柳青山放下,让他靠在石壁处,兀自抽出了剑立在边上,谁敢近前,他就一剑劈了谁! “今日谁能砍沈东湛一刀,赏银千两!”高节扬声厉喝,“若是能提沈东湛的头来见,赏银万两!上!” 音落瞬间,众人快速扑上去。 钱是催命的鬼,要命的刀,烫了也舍不得丢的好东西。 高节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往前冲。 寻常人,哪儿能一下子得这么多银子? 千两万两,这辈子都见不着这么多钱,都抱着哪怕砍一刀也好的心思,即便要不了沈东湛的命,至少也得剐他一层皮。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成了呢?! 可惜,沈东湛的手中剑,是黑白无常的勾魂索,见一个杀一个,还没沾着银子的边,就当了吃元宝蜡烛的主。 黄泉路上排长队,阎王殿前论是非。 周南在边上,看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心里将李瑶和高节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奈何又不敢轻易离开柳青山身边。 眼下最要紧的,是护住柳青山。 可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拼了这条命,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却也无奈。 这厢,沈东湛被围攻,打得激烈,生死相搏,谁也不敢大意。 那头,鼠疯子已经找到了锦衣卫,这会就伏在林子里。 谁说他们不熟悉地形? 有鼠疯子这个活地图在,什么犄角旮旯里都能钻过去,因着贪生怕死,所以这样的人,处事格外的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做人做事,皆留有余地。 车队从前面走过,鼠疯子瞪大眼睛,巴巴的瞧着车子碾过之后,留下的深深的车辙印,“我嘞个亲娘,车辙印这么深?这箱子里得装着多少金银珠宝啊?” 闻言,边上的锦衣卫幽幽的扭头看他。 鼠疯子一怔:“……” 半晌,他忙赔笑,“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你可别多想,我是奉命而来,忠肝义胆,怎么可能贪图这些小便宜,你们别想看我鼠疯子!” 说完,他还不忘哼哼两声,显示一下自己的硬骨头。 锦衣卫就跟在车队后面,小心谨慎,直到所有装着箱子的车进了石窟,为首的锦衣卫手一挥,众人当即训练有素的守住了所有的进出口,其他人一拥而入…… 第1000章 第768章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 谁也没闲着,谁也不敢闲着。 夜色沉沉的阴山,风起云涌,暗潮涌动。 沈东湛打得不可开交,石窟里亦是刀剑相向,连带着林子里也不安生。 睿王府的人被拦截,牛兴盛提着刀,见一个杀一个,在沈东湛那里吃过的亏,如今都发泄在了睿王府的人身上。 “督主,要帮忙吗?”奈风有些着急。 这帮匪寇真是玩命的主,连睿王府的人都敢这样杀,若是朝廷知道,必定要二次清剿,尤其是看到为首的匪寇,如此拼命的样子,皆有些心惊胆战。 “先看看再说!”栾胜是一点都不着急。 被抓的是惠国公柳青山,那是睿王的外祖父,活该他这当外孙的,拼命去救人,犯得着东厂的人多管闲事? 再说了,皇上有旨,悄悄的办了就是,东厂更不需要出什么头。 “是!”栾胜不开口,奈风岂敢有所作为。 眼见着牛兴盛要把人杀光了,骤听得有声响传来。 得,是睿王李珏赶到了。 睿王府的探子边走便留下消息,所有李珏来的路上倒还算周全,该遇见的陷阱都让探子受了,李珏自然没受什么伤。 牛兴盛认出来了,这是当家做主的主。 “抓住那个!”他很清楚,杀了李珏可能会搏公主欢心,但如果把李珏活着抓回去,由着公主处置,想必公主会更高兴。 闻言,众人一拥而上。 向安拔剑,“殿下小心。” 李珏提着剑,虽然只是三招两式,可能还不够人喝一壶的,但提着剑给自己壮壮胆,也是不错的选择。 底下人自然是护着李珏的,见着匪寇围拢上来,更是拼了命的保护主子。 “殿下,您先走!”向安疾呼。 底下人护着李珏,快速朝着前面跑去。 黑黝黝的林子里,刀光剑影。 李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原本是来抓人的,最后被人碾着跑,关键一来就遇见这样的强敌,匪寇果真是匪寇,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幽暗的林子里,栾胜就睁眼看着,李珏被牛兴盛抓住。 一瞬间,睿王府的人,全都保持了静止,不敢轻举妄动。 牛兴盛的刀就架在李珏的脖颈上,得意洋洋的望着底下众人,“再敢乱动,仔细我砍下你们殿下的脑袋!” “殿下?”向安急了。 李珏骇然,“别动,都别动!” 世人谁不怕死? 何况李珏身为睿王,家里还有皇位要继承呢! “睿王殿下果真是识时务者。”牛兴盛低哼,冲着刘四使了个眼色。 刘四赶紧让人上前,拦住了所有的睿王府奴才。 如此,牛兴盛押着李珏缓缓后退,朝着一处石壁走去。 夜色漆黑,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牛兴盛带着李珏,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奈风骇然,“督主?” “跑不了!”栾胜拂袖而去。 奈风抿唇,快速跟上,眼见着栾胜推开了一道石墙,然后没入了黑暗中。 见着此情此景,奈风微微一怔。 这阴山果然是阴森森的,这有门,那有门,这冒出个人来,那冒出个人来,尤其是黑夜里,真是吓死个人了! 山道里,黝黑无光。 即便如此,栾胜依旧如履平地,他脚步轻,走得快,牛兴盛压根猜不到,身后还跟着一位东厂提督,兀自得意洋洋的带着李珏去见长公主。 出了口,牛兴盛押着李珏朝石窟走去。 刘四紧随其后,走得那叫一个两袖生风,好似很快就要升官发财了似的。 “是李瑶对不对?”李珏被牛兴盛拽得一个踉跄,“是她让你们来抓本王的,对不对?” 牛兴盛冷哼,“废什么话?快走!” “李瑶想扶持李璟那个废物当皇帝,想保住李璟的太子之位,所以听得本王获释,她就慌了神,就让你们来拦了惠国公。”李珏这个时候,还不忘套话。 牛兴盛挑了一下眉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话?有什么话,留着待会说吧!” “你们要带着本王去见李瑶?”李珏疾呼。 牛兴盛低哼,脑袋还算有点清醒,不过待会,就用不着这脑袋了…… 第769章 跑路 牛兴盛领着人出山道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了动静。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刘四诧异。 牛兴盛出于谨慎,冲着刘四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是!”刘四点点头,压着脚步声,领着两人摸索着到了石窟前,伏在灌木丛中,眼巴巴的瞧着不远处的动静。 刘四仔细的辨认了好多次,才敢确定那人是谁。 “沈东湛?”刘四愣怔,“他怎么还没死啊?” 不是说,已经活埋在山道里了? 这小子命挺硬啊! “走!”刘四偷摸着退下,快速回到了牛兴盛身边,“大当家的,是沈东湛!” 乍听得“沈东湛”这三个字,牛兴盛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手抖了一下,要知道,他在沈东湛手里可是吃过大亏的。 换言之,他自知不是沈东湛的对手,对其已然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 回过神来,牛兴盛沉着脸,瞧着身侧的李珏,“看样子,公主也没空见你了,那不如就提着你的脑袋去罢了!省得麻烦。” 第1001章 “你敢!”李珏眯起危险的眸子,“沈东湛就在那里,也就是说,胜负难料!如果李瑶今儿输了,你们还有什么活路?” 刘四心肝直颤,沈东湛有多厉害,他是见识过的。 “大当家的?”刘四忙拦住了牛兴盛,“他说的也有道理。” 牛兴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刘四抿唇,讪讪的闭嘴。 “你们放了本王,现在就走还来得及。”李珏幽幽的开口,“朝廷的人,已经包围了阴山,李瑶已经无路可退,你们还要作无谓的牺牲,给李瑶陪葬吗?” 闻言,刘四慌了神,“大当家的?” “你给我闭嘴!”牛兴盛心乱如麻,还是这句话,“我、我……” 李珏继续道,“锦衣卫,睿王府,还有东厂……东厂不可能坐视不理,说不定正悄悄的躲在哪儿,等着捡漏!你们都不是主犯,朝廷要抓的是李瑶,你们现在跑还能捡回一条命。” “大当家的?”刘四急了。 牛兴盛瞪着他,“你确定是沈东湛?” “我们六双眼睛看到的,绝对错不了!”刘四信誓旦旦,“长公主的人,都围着沈东湛,哦对了,连带这那老东西也被救出来了,这会都已经在外头呢!” 牛兴盛愣了一下。 老东西? “那个什么公?”牛兴盛问。 刘四连连点头,“对!” “走!”牛兴盛急了,当下押着李珏往石窟方向走去。 远远的,牛兴盛亲眼所见,沈东湛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不少李瑶的死士,看他那副样子,只怕会真的应了睿王所言。 “大当家,我瞧着这些人都不是沈东湛的对手。”刘四忙道,“更奇怪的是,锦衣卫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留有后招?” 牛兴盛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跑了再说? “大当家的?”刘四又道,“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们这些弟兄都会跟着您的!” 牛兴盛扫了刘四一眼,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忽然一抬手,冷不丁击在了李珏的后颈。 李珏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晕死过去。 “走!”牛兴盛起身,“这地方待不住了。” 刘四赶紧起身,跟在牛兴盛的身后,“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既然要走,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长公主怕是要栽了,咱们……”牛兴盛顿住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弄点盘缠,也不枉费辛苦这么多年,为这死女人卖命一场!” 刘四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您是说……” “走!”牛兴盛大步流星的钻进林子里。 他们知道,李瑶的备用石窟在哪,也晓得这女人心思缜密,此处不安全了,肯定会转移财宝,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随随便便两箱,都足够他们下半辈子锦衣荣华,衣食无忧。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又失算了…… 第770章 树倒猢狲散 到了这会,牛兴盛和刘四才明白,锦衣卫消失之谜的原因。 这哪儿是消失,分明是截胡,在背后捅刀子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东湛吸引,都以为他去救人了,谁曾想他还留着这后手!”牛兴盛恨得咬牙切齿。 这下倒好,人没了,钱也没了。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顷刻间被打回原形。 “大当家的,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还是赶紧拿主意吧!”刘四彻底的急了,效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 银子没了,那才是真的要命。 “眼下只有一条路。”牛兴盛咬咬牙,“无论如何,先把长公主救出来。” 刘四愣了,“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留着她?” 留着这女人干什么? 当压寨夫人? 那也不现实,石窟都被抄了,还能剩下什么? “没听过一句话吗?烂船还有三斤钉。”牛兴盛深吸一口气,“我就不信,她就这么一个藏银子的地方,如此精明狠辣的女人,肯定还有后手。” 这么一想,刘四大喜过望,“没错,大当家说得对。” “走!”牛兴盛杀了个回马枪。 不过,再回去的时候,早已没了李珏的身影,不知道是被人救走了,还是自己醒来之后跑了,总归是不见人影。 但是现在,牛兴盛满脑子都是怎么从李瑶身上,挖出点钱来,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沈东湛以一人之力,力战群敌,青锋剑在手,见神杀神,逢魔诛魔。 到了最后,连周南都有些害怕眼前的沈东湛,只瞧着自家爷眸色猩红,周身杀气腾腾,谁也无法近身。 当然,车轮战颇耗体力,饶是沈东湛功夫再好,那也是血肉之躯。 在沈东湛的背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此刻鲜血浸透了脊背上的衣衫,火光中分外刺眼。 李瑶就在边上站着,瞧着高节指挥着众人往上冲,去围杀沈东湛,但最后却只是消耗了她的有生力量,心里自然又急又气,又奈何不得沈东湛。 “该死的东西!”李瑶咬着后槽牙。 高节白了一张脸,退回李瑶身边,“公主,他……” “啪”的一声脆响,李瑶眦目欲裂,“废物!” 高节扑通跪地,“公主恕罪!” 第1002章 “恕罪?”李瑶冷不丁钳住高节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迎上她的眸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呵,左不过是宠着你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高节没敢吱声,只由着李瑶自由发挥,俊俏的面上,微微泛着瘆人的苍白之色。 “走!”都到了这个时候,李瑶自知已经不能再留在阴山了。 人在,钱在。 人没了,还要那些钱作甚? 领着自己的残部,李瑶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于这阴山地形的熟悉,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当然,李瑶走的时候,没有带上高节。 高节心头了然,所谓的欢喜,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在身时的消遣,真的到了患难时候,什么情分都烟消云散了。 至此,高节便知道,公主府大势已去。 “哈哈哈哈……” 高节冷笑着,回头看着沈东湛,忽然朝着林子里走去。 “爷,他……”周南真是又急又气,奈何眼下身边无人,他又不可能将柳青山丢下,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眼睁睁的看着高节跑进了林子里。 沈东湛一剑圻下来人的脑袋,转身一脚踹飞了另一人,再抬眼去看,已经没了高节的踪迹,“跑不了!” 不过是个罪奴,就算逃出阴山又如何? 普天之下,已无他的容身之处。 下一刻,林中传来异动,仿佛是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不少!”周南大喜过望,“肯定是咱们的人回来了!” 闻言,周围的匪寇当即四窜逃离,连李瑶的那些死士,也跟着慌了神。 主子都跑了,他们这些炮灰还能如何? 黑暗中,有人高声厉喝,“抓住他们,负隅顽抗者,杀!” 第771章 谁敢担当?我敢! 来的不是锦衣卫的人,周南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今儿不是走了狗屎运,是踩了一脚狗屎,真是霉到家了。 李珏揉着生疼的脖子,咬着牙站在人群中。 向安来得及时,将李珏从草垛里捡回来。 当然,向安来得这般及时,并不是真的及时,也亏得东厂的功劳,毕竟眼下这事,还得睿王府的人去处置。 睿王府和锦衣卫正面冲突,栾胜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瞧一眼被包围的沈东湛,李珏勾唇冷笑,何其嘲讽冷蔑,仿佛在看一个失败者,却是真的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被牛兴盛架着,两股战战的等死。 “上!”向安一挥手,睿王府众人直奔死士而去。 刹那间,所有的死士和匪寇都慌了神,乱了阵脚。 李瑶已经先一步逃离,众人算是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是以面临突发事件,压根就没有处置的能力。 此时此刻,场面乱成一团。 周南率先奔向沈东湛,“爷?” 而李珏,则第一时间奔向柳青山。 “外公?”李珏慌忙蹲下来,轻轻的推搡了神志不清的柳青山一下,“外公?” 两声唤,没能唤醒柳青山。 瞧着早些精明睿智的外祖父,忽然间成了这般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模样,止不住眉头蹙了一下,眼底翻涌着略微复杂的情绪。 “外公?”李珏又喊了一声。 柳青山还是没有反应,神情迟滞的靠在那里,甚至于在唇角位置,清晰可见微微滴落的涎沫。 “殿下?”向安近前,“国公爷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中毒?” 李珏眯了眯眸子,瞧着也不像是中毒,伸手去探,只觉得柳青山满面滚烫,“好像是病了!” “病了?”向安探了探柳青山的额头,“殿下,好像是发了烧。” 的确是全身高热,瞧着像是高烧不退的样子。 “殿下,怎么办?”向安忙问,“这情况不太对。” 还有后半句,向安没敢说出口。 柳青山都到了这般年岁,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只怕是……不太能支撑得住,如果撑不住的话,也许这一次便会这么过去。 事实上,瞧着柳青山这般模样,李珏的便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有些犹豫,心里略有些沉甸甸的,毕竟是自己的外祖父。 可是…… 成大业者,哪儿有不牺牲的? “外公!”李珏让向安去找来点水,捻了帕子在柳青山面上擦了擦,试图让柳青山清醒一些。 奈何柳青山还是原来模样,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见状,李珏算是彻底的放弃了。 “外公!”李珏咬着牙,目色沉沉的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问,“矿藏图在哪?” 柳青山毫无动静。 “外公,你把矿藏分布图藏在了何处?”李珏知道,但凡李瑶得到了矿藏图,都不可能留在柳青山的活口。 所以,矿藏分布图一定还在柳青山的手里。 趁着柳青山神志不清的时候,眼见着他快要不行礼,李珏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拿到矿藏分布图再说。 这图,关系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关系着他的皇位。 “图在哪?”李珏咬牙切齿,低声呵斥,“说,东西在哪?” 向安心惊胆战,“殿下,国公爷怕是……” 第1003章 “不管怎么样,都得撬开他的嘴,如果这东西丢了,又或者落在了别人的手里,本王还有什么前程可言?”李珏恶狠狠的瞪着柳青山,“把他背上,走!” 向安颔首,弯腰便背起了柳青山。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拦在了李珏跟前,“睿王殿下,得罪了!皇上已经下旨,着锦衣卫全权处置此事,救回惠国公,您要是带走惠国公,咱们不好跟皇上交代!” “惠国公乃是本王的亲外祖父!”李珏势必要带走柳青山,“他若是出了事,谁敢担当?” 沈东湛可不是吓大的,目光陡沉,“我敢!” 第772章 你要?给你! 沈东湛一出口,周南登时挺直了脊背。 李珏是完全没料到,沈东湛会跟自己杠着来,当下勃然大怒,“沈东湛,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来跟本王说话!” “睿王殿下这是要将自身,置于皇上的龙威之上?”沈东湛瞧着向安背上的柳青山,“锦衣卫奉皇命而来,素有生杀之权,还望睿王殿下莫要让咱们难做!” 李珏低哼两声,全然没有将沈东湛放在眼里,“你看清楚,本王是谁!” “是睿王殿下没听清楚,指挥使说的话吧?”周南愤然。 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这睿王还死磕着不肯放人,真真是气煞人也,简直与耍无赖没什么区别。 “沈东湛。”李珏近前。 沈东湛眸色微眯,“睿王殿下!” 不远处,栾胜冷眼旁观。 奈风提着心,这要是真的杠起来,那还得了? 一个是奉皇命的臣子,一个是皇帝的亲生子,若是真的打起来,到时候去了皇帝跟前,孰是孰非还真是不好说。 “督主?”奈风有些犹豫,“这柳青山眼见着是不太好了,如果耽误下去,万一他死了……” 奈风知道,栾胜在意的不是柳青山的死活,而是……那份矿藏分布图。 很显然,柳青山还活着,就说明李瑶并没有拿到东西;再者,睿王李珏和沈东湛相互争夺,也说明了一件事,李珏不知道东西在哪,沈东湛也没有得手。 “东西,还在柳青山的手里。”栾胜极是肯定。 奈风皱了皱眉,“那这……” 如何处置? 把柳青山抢过来? 栾胜没吭声,看看情况再说。 在栾胜看来,就算有圣旨在手,沈东湛也不会太过为难李珏,毕竟君臣身份搁在那里,沈东湛并非离经叛道之人。 可是这一次,栾胜好像失算了。 大批的锦衣卫从林子窜出,鼠疯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威风凛凛过,真是难得! “沈指挥使!”鼠疯子行礼,“成了!” 两个字,谁也猜不到沈东湛到底干了什么,但听在李珏和栾胜的耳朵里,仿佛已经听到了矿藏分布图的下落。 什么叫,成了? 瞧着李珏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家爷,周南心头一转,“爷,既然睿王殿下如此坚持,倒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咱现在回去跟皇上复命,这国公爷便交给睿王殿下,毕竟是殿下的外祖父,想必殿下照顾起来更为仔细。” “好!”沈东湛应声,抬步就走。 见着沈东湛忽然就放弃了挣扎,李珏顿时愣在原地,竟是……接不上招,难道说,东西真的已经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 “沈东湛!”李珏疾呼。 沈东湛顿住脚步,幽幽的回头望他,“睿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要去哪?”李珏问。 沈东湛勾唇,眸色邪肆而冷冽,“锦衣卫的事情,不需要跟睿王殿下交代,殿下还是快带着惠国公出山救治罢,晚了怕是会后悔莫及。” “东西呢?”李珏终是耐不住了,人在他手上,可是东西不在,李珏原就是冲着东西来的,哪肯真的罢休,真的放了沈东湛离开。 周南满心嘲讽:还以为不顾一切冲进阴山救人,有多少情意呢,没成想也是个白眼狼。 “什么东西?”沈东湛身上带伤,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 李瑶已经跑了,高节也跑了,如果这次什么都带不回去,皇上跟前不好交代,所以多多少少得有点收获。 “图!”李珏咬着牙。 沈东湛笑了,徐徐转身,目色幽邃的盯着他,“别说这图不在我身上,就算在……睿王殿下也得凭自己的本事来拿,不是吗?” 音落,沈东湛拂袖而去。 “沈东湛!”李珏愤然冲上去。 下一刻,齐刷刷的刀剑出鞘之音。 锦衣卫摆阵拦在跟前,各个目露精光,手持冷剑,容不得李珏靠近分毫。 “沈东湛!”李珏歇斯底里。 好嘛,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本来想挟着柳青山换矿藏图,却被沈东湛一番断舍离,反而让李珏下不来台,气得李珏七窍生烟…… 第773章 一文不少 可沈东湛是谁,即便你是天子骄子又如何? 眼见着沈东湛领着人走了,李珏回头望着伏在向安背上的柳青山,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便是。 若然救不活,便是他睿王无能。 可即便救活了,也是他理该担当之事,毕竟是他的亲外祖父。 第1004章 不管李珏怎么做,这图始终到不了李珏的手里,也就是说,他这劳心劳力,最后除了名声什么都落不好。 “殿下?”向安低唤,“那现在……” 李珏忽然拔了身边人的剑,狠狠劈在了边上的树干处。 刹那间,落叶嗖嗖而下,满目狼藉。 “沈指挥使!”鼠疯子在前面引路,“如你所料,咱把这帮人一锅端了个干净,东西全部已经到手,一文不少。” 对于鼠疯子说的这些,周南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沈东湛背上的伤,皮肉外翻,瞧着鲜血淋漓的,若不及时处置,万一沾了这林中水…… “你为何不说话?”鼠疯子皱眉,瞧着一言不发的周南,这可不像是平时的他。 周南白了他一眼,“一文不少?”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他聋了。 “那是自然,都在呢!”鼠疯子洋洋得意,满脸写着“我最棒”三个字。 周南冷不丁站住脚步,转头幽幽的盯着他,“哼!” “你哼哼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鼠疯子双手叉腰,“周南,你这是什么意……” 话还没说完,周南冷不丁扣住他的肩膀,腕上一抖,冷不丁伸手探入了他的怀中,惊得鼠疯子差点失声尖叫。 哎呦,这周扒皮! 周南的手里,已经绕了一圈白玉串,“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搜出来?” “你、你你……”鼠疯子捂着胸口,“哎呦,我肚子疼,我、我去方便一下,沈指挥使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跟上,我……哎呀呀呀……” 周南冷不丁揪住了他的后颈,这消瘦的老鼠精就被周南提溜了起来。 “偷了东西还想跑?”周南又伸手往他怀里探,捞出了两锭金元宝,“你小子胃口还挺大,怎么不给自己脸上贴点金,回家偷着刮刮乐?” 鼠疯子哭丧着脸,“这拼死拼活的,连点好处都没有,我亏……” “给锦衣卫办事,你还敢要好处?我看你不是想当鼠疯子,是想去阎王殿排队,当游魂野鬼!”周南松了手。 鼠疯子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 “起来,带路!”周南低喝。 鼠疯子爬起来,骂骂咧咧的往前走,边走边回头,边走边揉着自己的后颈,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要是能干翻周南,他还用得着吃这大亏? 当然,他也没敢跑。 锦衣卫要是下追杀令,他真的会变成死老鼠。 瞧着鼠疯子骂骂咧咧的样子,周南有些烦躁,“爷,要不停下来先包扎伤口?” “没什么大碍。”沈东湛面色苍白,“办差要紧。” 再耽误下去,等着天亮了…… 苏幕会担心! 周南心知肚明,却也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他很清楚自家爷的性子。 一个字,倔! 罢了罢了,留心观察便是,如果真的熬不住了,那就……打晕爷罢了! 待锦衣卫离开,睿王府离开,栾胜才慢慢悠悠的走出来,瞧着人去楼空的石窟,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眸光沉沉如刃。 “人当时被关押在里面!”奈风说,“不过沈指挥使用内劲把石门给震碎了,如此看来,沈指挥使往日里并没有使出真功夫。” 栾胜低哼,满脸的不以为然。 左不过,进去之后紧着满地的碎石,栾胜面上冷色渐浓,尤其是见着脚边的半片石门,下意识的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好强劲的内力。”奈风蹲下来,仔细瞧着石门的裂口,由衷感慨。 这力道,换做奈风也扛不住两招。 “一帮蠢货!”栾胜拂袖转身。 刚出了石窟,便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抓住了! “带上来!”奈风低喝。 蕃子行礼,快速退下。 不多时,便押着一人丢到了栾胜跟前…… 第774章 不要惹他 瞧着被丢在脚下的人,栾胜满脸的冷嘲,“这不是长公主最宠爱的……” 面首两个字还没有匍出口,男人已经扬起头,眦目欲裂,“栾胜!” “放肆!”奈风冷喝,“你敢直呼督主名讳!”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简家的人,呵,高节?高风亮节的意思吗?都说为人风骨,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比起你的父辈祖辈,真是差远了!” “阉贼,你还指着我向你求饶不成?”只可惜眼神不能杀人,否则高节早已将栾胜刺得千疮百孔,“你坏事做绝,恶事做尽,迟早会有报应!” 报应? 栾胜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现如今他最厌恶的一句话,就是报应,早前不信,因为无在意之人,无承罚之人,但是现在…… “柳青山的东西在哪?”栾胜不想再听他废话。 高节冷笑,“想知道吗?跪下来求我,兴许我就会告诉你了!” “混账!”奈风一脚过去,直接将人踹飞出去。 高节的身子狠狠的撞在树干处,落地瞬间,一口血匍出唇,伏在那里半晌都没能吭出一声,人在剧烈疼痛的时候,压根喊不出声来。 见着高节没动静,奈风缓步上前。 自个的力道虽重,但也不至于踢死人,这点,奈风还是心里有数的。 左不过,奈风怕把人给踹晕了,如此一来不利于督主问话。 第1005章 奈风刚近前,便听得高节“嗯哼”了一声,然后面色惨白的扬起了头,唇角挂着血,齿缝间亦是殷红刺眼,“你最好一脚踢死我!” “长公主跑了,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还有什么可猖狂的?”奈风低哼,“早点说实话,早点能解脱,否则东厂的手段,能让你回味无穷。” 高节伏在那里,满嘴是血的笑着,涎沫合着鲜血不断的滴落在地,原本俊俏的面上,如今何其狰狞可怖,俨然扭曲到了极点。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高节阴测测的笑着,终是无力的垂下头,“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呵,栾胜阉贼,你会有报应的!” 音落瞬间,高节当即晕死过去。 见状,奈风眉心陡蹙,“督主,他……” 栾胜沉着脸,缓步走到了高节边上,瞧着伏在地上的少年人,不过是挨了奈风一脚,便晕死过去,想来还真是没用。 只不过,晕了就能免除一切? 想得美! 厚底黑靴,徐徐踩上了高节的手背。 顷刻间,惨烈的哀嚎震彻林间。 夜鸟呼啦啦飞起,瞬时飞过夜空,惊得林中众人皆齐刷刷抬头,如此氛围如此动静,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啊……”高节歇斯底里的喊着,另一手死死去掰栾胜的黑靴,可不管他怎么挣扎怎么嘶喊,都没能挪动栾胜分毫。 对于高节的痛苦哀嚎,栾胜视若无睹,只是这么冷眼瞧着,脚下的力道愈发加重。 碾碎一个人的指骨对栾胜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可对于高节而言,整个非人的过程,何其痛苦,什么叫生不如死?眼下便是。 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被栾胜的靴子踩着,鲜血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其后指骨碎裂,逐渐碾为齑粉,与血肉融为一处,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层皮,裹着再也拼凑不起的五指。 剧烈的疼痛,让高节一直处于神志清醒的状态,也就是说,从栾胜下脚到最后碾碎他的手,整个过程,高节都是一清二楚的。 栾胜能坐在东厂提督的位置上,对于这些手段,自然是信手拈来,拿捏得极为精准,他不让你晕死过去,你就只能保持清醒。 清醒的,承受这一切…… 到了最后,高节精疲力竭的伏在那里,瞧着栾胜撤了脚,瞧着自己没了手,终也只剩下无声的哽咽,“阉……贼……” “再问一次,东西在哪?”栾胜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依旧是居高临下之态,仿佛做下这等狠辣之事的,并非本尊。 第775章 你说什么? 高节面如死灰,周身上下,散着沉沉死气。 落在了东厂的手里,与死没有什么两样,哦,还不如死了。 若是真的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 奈何,栾胜不让他死,他就一定死不了…… “带回去!”栾胜眯了眯眸子,“别让他死了。” 蕃子旋即行礼,“是!” 死了,就没戏唱了。 人被带了下去,栾胜立在那里,面色沉冷。 奈风慎慎的上前,低低的开口,“督主,高节憎恨东厂,怕是不会说实话,只是这锦衣卫快速离开,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 这么着急离开,连柳青山都丢给了睿王府,莫不是…… “找到他们!”栾胜如今只想盯紧沈东湛。 也许,东西真的已经落在了沈东湛的手里。 “是!”奈风行礼。 林子里的人,还在疯狂的奔走。 李珏也舍不得当下离开,蹿在林子里,寻找沈东湛和众锦衣卫的下落。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将亮。 李瑶狼狈逃回公主府,慌慌张张的从后门进去。 “快,更衣!”李瑶眼下只想换掉身上的脏秽,然后想想退路。 思来想去,要想从锦衣卫手里逃出生天,恐怕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进宫去找皇帝,趁着锦衣卫还没回城,自己先下手为强,先博得皇帝的同情与庇护。 李瑶慌慌张张的回到房间,推开房门便褪下了外衣,随手丢在了地上,刚伸手准备解去腰封,忽然就愣在了当场。 不对,这公主府不对! 李瑶缩了手,慢慢的绷直了身子,待回过神来,快速冲到了门口位置。 乍见着李瑶开门出来,门口的死士皆是一怔,当下行礼,“公主!” “这府内太安静了,不太对劲!”即便她素来在外头浪荡,但这公主府毕竟是自己的老巢,是自己的家,若有什么异常,还是能感觉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往日都在山里守着,甚少来到公主府,自然无法察觉府中异常。 “你们两个,绕一圈再来回我。”李瑶下令。 死士颔首,当下行礼退下。 虽然李瑶不喜欢底下人聒噪,不喜欢府中乱糟糟的,但也不代表,府内必须这样冷清清的,连点动静都没有。 重新合上房门,李瑶面色沉沉,快速去换了身衣裳。 等她换好衣裳出来,那两个死士也回来了,只不过面色不太好。 “如何?”李瑶问。 死士忙道,“府内无一人,房间里也都是空的。” “什么?”李瑶心头大骇。 死士解释,“咱们检查了一些房间,没发现挣扎或者搏斗的痕迹,人仿佛是自己走的,厨房的灶台上还摆着一些没做完的糕品,想必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06章 “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瑶眉心紧蹙,下一刻,陡然目光惊惧,“难道说……” 在她和沈东湛等人纠缠的时候,锦衣卫或者睿王府,偷摸着抄了她的公主府? 思及此处,李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见着长公主有些身子轻颤,底下人各自有些心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却也没人敢开口说话,生怕惹怒了这位暴躁的公主。 “不,我要进宫,我一定要进宫见父皇!”李瑶慌忙往外走。 语罢,李瑶疾步往外走。 然则刚走到府门口,乍见着有火光从四面八方袭来,刹那间包围了整个公主府。 李瑶心惊,面色顺便。 火光中,有人从火光中走出。 见着眼前的人,李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板着脸双手环胸站在原地,“你不好好在东宫里待着,大晚上的跑出来干什么?眼见着是要天亮了,你这是睡不着,出来瞎溜达,要到皇姐府上讨碗水喝吗?” “父皇有令,传召长公主李瑶,速速进宫,不得有误!”李璟手持赤金令牌,立在府门前的台阶下,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李瑶。 闻言,李瑶面色骤变,笑意荡然无存。 “你说什么?” 第776章 他要杀你 李璟站在火光中,再无平素的玩世不恭之色,更多的是六亲不认的生冷与淡漠,明明是一母同胞,可如今瞧着,却是那样的疏离冷冽。 “你跟皇姐开玩笑,也该有个度!”李瑶面上强装镇定,奈何心里却是慌得要命,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后站着什么人? 沈东湛穷追不舍,睿王府紧咬着不放,不管是哪一方,都足以要她命。 身为长公主,尽享荣华富贵,李瑶不想死。 “皇姐!”李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觉得本宫在跟你开玩笑,那本宫手里的这面令牌,你总该认得吧?” 李瑶认得。 “如朕亲临”四个字,火光中如同带着嘲讽一般,嘲讽她的滑稽可笑。 李瑶缓步走下台阶,行至李璟面前,“李璟,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在做什么?你可认得站在你眼前的,到底是谁?” 李璟面上逐渐浮起些许愧疚之色,“皇姐可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侍卫统领,也不是栾胜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瑶定定的望着他,“你要亲手抓我?我是你皇姐,是你唯一的骨肉血亲,那些龇牙咧嘴的皇子皇嗣,哪个不是想要你的命,想要你的皇位?唯有皇姐,是真心实意的要帮你的,你明白吗?” 李璟点点头,“就因为明白,所以我不忍皇姐受辱,亲自来公主府接皇姐入宫。” “你可知道,父皇为何要传召我入宫?”李瑶音色微颤。 李璟定定的望着她,“我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我知道父皇龙颜大怒,只怕不是什么好事。皇姐,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父皇要杀你?” “什么?”李瑶骇然,面色瞬白,“父皇要杀我?” 李璟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何要亲自前来?皇姐,你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瑶自己也愣了,“父皇如此宠爱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中伤,他不会相信那些人说的话,绝对不会相信的!” 李璟点点头,“没错,父皇最宠爱的就是皇姐,想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乱嚼舌根,所以父皇才会这般生气。皇姐,不如你跟父皇好好解释一番?” “好!”李瑶深吸一口气,“这样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李璟颔首,“好,我在这里等着,皇姐快些。” “嗯!”李瑶转身就走。 李瑶咬着牙,狠狠的闭了闭眼,缓步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关好门窗,李瑶狠狠的闭了闭眼,府内的奴才都消失了,很可能就是父皇的人搜了公主府,那么藏在书房里的那些东西呢? 李瑶重新换了身衣裳,疯似的跑向书房。 书房内,一切完好如此。 墙上挂着的画挪开之后,露出里面的暗格,如今李瑶打开了暗格,内里空空如也,她的那些账簿还有名单,全都不见了。 李瑶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账簿上记录的,全部是她这些年唆使阴山匪寇,拦路打劫,打家劫舍得来的不义之财,以及那这些钱财去买通朝廷官员,所留下的名单。 如果这些东西落在了皇帝的手里,皇帝杀她十次都不过分。 勾结匪寇,为非作歹;结党营私,缔结朋党。 甚至于,有密谋造反之嫌。 李瑶微微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如果自己豁出去拼死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只要皇帝还在,东厂和锦衣卫就会一直护着皇帝,誓死执行帝王圣谕,除非新帝登基,才有资格重新号令锦衣卫和东厂。 想到李璟方才说的,皇帝要杀她……李瑶便觉得心头钝痛。 原以为父皇真心宠爱她,没想到,终也抵不过九五之尊,皇权之重。 思及此处,李瑶打开抽屉,内里放着一柄短刃。 这柄短刃,刃口锋利,削铁如泥…… 第777章 藏器 李璟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以至于顺子有些着急了。 第1007章 “殿下,长公主会不会跑了?”顺子忙问。 人要是跑了,自家主子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皇帝责问起来,免不得要受公主府的牵连。 “公主府周围都是本宫的人,她能跑到哪儿去?何况公主府早就被控制,她又能如何呢?”李璟音色沉沉,“到了这份上,她除了进宫搏一搏,让父皇心软,便没了其他法子。” 顺子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她会出来的!”李璟目不转睛的盯着府门口。 火光摇曳,这灼灼的亮色,刺得众人眼睛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李瑶终于从门内出来,站在火光中。 顺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李璟则快速迎了上去。 “皇姐?”李璟瞧着她。 李瑶挺直腰杆,拾阶而下。 “走吧!”李瑶扯了扯唇角,瞧着倒是温顺得很,“到了父皇面前,我定是要为自己申辩,不能让小人得逞!” 李璟连连点头,“皇姐所言极是,一定要见着父皇,说清楚才行。” “那是自然!”李瑶大摇大摆的往前走,瞧着好像没有半分异常。 见状,李璟快步走在前面,李瑶则缓缓跟在后面。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太监远远瞧着,快速掉头就走。 帝王寝殿外头,重兵防守。 李璟领着李瑶进去,行至门口的时候,李瑶主动停下脚步。 “皇姐稍待,容我进去禀报一声。”李璟面色有些发青。 李瑶报之一笑,何其温和,“别怕,去吧!不管发生什么事,皇姐都不会与你为难,你只管放心的进去。” “嗯!”李璟慎慎的点头,讪讪的进了门。 皇帝这会正在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所以没了困意,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见着李璟进来,皇帝随手将掩唇的帕子丢在一旁,“可将那逆女带来了?” “回父皇的话,皇姐已经在殿外候着。”李璟忙道。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把人带来。 “是!”李璟行礼,快速退出去。 不多时,姐弟二人便进了门。 “父皇!” 二人齐刷刷的行礼。 “李瑶!”皇帝音色低沉。 李瑶甚少见着皇帝直呼其名,心下咯噔一声,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父皇!”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许是情绪太激动,冷不丁咳嗽起来。 李璟赶紧上前,端起了边上的杯盏,“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边上伺候的,是东厂的奴才,这会安安静静的站着,给李璟打了把手,倒也没多说什么,垂头顺目,奴相十足。 “息怒?”皇帝拂开李璟递来的杯盏,“你问问你的好皇姐,到底干了什么事?” 李瑶张了张嘴,想起暗格里失踪的账本和名单,哪儿还敢吭声,下意识的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还要朕拿出证据来,你才肯承认吗?”皇帝止不住咳嗽。 奴才赶紧奉茶。 喝了口水,皇帝呼吸微促的靠在软榻上,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李瑶,怒意不减,威严不弱,“李瑶啊李瑶,朕待你宽厚,何其宠你,谁知道竟把你惯得这般无法无天。打家劫舍,豢养死士,勾结朝臣,结党营私……呵,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父皇,儿臣冤枉!”李瑶狠狠磕头。 李璟面色煞白,扑通跪地,“父皇,皇姐肯定是冤枉的,父皇莫要听信小人之言,坏了您与皇姐的父女之情。父皇!” “小人之言?”皇帝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叠东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瑶抬眸,瞳仁骤缩。 只一眼,她便僵在了当场,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解释不了?”皇帝指尖轻颤的指着她,“都是从你的书房里搜出来的,你公主府的奴才也都已经招供了!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不是要解释吗?来,朕听听你要如何解释!” 铁证如山,辩无可辩。 李瑶握紧袖中短刃,身子徐徐绷直。 第778章 弑君的心思 “皇姐?”李璟面色惨白的回望着李瑶,“皇姐虽然好玩,可也不会如此狠辣,更不会这般阴谋诡谲,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皇姐,你快跟父皇解释,这些都不是你做的。” 李瑶没吭声。 “皇姐?”李璟瞧着好似急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皇姐,你别吓我。” 李瑶呵笑两声,自嘲般瞧着眼前的李璟,然后兀自摇摇头。 “为何不解释?”皇帝冷问,“你可以解释的,朕等着呢!” 李瑶跪在那里,原先还口口声声冤枉,这会倒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解释?父皇已经把罪证都搜集完全了,还要让儿臣如何解释?儿臣若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可信?” 寝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吧,父皇自个都不信!”李瑶冷笑,“既然不相信,儿臣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吗?” 皇帝没吭声,这是事实。 “既然多说无益,还不如闭嘴。”李瑶继续道,“儿臣自以为,父皇睿智,明察秋毫,定然能察觉真假,如今看来……是儿臣太天真!” 皇帝不知是被她给气着了,还是真的觉得可笑,竟是低头吭哧了一声,仿佛是笑出了声音。 第1008章 “你的意思是,朕老糊涂了,轻而易举就被这些逆贼蒙蔽了双眼和耳朵,不懂分辨是非,连你这份天真……都保不住?”皇帝幽幽的瞧着她,“李瑶啊李瑶,朕以前这么没发现,你如此巧舌如簧,连承担罪责的勇气都没有!” 李瑶不吭声,绷直了身子。 “皇后何其敦厚,何其诚恳待人,怎么到了你这儿,便成了如此阴狠诡谲之人?你是皇后所生长女,怎么就半点都不随了你母后呢?”皇帝拍着软榻边,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提到先皇后,李瑶的面色瞬时全变了,“父皇口口声声提及母后之德,却也只是说说罢了,母后死得早,我与太子都是没娘的孩子,自己长大。不像是那些宠妃的儿子,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养在身边护着,一口一个爱妃,一口一个爱子!”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 底下人瞬时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皇姐,别说了!”李璟急红了眼,瞧着都快哭出来了,“父皇生气了,你就跟父皇认个错,别再顶撞父皇了!皇姐!” 李瑶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断然没有把话咽回去的道理。 “让她说!”皇帝低喝,“朕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说!” 李瑶梗着脖子,“父皇留着璟儿的太子之位,不是冲着与母后的结发之情,是怕别人在背后骂父皇薄情寡义,万般无奈之下,才留下了东宫。” 说到这儿,李瑶转头望着满面慌乱的李璟,“你真以为,父皇有多疼爱你吗?他只爱她自己,对于后宫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人人都能为他生儿育女,诞育皇嗣。” “皇姐!”李璟哭着冲她磕头,“算我这个当弟弟的求您了,别说了,别说了!父皇生气了,你快哄哄父皇,父皇那么疼爱你,最多只是囚禁,不会杀了你的。” 李瑶红着眼,眼角湿润,“父皇已经动了杀心,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只要涉及朝政,只要威胁到了他的帝王大权,儿女如何?枕边人又如何?帝王本无心,惯来冷如冰,他今儿是绝对不会再放过我的!” 在外人看来,父女两个是一样的性子。 各自狠辣,各自冷戾。 四目相对,暗恨丛生。 “天还没亮,父皇就传召我入宫,不过是想趁着天亮之前,无声无息的解决我罢了!”李瑶握紧了袖中的短刃,脖颈处青筋微起,“父皇,儿臣说得对吗?” 李璟面露惊骇之色,“父皇?” 皇帝没有说话,苍老的面上凝着一股子冷意,他盯着李瑶许久许久。 “父皇?”李璟磕头,“皇姐是鬼迷心窍,被人挑唆,请父皇明察!” 皇帝仰头深吸一口气,“李瑶,你敢说你从来没动过……弑君的心思吗?” 第779章 最是无情 乍听的“弑君”儿子,寝殿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姐?”李璟这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真的、真的……” 李瑶跪在那里,冷眼瞧着软榻上的皇帝,“在父皇眼里,儿臣便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难道不是吗?”皇帝指了指她,“如果朕没有猜错,今儿你的继续中,定还藏着要命的短刃吧?刃口锋利,一刀毙命。” 李璟目瞪口呆的望着李瑶,俨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敢把你的袖子撩起来吗?”皇帝怒目圆睁,“你敢吗?” 李瑶绷直了身子,忽然就站了起来。 “皇姐?”李璟疾呼,第一时间冲到了皇帝跟前,快速挡住了李瑶,“皇姐,你别冲动,父皇再不是那也是你的生父,是我们的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干傻事。” 说到这儿,李璟扑通跪地,“父皇,儿臣知道,儿臣无能,什么都做不好,在别人眼里儿臣就是个昏聩无能的太子,可是儿臣的能力只有这么多,实在是……若父皇执意废太子,儿臣绝无怨言,只求父皇不要杀了皇姐。” 李璟声泪俱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后早逝,如今与儿臣有关的,也只有您跟皇姐了!父皇,儿臣愿意用太子之位,换皇姐一条命,求父皇饶了皇姐吧!” “没用的东西!”李瑶啐了一口,“他都要杀我了,你还要去求他,身为太子何其无能软弱,来日如何能继承大统?你看看雍王和睿王,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偏你这憨货,坐在太子之位上,被人当了靶子都不知道!” 李璟愣了愣,转头痴痴的望着皇帝,“父、父皇?” “你以为他真的念着母后,所以不废太子吗?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把箭头对准你而已,有你这个太子在,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想要弄死你,而不会去惦记着弑君。”李瑶站在那里,笑得比哭还难堪,“父皇,儿臣没有说错吧?” 皇帝不吭声。 “如果不是这样,璟儿何以一次次的躲过危机,何以长久的坐在太子之位上?那都是你,这位好父皇在背后帮了他一把。”李瑶狠狠闭了闭眼。 只要有太子在,这些皇子要弑君就得杀太子,毕竟皇帝一死,就是太子继位。 先杀太子,抢了储君之位。 再弑君王,其后名正言顺。 于是乎,李璟就成了摆在台面上的箭靶子。 “父皇?”李璟低低的唤着,“不是皇姐说的这样,对不对?” 第1009章 皇帝深吸一口气,“瑶儿,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因为我与父皇是一样的人。”李瑶道,“父皇心里想什么,儿臣最清楚,儿臣心里想什么,父皇也最清楚。” 皇帝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面上的愤怒之色,荡然无存。 “父皇知道,我会拼了命的保璟儿的太子之位,所以即便知道儿臣做了什么,只要没有摆在明面上,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瑶望着他,目光坚毅,仿佛已经下定决心,“我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怎么可能瞒得过父皇的眼睛!” 皇帝喉间滚动,“父皇没你说的那么狠心,也没你说的这般料事如神,只是你这些罪证已经到了这儿,父皇便保不住你了。瑶儿,父皇念在你母亲的面上,允你自行了断,不要再让父皇和璟儿为难了!” “是父皇为难?还是璟儿为难呢?”李瑶早就看穿了皇帝的虚伪,“父皇这是拿璟儿来威胁儿臣,逼着儿臣去死啊!” 李璟跪在那里,“父皇,儿臣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皇姐……” “你给朕闭嘴!”皇帝目光陡戾,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李璟的面上,“滚出去!” 李璟捂着脸,流着泪,“父皇?” “滚!”皇帝指着门口。 李璟起身,“皇姐?” “出去吧!”李瑶吐出一口气,“这儿还有人伺候着,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皇姐我……逃不出皇宫。” 第780章 帝王家 “出去!”皇帝又冲着李璟喊了一声。 只不过这一声,仿佛带着清晰的倦怠,似乎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是!”李璟行礼,边走边回头。 他前脚跨出寝殿的门槛,身后的殿门应声关闭。 站在门外,李璟面色微沉,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殿门,掩在继续中的手微微轻颤着,好半晌他才抬起手,将掌心贴在了门面上,低低的喊了声,“皇姐……” “殿下?”顺子在旁轻唤。 李璟面上神色迟滞,眼睛里翻涌着泪光,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殿内。 李瑶依旧站在那里,“父皇心思太沉,儿臣自愧不如,终究是算不过你!” “姜还是老的辣,瑶儿,你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很清楚你的性子。”皇帝瞧着她,“璟儿视你为骨肉至亲,所以请命前往公主府,其实是想给你一条生路。” 李瑶一脸的无所谓,“可是父皇不愿给我生路,我又如何能有生路呢?这些东西原该锁在暗格里,如今却出现在这里,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做的,没有父皇的默许,谁敢如此放肆?” 这是大实话,没有帝王的默许,谁敢闯公主府? “父皇方才问我,有没有动过弑君的心思?那我现在就回答你,有!”李瑶眸色陡沉,手中短刃乍现,寒光利利。 奴才慌忙上前,“皇上小心,来……” “闭嘴!”还不等奴才喊“救驾”便已经被皇帝厉声呵止。 奴才跪地,不敢吱声。 “父皇问了这句话之后,我忽然就想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当着璟儿的面,父皇何其仁义道德,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可实际上呢?弑君被杀,名正言顺。”李瑶仰头大笑,笑得泪流满面,“父皇等的,就是我手里的刀吧?” 皇帝终于坐直了身子,低低的咳嗽着,“瑶儿,如果你是男儿,父皇一定会立你为太子。你聪慧又果断,行事干净利落,很像当年的朕。父皇很喜欢瑶儿,只可惜瑶儿是个女儿身!” “就因为是女子……”李瑶默默拭去眼角的泪,“父皇等着我拔刀,等着送自己的女儿上路,若是母后在天有灵,不知作何感想?” 皇帝别开头,似乎不愿听到这句话,“你母后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你意图弑君谋反,她如此温和敦厚之人,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我母后是怎么死的,父皇全忘了吗?她为什么会难产?为什么抑郁而终?”李瑶咬着牙,“璟儿不知道,可不代表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女人……” 皇帝眸色陡沉,瞬时低喝,“闭嘴!” “怎么,父皇心虚了?您方才不是一口一个皇后吗?”李瑶持着短刃缓缓近前,“您不记得她是因何而亡,我都记着呢!” 皇帝勉力撑起身子,“所以你恨着朕。” “没错,我一直恨着你。”都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李瑶提起短刃,“可我知道,诸皇子觊觎皇位,如果你早早的死了,璟儿这太子之位,肯定坐不安稳,所以我就等,一直等着……直到李润死了,雍王出逃,睿王被禁。” 可她没想到,睿王又出来了。 若不是这样,她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呵……”李瑶笑得泪流满面,“自古无情帝王家,最是无情最是殇,父皇杀子杀女,把自己的骨肉至亲都快杀光了,不知道滋味如何?在你走之前,把我们都送走了,是不是就痛快了?” 皇帝目光狠戾,“李瑶,你疯了吗?” “父皇可知道什么叫报应吗?年轻的时候杀戮太重,造孽太多,所以老了老了,你的儿子女儿全都要反你!”李瑶瞧着手中短刃,瞬时潸然泪下,“父皇,儿臣会和母后一起,在黄泉路上……等你的!” 音落,她深吸一口气,绝望的举起了短刃…… 第1010章 第781章 我原以为,你会杀了他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1 天亮之后,满宫里都在说昨夜发生的事情。 说是皇帝连夜传召长公主入宫,哪知道长公主悄悄带了贴身短刃,弑君谋反,谁知被人当场摁住,长公主不堪受辱,自戕于君前。 关于李瑶弑君谋逆的事情,不过寥寥数语。 外头的风言风语,说的多数是李瑶的风流韵事,再无其他。 李璟是看着李瑶浑身是血的被抬出来的,脖颈上那么大的一道口子,颈动脉被切开,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人被抬出寝殿的时候,李璟上前握住了李瑶的手,当时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高喊着,“她还活着,手还是热的,传太医、传太医……” 可这是从皇帝寝殿里抬出来的,不管是死是活,没有皇帝的允许,谁敢传太医?就算传太医,太医敢治吗? 李瑶双目紧闭,手却被李璟死死的握着,据说是要抬回公主府。 底下人抬着李瑶走,李璟就在边上追着…… 苏幕站在宫道一角,瞧着李璟哭着跟着跑,一直朝着宫外去了。 “爷,晨起天凉,回去吧!”年修搀着她。 苏幕转头看着皇帝寝殿的方向,“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皇家哪有什么情分可言,哪怕是骨肉血亲,说杀也就杀了。 生前显贵,获罪而死。 荣华富贵,烟消云散。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爷,长公主也算是自作自受。”年修道,“与人无尤。” 苏幕低哼,“去弄仔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义父回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是!”年修颔首,搀着苏幕往回走,“爷这是要回东宫吗?” 苏幕瞥他一眼,“我若自己回了提督府,那太子不就是白折腾了吗?我得等着,等着提督府的人来接我回去!” 闻言,年修愣怔。 这是要……等着栾督主来接? “太子殿下会如何?”年修私底下,悄悄的问了句。 瞧着李璟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年修这心里竟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着实算是情分。 至亲长姐,一母同胞。 “如何?”苏幕顿住脚步,转头望他,“我问你,睿王当初对那个柳侧妃如何?” 年修想了想,“算是。” “云朵公主初初从南疆来和亲,这睿王还不是眼巴巴的要去求亲,想要娶她?”苏幕喟叹,“皇家的男儿,权胜过情,你所见未必是真。” 年修点点头,诚然如此。 “走吧!”苏幕撑着身子,缓步往回走。 李璟跟着去了公主府,皇帝对此没有作声。 谁也猜不到,皇帝此刻在想什么? 只知道帝王无情,连最宠爱的公主,先皇后的长女……都杀了! 公主府里的奴才,早就落了大牢,来的是顺子从东宫带来的奴才。 李璟握着李瑶的手,从最初的留有余温,到现在的冰冷无温,感受着至今从鲜活变成死尸的过程,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殿下?”顺子低唤,“让底下人收拾一下吧!” 李璟松开麻木的手,缓缓退到了一旁站着。 “快点!”顺子一招呼,奴才们赶紧上去,为李瑶整理遗容,清除血迹。 其后,换上李瑶平素最喜欢的衣裳。 做完这一切之后,顺子便领着人退下,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留李璟一人在床边坐着。 “皇姐。”李璟重新握住李瑶的手。 这一次,真是半点温度都没了,彻底的……没了! “皇姐的手真凉,握在手里把我这心都给冷透了。”李璟红着眼,低头痴痴的笑着,嘴角微微扬起阴冷的弧度,“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嗯?” 李瑶再也开不了口,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 获罪而死的人,死后不能办丧,只能这样胡乱的、草草的埋葬,是以待会,宫里就会有人专门过来,将李瑶的尸体送出城外处理。 生前显贵,死后……什么都不是。 李璟幽幽的盯着她,眸色诡冷,低低的嗤语,“我原以为,你会杀了他……” 第782章 世间再无公主府 李瑶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声息。 “皇姐,你怎么就失败了呢?”李璟松开手,仔细的为李瑶掖好被角,“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守住这个太子之位,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坐在那里,李璟徐徐靠在了床柱处,“从小到大,你得父皇宠爱,可我一直都是那个没了娘,爹又不疼的孩子。” 皇帝宠爱所有的皇子,唯独不喜欢太子。 虽然不喜欢,却也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这大概是一个皇帝最后的仁慈。 “皇姐,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李璟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如果你是男儿身,只怕这会太子之位,早就是你的了。真是可惜了,你终究不是男子!” 也亏得不是男子,否则…… “你安心的去吧,这皇位终究是我的。”李璟徐徐站起身来,“我会守住储君之位,也会登上皇位,绝对不会让你和母后失望!” 仿佛是有些疯癫,李璟忽然凑近了李瑶耳畔,“其实父皇,一开始就没想杀你,是我骗了你,骗你说……父皇要杀你!这罪证,也是我让人递到父皇桌案上的,毕竟你已经失算了,如果让你继续活着,如何能伤父皇的心呢?” 第1011章 “父皇的病,明明已经到了这地步,却始终不好不坏的撑着,也许……”李璟勾唇,转身往外走,“皇姐说得对,自古无情帝王家。成大业者,必有牺牲!” 顺子在外头候着,见着李璟眼眶猩红的出来,当即迎上去,“太子殿下,宫里的人已经过来了,说是要、要……” 说这话的时候,顺子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意思,何其清楚。 宫里的人是来处置李瑶尸体的,毕竟是获罪自戕,所以得趁着知道的人还不多,赶紧处理了公主府的一切。 包括,尸体。 李璟站在那里,瞧着院子里的来人,狠狠的闭了闭眼,“放尊重点,毕竟是长公主,是本宫的皇姐,若是……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是!”宫里人当即行礼。 李璟终是走了,只是,走到了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又站了站,静静的看着高悬在朱漆大门上的描金匾额。 “殿下,回宫吧!”顺子低语。 李璟目色沉沉的叹了口气,以后这殷都城再也没有公主府了…… 待李璟走后没多久,宫里人便用一口素棺收敛了李瑶的尸体,然后抬着素棺从偏门离开公主府,其后公主府的朱漆大门便重重关上。 一道封条,封了公主府。 栾胜回来的时候,听得公主府之事,眉心微蹙了一下,李瑶的结局是自作自受,皇帝早就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东西是谁送到皇帝跟前的?”栾胜问。 蕃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苏千户派人……” “她呢?”栾胜翻身下马,抬步进了提督府。 蕃子忙道,“被太子接进了东宫!” 话音刚落,栾胜转身就走。 “督主?”奈风急了。 栾胜重新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东宫? 李璟好大的胆子,居然又跑到了他的提督府,趁着他不在殷都城,敢对苏幕下手,莫不是狼崽子露出了獠牙,生出了白眼? 栾胜直奔宫门,奈风紧随其后。 当然,栾胜进宫得先见过皇帝。 此时此刻,皇帝躺在软榻上,刚好喝完了药,面上满是灰败之色,“你回来了?” “奴才听说长公主殁了,便速速赶回来伺候皇上。”栾胜行礼,近前捻了帕子,轻轻擦去皇帝唇角的药渍,“皇上,您还好吗?” 皇帝虚弱无力的靠在那里,“你说呢?” “皇上最宠爱的就是长公主,也曾说过,儿女之中最像您的就是长公主!”栾胜叹口气,“只不过……” 皇帝倦怠的半垂着眼,“你说,他们为何一个个的,都要反朕呢?” “皇上,公主自个想不开,这也是没办法事。欲壑难填,终究是自食其果。”栾胜伸手,轻轻捋着帝王的脊背。 皇帝顺出一口气来,面色稍缓,“东西呢?” 即便女儿刚丧,面上悲痛,却也没忘记这事…… 第783章 毕竟是自己人 “沈指挥使救出了惠国公,谁知竟被睿王殿下截胡,所以现在……惠国公如今在睿王殿下的手里。”栾胜说的也是实话,着实没有撒谎。 皇帝目光陡沉,就这么冷飕飕的盯着栾胜,“为什么不拦着?” “睿王殿下以皇子之尊示人,沈指挥使没有法子。”栾胜叹口气,“奴才奉皇上之命暗中跟着,眼见着睿王把昏迷不醒的惠国公带走!” 皇帝低低的咳嗽着,“皇子之尊,他倒是能压人。咳咳咳,你说、你说柳青山昏迷不醒?” “奴才是看着周南把国公爷背出来的,当时国公爷已经昏迷不醒,其后长公主的人上前纠缠,沈指挥使疲于应战,身上已经负伤。哪知这个时候,睿王府的人窜出来,当场截胡!”栾胜言简意赅,将当时的状况说得清楚。 皇帝喘着气,“此番倒是没有徇私,说的真话。” “老奴不敢欺君!”栾胜扑通跪地。 皇帝被他逗笑了,“你以为朕真的是老糊涂了,早些时候恨不能往沈东湛头上泼污水,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你能放过?” “皇上?”栾胜忙磕头,“老奴……” 皇帝摆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吧!你什么德行,朕还不清楚吗?都跟着朕大半辈子了,朕知道你的心思,虽然动不动恶心沈东湛,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顾全大局的。朕终究是向着你的,毕竟朕与你这些年的情分,哪是这些毛头小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多谢皇上!”栾胜磕头行礼,徐徐起身。 皇帝瞧着桌案上的东西,“那一叠东西,朕瞧着眼睛疼,都拿下去吧!” “是!”栾胜颔首,“皇上服了药,好好休息,老奴这就去处置公主府之事。” 皇帝点点头,“等睿王回来,让他进宫一趟。” “是!”栾胜行礼。 奈风在外头候着,见着栾胜抱了一碟东西出来,赶紧上前接过,“督主?” “账簿送去刑部,名单留下。”栾胜意味深长的吩咐。 奈风心领神会,“是!” 往常这种事情并不少,若是公开处置这些心怀不轨,结党营私之臣,免不得要掀起朝廷上的波澜,若是能悄无声息的去了,自然是最好不过。 当然,理由各有千秋,不可能集体死去。 第1012章 皇帝要人死,东厂便出刀。 利器千万种,意外日日有…… 这些账簿送到刑部,最多会治李瑶长公主之罪,毕竟都是勾结匪寇,打家劫舍之罪,于百姓而言,皇帝大义灭亲,真真是明君。 可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皇帝这么着急杀了长公主,何尝不是在维护太子? 皇帝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连最心爱的公主都杀了,若是文武百官还敢多说废话,只怕各自脑袋不保。 事情都这样了,谁还敢多说什么? 说白了,都是皇位惹的祸…… 账簿被送去刑部,栾胜则去了一趟东宫。 听闻督主来了,年修心里咯噔一声,撒腿就跑进了门,“爷,督主真的来了!” “来就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苏幕这会已经能坐起来了,就靠在窗边的位置,翻着手中的兵书。 闲来无事,看书品茶。 相比以前的刀头舔血,真是两种人生。 “爷,您说督主是来找太子殿下的,还是来……”年修顿了顿。 苏幕转头看他,“不管他来干什么,与我何干?” “太子殿下刚从公主府回来,在寝殿里醉酒呢!”年修低语,“督主这会过去,只怕会动怒。” 东厂提督动怒,那还了得? 私底下人人都知,这是要死人的节奏! “他不会生气。”苏幕目色沉沉的望着窗外的林木,“太子越废物,他越高兴,怎么会生气呢?我还不知道他嘛!” 对栾胜而言,比起那些聪慧的,他更喜欢自己能掌控的东西,那些脱离掌控和不听使唤的,都得被铲除! “那……奴才去看看?”年修试探着问。 苏幕扯了扯唇角,“随便你!” 闻言,年修行礼退出房间,直奔太子寝殿…… 第784章 她是为了她自己 寝殿。 顺子没敢拦着,毕恭毕敬的跪在外头,眼见着栾胜走了进去。 奈风守在外头,目送栾胜进去,转而看了一眼缓缓爬起来的顺子,“那么大的酒味,太子殿下喝了不少酒吧?” “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太子殿下就把自己关在了寝殿内,一个人喝酒……直到现在!”顺子俯首,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奈风轻哼了一声,嗅着从门内传出的浓郁酒味,幽幽的别开头。 这一股子酒味,熏得栾胜眉心紧蹙,显然不是太高兴,即便他希望李璟是个废物,却亦是厌恶喝酒。 黄汤入喉,六亲不认。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 说是行礼,也只是稍稍弯了一下腰,便算是过了。 李璟坐在墙角,抱着酒坛子,一张脸喝得红彤彤的,浑身上下沾满了酒味,抬头看向栾胜的时候,眼皮子都快抬不住了。 “嗝……”李璟极为不适的皱眉,脱力般靠在墙壁上,抱着怀里的酒坛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得有些痴痴傻傻的,可眼底的泪却是真真的,“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栾督主,你回来得太晚了,皇姐……没了!” 栾胜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醉醺醺的少年,说句不好听的,他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只不过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 “太子殿下可知道长公主为何没了?”栾胜问。 李璟笑了笑,忽然有泪从眼角滑落,“知道,因为我!” “既然太子殿下知道,就该明白,饶是喝死在这里,于事无补。”栾胜蹲下来,阴测测的眸子在李璟身上逡巡,“殿下如今能做的,就是让长公主死后更体面一些。” 李璟哭得泪流满面,“体面?命和体面,哪个更重要?栾胜,你告诉本宫,本宫这个太子到底能做什么?杀不了人,救不了人,现在你连体面不体面,都要管吗?” 栾胜没吭声,就这么若无其事的瞧着他。 “本宫求父皇,若是能免了皇姐一死,愿意用太子之位交换,可父皇没答应。”李璟连泪带酒,一起入喉,“一个个的,不都是冲着储君之位来的吗?给,本宫给!为什么本宫舍得了,他们却不要了,反而要了皇姐的命?” 说到最后,李璟趴在地上,几近歇斯底里。 “殿下醉了!”栾胜站起身来,“今儿是公主新丧,奴才会处置好公主的身后事,等着殿下清醒之后,再悄悄的行祭拜之事吧!”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 然则还没走上两步,脚脖子就被人抱住了。 李璟伏在地上抱着栾胜的脚步声,仰着满是泪水的脸,“求求你,把皇姐还给我……还给我!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姐姐,只有皇姐是真心疼我,如果连她都没了,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殿下大概不知道吧?长公主连龙袍都藏好了,只不过那身龙袍不是照着您的身形做的,而是依着她自个的身段,量体裁衣,金丝纹龙。”栾胜极是不屑的低头,瞧着哭丧的李璟。 李璟哭声骤歇,“什么?” “龙袍!”栾胜阴测测的笑着,“皇上穿的龙袍,长公主的龙袍。太子殿下应该知道,私造龙袍是什么罪,长公主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还需要奴才多说吗?” 闻言,李璟松了手,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栾胜低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殿下情深义重是好事,但也要先看清楚情况再说,免得哭错了人。” 第1013章 稍瞬,顺子从外头快速跑进来。 “殿下?”顺子忙伸手将李璟搀坐起来,“殿下?” 李璟靠在墙壁处,目光沉沉的盯着地上的酒坛,“顺子,你知道栾胜说了什么吗?” “奴才不知!”顺子赶紧去端了杯水,“殿下,喝口水吧!” 李璟忽然拂袖,狠狠的将杯盏掼碎在地,“他说本宫哭错了人,说皇姐这么做只是为了她自己,皇姐……想当皇帝!顺子,栾胜是不是说错了?” 第785章 他的本事 顺子可不敢回答,这是非对错,只要有证据,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何况他只是个奴才而已,哪儿敢插嘴皇家的家务事。 李璟撑着起身,顺子赶紧搀了一把。 “闪开!”李璟嘴里满是酒气,冷然拂开了顺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皇姐保不住了,苏幕也会保不住!” 顺子急忙冲上去,瞧着自家殿下摇摇晃晃的样子,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扶住他。 “栾胜来了,肯定是要把苏幕从本宫的身边抢走。”李璟晃晃悠悠的出了门,一身酒气腾然,“不行,不行!不能把她带走,本宫已经什么都没了……” 院内。 栾胜扫一眼周围,倒是没想到李璟会把苏幕安排在这般幽静的别殿内,想来也是苏幕要求的,否则……以李璟的性子,恨不能把她挪进寝殿内。 “爷,督主来了!”年修在栾胜出寝殿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回来,这会有些着急,也有些心慌。 苏幕紧了紧手中兵书,抬眸看了年修一眼,“你先出去吧!” “是!”年修行礼,退出去的时候刚好撞上栾胜,“督主,千户大人她……” 还不等年修说完,栾胜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奈风一把摁住年修,“别忙活了,出来!” “苏千户的伤还不大好,若是督主一生气……”年修可不敢想,之前督主差点没把他家爷给打死,如今瞧着督主的面色,仿佛是沉着脸的,想想就吓人。 奈风白了他一眼,“哪儿这么多事?让你候着,你就候着。” 年修讪讪的闭了嘴,一颗心高高悬起。 屋内。 栾胜进去的时候,苏幕还坐在窗口位置,见着他进来,将手中的兵书徐徐放下,搁在了桌案上,扶着桌案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义父。” “精神不错。”栾胜压着脚步声,缓缓行至她面前,瞧着她如此惬意,一颗心总算放下,“杂家接你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瞧了一眼她搁在桌案上的书,不由的心头一颤。 要知道,他当初训诫苏幕等人的时候说过,身为东厂的死士,不需要读太多书的,只需要服从和卖命即可。 拿命,换活下去的机会。 “闲来无事,长长脑子。”苏幕解释。 栾胜略带羞愧的点点头,“甚好!收拾一下,回去!” “是!”苏幕行礼。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及李璟是怎么把她弄进来的,怎么拿苏府的人威胁她的,好像是置身事外似的,什么都没没说。 其实就算她不说,栾胜亦是什么都知道。 稍瞬,栾胜出来,年修进去。 再过了一会,年修便搀着苏幕出了门。 “不许走!不许走!”李璟挡在门口,“苏幕是本宫接进宫里来的,谁都不许把她带走,都给本宫闪开,闪开!” 突然间,扑鼻而来的酸臭酒味,让苏幕当下退后半步,眉心皱起。 在李璟扑上来的瞬间,栾胜第一反应是往前走了半步,正好挡在了苏幕跟前,将她遮在身后。 李璟脚下一晃,直接扑在了栾胜身上。 “太子殿下!”奈风和顺子慌忙将人拽起,“殿下?殿下您喝醉了!” 李璟仿佛脚下无力,直接瘫坐在地上,发酒疯似的拂开奈风和顺子,就这样坐在地上,宛若街头的地痞无赖,哪里还有半点属于太子的……储君之尊。 “皇姐已经没了,你不能把苏幕也带走!”李璟坐在那里,身形摇晃,“栾胜,把苏幕留下!”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殿下可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像丧家之犬吗?”李璟痴痴的笑着,酒疯味十足,“即便如此,你也要把苏幕留下,苏幕……不能走!” 年修瞧着这李璟坐在地上,又哭又嚎的样子,这不是耍无赖吗? “太子殿下!”栾胜蹲下来,就这么平视着李璟,“您这么做,是想让苏幕给长公主陪葬吗?” 李璟骇然抬头…… 第786章 幼稚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2 “请太子殿下,放苏幕一条生路。”栾胜幽幽启唇,阴测测的望着他。 李璟怔怔的坐在那里,忽然间身子后仰,直挺挺的躺在了那里。 见状,栾胜站起身,绕过李璟往外走。 幽然叹口气,苏幕紧随其后,头也不回。 “殿下?”顺子有些着急,试图去搀李璟,却被李璟推开。 地上凉飕飕的,风也凉飕飕的。 李璟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都走吧!都走吧!本宫要一个人待一会,你退下!” “殿……是!”顺子行了礼,边走边回头,自然是有些不放心的。 李璟躺在那里,翻个身蜷起了四肢,孤独而寂寞。 第1014章 即便是太子又如何? 终是一个人…… 出了东宫,栾胜特意放慢了脚步。 倒不是身上的伤有多疼,只是苏幕不想跟栾胜走在一处罢了,可她走得慢,栾胜也放得慢,是以到了最后苏幕没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上。 有些事,没法放在明面上说,但各自心知肚明。 苏幕跟着栾胜上了马车,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车,走得很稳。 栾胜来的时候就特意吩咐过,驱车必须平稳,若有颠簸,仔细脑袋。 “就没什么话要说吗?”栾胜问。 苏幕半垂着眉眼,“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 栾胜喉间滚动,“长公主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苏幕向来话不多,惯来便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对谁都是这般淡漠疏离,是以她这般模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栾胜想跟她说说话,但是…… 苏幕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开口。 至此,栾胜只能讪讪的闭嘴。 自己造的孽,自己承后果。 两个字:活该! “义父能否把我送回苏府?”车行片刻,苏幕开口。 栾胜一怔。 “我对苏府比较熟悉,提督府内总归烦闷。”苏幕难得解释,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回苏府养伤,对伤势有好处。” 栾胜犹豫了半晌,终是应允了,让奈风驱车去了苏府,亲自把苏幕送回了苏府。 苏府门前。 李忠着急忙慌的迎上来,“爷?” “没事!”苏幕从车上下来。 李忠赶紧搀了一把,“没事吧?” “没事!”苏幕落地,“多谢义父!” 栾胜没吭声,只瞧了李忠一眼,又看了看苏府门楣,面色沉得厉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督主?”奈风轻唤了一声。 栾胜想了想,“杂家……晚上过来,与你一道用晚饭。” 说完,栾胜转回车内。 马车扬长而去,再无任何动静。 苏幕:“……” 李忠:“……” 年修:“……” 三个人如同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督主方才说什么了?”年修问李忠。 李忠摸了摸下巴,“晚上过来用饭?” 语罢,二人齐刷刷扭头望着苏幕。 “吩咐厨房。”苏幕转身就走。 李忠赶紧推了年修一把,“赶紧搀着!” “是!”年修忙不迭搀起苏幕,拾阶而上,回了苏府。 对于栾胜说要来用晚饭,苏幕心知他不是真的来吃饭的,待回到了房间,躺在了软榻上,苏幕招招手,示意年修上前。 “爷?”年修躬身。 苏幕想了想,“去城门口等着,沈东湛应该快回来了。” “您是说……”年修忽然就明白了,“督主这是跟沈指挥使偷偷杠着呢?” 苏幕揉着眉心,“少废话,快去!” “是!”这事只能年修亲自去,不能交给旁人。 年修一走,李忠就进了门,“我已经吩咐了厨房的人,晚饭的时候备下督主喜欢的菜式,免得失礼。但是督主这么一来,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他是防着沈东湛呢!”苏幕叹气。 都这般年岁了,还玩这一出? 呵…… 人啊,只要逢着“情”这一字,足以让人变得幼稚,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年修果然在城门口等到了沈东湛,与自家爷所料不差,锦衣卫正入城…… “爷,年修!”周南低语。 沈东湛眉心微蹙,苏幕出事了? 第787章 老奸巨猾 行至无人处,沈东湛和年修才算碰了面,周南在巷子口站着把风。 “怎么了?”沈东湛担心的,莫过于苏幕的伤。 年修忙道,“我家爷没事,只是爷让奴才来知会您一声,爷已经回到了苏府,只是督主看得紧,今天夜里还要过来吃晚饭。” “什么?”沈东湛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晚饭?” 年修连连点头,“别说是您,饶是咱们听着,都差点以为自个听过了,可督主说的,的确就是吃晚饭。” 来苏府!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年修还不忘补充一句。 沈东湛站在原地,“他是有意的。” 要不然,苏幕也不会特意让年修过来传话。 “爷是这么认为的。”年修应声,“话已经带到,奴才这就回去了。” 沈东湛忽然唤住了年修,面色微恙。 “沈指挥使还有事?”年修不解。 沈东湛顿了顿,低声问了句,“除此之外,苏幕没说别的?比如说,问起图纸?” “没有,一句都没有!”年修摇头,“爷压根就没提过。” 如此,沈东湛摆摆手。 年修行了礼,快速往外走,行至巷子口的时候,没敢跟周南打招呼,悄摸着就跑了,免得被人撞见。 “爷?”见着沈东湛出来,周南忙行礼。 沈东湛的面色不太好,“进宫!” “是!”周南颔首。 从长公主李瑶那里,自阴山缴获的所有箱子,都先挪进宫里,总归要让皇帝先过过目才行。 第1015章 锦衣卫归来,沈东湛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上!”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 皇帝倦怠的瞧着他,堆着褶子的面上,漾开丧女过后的悲痛,“沈爱卿回来了,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是!”沈东湛行礼,快速近前。 皇帝低低的咳嗽两声,扶着软榻边上起身。 沈东湛赶紧上前,将软垫塞进了皇帝的背后,让他能坐得舒服点,“皇上小心。” “老了!”皇帝叹口气,“身子骨都由不了自个,真是愈发没用了。” 沈东湛俯首,“皇上万岁。” “朕听说,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拉回来了?”皇帝倦怠的瞧着他,“都是李瑶的东西?” 沈东湛点头,“回皇上的话,是!” “那……”皇帝直勾勾的盯着他,“惠国公呢?” 沈东湛垂眸,当下扑通跪地,“臣该死,臣没能把惠国公带回来,现下惠国公在睿王殿下的手里,想必已经送到了睿王府。眼下惠国公昏迷不醒,想来需要宫中太医救治!” “昏迷不醒?”皇帝明知故问,神色紧张,“很严重?” 沈东湛回答道,“长公主以火炉熏烤惠国公,臣赶到的时候,惠国公已经神志不清,若不是臣率人拼死破开了牢门,只怕国公爷已经……” “起来!”皇帝低低的咳嗽着,“此事与人无尤,是朕不好,朕没能教好公主,以至于这孽障犯下这等大祸。” 沈东湛眸色微敛,“这是公主自己的选择,她的野心与皇上无关。”“但是与皇位有关!”皇帝长叹一声,“说到底,是朕太纵容她,以至于……让她不知天地为何物,不知天高地厚。” 沈东湛心头一紧,“皇上放心,公主这些年积攒的赃银,已经分文不少的追回,如今只待国公爷苏醒,就可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惠国公什么都没说?”皇帝眯起眸子。 沈东湛摇头,“当时他已经昏迷,想必只有公主知道,他说过什么?” 听得这话,皇帝一言不发,默默的审视着沈东湛良久,久得……连沈东湛都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好在沈东湛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不管皇帝如何审视、试探,他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拒人千里,淡漠疏离。 “哦!”皇帝如释重负的直起身,冷凝的面色稍缓,“睿王这小子,素来冲动,此番又是他的亲外祖父,免不得过激了一些,沈爱卿莫要放在心上。” 沈东湛垂眸,“臣不敢!” “那些东西,朕会让人一一清点记档。”皇帝音露哀伤,“你也累了,听说身上还带着伤,赶紧下去歇着吧!” 沈东湛掩在袖中的手,瞬时收紧。 第788章 谢了 从皇帝寝殿出来,沈东湛的面色一直不大好。 周南在边上跟着,瞧着自家爷的脸色,心下知晓,必定是皇帝皇帝又干了点什么? “爷,您没事吧?”周南终是忍不住,低低的问了句。 沈东湛冷不丁站住脚步,眉心微凝,侧过脸瞧着边上的周南,“皇上让我别再插手。” 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清楚。 “什么?”周南愣住,“可这事是您一手办下来的,皇上这是要让人截咱们的胡?” 沈东湛面色微沉,“知道得太多了,未必是好事,而且从头办到尾,到时候这功劳怎么算?说是功劳,可是逼得皇上手刃公主,哪日真的秋后算账,又该咱们算?” “这……”周南愣了愣。 所以,这到底是功劳,还是罪过? “难道说,皇上要将这事交给……东厂?”周南环顾四周。 这点,皇帝倒是没说,但是极有可能是交给东厂,毕竟有好一起分,功劳和罪过都得一起担着。 “走!”沈东湛抬步就走。 周南紧随其后,原以为自家爷这是要出宫,谁知…… 太医院? “爷,您不是说,身上的伤得瞒着吗?”周南不解。 沈东湛瞥他一眼,“再让我听到这话,仔细我罚你跑圈。” 闻言,周南讪讪的闭嘴。 这来了太医院,不就是看伤的吗? 还不让人说! 见着沈东湛进来,王太医愣了愣,“哟,从阴山回来了?” “师伯,问你个事。”沈东湛拂袖落座。 王太医示意底下的小童出去,顺带着将房门关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太医叹口气,“长公主的死,对吧?” 沈东湛兀自倒了杯水,往王太医跟前搁了一杯,“说说吧!” “这宫里发生的事儿,哪儿能逃得过我的眼睛?”王太医坐定,将刚才铺开的针包,徐徐收拢回来,“长公主是被刀刃划破了脖颈上的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皇上不许传太医,算是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死的。” 沈东湛握着杯盏的手,稍稍一顿。 “你是不是也觉得,皇上心太狠?听说当时,太子殿下哭得厉害,甚至于求皇上,拿太子之位换公主一命。”王太医摇头,“只可惜,皇上心太狠,即便如此也没有放过公主!” 沈东湛喝了口水,“就这些?” “闹得挺厉害的。”王太医道,“满宫里都知道了,只觉得皇上心狠,太子殿下瞧着平素无能,到了这个时候,倒是真情意!” 第1016章 沈东湛没吭声。 “公主死了之后就被送回了公主府。”王太医继续说,“太子殿下是跟着去的,但是公主是获罪而死,按照规矩不能发丧,所以宫里去了人,就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把公主的尸体处置了。几乎是趁着天没亮之前,就送出了城。” 沈东湛敛眸,“趁着文武百官还没上朝,就把人弄进了皇陵边上,也不算是曝尸荒野。如此,皇上倒是将情义二字,演得十足十。” “呵,人都杀了,死后的事儿谁知道呢?”王太医摇摇头,“反正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也没人敢往皇帝跟前说。” 再过些时日,东厂就该清理这些长舌头了,所以这些话,是绝对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在这事儿上,栾胜一直做得极好。 干净利落,杀人不眨眼。 “你没事吧?”言罢,王太医瞧着沈东湛这副神色,“颧骨青赤,这是有刀伤在身啊!伤着了?伤着何处?” 沈东湛抬眸瞧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伤着了?我好着呢!” “你当我这数十年行医,都是在招摇撞骗呢?”王太医翻个白眼,“老实交代,伤在何处?” 沈东湛若无其事,“没什么事,背上挨了一刀,长公主收拢的死士,各个身手不凡,不过……到底是乌合之众。” “背上?”王太医叹口气,“看你这副样子,是不想让我给你治了?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儿,老头子我也懒得管!” 沈东湛起身,“我先回去,免得父亲母亲担心。” “好!”王太医点点头,将一瓶药递给他,“金疮药,好东西!” 沈东湛收了就走,“谢了!” 第789章 伤口很长 出了太医院,沈东湛的脸色依旧不好。 周南就纳闷了,自家爷是怎么了? “爷,您没事吧?”周南挠挠头,“这要是一直摆着脸,回头怎么见苏千户呢?” 苏幕可不喜欢看人脸色,若是沈东湛摆着脸,她定然能一脚……把他给踹出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还真是半点都没错。”沈东湛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南:“……” 这说的,是谁? 皇帝? 想来也是,尤其是想起睿王截胡的行径,这皇帝和睿王,真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比一个卑鄙无耻。 出了宫,沈东湛先回了一趟沈府。 伤口有些见血,好在这王太医“料病如神”,早已猜到,所以才给了他这速效止血消肿的特制金疮药。 周南手脚麻利,为沈东湛重新包扎伤口。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沐飞花快速进门。 沈东湛赶紧扯了边上的衣裳,披在了身上。 见状,周南赶紧添砖加瓦,用外衣裹住沈东湛的身子。 “娘进来怎么也不敲门?”沈东湛面色微白。 沐飞花一怔,“我来看看自己儿子,不成?” 大白天的关着门,还不许人靠近,肯定是受了伤。 “娘,我都多大了,您……” 不等沈东湛说完,沐飞花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周南。 周南当即被推得一踉跄,要不是赶紧扶了一把窗棱,只怕要摔个四脚朝天,不得不感慨,侯爷夫人的力气……老阉狗和自家侯爷怕她,极是有道理! 沐飞花瞧着沈东湛背上的伤,从后肩位置,一直延伸到了腰间位置,显然是被一刀给劈出来的,好在只是皮外伤,皮开肉绽未见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师伯给了药,不打紧。”沈东湛别开头。 沐飞花咬着牙,看着沈东湛身上裹着厚厚的绷带,眼角有些湿润。 这么长的刀伤,只能一层层缠绕,否则无法包扎妥当,即便上了药,亦有血色映出,泛着淡淡的嫣红之色。 “真是欠了他们皇家的?让我儿子给卖命,自个杀子杀女,呵……”沐飞花咬着后槽牙,“真是可笑。” 沈东湛拢了拢衣襟,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裳,“娘,我没事。” “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你到底有事没事,娘没眼睛看吗?”沐飞花满是心疼,瞧着儿子背上的新伤旧痕,鼻子酸得厉害,“老娘宝贝似的,捧大的儿子,跑来给他皇帝老子卖命,想想就来气。” 沈东湛喉间滚动,“娘,别告诉苏幕。” 这一开口,沐飞花差点掉下泪来,“找个儿媳妇……也是给皇帝老子卖命的,想想就憋屈!” “娘?”沈东湛穿好衣裳,站起身来,“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沐飞花擦了擦眼角,“来看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底伤着没有?唉,算了算了,你放心就是,我不会告诉苏幕的,她自个身上还有伤呢!” “嗯!”沈东湛点头。 沐飞花叹口气,“皇家多无情,早些回华云洲去吧!当你的齐侯府世子,带着苏幕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爹娘年轻的时候再怎么厉害,如今都老了,怕再上点年纪,就真的护不住你们这些小辈,听娘一句劝,早点带着苏幕走!” “是!”沈东湛应声。 沐飞花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天天是是是的糊弄老娘,气死人了!” 闻言,沈东湛不自觉的扯了一下唇角,笑了一下。 第1017章 确定伤口包扎妥当,不会轻易被人瞧出来,沈东湛这才带着周南去了苏府。 年修说今天夜里栾胜会过去,那他沈东湛便现在过去,错开时间。 暖风习习,天朗气清。 苏幕靠坐在窗口位置,手中翻着书册,可这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外头,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要撑起身子往外瞅。 可见,这一颗心早就不在书面上,不定飞到了何处…… 第790章 嫁我 年修端着水果盘,在边上瞅着,瞧着自家爷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时不时的叹口气。 他叹他的,她等她的。 蓦地,光线突然一黑,有身影挡在了跟前,遮住了苏幕眼前所有的光亮,翻书的动作稍稍一滞,她的身子赫然绷得笔直。 周南在外面探了头,冲着年修“嘘”了一声。 年修回过神来,将水果盘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压着脚步声快速离开。 “我回来了。”沈东湛站在窗外。 苏幕兀的低头笑了一声,抬头时面上飞起一片云霞,泛着浅浅的绯色,“没事吧?” “有事。”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像个十足十的愣头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幕别开头,暗骂了一句,“不要脸。” 下一刻,沈东湛纵身一跃,自窗外跃入,疾步行至苏幕跟前,轻轻的将她拉起,缓缓的抱进怀里,“抱抱,就好!” 苏幕伸手圈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想来是沐浴更衣完毕之后才来的,这衣服上还沾着熏香的气息。 “得有多着急,衣服上的味儿都还没散呢!”她仰头望他,笑得眉眼弯弯。 沈东湛瞧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的,止不住在她唇上贪恋了片刻,半晌才松开,“怕你担心,向皇上复命之后就回去换了身衣裳,匆匆赶来与你报个平安。” “阴山之事,还有后续吧?”苏幕她自身也时常办差外出,这些程序最是清楚。 何况,她也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死赖着要他陪在身边。 “鼠疯子带着我的人,缴获了长公主藏在阴山的宝库,将所有的财帛都搜了出来,如今都已送进了宫,但皇上不允我参与接下来的处置,想必会移交刑部或者东厂。”沈东湛如实回答,将她搀坐回原位。 倒了两杯水,沈东湛将其中一杯搁在她面前,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皇上这是怕你功劳太甚,知道太多。”苏幕呷一口茶,“所以及时扼制,免得后患无穷。” 沈东湛半垂着眼帘,“那个图……” “找不到就算了。”苏幕笑了笑,“你找不到,大家都找不到,便是皆大欢喜。” 沈东湛挑眉看她,“你确定。” 苏幕一怔。 “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你便应我一个条件。”沈东湛笑得像极了无赖,一双眼眸在她身上直打转,“嗯?” 苏幕瞥他一眼,“你这般无赖模样,你爹娘知道吗?” “这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吗?”沈东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爹娘要是知道,必定是欢天喜地。” 苏幕悠哉悠哉的放下手中杯盏,“那你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嫁我。”沈东湛言简意赅。 苏幕噗嗤笑出声来,“你我现如今,做尽了夫妻间要做的事情,还在乎这些?” “有夫妻之实,没有夫妻之名,我这心里总归不踏实。”沈东湛幽幽的叹口气,清隽的面上浮现几分失落,“你也说了,咱两什么都做了,是不是也该给个名分才算妥当?” 苏幕唇角直勾勾,“真是矫情。” “只有我一人尊你为沈夫人,那是远远不够的。”沈东湛喝口茶,眼角眉梢微抬,就这么巴巴的望着她,“什么时候,人人见着你,都尊一声沈夫人,那我这心里头就踏实了。” 苏幕半垂着眉眼,敛去眸中的情绪翻涌,“你要知道,我身份特殊,要想光明正大的嫁你,怕是不易。何况我江家的事情,缺个罪魁祸首,若你生了退意想回华云洲,我暂时……不能随你离开。” 沈东湛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她母亲说的那些,暂时无法作数。 “你在哪我在哪,事情未完咱就不走。”沈东湛目光温柔的瞧着她,“我说让你嫁我,没说让你出嫁随夫,样样随我。” 苏幕瞧着他,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情何以报,唯有以身许…… 不悔! 第791章 伏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3 “你这样……”苏幕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东湛起身,缓步行至她跟前,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你不是说,你没那么矫情吗?那你现在,矫情个什么劲?我做的,你受你的。” “好!”她应声。 沈东湛报之一笑,在她额头亲了亲,“我不能久留,阴山的事情还没处置干净,那图在我这里,但暂时不能拿出来,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免不得也有人会盯上我。” “我压根就没想用这东西讨点什么,只要没人得到,便算万事大吉。”苏幕压根就没想动矿藏分布图,她只是不想别人得到而已。 这东西一旦面世,必有血雨腥风。 第1018章 “嗯!”沈东湛点头,“只是与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数,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说着,他猫下了腰。 苏幕心头一怔,面上瞬时火烧火燎一般,连耳根都跟着滚烫起来。 “嗯?”沈东湛皱眉瞧着她,以眼神示意。 苏幕揉了揉鼻尖,凑上去在他面上啄了一口。 “不够!”沈东湛摇头。 苏幕深吸一口气,又在他另一面上啄了一口。 沈东湛笑了笑,“沈夫人……甚得我心!” 然则下一刻,苏幕忽然伸出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颈,冷不丁将他拽到自己跟前,当即送上自己的唇。 突如其来的薄软暖糯,让沈东湛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待回过神来,他已反客为主,要知道,在某些事情上,男人都是无师自通,而且掌握主动权的,此刻便是。 若不是沈东湛尚存理智,在苏幕呼吸节奏都变了之后,快速撤离,只怕…… “伤好了?”沈东湛问。 苏幕面颊绯红,“没有。” “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沈东湛绷得难受,“真要命!” 苏幕被他逗笑了,乌墨似的眼珠子,带着几分媚意,就这么勾着他,“那你可有得等了!我伤得厉害,可疼可疼了,这一碰……嗤,疼!” 瞧着她若无其事的说着“疼”这个字,沈东湛忽然有些激动。 初初认识她的时候,他觉得这东厂千户心狠手辣,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其后交手不断,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敬意。 能与他势均力敌的敌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哪怕,她是个阉人。 后来生死相交,他才明白这人到底有多狠,连喊“疼”都不会,刀子砍在身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如同木生生的工具人。 那时候,他便心软了。 如今,听得她说“疼”这个字,他是真的有些感动。 冷硬如她,愿为他而温软,把软肋双手送到他面前。 “那我等着!”他偏过头,在她脖颈上亲了一口,“秋后算账,来日方长!” 语罢,沈东湛含笑出门。 “爷?”周南在外头行礼。 沈东湛瞧了年修一眼,“好好照顾她,今夜我不会过来。” “嗯!”年修点头。 夜里栾胜会过来,万一有所冲突,吃亏的还是苏幕。 “走!”沈东湛转身离开。 年修瞧着这二人离去的背影,在门口站了站,快速转回房间,“爷,沈指挥使走了。” “阴山的事情还没完,锦衣卫还得忙一阵子。”苏幕拢了拢衣襟,慢条斯理的起身,“对了,鼠疯子呢?” 年修忙道,“周南说了,已经让他先回去了,就不必再出现在苏府,免得到时候被睿王府的撞见,会给您带来祸事。” “倒也想得周全。”苏幕点头。 年修又道,“周南还说,沈指挥使给了鼠疯子一些银子,这小子巴巴就收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惠国公!” “惠国公?”苏幕皱了一下眉头,重新拿起了兵书,瞧着心情不错,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笑意。 年修点点头,“周南把惠国公从石窟里背出来的时候,惠国公伏在周南的耳畔,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第792章 一口一个他 “惠国公,提及了先皇后!”年修低低的开口。 要知道,皇帝早有圣旨,先皇后乃是禁忌,谁敢私底下擅议先皇后,定斩不饶。 是以,乍听得“先皇后”这三个字,苏幕有些惊诧,一时间还真是没能反应过来。 “你是说,先皇后?”苏幕皱眉瞧着她。 年修连连点头,“就因为这句话,沈指挥使和周南,才找到了东西。” “在皇陵?”苏幕愕然。 沈东湛只说找到了,但真的没提在哪找到的,谁曾想,居然是在皇陵?! 回过神来,苏幕问,“惠国公到底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臣……有愧!”年修低语。 苏幕微微愣怔,“想来当时,这柳青山是真的糊涂了?要不然,怎么会对着周南说这样的话?就因为这句话,沈东湛和周南去了皇陵?” “东西是在皇陵找到的。”年修解释,“只是奴才不明白,这惠国公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不忘嘀咕先皇后?” 苏幕没吭声,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好在,东西找到了。”年修庆幸,“周南说,沈指挥使决定,取出之后另存,不日就会将假的放回原位。” 当时周南说的时候,他这厢还有些小紧张。 “惠国公还活着,这东西取出来着实不便。”苏幕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怪异的瞧着他,“我还记得当时你见着周南就喊打喊杀的,他见着你就喊阉狗,怎么这会一口一个周南说?” 年修:“……” “周南这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苏幕打着趣儿,眼底带着笑。 年修赶紧行礼,“奴才不敢。” “既没有收了周南的好处,那便是真的与他结交了?”苏幕捻着书册,慢条斯理的翻着,“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像极了……交了脊背的生死之交。” 年修没说话。 第1019章 有些东西,还真是不好说。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其实,周南的性子与你差不多。”苏幕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还是生死与共的那种朋友。” 年修挠挠头,面颊有些微红,“但……奴才始终是奴才。” “他不拿你当奴才,你便不是奴才,是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但若哪天他敢拿你当奴才,那你就把他杀了,免得看着碍眼!”苏幕凉凉的瞥他一眼,“记住了吗?” 年修颔首,“记住了!” “好好留心外头的动静,惠国公还有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儿,还有得闹呢!”苏幕想起了李璟,没了长公主这帮手,李璟接下来该自己出手了吧?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外头的动静,的确小不了。 柳青山被带进了睿王府,这会连宫里的太医都给请来了,整个人睿王府好生热闹。 李珏面色沉沉的站在床边,瞧着太医一个接一个的为柳青山把脉,奈何脸色都那么难看,好像是有些束手无策。 “你们一个个摇头做什么?还不赶紧治!”李珏急了。 如果柳青山死了,那这矿藏分布图不就没地找了? 找不到矿藏分布图,他如何能重新获宠?与其说他是担心柳青山的死活,不如说担心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恩宠。 “回睿王殿下的话,惠国公年事已高,如今……”太医院的院首,毕恭毕敬的行礼,“脉象虚弱,时断时续,不是什么好迹象。” 话说得很婉转,意思却是很清楚,柳青山怕是不太好了,毕竟年纪大了,可能会这么躺着睡过去,再也不会醒转。 王太医在边上看着,瞧着那柳青山胸前略有起伏,连呼吸都是时断时续的,的确只剩下一口气,可若是人死在睿王府,睿王怕也不好跟皇帝交代吧? “王太医?”院首忽然转头喊了一声。 王太医心头一怔,哎呦,这帮老奸巨猾的,开始找替罪羊了?! “院首?”王太医满脸为难的凑近,“下官医术浅薄,不敢与您相比,惠国公身份尊贵,您既已经探过,相比心里有数,这是需要我帮别的什么忙吗?帮着看方子,还是帮着施针?” 第793章 断剑 院首瞧着王太医这个人精,委实憋了一股子气,这老小子平素就好偷懒,如今大家都没了法子,想着找个人推出去,承了睿王的怒火,来日到皇帝跟前,也能担个罪。 可谁知道,这王太医一推四五六,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两袖一插就什么事儿都不管了? “你医术精湛,别光站着了,快来瞧瞧!”院首硬着头皮开口。 身为太医院的院首,在关键时候,竟还要让手底下的人来给惠国公看诊,说出去着实有点失了颜面。 “还愣着干什么?”李珏也急了,“赶紧给看看!” 李珏开了口,王太医自然不好拒绝,只能无奈的上前探脉。 事实上,王太医也看出来了,这柳青山不大好了。 原就是有旧伤在身的人,如今热毒凝聚在肺腑,侵蚀五脏,都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比得上年轻人的体魄,就算治好了,也得长久在床榻上躺着。 当然,能不能清醒还是两码事。 王太医撤了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回睿王殿下的话,惠国公的体内,火毒甚烈,侵蚀五脏六腑,若是早前就得到救治,也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 “你倒是说句实话。”李珏急了,“还能醒吗?” 来日是不是躺着不动,李珏不在意。 睿王府加上惠国公府,养得起一个废人,但若是惠国公开不了口说话,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不太好说。”王太医摇摇头,“惠国公火毒入体,伤及肺腑,如果拔出了火毒,倒是能保下惠国公一条命,但能不能醒来确实不好说。” 李珏气呼呼的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必须弄醒惠国公,若有耽误,本王决不轻饶。”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咱们吗?”王太医当即行礼,“下官医术浅薄,不如院首这般医术精湛,所以惠国公之病,实在是……” 见着他摇头,李珏一脚踹翻了边上的凳子,气急败坏的在屋内转圈,“一帮废物,都是一帮废物!这么多人,整个太医院的人,居然都治不好惠国公?呵,等本王上报父皇,看父皇不摘了你们的脑袋!” “殿下恕罪!”众人悉数跪地。 李珏要的不是恕罪,而是治愈,如果惠国公一直这样,那矿藏分布图该怎么拿回来呢? 但是有一点,李珏还是抱着点小庆幸,那就是矿藏分布图还藏得好好的,既没落在沈东湛的手里,也没落在东厂的手里。 “今日治不好惠国公,本王要你们的命!”李珏忽然拔了剑。 这可真是吓坏了众人,所有的太医齐刷刷的围拢在一处,吓得脸色全变了,愣是没敢再开口说话。 “睿王殿下若是把太医都杀光了,又让谁来救惠国公呢?”栾胜从外头走进来,大步流星,裹挟着外头的风,惊得屋内众人,大气不敢出。 李珏骇然握紧手中的剑,乍一眼进门的栾胜,面色全变了。 这要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还得了? 第1020章 可是…… “殿下!”栾胜瞧了一眼李珏手中的剑,兀自笑着,缓步近前拿下了剑,就这么搁在手中打眼瞧着,“这剑还算锋利,若是伤了殿下,还真是……得不偿失呢!” 指尖从剑身上抚过,栾胜叹口气,“可惜了这柄剑,还没尝过血便废了!” 音落瞬间,剑身骤然绷断,当场碎成数截,纷纷落地。 声音清脆而刺耳,惊得众人哗然,面色皆变。 “栾胜,你……”李珏白了一张脸。 话还没说完,迎上栾胜那笑盈盈的容脸,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殿下恕罪!”栾胜行礼,“奴才粗手粗脚的,不慎弄断了殿下的宝贝剑,实在是该死!不过殿下放心,奴才会准备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到时候亲自送上门来,向殿下赔礼道歉!” 李珏的心,瞬时抖了抖。 让栾胜送剑,那可真是要命了…… 第794章 奴才胜过主子 “不用了!”李珏别开头,“本王只是担心惠国公的伤,所以才会如此过激,让栾督主看笑话了!” 栾胜直起身,将手中的剑柄搁在桌案上,动作依旧是柔和至极,仿佛方才那个轻而易举就掰断剑身的不是他! “诸位太医想必也是竭尽全力,不敢有所藏私,要不然一个这么说,两个也这么说,难道皇上的太医院里,真的养了一群废物?”栾胜缓步走到了床前,睨一眼昏迷不醒的柳青山,“惠国公到底是年岁大了,身子骨愈发不如从前。” 奈风上前,从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递到了栾胜的手中。 “去倒杯水来!”栾胜开口。 奈风颔首,当下倒了杯水过来。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李珏忙问。 说话间的功夫,栾胜已经将药丸喂进了柳青山的嘴里,以水灌下,冷不丁托了一下柳青山的下巴,水合着药一同入了柳青山的咽喉。 王太医偷摸着瞄了一眼,那药丸是红色的,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嗅到淡淡的臭味,怎么那么像…… “这是皇上赐的药。”栾胜起身,“不管是否有效,这都是君恩。” 李珏当即躬身行礼,“谢过父皇恩赐。” “殿下莫忧,皇上说了,这药是个好东西,寻常人可没资格得到,也就是惠国公功勋卓著,皇上念着他的好,这才有了这般恩典。”栾胜虽然是个奴才,可此时此刻,却胜过主子。 李珏心知自己的处境,失宠之人尚未复宠,而栾胜又是皇帝跟前的人,他哪儿还敢真的怼栾胜。 “是!”李珏点点头,哪儿还有方才气急败坏的气焰。 栾胜方才给柳青山探过脉,如今又回头瞧了一眼,“奴才过来的时候,皇上调拨了一批侍卫过来,如今就守在外头,既然是睿王殿下的亲外祖父,殿下在床前尽孝也是理所当然,皇上仁德,绝不拦阻殿下的孝心,只是这安全上……” “睿王府肯定能保护惠国公周全!”李珏急了。 宫里的人要是守在外头,那还得了? “皇上是为了惠国公的周全着想,睿王殿下莫要多想。”栾胜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吗?可是,这单心思到了自个跟前,那就屁都不是,“睿王府在阴山折了不少人,皇上这是怕您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惠国公的,睿王府的人还是留着,保护殿下您自个吧!” 李珏喉间滚动,脑瓜子嗡嗡的。 栾胜的意思是,皇帝在质问。 毕竟,没有得到皇命却直奔阴山,阻挠锦衣卫办差,桩桩件件算起来,若是给他冠上一个抗旨之命,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沈东湛为人还算正直,不似东厂这般阴狠。 “殿下好自为之吧!”栾胜抬步往外走,压根不去看墙角那一窝太医,足见其嚣张恣意。 待栾胜走后,李珏如同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不多时,外头的侍卫首领进门行礼,瞧着恭敬,言语却分外冷硬,“奉皇上之命,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请诸位速速离开,否则以抗旨论处!” 底下的奴才自然是率先跑出去的,谁都怕死。 其后是太医院的太医,首当其冲就是王太医,这老小子提着摆子就跑,跑得比谁都快。 院首:“……” 最后被请出来的,是李珏。 自己的王府,自己的厢房,最后自己被请出来,再扭头,瞧着一帮老太医站在旁边看笑话,李珏只觉得憋了一口血,差点没呕死。 “走走走!”院首让底下人提着药箱,留了方子就跑。 出了睿王府,王太医就喊肚子疼,自个率先跑了。 “这老小子,光偷懒,看我回去这么收拾他!”院首气得吹胡子瞪眼,兀自上了马车。 确定人都走了,王太医拢了拢肩头的药箱背带,撒腿就朝着沈府去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第795章 这细纹,狗扒的? 别看王太医年纪大了,腿脚却是利索得很。 一溜烟小跑,就跑到了沈府的后门。 不过,沈东湛在镇抚司忙着,并不在府上,倒是沐飞花和他撞了个正着。 “你这火烧眉毛的,赶着投胎呢?”沐飞花打着趣。 王太医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栏杆处,将药箱搁在边上,“你家那小子呢?” 第1021章 “这不是忙着吗?皇帝清理了门户,这门外头的事儿,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的活。”沐飞花在边上坐下,“说说吧,你找我家小子什么事?” 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太医…… “哎呦,是、是……”沐飞花惶然起身。 别是苏幕出事了吧? 不对,这丫头不是在养伤吗? “是什么事?”沐飞花又坐了回去。 王太医瞅着她,眉心微微皱起,“你这一惊一乍的,怎么比我还激动呢?” “你这忽然来找湛儿,我这不是心里发慌吗?哎呦,是冲着他的伤来的吧?”关于苏幕的事儿,还是少提为妙,不管这姓王的知道还是不知道,权当是默契了。 王太医摇头,“我刚从睿王府回来,见着惠国公了。” “柳青山,还没死呢?”沐飞花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王太医愣了一下,“还能喘气,但就算是醒了,怕也活不长了,腑脏衰竭,火毒盛行,早已损伤了根本,大罗神仙也续不了命咯!” “看样子,终究是老了!”沐飞花回过神来,“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给惠国公看完病,不是应该进宫复命,跑这儿来作甚? 有问题! “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只说能保命,不确定什么时候能苏醒,后来……栾胜来了!”王太医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说是皇上恩赐了一枚药丸,然后喂了惠国公吃。” 沐飞花听着,也没听出别的什么意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可王太医忽然停了下来,这让沐飞花有些诧异,“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皇帝赐药常有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大概没听清楚,我说了,皇帝赐了一枚药丸……药丸!红色的!”王太医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悄悄开口,“有股子臭味。” 眉睫陡然扬起,若说是红色药丸,沐飞花倒是不在意,但若说是有股子臭味,沐飞花下意识的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红色的,淡淡的臭味。”王太医望着她,“想起来了吗?当年江无声给的药……” 沐飞花喉间滚动,“彼时战况恶劣,我挨了毒箭,要不是江大哥留下的药,只怕也不能站在这儿了。原来这恩怨纠葛,早有定数!” “当时你这箭上淬了毒,我束手无策,只能用药压制。你昏迷不醒导致军中大乱,还是侯爷想起来这么个东西,让你及时苏醒稳住了大局。”王太医当时就在场,哪怕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是记忆尤深。 沐飞花点点头,“这药是江无声当年离开军中的时候留下的,说是用了什么秘方,能在关键的时候保全性命。” “事实是,真的保住了你的命!”王太医盯着她,“我就见过这么一次,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印象很深刻,如今又见着这红色药丸,闻到了这股臭味,所以我想着……” 沐飞花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当时江无声应该炼就了不少这样的东西,但在江家覆灭之后,我们以为被焚毁的东西,其实是落在了……宫里?” “嗯!”王太医点头,“这些年我待在宫里,时刻留心着皇帝和栾胜的动静,这主仆二人时常关起门来说话,又一次我给皇帝请平安脉,退出来的时候听得栾胜……提及了无疆!” 沐飞花抿唇,不语。 “你说你吃的这个,会不会也沾点边儿啊?”王太医低声问。 沐飞花揉着眉心,“若真当万寿无疆,长生不老,那我这眼角的细纹……是狗扒的?” 王太医:“……” 第796章 他醒了 为 葳蕤817875 马车加更4 沐飞花这么一说,倒也在理。 这要是“无疆”的成品,那她沐飞花吃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在变老呢?每每照镜子,瞧着眼角年年添起的细纹,真是烦恼得很。 “这江无声真是个奇才。”王太医叹口气,“都是当大夫的,就他悟性最好,医术最精,年纪轻轻的就已经了不得,这要是活着……说不定会有一番惊世骇俗的作为。” 沐飞花眉心微凝,“谁说不是呢?” 真是可惜了。 “这东西如此宝贝,想来是不可能轻易送人的,也就是说……”王太医顿了顿。 沐飞花望着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 这说明了什么,还需要说吗? “唉!”王太医起身,“罢了罢了,这事跟你说过也就算了,药都吃了,总不好去挖回来验证吧?回头,你跟沈东湛打个招呼,免得这小子傻乎乎的给人卖命,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在皇帝跟前捅娄子,可就真要命了!” 沐飞花点头,“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好!”王太医抬步离开,“不用送!” 秋娘刚迈开步子,听得这话,回头看了沐飞花一眼。 沐飞花点点头,秋娘便退了回来。 “万寿无疆,你听听,多么可笑的四个字,这世上若真的有什么长生之术,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生死别离?”沐飞花重新坐下。 秋娘低声问,“夫人,那个药……” 沐飞花扭头看她。 “如果真的是同一种药,皇上赐药,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初江家灭门之事,要么是皇上授意,要么是皇上默许?”秋娘犹豫了一下,“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要命的呀!” 第1022章 沐飞花面色沉沉,幽幽的叹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 “那这件事,要告诉世子爷吗?”秋娘问。 沐飞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了头,“瞒着他没好处,为什么要瞒着?湛儿素来行事沉稳,知道得越多,对他处事越有好处,不至于什么时候踩坑都不知道。” 说到这儿,沐飞花真是愁啊,这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危险,眼见着同龄人都抱上了小娃娃,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孙子,小孙女呢? 秋娘不知情,还以为自己夫人,是为了世子爷的周全发愁。 这药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黄昏日落时分,惠国公柳青山,是真的睁开了眼。 听得这消息,李珏撒腿就往房内冲。 只不过这一次,他失望了。 院子,还是他睿王府的院子,只不过守在院门内外的都是皇帝派来的侍卫,没有帝王令,谁敢放他进去? “这是本王的院子,里面是本王的外祖父,为何本王进不得?”李珏勃然大怒。 侍卫首领行礼,“皇上圣谕在上,卑职等不敢放您进去,请睿王殿下恕罪!” “如果本王一定要进去呢?”李珏厉喝。 话说到了这儿,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请睿王殿下派人攻进去,要么请殿下回宫请了皇上的圣旨回来,否则咱们这些当差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这门口。”侍卫首领紧了紧手中剑。 李珏眦目欲裂,“本王只想看看外祖父是否真的醒了!” “惠国公的消息,咱们已经第一时间通知皇上,皇上自有决断,请睿王殿下不必烦忧!”侍卫首领依旧堵在门口,身后的侍卫齐展展的排开,这阵势可想而知。 李珏不敢公然动手,要不然就是抗旨。 皇帝是因为柳青山手里的东西,才把他这位睿王释出来,要不然他现在还囚在那里动弹不得。如果、如果什么条件都不谈,就把东西交出去了,那不还是打回原形吗? 可眼下,李珏没有任何办法,也不敢硬闯…… 骤听得柳青山苏醒的消息,苏幕手一颤,提在手中的小壶登时荡漾,壶口的热水冷不丁撒在了手背上,瞬时浮起一片猩红…… “爷?”年修惊呼。 还不得年修去拿药,耳畔一阵风过,响起了栾胜焦灼的低喝,“这都能烫着,你在想什么?” 第797章 那是个圈套 栾胜眼疾手快,夺下了苏幕手中的小壶,赶紧拽着她的手腕,行至一旁的水盆前,将她的手摁在了冷水之中。 瞧着他动作一气呵成的样子,年修拿着膏药在边上发愣,督主这速度未免也太快,快得自己好像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还愣着干什么?”栾胜一声低喝。 年修回过神,赶紧将膏药奉上。 捻了帕子,擦去苏幕手背上的水渍,栾胜这才松了手,转而接了年修地上的膏药,仔细的为苏幕擦药。 对此,苏幕没有抗拒,从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 待擦完药,栾胜才松了口气,转头冲年修道了一句,“下去!” 至此,年修才在目瞪口呆中醒过来,赶紧行了礼退出房间。 出了房门,年修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站在门口眨了眨眼睛,转头瞧着一旁的奈风,“督主今儿是不是心情不错?” “你这话什么意思?”奈风被问得一愣一愣的,着实没明白。 年修仔细的想了想,这话该怎么问呢? “没、没什么意思!”年修摇摇头,思来想去还是别多问的好,毕竟奈风跟他们虽然能说得上话,但到底不是一路人。 奈风瞧着他说话说半句的模样,幽幽的叹了口气。 屋内。 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栾胜,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这个时辰,栾胜不在宫里,不在睿王府,却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说明…… 果然,帝王本多谋,疑心暗自生。 “按照义父的吩咐,家常便饭即可。”苏幕恭敬的开口,“饭菜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义父过来,那我这就让年修……” 说到这儿,苏幕试探的顿了顿。 栾胜点头,“好!” 如此,苏幕便算是彻底明白了。 不过片刻,饭菜皆上。 选的是栾胜喜欢的菜式,尽量寻常一些,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之类。 对此,栾胜很是满意。 “督主,爷,菜式都上齐了!”年修行礼。 苏幕皱了一下眉,冲他使了个眼神,“下去!” “是!”年修行礼,快速退出。 奈风在外头瞧着,“你先去用饭吧,这儿我先守着。” “好!”年修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奈风站在原地,年修疾步离开。 药庐内。 年修快速进门,“李大夫?” 李忠这会正在院子里收药材,见着年修过来,赶紧迎上,“哎呦,不是督主来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在跟前伺候?” “督主正与爷在房间里用饭,是爷让我出来的。”年修忙道,“你赶紧抽空去一趟沈府,告诉沈指挥使不要上当,督主都在这儿待着,睿王府那边的消息肯定是假的。” 李忠愣住,“假的?” “之前说惠国公苏醒,我还以为真的醒了,如今看来……可能是个圈套。”年修有些担心,“你快些去,万一去得晚了,怕是会出事。” 第1023章 毕竟,东西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万一柳青山真的醒了,说出了矿藏分布图的下落,到时候一帮人纷涌而至,光凭沈东湛和周南,未必能护住矿藏分布图的周全。 若是柳青山再想出点什么,或者跟睿王一合计,陷害沈东湛,那里面的事儿可就大了:私吞国公爷奉上之物,抗旨不交,中饱私囊…… 再往大了说,图谋不轨,极有谋反之嫌! “好,好!”李忠赶紧解开身上的围腰,“我这就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儿还敢耽搁。 李忠撒腿就跑向沈府,一路上还得尽量避开,免得漏了陷,七拐八弯的,绕了一圈,才有机会窜进沈府的后门。 眼下苏府和沈府的后门,是最为忙碌的,所安排的也都是最信任之人。见着是熟面孔,底下人赶紧给放行,暗卫们瞬时各归各位,无一人动作。 李忠进了门,撒腿就跑,不敢有片刻耽搁。 恰沈东湛带着年修,准备出去,骤见着李忠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不由的心头一怔,料到事情可能有变…… 第798章 要带我去哪? “你是说,栾胜去了苏府?”沈东湛眉心微凝。 他知道栾胜要去苏幕那里用晚饭,但有消息说,柳青山醒了,按理栾胜应该在宫里,又或者在睿王府,毕竟柳青山苏醒是大事,尤其是柳青山手里的矿藏分布图。 “是!”李忠连连点头,“正因为督主此刻在沈府,所以我才来报个信,让你们心里有点数,年修说柳青山的事儿,可能是个圈套,你们别白忙活。” 沈东湛点点头,“多谢!” “我就是来报个信的,消息送到,那我就先走了!”李忠拱手作揖。 周南送了李忠出去,转回来的时候,瞧着沈东湛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由的略有担心,“爷,怎么了?既然是个圈套,咱不去凑这热闹不就得了吗?” “皇帝和栾胜,弄这么个事情出来,到底是想抓住那些心怀不轨,藏有私欲之人,还是单纯的为了,太子登位而扫除障碍?”沈东湛侧过脸看他。 周南张了张嘴,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不管是处于什么目的,皇帝的手段只有一个……杀!”沈东湛心事重重,这么一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管是无辜的,还是罪有应得,都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周南问,“什么都不做,等着人死完了,咱再去收拾?反正东厂那帮阉人,好这一口,做得也是得心应手。” 沈东湛叹口气,瞧着黑沉下来的夜色,“柳青山苏醒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多少人会蠢蠢欲动?尤其是睿王。” 睿王李珏,还等着用这东西去换皇帝的宠,换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因为这东西,长公主已经赔上了性命,您说太子殿下会不会……赴其后尘?”周南问。 沈东湛摇摇头,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盯紧宫里!”沈东湛吩咐,“我去苏府看看。” 闻言,周南面色一震,“老阉狗还在那儿,您现在去,万一被抓住了,您要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说,是去蹭饭吧? “蹭饭!”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 周南:“……” 醒过神来,周南赶紧跟上,“爷,真蹭、蹭饭去啊?” 看着这架势,可不就是去蹭饭嘛? 这顿饭,是栾胜吃得最安稳的一顿饭。 苏幕从始至终没有吭声,偶尔碗里会多点东西,是栾胜夹的菜。 对此,苏幕仍是没有吱声。 很多年前,爹亦是如此,娘只顾着弟弟,爹就紧着她,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人顾一个,虽然娘的冷漠让苏幕不是太高兴,但有爹护着,她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一场大火,生离死别。 所有的温馨与笑声,成了她一个的回忆,回去的追忆…… 醒过神来,苏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栾胜见着她没吃多少,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吃这么少,不利于伤势好转。” “义父不知,我惯来如此。”她一语双关。 栾胜紧了紧手中的筷子,终是默默的放下,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义父,惠国公如何?”苏幕捻着帕子擦拭唇瓣。 栾胜回过神来,“在睿王府养着,不管能不能好转,至少还活着。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养伤才是重中之重。” “是!”苏幕颔首。 栾胜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是知情识趣,自此三缄其口,不提睿王府与惠国公。 饭毕,栾胜非要陪着苏幕出去消消食。 “义父对苏府的事情还真是了如指掌。”苏幕面上挂着笑,话语间却极尽嘲讽。 她这刚下地多久,栾胜便什么都知道了,吃了饭要陪着她消消食。 “你是杂家最宠爱的义子,东厂不能没有你。”栾胜想说的不是这些,可当着苏幕的面,他没脸提别的,“等你的伤再好些,杂家带你去个地方。” 苏幕顿住脚步,徐徐推开了身边的年修,站在了原地望他,“义父要带我去哪?” 第799章 终于被他掰回一局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栾胜不想明说,惯常叮嘱她两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今夜就别出门了。” 第1024章 苏幕知道,栾胜不想说的事,你再问也没用,干脆也就不问了。 “是!”苏幕行礼。 目送栾胜离去的背影,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爷,督主这是要干什么?”年修不解,“他要带您去哪?” 苏幕摇头,“我也不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想是这么想的,但到了那一天,该去还是得去,身为东厂千户,由不得她违抗命令,不去也得去。 “行了,回去吧!”苏幕转身往回走。 年修赶紧给搀着。 出了苏府。 栾胜在门外台阶下站了片刻,转头瞧着徐徐合上的门,面色有些微沉,神色不是太好。 “督主,您怎么了?”奈风忙问,“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栾胜还是站在那里,自嘲般扯了扯唇角,“这苏府的饭,挺好。” 奈风:“……” 往常,督主只论朝中之事,或者为帝王办差,这吃饭的问题……跟着自家督主这么多年,奈风还从来没听过督主说起这种事。 委实让人,费解?! “那要不,以后您常来?”奈风试探性的说。 栾胜想了想,这倒是极好的。 见着自家督主难得真心一笑,奈风这心里更慌了,该不会以后真的常来吃饭吧?这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栾胜的警惕性有多高,奈风是心知肚明的,东西要入他的嘴,必得仔细万分,生怕行差踏错,就着了人家的道,死得不明不白。 可现在呢? “走!”栾胜上了马车,可刚进了车还没等车子驶动,他又掀开了车窗帘子,冲着外头的奈风道,“让你准备的人,可都准备妥当了?” 奈风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在苏府周围插上一波暗卫,谁也不防,只……盯着沈指挥使。” 言外之意,谁来都可以,唯有沈东湛不行。 他一来,暗卫就得防着。 沈东湛毕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苏幕是东厂千户,这要是一直闹腾,肯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幕不畏生死,但栾胜相信,沈东湛是不敢乱来的,毕竟他背后还有个齐侯府,他自己不怕死,难道也不怕牵连齐侯府。 姜还是老的辣,栾胜终究是阴狠的。 到了苏府外头,周南赶紧拽住了沈东湛,“爷……” “闹起来就是两败俱伤,不闹就见不着她。”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算他狠。” 拿苏幕和齐侯府,来威胁他沈东湛,也亏得他栾胜想得出来。 “这老阉狗,心肠毒着呢!”周南道,“这么一来,谁都能靠近苏府,唯有您不能!哦,卑职也不能!” 在所有人眼里,周南和沈东湛就是连体的,是一伙的。 “爷,要不咱让鼠疯子过来,给咱挖个老鼠坑,咱把脸面往边上一搁,钻个洞进去就得了呗!”周南挠挠额角,“您看成不?” 沈东湛皱着眉头看他,“你是生怕睿王府和东厂的人,不知道我与苏幕的关系?” 在阴山的时候,鼠疯子露太多次的脸,着实不好再出现在殷都城内,更不能出现在苏府的附近。 “那这不成那不成的,又该如何是好?”周南无奈的叹气。 沈东湛也不着急,瞧着这高高的墙头,转身就走。 “您不是说要蹭饭吗?”周南问。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沈府亏待你了?” 周南:“……” 得,又是他的锅。 沈东湛低哼两声,面色沉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栾胜,咱们走着瞧! 柳青山苏醒的消息一经传出,宫内宫外,朝中百官,人人都是个有心肠,有着自己的小盘算。 尤其是听说,太子殿下因为长公主之死,一蹶不振,意志消沉,甚至于日夜酗酒,疯癫无状,朝中一些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太子都这样了,一旦睿王献宝有功,皇帝还不得…… 第800章 缘分是什么?是非你不可 皇帝怎么想的,栾胜心里清楚但不会往外说,谁都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以及……太过了解自己的人。 杨修是怎么死的,人人皆知。 从苏府出来之后,栾胜进了宫,其后又进了睿王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就在睿王府里守着! 林静夏是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的,水生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从四时坊的后门进去。 “你先休息一下。”林静夏倒了杯水递给水生,“我……” 还不等林静夏说完,伙计已经急急忙忙的冲了上来,“林大夫,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林静夏持着杯盏,水还没喝到嘴里,动作已经停滞半空。 林静夏心头一惊,怎么着,这屁股都还没坐下,又出事了? 谁知…… “薛公爷……”伙计指了指外头,“自打您走后,这薛公爷就跟疯了似的,蹲在门口不肯走,他、他……哎呦,您还是自个去看看的好。” 林静夏喝了口水,面色微恙的放下手中杯盏。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看看呢!”水生催促。 林静夏抿唇,“还是不去了吧!你去把人打发走,权当我没回来。” 第1025章 “这……”伙计有些犹豫。 水生笑了笑,“你还是自己去吧,谁去都没用的,你明明心里清楚,何必要如此抗拒呢?既然躲不过去,就勇敢面对。上一辈的事情,其实跟他没关系,不是吗?” “我不想……”林静夏顿了顿,抬眸瞧着跟前的水生,“你这是什么眼神?” 水生放下手中杯盏,“其实你换个思路,也是极好的。你跟薛介有仇,所以你嫁给了薛介的儿子,然后有生之年可劲的使唤,清明祭祖的时候,你就跟他说说,怎么霍霍他的家财,怎么折腾他的儿子,顺带抱着孩子让也馋。这死鬼若是在天有灵,怕是连棺材板都摁不住啊!” “你这……”林静夏哑然,愣是被他说得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水生拍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去解决吧,终究是你的选择。其实也看得出来,薛宗越和他爹不一样,有些东西并不一定是子随父!” “上梁不正下梁歪。”林静夏别开头。 水生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瞧着她,有些话点到为止,说多了也没意义,还是要她自己想明白才好。 仇恨这条鸿沟,容易把人埋进去,活不出来。 “随你罢!”水生道,“我先回去,公子那边你且安排。” 林静夏点点头,“好!” 待水生离开,林静夏站在檐下,瞧着被风吹得肆意摇晃的灯笼,那斑斑驳驳的光影似乎就落在她的心尖上。 她知道,水生是在开玩笑。 玩笑之余,也是想让她放下仇恨,但惦记了那么多年的仇恨,忽然间让她放下,真的没那么容易,可不放下又如何? “林大夫?”伙计低低的喊了声,“去看看吧?可惨了!” 林静夏一怔,“什么?” “您自个去看看吧!”伙计撇撇嘴。 林静夏抿唇,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行至大门口的位置,隐约瞧见有一团东西窝在门外位置,走近了还有点臭乎乎的气味。 “自打您走后,白日里就跑城门口守着,夜里就在门口守着,国公府的人一个时辰来一波,连老夫人都来了,也没能把人带回去!”伙计解释,“这身上的衣裳,雨水、汗水掺合在一处,这不,就臭烘烘!” 林静夏皱眉,“他一直在这?” “守着不肯走,哪怕您不在,他也要守着四时坊等您回来!”伙计叹口气,“林大夫,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国公爷这次是认真的。” 缘分这东西嘛,没来的时候,什么都是过眼云烟,甚至于大放厥词,指天发誓,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缘分到了,那便是,非你不可! 伙计笑了笑,当下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诶!”林静夏缓步上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喂!” 第801章 有门 为钻石过3400加更1 骤然听得熟悉的声音,那蓬头垢面的男人慌忙转身,就这么巴巴的瞅着逆光中的人,眼神是那样直勾勾的,舍不得挪开视线。 “我这才离开几日,你……”林静夏愣住。 眼前这个,乍一眼像极了乞丐似的人,还是那个吹牛打屁不眨眼,溜须拍马耍滑头的薛宗越? “夏夏!”薛宗越冷不丁扑上来。 若不是林静夏赶紧扶住了门框,只怕要被薛宗越掀翻在地,这厮死死抱着她的小腿,嚎得跟哭丧似的,让林静夏脑瓜子都嗡嗡的。 “别嚎了!”林静夏一声低喝。 嚎声,戛然而止。 薛宗越眨着眼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这街上还有人呢,你这像什么样子?”林静夏缩回了脚,“进来!” 薛宗越木愣愣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跟在林静夏身后。 待薛宗越进了门,林静夏赶紧把门关上。 谁知她这门刚关上,身后“咚”的一声闷响,惊得林静夏慌忙转身,赶紧喊人。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薛宗越抬起,送进了雅间,林静夏赶紧给探了探脉,发现这厮有点温热,赶紧给开了方子,先塞了一枚清热解毒的药丸,再让底下人帮着薛宗越梳洗,换衣裳,喂水,真真是好一顿忙碌。 待处置完了这些,林静夏才出了门。 “林大夫?”底下人喊了一声。 林静夏瞧了一眼门内,“我去看着药,你们盯着他,顺便派人去国公府知会一声。” “是!” 这事的确是要知会国公府一声的,要不然出了事,谁敢担待? 底下人去通知国公府,林静夏回了药庐,捻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愣愣的瞧着咕咚咕咚冒泡的药罐子发愣。 直到颜姬站在了她后面,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过,颜姬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也不是全然没心的,只是好像藏着什么心事,所以一直没有跨出这一步。 要不然,她完全可以把人送回去,而不是把她从国公府请过来。 舍不得,是因为放不下。 放不下,是因为舍不得。 “林大夫!”颜姬开口。 林静夏一惊,手中的蒲扇“吧嗒”落地,她赶紧起身,面上有些慌乱,“夫人?” “辛苦你了。”颜姬笑了笑,“若不是你,这小子还不定得闹到什么时候呢!颜面不颜面的还是其次,关键是身子,好在有你能治得住他。” 第1026章 林静夏捡起了蒲扇,“夫人不怪我吗?” “是他死赖着你,我怪你作甚?”颜姬笑着摇头,“各人自有个人命,他把命搁在这,也不管你要不要,我若是逼死了你,就等于是逼死自己的儿子,你说是不是?” 林静夏抿唇,愣是说不出话来。 “越儿的性子难缠,你将不喜欢都写在了脸上,要不是碍于国公府的颜面,怕是早就将他扫地出门。”颜姬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 早些年胡作非为,不知好歹,如今想改邪归正了,别说是林静夏,这要是说出去,怕是满殷都城的人都不信,她颜姬这个当娘的……也不信。 “夫人言重了。”林静夏忙道,“薛公爷虽然行事恣意,但是重情重义,也算是个好人。” 胡姬被她逗笑了,“那是因为遇见了你,恰当的时间,恰当的人,生出了恰当的缘分,想要另一种人生。罢了,人不经历一些事情,不到一定年纪,是看不破年轻时候的种种执着,我先去看看他,你熬了药再端过来。” “是!”林静夏行礼。 胡姬转身离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这小子…… “下去吧!”颜姬坐在床边,让伙计离开了屋子。 睨着床榻上的儿子半晌,颜姬阴阳怪气的轻咳一声。 “娘?”薛宗越睁开眼。 颜姬瞥他一眼,“不错啊,小子,这苦肉计一出接一出,练得比你爹当年还炉火纯青,真是了不得!” “娘……”薛宗越有点委屈。 颜姬瞧着他,“继续装,装得好!娘这是在夸你呢!” 薛宗越:“……” “有门!”颜姬意味深长的开口。 薛宗越大喜过望,“真的?” 赶紧麻溜的躺好…… 第802章 这算不算两情相悦? 薛宗越老老实实的躺平,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眼眶泛着猩红之色,谁能想到,娶个媳妇会这么难呢? “拿出你的诚意来。”颜姬道,“不要光说不做,明白吗?” 薛宗越点点头,“娘,你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 “你是娘生的,娘能不心疼你吗?林大夫再好,那也不是我十月怀胎生的,终究是隔着一层肚皮。可娘想得清楚,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那就是间接的对你好!”颜姬笑着给他掖好被角,“娘照顾不了你一辈子,总得有个放心的人,能陪你一辈子才好!” 薛宗越一怔,“娘?” “你看看你爹,再看看娘,一辈子那么长,若是没个人陪,可怎么好啊?”颜姬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娘希望的是,自己的儿子,健康喜乐,自己的儿媳妇,与儿子白头偕老,至于再长远的事情,娘活了不了那么久,自然也就管不着了!” 但是眼下,还是能瞧见的。 “林大夫处事沉稳,又是个大夫,若是她真的能嫁给你,娘这口气也算是松了,正好你两性格相互补一补,一个放浪不羁没脑子,一个谨言慎行玲珑心。”颜姬认定了林静夏。 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极好,为人厚道又聪慧,处事沉稳又从容。 偌大的国公府,靠薛宗越是撑不起来的,但若是交到林静夏的手里,倒是极好的选择。 “没、没脑子?”薛宗越眼皮子突突的跳,“亲娘?” 颜姬翻个白眼,“我肚子里蹦出来的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吗?说你没脑子,你就是没脑子,不许反驳。” “我……”薛宗越,“果真是亲生的。” 颜姬轻嗤,“你还好意思呢?自个的传家宝都往外送的,能有几个?” “这不是、不是救命之恩吗?”薛宗越哼哼唧唧。 颜姬叹口气,那东西不是薛家之物,所以被薛宗越送出去之后,颜姬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留来留去早晚留出祸来。 送出去了,也是好事。 非我之物,不可留之。 不义之财,不可取之。 “你继续躺着,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娘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颜姬起身,“傻小子,勤快点,多表现,来年这个时候,你娘我能不能抱上大胖孙子,可就指望你了!” 薛宗越舔了舔唇,“放心吧!我会认真扫地,好好看着四时坊,一天不成就一个月,一个月不成就一年,横竖要给您娶个儿媳妇回去!” “傻小子,媳妇是给你自己娶的,国公府有奴才有丫鬟,用不着再找个人伺候我。”颜姬双手环胸,“毕竟你这下半生的幸福,得你自己做主!” 薛宗越点点头,“嗯!” “行了,娘走了!”颜姬放心的往外走。 一出门,两伙计探着脑袋听墙根。 “你们……”颜姬往两人手里塞了银子,“以后你们就都帮衬着点,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个国公府当靠山,你们的日子也好过,出去了也有面子,是不是?” 两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成人之美,凑成姻缘,那是积福积德的好事。”颜姬又道,“若是这事真的成了,我给你们每人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 对于老百姓而言,那是能砸死人的数目。 两人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有劳了!”颜姬极尽谦卑,为了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这当娘的也是拼了,什么老脸不老脸的,哪儿比得上和和美美来得要紧? 第1027章 望着颜姬离去的背影,两伙计总算是回过神来。 “一千两?”一人道。 另一人掰着手指头,“能开多少个四时坊?” “这算不算背叛?”那人问。 这问题嘛…… 把林大夫嫁出去,应该不算背叛吧? 这是好事啊!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林静夏端着汤药,站在楼梯下,“站在门口嘀嘀咕咕的,也不进去守着,万一出了事,你们谁来担当?” 二人一对视,听着这口吻,算不算两情相悦呢? 第803章 她终于松口,留下他 听得林静夏上来,薛宗越赶紧闭上眼睛,反正身上的高热未褪,他就算躺着装死也是实属正常。 瞧着床榻上面色发青的薛宗越,林静夏眉心微凝,将汤药搁在了床头凳上,伸手去探了探薛宗越的额头。 虽然不似方才这般烫手,隐隐有些薄汗渗出,但还是有些热,可见内毒未清。 林静夏搭在薛宗越的腕脉上,这厮自从上次中毒之后,一直在瞎折腾,没有将体内的虚空补回去,所以外表看起来年轻健硕,实则是外厉内荏。 “醒醒!”林静夏伸手端起了汤药,“我知道你醒了。” 闻言,薛宗越破开一条眼缝,偷摸着瞧她一眼。 “起来,吃药!”林静夏仿佛早就习惯了他的无赖与装死,言语间仍是淡淡的,没有半点苛责与不耐烦。 薛宗越勉力撑起身子,“我不是装病!” “我是大夫!”林静夏睨着他,“你有没有装病,我心里清楚,不用解释。” 薛宗越张了张嘴,后来想想也是,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也没再争论,端起汤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喝了药,好好休息。”林静夏起身。 薛宗越忽然喊了声,“对不起。” “你同我说对不起作甚?担惊受怕的是你母亲,不是我。”林静夏紧了紧手中的空药碗,“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命自己保重,谁也替不了你。” 薛宗越抿唇,“我是说,亏得你又一次救了我,要不然我又得死一次。” “治病救人是医家本分。”林静夏抬步往外走,“你身子虚,我会另外开一副方子,到时候你且按时吃着,先休息吧,明儿我会让人送来!” 薛宗越刚想说点别的,脑子一转,忽然就笑了。 她这意思,是允许他留下了? 哎呦,难道娘说的是真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好!”薛宗越赶紧点头。 林静夏抿唇,抬步走出了房门。 外头,那两伙计还在。 “你们两个不睡觉,明儿不打算干活了?”林静夏板着脸。 两伙计赶紧赔笑,“这就去,这就去!” “真是闲得慌!”林静夏大步流星的离开。 回到药庐,一颗心还是有些乱,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病了,该不该弄点药吃?比如说,心悸心慌之类的,要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快速倒了一枚静心丸塞进嘴里,林静夏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的夜色,黑漆漆的,真是让人有些心慌啊! 夜色沉沉。 四时坊里灯火葳蕤,睿王府内却是恍如白昼。 底下人都说惠国公柳青山醒了,可谁都没能进去伺候,毕竟栾胜在里面待着,谁敢轻易进去?没瞧见,连睿王殿下都在外头站着,没能进去?! 李珏的脸色不好,自己的院子自己进去,还被人挡着,真真是气煞也! 可他没办法,栾胜不出来,他就进不去。 门口的侍卫也不会放他进去,毕竟这手中的钢刀冷剑,可不是吃素的,皇命在身,随时都会杀人见血。 “殿下?”向安低唤,“这……” 李珏站了这么久,早就双腿麻木,可他就是不肯走,“外公在里面生死未卜,本王岂能去休息,就在这儿站着,也让父皇看看,本王的诚意!” 向安知道,主子这是做给栾胜和皇帝看的,所以他也没敢多说什么,只管在旁边候着。 三更过后,李珏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个倒栽葱,所幸被向安快速搀住。 “睿王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栾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内,“这儿有奴才守着,不会有什么事。” 李珏面色铁青,“里面是本王的外祖父,你让本王置之不理,那本王还是个人吗?” “奴才没让您置之不理,奴才的意思是,您应该休息了!”栾胜就站在门内。 可就是这么一道门,栾胜可以随意进出,李珏却是奈何不得。 说来,还真是可笑至极! “本王的外祖父到底如何了?”李珏迫切的想知道。 栾胜环顾四周,目光幽冷。 第804章 他的剑,架在栾胜脖子上 “睿王殿下就是这么等待的?”栾胜轻呵两声,“这周围可真是热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奴才走错了方向,进错了门?” 李珏目色陡沉,“你什么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栾胜拂袖便是一掌,瞬时有暗影从墙头落下,跌进了院子里。 “来……”还不等李珏开口。 栾胜手一挥,侍卫瞬时退入院中固守,院门砰然关闭。 李珏倒是想动手来着,可还是来不及了,院门关了,他是闯还是不闯? 第1028章 闯,就是抗旨。 不闯,机会就没了。 侧耳听着,里面正在动手。 “殿下?”向安一声喊。 李珏登时回过神来,瞧着不断往内涌的黑衣人,“来人,上!” 先清理外头的贼人,再顺势冲进去,如此也不算是抗旨不遵。 栾胜站在檐下,瞧着院子乱糟糟的一切,侍卫与东厂的蕃子正在与黑衣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满院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不过,这气味对栾胜来说,是最熟悉的。 血腥味这东西,闻得久了,便觉得……必不可少! “督主?”奈风瞧着墙头的动静,“睿王殿下耐不住了!” 栾胜知道,李珏会耐不住,但他也没打算拦着,“杂家倒要看看,他这出戏要怎么演?是大义凛然?还是理直气壮?” “估计很快就会进来了!”奈风说。 栾胜勾唇,便在这儿等着。 外头的人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向安一脚踹开了院门,李珏提着剑冲了进来。 乍一眼院内的情景,李珏厉喝,“还愣着作甚?诛杀邪佞恶贼,保护惠国公!” “是!”底下人齐呼。 院子里,乱糟糟的。 李珏领着向安穿过人群,拾阶而上,直接走到了栾胜跟前,“惠国公呢?” “殿下该关心的,不是惠国公,而是您自个!”栾胜瞧了瞧他的脚尖,“皇上的圣旨还在奴才的手里攥着,您这是要抗旨啊!” 李珏愤然,“栾胜,这是睿王府,既有贼人进入,本王岂能坐视不理?如果让贼人伤到了本王的外祖父,谁来负责?就凭你栾胜一条贱命,能比得上惠国公吗?” “奴才是贱命一条,不过贱奴的手里握着圣旨,殿下如此不当回事,到了皇上跟前又该如何解释呢?”栾胜站在门口。 李珏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门缝处,“闪开,本王要看看外祖父是否安全?” “怕是不能让睿王殿下如愿了,这道门……您是进不去的。”栾胜目色幽幽的望着他,“殿下现在退出去,奴才就当您是在尽孝,但若是再敢往前走一步,那就不好意思了,这抗旨不遵的罪您得自个担着!” 李珏都到了门口,栾胜还让他退出去,事儿可没这么做的! “如果本王一定要进去呢?”李珏的剑,忽然架在了栾胜的脖颈上。 奈风疾呼,“督主?” 栾胜抬手,示意奈风稍安勿躁,不要多言。 “如此,殿下进去便是。”栾胜往边上退了一下,脖颈处被李珏的剑,划拉出一道纤细浅薄的血痕。 李珏哼哼两声,“早点这么识相,不就成了吗?” 音落,李珏大步流星的进了门。 栾胜的眉心挑了挑,面上依旧挂着惯有的浅笑,只是这无光无亮的眼底,隐约浮起一抹杀气。 睿王府,真热闹。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此时此刻,李璟在天牢里站着。 昏暗的烛光下,李璟一身酒气的站在那里,瞧着如同破娃娃一般,被丢在草垛里的高节,目光幽沉而冰冷。 顺子已经带着底下人,全部退了下去,眼下周遭无人,唯有李璟一人。 李璟推开门,缓步进了牢门,瞧着奄奄一息的高节,那血淋淋的手只剩下一截血肉模糊的腕,夜里看着何其瘆人。 “高节?”李璟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还没死呢?” 听得有声响,高节虚弱的睁开双眼,视线所及,血色朦胧,瞧得并不真切,但这声音……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太子……” 第805章 他还没死? 李璟低哼两声,缓缓近前一步,便没有再靠近,而是一脸嫌恶的环顾四周,转而以袖掩了掩口鼻,眉心微微拧起。 牢房内,羸弱的烛光,晃了人的双眼。 高节靠在那里有气无力,手被栾胜生生踩碎,碾成了血肉模糊,只剩下一截断腕,显示着他曾经受过的痛苦与折磨。 “很好,脑子还没坏。”李璟站在那里看他,“只是已经不算人了。” 闻言,高节咧嘴笑了。 齿缝间,嘴里,都是污血。 他这一笑就有血沿着唇角不断溢出,于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微弱光亮下,显得分外诡异可怖,哪里还有当初那点清秀文雅之貌。 “太子殿下,漏夜出现在这里,不是真的来看我的吧?”高节冷笑。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手里还提着一壶酒,“找你喝酒,你能喝吗?” 显然,不能。 “你是想知道,公主的事情吧?”高节虽然残废了,只剩下半条命一口气,可不代表他的脑子也丢了,这会清醒着呢! 李璟喝了口酒,转身在边上的长凳处坐下,“既然知道本宫是为了什么而来,就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吧?” “太子殿下以为,现在的我,还会怕什么吗?”高节低笑两声,似乎已经疼到麻木。 他偏过头,瞧着自己的断腕,眼角有些湿润,临了临了的,还是没能避开这样的结果,他这一门到了此刻,大概是真的绝户了。 横竖都是罪家,绝户也就绝户罢! 不过,他也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是吗?”李璟瞧着他,“你简家原是宫里的太医,世代行医,却因为落罪,最后落得家破人亡,不是被杀就是流放,连你的两个兄弟都死在了流放途中,听说……死得很惨!” 第1029章 高节目光狠戾的瞪着他,刹那间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被点燃。 “你靠近皇姐,是为了什么,本宫心里很清楚。”李璟又喝了口酒,“你想挑起皇位之争,唆使皇姐动手,暗地里这边敲一下,那边锤一下,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高节没吭声。 “你还哄着李瑶,让她告诉了你一些,密不外传的皇家秘辛。”李璟仿佛什么都知道,瞧着醉醺醺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可这一字一句,都狠狠的敲在了高节的心头。 高节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位,外人口中,昏聩无能的草包太子,“你……” “当年母后死的时候,本宫年岁还小,后来乳母告诉本宫,母后临死前将一个东西交给了皇姐李瑶,听说那东西在关键时候能保命。可这一次,李瑶居然没拿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李璟挑了一下眉眼,“皇姐安然赴死,那东西……要么丢了,要么是她留给了最重要的人。” 高节的眼睫骤然扬起,唇瓣微微颤抖了一下。 “本宫思来想去,女人总是感情用事,哪怕是尊贵如皇姐这般,也无法幸免。”李璟说到这儿,眼神便变得凌厉起来,“高节,东西在哪?” 高节回过神来,忽然就笑了,“柳青山死了吗?” 李璟一怔。 “他没死对吗?”高节又问。 李璟直起身,冷笑两声,“他死没死,关你什么事?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惦记着外头,惦记着柳青山死没死?” “柳青山没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太子殿下为长公主神伤,长醉不醒,最后将恨意都撒在我头上,在大牢内……杀了我,以祭公主。”高节笑了,笑声低哑而刺耳,“太子殿下高招啊!真是高明!” 李璟起身,“那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我若是告诉了太子殿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高节呵笑,“我若是不说,带着这个秘密死在太子殿下手里,也许……还能有点好处!” 李璟冷眼睨他,“这有什么好处?” “至少,能膈应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这辈子都浑身不痛快!”高节放声大笑。 然则下一刻,骤起刺耳的哀嚎…… 第806章 这才是真面目 为钻石过3400加更2 一口烈酒喷在伤处,刺激得伤口疼到极致,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高节凄厉的哀嚎声,响彻牢狱。 连带着外头的顺子,都跟着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瘆人归瘆人,顺子是绝对不会进去的,要不然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顺子心里隐约能猜到,高节的下场是什么。 太子殿下,一定会送高节去见长公主的…… “膈应本宫?”李璟晃荡着手中的酒壶,“你也配?” 高节疼得脑瓜子嗡嗡的,仿佛有锤子在敲打着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那种疼痛刺骨的感觉,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你知道,那东西就算你留着,皇帝也不会放过你,可只要你不交出来,本宫来日若是出了事,也得跟着一起死!”李璟呵笑两声,“高节,你自诩聪明,耍得本宫的皇姐团团转,那你可知道皇姐是怎么死的?知道本宫都做了什么吗?” 高节浑身起了一身冷汗,疼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阴山的事情,是你特意留、留……” “你真以为李瑶做得天衣无缝吗?还是说,你以为只有你会收拢她手底下的人?本宫防着呢!”李璟弯腰,低低的开口,勾唇笑得邪冷而狠辣,“囤山为据,收拢江湖死士,本宫这心里也不踏实,何况是父皇!” 高节瞪大眼睛,视线里猩红一片。 “哼!”李璟直起身,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没关系,你不说本宫也能把东西找出来,反正你是再也没机会开口说话了!” 说着,李璟徐徐提起了酒壶,“上好的宫廷御酒,现在好好的尝一尝,以后可就没这机会了!本宫看在你伺候了皇姐这么久的份上,赏你的!” 刹那间,酒水悉数倾倒在高节的断腕上。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那种彻头彻尾的痛楚,让高节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只恨自己没有勇气自尽,否则…… “好好享受吧!”李璟冷笑,“有本宫亲自送你上路,去见皇姐,也算是对得起她护本宫的这份心,哦不,她其实是自己想当皇太女,这还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呢!” 高节无力的嘶吼,眸中沁血,“是你、是你出卖了公主……” “本宫可没这么本事,天底下的人都骂本宫无能,本宫……就是个废物而已。”李璟了哼哼两声,幽幽的往牢门口去,“本宫的皇姐死了,本宫正伤心呢,又怎么可能有别的坏心思呢?” 高节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他哪儿还有力气,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长公主、公主是你害死的,是你……” “皇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还要害死她,如今却来怪本宫?高节啊高节,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至极。”李璟已经走出了牢门,站在外头,阴测测的盯着高节,悄悄的开口言道,“对了,听说你私底下有个红颜知己,就在庭芳楼?” 高节猛地僵在当场,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皇姐不喜欢有人跟她抢男人。”李璟目色狠戾,“本宫会替她好好处置这女人,你不用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本宫,本宫不会杀了她,要不然到了下面不还是三个人?本宫会送她……去军营!” 第1030章 高节流着血泪,满脸都是血,“你们李家,没一个好人,你们不得好死,会有报应的……李璟,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可一定要来找本宫,本宫倒要看看,恶鬼到底长什么样?”李璟忽然仰头大笑,笑得何其嘲讽冷戾,“本宫……等着你!” 音落瞬间,李璟忽然将墙上的半截蜡烛取下,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牢房内。 高节原就是伏在草垛上,烛火骤然引燃草垛,火光瞬时燃起,将他团团围困,他无力挣扎,火苗已经窜上了他沾了酒水的断腕…… “啊……救命……杀了我,你杀了我……” 李璟站在外面,看着高节痛苦的在火堆里打滚。 火光倒映着两张脸,一张阴狠冷戾,一张痛苦扭曲…… 第807章 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大火燃起,哀嚎声渐渐的减弱。 李璟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身后火光艳烈。 外头的顺子脸色全变了,任是谁听得,都会心惊胆战,尤其是这样的深夜里,只觉得汗毛直立,脊背上阵阵发凉。 见着李璟出来,顺子硬着头皮迎上去,“殿下!” “走!”李璟醉醺醺的往外走,“皇姐,本宫把他送下来陪你了……” 顺子赶紧搀着他,“小心脚下,殿下小心。” 内里,传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火势起,狱卒们慌忙进去救火。 这一夜的天牢,如同睿王府一般,何其热闹非凡。 左不过,一处忙着抓贼,一处忙着灭火。 听闻宫中起火,沈东湛自然不敢耽搁。 “天牢?”脚下一顿,沈东湛转头望着周南,“怎么会是天牢呢?” 周南抿唇,“底下人汇报,说是太子殿下……放的火,出来的时候还醉醺醺的喊了句长公主,说是把人给公主送下去了。” “李璟?!”沈东湛狠狠闭了闭眼,“果真厉害!” 周南点点头,“当众放火,借着酒意杀人,的确也只有这位太子殿下,能干得出来!何况,明知道长公主是获罪而死,居然还敢这样大声嚷嚷。” “情义二字,做足了表面功夫。”沈东湛缓步往天牢方向走去,“实际上,哪儿有真的情义可言?长公主之事,不是一朝一夕,为何今儿忽然就闹得这般严峻?还有,山道的岩壁上留了道剑痕,是何人所为?”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是凑巧,又隐隐似是有人,蓄意为之。 周南心头一颤,好像是……这个道理。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耳朵听到的,可能是假的。”沈东湛疾步往前,待站在天牢门前,不由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南的脸色亦不太好,“这股子味儿……真大!” “若非心狠手辣,如何能稳坐东宫之位良久,直指今日诸皇子纷纷跌落神坛,唯有他依旧安然无恙?”音落,沈东湛款步进了天牢。 狱卒赶紧上前行礼,面上带着一些碳灰,瞧着有些狼狈,周围水渍成塘,满地都是污秽。 “情形如何?”沈东湛问。 狱卒忙道,“回沈指挥使的话,大火已经扑灭,只是……咱们进去的时候,犯人已经被火烧死,所以来不及救治。” 这当然不是实话,但也没敢直接说,太子殿下放火杀人,万一到时候要杀人灭口什么的,他们这些小喽啰还活不活? “死的是高节?”沈东湛问。 狱卒连连点头,除此之外也不敢多说什么。 顺着狱卒手指的方向,沈东湛转头望去,檐下的回廊里搁着一个担架,以白布遮掩,下面隐隐有黑乎乎的东西,可见当时烧得有多惨烈。 这高节也算是俊俏的男子,结果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得不说,李璟着实手段狠辣。 “都这样了……”周南顿了顿,“饶是什么颜面,都认不出来了吧?” 沈东湛缓步往前走,及至担架前顿住脚步,低眉瞧着白布下的凹凸轮廓,“太子殿下办事,你尽管放心,他一定会杀了高节。” 肯定会确定高节死了,才会离开天牢。 “爷,您怎么如此肯定,太子一定会等他死了才走?”周南不解。 沈东湛转头问他,“今夜还发生了什么事?” “今夜?”周南想了想,“宫内无恙,宫外……便是睿王府。” 沈东湛轻呵两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睿王府,谁还会惦记着天牢里的高节?说到底,也只是个废物。可就是这么一个废物,却让太子殿下亲自动了手,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 “栾胜那老阉狗……居然也失算了?”周南诧异。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他不是失算,是对他自己太自信了,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好在这高节也没什么用处。”周南如释重负。 沈东湛却不这么认为,“若无用处,李璟何必半夜来见他?你不会真的蠢到,认为太子是来送高节去见长公主?” 周南:“……” 绝不承认! 第808章 让你爹揍你 “卑职觉得这太子殿下行为怪异,必有所图!”周南一本正经的回答。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相处这么多年,他那点心思……看破不说破。 周南揉了揉鼻尖,略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沈东湛示意底下人,把尸体抬下去,“暂时不必处理,等着帝王圣谕再说。” 第1031章 周南颔首,“爷,太子殿下那边……就不管了吗?” “是你管?还是我管?”沈东湛问。 周南讪讪的闭了嘴。 太子始终是太子,只要位份还在,谁都奈何不了他,除非是皇帝下令,废了他这太子之位。 但眼下,没辙! “走吧!”沈东湛瞧了一眼被焚过后的天牢,“皇帝会知道的,栾胜也会知道,至于该如何处置,得由着他们自己合计,我掺合个什么劲儿?” 周南有些担心,“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呢?” “我现在就去请罪。”沈东湛疾步离开。 周南一怔。 请罪? 寝殿。 “臣无能,未能及时阻止太子殿下放火焚烧天牢,请皇上降罪!”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跪在龙榻前,事情的来龙去脉,按照狱卒所言称述。 如此一来,待栾胜回来之后问起,也是这套说辞,挑不出沈东湛的错漏。 “咳咳咳……”皇帝靠在软垫上,听着沈东湛的禀报,一张脸不由得沉了沉,“擅闯天牢,趁醉放火,擅杀犯人,这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沈东湛没有开口,父子始终是父子,他沈东湛是个外人,不好轻易插嘴。 “去,把他叫来!”皇帝止不住咳嗽,“朕倒要看看,他醉成什么样子了?若是真的醉得人畜不分,那朕这个当父皇的,就好好的给他醒醒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底下的小太监撒腿就跑,赶紧去东宫请东宫太子过来。 “沈爱卿先起来!”皇帝招招手,“这件事,朕会众人一个交代,不能再由着太子胡作非为了,朕已经失去了一位公主,可不想再看着太子也……” 沈东湛没多说,只是躬身行礼,“臣告退!” 得到皇帝的默许,沈东湛退出了寝殿。 “爷?”周南赶紧迎上,“如何?” 沈东湛瞧了一眼徐徐关闭的寝殿大门,“走吧!” “这、这就走了?”周南诧异。 太子可是烧了天牢呢! “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插不上手,再纠缠下去,太子就该恨上我了!”沈东湛抬步就走,“这股怨气早晚得出,我可不想做了别人的出气筒。” 周南皱了皱眉,隐约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 不瞬,太子李璟被人搀进了皇帝寝殿,整个人醉得不省人事,到了皇帝跟前只知道嘿嘿的痴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气得皇帝龙颜大怒,让人端了冰水,劈头盖脸的泼了李璟一身。 听说,太子冻得瑟瑟发抖,皇帝却不肯罢休,一直让人泼冰水,到酒醒了为止。 彻头彻尾的寒,彻头彻尾的冰。 最后,李璟被冻个半死,面色发青,唇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总算是醒了酒,摇摇晃晃的跪在帝王跟前,哭得鼻涕不是鼻涕,眼泪不是眼泪的。 皇帝一声令下,杖责二十,当着宫人的面,就在院子里打,打得李璟皮开肉绽的,那哭喊声,惊得宫殿屋顶上的鸽子乱飞,众宫人垂眸不敢直视。 杖责二十,一般人也受不了,何况是娇生惯养的李璟。 这一顿下来,没个小半月绝对下不了床……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苏幕坐在床前,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 “爷,太子挨揍了。”年修有些幸灾乐祸,“听说打得那叫一个狠,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太医说要是再狠一点,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这底下人出手,真是没个准头。” 苏幕抬眸,“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伤太子?” “您是说……”年修皱眉,“皇帝要……杀了太子?” 第809章 别学周南 “那倒不至于!”苏幕摇头,“皇帝要杀太子,压根不必这么大张旗鼓,也不可能这么直接。他如此当众责罚,定然是别的用意。” 可是,君心难测。 苏幕也猜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般如此,怕是也会影响太子殿下的声誉吧?以后储君威严,该如何拾起呢?”年修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知道,储君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如果一开始就落下污名,来日又该如何为君,为上者?只怕以后不能服众。 一个不能服众的帝王,其处境可想而知。 “那就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情。”帝王事,帝王了。 他们是谁? 不过是奴才罢了! 年修点点头,“是!” “睿王府那边还没动静吗?”苏幕问。 年修解释,“有督主在,咱们的人不敢靠近,所以暂时只能远远的观望。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睿王殿下真的冲进去了!” “进院子了?”苏幕忙问。 年修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领着人冲进了院子,但是有没有进房间,那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们的人不敢进院子,里面什么动静,着实无人敢窥探。 “肯定会进去。”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年修皱眉,“您是说,督主挡不住睿王殿下?” “你觉得呢?”苏幕挑眉看他,“平素瞧你挺聪明,最近怎么了?总问这种蠢问题?” 年修一怔。 这…… “别学周南,傻头傻脑的,被人卖了还在笑呵呵的数钱。”苏幕说。 第1032章 年修极是认真的点头,“是!” 外头。 周南:“??” 转头看自家爷,为什么苏千户会在背后这般埋汰他? 谁知自家这拐子爷目光沉凝,看他的时候仿佛带了几分同情之色。 周南眨了眨眼,“……” “唉!”沈东湛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南的肩头,推开窗户跳进了屋。 周南觉得有些委屈,自己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呸,啥也不是! “沈指挥使!”年修赶紧上前行礼。 沈东湛示意他出去,年修回头看了自家爷一眼,见着苏幕没反应,便极为自觉的出了门。 外头,周南黑着脸杵在边上,看年修的眼神都是刺刺的。 年修一头雾水。 “睿王栽了!”沈东湛坐在床前。 苏幕很是自然的靠在了他身上,“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不是东厂?”沈东湛问。 苏幕摇头,“我保证,这些绝不是东厂的人,我想着……你沈东湛也不屑耍这样的手段。” “不是我。”沈东湛还没卑鄙到,要动这样的手脚。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不是东厂,不是锦衣卫,难道是睿王自己下的手?他故意派人佯装刺客,然后再借着刺客之名冲进院子,借机查看柳青山是否真的苏醒?这倒是想他这个急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可能!”沈东湛将她揽在怀里,仔细的裹了裹被褥。 毕竟,她衣衫单薄,若不掩好被子藏起来,他这正儿八经的男儿,又如何能经受得住诱惑呢? 瞧着他这动作,苏幕轻嗤了一声,“你这是作甚?” 可劲往她身上裹被子,恨不能把她裹成粽子,且看看,就只留个脑袋在外头,全身上下被他包得严严实实的。 “你身上有伤,晨起天凉,不能冻着!”沈东湛理直气壮,然后快速转了话茬,“太子挨打的事儿都知道了吧?” 她消息那么灵通,宫里的风吹草动,肯定第一时间知道。 “挨了一顿打,能学乖点。”苏幕有些不屑,“年修说,打得不轻,皮开肉绽的。” 沈东湛颔首,“是我进了皇上寝殿,跟皇上禀报此事,等太子痊愈,这笔账得算在我的头上,来日秋后算账,多了一条杀身之罪。” “胡言乱语什么?”苏幕面色微恙,“是他自作自受,与你何干?” 沈东湛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装傻充愣,该罚!” “唔……” 第810章 只要是你,我满心欢喜 待某人尝出了滋味,若不是苏幕在最后关头推开了他,只怕这厮真的要纠着不放。 无奈的叹口气,苏幕无奈的瞧着近在咫尺的人,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他的不满,以及属于男子的……逐渐攀升的灼热。 沈东湛摸了摸自个的下巴,舌从唇上舐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心尖尖的余温,“你身上有伤,我都知道。” “然后呢?”苏幕问。 沈东湛瞥她一眼,“然后就是……见好就收。” 苏幕被逗笑了,别开头扬起了唇角,“说得好听。” “我不说话,你如何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我若不言语,如何能抱得沈夫人归?”沈东湛重新将她兰揽在怀中,“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明天肯定会很热闹,只可惜你要养伤,不然还能凑个热闹。” 苏幕轻哼,“我才不稀罕凑这样的热闹,一个两个都冲着皇位去的,最后成与不成,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皇位就一个,皇子那么多,不得抢破脑袋才怪。”沈东湛低头瞧着她,只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冒烟,略有些口干舌燥的。 苏幕抬眸看他,“你的那位狐朋狗友呢?” 这话问得,沈东湛微微一震,夫人倒是愈发有了夫人的样子,这说话的口气都愈发像是管家婆了。 对此,沈东湛很是满意。 “靖王?”沈东湛问。 苏幕白了他一眼,“安安静静,坐收渔翁之利,除了他还能是谁?” “也不算是安安静静,好歹也是出过力的,不过我与他说的是,眼下乃是……是非之前,让他多避避嫌,与云朵公主躲起来游玩也好,夫妻恩爱也罢了,总归别冒头,别掺合!”沈东湛自有主意,“他身份特殊,稍站在我这边,就容易出事。” 到时候,栽赃嫁祸、背黑锅,会源源不断而来。 这就印证了一个真理:没娘的孩子,没人疼! 靖王李珝,就是这么个倒霉孩子。 “幸好现在有云朵公主护着他。”苏幕叹口气,“不过,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为难他?让放飞在野的鹰隼,忽然间囚于笼中,没有多年的生死之交,不会拿一生当交换。” 沈东湛无奈的笑笑,“这世间的天之骄子,也不都是娇的。何况,他不来挡这灾祸,就得成为孤家寡人,如今算是双赢。” “你便是这么哄着他的吧?”苏幕轻嗤。 沈东湛笑了,“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油嘴滑舌之人?” 他也就是在她面前,喜欢多说几句,没成想,竟给了她这么一个错觉? “你不是油嘴滑舌之人!”苏幕瞧着他,音色幽幽,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心口,“你是,一肚子坏事之人!” 第1033章 沈东湛当下握住她不安分的指尖,俯首在她唇上碰了一下,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这里面装的可不是坏水,是你!” “你这些伎俩,都是跟谁学的?”苏幕问。 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喷薄在彼此的面上,恨不能将彼此揉进骨血里,连带着屋内的温度,都开始急速攀升。 “原也不会这些,遇见你之后,只想把世上最好听的话,都说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他喜欢这样拥着她,毫无距离的靠近,“沈夫人,不喜欢?” 苏幕垂着眼帘,“不喜欢这油腔滑调的,但是……” 以胳膊圈住他的腰肢,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视线里一片模糊,但她知道他在盯着她,在等着她的答案。 “我喜欢……你!”她说得很轻很轻。 可落在沈东湛耳朵里,如同把蜜糖灌进了心口里,整个人都是甜的。 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你,我便是满心欢喜。 沈东湛,很是欢喜她的回应,每每给他一点甜头,他便觉得人间值得。 “沈夫人真是个妖精。”他抱紧了她,将她揉进了怀中。 苏幕伏在他怀里,笑得眉眼弯弯。 第811章 她是被他,逼死的 拥着苏幕在怀,沈东湛只觉得心里踏实,即便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安安静静的相拥,亦是平生幸事。 “以后发生事,定要及时告知我。”苏幕伏在他怀里。 沈东湛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一圈又一圈,“你放心,但凡有风吹草动,经我手的,我一定会告诉你。” “好!”苏幕颔首,“我信你。” 沈东湛低眉瞧着她,“那你也得乖乖养伤,不要轻举妄动。” 怕就怕,她耐不住性子跑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苏幕略有些不耐烦,“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 沈东湛在她唇上亲了亲,“一千遍也得说,毕竟某人的记性不太好,很多事都是需要耳提面命,才能记得住。” 苏幕:“……” 比如说,某些事。 好半晌,苏幕才吐出两个字,“无赖!” 饶是无赖,也只是她一人的无赖。 门外。 年修时不时的偷瞄着周南,心里有些不太明白,这厮往日里嬉皮笑脸的,今儿是怎么回事?就因为听见了他家爷埋汰他,所以成了这般? 小气! “眼见着天快亮了,你去歇会?”年修好心好意的开口。 谁知,周南哼哼了两声,竟是一脸的不屑。 “你这哼哼唧唧的,什么意思?”年修也不是好惹的,好声好气换来一声哼哼,他岂能与周南善罢甘休,“再敢这般阴阳怪气的,仔细把你丢出去。”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你家爷不是说了吗?不要跟我学坏了,那你就少与我说话。” 年修:“……” 果真是小气! “我家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连沈指挥使都不会多说一句,你倒在这里计较,信不信我……” 还不等年修说完,周南已经梗着脖子迎上,“你待怎样?” “我……”年修咬着牙,人家小气,他不能小气,不然岂非丢了自家爷的脸,“我就告诉沈指挥使,让他收拾你!” 周南:“??” “哼!”年修双手环胸,骄傲的别开头。 周南舔了舔唇,好半晌才吐出一句,“算……你狠!” 果然,阉贼都狡猾。 天亮之前,沈东湛得离开。 苏幕站在窗口瞧他,一言不发。 “自己小心点。”苏幕说,“太子这笔账,算是皇家丢了脸,偏是你上禀皇帝,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落在你身上。” 沈东湛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颚,“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栾胜,他如今要收拾睿王,剩下个太子独大,怕是极不明智的选择。太子心狠手辣,早晚会反噬栾胜与整个东厂,要吃大亏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太子……”苏幕犹豫了一下。 沈东湛笑得凉凉的,“你以为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山道上的诡异划痕,至今没有答案,其后是长公主脖子上的刀……那把短刃是长公主自己带来的,据她身边的奴才回答,当时长公主是想进宫请罪,而不是行刺或者自戕!” “你是说,长公主是被太子逼死的?”苏幕定定的望着他。 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口说无凭,刀子的确是长公主自己带的,没行刺成功反而割了自己的脖颈,谁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说,皇帝其实心知肚明。”苏幕明白他的意思,“那长公主……” 沈东湛瞧一眼天色,“我该走了。” “好!”苏幕点点头,目送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 不管长公主是不是心甘情愿赴死,哪怕她跟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又或者皇帝在她临死前许了什么承诺,她都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 关于沈东湛的推测,也仅仅只是推测。 “爷,怎么了?”年修近前,“您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没什么事,该盯着就盯着吧!” “是!”年修瞧着自家爷的神色,也不敢多问,想来……是山雨欲来了! 天还没亮,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034章 瞧着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柳青山,李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手里的剑登时落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第812章 阉人是最记仇的 栾胜就站在门口,听得内里传出的动静,听得那柄架过自己脖颈的剑落地之音,不由的微微扬了一下唇角。 “督主?”奈风行礼,担虑的瞧着自家督主脖颈上的血痕。 血色很浅薄,痕迹很细长。 瞧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落在东厂提督的脖颈上,这问题就大了! 栾胜瞧着院子里的动静,侍卫们将这些刺客杀的杀,抓的抓,眼见着快要收拾完了,指尖挂着的佛串子慢悠悠的转着,从始至终他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今儿有他栾胜在,压根就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柳青山的屋子。 除非,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督主。”侍卫首领上前行礼,“刺客全部制服。” 栾胜放眼望去,“该收拾的收拾,该送进宫的就送进宫,至于这儿……” 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瞧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李珏。 李珏面色灰败,看栾胜的眼神都是慌乱的,他张了张嘴,却在迎上栾胜的笑脸时,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 “睿王殿下可都见到了?”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珏额角渗出薄汗,唇瓣都有些轻微的颤抖,“本王、本王是、是为了救人,救本王的外祖父,情急之下才会闯进来,否则本王不会抗旨,不会违背父皇的旨意,栾督主应该能理解本王吧?” “奴才理解。”栾胜笑了笑,“睿王殿下一片孝心,赤诚可鉴,奴才感动不已,必定会如实汇报皇上,一五一十的陈述,请睿王殿下放心便是!” 李珏差点腿软,差点给栾胜跪下。 这意味着什么? “睿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栾胜皱了一下眉,“脸色这么差,可是受了惊?又或者是受了伤?要不要给睿王殿下……传太医啊?” 李珏呼吸微促,站在那里面如死灰。 “行了。”栾胜手一摊。 奈风毕恭毕敬的将圣旨呈上,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栾胜的手中。 “睿王殿下,请吧!”栾胜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持着佛串子,保持着惯有的浅笑,“皇上在宫里等着您呢!” 李珏想拒绝,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抗旨不遵,如果再拒绝入宫,那等待他的便不仅仅只是囚禁,可能是褫夺睿王的封号、废为庶人,又或者……死! “请吧!”奈风行礼,“睿王殿下!” 李珏白了一张脸,晃晃悠悠的进了宫。 还没到皇帝寝殿前,他便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母妃,此时此刻,柔妃就跪在宫道上。 宫灯昏黄,天还没亮。 柔妃跪在那里,身形纤弱,隐隐可闻得低哑的抽泣声。 “母妃?”李珏骇然,刚迈开步子,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登时扭头望着身后的栾胜,“栾胜,是你?!是你对不对?” 若不是栾胜通知,柔妃又岂会在这里跪着?! “睿王殿下犯了如此大错,柔妃娘娘身为您的生身之母,理该共同承担。”栾胜转着手中的佛串子,口吻里满是惋惜之色,“这子债母偿,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李珏掩在袖中的手,握得咯咯作响,“你是故意的!” “事儿是睿王殿下自个闹的,祸也是您自个闯的,怎么又怪起奴才来了呢?”栾胜的厚底黑靴,踩着宫道上的青石板,于黎明前的沉寂中,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步一顿的走到李珏跟前,“奴才以为,皇上兴许会看在柔妃娘娘的份上……赠睿王殿下几分薄面!” 微光中,李珏能清晰的看到栾胜脖颈上的血痕,这便是他亲手留下的印记。 果然,阉人是最记仇的。 “阉狗!”李珏咬牙切齿。 栾胜不怒反笑,“殿下是主子,奴才永远都是奴才,您不管说什么,那都是对的!殿下,这边请,别让皇上……久等了!” “殿下?”向安慌忙拦住几欲往前冲的李珏,“眼下皇上那边,才是最要紧的。” 李珏眦目欲裂,“你给本王等着!” 第813章 罚心 李珏也只是嘴上放刁罢了,真的到了皇帝跟前,他又怂了,怂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瑟瑟发抖的跪在自家父皇面前,“父皇恕罪,是儿臣一时鲁莽冲动,所以才会违背父皇的旨意,冲进了惠国公的房间,儿臣也是担心则乱啊!请父皇明鉴!” “一时鲁莽冲动?”皇帝靠坐在龙榻上,瞧着那羸弱的晨光,从虚掩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堆满褶子的脸上,漾开摄人的冷意,那是属于帝王的威压,而不是身为父亲的威严。 此时此刻,他是帝王。 “是!”李珏伏跪在地,哪儿敢抬头,如今只能用“一番孝心”来感动帝王,试图为自己辩解。 可皇帝又不是没杀过儿子、女儿,又怎么可能会听信他这诡辩之言,尤其是栾胜就站在边上,他脖颈处那一道细痕未拭,光亮渐其,颜色愈亮,何其清晰。 试问,这天底下谁敢往栾胜的脖颈上划拉这么一刀?除了眼前这位肆意妄为,敢公然违抗圣旨的睿王殿下,还能是谁?! 栾胜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往边上一站,便足以证明李珏在撒谎。 第1035章 他不是情急之下冲进去的,也不是一时鲁莽,而是不顾栾胜拦阻,以刀剑胁迫,强行抗旨闯入了柳青山的房间。 甚至于,那些贼人也可能只是个局。 “抗旨不遵,欺君罔上。”皇帝幽幽的开口,“你身为睿王,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身试法,朕要如何待你才能平息众怒?” 李珏泣不成声,拼命磕头,“父皇恕罪,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儿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没吭声,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皇上!”栾胜行礼。 听得栾胜的声音,李珏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可现在,他也没了别的选择,只战战兢兢的抬眸,睁眼瞧着栾胜的一举一动。 “说。”皇帝口吻森冷,足见龙颜大怒。 栾胜道,“事发在睿王府,睿王殿下带人闯进院子,原也实属应当,只是不该越过奴才,直闯惠国公的房间。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好在驻守睿王府的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人,还有奴才手底下的蕃子,若是遮掩遮掩,这事也就过去了。” 李珏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不知栾胜为何会突然帮他一把?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明白,栾胜到底想做什么? “哼,这逆子抗旨不遵,你还要替他求情?”皇帝低呵。 栾胜报之一笑,柔声低语,“皇上,奴才不是在为睿王殿下求情,奴才是怕有碍皇家声誉,您的帝王威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只怕人人都会以为,睿王殿下不敬皇上,不尊生父,这不忠不孝之名,怕是会……” “父皇,儿臣绝无反意,请父皇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请父皇明鉴!”李珏彻底慌了神。 栾胜,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皇上,奴才觉得,这事儿能遮掩就遮掩,还是莫要闹大为好,睿王府那边奴才都已经压制住了绝对没人敢轻易往外捅。”栾胜继续说,“只是这宫里……柔妃娘娘在外头又哭又喊的,弄得满宫皆知,怕是不好平息众人的猜测。” 李珏面如死灰,瞬时红了眼眶,栾胜这是要…… “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跟母妃没关系,儿臣愿意一力承担,求父皇降罪!”李珏狠狠磕了两个响头。 皇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朕不会罚你,毕竟你这圈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都不长记性。有个人留在朕身边,你总归惦记着宫里,时不时的想探查朕的消息,断不了那念想,如今子债母偿,也是命该如此。” “父皇?父皇!”李珏连滚带爬的爬到了软榻前,哭得撕心裂肺,“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求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啊!” 皇帝偏头睨了栾胜一眼,“拟旨。” “是!”栾胜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第814章 赐死 李珏跪在那里,耳畔好似嘈杂得厉害,到了最后只浑浑噩噩的,听到了两个字——赐死! 刹那间,他觉得……天塌了! 赐死?! 栾胜瞧着盖了玺印的圣旨,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这就去宣旨!” “父皇,是儿臣的错,父皇……”李珏已经彻底没了法子。 什么叫杀人诛心? 眼下,便是。 栾胜手持圣旨,缓步走出寝殿,终是走到了柔妃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地的柔妃,“柔妃娘娘爱子心切,只是用错了方式,您说您伺候着皇上这么多年,皇上是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圣旨?”柔妃面色瞬白,眼眶里的泪,登时滚落下来。 滑入唇角,苦涩至极。 “皇上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被人要挟,最讨厌的就是宫内外的勾结,您虽然是睿王殿下的生母,可这后宫前朝本就不可相互牵扯,您啊……”栾胜顿了顿,冷睨着她,“犯了皇上的大忌!” 闻言,柔妃登时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行了,柔妃娘娘,接旨吧!”栾胜托着手中的圣旨,“皇上圣谕在此,柔妃娘娘跪听接旨!” 柔妃瘫坐在那里,压根无法跪地,亏得边上的宫女赶紧给搀了一把,这才稳稳的跪了原地,“臣妾接旨!” 这一接旨,那便是领死的意思。 栾胜不温不火的宣读着圣旨,什么不安于室,什么染指前朝,干涉朝政,种种罪名扣在了柔妃的头上,等于是一把把刀子,逼得她不得不束手就死。 圣旨还没读完,柔妃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赐死!”最后两个字,栾胜说得掷地有声。 柔妃听在耳里,整个人都在剧颤,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柔妃娘娘,接旨吧!”栾胜弯腰将圣旨奉上。 柔妃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双臂,这圣旨不接也得接,接了就得死,不死也得死。 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红着眼流着泪,接了圣旨问栾胜,“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奴才可不敢伪造圣旨,也不敢假传圣谕,这上头还盖着皇上的玉玺印,难道这玺印也能骗人不成?”栾胜低哼,“柔妃娘娘,回宫去吧!” 死,也得死在她自己的宫里,而不是在皇帝的寝殿外。 柔妃挣扎了一下,最后被宫女搀着站起来,原本娇艳的面庞,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她抬眸看他,仿佛一下子老去,整个人透着枯木般的死气,“栾胜,本宫想问你个问题。” 第1036章 “皇上没有废了娘娘的位份,也就是说,是留着您的位份赐死,您没闭上眼睛之前,还是奴才的主子,只管问便是!”栾胜言语间还算尊重,但实际上……不卑不亢,哪儿还有之前当奴才的奴颜婢膝。 柔妃转头望着微敞的宫门,“本宫想知道,睿王他……” “娘娘放心,若是皇上要处置睿王,就不会先处置您了!”栾胜勾唇,“杀人诛心,您就是睿王殿下的主心骨,没了您……皇上兴许会放过他。” 闻言,柔妃点点头,苦笑着垂头,“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柔妃娘娘,请吧!”栾胜开口。 底下人快速围拢上去,“护送”柔妃回宫。 试想一下,自己握着赐死的圣旨,回自己的宫里赴死,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目送柔妃离去的背影,奈风有些诧异,甚是不解,“督主,皇上赐死了柔妃,就真的会放过睿王殿下?” “跟一个死人说什么大实话?不过是哄着她安心去死罢了!”栾胜低哼,“免得她挣扎起来,又是麻烦!” 闻言,奈风垂眸不敢多说什么。 送走了柔妃,栾胜徐徐转身,这瞧着不远处的宫道上,立着一人。 只见着他身形颀长,如同芝兰玉树一般站在宫灯之下,昏黄的光落了一身,合着那天际微微裂开的鱼肚白,隔着距离也能感觉到微漾开的冷冽之气。 第815章 殁了 “沈东湛!”栾胜目色沉沉,瞧着那人不急不缓的朝着自己走来,然后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管什么时候,沈指挥使都改不了这听墙角的毛病。” 沈东湛方才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宫道就这么一条,难不成我要从墙头飞过去?只不过,栾督主这杀人诛心的法子,真是够狠。” “沈指挥使这杀人诛心的手段,又何尝不是?”栾胜低哼。 沈东湛的眉心跳了跳,若真的要这么说的话,那还……真是! 四目相对,针尖对麦芒。 “爷?”倒是周南直接喊出声来。 骤见着睿王李珏,从门内跌跌撞撞的出来,疯似的推开向安的搀扶,在宫道上连滚带爬的往前冲。 即便不说,沈东湛也知道,李珏要去哪? 只不过,什么都晚了。 等着李珏赶到的时候,柔妃已经在寝殿内悬梁自尽,将此生所有的荣华富贵,终是化作一条御赐白绫,草草的了结一生。 恩宠如何? 红颜未老恩已断,黄泉路上莫再逢。 “母妃!”李珏扑通跪在了殿门外。 东方的鱼肚白,破开了黎明的黑暗,那撕破天际的白光从天空落下,将殿内映得一片惨白,唯有那生前享尽荣耀与恩宠的柔妃,孤零零的悬在梁下。 “母妃!”李珏哭着磕头,连滚带爬的爬进了寝殿。 周围一圈太监和侍卫,生生拦住了李珏的去路,任凭他挣扎,都不许他靠近半步。 直到一定的时间过后,众人按照规矩,将柔妃从白绫上解下,平放在地上。 待太医确定柔妃已经没了心跳呼吸,的确已经死了,这才有太监快速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柔妃娘娘殁了……” 至此,李珏终于可以靠近自己的母亲。 一般来说,帝王很少会在皇子成年以后,赐死皇子生母,如此会招来皇子的记恨,除非是这后妃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罪大恶极之事。 “母妃……”李珏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可那又如何?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晚了。 皇帝说了,子债母偿。 柔妃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才会被赐死的,归根究底,那都是他李珏的罪过,替儿子受过赴死。 李珏就算要恨,也只能恨他自己鲁莽冲动,野心勃勃…… 太监一路喊,一路跑回了皇帝的寝宫。 沈东湛站在宫道上,瞧着那太监从跟前跑过去,幽幽的轻叹了一声。 “虽然柔妃不无辜,但是这件事吧……”周南犹豫了一下。 说实在的,还真的与柔妃没关系,是睿王冲动了。 “爷?”周南问,“这柔妃娘娘都死了,那睿王是不是能逃过一劫?”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倒不是。”周南摇头。 沈东湛环顾四周,晨起的宫道上,人并不多,四下透着一股子晨起凄冷,“皇帝赐死了柔妃,你以为真的是子债母偿,就此罢了?” “难道不是?”周南不解,“用柔妃的命,抵了睿王的抗旨之罪,这不就结了吗?”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如果睿王心生恨意呢?” “那……”周南愣住,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东湛别有深意的问,“为何不答?” “卑、卑职不敢说!”周南哪儿敢说,难道要他说,如果睿王记恨,到时候肯定要谋反,说不定会亲手弑君弑父。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被人听到,周南只怕是嫌命太长。 “且看着吧!”沈东湛目色幽深,“栾胜是个高手,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伺候在皇帝身边,他很清楚要怎么让一个皇子,死得干干净净。” 周南喉间滚动,不敢再多言。 皇帝一直病着,这种事早晚会发生…… 第1037章 这么一闹腾,宫里便蒙上一层愁云惨雾。 东宫太子被打,如今伤重躺在床榻上;睿王殿下被驱出宫,若无传召,再不许轻易进宫;最惨烈的当属柔妃,因睿王之过,而被皇上赐死。 处置完了睿王李珏,栾胜踏入了东宫。 刚进门,就听到了来自于李璟的哀嚎…… 第816章 给他一掌,吃吃苦头 李璟伤得不轻,之前晕过去了,这会又醒了,醒了又嗷嗷叫,嗷嗷完了又会疼晕过去,便是这般周而复始,一直循环往复。 “督主!”顺子行礼。 栾胜近前行礼,“太子殿下。” 一旁的太医瑟瑟发抖的站着,各个面色发青,显然没少挨骂,若是治不好太子,只怕太医院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栾胜问。 太医忙道,“回栾督主的话,太子殿下是皮肉伤,虽然不轻,好在没有伤着筋骨,但是也要将养好一阵子。” 行刑的皇帝的内卫,内卫下手知道轻重,若是真的把太子给打坏了,那还得了? 不过,这般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着实也是受罪。 这血肉模糊的,栾胜瞧着也不由的眯了眯眸子,“伤得不轻。” “栾胜!”李璟伏在床榻上,浑身上下,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自然是疼得受不了。 这种痛苦,是装不出来的! “殿下!”栾胜近前,“奴才在这儿呢!” 李璟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滚烫的,难受得难以言说,“本、本宫……” “殿下!”还不等李璟开口,栾胜已经拦下了他的话,“您好好养伤,奴才会处置好外头的事情,这天牢起火之事,就此揭过,您放心便是!” 语罢,栾胜微微直起身,抬步就想走。 谁知下一刻,李璟却冷不丁抓住了他的袖口,死死不撒手,“让、让她……” “殿下!”栾胜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绝对不会让李璟有机会开这个口,“奴才知道,长公主之事,让您很是心伤,不过没关系,长公主的身后事,奴才都已经办得妥妥当当。” 李璟红着眼,剧烈的疼痛,让他唇瓣剧颤,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偏偏栾胜总是往边边上去,始终没有说中他要说的意思。 “苏、苏幕……”李璟没了气力,终是松开了栾胜的袖子。 栾胜抽回袖子,徐徐站直了身子,“劳殿下挂心,苏幕伤势好转,奴才已经给她安排了差事,很快就会离开殷都。” “不、不……”李璟咬着牙,低头说不出话来。 栾胜徐徐勾唇,只见着李璟忽然扬起头,“啊……” 阵痛再次袭来,李璟喊得撕心裂肺,终是脑袋一歪,就疼得晕死了过去。 “殿下?”顺子骇然。 栾胜徐徐转着手中的佛串子,眸色幽深的瞧着晕死过去的李璟,冲顺子吩咐道,“好好伺候太子殿下,不要在他面前提不该提的事儿,说不该说的话,明白吗?” “是!”顺子当即行礼。 语罢,栾胜退出了寝殿。 那轻飘飘的一掌,够他李璟活受罪了。 太医紧跟着栾胜出来,“督主?” “太子的伤,交给你了。”栾胜缓步走在长长的回廊里,“你且留心着点,虽说没伤着筋骨,但太子殿下毕竟娇生惯养,哪儿吃得了这份苦?” 太医先是一愣,俄而略带狐疑的转头望着栾胜。 “还需要杂家教你吗?”栾胜低哼两声。 太医眉心微凝,转而便明白了栾胜的意思,徐徐躬身保全,“是!” “杂家不想与你为难,你也别让杂家难做。”栾胜幽幽的望着他,“大家都好,那就是最好的,明白吗?” 太医颔首,“是!” “就这样吧!”栾胜拂袖而去,径直出了东宫。 太医站在原地,瞧着栾胜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只觉得一股子寒意陡然从脚底心窜起,快速漫上心头,连带着头皮都跟着发麻。 一介阉人,只手遮天。 奈何? 自己身家性命,都捏在东厂的手里,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这世道,太难了。 “督主?”出了门,奈风疾步跟上,“现在是回提督府,还是……” 还是去别的地方? 比如说,苏府? “去苏府。”栾胜毫不犹豫的回答。 奈风:“……” 第817章 盯着自家白菜 奈风觉得,自家督主近来去苏府,去得太勤了,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可他是个奴才,哪儿敢多说什么,只默默跟着便是。 听得栾胜又来了,苏幕瞧着桌案上的早饭,顿时觉得胃口全无。 “爷?”年修低唤。 苏幕揉着眉心,“这是把我这儿当茶楼酒肆……小饭馆了?” “要添一副碗筷?”年修低声问。 苏幕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瞧着他。 年修眨了眨眼睛,讪讪的闭了嘴。 很显然,要! 栾胜进了门,恰好赶上了苏幕吃早饭。 “义父!”苏幕起身行礼。 栾胜示意她坐回去,不必起身,“杂家刚从宫里出来,恰好也没用早饭,这厢就过来看看,正好赶上了。” 第1038章 “督主!”年修上前奉了碗筷。 栾胜坐定,拿着公筷就往苏幕的碗里夹了点小菜,“进来的时候,杂家问过了李忠,说是你的伤愈合得很好,只要平素稍加注意,就没什么大碍了。” “是!”苏幕垂眸。 栾胜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五天后,杂家带你出城。” “出城?”苏幕捻着筷子的手稍稍一滞。 她不想去。 “杂家要带你去个地方。”栾胜说,“此事已禀报皇帝,皇帝已经知道,过些日子杂家会离开殷都城。” 苏幕没吭声,默默的吃着碗里的小米粥。 “你不愿意?”栾胜音色微沉,兀自捻着筷子,吃着早饭。 自打她入了东厂,虽然过五关斩六将,最终站在了栾胜的身边,但是像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同桌用饭,确实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只不过最近有点邪门,他跑得有些勤。 苏幕低头想了想,莫不是冲着沈东湛来的?有些话栾胜不好当面说,又不好当面做,所以就动一些歪招。 比如说,苏府外头的那些暗卫。 说是暗卫,倒不如说是看门的。 她让年修试过,别人经过都没事,就沈东湛与周南一经过,他们就开始沸腾,显然是奉命防着沈东湛的。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栾胜不让沈东湛进门,苏幕偏不答应,悄摸着给沈东湛开了偏门。 有苏府的人在,这些暗卫不敢轻易作死,毕竟督主下令,不许惊动苏府里的人,于是乎这苏府外头的包围圈便出现了开裂。 正因为如此,天亮之前,沈东湛和周南才能进了苏府。 栾胜知道,所以就过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是有些诡异。 两个人吃着饭,最后都是一言不发,明明各怀心思,面上却相当和谐。 年修立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干什么呢?”奈风问。 年修转头看他,“提督府换厨子了?” “什么?”奈风一愣,转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 年修皱了皱眉,“那是为什么?” “督主说……”奈风清了清嗓子,“苏府的饭菜,做得甚合口味。” 年修:“??” 苏府的厨子是最寻常不过的厨子,做的也就是家常菜,说白了,大街上随随便便寻个便是,因为之前苏幕并不常在府中住着,对于饮食更是没有要求。 刀头舔血的人,能活下来都是庆幸,压根不在意这些口腹之欲。 可提督府的厨子就不同了,栾胜是宫里出来的,伺候过皇帝,嘴刁得很,不是那些精细的东西是绝对入不了他的口,所以提督府的厨子,那可是能跟宫里御厨相提并论的。 “你确定?”年修问。 奈风白了他一眼,“督主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得,问了也是白问。 年修抿唇,“咱家的厨子,就会做点家常菜而已……” “就因为是家常菜,才有家的味道。”奈风意味深长的说。 年修顿了顿,眉心微微拧起。 家? 督主什么时候,想有个家了? 这倒是稀罕。 “哦,柔妃被赐死。”奈风道,“这消息,千户大人也知道了吧?” 年修点点头,“知道了。” “太子殿下重伤,想着让苏千户进宫伺候。”奈风开口,“被督主拒绝了。” 年修骇然瞪大眼睛,“还惦记着呢?” 第818章 找个理由弥补 “是!”奈风点头,“所以没有必要,千万不要随意走动,若是宫里有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提督府,千万不要贸贸然的应承。” 年修谨记在心,“明白。” 若是东宫的人找来,第一时间通知提督府,不要贸贸然接见,只要对方没开口,就不算是承命,也不算违背命令! 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如同嚼蜡,好在苏幕吃得不多,栾胜也没有久留的意思。 吃过饭之后,栾胜便让年修搀着苏幕,去了园子里逛逛。 瞧着这园子,栾胜眉心蹙起。 年修与苏幕对视一眼,各自有些心虚。 “哦,义父莫怪,我这园子底下人打扫打扫也就算了,往日里我不长住,弄得再精致也是无用,何况我也不喜欢那些个花花绿绿的东西。”苏幕解释。 栾胜瞧着满院子的树,再看看苏幕略恢复些许血色的面庞,不由的叹了一声,“总归也得像个园子吧?” “我这,没人会来。”苏幕说。 栾胜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大实话。 谁也吃饱撑的,跑东厂千户的府上,看风景看园子? 莫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 “杂家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总得先备着,若是来日家里进了客人,你当如何?”栾胜问。 苏幕想了想,自己这苏府还能来客人? 除了他栾胜,能进来的也就是沈东湛和周南,还能有谁? 显然,这是栾胜的借口。 “义父,我不在意这些。”苏幕行礼。 栾胜摆摆手,“不必多说,杂家心里有数。” 第1039章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 苏幕和年修对视一眼,各自面面相觑。 待栾胜走远了,年修才低低的问,“爷,督主这是什么意思呢?” “要给我收拾园子?”苏幕眯起眸子,“难道要往我这苏府里……塞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苏府里安插了栾胜的眼线,那苏幕和沈东湛的以后,就会受到监视,难道是因为外头的包围圈会被破,所以栾胜恼羞成怒,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事实是,栾胜没打算往苏府塞人。 但是,他打算往苏府,塞东西…… 当载满箱子的马车,停在苏府的后门时,年修和李忠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还愣着干什么?”奈风亲自押送,“还不迎进去,都是督主亲自挑选的,让我亲自盯着亲自送过来的。” 年修瞧着满车子的东西,大箱子小箱子,连带着一些盆栽都搁在马车上头,让人瞧着有些脑阔疼,“拿这些……作甚?” 他们家爷,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啊! “督主给的,谁敢不要?”奈风问。 年修讪讪的闭了嘴,只得乖乖的将东西迎进去。 “这不就得了,废什么话?”奈风一挥手,底下人纷纷的搬着东西,往苏府内挪。 那些奇珍异宝纷纷搬进了苏幕的房间,她房间里那些摆着看的空架子,瞬间被填满,其后是屋内屋外的盆栽与装饰,瞬时都被清换一空。 苏幕的眉心狠狠跳了跳,侧过脸瞧着年修。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年修急忙摇头。 苏幕站在门口,瞧着所有人忙忙碌碌的听着奈风指挥,眉心越发拧紧,“这是干什么?” “督主说了,苏千户为东厂尽心尽力,这苏府也该拾掇拾掇,若是一味这样散漫,哪日让人瞧见了,怕人议论督主,说东厂苛待了您!”奈风行礼。 说是这么说,但这般阵仗似乎也太厚待了些。 “督主这是把提督府的库房,都给搬过来了吧?”年修低声开口。 苏幕的面色愈发难看,用这些东西,就能抵消那么多年的折辱吗?用这些身外之物,可以让他消除内心的愧疚与罪恶感? 呵,想得可真好! “都停下!”苏幕沉着脸,“撤回去。” 奈风愣住。 年修愕然。 “撤回去,我不要!”苏幕音色冷戾,“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第819章 她软硬不吃 奈风愣住,一时间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即抬头望了年修一眼。 年修皱了皱眉头,瞧着自家爷这般神色,亦不敢多说什么,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爷这是动了真格的,是真的想让他们把东西拿回去。 “苏千户?”奈风近前行礼,“这些东西都是督主所赐,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没资格替督主收回恩赐,还望苏千户莫要为难奴才。” 苏幕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院子里的众人,瞧着这般热闹的场景,想着当年的那场大火,江家的满门横死,她心里的恨就生根发芽一般,快速冒头。 如果不是多年来的冷静自持,让她养成了寡冷的习惯,只怕此刻已经冷剑出鞘,栾胜想用一堆破铜烂铁,来平她内心深处的血海深仇,世间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送回去!”苏幕眯了眯危险的眸子,“告诉义父,我不需要这些,你只管照着原话回答便是,义父知道我的性子,不会怪你的。” 奈风张了张嘴,年修疾步上前,登时将他拦下。 苏幕转身,回了屋内。 “别说了!”年修摁住奈风。 奈风面露难色,“可是督主那边……” “你就照实说吧!”年修叹口气,“爷素来性子冷硬,你劝不动她,我也劝不动她。” 奈风张了张嘴,瞧着年修这般肯定的神色,又讪讪的把话咽了回去。 “屋子里的就算了,还没从车上卸下来的,就带回去罢!”年修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总也有个交代吧?” 毕竟都是当奴才的,有时候能相互体谅。 “这……”奈风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那便……不卸车,车上的带回去。 “屋子里的留下,这儿的我带回去!”奈风若有所思的望着年修,“劝劝。” 年修点头,“嗯。” 说起来,奈风这些年也没少帮着他们,明里暗里的经常施以援手,年修对奈风还是带了几分敬重的,要知道在督主手底下帮一把,那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好吧!”奈风手一挥,没卸车的东西,全部都呼啦啦的,拉回了提督府。 乍见着东西大半都被拉了回来,栾胜眉心拧起,目光冷戾的望着奈风,“怎么回事?” 后院里的马车,大半都还是怎么去的就怎么回,唯有最初的卸了些许,可见是直接拉回来了。 “苏千户说,撤回去,她不要。”奈风行礼,“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利!” 栾胜掩在继续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另一手的佛串子,则转得飞速,周身杀气腾腾,可谓是冷到了极致。 “为什么?”好半晌,栾胜才问。 奈风喉间滚动,跪在那里不敢抬头,“苏千户没有解释,只是……不太高兴,让咱们把东西都撤回来,多半是不太喜欢吧?哦,早前搁在屋子里的,奴才就没撤回,还留在苏千户的房内呢!” 第1040章 “不要!”栾胜徐徐扬起头,瞧着今儿的天色。 天朗气清的,真是个好日子。 可这心里头却沉沉的,蒙着一层愁云惨雾,有些东西,还真是无解,大概……永远都不会被原谅了吧? 回过神来,栾胜摆摆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额头冷汗业已渗出,就在奈风以为自己可能要受罚时,却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由的抬头望去,诧异的瞧着栾胜离去的背影。 这…… 不似督主往日里,喜怒无常的做事风格。 徐徐站起身来,奈风立在原地,愣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督主为何忽然改了性子?还有,苏千户竟也敢堂而皇之的顶撞督主? 五日后,督主还要带着苏千户出城…… 奈风挠挠额角,这里面……名堂大着呢! 不过,出殷都这事,未必能成。 毕竟,苏幕第一时间通知了沈东湛。 沈东湛收到消息,眉心狠狠拧起,转身就去后院找沐飞花。 第820章 不太可能是男女之情 “栾胜的老巢?”沐飞花唇角直抽抽,瞧着自家儿子不太聪明的丫子,心里有些轻叹,别是太忙碌所以忙坏了脑子吧! 沈东湛站在院子里,瞧着面上笑嘻嘻,内心戏十足的自家老母亲,“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母亲这是什么表情?” “栾胜的老巢不就在宫里?这东厂,就是他老巢,你这是要抄了提督府啊?”沐飞花叹口气,眸色略带怜悯的瞧着他,“你这话问得就跟个傻子似的。” 难怪人家说,动了情的人,脑子等于狗啃剩。 “娘?”沈东湛沉着脸,“我的意思是,他的根儿在哪?” 沐飞花面色一僵,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倒是一旁的周南率先反应过来了,“爷,这问题不是这么问的,您这问得夫人都误会了!” 你问一个太监的根在哪,可不得让人误会嘛? “夫人!”周南忙道,“爷的意思,栾胜那老阉狗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沐飞花“哦”了一声,“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那老东西的老家在哪吧?” “对对对!”周南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爷就是这个意思。” 沐飞花犹豫了一下,“他似乎也是天族的人,这老巢的具体位置,我们真的不清楚,只知道当年是皇帝派柳青山去处置的天族之事。” “柳青山?”沈东湛一怔,“居然是他?” 沐飞花点点头,“对,当年这些事情,是这帮人一手置办下来的,至于内情……自然也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我若没记错,先皇后当时还极力拦阻过,只可惜……没拦住!” “难道……”周南摸着下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沐飞花不解的望着他,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沐飞花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说说。” 周南瞧着自家爷,见着沈东湛没吭声,便冲着沐飞花如实回道,“之前咱们不是去阴山救惠国公吗?这惠国公当时被长公主折磨得奄奄一息,卑职把他背出来的时候,当时他稀里糊涂的在卑职的耳畔说了一句甚是奇怪的话。” “什么话?”沐飞花忙问。 周南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臣有愧!” “皇后娘娘?”沐飞花愣了愣。 居然提到了皇后娘娘? “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提及了先皇后,估计……是真的有愧。”周南道。 沐飞花侧过脸睨了秋娘一眼,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知肚明。 “娘有什么不可说吗?”沈东湛问。 沐飞花幽幽的叹口气,“没什么可隐瞒你的,只不过有些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是对你们这些小辈,我这……我这不知道怎么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沈东湛瞧着沐飞花满脸的为难之色,想来这里面肯定有事,心头顿了顿,忽然间有了疑虑,“是因为矿藏分布图?还是因为女人?” 提起矿藏分布图的时候,沐飞花的面上倒是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是提到“女人”的时候,沐飞花冷不丁抬眸看他,似乎是有些诧异。 沈东湛的心头沉了沉,隐约明白了些许。 “苏南绫?” 这三个字从沈东湛的嘴里匍出,沐飞花面色骤变,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仿佛瞬时石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你……”沐飞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东湛倒不似她这般激动,相反的,很是平静从容,“娘说,栾胜可能是天族的人,而据我所知,栾胜心中有人,此人是个绝色女子,名唤苏南绫。” “你这、这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沐飞花转身走到一旁的花坛边,温吞的坐了下来,“你是我儿子,有什么话,娘也不瞒着你,你说的……都对!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可能不对,这栾胜对苏南绫应该是愧疚,不太可能是你所说的男女之情。” 沈东湛不解,“娘为何如此肯定?” 第821章 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沐飞花坐在那里,面上带着几分惘然,隐约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彼时我与你爹都在边关,有很多事情后来都是道听途说,说不上真假,只听说这苏南绫乃是天族之人,生得貌美如花,可谓是美人倾国。” 第1041章 “女子美艳不是坏事,但若是倾国倾城,那就有问题了!”周南撇撇嘴,“免不得要掀起腥风血雨。” 沐飞花轻嗤,口吻带着清晰的嘲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容貌乃是天生,谁知竟也成了罪过,何其滑稽可笑,男人无能,才会把罪责都推到女人头上。” 闻言,周南讪讪的挠挠头,“卑职不是这样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当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有一段时间,我也是……也是这么觉得的。”沐飞花苦笑,“后来想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人送来送去的,当成了一个物件,这心里头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沈东湛眉心陡蹙,“送来送去?” “当时圣上还只是皇子,太子尚在,顾震尚且在朝,有些事都是他亲眼所见。”沐飞花继续道,“栾胜把苏南绫带进了殷都城,其后送到了当今圣上的身边,再后来又被圣上送到了太子身边。” 周南直挠头,“栾胜那老阉狗送的?” “难怪母亲说……送来送去。”沈东湛的面色有些微恙,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没想到,这苏南绫还在皇帝身边待过?! 沈东湛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为皇帝办差这么多年,皇帝是何许人也,他甚是心里清楚,只觉得这种事若是再查下去,万一弄出点别的什么事…… 真是想都不敢想! “先太子……”沈东湛顿了顿,“先太子之死,该不会跟苏南绫有关吧?” 沐飞花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沈东湛的心,陡然下沉,面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这都叫什么事? “我、我当时不在殷都城,这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太清楚!”沐飞花起身,“你爹该吃药了,我先回去。” 语罢,沐飞花转身就走。 “娘!”沈东湛喊了一声。 沐飞花冷不丁顿住脚步,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 “先太子的死,和苏南绫有关?”沈东湛握紧手中剑,幽幽的看向沐飞花的背影,“有?还是没有?” 沐飞花与秋娘对视一眼,面色微微发青,犹豫了半晌,终是转身望着沈东湛,“娘当时不在殷都城,所以……” “有?还是没有?”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周身冷冽。 沐飞花叹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先帝是因为此时而迁怒先太子,当今圣上……也是以此为讨伐借口,行逆上之事。” 这些话,若是换做平时,是说也不敢说,想都不敢想的,但眼前这人是沈东湛,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沐飞花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是你若说她做了什么?其实不然。”沐飞花摇头,“若她是个奸佞之人,先皇后和太子妃都不会力保她。但具体发生什么事,娘真的不知道!” 沐飞花盯着他,瞧着他从神情紧绷,逐渐放松下来,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沐飞花低声问。 沈东湛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激了,当下躬身揖礼,“湛儿失礼了。” “不打紧,母子之间哪儿来这么多见外?”沐飞花神情略显闪烁,“湛儿,答应娘,不要在某些事情上钻牛角尖,否则对你对身边的人,都没有好处。” 沈东湛直起身看她,“我知道。” “娘到了这年纪,很多事都看淡了,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年轻时候犯的糊涂账,以后都会变成扎心的刀子,日日夜夜折磨着你。”沐飞花抿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娘的意思。” 沈东湛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第822章 不幸中的万幸 见状,沐飞花只得闭了嘴,转身离开。 瞧着沐飞花离去的身影,周南慎慎的上前,低声轻唤,“爷?” “我没事!”沈东湛敛眸,离开院子。 周南疾步跟上,紧随其后,时不时的偷瞄着自家爷,生怕沈东湛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蓦地,沈东湛冷不丁站住脚步,面色凝重的盯着周南,“这件事不许告诉年修。” 周南:“??” 不是应该说,别告诉苏千户吗? “爷,卑职……” 还不等周南说完,沈东湛的眼刀子已经狠狠的剜过他。 “是,卑职明白!”周南赶紧行礼。 让你答应就答应,那么多废话作甚?! “哼!”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摸了摸自个的嘴,轻轻拍了一下,“不说,什么都不说,保证……闭嘴!” 不管年修怎么套话,他都绝对不说,打死也不说! “爷,您这是要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翻身上马,“去个地方。” 闻言,周南赶紧跟上。 没成想,沈东湛竟是出了城。 当然,这回不是去阴山,而是绕了半天,最后将马搁在一户农家,徒步穿过山涧峡谷,沿着狭窄的小路,找到了隐匿在这深山老林里的遗失村落。 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为了避世,进出皆有陷阱。 但沈东湛领着周南,却是极为谨慎的绕开了所有的陷阱与暗招,平安的进了村落。 古老的村落,门口立着一个“生人勿进”的牌子,边上立着一个诡异的人形木雕,放眼望去,面目狰狞,周身漆黑如墨。 第1042章 白日里便极尽阴森,若是到了夜里,更觉可怖。 这是周南第二次跟着沈东湛来此,头一回汗毛直立,此番仍是鸡皮疙瘩落一地,不改心里发怵之感。 悄摸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爷,见着沈东湛面无表情的样子,周南讪讪的咽了口口水,默默跟在沈东湛身后,亦没敢吭声。 从村口进入,过两道牌坊之后拐个弯,走过乱石小道,便是一座如同宗祠一样的地方。 沈东湛在宗祠门口站了站,雕着兽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见状,沈东湛抬步进门。 周南喉间发涩,赶紧跟上。 这地方,还是这么阴森诡异,他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已经根根立起。 堂内空无一人,长而迂回的回廊里,木柱表层斑驳脱落,风吹着破败的帷幔肆意飞舞,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荒草漫长,偶有晃动,更让人心惊肉跳,瘆人至极。 及至正位主堂,长明灯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熄灭,却又在即将熄灭的瞬间,恢复了羸弱的光亮,继续燃着。 周南面色铁青,瞧着主堂内的一排排灵位,止不住直皱眉头。 灵位上清一色的空无一字,只以灵位的材质和颜色为区分,分门别类的搁着,此处……时时刻刻透着诡异。 沈东湛躬身揖礼,转而从侧边小道进了后面。 在后面还有一排茅屋,院子里荒草漫长,时不时有野鸟在里面蹦跶,见着来人,“呼哧”振翅飞出,嗖嗖的落在了屋脊上,虎视眈眈的瞧着底下的陌生人。 沈东湛立在一扇木门之前,刚要抬手敲门,木门如同有所感应,登时从内里自动打开。 见状,沈东湛二话不说,踏入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床头一盏豆灯,略微闪烁着萤光。 羸弱的光,落在了床榻上。 那儿,躺着一个人。 一眼望去,一动不动,若不是屋子里尚未淡去的药味,以及床头那只空药碗,只怕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床边立着一人,见着沈东湛进来,微微躬身示敬。 “一直没苏醒吗?”沈东湛抬步近前,终是坐在了床边上,皱眉瞧着床榻上的人。 但见他双目紧闭、唇瓣紧抿,一张脸泛着瘆人的死灰之色,若非一息尚存,体温犹在,着实与死人无异。 “爷,这小子还能醒吗?”周南凑近瞧了一眼,“这都昏迷多久了?” 边上的人轻叹,“他伤得太重,能在栾胜手里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823章 住在这里的,都是罪人 这是大实话,能从栾胜的手底下逃出生天,那真是需要太大的运气,且看苏幕之前,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最后哪一次,要不是沐飞花出手,只怕这世间早已没了苏幕此人。 “他还能醒吗?”这是沈东湛最关心的事情。 上次来,是这样。 这次来,还是这样。 沈东湛这心里,也是没底了。 “说不好!”边上的年轻人摇头,“师父出去采药还没回来,具体的情况要等师父回来,你们去问过了师父才能知道。” 沈东湛没有吭声,瞧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无弦。 “那他醒过没有?”周南问。 年轻男子点点头,“醒过一次,但又昏睡过去,直到现在为止。” 闻言,周南叹口气。 如此说来,无弦苏醒的机会渺茫。 “对了,沈指挥使,您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往常都是鹰隼传讯,也就是上次才亲自来了一趟,这一次压根没知会一声,“若是您说一声,师父兴许就能等一等。”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那我便等一等,等伶仃师父回来。” “估摸着快了,昨儿个上山去的,按照平素的习惯也该回来了。”男子回道。 正说着话呢,门外檐下的石头铃铛骤然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男子笑着往外走,“肯定是师父回来了。” 沈东湛领着周南,紧随其后,出了房间。 行至外头,沈东湛立在檐下,静静的等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 周南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隔着齐腰高的蔓草,能瞧见不远处的人正背着采药箩,朝着这边走来,“是伶仃师父回来了。” “阿七,无弦的情况如何?”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应该有些年纪了,但声音干净利落,应是个爽快人。 待人走近了,周南又开口,“爷,来了!” “师父,沈指挥使过来了!”被称为阿七的男子,快速接过女子的背篓。 听得这话,伶仃眉心微蹙,这才瞧仔细了,那门口站着的不是族人,而是沈东湛,“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 “许是着急,所以来得猝不及防。”阿七说。 伶仃点点头,“别是少主出事了吧?” 音落,二人对视一眼,当下紧张起来。 眼前的伶仃师父,早已年过六旬,发髻花白,但是精神烁烁,体态轻盈,身手更是干净利落,全然没有老者的年迈之态。 近至沈东湛跟前,伶仃有些焦灼,“沈指挥使突然到访,是不是城中出事了?是我家少主……” “没有。”沈东湛当即否决,“我只是来看看无弦,想要问一些关于天族的事情。” 第1043章 听得自家少主没事,伶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沈东湛请进了门,“我们虽然都是天族的人,但我们都是罪人,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着实帮不上你什么忙。如果不是无弦找到了我们,只怕我们还蒙在鼓里,以为天族一脉就剩下咱们这些人了……” 阿七将药篓放下,转身去泡了两杯茶奉上。 “坐下说!”伶仃落座。 沈东湛坐在她对面,“早前只知道你们是罪人,怕失了礼数,没敢问及是怎么回事,如今遇见了一些难事,不知能否……告诉沈某一二?” “难事?”伶仃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怔,“遇见了什么难事?与我家少主有关?” 沈东湛抿唇,“算是吧!” 空气,凝滞了片刻。 过了半晌,伶仃慢慢放下手中的杯盏,抬眸瞧着沈东湛,“住在这里的,都是对天族有愧之人,我们没脸回九幽谷,也没脸去面对族人,所以都在这里闭门思过,久而久之便与世隔绝,连天族的人都忘了我们的存在。” “想当年,我偷入族长的秘库,偷那本天族秘术医书,谁知道一时不慎,打翻了烛台,差点烧了整个秘库。”说起这事,伶仃无奈的摇头,“年轻不懂事,年少气盛啊!” 如今想想,仍是愧疚不减,只是这份愧疚,再也没了弥补的机会…… 第824章 关于阿笙的故事 “那后来呢?”周南忙问。 这一出口,周南便意识到自己多嘴,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讪讪的退到一旁没敢再多说什么。 “没什么。”伶仃摇摇头,笑得有些酸涩,“都过去了。” 敢于重揭伤疤的,都是已经放下之人,唯有纠结其中,才会不敢旧事重提。 “我便是因为这件事被赶出来的,来了这无涯村。”伶仃瞧一眼窗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只不过多年以后,那里还有岸?” 沈东湛敛眸,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陈年旧事,不提了。”伶仃抬眸看向沈东湛,“废话较多,倒是让沈指挥使说笑了。对了,你方才想问什么来着?” 沈东湛面色微沉,“晚辈是想问一些,关于天族的事情,比如说……可能有些冒犯,比如说类似于你们的罪人,是否还有更加罪大恶极的?” 听得这话,伶仃眉心微凝,一时间还真是没想明白,略带狐疑的望着沈东湛。 伶仃转头看了阿七一眼,继而又瞧着不远处床榻上的无弦,忽然就明白了沈东湛的意思,“你是说,让天族覆亡的元凶巨恶?” “是!”沈东湛点头,“前辈可知道?” 伶仃坐在那里,似乎有些犹豫,但又好似在回想着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出神。 “直到天族覆亡,我们都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即便是平素采药,也都在这里附近,不敢去窥探任何关于族人的消息。”伶仃回想着当年的事情,“隔了好多年,才知道族人都没了,再想去追查什么,早已不能!” 这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伶仃和这无涯村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能存活下来,全然是因为被逐出了天族,在这里思过避世。 如此这般,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后来我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伶仃眯起了危险的眸子,咬了咬后槽牙,“东厂那位,应是罪魁祸首。” 他们久居在此,没有任何的证据,说不了实打实的话,只能说一句“应是”。 “如果你要问东厂那位,我还真是知道一些。”伶仃敛了神色,将杯盏放下,“栾笙。” 沈东湛眉心微凝,“栾笙?” “阿笙!”伶仃叹口气。 周南冷不丁插了一嘴,“不是胜?” 闻言,伶仃在桌案上,写了个“笙”字。 如此这般,沈东湛与周南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族人们叫他阿笙,不过他很早就离开了天族,因为他的父亲,罪责更重,曾经想要谋夺族长之位,最后连累了全家,被天族除名。”伶仃长叹一声,“他父亲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东窗事发之后,还打算毒死全族。” 沈东湛愣了愣,没成想有些东西竟是骨子里就有。 “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蛇鼠一窝,父子同毒。”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骨子里便是淬了毒的,当了这东厂提督,真真是最合适不过。” 伶仃苦笑,“因为这件事,连带着他们的祖坟都被族人挖了,然后丢出了九幽谷,彼时阿笙的母亲怀着身孕,眼见着是要临盆了,被赶出去山谷之后逢着暴雨产子,母子皆亡。” 听着这话,周南心下一窒。 虽然有些人是罪有应得,但是牵累家人,无辜惨死,着实让人唏嘘。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阿笙的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刚死,他的祖父和祖母因为雨夜路滑,双双滑了脚,摔进了野猪坑里,被扎成了筛子。”伶仃提起这事,心里就有些发毛,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有些变了色。 周南倒吸一口冷气,“筛子?” 野猪坑里多木桩刺,两老人掉下去,还真是…… 要多惨,有多惨! “孽债。”沈东湛幽然叹口气。 伶仃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说起来,他们祖上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原为族中长老,后来被剥夺了长老的位置。” 第1044章 “为什么?”周南忙问。 第825章 阿绫的朋友 “彼时我年岁小,听说是因为排挤,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着实不知。”伶仃摇摇头。 他们与世隔绝了太久,很多事情过了太多年,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若真的要追究起来,只怕要从别的地方入手。 “按师父这般言说,这栾胜也算是出身不菲。”周南双手环胸,兀自摸着下巴,“因为祖辈被剥夺了长老之位,所以其父怀恨在心,想要夺了族长之位,谁知道功败垂成,一败涂地,最后连累全家惨死。” 沈东湛敛眸,应该是这么个意思,“那么,其父后来如何?” “后来如何,无人知晓。”伶仃摇摇头,“只知道后来便剩下了阿笙一人,至于他爹去了哪儿,着实没人知道。” 沈东湛叹口气,“你喊他……阿笙?” “我知道你的意思。”伶仃报之一笑,“你觉得我与他关系不错?又或者比较亲近?” 周南凑过去,“难道不是吗?” “我只远远的见过他一次,连五官都没瞧清楚,又怎么会亲近呢?”伶仃扶着桌案起身,抬步朝着床边走去,“我之所以叫他阿笙,一则是因为族人都这样喊他,其后……是因为阿绫的缘故。” 眉睫陡然扬起,沈东湛骤然扭头看她,“阿绫?” “阿绫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我犯了事,也是阿绫帮着求亲,才免于重罚。”伶仃伸手扣着无弦的腕脉,眉心微微拧起。 沈东湛试探着问了一句,“阿绫是谁?” “南绫。”伶仃抬眸看他,“你既知道少主是谁,便也该知晓少主的生母是何人?” 沈东湛没说话,心里清楚得很。 “南绫喜欢往外跑,每次都是偷偷的去,后来在外头逢着了阿笙,回来之后便一口一个阿笙。”提起这事,伶仃直摇头,“女儿家的心思,总是那样单纯,只想着与心爱之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阿绫便也是这样的心思。” 伶仃仔细的为无弦掖了掖被角,其后起身朝着一旁的药柜走去,开始倒腾她的那些草药,“在我离开天族的那一日,她带着阿笙来送我,我才有机会远远的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沈东湛了然。 伶仃顿了顿,“恩怨纠缠,其实早就说不清楚,孰是孰非,斯人已逝,很多事情都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希望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好好的活着!” “你看无弦这副样子,像是能好好活着,不再纠缠的样子吗?”沈东湛问。 伶仃面上一滞,着实是答不上话来。 “我们不纠缠,不代表别人也不纠缠,栾胜可是半点都没手软,该杀就杀,不该杀的也杀,他想杀的还是杀。”周南接过话茬,“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少主,曾经又数次,险些死在栾胜手里吗?” 削皮的刀子,冷不丁剜了一道,伶仃慌忙将刀子丢在桌案上,心慌意乱的将出血的指尖塞进嘴里,面色铁青的抬眸望着他们。 “就上一次,若不是我家侯爷夫人出手,只怕你家少主早就见了你的阿绫。”周南扯了扯唇角,嗓音清亮,一字一句,狠狠的扎进伶仃的心里,“狼就是狼,就算是到了死的那一刻,也改变不了他嗜杀的本性。” 伶仃吮着流血的指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最初藏身何处?”沈东湛问,“我的意思是,他的家人都埋葬在何处?” 伶仃摇摇头,“阿绫没有说过,我也不知道,你们查这事作甚?” “那老阉狗不知道为什么,又想折腾你家少主呗!”周南眼珠子一转,“说不定是为了试探你家少主,到时候一旦阴谋败露,等待你家少主的,可能就是……咔擦!” 乍一眼周南抹脖子的动作,伶仃猛地瞳仁骤缩,下意识的浑身发毛,脊背窜起一阵凉意,“我、我警告你,你莫要、莫要吓唬我!住在这无涯村的,都是清心寡欲之人,我……” 说到最后,伶仃还是心虚了。 周南笑嘻嘻的望她,一副“看你演”的表情…… 第826章 去收拾行李 “阿绫着实没说过,我也确实不知道,但有一次,我看着她身上带伤回来,问是怎么回事,说是在山坳里摔了一跤。”伶仃想了想,“九幽谷附近的山谷,咱们族人都去过,往日里也会在山谷里养点什么,进出山谷的路都甚是平坦。” 沈东湛和周南静静的听着,想来是有点线索了。 “唯有往北边那处,有个空谷素来爬满毒物,且因为背光向阴,常年无光照,白日里也是阴森森的漆黑一片。长辈们都说,少去那个地方,有东西会吃人!”伶仃不说,也是有原因的。 天族已经覆灭,就剩下少数不多的残留,她是真的不想再赔上太多人的性命,去追究那些已死的恩怨。 可若是牵扯到了少主,这便有些…… “我不告诉你们,是担心你们真的去冒险,若是阿笙的家人都葬身在那里,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堆白骨,哪儿还能剩下点什么?压根也没什么线索,何必搭上活人的性命?”伶仃瞧着指尖伤口,转身去了一旁的药柜,翻找着膏药。 沈东湛站在那里,只问了句,“具体位置在哪?” 翻找的动作一顿,伶仃转头看他,俄而又继续翻找膏药,“非要去吗?” 第1045章 “老阉狗很快就要带着你家少主赶过去,保不齐是拿活人祭死人,你说要不要去?”周南用的是激将法。 一听这话,伶仃愤然起身,一掌拍在了桌案上,“他敢!” “东厂这些年杀的人还少吗?他有什么不敢的?”周南哼哼两声,“说不定你们天族被杀得这么干净,拜他所出卖,带着外人进山进谷,你可知道你的朋友阿……” “周南!”还不等周南说完,沈东湛冷不丁厉声呵斥。 周南心头一颤,当即俯首退到一旁,“卑职该死,卑职失言!” 屋内的氛围,骤然变得冷凝起来。 伶仃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沈东湛目色沉冷,缄默寡言。 周南俯首行礼,大气不敢出。 阿七方才出去煎药,这会觉得屋内气氛不对,捻着蒲扇在门外探头往内瞅,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药炉上的药罐子,咕咚咕咚的冒着泡,阿七回过神来,赶紧将药罐子里的药倒出来,盛在碗里端进屋内。 “师父,药煎好了。”阿七小心翼翼的朝着床边挪去。 伶仃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找什么膏药了,抓了边上的绷带,胡乱的往指尖缠了几圈,抬步走到了床边坐下。 “师父,我来吧?”阿七将汤药搁在床头凳上。 伶仃沉着脸,“不妨事,惯了!” “是!”阿七帮着将无弦微微扶了一下,将软垫塞在他枕后,让他能稍微太高上身,免得待会被药呛着。 沈东湛和周南站在边上,瞧着伶仃和阿七,小心翼翼的将汤药喂进了无弦的嘴里,想来这些日子,他们一直是这样伺候着无弦的。 心头喟叹,沈东湛拂袖出门,立在檐下叹了口气。 “爷?”周南疾步出门。 伶仃抬眸看了一眼沈东湛离去的背影,目色微沉。 “师父?”阿七低唤着,“沈指挥使他……” 伶仃敛眸,瞧着手中的药碗,心内有些犹豫,“阿七,你想出去吗?” “阿七是师父捡回来的,这条命也是师父所给,师父说什么,阿七就做什么。”阿七冲着自家师父笑道,“我知道师父想说什么。” 语罢,阿七瞧着门口方向。 伶仃给无弦喂完药,将空药碗放在床头凳上,抬头看了阿七一眼,“去收拾行李吧!” “是!”阿七点点头。 沈东湛和周南在外头站了站,风过鬓边,偶有鸟语虫鸣,浮躁的心终是渐渐冷静下来,在这里站一站,脑子也跟着清醒起来。 仿佛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沈东湛目中戾气渐弱,偏头看了周南一眼,“走吧!” “是!”周南行礼。 还没走两步,骤听得身后传来阿七的声音,“沈指挥使,等等我!” 二人陡然驻足,快速回眸。 第827章 就等这一天了 阿七背着包袱,笑盈盈的站在二人身后,毕恭毕敬的冲着沈东湛行礼,“奉师父之命,随沈指挥使出村。” “你?”周南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皱起眉头,侧过脸看向自家爷,“真的要带着他出去?” 阿七连连点头,“师父已经答应了,让我出去帮你们!” “不合适吧!”周南道,“伶仃师父身边,可以没人吗?” 阿七想了想,“有族人在,不打紧。” 族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个连鬼影子都瞧不见的,也算是族人?”周南满脸嗤鼻,“打从我第一次进来,就没见过你所谓的族人。” 阿七拢了拢肩头的包袱,“因为无涯村都是罪人,罪人是不能见天日的,你们又都是白日里进来,自然见不着族人的身影。不过,他们一直都在!” 这阿七不说还好,他这一开口,周南顿觉脊背发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大白天的,说这种话尚且如此。 若是夜里,恐怕会更可怕吧? 见着周南左顾右盼的样子,阿七笑了,“别看了,你看不到的。” “爷?”周南低低的唤了声。 沈东湛叹口气,抬眸瞧着虚掩的房门,“既然是伶仃师父答应的,那我便应了,走吧!” “好!”阿七倒是有些小激动。 沈东湛走在前面,周南跟在后面,阿七亦是屁颠颠的跟着。 “阿七,这是第几次出去?”周南问。 阿七抿唇,“每年一次。” “不是说不能出去吗?”周南诧异,“你还能出去?” 阿七跟在二人身后,缓步朝着村口走去,“是不能出去,后来天族覆灭,师父知道之后,就每年带着我出去一趟,去了也只是为了祭拜。” “祭拜?”沈东湛一怔,转而便明白了,为什么伶仃会让他跟着。 阿七点点头,“是的,师父每年都会带着我去,说是有朝一日她若是没了,至少还有人能记得这些地方,得空了还能再来!” “你师父,可还有说别的?”沈东湛问。 阿七想了想,“师父临走前只交代过,千万不要破坏了九幽谷外头的法阵,免得到时候连最后的根都保不住。” “那的确也是,最后的根了!”周南意味深长的点头,“对了,你真的还记得路吗?这法阵,是不是误闯会死?” 阿七眨着眼睛,“我记性可好了,连师父都夸我呢!只要我走过一次,我就会记得进出的路径,而且每次都是我给师父带路。这些年,师父的记性愈发的不好了,如今也就是靠我才能安全进去!” 第1046章 “你就是活地图啊!”周南打着趣。 阿七想了想,“应该差不多。” “走吧!”沈东湛出了村。 离开的时候,他又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无涯村的村口。 “对了,这个木人……”周南指了指守在村口的木头人,“是你们的神?” 阿七笑道,“天神!降下天罚的天神,是我们人人都崇拜的神,能保护天族的族人,保护无涯村的安全。” “不还是没保住天族?”周南撇撇嘴。 阿七一顿,当即哼哼两声。 “少废话,走!”沈东湛拂袖而去。 阿七白了周南一眼,紧随其后。 周南缩了缩脖子,这地方可真是阴森…… 二话不说,先走为上。 有阿七在,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有所转机,在栾胜动手之前,可以先下手为强! 一想到要挖栾胜的老树根,周南就满心激动,等了那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了…… 第828章 爷最烦罗里吧嗦 因着马背上多载了个人,到时候两人一马,进城的时候容易惹人注意,沈东湛决定晌午进城,彼时人少。 这会时辰还有些早,三人寻了城外僻静处的茶棚坐着。 “伙计,来壶茶!”周南喊了声。 不远处的伙计当即提了茶壶,“好嘞!” 一壶茶,一碟花生米,来两小菜和一盘馒头。 “吃着等!”沈东湛道。 阿七不敢多问,出来之前师父特意交代,沈指挥使素来处事沉稳,凡事皆有道理,莫要多问不要多说,照着做就对。 “是!”阿七点点头,老老实实的抓起馒头就啃。 周南忽然笑了一下,“还挺乖?!” “师父说了,不许多问。”阿七诚实的回答。 沈东湛没有吭声,视线时不时的落在城门口方向。 蓦地,周南冷不丁“咦”了一声,“爷,是睿王殿下。” 听得这话,阿七旋即抬头去看,颇为好奇,这睿王生得什么模样? 沈东湛早已看到,李珏出城无外乎只有一件事。 柔妃! “应该是去皇陵了。”沈东湛道。 周南点点头,“柔妃的身后事,是东厂处理的,想必这睿王是极为不放心的。” “蠢!”沈东湛呷一口茶,瞧着睿王其后尾随的东厂蕃子。 周南眯了眯眸子,“爷,要不去凑个热闹。”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见状,周南瞧着阿七。 “我?”阿七眨了眨眼睛,默默的喝了口水,“我可以自己先进城。” 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你带他进城。” “我送他进城之后,尽快赶去皇陵。”周南到底是跟着沈东湛多年的,自家爷一开口,他就知道爷要干什么。 沈东湛没说话,起身就走。 “沈指挥使似乎不喜欢说话。”望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阿七凑近了周南,低低的开口。 周南轻斥,亦是叮嘱,“跟着爷时间久了,你便会知道,爷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以后在爷面前少说话,多做事,不懂的来问我,不要追着我家爷嘟嘟囔囔的,爷最烦的便是有人出言不逊,以及罗里吧嗦!” 阿七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记住!”周南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快吃,我送你进城。” 阿七赶紧将手里的馒头塞进嘴里,“好!” 周南嚼着花生米,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离去的方向,想来就这么一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沈东湛所料,睿王李珏去了皇陵。 只是,谁都没想到,栾胜并未将罪妃柳氏葬在妃陵最偏僻的一角,距离帝陵甚远,要知道,这不是柔妃原先选下的陵址。 李珏眦目欲裂,“栾胜!” “睿王殿下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柔妃乃是获罪而死,能入皇陵已经是皇上的恩赐,是看在您的面上,如若不然……”栾胜立在那里,瞧着恨意阑珊的李珏,微微扯了一下唇角,“以柳氏的罪妃之身,连皇陵都进不了!” 说客气了,栾胜尊一声柔妃娘娘,不高兴了,那便是柳氏。 皇帝虽然没有在柔妃死前,废了她的位份,但活着失宠的妃子尚且猪狗不如,何况是被赐死的妃子,是以这位份早就不重要了。 “本王还在!”李珏咬着牙,“本王还活着,她是本王的生母!” 这话倒是把栾胜给逗笑了,“睿王殿下应该庆幸,没有受到罪妃的牵连,有个罪妃可以替您去承帝王之怒,替您去死。如若不然,今儿躺在这里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狗奴才!”李珏恨不能将眼前的栾胜撕成碎片,“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父皇养的一只狗而已,凭你也配在本王面前犬吠不休!” 一旁的奈风听得面色都变了,偷摸着瞄了自家督主一眼。 栾胜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唇角依旧带着笑,“睿王殿下所言极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只不过有朝一日,决定主子葬身何处的,还是奴才!” “栾!胜!”李珏厉喝,忽然冲向栾胜。 奈风心惊,“督主?” 第829章 还记得你当年的话吗? 栾胜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由着李珏肆意。 第1047章 只瞧着寒光掠过,便有短刃已经架在了栾胜的脖颈上,但……也只是架在脖颈上,仅此而已。 “睿王殿下,要想杀人,就这点力道和决心是远远不够的。”栾胜纹丝不动,站在原地,依旧面带微笑,“刃口再往前送送。” 耳畔是刀剑出鞘之音,李珏之所以能出宫来皇陵,也是亏得栾胜给李珏求的情。 “皇上口谕,由内卫和东厂护送睿王殿下出城,不得有误!”栾胜幽幽启唇,“既是皇上的口谕,奴才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安全的护送殿下回城。” 有出,自然就有进。 李珏咬牙切齿,五官都极尽狰狞,握着短刃的手止不住的颤。 “殿下,刀子可要拿稳了。”栾胜阴测测的提醒,“在您母妃面前,这刀子得狠!” 向安在旁提心吊胆,脸色煞白,他是真的怕李珏动手。 “殿下三思!”向安扑通跪地。 李珏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徐徐撤了手,瞧了一眼周围的刀剑相向,“你是故意的,栾胜……你在逼本王动手杀你?呵,你想借此机会,让本王死在这里!你休想得逞,你休想!” “睿王殿下……也不蠢吗!”栾胜低低的呵笑两声,何其嘲讽。 李珏看向周围众人,默默的收了短刃。 见状,向安如释重负,总算是松了口气。 “差一点,本王就上了你的当!”李珏冷笑,这会倒是敛了所有的杀气腾腾,“栾胜,本王会好好活着,睁眼看着你是什么下场!” 栾胜行礼,“多谢睿王殿下的不杀之恩!” “这笔血债,本王会讨回来的。”李珏毕恭毕敬的冲着柔妃墓磕头,行礼。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母亲。 一夜之间,他被打回原形。 可那又如何,他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一出生就是皇子,与这些狗奴才是截然不同的,他还有机会翻身,只要……还活着。 “母妃!”李珏跪在那里,“儿臣一定会……好好活着。” 栾胜立在那里,目光冷戾,“来人,送睿王殿下回去!” “殿下!”向安拦住了几欲发作的李珏,“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句话,让李珏把什么都忍了,即便是打落牙齿,也得先往肚子里吞。 “走!”李珏红着眼,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栾胜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待李珏走后,他才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柔妃墓前,瞧着这寒碜的柔妃墓,谁能想到她生前如此受宠,何其荣耀呢? “督主?”奈风行礼,“睿王府那边已经派人过去,如今睿王已经完全在咱们的掌控之中,您只管放心。” 放心? 栾胜负手而立,“只要李珏还活着,还没被皇上赐死,杂家这颗心就不可能放得下。” “是!”奈风躬身,徐徐退到一旁。 环顾四周,一座座妃子墓,距离帝王陵颇有一段距离,埋葬在这里的都是不得宠的后妃,因着家里的关系,或者因为生前诞育过皇嗣,才能入葬妃陵。 有一些不得宠的后妃,又或者病死的、赐死的,生前没有诞育过皇子的,连进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草草的埋葬在了外头。 “你有份参与,最后仗着柳青山剿灭了天族,才得以升为柔妃,而你的儿子则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栾胜缓步行至墓碑前,瞧着崭新的墓碑,目光沉冷如刃,“这些年,你荣耀加身,享尽了荣华富贵,也该满足了!” 风吹着墙角的草,肆意摇晃。 这样好的天气,说着这样凉薄的话,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压根就没想让柳青山活着,他若不死,有些肮脏的东西就会一直存在皇帝的心里,如肉中刺眼中钉。”栾胜轻哼,“当然,还有你的儿子……” 提到李珏,栾胜骤然周身寒戾,“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跟杂家说的吗?” 第830章 帝王的秘密 “不记得了?要杂家好好提醒你吗?”栾胜勾唇,笑得何其阴狠毒辣,“你说像杂家这样的人,就该断子绝孙,死无全尸。你还说,杂家这样的狗奴才,落不了好下场!” 说到这儿,栾胜低头笑了笑,“可惜了,你没能见着杂家的下场,杂家却是亲眼瞧见了,你的下场,哦,还有你儿子睿王!” 栾胜微微扬起头,目光冷凝而沉静,仿佛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自己是怎么从泥泞中爬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到今日…… 真是,想都不敢想! 回过神来,栾胜拂袖而去。 奈风行礼之后,回头看了眼柔妃墓,转而离开。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进来,浩浩荡荡的进去。 待栾胜翻身上马,策马离开,沈东湛才从阴暗处走出,瞧着东厂众人离去的背影,转而望着柔妃墓的方向。 他其实距离不远,关于栾胜跟睿王说的那些话,沈东湛都听得一清二楚。 关于栾胜的目的,沈东湛隐约也能猜到一点,其中有一点如同李珏自己所言,栾胜的确在逼着李珏动手,毕竟这一刀子下去,栾胜未必死,但李珏肯定讨不了好处。 睿王殿下气急败坏的出手,皇帝的内卫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栾胜不慎还手,重创了睿王,内卫也会如实汇报,但……栾胜出手,非死即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1048章 即便栾胜不动手,皇帝若是知道睿王屡教不改,这后果也可以想象。 所幸的是,李珏忍住了! 想来也是,母妃都死了,李珏若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柔妃就真的白死了。 沈东湛在皇陵里走了一圈,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妃陵这边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帝陵旁边,却有些奇怪。 帝陵这边早已备下,毕竟每个帝王一登基,第二年要做的事情就是建筑帝陵,当今圣上登基已经十数年,地宫里面早就修筑妥当,只平日里多看着,时不时的修至完美便罢了。 帝后同葬,先皇后的棺椁先一步入了地宫,在地宫的偏角位置停放着,等着来日帝王驾鹤仙去之后,再行迁来合葬。 地宫里暂时无人看守,毕竟里面什么都没有,既无随葬品,又无贵重之物,且皇陵外有守军看着,谁敢轻易来这阴森森的地方? 沈东湛神使鬼差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就下了地宫。 主宫位置,三座石台,正中央的主台,肯定是放皇帝的棺椁,左右则是合葬的皇后或者一后一宠妃。 但是…… 沈东湛愣了愣,对于皇帝而言,之前最宠爱的就是柔妃,这个位置之前是给柔妃所留?但若是给柔妃所留,那么就不该将柔妃的身后事交给栾胜,而是应该悄悄的塞进来,来日与先皇后一道封于地宫,陪王伴驾。 想了想,沈东湛朝着地宫的偏门走去。 在停放先皇后的棺椁处,居然还放着一口棺椁,金漆描绘,游龙戏凤,按照规格来推测,应该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级别。 沈东湛犹豫了一下,朝着那口凤棺走去,没听说过,本朝立过贵妃,那这口棺椁里放置的又会是谁呢? “凤棺?”沈东湛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本朝哪位贵妃躺在这里,而且是可以跟先皇后比肩同伴帝王驾的? 先皇后的棺椁早已封死,但是这具棺椁却是没有棺材钉,瞧着应该是活棺。 沈东湛一用力,就推开了外棺。 外棺内椁,空空如夜。 沈东湛:“……” 皇帝这是要放一口空棺椁,给他自个随葬,与皇后比肩?又或者,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皇帝至死都想给她留个位置? 能把帝王陵当成衣冠冢,随帝王入封地宫的女子…… 周遭阴森寒凉,沈东湛瞧了一眼长明灯,悄然退出地宫。 外头,阳光正烈。 周南正焦灼的找寻沈东湛,这一个大活人还能在皇陵里走丢了? 第831章 你娘说,苏幕是个女子 乍见着沈东湛是从地宫里出来的,周南蹲在檐角,略有些诧异。 沈东湛一抬头,纵身跃上檐角,立在了周南身侧。 “爷,您进地宫?”周南诧异。 沈东湛敛眸,没有应声。 “下面什么都没有。”周南又道。 这皇帝都还没死,地宫里什么陪葬都没有,估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进去能干什么?估计里面就一位先皇后住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棺椁里都不一定能剩下什么呢! “有。”沈东湛侧过脸看他,“皇帝的陪葬棺,居然有两副。” 周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皇帝不是只有一位皇后吗?” 先皇后都死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皇帝既没有再立皇后,亦没有立什么贵妃之类的高位份的后妃。 那这问题就来了,除了先皇后,还能有谁有资格在皇帝百年之后,于地宫里陪王伴驾? “另一副棺椁是空的。”沈东湛目色沉沉,“瞧着棺椁的规格,还有外头的金漆描绘,这凤棺里要躺的人,地位应该仅次于皇后,若说是贵妃或者副后,亦是差不离。” 副后? “这老皇帝的心里,藏着人?是柔妃吧?”周南思来想去,“这些年除了柔妃,皇上似乎也没有更加宠爱的后妃,若非如此,睿王不会盛宠至此。” 沈东湛摇摇头,“罢了,先回去再说。” 他心里有猜测,可……不敢继续往下猜,有些事情太残忍,掀开之后的鲜血淋漓,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是!”周南颔首,紧随沈东湛离开。 城内。 依旧繁华。 天子脚下,熙熙攘攘。 沈东湛刚进沈府,就被沈丘派人叫进了房间。 “爹!”沈东湛行礼,“您唤我过来,有何要事?” 沈丘脚脖子上拴着大铁球,身上的绷带倒是拆了干净,只是这面上的青淤尚未褪下,瞧着有几分滑稽。 睨一眼脚边的铁球,沈丘脸上有些挂不住,要是还在沐飞花手里,他眼下只能原地活动,要不然这铁球怕是要砸在他脑门上。 “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沈丘问。 沈东湛垂着眉眼,“公务!” 两个字,堵了沈丘的嘴。 “我知道,你生气。”沈丘叹口气,“当年爹也是想着……” “爹!” 不等沈丘说完,沈东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 沐家父女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和苏幕走得很近?”沈丘直勾勾的盯着他。 沈东湛睨了青阳一眼,青阳旋即低下头,没敢吭声。 第1049章 这些消息,自然是青阳打探到的。 青阳是沈丘的随扈,必须听沈丘吩咐。 “是!”沈东湛点头,“这件事,娘也知道。” 提到沐飞花,沈丘的面上一紧,“不要用你娘来压我,为父只是在提醒你,狼始终是狼,别看现在收起了獠牙,若是有朝一日你处于劣势,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咬死你!” “那我就等着她露出獠牙。”沈东湛这意思何其清楚,他认定了她。 不管错不错,死也不改! 沈丘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这倔强的性子,真是像极了…… 须臾,沈丘回过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湛儿,你长大了,爹没有想要干涉你的意思,但是爹不忍心看你冒险,不求你去闻达于诸侯,但求你平安喜乐,远离这些尔虞我诈和厮杀。” “爹!”沈东湛行礼,“您的意思我知道,但是……这就是我的选择。” 沈丘张了张嘴,搁在床边的手微微收紧,“你娘说,苏幕是个女子,是她认定的儿媳妇。” 沈东湛直起身,这是摊牌了?! “湛儿!”沈丘磨着后槽牙,“爹宁可你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也不愿你情根深种,拿性命去爱一个人。” 这话,沈东湛是半点都听不明白,“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我对苏幕,是敬是爱,我们……” “就因为如此,更不可以!”沈丘拍案而起,“知不知道当年他……” 第832章 她是她,他们是他们 话到了嘴边,沈丘忽然就咽了下去,登时愣在了当场,待迎上沈东湛平静沉冷的眸,竟是生出了几分心虚,面上略显讪讪的避开了与沈东湛的视线对撞。 “爹为何不继续说了?”沈东湛站在那里,“我且听着呢!” 沈丘扶着床柱慢慢悠悠的坐下,“唉,孩子长大了,由不得我了!罢了罢了,说了那么多,你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说了等于没说。” “爹说,当年……”沈东湛可不是傻子,方才差一点,沈丘就脱口而出了,只是差一点,“当年发生什么事,爹为何缄口不谈?当年的他,他是谁?因为情之一字而颠覆,还是因为情这一字,枉送性命?” 沈丘向来知道,沈东湛是个聪慧的,所以在他面前只当个寡言少语的严父,怕就怕自己会说漏嘴,尤其是年纪上来了,很多时候不似年轻时候这般谨慎。 人老了,便容易大意。 “到底谁是爹?你敢这样质问你爹,反了你!”沈丘哼哼两声,“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死我的?真是没良心。” 这是天底下所有爹娘,用来堵孩子嘴的标准答案。 沈东湛没吭声,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之态,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行了行了,我懒得再与你废话,免得到时候你娘回来,又得找我算账。”沈丘摆摆手,满是不耐烦之色,“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沈东湛行礼,亦没有纠缠,缓步走出了房间。 见状,周南快速跟上。 “侯爷?”青阳行礼,“您怎么说着说着,就提了当年的事儿?” 沈丘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 这不是气的吗? “让这臭小子,给气着了!”沈丘扶额,“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青阳叹口气,“世子爷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若您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怕是早就被皇上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话也是。 “但是……”青阳顿了顿,“侯爷,卑职有句话不得不说。” 沈丘横了他一眼,“你别说,我不想听。” “侯爷……”青阳巴巴的望着沈丘,这任性而倔强的老头,倔脾气又上来了,“世子既是欢喜,您又何必从中作梗呢?不管这苏千户是何等妖魔鬼怪,只要世子喜欢,那就是他的选择,来日是什么结果,那也是他自个承受。” 沈丘就知道,青阳要说这一茬,“你懂个屁,当年要不是心慈手软,因着那女子之故,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红颜祸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青阳蹙眉。 还不等青阳说完,沈丘已经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青阳无奈,只得行了礼退出房间。 一出去,青阳便愣住了。 “世……” 沈东湛抬手,示意他莫要吱声,兀自转身离去。 “嘘!”周南以手抵唇。 青阳的脸都白了,那方才的话,世子爷都听到了? 红颜祸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周南讪讪的跟在沈东湛身后,时不时的偷瞄自家爷一眼,方才沈丘的话,着实有些分量,弄得周南都有些心里不舒服,何况是自家爷呢?! “爷?”周南低低的喊了声,“您没事吧?” 沈东湛走得很慢,很慢,周南这一开口,他直接就停了下来,面色青白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管发生什么事,苏幕是苏幕,栾胜是栾胜,苏南绫……是苏南绫。”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落在苏幕的头上。 苏幕不曾受过栾胜半点恩德,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江无声和苏云锦的女儿,与栾胜、苏南绫没有任何关系。 想清楚这一点,沈东湛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第1050章 只是,如果苏幕知道这些事,又该作何感想呢? “沈指挥使?”阿七突然跑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沈东湛抬眸,掷地有声的开口,“子时。” 第833章 真的醒了 “好!”阿七连连点头,笑盈盈的瞧着二人,慢慢的皱起了眉头,“你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是哪儿不舒服吗?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还是会一些的,要不要给你们瞧瞧?” 周南摆摆手,“去去去,一边玩去,你才不舒服呢!我与我家爷,身子骨强健着呢!你少乌鸦嘴,给我闭嘴!” “哦!”阿七略带委屈的闭上嘴。 这一言不合就让人闭嘴的毛病,是不是锦衣卫独有的? “别欺负他。”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阿七是伶仃师父派给帮忙的,客气点。” 语罢,沈东湛拂袖而去。 周南:“……” 阿七忽然笑了,冲着周南眨了眨眼睛,“沈指挥使让你别欺负我!” “去去去!”周南大步流星的紧随沈东湛而去。 阿七屁颠颠的跟着,“真的真的,沈指挥使刚说的。” “闭嘴!”周南低喝。 阿七不甘心,“真的真的,方才……” “闭嘴!” “可是……” “闭嘴!!” “哦……” 阿七瘪瘪嘴,满心委屈。 既然决定要先一步走,那就得妥善安排,毕竟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若是与栾胜间隔的时间太近,一则容易惹皇帝怀疑,二则容易被栾胜逮个正着。 但这件事,沈东湛也没想瞒着苏幕。 在这之前,沈东湛必须处理好锦衣卫的事情,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晌午刚过没多久,便听得睿王府传出消息,说是柳青山醒了,至于这次是真是假,众人又是猜测纷纷。 毕竟上一次,就说柳青山醒了,结果闹腾了一场,人醒没醒还是两说,睿王反正是昏了头。 睿王府外头。 “夫人,您说这一次,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秋娘瞧着沐飞花,心里有些担虑,“别又是什么陷阱吧?上回,可是连睿王都栽了呢!” 沐飞花双手环胸,站在墙外头已经很久了,迟迟没有动手,“我倒不是怕了栾胜那老小子,只是担心……万一连累湛儿,这里面的事儿就大了!” 皇帝这一门心思的抓齐侯府的小辫子,万一就此大做文章,她便真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夫人,反正世子自有安排,那东西……”秋娘环顾周围,“这柳青山醒不醒的,也没什么关系,您说是不是?” 沐飞花瞧着她,“你还不清楚吗?我又不是冲着那东西来的。” “奴婢知道,您是来问当年的事儿,可是……只要这柳青山熬不过去,当年的事儿您虽然没了答案,那别人不也是如此吗?人死如灯灭,什么都灭了。”秋娘劝慰,“这要是进去,万一露了马脚,可怎么好?” 沐飞花叹口气,“你以为栾胜,亦只盯着那什么图吗?这老东西野心大得很,当年就是这样,如今……呵,狗改不了吃屎。” “那您……” 沐飞花抬头,“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奴婢……” 沐飞花抬手,“你就在外头等着,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出来,你去找湛儿。” “可是……”秋娘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自己的功夫不如夫人,进去怕也是拖累,倒不如在外头,让夫人独自行动,成功率反而更大一些,“奴婢明白!” 沐飞花纵身一跃,悄然入了睿王府。 柳青山的院子特别好找,内卫和蕃子围拢最多,防守最严密的便是。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柳青山似乎……真的醒了。 太医院的人从屋内走出来,栾胜就在院子里站着,一帮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沐飞花侧耳听着,隐约能辨得他们说的话,大致的意思是,人虽然醒了,但身子分外虚弱,腑脏已经走向末路,后续如何谁都不敢说。 言外之意,柳青山死定了,只是不敢肯定什么时候死。 趁着他们都在前院里待着,沐飞花飞身去了后院,趁着守卫别开头的空档,一溜烟似的,挂在了檐下,直接伏在了天窗口,小心翼翼的打眼往里瞅。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床褥的方向。 柳青山,真的醒了! 第834章 当年的惨状 兴许是因为大病过后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命不久矣,柳青山即便是苏醒过来,亦是神情呆滞,浑浑噩噩的,瞧着好像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沐飞花就这么瞧着,心想着是不是撤了便罢了,毕竟这样的人,还能要出什么答案呢? 恰在此时,栾胜已经进了门。 沐飞花屏住呼吸,不得不说,在栾胜面前必须得极为小心,这老小子功夫太高,一不留神就可能让他发现。 好在,沐飞花以龟息屏气凝神,无声无息。 栾胜进了门,缓步走到了床前位置,底下人赶紧行礼,悉数撤退,谁也不敢靠近。 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 沐飞花眯了眯眸子,不知道这老小子想干什么? “醒了?”栾胜拂袖坐在床边,一副惬意自得的模样,手中的佛串子慢悠悠的转动着,乍一眼还真是慈眉善目。 第1051章 可知道他的人,都晓得这不过是假象。 吃着肉,念着阿弥陀佛,死生不在眼中,人命如同草芥,何其可怖! 柳青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能听到栾胜的话,眼睛眨了眨,一言不发,依旧是神情迟滞。 “杂家知道,你听得见,也听得懂。”栾胜幽幽启唇,“覆了天族之后,你身负重伤,以伤重为名离开了殷都,交出所有的兵权,退守禹城,想颐养天年。” 柳青山垂了一下眼帘,依旧不言不语不动弹。 “只可惜,只要柔妃还在宫里,睿王还没成为储君,你这心里就不会踏实,就别想有安生的日子可过。”栾胜呵笑两声,“时隔十数年,杂家每每闭上眼睛,总能想起你冲进九幽谷的场景。你大概没见过,自己双目猩红的样子吧?” 柳青山搁在床边的手,微微颤着。 “天族的男女老少,都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你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鸡犬不留。”栾胜手中的佛串子越转越快,“惠国公这辈子唯一做的,最得意之事,大概就是此事吧?” 柳青山唇瓣止不住颤抖,仿佛已经回想起了当年的场景。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记得那个向你哭泣,向你求饶的女子呢?”栾胜幽幽的凑近了柳青山,阴测测的笑着,“这十多年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想起她呢?哭得那么惨烈,让你蹂躏得不成人形,你还把她带走了,最后活活折磨而死!” 柳青山眼一闭,眼角骤然滚落一滴泪。 “这算什么,族长都被你们架在了火堆上,施以火刑……哦不,不只是族长,还有天族的所有长老,全都被你们赶到了火堆里,被活活的烧成了炭。”栾胜音色蛊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阴森凉薄至极,“惠国公,还能想起来了吗?” 太医说,柳青山可能受伤太重,一时间脑子不会太清醒。 “太医说你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没关系,杂家记性不错,也能……治得了惠国公这病,刺激刺激,也许就能想起来了。”栾胜瞧着柳青山轻颤的手指,“这么刻骨铭心的事情,饶是什么都忘了,也不可能忘了这事……对不对?惠!国!公!” 柳青山骤然睁眼,“别说了!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哦,醒了!”栾胜坐直了身子,徐徐吐出一口气,唇角依旧带着邪冷的笑意,眼睛里透着森冷寒光,“醒了就好,醒了就能好好说话,杂家便也能跟皇上复命去了!” 柳青山目色猩红,歪着唇角直哆嗦,“栾胜,你、你……” “惠国公好好休息,皇上若是知道你真的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瞧着他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栾胜笑得何其嘲讽,“对了,既然什么都想起了,那矿藏分布图在哪,应该也想起来了吧?私藏这些东西,藏了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了不得啊!” 柳青山唇角的涎沫止不住往下淌,眼角歪斜,说不出成句话来…… 天窗口的沐飞花,满脸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第835章 报应不爽 沐飞花知道,当年的柳青山有多骄傲,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威风凛凛,后来因为天族之事,身受重伤,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哦,只剩下惠国公的头衔。 只不过这身受重伤,的确是重伤……伤得极重,据说当时连筋脉都断了,要不是被及时抬回来,后来得了救治,只怕早就死了。 沐飞花心里有些喟叹,栾胜如今的话,可都是一一扎在了柳青山的心口上,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大概就是吧! “栾……栾胜……”柳青山使劲的喊着这两个字,明明已经喊得不清楚,可他还是要喊着,还是挣扎着要开口。 栾胜笑了,笑得那样阴冷,“别喊了,杂家就在这儿坐着呢!当年您和柔妃娘娘,可不就是最瞧不上杂家吗?各种羞辱,各种践踏,最后的最后,却是杂家带着你进了九幽谷,这才有了你的覆天族之功!” “你、你出卖、卖……天……”柳青山含糊不清的,说不出成句的话来,眼角有泪不断的滚落。 也不知,这是懊悔还是愤怒? 又或者,兼而有之。 “天族与杂家有血海深仇,出卖这两个字,不合适吧?”栾胜勾唇笑得阴狠,“这只能算是报仇雪恨,是天族活该。” 柳青山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人啊,有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那痛苦的滋味,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沐飞花只这样瞧着,都觉得替柳青山着急。 “除了矿藏分布图,还有别的东西吗?”栾胜问,“比如说,天族的秘宝?” 这世世代代传承的东西,若不是遭逢意外,是绝对不会流落在外的。 “哦,没有?”栾胜嗤笑,“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不可能落在你手里,否则惠国公早就会纳为己用,不至于成了这副眼嘴歪斜的模样,让人瞧着……啧啧啧,需要镜子吗?” 柳青山红着眼,说不出话。 “好了,东西在哪?”栾胜问,“柔妃已经赐死,还剩下个睿王,惠国公不想连睿王的命都赔进去吧?” 柳青山赫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栾胜。 “赐死!”栾胜知道他的意思,“听不懂吗?皇上亲自下令,杀了柔妃,也就是您的宝贝女儿,如今您只剩下一个外孙,若是想要保全柳家荣耀,保全最后这条根,杂家奉劝一句,有什么就吐什么,别再藏着掖着,兴许皇上看在当年的事上,放你们一条生路。” 第1052章 柳青山哭声呜咽,没想到,终究还是栽在了皇家的手里,没能保住宫里的人…… “现在哭丧早了点,外面还有个睿王呢!”栾胜幽幽启唇,“再敢耽搁下去,杂家就送睿王去见柔妃!” 柳青山的哭声骤歇,直勾勾的盯着栾胜,满嘴都是涎沫,恨意浮满面庞。 “后……陵……”柳青山开口。 栾胜笑出声来,徐徐起身,“早点说,不就完事了?不过,皇后陵?你居然把东西……藏在了皇陵?柳青山,你这是愧疚?先皇后没能拦住你,你执意为之,倒是真的可惜了!” “皇后……”柳青山泪流满面。 栾胜缓步往外走,“若是先皇后拦住了你,哪儿还有后面这么多事?真是可惜了,皇后福薄,命也薄,亏得她死得早!” 听得这话,沐飞花的牙根也咬得咯咯作响。 当年说是皇后难产,可后来有诸多疑虑,说是皇后原本不至于……保不齐,也是这老小子做的手脚,毕竟先皇后最厌恶的就是栾胜。 小人难养,说的就是他。 “栾胜……”柳青山终于说出了成句的话来。 奈何,栾胜已经走出了房门。 僵硬的身子,无力的垂着床褥,柳青山痛不欲生,一觉睡醒,天塌地陷,终究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栾胜这一走,外头的戒备便也松懈下来,沐飞花看准机会,悄悄进了房间…… 第836章 柳青山都说了什么? 别看沐飞花平素粗枝大叶的,但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心细如尘,毕竟在战场上,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她能百战百胜,不全是靠着一身蛮力与功夫。 立在柳青山的病床前,沐飞花眸光沉沉的盯着床榻上,双目紧闭,唇齿紧咬的人,“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听得这声音,柳青山骤然睁开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 “怎么,不认识了?”沐飞花站在床边,“当年你也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该说你什么好?” 说好听了,那是自欺欺人。 说难听了,那是落井下石。 “沐……”柳青山抽着唇角。 瞧着他唇角的涎沫,沐飞花有些嫌弃的别开头,“不用喊了,认识就行,脑子还在,说明你还是想活下去的。不过,你可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柳青山说不出话来。 “皇帝赐药,瞧着像是当年江军医留下的那些。”沐飞花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门口方向,耳朵留心着窗外,“所以说,你这条命是江无声捡回来的,所谓医者仁心,他不会与你计较,但到了我这里,可就得算一算了。” 之前栾胜计较的时候,柳青山很是情绪激动,但到了沐飞花这里,他倒是冷静了下来,直勾勾的望着沐飞花。 “天族因你而灭,你活该重伤,活该有此下场,但是你不该觊觎江家的那些东西,江老太医救人无数,江无声更是在军中立下赫赫功勋,无他便无我夫妻二人。”沐飞花记得仇,也记得恩,“那么好的一个人,最后就这么死了,皇帝还不许任何去查。” 说到这儿,沐飞花满心愧疚,“谁不是拖家带口,谁不是畏首畏尾有所顾忌?可现在,孩子都长大了,我们这些长辈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唯一遗憾的是隔了十数年,才想起要去算这一笔账,将年少时的那股嫉恶如仇“发扬光大”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罢了,跟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懒得与栾胜一般,对你落井下石,只想问你一些事。若是,你且眨眼,若不是,你摇头。”沐飞花坐在床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沉默。” 柳青山望着她,任凭唇角的涎沫不断滴落,狼狈到了极点,但是眼底翻涌着几分诚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有些东西搁在心里一辈子,临了临了的,若还是没机会说出来,以后只能带进棺材里,无人再知晓。 柳青山好强了一辈子,终是不甘如此。 ………… 秋娘在墙外等了很久,连栾胜都走了,自家夫人怎么还没出来呢?心里提着一口气,又不敢进去,生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焦灼的在墙外来回徘徊,秋娘巴巴的望着墙头,来回的搓着手。 蓦地,身边一阵风吹过,已然多了个人。 “夫人?”秋娘欣喜若狂。 沐飞花的脸色不太好,落地的时候半垂着头,半垂着眉眼,整个人都有些耷拉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夫人?”秋娘愣了愣。 往日里,夫人做什么都是斗志昂扬,情绪高涨,怎么这会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进出自如,倒是没了半点得意之色? 难道说,真的问出来了什么? “您没事吧?”秋娘上前,有些心慌,“脸色不好,是柳青山说了什么吗?” 沐飞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秋娘,“你说,人与畜生的区别是什么?” “额?”秋娘先是一愣,没想到自家夫人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转而又明白了,肯定是柳青山与天族之事,便低声应了句,“大概是……物伤其类,自相残杀。” 沐飞花低低的呵笑两声,何其嘲讽何其冷蔑,“还真是!” 第1053章 “夫人,柳青山都说了什么?”秋娘忙问。 第837章 想动他 “他言语不能,已经瘫在床榻上,宫里给的药,和江无声留给我的不一样。”沐飞花道,“所以说,王太医这次是看走了眼。” 那药,类似而已。 又或者说,这药只是外形相似,但内里的方子肯定是不同的。 “不是也好。”秋娘道,“惠国公已经是这般年纪,若是落在栾胜手里,还不如死了呢!对了夫人,栾胜已经走了。” 沐飞花点头,“去后陵了。” “可是后陵……”秋娘顿了顿。 沐飞花缓步往前走,“皇帝初登大宝,原就没打算与皇后合葬,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决定与先皇后同葬陵寝,所以后陵就空置了。” 修了一半,便停了。 至于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外人猜测,多半是因为先皇后难产,为了生太子殿下而死,所以皇帝感念先皇后诞育皇嗣有功,才决定与先皇后合葬。 但究竟是不是这个缘由,皇帝不言语,君心终难测。 谁知道呢? “那咱们要不要去截胡?”秋娘忙问。 矿藏分布图是个好东西,自然是要拿到的。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伸手去碰,免得到时候脱不了身。”沐飞花不稀罕什么分布图,她如今有些脑子烦乱,只想先回去再说。 见状,秋娘也不敢再多问,只老老实实的跟在自家夫人身后,转回了沈府。 沈东湛和周南不在,沐飞花也没差秋娘去找,而是直接进了沈丘的房间。 夫妻二人关起门来,也不知在屋内说什么? 门窗紧闭,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 矿藏分布图,终究还是到了皇帝的手里,经由栾胜的手。 瞧着桌案上的矿藏分布图,皇帝的面上漾开难掩的喜悦,“原来就是这个?只不过,好似有些不妥,这是什么缘故呢?” “皇上,这矿藏分布图乃一分为二,此为其一,还有一份流落在外,尚且不知在谁的手里。”栾胜躬身。 他知道这话一出,皇帝就会不高兴。 可也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被皇帝利用的机会。 皇帝只有用得着他,才能让他稳坐东厂提督的位置,这就是现实。 皇帝有权术,底下奴才也有奴才的对招。 “什么?”皇帝转头望着栾胜,“还有一份?” 栾胜颔首,低声回答,“是!” “在哪呢?”一瞬间,皇帝脸色的喜悦消失殆尽,“柳青山没说别的?比如说,这第二份矿藏分布图在哪?” 栾胜摇摇头,“惠国公吃了皇上所赐的药,如今口不能言,已然是个废人,能交代出这一份矿藏分布图已经不易,至于第二份……” “让他说清楚!”皇帝目色狠戾,“朕要知道,第二份矿藏分布图藏在了哪儿?” 栾胜行礼,“奴才一定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寻得第二份,只是这一时半会的,请皇上稍安勿躁,奴才觉得不太可能在惠国公的手里。” “不在?”皇帝不信,“他能藏起一份,就能藏起第二份。” 栾胜凑近了皇帝跟前,“皇上您忘了,当初您下令剿杀天族之人,得天族秘宝和这份矿藏分布图的时候,南都那位也是极力反对,其后惠国公汇报,说是曾经在九幽谷见过。” “你是说……顾震?”皇帝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朕怎么把他给忘了?” 栾胜又道,“奴才觉得,以顾震的性子,他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可南都还有人活着,南都和咱们殷都依旧是鼎立之势,您说有没有可能……” 皇帝沉默了,要动南都可不是小事。 顾震在南都这么多年,人死威犹在,想要动南都就得先让顾震的后人……都消失,让南都群龙无首,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拿下南都。 可问题是,这做法很冒险。 “南都现在是顾西辞在掌管。”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听说是顾震亲自指认的继承人,这顾西辞颇有些本事?” 栾胜垂眸,“是!” 第838章 就在眼皮子底下 “年轻这一辈当中,有这样的人才,着实不容易。”皇帝重新靠坐在软垫上,目色幽幽的望着栾胜,“若是能为朝廷所用,是真的最好不过,但若不能……” 栾胜俯首行礼。 “咳咳咳……”皇帝低低的咳嗽着,“罢了罢了,南都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暂时不能动,但你得紧盯着点,别让他们真的成气候。朕……不想看到第二个顾震,你明白吗?” 栾胜躬身,“奴才明白!” “若真当如此,那这顾西辞就留不得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栾胜,“之前,朕听说这顾家的儿子,不是也在殷都吗?” 栾胜行礼,“是,当时是被雍王带回来的,后来雍王府谋反,这厮就躲起来了。不过,奴才知道他在哪儿,但因着南都的关系,所以只看不抓。” “是吗?”皇帝靠在那里,“改日把他带进宫里来,朕见见他。” 栾胜明白皇帝的意思,“是!” “柳青山那边……”皇帝半垂着眉眼,好像困倦极了,面色依旧是惯有的苍白,声音愈发孱弱,“确定吗?” 第1054章 栾胜凑近两步,“皇上放心,药是奴才亲自喂下去的,惠国公吃药,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榻上,何况此前火毒加身,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容他在睿王府寿终正寝,是皇上仁慈。” “那就好!”皇帝合上眉眼,“朕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每见一次,都似在提醒皇帝,当年都干过了什么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藏在这些老臣的心里,桩桩件件都是黑暗至极,仿佛随时都会拿来,要挟帝王。 谁会愿意,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面,被人一次次的揭开呢?所以说,皇帝不喜欢老臣,也是有缘故的…… “皇上,您累了?”栾胜低低的开口,“那奴才就先行退下了。” 皇帝摆摆手,栾胜行礼退出寝殿。 “督主?”奈风在外面候着。 栾胜直起身,接过奈风手中的佛串子,慢条斯理的往前走,“顾东朝现在如何?” “出不了城,只能在乞丐窝里待着,生怕因为雍王之事被牵连,夹着尾巴做人。”奈风三言两语,便道清了顾东朝的近况。 栾胜顿住脚步,轻呵一声,“这顾震骄傲了一辈子,居然会生出这么个不中用,不成器的儿子?若是他泉下有知,怕是真的要气活过来。” “这顾家诸多儿子,如今也就是南都那位,尚且有些本事,探子回报,说顾西辞收服了顾震的旧部不说,还将整个南都治理得井井有条。”奈风这话不是夸张,是事实。 顾震能指顾西辞为接班人,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不成器,也明白南都不只是自己的南都,一旦自己故去,自己留下的南都旧部,就会成为朝廷的盘中餐。 若无人能撑起这场面,南都就彻底完了……所以顾震在临死前,不得不摆了皇帝和栾胜一道,将顾西辞平安的接回了南都。 提起这事,栾胜至今都怄火。 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若当日在殷都杀了顾西辞,南都早就…… “还有一桩事,慕容可找到了?”栾胜问。 奈风心下一惊,当下俯首不敢多言。 瞧着他这副模样,栾胜便知道,人没找到! “一帮废物!”栾胜低喝,“东厂这么多人,居然还找不到一个慕容离?” 奈风扑通跪地,“奴才该死!” “该死有何用?杀了你们,慕容也不会冒出来。”栾胜咬着后槽牙,“谭文君出现过了,他定然也在附近。若是能抓住他,说不定就可以……” 先太子的最后残部,肯定还有留存,必须绝对清理干净。 “找!”栾胜下令,“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杂家找出来!” 奈风颔首,“是!” 只是,他们谁都想不到,这慕容离哪儿都没去,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地窖内。 李忠给慕容离倒了杯酒,“还是你喜欢的几个小菜。” “多谢李大夫!”慕容离拱手。 第839章 还活着? “不必如此客气。”李忠报之一笑,“伤还没好,不能喝太多,小酌几口也就罢了,否则爷论就起来,我这厢得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离无奈的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现如今我这副身子骨,又有什么打紧的?死了还是活着,其实都一样。” “唉,别这么说。”李忠瞧着他端杯喝酒的样子,眉心微微拧起,当下摁住了他的手背,“别喝太着急,你这旧疾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再闹腾怕是要学了隔壁那位。” 说起隔壁那位,慕容离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终是放开了酒壶,垂下了眼帘。 “说起来,也是亏得他。”慕容离无奈的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点小菜,“若非如此,我们这些人也活不到现在。是他,拼死护着,要不然……” 李忠摆摆手,“都过去了,就别说了,人得往前看。我呢,只是个大夫,你们那些事儿,我都不掺和,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治病救人而已。” “如你这般倒也好了。”慕容离顿了顿,“没那么多恩怨情仇,也没那么多的背负,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重新端起杯盏的时候,慕容离眉心微凝,仿佛有些神伤,“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在想,当年若是战死,也许是极好的!” “不能这么说。”李忠劝慰,“人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慕容大人,多少人想活着却活不下来,你能活下来……便是极为幸运之事,不能自怨自艾,这世上比你难的人,多得是!” 比起那些枉死之人,不知幸运多少。 人活着,便是活着。 死了,便是什么都没了。 “我一直觉得,东厂是个没人情味的地方,这帮阉人只知道杀人,只知道阴谋诡计,不曾想竟还有……”两杯酒下肚,慕容离心里稍懈,“外头都说,东厂苏千户,杀人不眨眼,是个心狠手辣的嗜血魔头。” 李忠的眉心狠狠皱起,“外头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委实当不了真。” “怕是说了也没人信吧?”慕容离无奈的笑笑,“毕竟所有人都是这么认定的,觉得苏幕杀人不眨眼,若是有朝一日虎落平阳,那也是活该。” 李忠起身,“旁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家爷绝对不是外头所说的,冷漠无情之人,身在东厂有诸多的迫不得已,她杀人无数但也只是奉命行事。” 第1055章 弱肉强食,不是别人死,就是她死。 这个时候若生出了心慈手软,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不知死了多少次。 “但这些年,爷从未杀过一个幼子。”李忠回眸看着慕容离,“稚子无辜,她没动手杀过一个孩子,甚至于……有时候私底下还保护过那些孩子,这是她的底线。” 慕容离稍稍一怔,“她……” “栾胜何其狠辣,你应该清楚,能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需要冒着被杀的风险。”李忠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外头的误解……无解! 慕容离敛眸,沉默。 “罢了,你好生养伤,好好吃着,药我待会送过来。”李忠转身往外走。 慕容离忽然起身,“李大夫!” “何事?”李忠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得这话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舒服?” 慕容离怔怔的看着他,低声问了句,“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这话倒是把李忠给逗笑了,“这锅里的鸡都煮好了,还能飞吗?” “我是认真的。”慕容离望着他,“人死了,还有没有可能再活过来?” 李忠愣住,这话有点意思。 问了两遍,应该是别有深意。 难道问的是……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李忠回到原位,“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说一些药,又或者天时地利人和。这世上的事儿,有些根本无法解释,慕容大人这没头没脑的问一句,我这厢也不好直接回答你!” 慕容离抿唇,“先太子……” 李忠骤然瞪大眼睛,“还活着?” 第840章 他在雪山之巅 这问题问得,慕容离都跟着愣怔了一下。 见状,李忠也跟着愣了一下,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若不是外头传来一声响动,李忠还站在原地。 “罢了,我先走!”李忠转身。 慕容离低低的开口,“不是我不回答你,是我也说不好,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忠一头雾水。 一会说是死了,一会说是不知道死活,那到底是死没死呢? “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慕容离犹豫了片刻,呐呐的坐下来,好似神情有些恍惚,“一开始,我以为太子已死,亲眼见着尸体,可谭文君却说人还活着,于是我们带着尸体跑了,后来我是真的摸到了太子的余温。” 李忠:“???” 到底死没死? “你不是说,尸体?”李忠低低的问,慎慎的望着他,“既是尸体,不应是没了体温没了呼吸没了脉搏?你是习武之人,按理说不可能分辨错误。” 慕容离点头,“对,我确实摸不到太子的体温和脉搏,连呼吸都停了,但后来……后来谭文君把太子放进了一个山洞内,太子的体温渐渐的恢复了!” “什么?”李忠面色大变,“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慕容离想了想,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也不知道谭文君给太子吃了什么,然后把尸体放在了那个古怪的石床上,太子的体温就渐渐的恢复了。” “那脉搏心跳和呼吸呢?”李忠忙问。 慕容离顿了顿,“这……” “有,还是没有?”李忠追问。 慕容离摇摇头,“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李忠:“……” “后来只有谭文君能进那个山洞,我与众人只能在外头,听到太子下令,声音的确是太子的,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我才问了这句话,你相不相信人死能复生?”慕容离端起杯盏,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忠寻思着,多半是这谭文君在装神弄鬼的,要不然人死怎么可能再活过来?若是还剩下一口气,李忠倒是相信奇迹,但死人……无药可解。 若是行医之人,拼尽全力保存尸身慢腐,倒是有可能! 复生? 李忠摇摇头,“不可能,人死如灯灭,大罗神仙都难救,除非他一开始就存了一口气,或者提前服了药,保全了心脉一息,否则绝无可能死而复生。” “那就是说,这些年……谭文君一直在骗我们?”慕容离面色沉沉,“骗了这么多年?” 李忠慌忙摁住他捏杯盏的手,“哎哎哎,别喝了,仔细身上伤,还要不要命了?” “你知道什么叫破灭吗?”慕容离面色灰败,“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 李忠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不得不说,慕容离的这些话是有些道理的,他们所有的信仰都只在先太子一人,如果确定了先太子已经死了,那他们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和谋划,都成了一场空! 倾尽一切的努力,成了天大的笑话…… 李忠松了手,慕容离端起杯盏,又是一饮而尽。 眼见着慕容离面颊绯红,有些醉意,李忠凑近了低声问,“你说的那个山洞,在哪呢?” “说不清楚位置。”慕容离打了个酒嗝,“只知道是在雪山之巅。” 闻言,李忠又问,“那你还记得路吗?” “路……”慕容离点点头,懒洋洋的伏在了桌案上,醉意不浅,“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那可是这些年唯一能坚持的理由。” 第1056章 可现在,好像什么都……完了! “唉,醉过之后就都放下吧!”李忠将一旁的外衣取下,覆在慕容离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辈子就做一件事,偏偏这事是为别人活着,何苦来着?都到了这年岁,为自己活一回吧!” 语罢,李忠抬步离去。 出了门,李忠直接去找了苏幕。 第841章 可能藏在这一带 苏幕吃了药,将空药碗递给年修,这才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李忠,“这么着急作甚?消息又跑不了,你都这般年岁了,仔细身子。” “你是觉得我老了,没用了?”李忠哼哼两声。 瞧着这老小孩嘟囔的样子,苏幕无奈的笑笑,徐徐起身走到窗前的软榻上坐着,“你跑我这儿是来撒娇的?” “我吃饱了撑的,这把年纪,还跑来跟你撒娇?”李忠叹口气,回过神来,言归正传,“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事儿很要紧。” 苏幕坐在那里,神情惬意的翻着手中书册,眉眼间从容恬淡,“有什么事,这般着急?” “方才我给慕容离灌了两口酒,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是关于先太子的。”李忠凑近了苏幕,压低了嗓音,生怕被人听了去。 闻言,年修神情一震,当下了悟,缓步出门。 门外无人,年修快速合上房门。 窗外,亦无人。 “说吧!”苏幕放下手中书册,目色微沉。 别的事可以耽搁,但是这先太子的事儿,可不能有任何的差池,闹不好会牵连到沈东湛,这是苏幕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慕容离说,先太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但这谭文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保住了尸身,还让尸身恢复了体温。”李忠自个都有些不信。 死人无体温,这是常理,傻子都知道的事儿。 “什么?”年修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确定?” 李忠白了他一眼,“慕容离酒后吐真言,岂能有假?” “酒后说的话,是真是假,又有谁能知?”年修摇摇头,他觉得慕容离说的这些话,不靠谱。 李忠倒不这么觉得,“爷,慕容离还说了,这先太子藏在雪山之巅,具体什么位置他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在一个山洞里。之前他尚且能进去,后来只有谭文君一人能进洞,先太子还会在里面下达命令!” “下令?”苏幕蹙眉。 李忠信誓旦旦,“对,下令!慕容离说,那的的确确是先太子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果是谭文君捣的鬼,也不是不可能。”年修不明白,“难道他们就没有怀疑过?” 李忠没回答,神色犹豫的望着苏幕。 “肯定怀疑过,但不敢去揭开真相。”苏幕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一旦真相曝露,他们就再也没了主心骨,先太子就是他们的一切。” 先太子,是他们的全部信仰。 信仰崩塌,那就太可怕了。 “那现在揭开真相,不也是……”年修犹豫了片刻。 李忠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可不是嘛,伤心难受加绝望,这慕容离借酒浇愁呢!” “雪山之巅?”苏幕想了想,转头看着年修,“去拿图纸来。” 年修行礼,“是!” 殷都会下雪,按照慕容离所言,应该是常年积雪,经年不化的雪山,只有这种地方才容易保存尸体,且难以寻找方位。 外人上山,雪山中极易迷失方向。 稍瞬,年修便带着图纸回来了。 苏幕站在桌案旁,瞧着年修铺开的图纸,只有在北边那一片才有常年不化的雪山,且他们能藏这么多年,绝对是人迹罕至的雪山。 “那就得在这一带。”苏幕瞧着李忠,“你给他们探过脉,应该知道一些。” 李忠点头,“他们体内皆有寒毒,寒气侵体已久,虽然暂时不会致命,但年岁上来了,身子就会扛不住,一些症状都会渐渐显露出来。” “北祁山这一带,寸草不生,常年积雪覆盖,无人迹可寻,”苏幕指了指地图上的北边一带,“是山脉,也是边疆,此处飞鸟绝人罕至,适合藏身,但也可能……” 适合藏身,也可能葬身。 “这只是您的推测。”年修道,“具体在哪怕也只有谭文君知道,可谭文君时而清醒时而发昏,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是绝对不会实言相告的。” 所以这问题的关键,在慕容离。 思及此处,苏幕和年修不约而同的扭头望着李忠。 李忠:“……” 第842章 想不想知道?不想 “方才爷不是说,我到了这年纪,不中用了吗?”李忠暗戳戳的高兴,可这面上还是得矫情一番,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小孩。 年修瞪了他一眼,“你还真矫情上了?” “没、没有!”李忠哼哼两声,“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语罢,李忠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年修双手叉腰,“爷,他这……” “他难得矫情一回。”苏幕难得笑了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福气多少人都求不到!” 年修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爷,督主说的事儿……”年修顿了顿,“咱真的去啊?” 苏幕瞧着他,“你没发现周南都消失了吗?” 第1057章 “耳畔的确没人聒噪了!”年修点点头,蓦地,瞪大眼睛,“您是说……” 苏幕回到软榻边上坐着,转头望着窗外的明媚阳光,心里有些沉冷,若她没猜错,沈东湛应该已经去提前准备了吧?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素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眼下,太子受伤养病,睿王被禁王府,矿藏分布图已经到了皇帝手里,凡事种种皆已经安稳下来,栾胜带着苏幕离开殷都些许日子,也是不打紧。 宫里宫外,将会出现短暂的太平。 这几日,苏幕都没有再见到沈东湛,据年修说,是皇帝派他去办差了,具体的也不敢细打听,毕竟提督府那边一直盯着苏府不放。 苏幕跟着栾胜出城的那天,下着小雨。 天气不大好,但栾胜的心情却是不错。 林静夏撑着伞站在街道边上,瞧着东厂的马车缓缓朝城门口驶去,面色微沉的转身,快速朝着顾宅走去。 “公子出城了?”水生忙问。 林静夏收起伞,抖落了伞面上的雨水,“刚刚出城,你且等等再跟着,莫要跟得太近,毕竟东厂那边认得你。” “嗯!”水生点头,“就是不知道,此番老阉狗想干什么?” 林静夏站在门后,满脸担虑,“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放心!”水生颔首。 林静夏紧了紧手中伞,“如何能真的放心?这老阉狗心狠手辣,对公子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得格外小心,如果他敢半道上动手……” “那我就把老阉狗的脑袋砍下来。”水生咬牙切齿,“要不是老主子和公子对我有恩,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 林静夏抬头看他,“行了,以公子为上,公子不让动手咱就不能动手,否则就是陷公子于险境之中。” “我知道!”水生点点头,“对了,你那个国公爷如何?” 林静夏一怔,“问这个干什么?眼下说的是公子的事,与那混小子有什么关系?行了行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先走了。” “欸!”水生忽然喊了声,“若是他真的待你不错,就放下吧!” 林静夏撑开伞,没有理他。 “好好活着!”水生低声说,“别让自己耽误,错了姻缘。” 外头,细雨绵绵。 林静夏疾步离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水生的话。 雨丝落在车顶盖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马车极是平稳的往前行,苏幕坐在栾胜的马车内,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高兴?”栾胜问。 苏幕垂眸,“义父多虑了,我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 诚然,她惯来话不多,一向沉默寡冷。 “其实你知道,杂家要带你去哪。”栾胜坐在软榻上,侧过脸瞧着坐在窗边的苏幕,“你不说,是想等着杂家先开口。” 苏幕面无表情,从容而平静,“苏幕这条命,是义父捡回来的,饶是义父要带我去刀山火海,苏幕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瞧着她这副拒人千里的生疏之态,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 什么叫活该? 什么叫现世报? 这就是! 以前有多心狠手辣,现在就有多扎心多无奈。 “苏幕。”栾胜轻唤着她的名字,别头看着窗外,“你想不想知道自己……” “不想!” 第843章 这态度 苏幕一句话,就把栾胜堵得死死的,愣是再也吐不出半句话来。 现世报这三个字,在栾胜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张了张嘴,又终是无奈的别开头,单手扶额作头疼装。 见状,苏幕也不搭理他,好在她早有准备,自袖中抽出一本兵书,自顾自的瞧着,只当栾胜是空气一般。 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栾胜:“……” 向来只有他冷待旁人,哪儿有人敢这样对他。 不过,苏幕是个例外。 “苏幕?”栾胜开口。 苏幕不吭声,随手翻着书页。 “杂家知道,你心里恨着杂家,恨东厂。”有些话,栾胜还是要说的,“可是苏幕,当时杂家并不知道……” 苏幕“啪”的合上书册,就这么目光凉薄的盯着他,以至于栾胜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义父!”苏幕开口,“我尊您一声义父,那您就是义父,不会变成其他人,您要杀要剐,苏幕从来没有说个不字,不是吗?” 栾胜悔得肠子都青了,“你可知道你母亲……” “我不知道!”苏幕打断他的话,“苏幕孑然一身,父母双亡,母亲这两个字,已经距离我很远很远,隔了十数年,早就忘了母亲是什么模样,连她叫什么都记不得了!” 栾胜紧握着手中的佛串子,她一句“父母双亡”让他完全接不住话。 义父,永远都是义父。 这话可真像极了刀子,狠狠的往心窝里扎,哪儿疼扎哪儿,毫不留情。 如此,倒像是东厂的人能做出来的,是他一手培养的冷血杀手。 “义父若是没什么事,且休息着吧!”苏幕重新开始翻阅手中的兵书,眉眼间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说过。 马车,继续往前行。 栾胜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苏幕,他知道……她那么聪明一个人,其实早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1058章 可是,她不愿承认。 因为很多事情,夹杂了太多的鲜血,他手上……沾着江家的血,也沾了她的血,是他一手造就了现在的苏幕。 晌午时分,雨停,日出。 “多吃点,还得继续赶路呢!”出了宫,出了殷都城,栾胜才敢做一些平素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说关怀关爱,他想疼疼她,想弥补一些她失去的。 苏幕敛眸,默默吃着,依旧不吭声。 童年,是回不去的。 失去,是补不回的。 饭馆外头,有不少赶路的人,来来往往的。 水生覆着皮面,身边还带着两人,就在外头的桌子边坐着,瞧着是吃饭,实则是紧紧盯着,生怕栾胜对苏幕下手。 可瞧着瞧着,水生觉得这情景怎么不太对? “爷?”底下人道,“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水生裹了裹后槽牙,眯起了眸子皱起了眉头,“怎么、怎么不对?” “这老阉狗看公子的眼神怪怪的。”底下人说,“听说一些老阉狗,因着自身残缺太久,会对一些年轻貌美的小太监,新进宫的侍卫,分外感兴趣,比如说……” 三人齐刷刷的盯着大堂内的情景,比如说,栾胜给苏幕夹菜,还给她倒水,顺便还捻了帕子打算擦苏幕的唇角…… 第844章 火势,随风起 栾胜的帕子递过来的时候,苏幕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快速避了一下,见鬼般的盯着眼前的栾胜,连带着呼吸节奏都变了。 一旁。 年修:“……” 奈风:“……” 这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慢点吃,不着急。”栾胜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收了帕子回来,兀自重新吃着。 苏幕眉心紧蹙,视线瞥了年修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年修快速回过神来,赶紧俯首垂眸,再也不敢直视,天晓得他方才瞧见了什么,也不知道督主是哪根筋不对了? 说实话,奈风跟着自家督主这么多年,方才的事儿也是头一回瞧见,这会心肝还在砰砰乱跳呢! 吃过饭之后,又开始继续上路,毕竟行程很赶,不能逗留太久,之所以时不时停下来,是因为栾胜顾念着苏幕大伤初愈。 直到马车走远了,水生等人这才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追踪东厂的人,不能跟得太紧,否则容易出事。 “爷,这不太对啊!”底下人忙道,“这老阉狗心思不单纯。” 水生皱眉。 “我瞧着也不单纯,就差给公子喂饭了!”另一人急忙附和着,“是不是他对公子有企图?我瞧着他眼神都冒着光,是不是想把公子给……” 水生扭头便啐了他一脸,“闭上你的乌鸦嘴,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心里也免不得觉得膈应。 “走吧!”水生翻身上马,“我倒要看看,这老阉狗还想干什么?” 要是他真的敢对公子下手,他水生就算是豁出命去,也得跟老阉狗搏一搏,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幸这一路上,栾胜对于苏幕,也仅限于关爱,他太清楚苏幕的性子,最不喜欢旁人触碰,更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即便她尊他一声义父,在她心里……他比陌生人还不如。 怎么说呢? 东厂的规矩摆在哪里,要想坐在栾胜的位置上,就得比他更狠更绝更无情。 她如此这般,可不就是他教的吗? 换言之,有其父必有其女…… 因着苏幕身上有伤,夜里的时候就住在客栈里。 “虽然比不得殷都,但你能好好休息。”栾胜瞧着她的房间,一副关心灼灼的样子。 苏幕倒是无所谓,“风餐露宿都惯了,有片瓦遮头已经是福气。” 栾胜:“……” 出了殷都城,栾胜是自由些了,可以好好待她;但苏幕身上的刺,亦是更加锐利了,可以狠狠扎他。 “好好休息!”栾胜转身出门。 苏幕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好似全然没听见,视若无睹,视而不见。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派人守住,不许打扰。” “是!”奈风颔首。 这客栈已经被包圆了,自然不会有外人,只要栾胜不吭声,底下人一个个都得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夜色沉沉,水生等人就在客栈对面的巷子里待着,横竖没下雨倒也无妨。 “爷,要不要进去看看,万一这……” “嘘!”还不等他开口,水生面色骤变,快速领着二人往后退,直接退进了深巷中。 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弓弦绷拉之音。 “怎么回事?”底下人骇然。 水生当即拔剑,“随时准备着,保护公子!” “是!” 有人,夜袭。 刹那间,火光冲天。 火羽箭如同下雨一般,嗖嗖的往下掉,嗖嗖的扎在木质的门窗上,凛冽的光泛着瘆人的白,快速吞噬着客栈的一切。 “爷?”年修持剑,护着苏幕快速往外撤。 奈风行来,“督主有令,让苏千户先撤,请!” 苏幕扫一眼周围,栾胜的亲卫、暗卫都在边上立着,一个个谨慎至极的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这是特意来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第1059章 “他人呢?”苏幕冷声问。 奈风没有回答,依旧只是躬身相待。 火势,随风起…… 第845章 金蝉脱壳 苏幕被奈风和年修护着,快速从客栈的后门退出,回头的时候,她瞧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客栈,微眯起眸子。 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可这一时半会的,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马车早就停在了后巷位置,苏幕被推搡着上了马车,由年修和奈风护着,趁夜离开。 大火起,烧得整个客栈都噼里啪啦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了客栈处,是以谁都没料到,苏幕已经从后面悄然离开。 水生提着剑,躲在了巷子里,听得外头的动静,约莫打得厉害,听得噼里啪啦的。 “傻子都知道,这老阉狗功夫好,定然是较不过的。”底下人低低的开口。 水生点点头,“先等着吧!” 等等看,毕竟栾胜可不是一般人,东厂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足足一个时辰左右,外头的声音总算是消失了,但这一场大火,让附近的百姓都被惊动,连当地的县衙也跟着派了人过来,场面一时间闹得厉害。 东厂的人在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 水生领着人挤进了人群之中,视线焦灼的在人群中逡巡着,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 蓦地,水生明白了。 “栾胜呢?”水生低问。 众人当下去找。 没有?! “公子呢?”水生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一场大火,一场厮杀,一场动乱,表面上是生死相搏、是刺杀,可实际上,这不过是栾胜布的一场,视性命为草芥的、金蝉脱壳的局。 “上当了!”水生骇然环顾四周,“坏了,快,快找!” 人,肯定丢了。 一个多时辰,东厂的马车肯定跑远了,说不定半道上已经换了车,便再也没了痕迹可寻,这就意味着……他们把人跟丢了??? 找,是绝对找不到了。 栾胜亲自布的局,东厂那么多暗卫,若随随便便都能让他们抓住,那还算东厂提督吗?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必绝。 马车出去没多久,便换上了马。 苏幕瞧着早就备好的马,目色沉沉的望着身边的奈风,“这是早就设计好的?是吗?” “苏千户请上马!”奈风行礼,“督主在前面等着!” 有些话当奴才的不好多说,只能装聋作哑。 见状,年修也明白了。 苏幕冷哼两声,“我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一出来就敢对东厂提督动手,却原来不是不长眼,是我眼瞎没瞧出来,竟是义父的一手杰作,真是好得很!” “苏千户,请!”奈风俯首。 苏幕翻身上马,年修紧了紧马缰,仰头望着她,“爷,身子吃得消吗?” “义父既是将所有的事儿都想到了,又岂会想不到我的伤?”苏幕坐在马背上,瞧着黑漆漆的前方,夜色沉沉,也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悄无声息的,甩开所有人,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东湛一直没动静,想必正在哪儿等着她吧? 希望,他没猜错…… “走吧!”苏幕策马扬鞭。 伤得再重,只要你习惯了疼痛,便会麻木,便不再放于心上。 她早就习惯,带伤出行。 奈风在前面带路,年修在边上小心伺候着,随时留心观察苏幕的状况,毕竟之前她伤得太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到了这份上,苏幕还能说什么呢? 栾胜就是故意的,让他们全都来不及反应,便是苏幕……也是来不及留下任何的记号,措手不及的事情,如何能早作准备,有所应对呢? 半个多时辰之后,栾胜站在十字路口等着。 苏幕下马的时候捂了捂肩头,但很快就直起了身子,缓步朝着栾胜走去,毕恭毕敬的行礼尊呼,“义父!” 奈风一挥手,林子里走出一批人,骑着他们方才的马,朝着另一方跑去。 “走吧!”栾胜将缰绳递给苏幕。 苏幕伸手接过,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他这是做好了十全十的准备,防着有人跟踪…… 第846章 找到了,他的根 苏幕没法子,之前有奈风盯着,现在有栾胜盯着,只能跟着栾胜往前跑。 这一路上都是十字路口,也就是说,若无信号指路,后面的人根本就追不上来,而且很容易迷失方向,追错了路。 天亮之后,栾胜便停了下来,这次没有再进城,连附近的村镇都没有靠近,而是一路上往偏僻的地方去。 坐在树下,苏幕啃着干粮,面色微微泛着青白之色。 “爷?”年修将水袋递上。 苏幕点点头,“坐。” “爷,没事吧?”年修担心她的伤。 苏幕揉了揉肩头,“有些疼,但伤口已经愈合,不至于裂开。” 这是惯有的事情,着实也不打紧。 “那就好!”年修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两个果子,“刚才经过那边林子的时候,瞧见果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给您弄了两个。” 瞧着红彤彤的,应是不错。 第1060章 “果子?”苏幕向来不贪嘴,但出门在外,什么都吃,什么都不顾忌。 年修笑了笑,“是!” “很甜!”苏幕咬了一口,将另一个递回给他,“你尝尝。” 年修点点头,随手塞进嘴里。 “唔……”只一口,年修两道眉瞬时挤到了一起,五官当下扭曲得不成样子,嘴角向下,涎沫止不住往下淌,“酸……” 苏幕竟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随手将果子丢在地上,别过头将嘴里的果子吐在地上。 酸! 特别酸! 酸得掉牙的那种! “爷……”年修用水漱口,好半晌才咽下嘴里的酸涩之味,眼角的泪花都出来了,“实在是太酸了!” 可见,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尤其是对待酸味的程度。 “还好吧!”苏幕面不改色的啃着干粮,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你猜他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嗯?” 年修掰着手中的干粮,眉心紧蹙起来,“奴才不知道,只知道离殷都越来越远了,而且还成功的甩掉了所有跟着咱们的人。” 不管是站队的,还是不站队的,除了目光所及的这些人,再无其他。 “以栾胜这样缜密的心思,你觉得他会允许旁人跟着吗?”苏幕瞧着不远处的栾胜,似乎跟奈风在说点什么? 年修有些担心,“后面有人扫尾,前面有人探路,想要留消息是不可能了。” “但愿……”苏幕沉着眉眼。 但愿他在前面,早已做好准备。 沈东湛,我可以信你的,对吗? ………… 这一路上,周南没少怼阿七。 “你到底认不认得路?这叫什么路?”周南瞧着脚下的坑坑洼洼,“压根就没有路!你小子别是睡懵了,光把咱们往坑里带!” 阿七撇撇嘴,满脸的委屈,“那……师父之前带我走的,是这条路嘛!来来回回的,我一年走一次,绝对错不了,你这嘀嘀咕咕的,弄得我这心里发慌,好像……好像真的走错了似的!” “什么?真的走错了?”周南差点没把他脑袋拧下来。 果然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没、没有……”阿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周南急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没有……” 见着这小子吞吞吐吐的样子,周南算是彻底急了,“哎你……唔……” 一馒头,堵住了周南的嘴。 “闭嘴!”沈东湛横了他一眼。 周南默默的取出嘴里的馒头,默默的闭了嘴。 “阿七。”沈东湛道,“领路。” 阿七连连点头,“是!” 这条路的确不好走,阿七在前面领路,周南和一众暗卫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而沈东湛从始至终都话不多。 阿七走哪,他就跟到哪儿。 “师父说了,这九幽谷藏在极为隐秘的法阵之内,外人是进不去的,咱们这厢得绕过法阵,不能贸贸然的靠近法阵,免得失了方寸。”阿七低声解释,“沈指挥使,您可一定要跟紧我,若是行差踏错,就容易误入法阵。” 周南皱眉,“误入会如何?” “我只会领路,不会破阵!”阿七眨着眼,“要是误入法阵,那就看你们运气了!” 周南:“……” 敢情,这是一只领路的鸽子…… “传令下去,所有人小心谨慎,不许踏错一步。”沈东湛低语。 周南行礼,当下传令。 “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阿七指着前面山头。 周南眉心突突的跳,“老阉狗的……根!” 第847章 祖坟 找了这么久,走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曙光,周南何其激动,直勾勾的盯着阿七手指的方向,暗戳戳的握紧手中剑。 “走吧!”沈东湛开口。 阿七点点头,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之前伶仃师父说,这山谷靠近九幽谷,在九幽谷的北面?”沈东湛望着阿七的背影。 阿七点点头,回头看了沈东湛和周南一眼,“咱们现在就在九幽谷的地界附近,但具体的你们找不到入口,自然瞧不见也进不去。” “附近?”周南环顾四周,肉眼所见,未见什么山谷之类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林木郁葱,“没见着什么人家啊!” 听无弦说,九幽谷里还住着人,也就是说,还有些族人活着,但已经彻底避世再也走出,那就该有些屋舍才是。 可这…… 什么都没有。 “都说了是有法阵的,你还不信?”阿七有些得意,“能让你看见,朝廷还能放过他们吗?眼下连我都进不去,何况是你们。” 沈东湛敛眸,“若是栾胜亲自来了,又当如何?” 听得这话,阿七冷不丁站住脚步,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沈东湛,“亲自来?” “会如何?”周南追问。 阿七抿唇,“那就不好说了。” 关于东厂提督的心狠手辣之名,饶是阿七久居无涯村,也是略有耳闻,知道些许的,何况当年天族覆灭,原就是出自……栾胜的手笔。 连师父都不敢轻易招惹,不敢去复仇的人,得多可怕! “走吧!”阿七指了指前面,“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过去。出来的时候,师父交代过,天黑不行路,夜深不入谷。” 第1061章 周南原是想多问两句,可瞧着自家爷那冷冰冰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免得到时候爷又得拿馒头堵他的嘴。 越往北边走,越觉得森寒冷冽。 这种阴森是从内心深处窜出来的,让人心里发怵,脊背发寒,格外瘆得慌。 饶是周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场面小场面见过无数,此时此刻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分外压抑,好似快要喘不上气似的。 “爷,这儿邪门得很!”周南近前低语。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让大家小心。” “是!”周南颔首,转头传令。 待众人翻过山头,立在山巅的时候,总算见着一些阳光,足以让人松一口气。 立在石壁边上,阿七指了指前面的山壁,“绕过山壁,里面就是山谷,那个山谷里更加阴森,一点光亮都见不到,长年累月的刮着风,呼呼的鬼哭狼嚎,甚是吓人。” “你进去过吗?”周南问。 阿七摇摇头,“没有,我只在外头瞧了一眼,师父都不敢进去,我哪儿敢?” 怂! 小命要紧,哪儿敢瞎折腾。 山谷的位置很特殊,站在这石壁边上能看到对面的山壁,但却看不到山谷里的一切,阿七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走吧!”沈东湛拂袖转身。 毕竟,天黑不行路,夜深不入谷。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山壁,站在了山谷之前,即便是青天白日,入目所见之处,都是阴森森的晦暗,仿佛是老天爷关上了门窗,不漏一丝光亮。 冷冽的风,穿梭而过。 “要、要进去吗?”阿七又怂了,“我没进去过,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不清楚,反正是已经送到了,要不我……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周南横了他一眼,“是不是男人?” “是、是吧!”阿七挠挠头,“可是师父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气太重,慎重进入。” 周南转头望着自家爷,心想着是不是劝一劝,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沈东湛却沉了脸,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如此,周南还能说什么? 手一挥,底下众人旋即跟上,紧随着沈东湛进了山谷…… 耳畔,阴风阵阵,呼啸而过。 第848章 给你磕三个响头 周南打了个寒颤,入目所见都是灰沉沉的,要知道,这可是青天白日里呢! “上火把!”沈东湛下令。 这地方太邪门,阴风阵阵的,周遭亦是黑沉沉得厉害,点上火把能聚人心、散阴寒。 “是!”周南颔首,手一挥,众人当即将身上背着火把,快速点起了火把。 火光亮起,可终究不能驱散周围的黑暗,那种压抑的晦暗依旧存在,黑压压的仍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爷?”周南近前,“这地方冷飕飕的。” 沈东湛亦有所察觉,越往前走,越是邪冷。 蓦地,他忽然顿住脚步。 “爷,怎么了?”周南忙问。 阿七冷不丁抱紧了包袱,牙齿哆嗦的咯吱咯吱响,一溜烟躲在了周南身后,“周大人,你护着我点!” 周南:“??” “我有点害怕!”阿七讪讪的开口。 周南横了他一眼,这哪儿是“有点”害怕,这分明是“相当”害怕。 “跟紧!”周南有些轻嗤,这个时候倒是显出了年修的好处,至少那厮若是在此,肯定是并肩作战,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躲在他背后哀哀戚戚的。 不用周南说,这阿七早就死死的攥紧了他的衣角。 说好来带路的,可没想到还得进去,这可真是把人吓坏了,想来师父都不敢进来的地方,定然是阴森诡谲,如同阎王地府一般可怕! “什么声音?”沈东湛骤然顿住脚步。 周南抬手,众人缄默,大气不敢出。 风中夹杂着哭嚎声,耳畔是刀刃碰撞之音。 众人当即环顾四周,黑漆漆的,除了他们这一行人手中的火把,再无半点光亮,也无任何活人的气息。 那么问题来了,这哭嚎声和刀刃碰撞之音是从哪来的呢? “走!”沈东湛缓步往前。 然则刚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前方突然起了一阵浓雾,风在后面追着浓雾跑,那雾气瞬时铺天盖地的朝着众人袭来。 周南刚喊了一声,“戒……”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火光缭乱,转瞬间被浓雾扑灭,紧接着彻底陷入了浓雾之中。 满目迷茫,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声音。 有呼天抢地,有指天对日,还有撕心裂肺的嘶吼…… “爷?”周南疾呼,“爷?” 阿七倒是没丢,死死的攥着周南的衣角,这会更是带了几分哭腔,毕竟年纪小,又长久住在无涯村,哪儿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全然没了主意。 “周大人?”阿七哽咽,“怎么回事?” 周南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伸手拂袖,不断的拂开眼前的迷雾,连个人影边边都摸不到,更何况是沈东湛。 “爷?”周南哪儿顾得上阿七,这会只一门心思要找沈东湛。 若是自家爷出事,那就是大事! 没有回应。 第1062章 “爷?”周南又喊。 还是没动静。 “来人?”周南疾呼,“有没有人?” 无人回答。 除了风推着迷雾不断的笼于四周,仿佛把人裹在了棉絮堆里,再无其他。 这种状况,就像是一个迷宫,把人陷在其中,以厚重的棉絮墙阻挡了所有的声音和光亮的传递,谁进来……谁就会困在里面。 时间久了,人的精神就会崩溃,早晚陷入疯癫之中。 “周大人,他们人呢?”阿七问。 周南咬着牙,拨开浓雾往前走,“我哪儿知道?你松手,你松手,一个大男人,死拽着我的衣角算怎么回事?” “我害怕嘛!”阿七哆哆嗦嗦的从包袱里取出平安符,默默地挂在了脖子上。 周南:“……” 呵,男人?! “师父给的平安符。”阿七解释,“师父说了,要是遇见了难事,还能保平安。” 周南:“??” 保平安? 环顾四周,周南嗤鼻,“那你倒是保一个我看看?有本事,让你的平安符,把我家爷给保出来,你要是能做到,我立马给你磕三个响头!” 第849章 屠尽九幽谷 阿七眨了眨眼睛,瞧着周围白茫茫的一切,心里有些发怵,“那我喊两声?” “闪一边去!”周南满脸不屑,没听出来他这是讽刺? 一个平安符罢了,还真能干点什么出来? 饶是把周南的脑袋拧下来,他都不信。 然则下一刻…… 周围的迷雾渐渐的散去,好似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是畏畏缩缩的退散。 这一情景落在周南的眼里,活脱脱的宛若……活见鬼! “你这平安符……”周南转头看着阿七,“伶仃师父是从哪儿求来的?” 阿七连连摇头,“是师父亲手做的,说是里面放了什么天族密不外传之物,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不许拆开,拆开见光便会失效。” “这……”周南想着,幸好周围没人,否则若是被人听到,他说要给阿七磕头,那他这面子里子岂非丢光光? 阿七攥着周南的衣角,“人呢?” “人……”周南环顾四周。 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方才一起进来的这么多人,眼下一个都没了,黑黝黝的林子里,就剩下周南和阿七。 “不着急!”周南将地上的火把捡起,重新点燃,剩下的则快速受拢起来,这山谷里的东西可不敢随便乱丢,否则是要出事的,“背着!” 阿七呐呐的背上,“为什么要我背着?” “待会要是冒出点什么,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周南问。 阿七撇撇嘴,“自然是你!” “那你不是废话吗?我背着这些东西,出手就是烧火棍?”周南哼哼两声,快速朝前走去。 阿七也不敢多说,赶紧跟上,回头这周南把他给丢了,那可怎么好? 万一,冒出几只狼呢! “爷?”周南高声喊着。 不过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没人了呢? 事实上,沈东湛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先是迷雾浓重,其后他拨开浓雾往前走,若不是反应快,只怕一脚踩空已经坠入悬崖。 这悬崖莫名其妙的出现,让沈东湛骤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本属于山谷的变化,而是被人布了阵,毕竟栾胜也是天族之人。 九幽谷外既能布满法阵,那么这个埋葬着栾胜家族的山谷,也不会例外。 站在悬崖边上,沈东湛快速回头看,只瞧着眼前赫然出现了兵刃交接的混乱场景,仿佛是两批人在厮杀,穿着黄衣服的众人,俨然被逼到了绝路。 显然,他们输了。 输的人被逐出了山谷,夜色沉沉之中,大雨瓢泼,有些人身上带伤,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半路上,也有一些人因着没了希望,四下逃窜,不慎遇见了狼群。 山谷内,众人重新恢复了平静生活。 山谷外,生死一念之间,喊声凄厉。 电闪雷鸣时,山道崩塌,这崖壁上的小路忽然间断裂,紧接着便是山石崩落,刺耳的呼救声夹杂在倾盆大雨之中,最终化成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那雨仿佛刀子一般,落在了人的心里,扎得人心血淋漓…… 恍惚间,沈东湛好似瞧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年幼的孩子哭着扑向母亲的尸体,在母亲的怀里,还躺着刚出生的,血淋淋的孩子,脐带已经剪断,但……还是没能救回母子的性命。 说起来,算是真正的一尸两命。 浑身是血的男人,戾气腾然的跪在地上,指天对日的发誓:有朝一日,必定屠尽九幽谷,鸡犬不留…… 冷风拂面,沈东湛冷不丁醒过神来,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可能是幻境里的一部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离开这个幻境? 一直陷在这里,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伸手拂开浓雾,沈东湛渐渐的远离崖边,不管这是真的悬崖还是假的,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无法鉴定真假之前,他得完全确保自身安全。 还没走两步,前面隐约出现了人影,恍恍惚惚的,不知是谁? 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之音。 沈东湛纵身一跃,飞身向前…… 第1063章 第850章 你杀不了我 眼前的人,不是虚幻,而是真实,是沈东湛带来的暗卫。 两人在自相残杀,一个个杀气腾腾,阴气沉沉,迷雾之中仿佛迷了心智,大有不死不休之态,若非沈东湛快速夺下两人的兵刃,只怕二人已经同归于尽。 “住手!”沈东湛当即扣住二人手腕。 可这两人就跟听不见,瞧不见似的,试图挣开沈东湛的束缚。 见状,沈东湛自知束缚无效,当即抬手将二人打晕过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二次伤害,既然他们在这里,是不是还有人在附近? 思及此处,沈东湛当下往前走,这迷雾不散,终究是祸患。 果不然,不远处又在自相残杀,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就会迷失在这浓雾之中,成为那一场厮杀的参与者,于是乎不管对方是谁,都会奋力搏杀,直到把对方杀死为止。 迷雾之中穿梭久了,沈东湛渐渐的觉得手脚乏力,好像使不上劲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眼见着,日薄西山。 眼见着,月上柳梢。 苏幕坐在篝火边上,瞧着那不断跳跃的火光,偶尔还有火花哔哔啵啵的炸开,她随手便将边上的干柴丢进火堆中。 火光愈发往上攀了些许,燃烧得更加炽烈。 “爷,怎么了?”旁人瞧不出来,年修却能看得出,自家爷心情不太好,不,是特别不好,尤其是现在。 苏幕瞧着今晚的夜色,心里莫名的有些压抑,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有些发慌,好像是要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苏幕望着不远处,正在跟奈风交头接耳的栾胜,“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怕……沈东湛出事了!” 年修骇然,“沈指挥使?” 可是,沈指挥使功夫好,警惕性高,应变能力更是极好,按理说不太可能着了道,若真说要着了道,那也是周南这蠢货的事儿。 “爷,以您对沈指挥使的了解,您觉得沈指挥使会出事吗?”年修低低的问。 苏幕顿了顿,“沈东湛功夫不弱,但他顾虑太多,有时候免不得优柔寡断。” 不像她这般,处事狠辣,关键时候……冷血无情。 “爷是担心,他会中了督主的道。”年修低语,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栾胜,又继续开口,“但奴才觉得,沈指挥使从不打无准备之战,您应该相信他。” 苏幕叹口气,“不相信又能怎样?你我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就算想通知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能如何?” “爷,您说……会不会是去天族……”年修犹豫了一下。 苏幕忽然笑了,“才发现?” “真的去?”年修愕然。 苏幕瞧着明艳的火光,“他大概是要带着我去寻根了,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生而不养,却要认祖归宗?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她姓江的事实。 姓江名瑶,父……江无声! 栾胜从那边走来,年修当即闭了嘴,躬身退到了一旁,不敢再靠近。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还得赶路。”栾胜坐在苏幕的身边,转头瞧着她神色寡淡的样子。 淡漠疏离,生人勿近,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勃勃。 “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岁,应该早就成亲生子,相夫教子了。”栾胜继续说。 苏幕依旧不为所动。 “苏幕。”栾胜唤她的名字,目光深远的望着跳跃的火光,嗓音有些低哑,“你想取代杂家的位置吗?” 苏幕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终于转头看他,明明唇角带着笑,可眼底却冰冷至极,“义父说笑了,苏幕何德何能,敢取代您的位置?何况这朝堂纷争,苏幕自问没有能力权衡处置。” “不敢取代?苏幕,你跟为父说一句实话,是真的没有能力处置,还是因为……你杀不了我?”栾胜问。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第851章 都倒了 苏幕瞧着近在咫尺的栾胜,只觉得那一句“为父”很是刺耳,脸色旋即阴沉下来,难看到了极点,但这么多年的隐忍性子,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起身,行礼。 苏幕极尽恭谨,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知苏幕做错了什么,惹义父如此猜忌,这般生气,请义父恕罪。” 如果苏幕发脾气,哪怕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栾胜都觉得是好的,毕竟发脾气就代表着在乎、在意或者计较。 可现在,苏幕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他,栾胜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一团棉花堵住了嗓子眼,愣是咽不下吐不出,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东厂提督,是她义父,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唯一不能做她的生父,取代江无声的位置。 “罢了!”好半晌,栾胜摆摆手,起身朝着一旁走去,“好好休息,明天赶路。” 苏幕抬了头,瞧着栾胜走到一旁的树干底下坐着,眸色微沉的坐回原位,没有再理睬。 “爷?”年修凑了回来,“督主他……” 见着自家爷没吭声,年修便也作罢,没敢再多问,只觉得两人都是怪怪的,气氛也是怪怪的,隐隐有种暗自较劲的意味。 第1064章 翌日一早,众人再次启程,只是苏幕的精神不太好,似乎是没休息好,又似乎是有心事。 栾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是…… 这世间事,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 “爷,还好吗?”年修问的是苏幕的伤。 苏幕点点头,“没事。” “在担心他?”栾胜冷不丁开口。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他,心里那股子不好的预感,忽然间被无限放大,尤其是栾胜问了这句话之后。 “走吧!”栾胜策马。 苏幕紧随其后,“义父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栾胜策马在前。 苏幕顿了顿,止不住心慌意乱,别是沈东湛……真的出了事? 听得这话,年修也跟着紧张起来。 难道…… 真的出事了? 还真别说,沈东湛真的出事了,那天夜里,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从谷中出来。 唯一保持清醒的居然是周南和阿七,其他人横七竖八的都被二人挪到了空阔处,阿七哆哆嗦嗦的将火把全部点上,围绕着周围一圈,免得野兽袭扰。 “都搬回来了!”周南喘着气,一抹额头的汗珠子,拿起水袋就往沈东湛的嘴里灌水,可这水到了嘴里就沿着唇角流出去了。 阿七急了,“喝不下去?” “算了!”周南将水袋搁在一旁,吩咐阿七提着剑,“我先替爷护住心脉,你且在旁边替我护法,若是有野兽什么的……” 周南瞧了一眼阿七拿剑的姿势,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算了,要是有事你还是大叫吧!” “嗯?”阿七愣了愣,瞧着自己双手握剑的姿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你放心,要是有东西过来,我、我能砍……” 周南白了他一眼,“别砍着你自己还差不多。” 罢了,还是救人要紧。 奇怪的是,周南将内劲推进沈东湛的身子里,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弭无形,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起作用。 奇经八脉皆被困锁,沈东湛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怎么样?”阿七瞧着气喘吁吁的周南,“有救吗?” 周南喘着气,“你跟着伶仃师父这么久,一点都没学会吗?” “我、我没带药箱。”阿七眨着眼。 周南:“……” 一声长叹,周南扫一眼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一动不动的众人,恨得直捶胸,“该死!” 他们之前找到沈东湛的时候,沈东湛正在发了疯似的耍功夫,对着空气又吼又叫的,仿佛陷入了疯癫。 周南试图冲上去,被沈东湛一掌拍飞,若不是后来沈东湛莫名倒地,只怕谁都制服不了他。 “你那个!”周南指了指阿七的护身符,“拿过来!” 阿七一怔,“师父给的。” “护身符不护身,那就只是一张纸!”周南瞪了他一眼,“拿来!” 第852章 难道是这里? 阿七愣愣的站在那里,瞧着周南手脚麻利的将自己的护身符,塞进了水袋里,然后可劲的晃荡一下,似乎是等着护身符溶于水。 “你要吃了我的护身符?”阿七问。 周南白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解释,提着水袋,给每个人都喂了两口,挨个的走过去。 “你这样能有效吗?”阿七撇撇嘴。 周南剜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阿七:“……” 谁让他的药箱,都在马背上拴着呢! “眼下还有别的法子吗?”周南问。 显然,没有。 “还愣着作甚?帮忙!”周南低喝。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这要是换做年修,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哪儿还会像这小子似的,杵在那里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一动不动,让人瞧着就觉得碍眼。 “哦哦哦!”阿七赶紧上前帮忙。 水灌入沈东湛的嘴里,周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沈东湛下咽。 “管用吗?”阿七小声嘀咕着。 师父也没说,这东西管什么用,只说遇见危险就挂出来,能保他周全,可没想到的是,会被周南给拿来泡水喝了…… 做完这一切,周南静静的在边上等着,他不是大夫,不会治病救人,能做的只是尽一切努力,做能做的事情。 天黑黑,火光摇曳。 明晃晃的火把,围拢在周围一圈,有狼嚎声响起,但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周遭唯有冷风呼呼吹,也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吹得人脑袋发昏。 “周大人。”阿七低语,“我想解个手。” 周南守着自家爷,手中死死握着冷剑,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以防有变,“我就在这里盯着,你自个去!” “我有点害怕。”阿七讪讪的开口。 周南拔了一根火把给他,“拿着!” “我……”阿七抿唇。 周南横了他一眼,“怎么着,还等着我陪你去?你要是个大姑娘,我倒是能怜香惜玉,你一个大男人,还指望着我疼疼你?去去去,自个尿去!” “好吧!”阿七持着火把,一步三回头的往边上的林子走去。 进了林子之后,阿七将火把插在地上,躲在树后看了周南一眼,确定这个距离若是喊出声来,周南能第一时间冲过来救他,这才开始解开裤子。 第1065章 刚解完手,阿七弯腰拿起了火把,一回头…… “啊……” 刺耳的尖叫声,惊得周南提了剑就飞身而至,“阿七!” 阿七站在原地,张着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子深处,幽幽的绿光,仿佛是鬼魅之眸,阴森可怖。 “啊……唔!” 周南狠狠捂住阿七的嘴,喊声戛然而止,“闭嘴!” 阿七死死抓着手中的火把,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那是什么?”周南环顾四周,又回头看了一眼被火把包围的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不决。 如果年修在,就可以留一人守着,一人前去探查。 奈何,阿七只是个领路的工具人。 “火把给我,你回到那边守着,如果有动静继续叫!”周南提着剑,“我过去看看就回来,听明白了吗?” 阿七哭丧着脸,“别去了吧?这……那么多人躺着呢!” “让你看着你就看着,废什么话?”周南低斥,“等着!” 阿七点点头,将火把递给周南,一溜烟似的跑回了沈东湛身边,老老实实的守着。 见状,周南一手提剑,一手持着火把,缓步朝着前方的绿光走去,走了好一段路,及至近处,他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以山为冢,琢以石门。 巨石为兽,镇守孤魂。 周南举着火把,看着那黑暗中高耸的牌坊,以及过了牌坊之后,那黑压压的石门也不知是否敞着,黑暗中瞧不清楚,只觉得如同张了血盆大口,几欲吞噬一切。 冷风拂面,周南瞬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难道这就是…… 第853章 醒不了 周南在原地站了站,没敢再继续往前走,他太清楚单独前往有多危险,何况他也不敢把自家爷和众锦衣交给阿七太久。 那怂包蛋除了喊“救命”,真是啥啥都不会。 想了想,周南转身离开。 阿七眼巴巴的望着林子方向,终于等到了周南回来,“周大人,你回来了!” “我又不是去给阎王爷当上门女婿!”周南没好声好气的怼他一顿,赶紧查看沈东湛与众位兄弟的状况。 然则,众人都有了复苏的迹象,脉象逐渐趋于平稳。 “你来看看,他们是不是快醒了?”周南道。 这点,阿七还是有些作用的,“那护身符的水,有用!” 听得这话,周南赶紧晃了晃水袋里的水,“还有不少,你且看看,谁不太对劲,再给灌两口。” “嗯!”阿七连连点头。 一圈看下来,只有几个人情况不太好,再给灌了两口,将这迷魂烟化去,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已有人睁开眼醒转过来,虽然身上还没力气,但总算是没事了。 “都差不多了。”阿七又挨个检查过去,“再过一会都能醒。” 周南瞧着身边躺着的沈东湛,“那我家爷呢?” “这……”阿七探脉,眉心紧蹙,“沈指挥使的脉象很乱,与他们的都不太相似。” 周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简单点。” “沈指挥使中毒甚深,大抵是跟他自身有关。”阿七低低的说,“内力越浑厚,中毒越深。” 周南咬着后槽牙,“老阉狗!再喝点水,管用吗?” “试试吧!”阿七道,“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先试试,如果能苏醒过来,那一切都好说。若是一直昏睡下去,后果如何,不敢预料。” 周南点点头,赶紧往沈东湛的嘴里灌水。 因为中毒太深,给沈东湛喂水着实有些困难,只能勉强行之,好半晌才能喂下去一口,即便如此,周南也不敢放弃。 往日里甚少遇见这种事,周南倒是经常中招,但沈东湛分外小心,此番定然是太过心急。 所谓:欲速则不达。 眼见着是要天亮了,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怎么还没醒呢?”周南忙问。 阿七探脉了半晌,面色依旧难看至极,“情况没有丝毫改变,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对沈指挥使不起作用?” “所有人都有用,怎么就我家爷没作用?”周南急了。 阿七张了张嘴,瞧着一个搀着一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锦衣卫众人,下意识的喉间滚动,“可能是中毒太深……” “狗屁!”周南叉着腰,在边上来回的徘徊。 这邪门的地方,不见天日也就算了,还弄出这么个事,真是气煞人也!待自家爷苏醒以后,他定是要跟着爷,掘了这老阉狗的祖坟。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是今儿不把我家爷弄醒,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南这会是彻底急了。 底下人赶紧凑上来,“周大人,爷怎么样?” “问他!”周南急得直挠头。 阿七眨了眨眼睛,“昏迷这么久,大家都醒了,偏偏沈指挥使醒不了,这怕是有什么不对吧?你们之前可曾逢着过什么?” 逢着? “不可能!”周南摇头,“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为什么我没事,独独我家爷一人有事?你医术不精就医术不精吧,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阿七抿唇,“我虽然医术不精,可到底跟着师父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只不过是觉得……觉得沈指挥使身上的毒,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第1066章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南不明白,“大家一起进来的,难道还冒出个东西,特意给我家爷下点别的毒?这老阉狗还没来,你就吓得说胡话了?” 阿七瞧了一眼众人,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周南。 “戒备。”周南说。 众人当下退开,各司其职,守住周围。 “说吧!”周南沉着脸。 阿七低低的开口,“沈指挥使身上……似乎不止一种毒!” 周南骇然,“什么?” 第854章 毒与药 “不止一种?”周南就纳了闷了,“这不对啊,我跟爷成日形影不离的,怎么可能?” 若是沈东湛中毒,周南不可能不知情,毕竟他们这形影不离的,爷皱个眉……周南都能察觉得到,没人有机会靠近自家爷。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是阿七这庸医胡说八道,还是周南真的没察觉? “什么毒?”周南又问。 阿七仔细的想了想,摸着下巴思虑,“好像跟师父说的有些像。” “伶仃师父说什么了?”周南追问,“还能治吗?这老昏迷着,也不是个事,你是大夫,是伶仃师父一手教出来的,好歹发挥点作用,别给你师父丢脸!” 阿七低声问,“沈指挥使是否娶亲?” 周南:“??” 这不是在探脉吗? 怎么就催婚了? “什么跟什么?”周南轻嗤,“爷忙于公务,哪儿有空娶亲,说正题。” 阿七道,“那他这个毒是怎么来的?阴狠诡谲,像是天族为了惩戒有罪的族人,特意制出的那种毒……师父身上也有,按月服药便没大碍,但若是没有解药,能疼得死去活来。” 听得这话,周南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疼得死去活来? 难道是…… “有解法吗?”周南忙问。 阿七想了想,“师父说过解药的方子,我也记得,但是这儿……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药?” “废话少说,我让人跟着保护你,你且去找,能找多少找多少,先把人给救醒再说,否则咱们一直困在这里,迟早也是个死!”周南推了阿七一把。 阿七连连点头,“欸,我这就去找找看。” 既是天族之物,在这附近应该有机会找到。 望着阿七离去的背影,周南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想着想着,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真的? ………… 沈东湛这厢昏迷不醒,苏幕这边拼命赶路。 晌午时分,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苏幕站在山巅,瞧着不远处的那根天柱一般的石柱,心头砰砰乱跳,算是彻底明白了栾胜的意思。 “望天柱下,四门山,九幽谷。”苏幕低低的开口。 年修骇然心惊,“爷,这就是……” “他带我来祭祖。”苏幕目色沉冷。 到底是祭死人,还是拿她活祭,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栾胜向来心狠手辣,哪儿有什么人性可言? “那沈指挥使……”年修顿了顿。 苏幕回过神来,瞧着款步行来的栾胜。 见状,年修行礼退下。 “把药吃了!”栾胜摊开掌心。 苏幕知道这是什么药,每月按时吃,体内的毒就不会发作,这是让她活不痛快的……药,只不过现在似乎还没到时间吧? “这个月,吃过了。”苏幕说。 栾胜瞧着她,“加倍。” “为什么?”苏幕不解,“义父这是何意?”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目色沉沉的盯着她,“两颗解药,能让你体内的毒彻底的压制下去,九幽谷附近有毒瘴,你体内的毒容易与毒瘴融合。” 闻言,苏幕伸手将解药丢进嘴里。 “进谷之前,杂家会再给你解药。”栾胜道。 苏幕凝眉,“还要解药?” “你带在身上,进去之后若是觉得不对,马上服用。”栾胜解释,“毒瘴入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幕就这么目色沉冷的盯着他,“义父既如此担心,为何不直接解了我这毒,也免得毒瘴袭扰,猝不及防?” “没了这毒,怕留不住你。”栾胜这话,半真半假。 苏幕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栾胜就站在那里,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从出发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好脸色,他知道缘由,但就是不挑明。 只要窗户纸不被挑破,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爷?”年修上前,“督主给您解药?这个月的解药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苏幕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不知道栾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855章 胳膊肘往他拐 虽然猜不透栾胜的心思,但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 望天柱下,四门山,九幽谷。 苏幕没想到,竟是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进了这四门山。 站在山脚下的时候,苏幕仰头瞧着那望天柱,仿佛真的是为这四门山撑起了一片天,云雾层层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爷,这地方还挺好看的。”年修瞧着周围,“瞧着还不赖。” 苏幕回过神来,“想长住?” “不不不!”年修赶紧摇头,“爷在哪,奴才就在哪!” 第1067章 奈风领着人过来,将两人的马匹牵走,可见是要徒步进山了。 “里面的山路不好策马。”奈风解释,“督主吩咐,徒步进山。” 苏幕没有吭声,怎么进山都跟她没关系,她只管跟着便是。 “请!”奈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幕抬步就走,跟在栾胜的身后,慢慢悠悠的走在山道上。 原先还算宽敞的山道,越往山里走越发狭窄,以至于到了最后,两人并肩亦是挨挨挤挤,着实无法策马。 放眼望去,古木参天,郁郁葱葱。 偶有水声潺潺,风过面颊,沁凉入骨。 山路不好走,是以行程并不快,还没靠近九幽谷,天便已经暗了下来。 苏幕原以为栾胜会继续前行,谁知道他竟突然停了下来。 “义父为何不走了?”苏幕瞧着天色,虽然时辰不早了,但他们都是死人谷出来的,哪儿会忌惮行夜路,再走走也是无妨。 栾胜环顾四周,“这里亦是极好,既是已经进了山,又何必急于一时?” 语罢,栾胜便让奈风吩咐下去,今夜就在这溪边休息,明日天亮再进山。 “爷,时辰还早呢!”年修瞧着天色,“再走一两个时辰,应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苏幕瞧了一眼周遭,伏在年修耳畔低语两句。 “是!”年修颔首。 坐以待毙,可不是苏幕的风格。 篝火燃起的时候,苏幕靠在一旁的阴暗处,避光坐在树下,尽量背着光,阖眼小憩,仿佛是真的累了,不愿与人说话。 见状,栾胜没有过去,只瞧着年修就在边上待着,便也跟着放了心。 谁伺候苏幕,栾胜都不放心。 但是,年修除外。 栾胜回过神来想一想,这些年唯一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大概就是把年修拨给了苏幕,让她养了一个忠心的好奴才。 火花哔哔啵啵的炸开,周遭一片死寂。 栾胜离得远,众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免得搅扰了苏幕休息。 事实上,苏幕压根就没睡着。 邻边树干处坐着的,也不是年修…… 夜色沉沉,年修趁着黑摸进了山。 惯来在外办差的人,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痕迹,尤其是沈东湛和周南留下的痕迹,早前就是打过招呼……关于双方的痕迹问题。 既要避开东厂,又要避开锦衣卫,独属于他们四个人的痕迹! 很幸运的是,年修找到了。 火折子闪烁着羸弱的光亮,风一吹更是光影摇曳。 年修站起身,瞧着正前方,“爷果然没猜错,真的进山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 思及此处,年修往回撤,没有再往前走。 到了差不多约定的时间,苏幕起身进了林子。 奈风刚要跟上,谁知栾胜一个眼刀子便甩了过来,惊得奈风当下垂眸,不敢动弹分毫。 这个点进林子,多半是为了方便,以栾胜对苏幕的了解,她不会在这个点跑路……所以没必要派人跟着,万一瞧见了不该瞧的,那还得了? “爷?”年修气喘吁吁的回来。 苏幕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着,“如何?” “进山了!”年修很是肯定的回答。 苏幕沉默。 “爷,督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年修又问,“要不然为何拖着不肯进山?” 这山里,肯定出事了。 苏幕摸了摸怀中的解药,黑暗中目色沉沉,“我们走!” “走?”年修骇然,“现在?可是督主那边……” 苏幕咬着牙,“他料定我不会跑,自然不会让人跟着我,但他在拖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不能看着沈东湛出事,还死守着规矩。走!” “是!” 第856章 一个赶一个 苏幕进了林子好一会了,一直没出来,奈风只觉得心里有些微恙。 到了最后,连栾胜自己都不确定,心里有些发虚。 若是以前的苏幕,栾胜的确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不听命令,绝对不会率先离开,但是现在的苏幕……栾胜竟也有些吃不准了。 “督主?”乍见着栾胜起身,奈风赶紧跟上。 栾胜走得着急,奈风举着火把紧跟。 林子里,空无一人。 “没人!”奈风忙道,“督主,苏千户是不是回去了?” 栾胜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吭声,他知道苏幕不是回去了,而是去……奋不顾身了,不由的低头苦笑一声,低语呢喃,“倒是跟她母亲一个性子。” 为了某个人,为了某件事,可以不顾一切,可以奋不顾身。 “督主?”奈风低唤,“现在怎么办?” 栾胜回过神来,他知道苏幕去哪了! “走!”栾胜抬步就走。 奈风颔首,旋即跟上。 原本不走夜里,如今也不得不走。 苏幕和年修在前面追踪,栾胜和奈风则带着人在后面追赶,一时间,就看谁更快。 夜色沉沉,各自奔跑。 现如今,便是生死时速。 这边急着赶路,那边急着救人。 药灌下去了,沈东湛却一直没有苏醒,这荒郊野外的,急得周南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这药到底管不管用?”周南咬着牙,“实在不行就直说,一直浪费时间,一直让我们在等,要是把爷等坏了,谁来负责?” 第1068章 阿七有些委屈,“药都是按照师父说的调配,不可能有问题,只能说是沈指挥使自己中毒太深,所以这解的过程也有些艰难,但我的药绝对没问题!” “还没问题?若是没问题,为什么爷还是昏迷不醒?”周南瞧着双目紧闭的沈东湛,急得直挠头,“再这样下去,只怕栾胜就要到了!” 阿七瞧着周围,火把都重新做了两批,沈东湛还是没有醒,他给沈东湛把过脉,明明脉象趋于平稳,按理说也该醒了。 难道这毒融合在一处,会便得更加诡异不成? 以至于,探不出脉象的异常? 阿七不敢轻易下结论,被周南一通骂,垂下头不敢吱声。 蓦地,周边有人疾呼,“醒了!” 周南慌忙凑上前,借着明晃晃的火把,他清晰的看见沈东湛的眼皮子抬了一下,“醒了?爷,爷你终于醒了!” 模糊的视线里,泛着瘆人的黑。 沈东湛躺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浑身上下乏力得紧,耳畔是周南叽叽喳喳的声响,但也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 “爷?爷?”周南试探着又喊了两声。 沈东湛终于转头看他,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 “爷?”周南赶紧把人搀坐起来,让沈东湛靠在自己的身上,能靠得舒服一些,“拿水来!” 阿七赶紧将水袋递上,“水!” “爷,喝口水醒醒神!”周南忙给沈东湛喂水。 一口水下喉,沈东湛终于清醒了些许,不由的狠狠闭了闭眼睛,眉心紧皱成川字,“我这是、这是怎么了?” “您中了毒,昏睡了很久。”周南低声开口,“现在,没事了!” 闻言,沈东湛挣扎着要起来。 周南赶紧把人搀起,扶着沈东湛在原地站了站,“爷,觉得如何?好些吗?” “我昏睡了多久?”沈东湛问。 还不等周南开口,阿七脱口而出,“两天。” “别听他胡说,一天两夜。”周南白了阿七一眼,“还没两天呢!” 沈东湛环顾四周,“这里……” “卑职已经找到了地方。”周南知道沈东湛在担心什么,“等您好些,卑职就带着您过去。” 沈东湛拂开周南的手,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待定了定神,总算恢复了清醒和理智,“我没什么事,走吧!” “爷?”周南有些担虑,“要不您再歇会?” 沈东湛目色沉沉,“让你走就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是!”周南颔首。 第857章 他们的尸骨 周南到底还是不放心,伸手搀了沈东湛一把,火光中,他清晰的看到沈东湛唇色发黑,一张脸白得吓人。 这毒……好生厉害! 立在那牌坊之前,周南转头望着身边的沈东湛。 只见着沈东湛目色沉冷,直勾勾的盯着牌坊后的石洞门。 “大概就在这里面吧!”周南说。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缓步朝着石洞门走去。 “爷?”周南紧随其后,“要不先歇会,您刚苏醒,身子还虚着,不可贸贸然进去。” 沈东湛没有搭理他,自打苏醒之后,他整个人都好似冷到了极致。 冷脸,冷情,冷漠。 “爷?”周南愣了愣。 阿七凑上去,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沈指挥使不太对劲,别是中毒太深,伤着脑子了吧?” “你才伤着脑子了,你全家都伤着脑子了!”周南哼哼两声,疾追沈东湛而去。 黑黝黝的石洞口,让人瞧着便足以脊背发凉,整个人都瘆得慌。 “散!”沈东湛一声令下,锦衣卫当下分成两拨。 一批散开在外,寻了暗处巧妙躲藏,隐匿于暗中。 另一批则整装待发,将随沈东湛进去。 周南握紧手中剑,紧跟在沈东湛身后。 石门并未上锁,但因着石门厚重,要想推开需要一定的气力。 砰然一声响,石门被推开,里面骤然涌出一股子阴寒之气,让门外众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瞬时根根立起。 沈东湛手一挥,锦衣卫持着火把,当下冲进了甬道。 黑漆漆的甬道,瞬时被火光照亮。 石门合上的瞬间,内外隔绝。 内里,阴冷渗骨。 周南环顾四周,石壁处已经布满了青苔,苔痕完整,可见此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活物来过,否则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脚下偶有积水,应该是石壁上渗出来的。 这一路走过去,倒是没逢着什么机关暗器之类,还算安全。 火光明灭,有冷风在甬道里穿梭,可见前面应该是有出口的,否则不可能有活风。 蓦地,沈东湛顿住脚步。 “怎么了,爷?”周南忙问。 沈东湛环顾四周,“有血腥味。” 这么一说,周南还真的察觉到了异常,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股子怪味,像是铁锈味,又像是血腥味,总归是怪怪的。 “是血腥味!”阿七说。 周南默默的将阿七拂到身后,“自己保护好自己。” “是!”阿七颔首。 沈东湛手一挥,锦衣卫登时拔剑,最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去。 前面是一道石门,如之前那道大门一般,亦是没有上锁,但推开需要些力气。 第1069章 门一开,浓郁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拂袖掩住口鼻,避免吸入过多的怪味。 那扬起的尘烟证明,至少这近段时间都没人来过。 周南挥动手,拂开这尘烟,先沈东湛一步进了门。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唯有地面下陷,露出个大口子,仿佛是个大坑,那股子怪味就是从这坑里传出来。 “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周南皱眉,接过锦衣卫手里的火把,对着大坑里面晃了晃。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骨头?”阿七喊出声来,“是人的骨头。” 沈东湛瞳仁骤缩,瞧着大坑里白灿灿的一幕,不由的握紧了手中剑。 周南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周南倒不是怕,毕竟也是见惯了大场面,但在这阴森之地,忽然见着白骨累累的堆砌在一起,着实有些瘆得慌。 沈东湛眯起眸子,瞧着脚下黑黝黝的大坑,以及这横七竖八,乱丢一气的白骨,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可能是祭坑!” “这是天族的人?”这会,阿七的反应倒是极快,“他拿天族的族人,去祭奠……他死去的那些亲人?” 周南狠狠皱眉,“真是够狠的。” 屠尽天族,以尸骨为祭,慰先人之灵? 第858章 一生一死 “走!”沈东湛缓步离开。 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久留。 “走!”周南拍了拍跪地磕头的阿七,“别磕了!” 如果能杀了老阉狗,以后有的世纪来祭拜。 沿着这祭坑走,尽头便是一条甬道。 明晃晃的火把,照亮着脚下的路,周围太过安静,只剩下他们这些人的脚步声,正“吧嗒”、“吧嗒”的踩着青石板。 阿七左顾右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再回过神来,只觉得手脚发凉。 “前面会有什么?”阿七问。 周南也不知道,兴许是灵位灵堂? 又或者什么诡异之物? 机关暗道? 暗器利刃? 说不好! 但是…… “是条死路?”周南率先冲上去,瞧着厚实的石壁,使劲的推了推,这石壁纹丝不动,“爷,这不像是有暗门的样子!” 沈东湛上前,伸手抚了抚。 诚然,这不像是有暗门的样子。 “难道要往回走?”周南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这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暗道,密门之类,回去那就是出去了…… “没有暗门。”沈东湛很确定。 这是一条,死路。 “回头路?”阿七低低的开口,“要出去了吗?” 沈东湛往后退,眉心微微眯起,石壁不是空心的,后面的确没有密道,那么问题来了,修这么大一个墓葬之处,难道就为了一个乱葬坑,用来祭奠先人? 这不像是栾胜的作风! 想了想,沈东湛回望着来时的路,眸色沉沉如刃。 这条路,肯定有名堂。 问题,会出在哪儿呢? “爷?”周南道,“要不,咱挨个摸过去?” 沈东湛倒退着走,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就转身了,大步流星的离开。 “爷?”周南先是一愣,俄而赶紧追着跑,“快跟上。” 祭坑之前,沈东湛驻足,瞧着这祭奠坑,然后望着一旁的石壁发愣。 “沈指挥使这是怎么了?”阿七有些心慌,“瞧着怪怪的,一惊一乍的。” 周南白了他一眼,“你才一惊一乍,我家爷不知道有多正常,他只是想到了,我们谁都没想到的东西而已。” “既然拿尸骨告慰先人,祭奠亲人的亡魂,那就该放在灵位之前,灵堂之前,不是吗?”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那面石壁。 周南一想,“也对!” 阿七点头,“就像是祭品得摆在坟前,要不然怎么享受得到?” 诚然,就是这个理儿。 沈东湛缓步走到石壁之前,伸手往石壁上摸了摸,只觉得这石壁沁凉得厉害,触手生凉,让人触之就下意识的缩手,“好像不是石壁,是……寒玉?!” “寒玉?”周南疾步上前,伸手去摸。 指尖骤然刺痛,是那种能渗入关节的凉,冻得周南生生心颤了一下,慌忙收了手。 寒玉? 真的是寒玉! “爷,这儿居然有这么大一块寒玉?”周南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这寒玉的后面,藏着……” 沈东湛环顾四周,“找一找,看有没有入口?” 尽量不破坏这里一草一木,和平进入,否则栾胜来了,怕是要惹出大麻烦。 “是!”周南颔首,与众人一道快速在周围找寻。 沈东湛就站在寒玉壁之前,黑暗中目色沉沉。 这道门的后面会是什么场景,是栾胜的祖宗祠堂? “爷?”周南忽然喊了声,“这里!” 一个匣子,两个按钮。 “怎么是两个?”阿七问。 周南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两个? “一生一死。”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栾胜生性多疑,这并不奇怪。” 的确,栾胜对谁都不信任,何况这么个地方,自然是要好生护着。 第1070章 “一生一死?”阿七狐疑的望着周南,“那就是说,按错了……会死咯?”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盯着那两个按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那……按哪个?”阿七问。 周南犹豫不决,这……他哪儿知道,“要不然,随便按一个?” 谁知下一刻,沈东湛骤然扣住了他的腕,“别动!” 第859章 少了一个 周南心头剧颤,瞬时打了个激灵,手脚发凉,“爷?” “按照常理,二选一。”沈东湛松了手。 周南赶紧把手缩回来,“是!” 是二选一,没错。 “但栾胜是谁?”沈东湛虽然面色不大好,整个人瞧着有些虚浮,但脑子还是清楚的,尤其是关于栾胜之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东厂和锦衣卫,交手多年,沈东湛多少还是了解的,“东厂提督,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为何一直安然无恙?便是因为他谁都不信,包括他自己。” “沈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阿七不太明白。 周南却听出来了意思,“这两个按钮,一个都不是?” “边上找找看!”沈东湛道。 周南颔首,与众人重新查找。 瞧着墙壁上的按钮,沈东湛眯了眯眸子,伸手轻轻摸过边关位置,蓦地指尖一顿,已然明白了这意思。 “不用找了!”沈东湛道。 众人皆惊。 周南和阿七赶紧凑过来,“怎么了?” “找到了!”沈东湛的手骤然下摁,就在这按钮的边上,紧挨着还有一个小按钮,只有指尖大小,心急之人肯定发现不了。 若是误按下了按钮,整个墓道都会坍塌,到时候就真的……死定了! “居然在这里?”周南愕然僵在原地。 阿七倒吸一口冷气,“一般人的注意力都留在这两个按钮上,谁会注意到旁边的位置?何况此处漆黑一片,进来就心慌……真是害死人不偿命!” “老阉狗!”周南咬牙切齿,“真是狠。” 寒玉石壁缓缓上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寒玉石壁升起之后,会出现的场景。 稍瞬,寒玉石壁完全升起。 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刺眼的长明灯。 灵位齐齐整整的摆放在架子上,这里葬着栾胜家族的所有人。 沈东湛缓步走进去,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微微眯起了眸子,终是走到了灵位之前,“戒备,小心机关暗器。” “是!”周南颔首。 锦衣卫快速守住寒玉石壁内外,当下检查周围,极尽谨慎小心,避免有暗器突出,到时候触动机关,惹来杀身之祸。 沈东湛站在那里,挨个看过所有的灵位,但有一点很奇怪,似乎是……少了一个? “咦?”阿七挠挠头,凑在灵位前瞧着。 周南扭头看他,“你嚷嚷什么?” “你看这些灵位。”阿七指了指,“这祖宗祠牌,一个个都在,有考有妣,但是到了这儿……好像少了一位。” 周南一怔,当下搜查过来。 哎呦,还真别说,的确少了一位。 “别找了。”沈东湛绕了一圈回来,“真的少了一个。” 这里少的,是栾胜父亲的灵位。 “这老阉狗是没爹的孩子?”周南皱了皱眉头,转头望着阿七。 阿七连连摇头,“师父说了,他是有爹的,既然这里没有灵位,是不是说明,人还没死?要不然就算化成灰,也该有个衣冠冢,有个灵位牌子!” 人死了,总该有个可祭的地方。 连个牌位都没有,除非是没有后人…… 栾胜虽然是个阉人,但好歹也是为人子,不是吗? “没死?”沈东湛顿时警觉,“大家小心。” 栾胜多大年岁了? 栾胜的生父若还活着,那不得…… “这要是还活着,不就成老妖精了吗?”周南生生咽了口口水,“这得多大年岁?一把年纪的老骨头渣子,守在这墓里?” 想想都瘆得慌! “这少说也得年过七旬了吧?”阿七龇牙,“要是老来子,这年近百岁都不成问题。” 周南抿唇,环顾四周。 “死活还不知道呢!”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先撤出去。” 这里,阴气太重。 然则这话刚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了声响,刹那间火光剧颤,室内顿时光影斑驳,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刺耳的笑声,快速穿梭于室内…… 第860章 困他 沈东湛和周南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可是外头什么都没有,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众人宛若惊弓之鸟,瞬时剑拔弩张,鹰眸横扫周遭。 “会不会是风声?”阿七这会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可若是幻听,总不能集体幻听吧? 看看锦衣卫众人,哪儿像是幻听的样子? “这里居然还有人活着?”周南不敢置信的瞧着周围,“这地方也没见着活人的气息,怎么会有活人呢?” 只要是个人,或者是活物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烟火气,饶是没有烟火气,也该有些血腥味之类。 可是这墓道里,除了开门之时涌出来的血腥味,便再也没闻到。 第1071章 四下冷冰冰的,寒戾入骨。 “爷?”周南转头望着沈东湛,“您说人会藏在何处?” 沈东湛一直在想,若是换做自己,会藏在何处呢? 这周围一眼望去,压根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且回想着方才那声音似乎是隔了一段距离,而且好像是有什么阻挡着,间隔着。 会在哪?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抬手,示意他不要吱声。 下一刻,那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还是在笑,笑得那样阴森诡谲,笑得人毛骨悚然。 众人慌忙左顾右盼,可不管他们找,都没能找到声音的来源。 “会藏在何处?”周南咬着牙,“在哪呢?” 声音像是无根来源,就这么飘荡在半空,让人寻不着地儿。 “我知道了!”沈东湛徐徐往后退,重新回到了祠堂内,瞧着一个个灵位,再将目光落在周遭,小心翼翼的沿着抚过周围的石壁。 周南上前,“爷,方才都查过了,这石壁没问题。” 这些石壁既不是寒玉,后面也没有空间,是实心的。 “我知道。”沈东湛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将注意力落在了这些很灵位上,“先妣……先妣……” 目色沉沉,沈东湛伸手去拿灵位。 “爷?”周南有些诧异。 毕竟是人死为大,有些事儿是不是…… 谁知,沈东湛没能把灵位拿起来,这东西好像是扎根在了石台上,竟是动弹不得。 “是机关吗?”周南心惊。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都给我撤出去。” “爷?”周南骇然。 沈东湛扫一眼身后的众人,“出去!” “爷?”众人自是不肯。 沈东湛这是怕万一触及什么机关,到时候连累众人,所以让人先撤出去,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也能保全手底下的人。 “出去!”沈东湛音色陡戾。 众人行礼,讪讪的退了出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爷!”周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管是生是死,卑职都要跟着您,打死也不会走,您要怎样就怎样,卑职舍命奉陪。阿七,你出去!” 这么多年,他们主仆二人走南闯北的,什么时候不是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当? “我……”阿七犹豫着。 周南剜了他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出去!” “哦!”阿七抿唇,亦步亦趋的走出去。 待阿七出去,沈东湛便转动了灵位。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寒玉石壁砰然落下,速度极快,快如闪电…… “爷?” “爷!” 众人惊呼。 阿七慌了神,快速拍打着寒玉石壁,“沈指挥使?沈指挥使?” 呼吸微促,阿七慌忙转回原来的机关之前,再想摁下之前的按钮,已然不能,按钮发硬,根本就按不下去,所以这机关……是一次性的?! “完了?”阿七急得直跺脚,“沈指挥使和周南都被困在里面了?大家快想想办法,这、这还有没有第二个入口?” 众人也没法子,只能又开始找入口。 可这是栾胜的地盘,他设下的机关防着所有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找到的?何况,这是他的祖宗祠堂,进来容易……出去难! 寒玉石壁落下的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骤然隔绝,四下登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东湛和周南的呼吸声…… 第861章 她好像来过 长明灯还在亮着,这是一个密闭的石室,在不远处的墙角位置,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周南取了一盏灯,在洞口位置照了照。 “爷,这下面会有什么?”周南皱着眉头,“瞧着黑漆漆的,有股子怪味。” 沈东湛近前,烛光下,面色发白,唇色发黑,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但再虚弱他亦是挺直腰杆,绝对不会轻易倒下。 “是霉烂味。”沈东湛直起身,这黑洞底下有阶痕,洞口不大,约莫一人进出大小。 周南忙道,“爷,卑职先下去。” 这话刚说完,沈东湛已经率先下去。 见状,周南赶紧持着灯盏跟在后面。 里面黑漆漆的,越往下越阴寒瘆人,一圈台阶下去,竟是一个地下湖,阴暗处泛着凌凌水光,人在湖边站着,只觉得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爷,这水面上浮着什么东西?”周南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好似有个白灿灿的,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因为四下漆黑,又隔着太远,只靠着手中的灯盏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沈东湛环顾四周,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着一旁的小道走去。 “也?”周南赶紧跟上。 小道尽处,是一个圆台,放着一个火台,地上有散落的柴枝,角落里堆着厚厚的稻草,还有简易的麻布床。 “这里果然有人住着!”周南近前,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 烛光之下,满地都是带皮带肉的骨头,有些鲜血已经干涸,但有些瞧着还是新鲜的,最多不过三两日,好像是被什么生啃了一般。 “好像是狼?”周南瞧着被啃剩下的动物腿,“应该是这两日的。” 第1072章 沈东湛皱了皱眉,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爷?”周南慌忙将人搀住,“没事吧?” 沈东湛扶着周南,生生将嗓子里那一股子血腥味给咽下,“找个地方,让我坐一会。” “是!”周南赶紧把人搀到草垛边上,“爷,快坐下!” 沈东湛呼吸紊乱,只觉得体内的真气乱窜一通,如果不及时压制,只怕是要破体而出,到时候血脉崩裂,必死无疑。 眼见着沈东湛盘膝而坐,周南将灯盏在边上放下,握紧手中剑,加以戒备。 这地方实在太诡异,周南心里没底,瞧着自家爷如此脸色,更是心里发慌,如果苏千户在这里,那就好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苏幕正在路上拼命的往这儿赶。 不知道是不是来过,进了山谷的那一刻,苏幕忽然愣了一下。 “爷,您干什么呢?”年修问,“为何停下来?” 苏幕环顾四周,“我好像来过似的。” “爷,您糊涂了?早前您在煜城生活,后来在东厂长大,怎么可能来过这深山冷岙里呢?”年修瞧着了瞧周围,“兴许是咱们出门办差次数多了,途径过不少深山,您瞧着相似而已。” 苏幕摇头,“不,我真的好像来过。” 但她也清楚,要么是幼时记忆不全,要么是在梦中之类,总之她真的记得有这么个地方,甚至于这儿的路线。 要不然方才那一路,她不会走得这般顺利,仿佛认得路似的。 “来过?”年修挠挠额角,“奴才怎么不记得?” 两人形影不离,苏幕来过的地方,年修觉得……自己也该来过,可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这四门山,他真的是头一次来。 “走!”苏幕疾步往前跑,“跟紧我!” 年修边跑边应声,转头望着侧边不远处袭来的白雾,喉间微微滚动,“知道了,爷!” 所幸的是,他们从这边跑过去,那边的白雾远没有沾染上他们分毫,算是安全通过。再往前跑便是一片空地,过来空地便是林子。 苏幕身形如燕,快速穿过了林子,仿佛知道目的地在何处,目色坚毅的望着前方。 年修心头微颤,难道爷真的来过? 第862章 奔向他 苏幕跑得飞快,要不是她身上有伤,年修压根追不上,跟着自家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自家爷,急成这样。 穿过林子,远远的就能瞧见那个牌坊,紧接着便是黑黝黝的石洞口。 年修:“……” 真的认识路? 太不可思议! 过了牌坊之后,苏幕便停了下来。 “爷,为何不走了?锦衣卫肯定已经进去了,说不定沈指挥使还在里面。”年修方才看过了,周围没有埋伏的痕迹,也就是说,若有锦衣卫蛰伏,也该是在这里面。 苏幕眯了眯眸子,“不是非要从这儿进去的。” “这是主道。”年修道,却见着苏幕转身朝着边上走去。 见状,年修也不敢站着,赶紧跟上。 苏幕没有从那石洞口进入,相反的,她从边角一个矮洞进去。 猫着腰,低着头,年修跟在苏幕的身后,只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尤其是这样弯腰进去,瞧不见前面的路,只是一味的跟着,更是让人心慌、心里没底。 苏幕走在前面,黑漆漆的地方,更容易想起一些被忽略的往事。 “江瑶,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记住上面的东西,听明白了吗?” “娘,我害怕,娘……” “看清楚,记在心里,若然记不住,我就拿刀子刻在你身上!” “娘……娘我不要,娘我害怕……” 冷不丁从暗道里钻出来,苏幕赫然站在了原地,眼眶有些发热,总觉得那场景好像是发生过,可她……不太记得了! 苏幕的记性不弱,唯一记不得的就是灭门那天的事情,大夫说,人在某些时候受了太大的刺激,会让脑子自动忽略了那些惨烈之事,将记忆尘封起来。 方才一闪而过的凌乱画面,似乎就是被尘封的记忆之一。 “爷?”年修诧异,“您怎么了?” 怎么又不走了?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苏幕回过神来,“年修,我好像想起了我娘。” 年修一怔,“江夫人?” “我娘似乎是在让我做什么,好像是背、记下某些东西,可我不记得我娘让做什么了,只记得当时娘好凶,表情特别狠。”苏幕紧了紧手中剑,“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走吧!” 年修颔首,“是!” 苏幕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停留。 若说在外面,苏幕也会觉得,自己可能来过,但是进来之后她很肯定,自己应该没来过,这些熟悉的路径出自于记忆深处,也许……是娘让她记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沈东湛。 敛了心绪,苏幕快速往前走,年修紧随其后。 年修只觉得越往前走,越觉得寒凉无比,但这一路上都没有见着什么锦衣卫,更没见着之前沈东湛和周南留下的痕迹。 思及此处,年修只觉得心里发慌。 “爷,没有周南留下的痕迹了?”年修低语。 苏幕也发现了,这附近没了痕迹可寻,现在只是按照她的本能,在这无尽黑暗的地方行走。 第1073章 “什么声音?”苏幕站住脚步。 年修附耳贴在了石壁上,“好像是对面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应该是活物吧?” 听着,窸窸窣窣的,好像不只是一只,而是一群…… “是蟋蟀?”年修眨了眨眼睛,“蚂蚱?跳蚤?虫子?” 苏幕也说不好那是什么,循着那声音缓步往前走,“朝着前面去了,走!” “是!”年修跟上。 继续往前走,寒意愈甚。 “打斗声!”苏幕顿时来了精神,纵身跃去,“跟上!” 年修急忙飞身而起,“是!” 打斗声? 说不定就是沈东湛! 苏幕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误。 前面的确是沈东湛和周南,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遇见了麻烦,血气翻涌,强敌在前,生死难料,只得殊死一搏。 “爷!”周南奋力冲上去,然则下一刻,身子如同沙包一般被震飞,重重撞在了石壁上,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匍出唇。 第863章 四个打一个 那身影在黑暗中穿梭自如,宛若鬼魅幽灵一般,让人无法靠近,沈东湛身上有伤,方才是周南扑上来,替他挨了一掌,否则被震出去的,就是沈东湛自己。 暗暗提了一口真气,奈何中毒不浅,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这会又开始蠢蠢欲动。 “周南?”沈东湛转头。 周南勉力撑起,“小心!” 耳畔骤有冷风袭来,沈东湛反手便是一掌迎上。 两掌相对,沈东湛败下阵来,连退数步,直到脚后跟抵在了墙角,才堪堪站住,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 这种状况下,让他抬手迎第二掌,势必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对方根本不允他有喘息的机会,当下再次袭来。 沈东湛咬着牙,登时拔剑,如今这情况,硬碰硬是不行了,那就来点狠的,内劲使不出,至少还有剑招。 也亏得沈东湛剑术精湛,倒是能纠缠一阵。 趁着这空档,周南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捂着胸口位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得不说这怪物出手真厉害,若不是自己这些年没偷懒,怕也挨不住这一掌。 周南缓过劲来,只瞧着自家爷全靠剑招缠人,这么多年的默契告诉他,自家爷怕是剧毒加上受伤,这会真气紊乱…… 思及此处,周南提着剑就往上冲。 管他什么怪物,先帮着爷处置了再说! 主仆二人相互配合,奈何这怪物狡猾得厉害,身形在黑暗中隐匿得极好,出手又快又狠,嘴里还发出刺耳的冷笑声。 仿佛是在逗弄着沈东湛,大概是料定了沈东湛不是他的对手,出掌时快时慢,甚至于偶尔会绕着沈东湛跑一圈。 这像什么呢? 猫捉老鼠。 只是,沈东湛虽然内息不稳,甚至于中毒不浅,但并不代表他便是那只,可以任人把玩的老鼠,看准时机,说时迟那时快,冷剑骤然横刺过去。 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刺破了什么。 沈东湛知道,他成功了。 这怪物,受了伤。 但这么一来,亦是激怒了这怪物。 笑声戛然而止,这怪物直扑沈东湛而去…… “爷!”周南持剑冲上去,却被一掌拍在了剑身上,狠狠的震退开来。 沈东湛抬眸,只瞧着那掌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力,迎面袭来,他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掌了,一旦硬碰硬,只怕是凶多吉少…… 电闪火石间,忽然一道暗影从天而降。 耳畔骤然响起刺耳的砰响,怀中顿时一暖,鼻尖满是熟悉的气息。 “爷!”年修惊呼,拔剑往上冲。 苏幕捂着吃痛的肩头,伤口刚刚好转,这会被内劲震得,委实疼得厉害,但她很庆幸,自己来得够及时。 “没事吧?”苏幕回望着沈东湛。 方才她都看见了,沈东湛空有剑招,没有使出全力,都是习武之人,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高手对决,不用内力,要么是双方约定点到为止的切磋,要么就是受了重伤,压根提不起内劲。 很显然,这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切磋,这是生死相搏! 这种状况下,沈东湛都没有使出全力,恐怕是有内伤在身…… “不知道身上有伤?”沈东湛比她还着急。 他宁愿这一掌,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至少他是个男人,伤势再重,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她伤势未愈,若是再添新伤,后果不堪设想! “废话真多,先对付他!”苏幕咬着牙,登时往前冲。 乍见着年修冲上去,周南亦是不甘示弱,疾步往上冲。 既然都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受了伤就歇着!”尽管室内昏暗,但年修还是清楚的,瞧见周南从地上爬起来,可见是伤得不轻,“这里交给我!” 周南轻哼,“狂妄!少废话,一起!” 这种事,怎么能让年修一个人上? 齐心协力,才是上上之策! 漆黑之中,四人齐心协力,齐扑而上…… 第864章 一线生机 四个人出手,总归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在精力还是注意力方面,何况四人功夫都不弱,两人纠缠,两人进攻。 第1074章 进可攻,退可守。 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一番纠缠下来,对方显然是吃不消了。 此前速度极快,如今已然慢怠下来。 沈东湛也有些吃不消了,毒在体内快速流转,那种万蚁噬心的痛苦快速侵占他的理智,让连手中剑都快握不住了。 可战事还没结束,他岂能先行倒下,否则……苏幕如何承受? 看准时间,苏幕抬腿便是一脚出去,旋身瞬间手起剑落。 如果不是对方在最后的时候闪开,苏幕这剑必定毫无悬念的落在他的脑门上,将他劈成两截,是以现在……劈歪了,只是削开了对方的肩头,虽然不至于见骨,但也足够皮开见血。 如此一来,苏幕彻底的激怒了对方。 那一声嘶吼过后,他便扑向了苏幕。 “苏幕!” “爷?” “小心!”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闪火石间,锐利的爪子从苏幕的脖颈处划过,幸得她偏了一下脖子,否则这颈动脉必定已被切开。 沈东湛提剑便刺,单手落在苏幕的肩头,当即把人拨到了自己身后掩着,胸口骤然钝痛,替苏幕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沈东湛!”苏幕惊呼,旋身便回到了沈东湛身前,反手便是一掌回礼。 双方顿时被各自震开,谁也没讨到好处。 “爷?” “爷?” 年修搀住苏幕,周南搀住沈东湛,黑暗中各自呼吸沉重,显然都是伤得不轻。 “沈东湛?”苏幕拂开年修,眼见着沈东湛身子后仰,当下与周南一道把人搀住,扶他坐在了一旁的墙角,“沈东湛?” 沈东湛原是想开口,让她莫要心焦,谁知嘴一张,还来不及说话,别开头便是一口血匍出唇,满嘴的咸腥味,让他浑身青筋微起,愣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东湛?”苏幕是彻底急了。 说起来,她还真是很少能见着他伤成这样,往日里都是她浑身带上,他素来风光霁月,如同神祗一般清冷孤傲,可现在…… “没、没事!”沈东湛其实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傻子都知道,这哪儿像是没事,这是有大事! “混账东西!”黑暗中,苏幕红着眼,转头望着立在那水边,似乎是在查看伤口的怪物。 分明是个人形,只是这身量精瘦无比,像人又像是猴。 “别……别冲动!”沈东湛自知自己怕是撑不住了,不能让苏幕作无谓的牺牲,“快走!你、你不是他的对、对手!走!”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提着剑起身,“怕是走不了了!” “爷?”周南急了,“早知道就把阿七带进来,也不至于毒发的时候束手无策。” 苏幕冷不丁攥住周南的胳膊,“什么毒?” “阿七说,可能是东厂……”周南犹豫了一下。 年修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可能跟您身上的毒差不多。”周南低声开口,反正爷不能开口阻止他,他说了……应该也无妨,“再加上进谷的时候,与谷中毒雾相融合,已然是毒上加毒。” 苏幕只觉得心头一钝,忽然间想起栾胜进谷之前,让她吃解药,说那些个有的没的,糊弄人的话,难道是因为…… 羽睫微扬,苏幕快速将栾胜给的药瓶子取出,自内里倒出一枚药丸塞进了沈东湛的嘴里。 “解药!”苏幕说。 沈东湛皱着眉,吃力的咽下。 正当此时,苏幕骤觉身后一凉,年修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刺耳欲聋。 苏幕快速转身,只瞧着那一掌带着瘆人的凌厉掌风,凝了十足十的力道,直逼她的面门而来,显然……要直取她性命。 “爷?” “苏千户!” 苏幕咬着牙,当即抬手,不管是生是死,终要拼尽全力,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第865章 苍天饶过谁? 只不过,被震开的不是苏幕,而是……那怪物! 众人皆惊,年修第一时间护在了苏幕身前,一颗心砰砰乱跳,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如此心惊胆战。 栾胜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奈风举着火把从后面冲过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她?”栾胜拂袖立在那里,冷眼看着被震飞出去,跌落在墙角的黑影。 奈风当即晃了晃手中的火把,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没想到竟是看到了这样一幕,好在后面的人都没跟上,唯有他与自家督主,率先冲在了前面。 借着火光,苏幕终于看清楚了,跌落在墙角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猴子,不是怪物。 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似乎很畏光,整个人骨瘦如柴,几乎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满身都是皮肉褶子,见着火光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伸手挡在面上,只瞧着那一双骨骼嶙峋的手,留着污长而卷曲的指甲,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浑身尽起鸡皮疙瘩。 “这什么东西?”年修只觉得恶心。 周南狠狠皱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苏幕回过神来,旋即蹲下来,守在了沈东湛身边,已经是这般状况,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到底也是藏不住了。 第1075章 四目相对,沈东湛凝眸看她。 苏幕主动握紧他的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逃避的? 其实就算他们藏着掖着,栾胜岂会不知,不过是装傻充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栾胜瞧着因为火光而蜷缩成一团的人,终是敛了身上的戾气,回头望着苏幕和沈东湛,这两人蹲在墙角,双手紧握,神情一致。 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奈风紧了紧手中的火把,寻思着是不是要这火光太亮了,自己要不……熄个火?这火光之下,什么都瞧明白了,不是吗? “过来!”栾胜说。 这话,是冲着苏幕去的。 年修心里一颤,终究是东厂出来的,对于栾胜这位东厂提督,有这天生的畏惧,下意识的往边上退了半步。 沈东湛紧握着苏幕的手,苏幕亦是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这里除了那个怪物,没有外人,统共也就他们几个。 “苏幕!”栾胜指名道姓。 苏幕拂开沈东湛的手,徐徐站起身来。 “苏幕?”沈东湛捂着胸口,挣扎了一下,却被苏幕摁住,不由的心下一震,不知道苏幕到底想做什么? 苏幕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栾胜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面色却愈发难看。 虽然苏幕往前走了两步,但是她并没有走向他,而是挡在了沈东湛面前,这丫头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她此时此刻的立场。 她,要护沈东湛。 “苏幕,你要背叛东厂,背叛为父吗?”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面色沉冷到了极点,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苏幕站在那里,紧了紧手中剑,“我没有背叛义父,也不会背叛东厂,是义父步步为营,利用我借刀杀人。” 听得这话,众人皆默。 “苏幕,杂家是为你好!”栾胜冷着脸,“沈东湛此人心思沉冷,城府太深,你素来在外办差,不懂朝中人心诡谲,容易受骗上当。” 周南眉心突突的跳,这一番话……栾胜说的是他自个吧? 呵,到底是谁的城府太深? “义父也说了,我常年在外办差,四处奔波。难道义父意外,江湖上的人,各个都是傻子,我靠着硬功夫就能成了吗?若是如此,我怕是不知道死过多少回。”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眼角微红,“当然,这些事义父没必要知道,义父要的是杀人工具,只要完成任务便罢!” 栾胜张了张嘴,忽然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之前沾过的血,最后都会变成扎心的刀。 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866章 撕破窗户纸 “爷?”年修低唤了一声。 奈风也有些急了,“苏千户,别说了,督主此番是为了你而……” “为了我?”苏幕冷哼,直接打断了奈风的话,取出怀中的药瓷瓶,“那我倒要问问义父,这是怎么回事?” 奈风一怔,“这不就是督主给您的解药吗?苏千户,督主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苏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敢问义父,您知道我与沈东湛的关系吗?” 栾胜不吭声。 奈风顿了顿,也没敢出声。 “你知道。”苏幕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不解我身上的毒,因为你知道,阉人对这种毒只能是自我承受,但我不一样,这毒能瘆人,比如说男女欢好,以此相浸,沈东湛会在无声无息之中,与我一般受你控制。” 可惜的是,沈东湛来了这里,毒……提前被发现。 “你不动声色,嘴上说着不允,可实际上却在默许我与他暗中来往,借我的手对付齐侯府,或者控制锦衣卫,杀了沈东湛。”苏幕将事情连在一起,便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说到底,义父对我终是利用一场。” 奈风紧了紧手中的火把,免不得要为自家督主,辩解两句,“苏千户,督主料到您提前来谷中,生怕您出事,连底下人都顾不上,只身赶来相救,方才若不是督主出手,您怕是已经……若这只是利用,督主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那你问他,这怎么解释?”苏幕握紧手中的瓷瓶。 奈风张了张嘴,解释不清楚。 “是!”栾胜承认,“你说的都对,只是……” 苏幕瞧着他,“你明面上不想因为沈东湛,与我起争执,可实际上却借我的手,无声无息的害他,朝上人心诡谲,义父这话可真是说得太对了!” “我们走!”苏幕转身搀起了沈东湛。 年修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略显踌躇。 “走了!”周南忖了他一把,“别愣着了!” 年修回过神,赶紧跟上。 “苏幕!”栾胜站在原地,望着苏幕搀起沈东湛,以自身作拄杖,让沈东湛整个贴着她,靠着她,那样的尽心竭力,不遗余力。 苏幕撑起沈东湛,缓步朝着出口走去。 “你觉得,没有杂家的允许,沈东湛能活着走出去吗?”栾胜音色沉冷。 苏幕知道,栾胜说不允,那便是真的不允,别以为他真的有多少情义,无情之人永远都是冷酷无情,不要奢望顽石点头,也不要奢望能捂热石头。 “这地方你能进得来,不代表你能出去!”栾胜望着苏幕的背影,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只要你松开沈东湛,一切的一切,杂家都可以既往不咎,权当没发生过。” 第1076章 苏幕挺直腰杆,“窗户纸没有捅破,我倒是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义父就该知道,以我的性子,会做什么事?!” “你……”栾胜正欲开口,身边骤然一阵冷风,方才蜷缩在墙角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见状,周南和年修面色大变。 这怪物什么时候跑的? “快走!”苏幕忙道。 可来时的路,居然被关上了,多半是栾胜动了手脚,想要再从这条路出去,显然是不能。 “这里太黑了,先上去吧!”周南忙道。 苏幕咬咬牙,“我们走!” 栾胜也不拦着,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往上走,终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督主?”奈风急了,“不拦着吗?” 苏千户跟着他们走了,万一再遇见那个怪物可怎么好? “她要走,谁拦得住?”栾胜深吸一口气,目色幽沉,“杂家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为了一个沈东湛,要跟杂家、跟整个东厂为敌!” 奈风握紧火把,慎慎的环顾四周,心里有些发怵,那怪物跑到哪儿去了?别是跟着苏千户他们吧?要是这样的话,四个人原都受了伤,只怕…… 第867章 他在磨她的耐心 栾胜不让拦着,奈风自然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人走上了台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走!”栾胜转身。 奈风一怔,只瞧着栾胜朝着相悖的方向走去,这…… 待栾胜与奈风走后,苏幕缓步走出,瞧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哼!”苏幕重新回到上面,长明灯缭乱,照映着沈东湛的面色,呈现出骇然的苍白,尤其是唇角那一抹黑沉血色。 苏幕疾步上前,伸手扣住沈东湛的腕脉。 “苏千户,如何?”周南忙问。 苏幕没吭声,但是脸色不大好,可见她自己也是察觉到了,所以…… 微凉的掌心贴在她手背上,沈东湛唇角带着血,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却是带着温柔笑意,“别担心,没什么大碍,于你……我不会给别人机会的。” “你其实也带着私心。”苏幕徐徐拂开他的手,“自打知道了谭文君的事情,栾胜之于你,就不再是对手那么简单。” 可能是,杀父仇人。 人生三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丧子之痛。 苏幕不是傻子,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又岂会不知其中滋味? “不管你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真相,你对他的心思转变,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你不提我不说,权当不知道。”苏幕勉力将他搀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走吧!” 沈东湛起身,幽然叹口气。 “你怕栾胜对我不利,所以提前赶到这儿,想着要先布置再对付栾胜,一则是为我,二则是为你自己,三则是为了当年的真相。”苏幕搀着他往下走,“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沈东湛转过头看她,“苏幕?” “我这人其实很简单,喜欢你的时候,我会为你拼命,但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她回望着他,笑得邪冷,“我就杀了你!” 沈东湛笑了,“好!” 重新回到下面,苏幕搀着沈东湛往前走。 “你怎么会认得这里的路?”沈东湛问。 年修在前面打着灯,周南在后面戒备,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大概是天族的天性?又或者是我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毕竟她缺了点记忆,太痛苦的那一段记忆,“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带你们出去便是好的。” 他们这些死人谷出来的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至于活下来的缘由,一点都不重要。 苏幕领着三人拐个弯,推开了一道石门,“走!” 昏暗的甬道内,四人缓步前行。 恍惚间,好似听到了水声,并不是那种水声潺潺之音,而是“滴答”、“滴答”的声响,好像是岩壁上滴落下来的。 只是,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听得这样的声音,何其瘆人?! “好像是在对面。”周南贴在石壁处,侧耳倾听。 苏幕松开了沈东湛,贴在石壁上听了听动静,眉心微蹙,“的确是在对面。” 但是怎么过去,她还真不知道。 “奇怪!”年修不解,“爷,您说督主也该从这儿离开,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饶是督主没痕迹,这奈风也该留下点什么才是。” 苏幕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瞧着正前方,俄而又回头看着来时的路。 这条路,错了吗? “不管错与对,既然都进来了,那就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看。”沈东湛知道苏幕的心思,握紧她的手,“走吧!” 苏幕点点头,十指紧扣,缓步向前走去。 这条路很长,长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弯弯绕绕的,似乎一直在兜圈子,怎么都走不出去,甚至于连入口都不见了。 前,不知去路。 退,不知归路。 周南终是有些担虑,“咱们是不是迷路了?一直在兜圈子呢?这不会是个迷宫吧?” “停下来……歇会吧!”苏幕顿住脚步。 沈东湛瞧着她,“不着急,我没事,你得对自己有信心。” 第1077章 “可是……”苏幕的信心在动摇。 这兴许不是本能?也许…… “你该知道栾胜的处事作风。”沈东湛提醒她。 苏幕心神一震,“你的意思是……” 第868章 偏不上当 四人站在甬道里,瞧着黑漆漆的前方,又看着黑漆漆的后方。 “虽然我们不清楚,身在何地,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大家是在兜圈子。”沈东湛这会倒是好些了,只是依旧虚弱,“现下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错了,那么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觉得自己是错的,即便……你原是对的。 “歇一歇,继续走!”沈东湛扫一眼众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人都得有根主心骨。 苏幕虽然做事果断,但这些年在东厂被压制着,很多时候容易急躁,且……容易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生长的原生环境如此,骨子里的奴性容易让她失去自信。 但沈东湛不一样,身为齐侯府世子,沈丘和沐飞花从不压制他的天性,所有的事情都是沈东湛自己判断,自己做主。 遇事不慌,从容不迫。 势均力敌,互补互成。 遇见对的人,你曾丢失的,他会一一帮你捡回来。 苏幕扶着沈东湛坐下,脱力般靠坐在他身边。 “你们背过身去。”沈东湛开口。 周南:“……” 年修:“……” 二人对视一眼,终是默默的转过身去。 “我看看你的伤。”沈东湛面色凝重。 苏幕抿唇,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头,“我……没什么事,就是震了一下,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不会有大碍。” 沈东湛看着她,眸冷如霜。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苏幕别开头,伸手扯开了衣襟,“你自己看吧!”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瞧着她发红的伤口,虽然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但还没有痊愈,因着方才动手,这会已经通体发红,可见又扯着皮肉。 “再动动手,又可以开裂了。”沈东湛眸色微红,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动手就跟疯子似的,全然不管不顾。” 苏幕伏在他怀里笑,“我原就是那样的人,你若不喜欢,不要便罢了。” “那不是,连命都得丢了?”他可没忘记,她之前说的话。 他敢不要,她就敢杀。 “记得就好!”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方才误以为走错路,而生起的满心烦躁,已然一扫而光,如今只剩下依在他怀中的心安。 沈东湛抱紧了她,“沈夫人的话,岂敢不记?!” 稍瞬,沈东湛盘膝疗伤。 待气息稍稳之后,再行赶路。 苏幕此前着急忙慌的,心里焦躁不安,这会倒是无所谓了,搀着沈东湛缓步往前走,偶尔说起来路上的趣事,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如临大敌的样子。”周南和年修走在前面,肩并肩走着,时不时回头望着二人。 年修想了想,该怎么形容这两位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年修低语。 周南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真好! 死对头,成了死生契阔的那个人,这缘分可真够“妙不可言”的。 “这样走着,其实也挺好的!”苏幕含笑望着前方,“你说是吧?” 沈东湛靠在她身上,近距离的嗅着她身上淡淡气息,不似寻常女子的胭脂水粉俗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畔,苏幕当下皱眉转头,正好迎上某人的眼。 四目相对,一个眼巴巴,一个冷凝眉。 “这什么时候了,还敢动这歪脑筋?”苏幕白了他一眼,“沈东湛,你是不是活腻了?” 沈东湛以她为拄杖,胳膊托在她肩头,她整个人都支在他怀中,“我若是真的活腻了,沈夫人当如何?可要亲自动手,送我去极乐世界?” 苏幕面颊微红,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两人,“再敢油嘴滑舌,仔细把你丢这里喂那个怪物!” 前面。 年修望着周南,“你家沈指挥使这般模样,你知道吗?” 周南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压低了声音回答,“我也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下一刻,沈东湛猛地抬了脚。 周南骤觉屁股钝痛,冷不丁一个踉跄,扑了个狗啃泥。 苏幕“噗嗤”笑出声来,年修赶紧笑着去搀…… 第869章 他要她回到身边 “没事吧?”年修赶紧把人搀起,但瞧着周南这龇牙咧嘴的样子,止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没、没事吧?哈哈哈……” 周南一张脸,乍青乍白的厉害,恼羞的拂开年修的手,揉着屁股站在一旁,回望着自家爷,满脸的委屈。 说这么小声,还能听得到? “以为说悄悄话,我便听不到了?”沈东湛低哼。 周南扯了扯唇角,“这都能听到,说明毒被压制,伤好得差不多了?” 闻言,苏幕骤然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吃痛的皱了一下眉,神色哀怨的叹口气。 “走吧!”苏幕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你们两个,别耽搁了!” 第1078章 沈东湛的确好转了不少,栾胜给的解药原就是十足十的,为了保苏幕周全,药效不会有差,至于伤势嘛……缓了这么久,自然也缓过劲来了。 但他舍不得挪开,就喜欢这样倚在苏幕身上的感觉。 “爷,还要继续往前吗?”年修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继续。” 便这样,一直走下去……反正,有沈东湛在身侧,她觉得静下心来,就这么闲庭信步的走走,无人打扰也是极好的。 沈东湛也是这么想的,独处……多难得?! 可有人不这么想,比如说,栾胜。 站在角落里,瞧着黑暗中的反光微亮,将地道里的一切都倒映在他眼前,原以为苏幕那性子,在困顿之中肯定要爆脾气的,结果让栾胜大失所望。 苏幕发脾气的时候,沈东湛却是将她的脾气一扫而光。 一个焦躁,一个从容。 一个信任,一个安心。 不得不说,这二人配合得默契,不管周遭有多困顿,一个带给另一个心安,便没什么困难可以挡住他们的脚步。 但这对栾胜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想磨去苏幕的锐气,没想到沈东湛包容了她的一切,“到底与她是一样的性子,还以为真的可以磨平,临了临了的,改不了骨子里的倔强。” “督主?”奈风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觉得……这件事如果就这样了,对苏千户而言也是好事,像他们这样刀头舔血之人,余生有人疼有人爱,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栾胜回过神来,“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奴才……” 栾胜望着他,“说实话。” “督主恕罪,奴才不懂朝廷之事,奴才只是觉得……从未见过苏千户,如此坦然与高兴的模样。往日里,苏千户都是拒人千里,冷漠疏离之态!”奈风只能绕着弯的说。 栾胜低哼,“坦然?你可知道这坦然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东厂出来的人,怎么能动这样的情?来日要命的,便是无声无息!” 奈风垂眸,不敢多语。 “你以为,沈东湛能有几分情义?浸在朝堂上的人,各个都是自私自利,也就是苏幕,竟蠢到相信这样的人。若无城府心机,沈东湛能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位置上?”栾胜紧了紧袖中手,“生死关头,你且看着……什么叫人心凉薄,无情无义!” 奈风骤然抬眸,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自家督主又想耍什么阴招? 那可是苏千户啊! 但奈风心知,自己是拦不住栾胜的,督主向来心狠手辣,谁敢违拗督主,都没有好下场,能容忍苏千户到今时今日,已经是极限。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目光狠戾,“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样的!那杂家倒要看看,你真正的狼子野心……” 窸窣声,骤徐徐响起。 甬道内的四人,瞬时警觉起来。 说笑归说笑,该办事的时候,谁都不敢马虎。 “什么声音?”年修环顾四周,附耳贴在石壁上,“爷,还是那个声音。” 苏幕已经察觉,沈东湛默默的站直了身子,二人背对背环顾四周,声音好似从石壁那头,从深处传来的。 “走!”沈东湛陡然握住苏幕的手,“往前跑!” 音落,年修和周南撒腿就往前冲…… 第870章 他的目的,她 四个人拼命的往前跑,那声音就在身后追着,谁也没有回头,回头也无用,身后黑漆漆的,压根就看不清楚。 好在,四个人的脚程够快。 跑出甬道的瞬间,苏幕忽然身形一顿,转头看着沈东湛苦笑了一下,原来真的不是兜圈子,她没有错。 他,是对的。 “爷,前面没路了!”年修疾呼。 沈东湛抬头,“上横梁!” 音落,年修和周南率先窜起,跳上了横梁。 下一刻,苏幕和沈东湛紧随其后。 这地方空旷至极,四人蹲在这石条横梁上,低头看着底下那黑压压的一片东西爬过去,窸窸窣窣的声响,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这什么东西?”年修瞪大眼睛。 周南眯了眯眸子,“好像是红蚂蚁?” “食人蚁。”沈东湛目色冷戾,“都小心!” 苏幕面色微沉,“这东西平素以什么为食?” “应该是刻意放出来的。”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心头一颤,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指得是栾胜,在甬道里作祟不成,便开始变相为难,逼得她不得不就范。 “大家小心点。”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回望着周南和年修,“不要大意。” 即便,蚂蚁已经过去。 响声过后,四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这东西不是单独行动的,素来都是成群结队,一走全走,所以只要不沾上身,耐心等待,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总算过……”周南这话还没说完,肩头骤然剧痛。 污浊的指甲,已经嵌入了他的肩头。 “周南!”年修愤然,登时冷剑出鞘。 寒光乍现,那黑影瞬时落下横梁,就这么蜷在了底下。 周南身子一晃,当即往下坠。 幸得年修飞身而下,快速抱住了周南,地上转了一圈,年修心惊胆战的稳住身形,忙将周南扶坐在墙角,“怎么样?” 第1079章 周南捂着血淋淋的肩头,“让这狗东西挠了一下,没事!你自己小心点。” “周南?”沈东湛沉着脸。 周南摇头,“没事!” 不就是挠了一下,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冷剑在手,沈东湛与苏幕各自凌然,没想到这怪物居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一直跟着,又或者就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上!”苏幕持剑就往前冲。 在对敌方面,东厂远比锦衣卫更狠更辣,苏幕出手不像是沈东湛这般有章法可寻,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沈东湛是要制敌,苏幕旨在杀人。 当时在水边,这怪物就已经受了伤,苏幕以为这会肯定没什么大问题,方才周南受伤是因为没有防备。 谁知…… 这怪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血腥味,愈发的疯狂,好似有用不完的劲,甚至于刀枪不入?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年修手中的剑,登时被掰成两截,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掌击飞出去。 “年修?”周南骇然,慌忙冲上去拽了一把。 如此,年修才免于被摔在墙面上的巨创,稳稳落地,只是这胸口钝痛,让他止不住皱起眉头,额头的冷汗瞬时而下。 “岂有此理!”待年修站稳,周南咬着牙往上冲。 这什么狗屁玩意,他就不信了,劈不死这东西! 事实上,苏幕加上沈东湛,哪怕算上周南,竟也奈何不得这东西。 人,会疲倦,会精疲力竭。 可这东西不会,即便是人形,却有着怪物一般的精力,越闻到血腥味越兴奋,当沈东湛和周南都被弹开的瞬间,苏幕的脖颈已经被捏住,身子瞬时被提在半空。 “苏幕!”沈东湛红着眼,手起剑落,直接砍向这东西的胳膊。 然则,怪物骤然转身,将苏幕凑到了沈东湛的剑下,若不是沈东湛收剑及时,只怕已经手刃苏幕。 便是沈东湛这一愣神,急忙收剑,没防备脚下的骤然空陷,身子骇然下坠。 “爷!”周南拼死窜过去,当即拉住了沈东湛。 年修一抬头,四下已经没了怪物和苏幕的踪影。 “爷?” “苏幕!” 第871章 你该称他一声,祖父! 苏幕只觉得脑子一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瞧着周遭昏暗一片。 脖颈上吃痛,因为喉珠受创,嗓子里刺辣辣的疼,连发声都有些困难,环顾四周,那凌凌的波光让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这是…… 回到了原来那个位置? 这怪物走了回头路? 那么,这怪物现在在哪呢? 苏幕勉力撑起身子,扶着石壁站立,这才留意到水边的位置,那怪物正蹲在那里,浓重的血腥味便是从那边传来的。 捂着生疼的脖颈,揉着生疼的肩头,苏幕眯起眸子,定定的瞧着黑暗中那厮的动静,好像是在吃什么? 这,应该就是怪物的老巢吧? 下一刻,那怪物似乎察觉到了苏幕的动静,骤然转身,直扑苏幕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纵身一跃,飞身跳开,二话不说便直冲台阶,之前她就发现了,怪物怕光,想来只能藏匿在黑暗中。 苏幕掠过他,落在水边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跳,这厮居然吃生肉,茹毛饮血,宛若野人?! 窜上出口的瞬间,长明灯的光亮似乎是刺到了那怪物的眼睛,只听得呜咽一声,扣住苏幕脚脖子的手,快速收了回去。 苏幕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才能爬上地面。 仰头躺在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睁眼瞧着明晃晃的长明灯,总算是可以缓过劲来了,有这些光亮在,她就不怕那怪物再出来偷袭。 只是…… 缓过劲来的时候,苏幕才发现这居然是宗祠? 翻个身,苏幕温吞的站起来,打眼瞧着这一行行的灵位,面色微微凝重,她太清楚这些灵位上刻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从头至尾,都是天族的人。 更准确的说,从头至尾,都是栾胜的亲族。 这些人因为罪责,而被赶出了九幽谷,最后都死在了外头,尸骨悉数被葬在此处,成了一个家族大墓葬。 苏幕揉了揉吃痛的脖颈,目色沉沉的环顾四周,这寒玉石壁将内外隔得死死的,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出路。 反正是不能再下去,那东西就在底下呢! 可是,沈东湛该怎么办? 年修也还在底下…… 苏幕心里着急,寻思着该怎么办才好? 蓦地,她心神一震,瞧着单独立在边上的两个灵位,一个刻着“栾笙”一个刻着“栾门苏氏”,两个灵位悄悄的放在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并不与众灵位搁一处。 苏幕拿起了“栾门苏氏”的灵位,一双眼眸火花迸溅,“呵,凭什么?” 在她心里,从小养育疼爱她的唯有江无声,不管江无声是不是亲生父亲,她都只认这一位父亲,至于栾胜……她此生所有的苦难,都是拜栾胜和东厂所赐。 若非如此,现在的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境况,亦不会双手染满鲜血,变成任人践踏的奴才,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 一把火,这灵位瞬时燃起。 第1080章 苏幕站在原地,瞧着上面的字迹被烈火焚烧,最后变成模糊一片,再不见“栾门苏氏”四个字。 火花燃起,木质哔哔啵啵的焚烧声,好似刺激到了那怪物。 苏幕原以为这怪物怕火,没想到是自己太过武断,以至于怪物骤然窜出来的时候,她是全然没有防备。 身子赫然被震开,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落地的瞬间,苏幕一口鲜血匍出,不敢置信的望着愤怒至极,疯癫般扑上来的怪物。 这一次,怕是躲不掉了吧? 谁知下一刻,石门突然打开,有身影急速冲到苏幕跟前,与怪物厮打在一处。 奈风慌忙将苏幕搀起,“苏千户?” “不用你管!”苏幕狠狠拂开奈风的手,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石壁站立,“你们一直都在,是吗?” 奈风垂眸,不敢多言。 “那个,到底是什么?”苏幕狠狠拭去唇上的血,“什么东西?” 栾胜已经把怪物摁住,目光狠戾的回望着苏幕,“你该称他一声,祖父!” 第872章 她不认 苏幕骤然抬眸,眸色猩红的盯着栾胜,身子绷得笔直,听得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微怔,继而满面嘲讽,周身戾气冷冽,“祖父?呵。” 栾胜自己也没想到,情急之下会脱口而出,尽管撕破了窗户纸,可他终究没有这样的直白的开口说过。 以至于一旁的奈风,都跟着神情一颤,慌忙原路退回,有些话不该听,有些事不该知,这是身为奴才该有的觉悟。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灯火缭乱的声音。 呼啦呼啦的,不死不休。 栾胜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瞧着佝偻着腰,徐徐站起身来的生父,茹毛饮血,让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就是在烛光下,还能看清楚他是个人。 阴暗处,这就是个怪物! 他的父亲,是个怪物! 说出去这话,栾胜也算是松了口气,只是除了这句话,他跟苏幕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了,余满室尴尬与无语凝噎。 “你不该烧灵位……激怒他。”栾胜知道她为什么烧灵位。 方才看到那一幕,他承认,的确恼怒得想要杀了她,但现在他冷静下来想想,便有些心虚有些理亏。 “敢问义父,这灵位上是何人?”苏幕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栾胜喉间滚动,“你明明知道,何必多问?” “我母亲,苏南绫?”苏幕咬着牙。 栾胜原是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她眼里毫不遮掩的恨意,他愣是没能吐出一句话来。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苏幕问。 栾胜紧了紧袖中手,没有吭声。 “她是被东厂的人杀的,幸运的话,还可能是死在义父手里的。”苏幕眼角发红,眼眶盈满泪水,愣是不肯落下泪来,“义父现如今的虚情假意,是做给鬼看吗?” 栾胜眉心狠狠一皱,“苏幕,我是你爹!” “栾胜,你配吗?”苏幕指着满室的灵位,“不问别人,你就问问你的这些祖宗,你栾胜……配当一个父亲吗?” 她冷不丁扯开衣襟,即便是肩头,亦是伤痕斑驳,不管是旧伤还是新伤,重重叠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拜你所赐。”四个字,是属于她的仇恨与血泪。 栾胜没眼看,有些局促的别开头,这辈子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在知道真相的第一刻,他没脸把话说开,也不敢…… “话都说到了这儿了,义父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苏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是义父无话可说,那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语罢,苏幕转身。 “苏幕!”栾胜狠狠闭了闭眼,“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苏幕顿住脚步,只觉得室内的长明灯,可真刺眼,“义父凭什么以为,我对你的事情感兴趣?你想说,我就得听着?” “苏幕。”栾胜望着她的背影,“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 这话,倒是把苏幕逗笑了,“义父是要我还你血肉吗?这么多年,我为东厂杀了多少人,出生入死,九条命都还了,还想让我怎样?” “为了沈东湛,你可以六亲不认?”栾胜问。 不提沈东湛还好,一提沈东湛,苏幕骤然转身,怒目直视,“你利用我杀沈东湛,步步为营,还说什么六亲不认?我苏幕满门皆灭,父母双亡,全家老小被赶尽杀绝……江家已经鸡犬不留了!义!父!” 望着栾胜哑口无言的样子,苏幕心里没有半分痛快,将自己的伤口撕裂开来,可不是什么痛快之事,更多的是痛苦。 桩桩件件,东厂和栾胜加注在她身上的,唯有痛苦和折磨。 “我是义父在乱葬岗捡回来的,苟延残喘到了今日,拜义父所赐,还能在这里听义父说笑话,不知道是不是您这些老祖宗在庇佑着我?”苏幕满面嘲讽,笑得冷蔑,“行了,笑话到此为止,多说无趣!” 栾胜仰头,徐徐吐出一口气,“真是个笑话……” 第873章 非要她认祖归宗 “你是跟定了沈东湛?”栾胜面色微沉,既然她不认,那他就敛了这份心思。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这辈子都是求不得、放不下。 第1081章 “是!”苏幕毫不犹豫的回答。 栾胜望着她,父女二人的性子如出一辙,都是那样拧得厉害,倔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室内,杀气腾腾。 灯火呼啦哗啦的响声愈烈,栾胜袖口带风,隐隐飘动。 苏幕很清楚,栾胜这是动了杀心,只不过在努力的遏制……若是换做以前,自己业已毙命当场。 栾胜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怒气正盛,可眼角余光落在那被焚烧的灵位上时,捏紧的拳头又徐徐的松散开来。 他到底,还是个人。 “你跟你母亲的性子,是一样的。”半晌,栾胜幽幽的开口。 苏幕孑然冷立,哼笑两声,“难为义父竟还记得,我倒是全忘了。” 在东厂的这些年,她只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不敢提江家的任何事情,可不就是全忘了吗? “苏幕,好好说话!”栾胜有些无奈。 苏幕低笑,“好不了了!” “苏幕,为父知道亏欠你,但之前诚然不知你就是……”栾胜张了张嘴,“和沈东湛分开,东厂提督的位置就是你的。” 苏幕被他逗笑了,“东厂提督?你给我皇帝,我都不稀罕,何况是什么东厂提督,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嫌恶心。放了沈东湛,我离开东厂,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与你的关系,义父觉得如何?” “你这是在谈条件?”栾胜望着她。 离开东厂,离开他,一去不回头的条件。 “你又何尝不是在谈条件。”苏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谁也不肯先低头。 “一入东厂,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栾胜斩钉截铁,这是毫不退缩的意思,他太清楚苏幕的软肋,嘴上放刁,可实际上呢? 苏幕顾虑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她没有她说的那么潇洒,要离开东厂她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当然,如果这代价是她自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 偏偏栾胜抓住了她的心思,“只要你敢离开东厂,整个苏府的人,都会给你陪葬,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么年修,李忠呢?还有……” “还有什么?”苏幕紧了紧袖中五指。 栾胜低头轻笑,“其实从一开始,我只是把你当成你母亲的影子,可后来你长大了,我愈发觉得抓不住你,再加上你查江府的事情,我便知道……你早晚得走。年修死忠,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李忠老了,终究也会离开,所以我就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你想说什么?”苏幕心头一窒,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哪儿疏忽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也是当义父的人了,想必也明白做长辈的心思。”栾胜缓步朝着她走近,“来都来了,见一见自家祖宗,给诸位长辈磕个头吧!” 苏幕眸色陡戾,“少离在你手里?他一直在你手里!” “到底是长大了,也会收义子,会疼人。”栾胜在香案上取了清香焚上,“那孩子挺乖巧的,可是养在苏府终究会成为你的把柄,到底来路不俗,为父替你养着,倒也是极好的。” 苏幕眦目欲裂,瞧着他递了三柱清香过来,狠狠别开头。 “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气,一生气就不说话,惹急了就动手。”栾胜手中捏着清香,言语间尽是长辈的无奈,“来日坐在我这位置上,也该改改你这性子了!”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却被栾胜握住了手腕,愣是往她的手中塞进三柱清香。 “好好磕个头,算是认祖归宗。来日为父把那孩子带来,让你见一见,也好让你放心!”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握紧手中的清香,腿肘骤然一软,已经被栾胜摁在了蒲团上…… “磕头!” 第874章 药人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终是冲着那些灵位牌磕了头,上了香。 即便她满脸不愿意,满心抵触,栾胜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事儿做完了,不是吗? “我早就教过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世人只记得成功,谁会记得过程?”栾胜斜睨着,刚把清香插在香炉里的苏幕,“苏幕,你还嫩了点。” 的确,跟他斗,她嫩了点。 “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栾胜深吸一口气,“有朝一日,你若能赢了我,坐在我这个位置上,那你就不会再受我挟制。” 苏幕站在那里,呼吸沉重,面色青白。 栾胜行礼,上香,终于将视线落在身后,墙角里还蹲着一个人,尽管人不像人,但至少还是个人,不是吗? 顺着栾胜的视线望去,苏幕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瞧着这被称为“祖父”的怪物。 这是,栾胜父亲? 生父? 不管苏幕怎么看,都瞧不出这二人在外表上,有什么相似之处。 一个瘦骨嶙峋,如同怪物,一个……若摒弃栾胜的阉人身份不谈,单单就容貌而言,年轻的时候定是风光霁月,丰神俊朗。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栾胜蹲下来,瞧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背对着苏幕,所以苏幕看不清楚栾胜的面上变化,只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栾胜对他自己的生父,似乎带着恨意? “他呀……是我逼疯的。”栾胜的掌心,轻轻贴在他的肩头。 第1082章 只是这么一碰,这人便吓得瑟瑟发抖,当下缩成一团,即便是疯了,对于自己惧怕的人和物,终究有着最本能的反应。 抗拒,惊惧。 苏幕心神一震,她一直知道栾胜无情,但没想到他连他的生父都不放过。 “觉得害怕吗?”栾胜问。 苏幕没吭声,就这么瞧着疯癫的人。 “能活这么多年,已经是福分了,当然,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会永远永远守在这里,为他自己犯下的错误……恕罪!”最后那两个字,栾胜说得很轻很轻,仿佛是陷在了回忆里,想起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 沈东湛不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苏幕环顾四周,自己也不能白白磕头,那就好好弄清楚,栾胜的来历,还有他的那些软肋。 深吸一口气,苏幕揉了揉依旧生疼的脖颈,抬眸望着栾胜的背影,“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他不是你的生父吗?” “我也是你的生父,为什么你只惦记着养过你几年的江无声呢?”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那几年,你是跟着他过的,可后来的后来,你是我养大的!” 苏幕别开头,“那又如何?义父养我,就跟养狗一样,不是吗?狗嘛,只要忠心,只要会咬人就行了,至于会不会被人打死,义父在意过吗?” 栾胜:“……” “他总不能也把你当成狗养吧!”苏幕转了话茬,她现在想知道,栾胜到底有多少秘密,藏在这座家族大墓葬里? 栾胜低哼,“真是报应!” 苏幕皱眉。 “如果我说是,你作何感想?”栾胜问。 苏幕身子微震,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来。 “在他眼里,我就是复仇的工具,从小到大,他给我灌输的都是如何复仇的思想,于是我活在仇恨里,活在痛苦里。”栾胜瞧着蹲在墙角的人,“他甚至想把我炼成药人,如此这般,比我对你……狠多了!” 苏幕抿唇,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转念一想,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 “知道药人是什么东西吗?”栾胜问。 苏幕皱了皱眉,依旧没说话。 “他自己现在这样,就是掉下药池的结果。”栾胜看了看墙角的人,又看了看面色微变的苏幕,“如果我成了药人,那么今日这般疯癫的,就是我!六根清净,生死皆忘,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工具。苏幕,你想试试吗?” 苏幕瞳仁骤缩,警惕的望着眼前的栾胜。 第875章 她不信他的邪 瞧着苏幕眼底的警惕,栾胜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凉薄,“知道怕了?苏幕,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怕……变成了药人,就会忘了江家的仇恨,忘了对沈东湛的情。” “要把我变成这样的疯子吗?”苏幕深吸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没到最后一步,以栾胜的性子,是不会对她下这么重的狠手,但是他现在这番话,无疑也是在威胁她。 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东厂,不顾一切的要跟他断绝关系,那么以他栾胜的手段,不介意把她变成没敢感情的怪物……养在身边。 “苏幕。”栾胜敛眸,“人活一世,有很多迫不得已,有些事情不是你所见就是真的。如果我知道,你母亲怀着你……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苏幕看着他,这是要将责任都推给她的母亲? “你连灵位都做好了,为什么没能留下她?”苏幕可不是三岁的孩子,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哄她相信他?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花言巧语,不过寻常。 “我说了,身不由己。”栾胜瞧着这满石室的灵位,“你看看这里,死的都是至亲,都是我们这一族的族人,如你这般,我亦身怀血海深仇。带着仇恨的人,是无法快意恩仇,痛快的放手去喜欢一个人的,放她走是为她好,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 那时候,他还不是阉人。 “话说完了,可以出去了吗?”苏幕担心沈东湛的安全。 虽然怪物在这里,她可以稍稍放心,不怕他伤害沈东湛,但是这底下阴森诡谲的,不知道栾胜又会弄出什么东西。 “自然可以!”栾胜瞧一眼周遭,“你既已经认祖归宗,我自然不能再关着你。” 苏幕伸手摸了摸寒玉石壁,指尖冰凉,眸色沉冷。 “你担心沈东湛?”栾胜瞧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你就那么在乎这小子吗?” 苏幕瞥他一眼,全然不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他会担心你吗?”栾胜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你自己无情,便觉得世人都与你一般没心肝。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 下一刻,苏幕神情陡骇,“你把他怎么了?” 音落,她冷不丁跳进了边上的洞口,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栾胜没有拦着她,只是冷眼看着她消失在洞口,重新下去。 稍瞬,奈风回来,“督主,苏千户她……” “杂家会让她看清楚。”栾胜目色幽然。 奈风瞧着满石室的灵位,心下微沉,以后这苏千户……算是东厂的小主子了吧?名副其实的,真正的东厂二把手! 栾胜转身,奈风还没回过神来,便瞧着寒玉石壁徐徐升起。 外头,血色弥漫。 第1083章 原先守在外头的锦衣卫众人,悉数被杀得干净,一个不留。 “督主!”东厂的死士毕恭毕敬的行礼。 栾胜摸着腕上的佛串子,目色凉薄的扫过跪地众人,“收拾干净,别让这些腌臜东西的血,沾了杂家的地方。” “是!” 栾胜站在那里,慢悠悠的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哦不,是沈东湛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大墓葬连门都不锁,不是没有缘由的,进来……多半是出不去的,不是被这疯子给当成了食物,就是被这墓道里豢养的那些毒物,吃得一干二净。 苏幕的本事都是栾胜教的,他很清楚她能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栾胜还是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提前熟悉这些暗道进出口的?按理说,阿绫既然瞒着她身世,就不可能再告诉她,关于这墓葬里的秘密。 那苏幕,是怎么知道这些密道的? 墙角,那人呜咽了一下。 下一刻,栾胜目色陡戾,忽然一掌便将那人重重的震飞出去,狠狠的撞在了石壁上,“我说过,不许伤她,没听懂吗?!” 第876章 栾胜,你混账! 这般冷戾之态,连一旁的奈风都跟着心头一紧,大气不敢出,督主这是把对苏千户的气儿,撒在了这厮身上吧? 督主生气的时候,别说话,保命! 也不知道,底下如何了? 督主说,底下杀机四伏。 事实,诚然如此。 对于底下的暗道,苏幕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众人的身影,只瞧着地面陷下去一个空洞,剑还跌在原位。 人,会在下面吗? “沈东湛?”苏幕喊了声,“年修?” 甬道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沈东湛!”苏幕连喊两声,“沈东湛你在哪?” 没人回答。 “年修!”苏幕起身,绕着空陷处走了一圈。 难道不在下面? 一墙之隔,似乎有声音传来。 “年修?”苏幕侧耳伏在石壁处,“年修?” 想了想,她以指关节轻轻叩击着石壁。 稍瞬,竟是收到了回复,也是敲击声,类似于铁器敲击的动静。 “年修?”苏幕喊了声,侧耳听着石壁那头,有闷闷的声响在回应着她,分不清楚是谁的声音,但肯定是有人在说话。 环顾四周,苏幕疾步往前跑。 这地方,她倒是自来熟。 打开一道石门,苏幕疾步冲进去。 进去的瞬间,苏幕就愣在了当场,怎么还有一道门? 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样的场景吧? 掌心贴在门面上,苏幕将耳朵贴上去,里面便传来了清晰的声响,好像是水声?又有些喊声,就是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这道门似乎是已经锁死了,也就是说没有打开的可能。 周围严丝合缝的,机关按钮就是一次性的,这会已经坏死,饶是苏幕也没办法打开。 “沈东湛?”苏幕用剑柄敲着石壁,“年修?你们是不是在里面?” 水,淹过周南胸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不得不扬起头,肩头的血色不断往外涌,冰冷的水是不是的浸着伤口,这滋味要多难受有难受,整个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 “怎么样?”沈东湛和年修,尽量将周南往上托。 偌大的铁笼子,将三人围困在铁笼子里,水从岩壁上的龙头嘴里流出来的,速度不快,潺潺若小溪一般,慢慢悠悠的将这间石室填满,有白色的影子在水中游荡,起起伏伏。 “没事!”三人之中,周南的外伤最严重,这会泡了水,一张脸更无人色。 沈东湛虽然中了毒,好在有苏幕的解药,早已缓过劲儿来了,只是……周南的情况不太好,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淹死。 “年修?”天窗口,苏幕卯足劲钻了进来。 好在她是女子,又身量纤纤,刚好够她钻进来,但是底下没有平台,唯一的落脚点,就是位居在周围石壁上的四个石龙头。 苏幕轻飘飘的落在龙头上,脊背尽量贴在石壁上,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昏暗中,波光嶙峋。 满室,都是水。 一个铁笼子悬空掉在水中,上有铁索悬着,水下黑漆漆的,不知道这水有多深? 沈东湛和周南、年修就在水里泡着,水已经淹过了年修的脖颈,到了沈东湛的胸口,这二人死死托着伤重的周南。 “年修?沈东湛?”苏幕疾呼,“我马上就来!” 年修急了,“爷,别动!” 苏幕:“??” 蓦地,水花大溅,骤有白光自水下出。 苏幕赫然瞪大眼睛,乍见着硕大的长条状的白影直冲自己而来,说时迟那时快,脚尖轻点,身轻如燕,她快速掠过水面,落在了对面的龙头上。 “什么东西?”苏幕急问。 一闪而过,白乎乎的,肥嘟嘟的,栾胜到底弄了什么东西在这墓葬里? 难道又是那所谓的药池里,养出来的怪物? “是蛇!”年修一张嘴,猛地灌了一口水,止不住咕咚了一声,慌忙扬起头,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将水咳出,“蛇!” 苏幕这才了悟,“该死的东西!” 第1084章 栾胜,你混账! 且等她斩了这蛇,给大家鲜炖蛇肉羹…… 第877章 她,想爹了 苏幕提着剑,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难怪之前见着水里有什么白灿灿的东西,原来是这玩意,今日若不斩了它,只怕救不了沈东湛和年修、周南。 这东西匿在水中的时候,能借着水光极好的遮掩去身影,所以要抓住它并不容易。 但是对于它来说,要感知苏幕的位置,实在是太容易了。 人与牲畜,终究是有区别的。 人靠眼耳口鼻,它却不尽然…… “过去了!”沈东湛一声喊。 苏幕骤然抬眸,只见着白光乍现,那东西忽然就探了出来,直扑而来。 飞身,提剑。 凌空如燕,旋身而落。 苏幕落在它脖颈处,持剑便往下刺,怎料这东西皮糙肉厚,如此气劲,也只是刺破了皮肉,未能真的伤及要害。 巨身骤旋,强劲的扭甩力道,直接将苏幕摔了出去。 “苏幕!”沈东湛急了。 身子一晃,整个铁笼都在晃荡。 三人瞬时不稳,周南猛呛了几口水,年修体力不支,登时没入水中。 “年修!”沈东湛一手托着周南,另一手快速将年修捞起,自身则死死踩在铁笼的栅栏处,脊背紧贴这栅栏,用力撑着。 这精制的铁笼,沈东湛一人根本劈不开,且在水中因为水的阻力而无法完全施展开来。 栾胜设这陷阱,早就将一切都算计在内,自然不会让人有机会去逃脱,困在这里不是淹死,就是被这大蛇给吞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撑着!”沈东湛咬着牙。 自身内伤外伤叠加,如今又要顾及两个人,沈东湛的体力正在快速消耗。 年修挣扎了好一会,才算冒出头来,只是……离水淹没头顶只有分毫之距,他们三人不得不仰头,尽量让自己浮着,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等水淹没了口鼻,那就真的……死路一条。 “混账!”苏幕紧贴在石壁处,四个龙头已经被毁了三个,只剩下她脚下的最后一个,眼见着这东西又扑了上来,内心深处的愤怒已然无法压制。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纵身一跃,反扑过去,抱住了蛇颈。 “苏幕!”沈东湛疾呼。 蛇,拽着苏幕一同落水。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碧波荡漾的声音,再无其他。 “爷?”年修死命撑着,拼了命的环顾四周。 人呢? 蛇呢? “苏幕?”沈东湛低唤,几近咬牙切齿。 忽然间,水声哗然。 偌大的水花翻起,蛇带着苏幕窜出了水面,只是信子吞吐,仿佛时分痛苦,水光嶙峋之中,血色翻涌,浓郁的血腥味在室内弥漫开来。 耳畔,只听得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伴随着重物哗然落水的声响。 苏幕纵身一跃,冷剑在手,冷立在龙头之上。 手中剑,满是血。 身上衣,尽染腥。 蛇背鳞甲厚重,根本就是刀枪不入,但是蛇腹便容易得多,刀剑侵入,苏幕以一己之力,将这庞然大物……开膛破肚。 苏幕握剑的手,微微轻颤,肩头疼得厉害,毕竟她这伤还没痊愈,这会拼尽全力,水里一通来去,自然是精疲力竭。 眼见着笼子里没了动静,苏幕骇然回过神,慌忙提剑,狠狠劈向铁笼。 一下,未裂。 两下,未动。 三下…… 终于,在水彻底没过铁笼的瞬间,苏幕劈开了铁笼。 心下一松,眼前骤黑,苏幕软绵绵的沉入水中,有血不断的漾开,耳畔是咕咚咕咚的冒泡声,恍惚间,还夹杂着沈东湛的嘶吼声…… 周围,闹哄哄的。 “苏幕?苏幕!” “爷?爷您醒醒!” 脑子里嗡嗡作响,苏幕只觉得忽冷忽热的,眼皮子沉得厉害,明明听得到声音,但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恍惚间,她觉得有光从头顶落下,转头便见着江无声站在自己的身后,笑盈盈的冲她招手。 江无声含笑轻唤着,满脸的慈爱,“瑶儿,来,过来,到爹这儿来!” “爹……”苏幕瞬时红了眼。 第878章 翁婿之争 苏幕一步步的走过去,却忽然从江无声的身上穿了过去,那一瞬间的天堂、地狱,让她僵在了原地,想起了残酷的事实,爹早就没了,十多年前爹就死了! 她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冷得瑟瑟发抖,看着有个年幼的小姑娘屁颠颠的跑过去,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 然后,爹就把年幼的她高高举起,让她骑在脖子上,带着她去看花灯。 那时候的花灯可真好看啊…… 她坐得高高的,看尽煜城花灯,繁花似锦,耳畔人声鼎沸,她也不怕自己走丢,因为她骑在爹的脖子上,又怎么丢呢? 娘在一旁不太高兴,说爹太惯着她了。 爹说,现在不惯着,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哭着喊着,说不要离开爹。 爹朗声大笑,告诉她,以后会有别人惯着你…… 烛光明艳。 沈东湛瞧着眼前,居高临下的栾胜,目色沉冷到了极点,“你这是在威胁我!” 第1085章 “要么她离开你,要么你离开她。”栾胜立在那里,冷眼睨着眼前的少年郎,“沈东湛,你没死不是你命大,是你遇见了她,她拼了命的救你,可是你也不想想,她能有几条命?” 沈东湛望着他,目色冰冷。 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这小子的眼神……真是让人不痛快,像狼一样锐利,带着一丝丝嗜血的意味。 “沈东湛,你别不服气,她弄成这副样子,都是你的缘故。”栾胜低哼,瞧着沈东湛怀中的苏幕,又开始捻着他的佛串子,“放了她,就等于给她一条生路。” 沈东湛低眉看着怀中,忽冷忽热,不断说胡话的苏幕。 年修扶着周南立在一旁,俨然听不下去,可没敢插嘴,他跟周南不一样,年修终究是东厂的奴才,是栾胜的奴才。 “两情相悦之事,何来的死路活路?栾督主棒打鸳鸯,这又是何苦呢?”周南不敢把话说得太重,毕竟自己的身份搁在那里。 何况,若是闹僵了,对自家爷和苏千户不利。 “沈东湛。”栾胜捻着佛串子,一副满脸仁慈的样子,“这地方原不该外人进来,此番杂家饶你们不死,但是离开之后不许再靠近苏幕。至于苏幕,杂家会想法子,让她忘却前尘过往,从此以后不再与你有任何的纠葛!” 沈东湛面无表情,“你休想!” “杂家可以杀了你!”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周南拂开年修,握紧了手中剑,“锦衣卫都指挥使,岂是栾督主说杀就能杀的!” 即便,这是栾胜的地方。 如果皇帝发现沈东湛失踪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栾胜,齐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但凡有任何的消息泄露,东厂和栾胜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大不了,杂家一死,东厂交给苏幕。”栾胜立在那里,嗓音里待着低哑的冷戾,“沈东湛,你护不住她,又何必拖累她?” 周南急了,“爷,您别他胡说八道,他这是在打压您,您可别中计!苏千户拼死救咱们,不是让您活下来放弃她的,如果她醒来之后知道缘由,以她那性子,不得掀了锦衣卫,跟您算账?” “连周南都看得这般清楚,栾胜,你还看不明白吗?”沈东湛抱紧怀中的苏幕,“她,我要救,还要带走,你想杀我也无妨,我相信我母亲不会放过你,不管我是不是死在你手里,她若丧子,必要你偿命!阴曹地府,我与苏幕仍是死生不离!” 栾胜一掌拍碎了手边的石块,瞬时砰然巨响,尘烟漫起。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沉冷,皆是为了苏幕一人,即便是杠到了最后,谁也没有退缩。 年修和周南面面相觑,其实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栾胜如此坚持,死活不让苏幕与沈东湛在一起?就因为东厂和锦衣卫,当了这么多年的死敌?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爹……” 栾胜骤然大喜,然…… 第879章 儿大不由父 然,苏幕依旧昏迷着,也就是说,她这一声“爹”叫的不是栾胜,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傻子都知道她唯一认准的父亲是谁。 “江无声!”栾胜冷然捏紧手中的佛串子。 刹那间,佛串子化为齑粉。 “栾胜。”沈东湛望着他,“你自诩将一切都捏于股掌之中,却没想到还有在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情感……是没办法控制的,这就是人与牲畜的区别,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感情,什么叫爱!” 栾胜恨极了他们每个人,跟他谈什么感情。 谁说他不懂? 他也有过感情,只不过这份感情不得善终罢了! 对于苏幕,他若无情,苏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还能恣意妄为到现在?若是他真的要对苏幕下狠手,大可让她成为真正的杀人工具,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与沈东湛的感情纠葛。 “杂家今日放你走。”栾胜上前。 沈东湛快速将苏幕抱起,退开几步。 眨眼间的功夫,栾胜面色骤变,“把东厂的人,还给杂家。” 这是归属权。 “她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栾胜目色飒冷,“沈东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饶是到了帝前,你与她也改变不了这现实。皇帝,可不似杂家这般好说话!” 皇帝是众人眼中的病秧子,却也是世上最残忍的刽子手。 沈东湛可不管这些,抱着苏幕转身就走,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放开苏幕的手,她昏迷之前看的最后一眼是他,那么她醒来之后,第一眼要看见的人,定然也是他。 “沈东湛!”栾胜抬手。 年修扑通跪地,狠狠的磕了两个响头,“督主!” “你敢拦杂家?”栾胜目色猩红。 年修浑身微颤,“您会逼死千户大人的!” 心头陡然一震,栾胜张开的五指微微蜷握成拳,徐徐垂下胳膊。 “督主,您知道千户大人的脾气,刀斧加身都不眨眼,生死于她而言,不过是解脱。”年修垂下眼帘,“眼下千户大人受伤昏迷,督主就暂且由着她这一回吧!” 奈风赶紧行礼,“督主,苏千户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是先养好身子为上!” “跟着!”栾胜狠狠的闭了闭眼。 第1086章 奈风赶紧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年修礼罢起身,疾追沈东湛而去。 从墓葬里出来,沈东湛倒也没有走远,这附近有山洞,周南赶紧寻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洞,之前蛰伏在外的锦衣卫迅速聚拢而来,守住了洞外。 洞内,升起了篝火。 年修快速进来,帮忙伺候着。 “这些药,是奈风让人给的。”他们之前都泡了水,身上什么都不剩下,奈风给药也是看在苏幕的面上。 毕竟,苏幕需要药。 “我不要东厂的……嗤……”周南的话还没说完,年修已经用力的摁住了他的伤口,疼得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轻、轻、轻点!” 年修低哼,“我也是东厂的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嘴上放刁,算什么能耐?” 闻言,周南讪讪的闭了嘴,抬眸瞧着坐在火堆旁边,目不转睛守着苏幕的沈东湛。 “爷的伤已经处置好了,眼下只能等。”年修低低的开口。 周南叹口气,“真是没想到,义子义子,最后成了亲闺女?不得不说,那位夫人……够狠!” “少说几句。”年修垂着眼帘,仔细的为周南上药包扎,这话若是不小心传出去,惹怒了督主,那还得了? 可周南是谁,饶是身受重伤,身子虚弱,却也改不了这话痨的毛病,尤其是这儿也没外人,就他们四个人,他这叨叨的毛病便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你在苏千户身边伺候那么久,难道就没发现,你家爷跟栾胜那老阉……老、老不死的,有点相似吗?”周南疼得龇牙咧嘴。 年修撤了手,转身将绷带瓷瓶收拾妥当,“爷原就是督主养大的,长得有几分像督主有什么可奇怪?” 谁养的孩子像谁,难道不是吗? 蓦地,沈东湛欣喜低唤,“苏幕?” 第880章 他们的杀父仇人 苏幕睁开了眼,可眼睛里盈满泪水,她仿佛有些懵怔,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沈东湛看了许久许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沈夫人?”沈东湛这三个字一出,苏幕终于醒过神来。 下一刻,她转头将脸埋在了他怀中,一手揪着他的衣襟,一手揪着他后背的衣裳,死死的将自己贴在他身上。 温热的呼吸,穿透衣裳,灼烫着他的肌肤。 沈东湛没有说话,甚至于在周南和年修凑过来,几欲开口的时候,亦用眼神阻止,让他们别说话,兀自抱紧了怀中的人。 从她开口喊了那一声“爹”开始,沈东湛就知道她梦里有什么东西。 无外乎,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那一段,回不去的童年,需要她花一生去治愈的阴影。 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讪讪的闭了嘴,老老实实的等在一旁。 苏幕的肩头有些耸动,身子微微颤抖着,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有爹有娘有江家,还有那棵芙蓉树。 “没事了!”沈东湛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权当是安抚,“我没把你交给他,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们都会好好的!苏幕,别难过,我陪着你!” 苏幕没吭声,没回应,但是逐渐的平静下来,平息了那发自内心的颤抖。 半晌过后,周南和年修压着脚步声,退出了山洞。 火光缭乱,脚步声渐息。 苏幕终于抬起头,眼眶红得厉害,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沈东湛,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没事,真好!” “我在。”沈东湛抱了抱她,“梦里有我吗?” 苏幕哭笑不得,“没有。” “下次,带我去见他们,好不好?”沈东湛伏在她耳畔低语。 苏幕忽然落下泪来,狠狠点头,“好!” “一言为定!”他吻上她流泪的眸子,“是好事,别哭!” 有多少人日日想着,却夜不成眠,梦不到心心念念想见的人,那些能入梦的故人,都是日夜念着你的至爱,因为……放不下你啊! 苏幕努力平息了心绪,这才意识到肩头有些吃痛,伸手轻轻揉捏了一下,然则……左肩,右胳膊,浑身都疼。 “你这心得多大,到了这会才刚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沈东湛无奈的叹息,往篝火里又丢了几根干柴,免火熄灭,让她能更暖和一些。 毕竟,受了伤的人,身子分外虚弱,尤其是女子,更是畏寒怕冷…… “习惯了!”苏幕一句话,沈东湛心头一阵钝痛。 身上,旧伤新伤从不间断,可不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要知道,没人疼的孩子,怎么会喊疼呢? “以后,告诉我。”沈东湛替她拢了拢衣襟。 苏幕环顾四周,徐徐坐直了身子,“这是哪儿?” 很显然,这不是那个栾氏墓葬。 “我们出来了!”沈东湛告诉她,“栾胜当时也在场,只不过你昏迷了,所以不知情。”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些余热,掌心里有些灼人。 “我没事!”苏幕拂开他的手,“我想喝水!” 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坐在一旁,兀自去取了水,仔细的伺候着她喝了两口,“好点吗?” “你别把我当三岁的孩子,我可是东厂千户。”苏幕靠在他身上,扬唇浅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第1087章 沈东湛抱紧了她,幽幽吐出一口气,他知道她想问什么,“确实,我想杀了他。” 但是,他是她的生父。 有些东西,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它就在那里搁着,让你无法跨越。 苏幕垂下眼帘,“我也想过。” 可彼时,她能力不足,所以忍了这么多年。 谁知道现在…… “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但是后来我忘掉了好多事情,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刺激太大,能不能记起来……全凭运气。”苏幕靠在他怀里,“我想,那是我爹对我施的法,忘了可怕的事情,想让我重新开始。” 沈东湛狠狠皱了皱眉,这话,是特意对他说的。 第881章 他们的约定 “苏幕,我想重新开始,你愿意跟我走吗?”沈东湛低声问。 苏幕抬眸看他,火光倒映在她眼中,耀眼如星辰璀璨,明媚如晨光熹微,“我们……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沈东湛张开五指,与她十指紧扣,“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既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你我?” 连栾胜都拦不住,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带我走的时候,他说什么了?”苏幕问。 这件事如果栾胜能点头,能予以帮扶,她跟沈东湛就能安然无恙的在一起。 “你觉得呢?”提起栾胜,沈东湛就有些烦躁,但这烦躁不是冲着苏幕去的,而是因为栾胜说的那些话,以及……他太清楚栾胜的性子。 东厂与锦衣卫对立多年,沈东湛对栾胜可谓是知己知彼,他知道栾胜说到做到,定然不会放苏幕离开,如果把栾胜逼急了,这厮还不知要对苏幕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栾胜这辈子都在阴谋诡计中泡着,对他来说,要么得到,要么毁掉。 感情这东西,在他看来那就是要死攥着不放的,尤其是苏幕……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血肉相连之人。 除了这墓葬里的灵位,他人生中所有的挂念,大概……仅剩下苏幕与那个疯子。 “他……不会放过我吧!”苏幕叹口气。 沈东湛抱紧了她,“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此事从长计议便罢,你莫忧心,哪怕天塌了,我也不会松手。只一桩事,还望沈夫人周知。” “你说!”她伏在他怀中。 沈东湛俯首,辗转在她唇上,唇齿相濡,誓不相离。 “如果有天,别人拿我的命威胁你,莫要放下你的手中剑,先护好你自己!”沈东湛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幕微怔。 “当然,若是谁敢用你的命威胁我,要么我杀了他,要么我与你一道死,绝不妥协。”沈东湛这是提前给她打好招呼。 威胁这东西,在他们之间不管用。 “不受威胁。”苏幕望着他。 沈东湛点点头,“妥协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瞻前顾后……到了最后什么都会保不住。人,要么有能力护住,要么有决心同生共死!” “你这倒是与寻常人不同。”苏幕难得笑了笑,伸手圈住了他的胳膊,冷不丁在他喉结上啄了一口,“不过,我喜欢!” 沈东湛笑得邪气,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属于男人的欲念,“我也喜欢……沈夫人,方才对我做的事情。” 苏幕愣怔,下一刻,“唔……” 男人这种生物,果然是到死的那一刻,都不忘那点事。 毕竟,雄性激素占领高地。 好在沈东湛终究是理智的,这不是个地方,眼下不是时候,她身上带伤,他也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取暖,只能占点嘴上便宜。 至于其他…… 憋着! 苏幕伤得不轻,又因着发烧,稍瞬便靠在沈东湛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年修和周南再进来的时候,沈东湛靠在石壁上闭着眼小憩,苏幕则依偎在他怀里,氛围温馨,让人不忍打碎这样的岁月静好。 二人往火堆里悄悄的塞了点干柴,就压着脚步声悄悄的出了山洞。 “这样真好!”年修率先开了口。 周南身上有伤,找了个石块坐着,有气无力的靠在石壁处,脑袋一歪,就这么嬉皮笑脸的望着年修,“可你家督主不觉得,他一门心思的想要拆散里面这两位。诶,你当时是怎么求他,放过咱们两家的爷?” “他怕逼死我家爷,不得不暂时放手。”年修回答。 周南点点头,“倒也是,苏千户那性子……惹急了能动手,抹不了栾胜的脖子,她能提刀抹她自个的脖子,栾胜在意她,岂敢再逼得太紧!”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年修担虑。 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看着年修愁容满面的样子,周南也笑不出来了。 待回到殷都,这身份……苏千户是东厂提督的闺女,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东厂提督的女婿? 周南扶额,乱了乱了…… 第882章 这东西,是他的 远远的,栾胜冷然伫立。 “督主,他们就在那边,瞧着这阵势,苏千户大概伤得不轻。”奈风行礼,低声上禀,“奴才奉您的命,悄悄将药塞给了年修,想必年修会伺候好苏千户的。” 栾胜不说话,杵在原地如同泥塑木桩一般,任凭冷风呼啸而过,亦纹丝不动。 第1088章 见状,奈风生生咽了口口水。 督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的督主……憋着呢! 奈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有些幸灾乐祸,难怪督主一直把“报应不爽”挂在嘴边,却原来是这样的“报应”啊! 这哪儿有什么不爽? 分明是,爽歪歪。 当然,奈风虽然心里高兴,但是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毕恭毕敬之态,要不然督主一转身,能一巴掌拍死他。 “盯着点。”栾胜转身回了大墓葬内,“杂家只给他们一天的时间。” 奈风一怔,一天? 回到祠堂内,周遭无人,唯有那个怪物似的东西,缩在墙角里舔舐伤口。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栾胜蹲下来,瞧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父亲。 父亲? 呵,他哪配当父亲。 “你所有的野心,以全族性命为代价,都葬在了这里,你还让我变成了与你一般满心仇恨的人,让我这辈子都活在了遗憾与痛苦之中。”栾胜盯着他,“现在,报应来了……你加注在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我悉数烙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说到这儿,栾胜狠狠闭了闭眼,“忘了告诉你,早在十多年前,她是我亲手所杀,江家那场大火,也是我……” 栾胜瞧着自己的双手,十指都在微微的轻颤。 这是什么感觉? 你找了十多年的人,结果……早就死在了你的手里,那种悔不当初却又无处哭诉的痛苦,谁都无法理解。 所谓报应,便是如此。 你所爱,亲手焚杀。 唯一至亲,抵死不认。 纵然你权势滔天,终究孤身一人,无人共享。 “肉没放在眼前的时候,你也不会惦记,可当你触手可得……却又得不到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疯狂!”栾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真是忘了,现如今的你哪儿还能明白什么是感情!” 抬眸瞧着眼前的灵位,栾胜孤身驻足,“物归原主,你们也该安息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铺在了供桌上。 “这幅图,你们抢了一辈子,最后赔上了命。”栾胜呵笑两声,“不过是一张纸罢了,也亏得你们抢破脑袋,一个个都不得善终!” 将图纸卷起,放进墙壁上的暗格里。 “现下物归原主,你们也不必再憎恨着苏氏一族,与他们的恩怨到此为止吧!”栾胜伸手便合上了暗格,仿佛是对自己有了个交代,又好似别有所指,“恩怨两消,就此了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饶是神秘的天族,也免不得这样的下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和掠夺,所谓的正义,都不过是一场成王败寇的结果。 “以后,你们在天之灵,多庇护着她一些,毕竟这一脉也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了!”栾胜瞧着满桌的灵位,满心悲凉,所有的冷戾悉数敛去,现在的他只是个孤独之人。 全族皆灭独剩我,悲欢喜乐与谁说? 长明灯下无明日,九幽谷内是九幽。 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被奈风捡起的,烧得只剩下半边的“栾门苏氏”灵位,栾胜难得眉眼温和,少见温柔之态,“我知道你怨恨我,也没打算让你原谅我。是我利用你的感情,报复了天族,屠尽九幽谷,可我还是要谢谢你,把她留下来陪我。” “早前给你做好灵位,原是念想,等我百年之后有你陪着我,可没想到……”栾胜叹口气,“你早就在这儿了!绫儿,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早就该说了,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第883章 把她拐跑 年少轻狂时的恣意妄为,终究是要有人买单的,如今的如今,便是了! 栾胜站在祠堂里,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奈风终究是不放心的,毕竟这不吃不喝的也不是个事,拿着干粮和水进来,“督主还是要保重身子为好,吃点吧!” “那年带着她进来的时候,大概也是动过心思的。”栾胜回过神来,明晃晃的烛光,刺得他有些精神恍惚,尤其是故地重游,感慨万千,“只是深仇大恨在眼前,杂家终是没能给她想要的答案,让她白高兴了一场。” 如今想起,苏幕知道这里的地形,多半是苏南绫教的。 这地方奈风跟着他来了多次,但关于那些地道……却也是头一次穿梭,所以到了这会,奈风也有些想明白了。 “她的父亲带着族人,将杂家这一族赶出了九幽谷,而后杂家又带着朝廷的人,屠尽了九幽谷,你说说,这般仇恨如何跨越?”栾胜苦笑,“给了她一点甜头,她便觉得杂家真的会娶她,心甘情愿的被杂家利用。” 临了,她含恨离去,哪怕是死在他手里,也不曾因为求饶而说句实话。若是她当时开口表明身份,就算是与皇帝作对,他也不会杀她…… “督主?”奈风将水袋递上,“都过去了。” 栾胜摇摇头,指了指外头,“能过去吗?” 闻言,奈风张了张嘴,这还真的……过不去。 以苏幕那性子,肯定不会原谅的,毕竟背负了十多年的灭门之恨,何况这恨也是实实在在的,确也没有作假,的确是东厂所为。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死了就是死了,杀了就是杀了。 第1089章 “当今圣上彼时还不是储君,为了找到太子的把柄,也为了让她避开圣上的觊觎,杂家让她去蛊惑太子,毕竟人人都知道,太子是个正人君子。”栾胜缓步往外走,每走一步都备觉锥心之痛。 说这些事,无外乎是想让自己舒服一些,都憋在心里,可真是难受! “太子没碰她,但是对她礼待有加,多少人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包括杂家……”栾胜又站在那里,瞧着山洞的方向,“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她失踪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杂家漫天满地的找,也没能找到她。” 谁知道竟是被定远侯府的人带走,更没想到后来她会去了煜城。 嫁人生子,了断前尘。 栾胜又是一声叹息,可除了叹息他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苏幕,似乎怎么都不肯回来。 这丫头性子太倔,简直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倔到就算是死,也不会妥协的地步。 “督主?”奈风道,“要不,奴才去劝劝吧?” 栾胜没吭声,她现在谁劝都没有,反而会让她愈发抵触,还是让她先静一静再说罢! 只不过,栾胜没想到,这丫头不单单是倔,还死心眼……居然跟着沈东湛跑了?! 没错,跑了…… 等到翌日,奈风亲自去山洞接人的时候,这山洞口就只剩下套着两身飞鱼服的稻草人,山洞内空空如也,唯有墙壁上写了几个字。 瞧得出来,是苏幕亲自留下的,以剑刻痕。 奈风:“……” 这可怎么好?! 稍瞬,栾胜从外头进来,只瞧着墙上那几个字,脸色难看得跟擦了锅底灰似的,恨不能把这几个字扣下来,摔沈东湛脸上。 这小子,就这样把他女儿拐走了?! “岂有此理!”拂袖间,栾胜将石墙生生扇下一层皮,“追!” 一则,这山中危机四伏。 二则,他怎么能容忍,沈东湛把他的人……拐跑了?! 出了山洞的时候,栾胜突然愣怔了一下,当年她的父亲,也是这般心思吧?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是那样的焦灼不安,恨不能拿绳子把她绑起来! 洞门重新关闭,栾胜与东厂众人,又开始紧追着苏幕跑。 苏幕身上带伤,自然是跑不快。 不过现在,他们似乎不用跑了。 瞧着突然围拢上来的众人,锦衣卫快速拔剑,齐刷刷的目光警惕,也不知道这些衣着怪异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884章 自己弄丢自己找 “你们是什么人?”年修低喝,握紧手中剑,心里有些发慌。 眼下沈东湛受伤,苏幕亦好不到哪儿,周南更是别提了,唯一还有点战斗力的就是年修,如果真的碰到什么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人,如何能护三人? “你!”为首的男子指了指苏幕。 苏幕眉睫陡扬,有些愣怔。 下一刻,沈东湛持剑上前,默默的将苏幕挡在身后。 ………… 说来也奇怪,栾胜带着人追了这么久,眼见着都快追出去了,也没见着苏幕等人的踪迹,要知道这帮人可都是身上带伤,饶是给他们几匹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去。 “这倒是奇了怪了!”奈风也想不明白,“苏千户伤得不轻,沈指挥使亦是去了半条命,这周南更是身负重伤,饶是年修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插上翅膀,带着他们飞了吧?” 这是实话。 “除非……”栾胜眯了眯眸子,转身望着来时的路,“半道上出事了。” 这四门山多空陷,若是半道上出事,那就不好说了。 奈风的眉心突突跳,“出事了?” “回去!”栾胜攥紧袖中拳头,“不对劲。” 这事,不太对头。 奈风也觉得不太对,跟在栾胜身后往回走,越走心里越没底,尤其是谷口附近,自家督主神色凝重的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衣料。 细瞧着,应该是衣服一角,而且凭着肉眼可见的衣服颜色,似乎是年修留下的? 年修…… 奈风近前,“督主,苏千户和年修怕是真的出事了!” 这附近一带没什么居民,就算有也是下了山之后才能见着一些村落,这些村落跟天族没关系,有些是后来断断续续搬来的,所以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并不多。 有些老者,早已故去。 十数年光景,落一个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是不是附近的村民?”奈风低语。 栾胜摇头,目色沉沉的转向九幽谷的方向,“看样子,还是杂家太心慈手软了。有些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该死!” “督主这意思是……”奈风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咱们和锦衣卫之外,还有其他人?” 可瞧着,也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呢? “找!”栾胜一声令下,众人快速找寻锦衣卫等人留下的痕迹。 谷内,漆黑一片,不见光不见亮。 谷外,虽然不是阳光明媚,但好歹不需要火把照明。 蕃子快速散开,搜寻着四周,终于在一处发现了草坪被踩踏的痕迹。 栾胜近前,蹲下来查看。 “这一片唯有这一小块是被踩踏过,所以留下了痕迹,只是特别奇怪,这痕迹就这么一块,再无其他,好像人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周围什么都没有!”奈风想不明白,哪怕轻功再好,踏雪无痕,他也得有个落脚点。 第1090章 人不是鸟,没有翅膀,不可能一直飞! “有痕迹,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栾胜起身,神色凝重的环顾四周,俄而朝着林子里走去。 奈风一怔,赶紧与人一道跟上。 参天古树之前,栾胜顿住脚步,仰头瞧着高耸入云的树干,掌心贴在了粗糙的树皮上,神色沉凝了片刻。 这地方,早已不是当年的地方。 入九幽谷没那么简单,要不然,他们不可能藏这么多年,但若说太难,又不可能太难,毕竟大家都是同出一脉,有些东西还是相通的。 “督主是觉得……九幽谷天族?”奈风一愣,“不是说死绝了吗?” 宫里宫外,都是这么说的。 栾胜没吭声,只是绕着参天大树走了一圈,其后又缓步往前走,瞧着他这般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什么。 见状,奈风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的跟在栾胜身后,示意身后众人都压低脚步,莫要惊扰了自家督主思虑。 督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蓦地,栾胜冷不丁顿住脚步…… 第885章 让你知道,什么叫东厂 栾胜骤然拂袖,黑暗中瞬时响起了一声低呼,紧接着便是闷响传来。 “抓住他!”奈风冷喝。 蕃子一拥而上,当即把人摁在当场,紧接着便拖到了栾胜跟前。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拖到脚下的人,瞧着他这一身粗衣麻布,心里隐约有了底,“天族,麻衣探子。” 男人抬头,唇角还挂着血。 栾胜那一掌只出了三分力道,要不然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很失败一个麻衣探子,天族的探子只适合听天听地,不适合探查敌情。”栾胜满脸嘲讽,忽然又笑了一声,“哦,杂家倒是忘了,你们早已没了地听,什么都查不到了。天族秘宝丢失,你们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呵,真是可笑至极!” 男人咬着牙,抬头望着栾胜,“呸,阉狗!” “放肆!”奈风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男人脸一偏,张嘴便吐出一口血,血中带了一颗牙,饶是如此,男人还是倔着头,梗着脖子骂了一句,“阉狗!” “你!”奈风再次抬手。 栾胜拂开了他,“打死他,就没好戏看了!麻衣探子出行,若是两个时辰内没有回去,就被认定为任务失败!” “阉狗,你想干什么?”男人瞳仁骤缩,忽然间生出了几分惧。 瞧着他这般年轻的面相,栾胜知道他定是没经历过当年的血腥之事,所以对东厂的手段只听其事,不知其实。 “杂家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东厂!”栾胜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出现的位置,“那就把他挂在那吧!两个时辰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找他,到时候就看看,是谁的心更狠!” 男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到了那棵树旁,被人用绳索绑缚,悬在了树桠下挂着,风一吹就微微的飘荡。 栾胜拂袖,蕃子以身为凳子,伏跪在地,任其安坐在上,“先从哪儿开始比较好?” “你想干什么?阉狗,放开我!”男人不断的挣扎着。 奈风敛眸,他很清楚自家督主的手段,当然明白栾胜想干什么?! “放开你?”栾胜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那得看你怎么表现了!说出九幽谷的入口在哪,杂家就放了你,如何?” 男人眦目欲裂,“你休想!” 这结果,栾胜早就预料到了,面上依旧带着阴测测的笑意,“那咱们慢慢来,杂家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着!” 语罢,栾胜看了奈风一眼。 奈风手一挥,登时有蕃子快速上前。 刹那间,刺耳的哀嚎声响起。 “原该先断了你的舌头,可这舌头若是没了,岂非无趣?你靠什么嘶喊?思来想去,还是让你留着舌头,喊两声为好。”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只有这样,他们听着才会心疼,才会害怕,才会把人交出来!” 奈风低喝,“说,入口在哪?人在何处?” 男人被生生断了一根尾指,疼得脸都白了,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而是一口血水啐出,“呸!” 奈风躲闪及时,倒是没有让血沫子沾着分毫,只是这脸色已跟着变了变,“混账东西,既然不肯开口,那就好好受着吧!时间还早,有你说的时候!” 说着,奈风退回了栾胜身边。 蕃子手起刀落,又是一根手指落地,鲜血淋漓,哀嚎声好不断绝。 林中飞鸟齐出,哗然间飞上高空。 栾胜安然等着,奈风心里却有些焦灼。 若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知道苏千户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人在九幽谷? 这九幽谷是什么地方,奈风还真的没进去过,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 若无必要,栾胜是抵死都不愿再踏入九幽谷,他唯一觉得心虚的事情,就是对天族的族长,所做的那些事情。 毕竟,那是苏南绫的父母双亲,是她的母家。 可当年啊,他是半点都没有留情! 林鸟惊飞的时候,有人扬起头,面色骤变…… 第886章 族人 “看样子,是出事了!”男人眉心陡蹙,快速往前跑去,得尽快去通知族人。 第1091章 回到住地,还没走两步,他就瞧见了站在树下的人。 仰望着这一个个搭建得极为精致的树屋,苏幕眉心紧蹙,倒也挺……奇特的,人在树上走,半空有萤光。 “果然是天族!”周南横插一句,“脚不落地,住天上。” 年修白了他一眼,“这是天上吗?这是树上。” “猴才住在树上。”周南嘀咕着,“总不好说他们是猴群吧?” 年修:“……” 在天族的地方,骂人家是猴,这是找抽?! 一回头,那男子便立在众人身后。 年修和周南默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瞧着他瞥一眼众人,然后急急忙忙的上了木质环绕楼梯,蹬蹬蹬蹬的上了树。 “这么着急,好像是出了事!”年修道。 沈东湛立在苏幕身边,“大概是栾胜出手了。” 闻言,苏幕转头看他,“你如何肯定?” “谷中无他人,唯有咱们和栾胜,眼下咱们都被请了进来,那么能让天族如临大敌的,除了栾胜还能有谁?”沈东湛叹口气,“如此这般,倒是说明了一件事。” 苏幕了悟,“他不知道咱们进谷。” “无弦此前说过,九幽谷内外的法阵随时改变,昔年不改吃了大亏,其后全族险遭覆灭,如今肯定不会再沿用昔年的法阵。”沈东湛瞧了一眼高筑的树屋,“吃一堑长一智,何况一堑吃得家破人亡,够他们记住永远。” 听得这话,周南大喜过望,“这是不是就说明,栾胜他进不来?咱,是安全的!” “既是进不来,方才那人为何这般紧张?”年修白了他一眼,“只怕,已经出事。” 这话刚说完,便有天族的人从树屋上走了下来,行至苏幕面前,躬身行礼,“四位,族长要见你们,请跟我来!” 四个人被“请”进来之后,就一直被晾在这儿,如今乍听的天族的族长要见他们,自然是松了口气。 见一见,总好过一直干站着吧! 随着领路的人,沿着旋转楼梯上树,年修时不时的搀扶周南一把,谁能想到这厮嘴上放刁,实则身子虚弱至此,绕两个圈居然就开始晕晕乎乎。 走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但天族众人在上头行走,简直是如履平地,没有丝毫影响。 周遭的树屋内,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大抵是在观望,偶有窃窃私语,却也没人敢走出来凑热闹,多半都被交代过了,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 大树前,屋舍环绕,层层而上。 “你们进去吧!”领路者行礼。 苏幕看了沈东湛一眼,二人默契的进了屋。 屋内的光亮不错,但是周遭垂着薄薄的纱帐,以至于室内的光亮并不刺眼,反而很是柔和。 于这柔和之中,苏幕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前方正中央的老者。 为什么第一眼就看见呢? 因为这老者坐在那台子上,好似……没有腿,但神情却是极为坦然的,连带着身边那两个老者也是眉眼温和。 三位老者看向苏幕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探究与审视,好半晌才敛眸,各自对视着,不知道是不是在交换意见? 苏幕和沈东湛近前,到底是长者为尊,理该恭敬,便抱拳行礼。 “你们是锦衣卫,还是无弦的人?”为首的老者率先开了口。 他唯独没问的是,东厂。 显然,知道他们不是东厂的人。 “有区别吗?”苏幕问。 老者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苏幕身上,“无弦曾经回来过,向山下的百姓问起过天族的事情,其后咱们的人便跟着他去了一趟殷都,在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天族苏氏,还有后人活着!” 苏幕敛眸,“无弦呢?” 之前因为无弦,她中了温守信的圈套差点没命,但最终没得到无弦的消息。 而沈东湛因着无弦一直昏迷不醒,死生难料,在接手此事之后,一直没有告知苏幕实情,以至于苏幕全然不知无弦的现状。 现下苏幕问起,沈东湛和周南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你是苏南绫的儿子?”老者试探着问。 第887章 都在逼她 提到“苏南绫”三个字的时候,苏幕面色微怔,转而眸色晦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回答,毕竟从一开始,她的母亲就不叫苏南绫。 “我母亲叫苏云锦,不叫苏南绫。”好半晌,苏幕才开口回答。 苏南绫是天族的人,苏云锦……只是煜城江府,江无声的夫人。 这个答案,让周南和年修都愣了愣。 沈东湛对此并不意外,苏幕一直抵触任何与栾胜有关的事情,自然也会抵触“苏南绫”之事,如果有可能,她大概一点都不想知道“苏南绫”这三个字的意义。 “苏云锦?”老者似乎没反应过来,又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幕,“明明,那么相似,怎么就……你确定你母亲叫苏云锦?” 而不是,苏南绫? “从未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我娘叫苏云锦,不是什么苏南绫。”苏幕抬眸看他,目光坚定,“我知道你们要问的苏南绫是谁,但……绝不是我母亲。” 老者犹豫了片刻,终于将视线落在了沈东湛的身上,“锦衣卫的人。” “是!”沈东湛近前,倒也没瞒着。 第1092章 显然,也不必瞒着。 这些人虽然长久的住在九幽谷,但并不代表,他们闭门造车,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及时的,把他们截下。 “年少有为。”老者的眼神倒是颇为赞许,“果然是,后生可畏。” 说话间,外头有人进来,凑在老者耳畔嘀咕了一阵。 老者点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依旧如之前那般沉静从容,“东厂的人,在外头蠢蠢欲动,是来找人,还是来杀人的呢?” “既是来找人,也是来杀人的。”苏幕回答。 老者报之一笑,“倒是个实诚的。” “栾胜是来找我的,族长明明都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苏幕不似沈东湛,会思虑甚深,素来不愿太过拐弯抹角,“如果族长和大家有所担虑,只管放我出去便是。” 老者幽然叹口气,“果然是一个性子。” 闻言,苏幕眉心微蹙。 “苏云锦,苏南绫,唉!”老者摇摇头,“天族已经不是早年的天族了,很多天赋异禀,都随着昔年的屠杀而消失,不过我瞧着你……” 苏幕垂眸,“我没什么天赋异禀。” “你母亲从未说过苏幕?”老者有些诧异。 苏幕苦笑,神色冷冽,“年少失怙,未能承欢膝下,何来的交代?族长,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直说为好,莫要拐弯抹角。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是怎么死的?”老者的嗓音,低哑而幽沉。 苏幕顿住脚步,鼻尖酸涩了一下,转头望着他们,“若我说,是栾胜杀的,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唆使我,杀了栾胜为天族为我母亲报仇?” 此话一出,在座三位老者皆是神情一震,哑口无言。 “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非要一点点的戳破我的伤口,在上面撒盐,我苏幕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这点伎俩还是留着对付栾胜吧!”苏幕抬步就走。 沈东湛疾步追上,“苏幕?” 身后,传来老者幽幽的声响,“你就不想知道,栾胜对你母亲,做过什么?对你的外祖父,做了什么吗?” “我不想!”苏幕站在门外,目色冷戾,“你们天族和栾胜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 听得这话,边上那两位老者,不得不感慨一声,“像,真是太像了,就跟她母亲离开时,那股子执拗劲一模一样。” “不要再拿我母亲说事,她跟栾胜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苏南绫,不是苏云锦。”苏幕只觉得烦躁,自从踏入九幽谷的地界,那种无形中的压抑好似要破土而出。 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逐渐唤醒。 苏幕不愿再纠缠在旧事上,伤口不在他们身上,他们不会明白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要知道,江府满门的性命都在这上面摆着呢! 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苏幕!” 第888章 是规劝,也是警告 苏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在,天族自有医者。 “此番并非是伤势恶化,而是气急攻心。”白衣医者恭敬的回答,“药已经用下,约莫一盏茶过后,人就能醒来,诸位大可放心。” 闻言,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沈东湛一直坐在床边的位置,始终没有离开过苏幕半步,打从她昏迷,他就知道,天族和栾胜之事,对她有多大压力。 每个人都在逼她,他甚至于也忽略了她的承受能力。 一个人习惯了不喊疼,你便以为她是真的不会疼,时间久了,便习以为常的忽略了她的感觉,理直气壮的觉得她就该是这样。 可是苏幕,终究是血肉之躯。 待送走了医者,沈东湛握紧了苏幕的手,“从今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再提苏南绫这三个字,明白吗?” “是!” “是!” 年修与周南异口同声。 哪怕是她想自欺欺人,沈东湛也愿意配合。 门外,走进两个人,是之前那两位老者。 族长没来,多半因为双腿残疾的缘故,不利于行,所以让这两位长老过来。 “不管她母亲是苏云锦还是苏南绫,都跟她没关系,她是苏幕,不是任何人任何事的继承者。”沈东湛音色沉冷,“我不管你们想怎样,但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违背她的意愿,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年长的老者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仿佛是以一种谈判的姿势,与沈东湛对峙着,“你可知道,当年九幽谷里发生何事?” “栾氏屠尽九幽谷,此事我岂能不知?”沈东湛回答。 老者点点头,面色凝重,“那你可知道,她的外祖父是怎么死的吗?”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晚辈也想问两位一个问题。”沈东湛素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当然不会把话语的主动权交给他们。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然后冲着沈东湛点点头。 得到允许,沈东湛拱拱手,算是全了谢礼,“敢为两位前辈,事发当时,苏南绫可在?” “不在。”二人摇头。 沈东湛又问,“可知?” “不知!”在这点上,二人还是算是诚实。 沈东湛顿了顿,“最后一个问题,苏幕可在?可知?” 第1093章 听得这话,两人皆是缄默。 “苏南绫尚且什么都不知,何况是苏幕!”沈东湛扫一眼二人,“你们要把苏南绫没能担起的责任,放在一个一无所知,无辜的人身上,这公平吗?” 稍微年轻点的,似乎不苟同沈东湛的意思,“可她是苏南绫的后人,是老族长的后人!” “难道前辈没听明白苏幕之前说的那句话?她母亲是苏云锦,一个宁可死在栾胜的手里,都没有承认自己是苏南绫的女子。无关天族,无关东厂和栾胜。”沈东湛已经将意思挑明,“苏云锦只是江夫人,仅此而已!” 他这一番话,堵得面前这二人哑口无言。 “两位现在应该很清楚,我与苏幕的态度了。”沈东湛音色沉冷,“天族的事情,我们不想掺合,请诸位高抬贵手,放苏幕一条生路,莫要逼她走上绝路。” 二人一听,这话的语气不对,旋即面色稍变。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长者面色的脸色不好看。 沈东湛依旧沉静,“如果两位前辈咄咄逼人,执意要对苏幕做什么,那这层意思……晚辈不介意把它坐实!” “你!”长者瞬时扶着桌案起身,“她身体里流淌着天族的血,就该担起天族的重责大任。振兴天族,为老族长、为她的外祖父、为她的母亲报仇!” 若是周南摁着,年修这会已经冲上去了。 敢威胁他家爷,他岂能与这些人善罢甘休?! “你急什么?”周南低斥,“我家爷不是在这儿,还能让苏千户吃亏?安生点!” 年修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太欺负人了!” 第889章 终见面 饶是老者振振有词,也不曾动摇沈东湛半分。 “她满门皆灭,被当成死尸丢在死人堆的时候,天族何在?她在死人谷拼死搏杀,只剩下一口气,努力活下去的时候,天族可曾庇护过她?”沈东湛连声质问,“她没吃过天族一口饭,没喝过你们一口水,现在她靠自己活下来了,你们却要理直气壮的吃她肉、喝她血,这又是什么道理?” 年修眼角湿润,呼吸微促。 周南叹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哭鼻子? “今儿我沈东湛就把话放在这里,天族若是想认她这个流落在外的族人,只要苏幕点个头,我没有意见。但若是要逼着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饶是倾尽齐侯府和锦衣卫之能,我亦在所不惜!”沈东湛目色狠戾。 双方对峙,终是两个老者败下阵来。 久居九幽谷,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齐侯府和锦衣卫代表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锦衣卫的势力,不亚于东厂。 畏惧东厂,又如何不畏惧锦衣卫呢? 终是,这二人缓步离开了房间。 沈东湛敛尽冷戾,转头望着床榻上的苏幕,能为她做的,也只是尽量让她在她的意愿之内,做她自己想做的选择。 “你们出去守着!”沈东湛道,“年修留心外头的动静,周南看住房门,别再让人进来!” 年修颔首,周南行礼。 二人毕恭毕敬的退出卧房,将房门合上。 “你莫担心,有我家爷在,定不会让苏千户吃亏!”周南瞧着神色恢复如常的年修,“这天族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落败,如今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年修点点头,没有吭声。 见状,周南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放轻松点,问题不大。” “你倒是乐观。”年修叹口气,“没瞧见我家爷都急得晕过去了?这么些年,她就没有这般着急过。” 周南点头,“也许,是因为孤独了太久,渴望有亲人在身边呵护自己,可谁知道有朝一日,至亲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却……还不如没有呢!” 年修抿唇,不语。 “看,他们自己都够喝一壶了,哪儿还有能力威胁咱们!”周南努努嘴。 顺着周南的视线看去,年修瞧见了树根底下的纷乱,好像是真的出事了。 “比起我家爷,你们那栾督主才是真的重头戏!”周南竖起大拇指,“心狠手辣,不在话下!” 年修皱了皱眉,这倒是…… 想来这会,九幽谷外定有血色。 诚然,如此。 那男子十指皆削,鲜血淋漓的挂在树下,这会已经连哀嚎的气力都没了,整个人奄奄一息的,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再看栾胜,依旧气定神闲。 他就不信了,这些自诩正义,自诩团结友爱之人,岂会置这厮于不顾?对着他们的天神,发过的誓,许过的愿,可不敢轻易违背! “督主?”奈风行礼,“时辰快到了。” 的确,时间快到了,但是人还没出现。 “不着急!”栾胜捋着被风吹乱的发丝,面色淡然而神情怡然,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着实不足为奇,“说不定,已经来了!” 闻言,奈风当即环顾四周。 已经来了? 无声无息,着实没有半点可察觉之处。 “等着吧!”栾胜抬眸看了一眼,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天族的人,可不都是……情深义重得很吗?今儿,让杂家开开眼见。” 冷风抚过,那人耷拉着脑袋,血流了一地,血腥味被风吹出去甚远。 第1094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眼见着这人是快要不行了,林子深处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奈风手一挥,众蕃子当即握紧了佩剑,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深处。 稍瞬,三个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为首的稍显年长,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其余的较为年少,可见主次分明。 奈风打量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头望着自家督主…… 第890章 困住他 栾胜依旧安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见着来人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可见是真的不同了,剩下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你!”年轻人想往前冲,却被稍稍年长的拦住。 奈风低哼一声,冷眼睨着眼前的三人。 蚍蜉罢了,也敢撼树?! “提督大人守在这儿,是为了苏千户吧?”为首的男子开口。 提起苏幕的时候,栾胜脸上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人呢?” “人在九幽谷做客,族长说了,既是故人到访,自然是要相迎的,只不过……”男子扫一眼周遭众人。 这意思,显而易见。 “不可能!”奈风低喝,“你们趁早把人交出来,否则……” 栾胜抬手,示意奈风不必多说,兀自站起身来,“杂家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可是……”奈风有些不放心。 若然在九幽谷里出事,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句不好听的,到时候若是死了,怕是谷外的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尸首。 “昔年一手屠之,如今杂家岂能辜负他们的请君入瓮之策?”栾胜起身,“前面带路!” 听得“屠”这个字,对方面如土色。 不得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两个年轻点的看向栾胜的眼神,都带着嗜血的意味,这要是换做之前,早就已经人头落地。 栾胜只留了奈风一人在侧,紧随着这三个年轻人往林子里走去。 东厂蕃子,素来听命令行事。 没有督主的吩咐,谁也不敢离开原地半步。 不得不说,这九幽谷的入口还真是……诡谲万分,至少在奈风看来,只有这个词能形容,比之前墓葬外头的场景更让人惊心。 明明是林子,转瞬间成了万丈深渊,再走两步竟又成了阴暗的地道。 奈风的一颗心高高悬着,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恍惚间,如林间。 恍惚间,似山麓。 再回头,满目皆古树,放眼皆郁葱。 冷风拂面的瞬间,奈风好似忽然回过魂儿来了,整个人都有些愣怔,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更不晓得走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路上都是精神恍惚的。 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已经身处九幽谷内。 “魂儿该回来了!”栾胜斜睨他一眼。 奈风心下一惊,慌忙行礼,“督主,奴才……” “入法阵原就会摄魂,不足为奇。”栾胜抬步往前走。 这九幽谷原是他的出生地,本该心存感激,可惜到了最后,成了他最憎恨的地方,若不是因为苏幕,他这辈子都不愿再踏入半步,哪怕他知道天族可能有残留,但…… 奈风跟在栾胜身后,瞧着周围的景象变化,心里忐忑无比,原来这就是九幽谷,真正是世外桃源。 且看林木参天,且看芳草茵茵。 阳光明媚,暖风过境。 繁花缀于林野,淡香凝于旷原。 无城府之喧闹,坐看闲云薄雾。 “站住!”为首的男子开口,“且在这里等着吧!” 一条小路,两侧蔓草齐头高,恰似氤氲迷雾间。 栾胜顿住脚步,没有继续往前,倒是遂了他们的愿,由着他们去。 眼见着三人越走越远,奈风有些着急,“督主,他们会不会设下陷阱,对咱们不利?” “杂家既进来了,就不怕他什么陷阱不陷阱的。”栾胜环顾四周,“只是,杂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片还在!” 这一片? 还在? “督主……”奈风环顾四周,蔓草丛生,什么都没有。 栾胜缓步往前走。 “督主?”奈风有些着急,“万一他们……” 栾胜轻嗤,“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带杂家去找苏幕?能让杂家进来,只是因为他们要救外头那人,所以先把杂家困在这里而已!” 奈风面色大骇,却见着栾胜缓步走上了一个小土坡,站在上面俯瞰着这满目的蔓草。 风吹草浪翻涌,旧事记忆如潮而至。 “这里,是栾氏的旧居。”栾胜眯了眯眸子,“只可惜……” 物是人非数十年,转眼已是两世人。 第891章 苏景山,你的孩子呢? 故地重游,原该高兴。 可对于栾胜来说,这九幽谷里承载了太多的仇恨,甚至于还将这份仇恨,延伸到了下一代,祸害到了他的骨肉身上。 仿佛是被诅咒了一般,他栾胜乃至于苏幕,自小便不得庇护和疼爱,而这一切的痛苦,都源于此处。 奈风瞧了瞧,这地方早就连个屋舍的影子都没了,哪儿还瞧得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正想着,身后骤然响起了脚步声。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有大批的男子持着刀剑冲到了二人跟前,将二人团团围住,阵仗不小,气势不弱,但对于栾胜和奈风而言……不足为惧! 第1095章 “叛徒。”为首的男子一声低喝,握紧了手中冷剑。 栾胜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中的扳指,目光寒凉的扫过周遭众人,“现如今,谁是你们的族长?苏氏一脉已经断绝,白衣为医者,麻衣为探子,都做不了这天族的领头人。” “谁说苏氏一脉已经断绝?”为首的男子冷笑,“栾胜,你屠杀本族,十恶不赦!” 栾胜差点被逗笑了,“能奈我何?” “你……”众人咬牙切齿,眦目欲裂。 对他们来说,眼前这人是死敌,最该遭受天罚,理该死无全尸。 可他们也知道,栾胜能屠戮天族,便不是寻常人可以动得,稍有不慎,死的就是他们自己,所以没敢贸贸然冲上去。 “如果你们想动手,可以试试!”栾胜面色平静,忽然间徒手捏起边上那少年郎的剑,骤然笑靥邪冷。 猝不及防间,剑身骤然断成数截。 一切,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惊得周遭众人慌忙退后两步,一个个面色骤变,再也没敢轻易靠近栾胜和奈风。 瞧着这帮人如此模样,奈风都止不住满心嘲讽,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栾胜!”熟悉的声音响起。 奈风清晰的看到,自家督主的面色稍稍一变,其后,众人快速退开两旁,让出一条路来,有车轱辘的声音徐徐响起,紧接着便是那老者坐在了木轮车上,出现在眼前。 眉心微蹙,奈风低头看了一眼这老者的下半截,好像是…… 没有腿? 这是……天族的现任族长? “你是……”栾胜犹豫了一下,浸淫于朝廷多年,离开九幽谷这么多年,早已不记得那些人的面目,但是瞧着这人的双腿,他隐约想起了点什么。 低头冷笑,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指,栾胜眉心微蹙,“倒是真的没想到,苏氏还有人活着?原以为你都这样了,必死无疑,谁知竟还活到了现在?” 还成了,天族的族长。 “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栾胜目色幽幽的盯着他,“苏景山。” 栾胜这一开口,老者的面色显然不是太好看。 不过,还不待他开口,身边的男子已经冲向了栾胜,“不许对族长无礼!” “别!”苏景山还来不及开口,便已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黑影,如同破布一般被丢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其后,再无任何动静。 “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苏景山面色沉冷,“栾胜,你够了!” 栾胜依旧是那副凉薄之态,眉眼间仍是笑靥不减,只是这笑即便在阳光下,让人瞧着也是打心眼里发怵。 “孩子?”栾胜徐徐朝着他走去,“苏景山,你的孩子呢?” 目色陡沉,苏景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哦,是你亲手杀的。”栾胜笑得凉薄,“需要杂家帮你回忆一下吗?” 苏景山的掌心落在木轮车的扶手上,手背处青筋凸起,可见隐忍至极。 须臾,他松了松手,转头冲着众人道,“都撤了吧!” “族长?”众人皆惊,“我们何必怕他,这是九幽谷,如今他只有两人!” 苏景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狠狠的闭了闭眼,“下去!”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悉数撤下。 待人都走了,苏景山才音色低哑的开口,“你还是记忆中的,那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第892章 拿人,换物 栾胜倒是浑然不在意,讨厌他的人多了,苏景山算老几? “苏景山,你是想怕杂家把你那些老底抖出来吧?”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当年那些腌臜事,要杂家给你数数吗?” 苏景山斜睨着他,“栾胜,你以为现如今的我,还会怕这些吗?” “你是天族族长,若是被人知道,你当年干了什么?你说,大家会怎么想?”栾胜徐徐弯腰,阴测测的凑近了他,邪邪的开口,“觊觎兄弟的族长之位,觊觎自己的弟媳妇,甚至于杂家怀疑……当年是你特意留下了痕迹,这才让杂家有机会,带着柳青山攻入九幽谷。” 苏景山冷哼两声,“栾胜,你可真会异想天开,我若是出卖九幽谷,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这双腿没了,总归是真的吧!” 闻言,栾胜直起身,低哼一声,冷蔑的瞧着他空荡荡的双腿位置,“这不是活该吗?天族的人,都该死!” “栾胜!”苏景山低喝,“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天族的人。” 栾胜摩挲着指尖的扳指,幽幽启唇,“是你忘了,栾氏已经被天族除名了!” “你……”苏景山哑然失语。 栾胜瞧了一眼周遭,“你看看栾氏的旧居,都已经彻底荒废了,天族早已没了栾氏的立足之地。苏景山,别动苏幕,杂家保证再也不会靠近九幽谷。” “一个东厂千户,为何劳动栾督主亲自到访?如此心忧?”苏景山低笑两声,“苏幕是苏南绫的儿子,你是个阉人……” 栾胜唇角的笑渐渐冷却,目色微凛。 “苏南绫当初为了你,叛出天族,甚至跟她爹断绝父女关系,想来为了你,她是什么事儿都敢做。”苏景山低低的呵笑着,“这丫头若是知道,她深爱的,为之不顾一切的男人,最后掉过头来杀了她父亲,灭了她的全族,不知道作何感想?哦,听说……绫儿死了,死在你手里!” 第1096章 栾胜目光狠戾,“你闭嘴!” “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苏景山坐在那里,瞧着远处天际的浮云,声音幽幽而低沉,“她爹是怎么死的,需要我再描述一下,提醒一下你吗?” 栾胜眸色陡沉,忽然间抬手。 但,掌面在距离苏景山面门毫厘之距的地方停下,掌风凌厉,削下他鬓边发丝,随风幽幽落地。 “你可以杀了我,绫儿在九泉之下会睁眼看着,你杀了她的亲伯父。”苏景山不为所动,面色虽然发白,袖中双拳紧握,但眼底却带着清晰的嘲讽,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哦,还有苏幕,我可能是她最后的、血肉相连的娘家人!” 栾胜眼底泛着猩红之色,“苏幕在哪?” “苏幕……真的是你儿子?”苏景山低呵,“没想到,你都这样了,还有子嗣继承人?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苏南绫真是愚蠢至极,居然给你这样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东西,留了一条血脉?” 蓦地,苏景山狐疑的望着他,“东厂千户……应该也是阉人吧?” 栾胜陡然蹙眉。 “哈哈哈哈……”苏景山笑出声来,“老子是阉人,儿子也是阉人,有后人又能如何?还不是到此为止了?做的事儿都是一模一样的,果然是亲父子!” 栾胜不愿与他再多说废话,抬步就走。 “看着自己的儿子,与锦衣卫的人拉拉扯扯的,你这东厂提督作何感想?”苏景山转动木轮车,望着栾胜微微僵直的脊背,“看得出来,沈指挥使似乎好男风,来了这九幽谷作客亦不知收敛,时时刻刻紧握着苏幕的手。” 栾胜立在那里,幽然转头看他,“人呢?” “柳青山当年拿走的东西,在哪?”苏景山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 栾胜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天族的东西,不是应该还给天族吗?”苏景山继续道,“栾胜,你已经不是天族的人,这东西应该物归原主了!” 第893章 新任族长 “杂家还以为,你们安分守己的待在九幽谷里便也罢了,没想到竟是杂家太过仁慈。”栾胜周身寒戾,“连殷都城的动静,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木质的车轱辘碾着碎石往前行,发出低沉的声响。 “该我们的东西,我们就得拿回来,不像你,不该是你的……也要掠夺。”苏景山理直气壮的回答。 这话,似乎激怒了栾胜。 “这东西到底是谁的,还需要杂家再提醒你吗?”栾胜拂袖而去,“若无贪念,何来灭族之祸?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何来这断腿之痛?” 对于这九幽谷,栾胜熟悉至极,饶是无人领路也无妨。 只不过,没走两步,栾胜忽然顿住脚步。 “督主,怎么了?”奈风忙问。 瞧着自家督主的神色,似乎很是不对劲。 “你对她做了什么?”栾胜幽然转身,杀气腾腾的望着坐在木轮车上的苏景山。 苏景山的木轮车依旧慢慢悠悠的往前行,嗓音低低沉沉,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要成为我们的一员,她得承担其她母亲的责任,有些事情责无旁贷。” “你说什么?”栾胜的面色已然全变了,“她是她,绫儿是绫儿,怎么能混为一谈?” 苏景山停下木轮车,毫不畏惧的扭头看他,“上一辈人的恩怨,你不还是独自承担了?栾胜,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能活下来的都是卑劣之人,谁都不例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活着亦是如此,你有你的东厂规矩,我有我的天族族规,这就是命!” “她是东厂的人,不是天族的人!”栾胜揪住苏景山的衣襟,“你敢动她,杂家要你们天族所有人陪葬!” 苏景山就这么目色凉薄的望着他,“天族的族长,与九幽谷同在。法阵在,人就在,法阵破,人便亡!” “那杂家就破了这法阵,要了你的命,让你去阎王地府见你的兄弟,再告诉你那个好兄弟,如果再给杂家一次机会,杂家还是会把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杀个干净!”栾胜狠狠松开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苏景山低头一笑,“那得算上你儿子的命。” 奈风骇然转身,“你说什么?” “我气数将尽,命不久矣了。”李景山幽幽的开口,“该给天族找一个,能护住所有人,并且让天族继续延承下去的新任族长了!原以为,苏幕只是苏南绫的后人,没想到,还埋着这么一个大招,如此一来,倒也极好!” 奈风握紧手中剑,“你可真卑鄙,居然利用苏千户威胁督主?” “我一人背负卑鄙之名,总好过让大家一起死。”苏景山面色灰白,“她是天族的少主,逃脱责任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天族的少主,继任族长,若是提督大人要领着东厂,杀光最后的天族,首当其冲……便是杀了你唯一的血脉。” 别说是栾胜,饶是奈风这个旁观者,听得这话也是火冒三丈。拿闺女要挟老子,迫老子就范,这损招实在是阴毒至极。 “老二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由着绫儿肆意妄为,想等着她沉熟稳重了再担起天族大任,若早早的动手,就不会有昔年那场屠戮。”苏景山直勾勾的望着栾胜,“你说对吗?栾督主!” 栾胜拂袖而去。 第1097章 奈风愣了愣,其实他并不太清楚,这厮到底对苏幕做了什么,以至于督主如此生气,但又没敢轻举妄动? 督主什么时候,这般受过这般要挟? 且,还得忍气吞声。 这一次,栾胜的确是忍气吞声,不过这得在他确定苏景山所言,是否属实的前提下。 谁也不能保证,苏景山所言是否属实? 乍见着参天大树上,如鸟筑巢一般的屋舍,奈风愣了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原来天族真的是在天上?不怕一个疾风,给刮地上去? 年修一转身,撒丫子往回跑,神色大变的揪着周南的胳膊,“督主和奈风进来了!” “什么?”周南骇然。 第894章 有名堂 周南是真的有些不敢置信,“怎么进来的?” “天族的人,把他们给放进来的。”年修面色发青,唇色发白,“多半是请君入瓮?” 周南想了想,又趴在栏杆处往底下瞅了一眼,“在哪呢?” “在前面呢,没往这边来,多半是去族长的屋子了。”年修忙道,“怎么办?” 周南站直了身子,幽然叹口气,“还能怎么办?都到了这地步,只能硬碰硬了,何况这又不是第一次硬碰硬,之前在墓葬那边的情况更糟。” “这倒也是!”年修点点头,“里面……” 周南摇摇头,“没动静,你家爷还在歇着呢!” 沈东湛不开口,谁也不敢往屋内走。 “总不能真的让督主过来吧?”年修低低的开口。 周南又往外头瞄了一眼,“说的也是,如果现在过来,我家爷身负重伤,苏千户亦是还没清醒,这么一闹腾,不就是白白便宜了栾胜?” 说着,周南瞧了瞧周南,“反正你加我,咱两打不赢栾胜那老东西。” 年修急忙摇头,“我、我不敢跟督主动手!” “那咱就想个法子!”周南动作幅度太大,没防备竟扯动了伤口,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不能让他们找到这儿来,能避一时算一时。” 年修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做了,但是……督主可不是好糊弄的,闹不好咱两都得小命不保!” “所以,得从长计议。”周南揉着生疼的伤口,“我这厢伤得不轻,如果要动手,多半还是要你来才行。” 年修颔首,“问题不大,只要咱两合作便是。” “你继续去盯着,我想想法子……”周南瞧一眼周围悬挂的藤蔓,“还好没带着那么多人进来,要不然就不好收拾了,只要拖到天黑,那就好办了!” 年修寻思着,这天族的人,也不可能允许仇人在这些地方瞎晃悠找人吧? 既然是放人进来,肯定是有别的目的,要不然直接杀了完事,为之前那么多无辜惨死的天族族人报仇。 那么,为什么放了栾胜进来,又不杀?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哎哎哎,他们在干什么?”周南推搡了年修一把。 年修正在发愣,被周南这么一推,差点一个踉跄,好在又被周南一把拽住,否则真要栽下去了,“你干……” “嘘!”周南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年修定睛望去,只瞧着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抱着鼓似的东西,像是乐器又像是冥器,但看着又似铭鼎一般,因为隔着距离,瞧不清楚他们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绕个圈就到了屋子后边的木质楼梯,蹬蹬蹬蹬的下去了。 “什么玩意?”周南问。 年修摇摇头,“古里古怪的。” “你去看看!”周南低语,“这儿有我,栾胜一时半会找不到这儿来,你去盯着那些天族的人,我瞅着他们也不比栾胜好到哪儿去,都是一股子阴谋诡计的味儿。” 年修转头看他,“你怀疑天族的人……” “八百年不联络的远方亲戚,忽然找上你,你不心慌?”周南问。 年修摸了摸心口位置,那自然是心慌的。 “快去看看!”周南道,“这些人把咱们请进来,可不是来喝茶的,绝对有所图谋。” 总不能图他们伤势重,吃饱撑的想给他们治伤吧? 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周南行走江湖久了,才不吃这一套呢! “好!”年修纵身一跃,几个凌空便追了过去,他也想知道,他们把爷扣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叙旧是绝对不可能的,多半是因为爷的母亲。 但,爷的母亲已经去世…… 年修立在树梢位置,悄然隐藏在丛叶茂密处,将自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扒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只瞧着这帮人在地面上画着什么,然后又是跳舞又是焚烧东西…… “这也不是清明祭祀啊!”年修皱眉。 这都什么玩意? 第895章 请少主更衣 为钻石过3600加更1 年修自然是看不懂,他跟着苏幕出门办差,与周南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东厂的差事多以杀人为主,没那么多零碎事情。 且,东厂出行,谁敢拦阻? 论杀人,年修的心狠手辣绝对胜过周南,但若是论见识和心思,他还真的比不上周南,毕竟年修与苏幕一般,只是个杀人工具。 瞧着这帮人在这空地上,倒腾了好一会之后,又焚起了香炉,然后这些人仿佛是按照什么方位坐定,开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念的哪门子的经? 第1098章 年修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但也不敢就这么回去,万一这些人再弄出点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祸害他家爷,那还得了? 直到天色将暗,底下人不再嘀嘀咕咕,就留了几个人看着,便都散了,年修才敢回了树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苏千户都问了好几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周南如释重负,人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这小子去了那么久,还以为被扣住了呢! “我家爷醒了?”年修边说边往屋内走,“督主呢?” 周南往下瞅了一眼,“我一直盯着,没瞧着往这边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族的人拦下了?” “如此倒也好!”年修疾步进门,快速冲着苏幕行礼,“爷!” 桌案上摆着晚饭,但是苏幕和沈东湛一口都没吃,毕竟这入口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万一着了人家的道,那可真就是祸从口入了! “周南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你去哪。”苏幕坐在窗边位置,对面坐着沈东湛,二人同时扭头望着年修,“你到底去哪了?” 年修近前,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发现这帮天族的人,鬼鬼祟祟的搬了好些器皿去后面那林子里面,就悄悄的跟了过去,见着他们好像是在行祭礼。” 闻言,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 “祭礼?”沈东湛眉心紧蹙,狐疑的望着年修,“什么样的祭礼?” 周南杵在门口把风,听得这话旋即探进头来,“这也不是寒食、清明、重阳节?天族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古怪的。” “祭礼……”苏幕面色微沉。 沈东湛将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嗯!”苏幕颔首,心头的烦忧旋即散了大半,“栾胜进了九幽谷,却一直没找到这儿来,而天族的人却在行什么祭礼,莫不是要拿他……” 周南又道,“是不是要摘下他人头,祭奠天族的族人?” 毕竟,是死敌,是仇人! 这样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督主功夫高深莫测,想要杀他可没那么容易!”年修摇头,“奴才瞧着,天族仅剩下老弱病残,这事应该很难办到。” 沈东湛点头,“别说是天族,饶是算上我锦衣卫众人,想要杀了栾胜亦没有胜算。” “那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年修不解。 正说着话呢,周南猛地用指关节轻叩门扉,屋内骤然禁声。 外头来人了,但,不是栾胜。 来的是两个妇人,一人手上捧着一个托盘,另一人随行。 见着苏幕,二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少主!” 苏幕的眉心突突跳,下意识的蜷起五指,微握成拳,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心头微恙,她下意识的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目色沉冷,“你们这是何意?” “请少主更衣!”两个妇人行礼,“然后跟咱们去见族长。” 苏幕低哼,别开头没有搭理。 “更衣?”沈东湛起身,缓步走到托盘前,掀开了上头的覆布,满目嫣红尽数呈现于眼前,红衣如火,只可惜不是嫁衣,是一套男儿装束。 形制,与天族众人相似,应该是让苏幕换上天族的衣裳。 只是这颜色…… 沈东湛扫一眼眼前众人,无一人着这般艳丽之色,不由得疑窦丛生,“为何更衣?” 第896章 红衣,嫁衣 两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给个答案,只是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跟个木头人似的,你问她们,她们也不会回答。 “问了也是白搭。”周南走进门来,“这颜色跟个嫁衣似的……” 两个妇人将衣裳放下,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 年修跟到了门口瞧一眼,确定二人离开,快速转回,“她们走了!” “该不会是想成全苏千户和爷您吧?”周南拨弄了一下衣裳,“这颜色,啧啧啧,做个嫁衣倒是挺好看的!” 沈东湛瞥他一眼,“想嫁人了?” 周南:“……” 他可是正经老爷们,怎么能嫁人呢? “再敢胡说八道,仔细把你留在这里,给人当个上门女婿!”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想起当时伶仃师父说的那些话,心里隐约有些答案,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 苏幕眉心微蹙,当下低头打量着自己,“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你知道红衣在天族代表着什么吗?”沈东湛问。 苏幕一愣,老老实实的摇头,“我哪儿知道?” 既不是在这里长大,如何知晓天族的规矩?! “如同金丝龙袍。”沈东湛瞧着她。 苏幕猛地心神一震,“你说什么?” “唯有正统才能穿。”沈东湛道,“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到了这会,年修骤然反应过来了,“难怪这两人一进来就喊少主,却原来打的是这样的心思?” “你们的意思是……”周南指了指门口方向,“这帮人要让苏千户当、当族长?可那族长不还活着吗?瞧着也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苏幕瞧着桌案上那一袭红艳如火的衣裳,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族长?” “之前那两老头过来一个劲的说教,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唆使爷与东厂反目,想让爷为天族出头,所以都是为了这件事铺垫?”年修恍然大悟,宛若醍醐灌顶。 第1099章 这么一说,屋内的四个人瞬时沉默下来。 好半晌,年修又道,“那祭礼,该不会就是为了让爷当族长所准备的吧?” “还真是说不好!”周南双手环胸,“如此看来,这里不能待了,还是要赶紧跑路才好!这要是被套在这儿,这帮人还不定得想出什么别招数,对付咱们!” 与栾胜硬碰硬,打不过还能跑。 可这九幽谷…… 连个出路都找不到,怎么跑? “要不,先躲起来?”周南低声问。 年修瞥他一眼,“那么大个,藏哪儿?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还没藏好呢,就被人揪出来了,怎么藏?” “这栾胜跑哪儿去了?”周南小声的嘀咕,“他要是闹一闹,说不定还能给咱腾出点时间,对不对?” 年修点点头,对这倒是比较赞同。 “红衣?”苏幕抚过衣裳上的纹路,目色沉沉,“这原本应该是给我母亲准备的吧?” 沈东湛抬眸看她,“你想试试吗?” 苏幕抬眸看他。 周南和年修退出了房门,静默着守在外头。 屋内,苏幕换上了那一身艳丽如火的衣裳,眉眼含笑的望着沈东湛。 “好看吗?”她问。 沈东湛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端详着她,“如果这是一身嫁衣,那就是真的好看。” “你想得美!”她低头,嫣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让我穿身红衣,就当是嫁给你了?沈东湛,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东湛骤然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搂进怀中,“沈夫人……想怎样?” “你说呢?”她修长的指尖,在他胸口慢慢悠悠的转着圈,“我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沈指挥使得更加卖命才行。” 某人厚颜无耻的伏在她耳畔,冷不丁抿了一下她的耳垂,音色磁重而魅惑,充满了蛊惑,“想来是沈夫人的伤好了,又惦记着为夫这条命了?” 苏幕眉心陡蹙,“沈东湛,你正经点!” “办点……正经事?”他意味深长的问。 苏幕:“……” 倒是真的忘了,这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第897章 赶她上架 天族的人再次赶来的时候,只瞧着苏幕一身红衣坐在那里,周身冷冽,大有不怒自威之色,自生众人皆畏之势。 乍然见得这般,天族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俯身行礼,恭恭敬敬的尊了一声,“少主!” “少主不少主的,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把我弄成这样,想玩什么花样?”苏幕一身红衣,衬得那张原无血色的容脸,竟也泛着些许绯色,倒也难得的好气色。 她这五官沿袭了父母的精致,红衣妖冶,即便是不施粉黛,亦是如妖似孽,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错觉。 那一刻,沈东湛觉得,这的确是栾胜的骨血无疑了,那眉眼间的阴狠与冷冽,简直就是栾胜的翻版。 邪! 由内致外的邪气摄人,仿佛天地间的种种,都只在她一念之间,一念佛一念魔。 “请少主跟我们来!”为首的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温吞的起身,转头看了沈东湛一眼。 到了这份上,不走也不成了。 沈东湛跟在苏幕身侧,寸步不离,越是这个时候,越不敢大意,即便这些天族的人,表现得何其恭敬,但本质上……都不过是图谋不轨的陌生人。 走出屋子,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其后跟着周南和年修。 四人十分默契的禁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言,不语。 多看,多留心。 苏幕被天族的人簇拥着,缓步朝着后面的林子走去。 年修看了周南一眼,悄然点了一下头。 如此,周南便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年修之前发现的,天族人在行祭礼的地方,可见这祭礼是冲着苏千户去的。 年修心里没底,身处陌生的环境之中,且瞧着这一个个邪气得很,更是心里直打鼓,这帮天族的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别着急,小心点!”周南将一把小石子塞进年修手里,小心翼翼的环顾周围,“留着,随时出手。” 年修握紧手心的小石子,“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穿过林子,便是一块偌大的空地,地面上如年修之前所言,画着一些诡异的图案,正中央立着一个大鼎,里面似乎焚烧过东西,这会还在冒着青烟。 族长苏景山并不在这里,但是之前那两位长老早就在这儿等着苏幕了。 见着苏幕过来,两人缓步上前,走到了苏幕跟前行礼,“少主!” 苏幕低哼一声,这假模假样的样子,还真是可笑至极,之前……可没这么客气! “少主,这边请!”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幕一身红衣如火,天族人不知她是女儿身,只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东厂阉人,眼下连眼神都充满了邪气。 她就这么歪着头,邪邪的睨着眼前这两人,“一口一个少主,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我往火坑里带,诸位觉得我这东厂千户,是这么好糊弄的?” “少主?”老者抬头,“咱们没有糊弄您,您真真切切是咱们的少主啊!” 第1100章 苏幕双手环胸,别开头冷笑两声,“少主?随便拉个阉人当少主,你们也真能想得出来!借着我的手去对付东厂和栾胜,倒是极好的!” 边上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苏幕不紧不慢的朝着高台走去,拾阶而上,立在了台面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的天族众人,“别以为你们的心思藏得好,谁也不是三岁的孩子,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怎么着,以为我穿了你们的衣裳,就是你们的人了?” “少主!”老者作揖,“您是天族的少主,是我们的少主,理该担起振兴天族的重责大任,您不能再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了!” 听听,这大义凛然的! 苏幕瞧一眼身上的大红衣袍,满面嘲讽的睨着众人,“我这都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了,助纣为虐半生,你们早干嘛去了?嗯?” 她尾音拖长,笑声凛冽。 底下众人,面色皆变,各自相觑。 蓦地,身后响起了车轱辘的声响…… 第898章 她去意已决 苏景山坐在木轮车上,身后有一壮汉,推着木轮车前行,缓缓出现在苏幕面前。 “族长这不是好好的吗?何必退位让我……”苏幕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 在苏景山看来,她这不屑一顾,狂妄自大的样子,都跟栾胜一模一样,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这小子是个阉人。 阉人是什么? 这辈子都只能是这般模样,老了老了,连个自己的子嗣都不配拥有。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做做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我这厢就会吃你这一套,同情你、怜悯你,然后帮着天族对付东厂?”苏幕弯腰凑近他,“族长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的好!” 苏景山一如既往的眉眼温和,与初见她时那般慈祥,“不管你怎么想,事实就是事实,你永远都是天族的人,骨子里流淌着你母亲的血!绫儿在世的时候,未能来得及行祭礼,就被人带出了九幽谷,如今她的孩子回来了,这祭礼便算是补给她的。” “说得何其冠冕堂皇,把别人的东西补在我的身上,然后再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苏幕可不是傻子,虽然是同宗,可同宗不代表同心同德。 苏景山瞧着底下众人,从身后的壮汉手中,接过一根法杖,顶端以黑布包裹,待黑布尽去,瞬时光芒万丈。 原是在顶端,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于这漆黑的夜色中,烁烁其华。 苏幕眯了眯眸子,直起身瞧着已经近至身边的沈东湛,“瞧见了吗?家财万贯!” “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筐。”沈东湛回望着她,意味深长的开口,“若是还不够,十里红妆如何?” 谁让她红衣如火,让他瞧着便生出了旁的心思。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苏幕白了他一眼,尽说些废话。 苏景山就在边上坐着,沈东湛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全都进了他的耳朵里,止不住眉心突突的跳,想起了之前沈东湛对两位长老的威胁。 倾尽齐侯府与锦衣卫之能…… 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沈东湛,是认真的。 只是,苏景山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凑一块去的? “什么时候都得记着。”沈东湛抬眸望着苏景山,“有些话,不只是听听而已,得入心。当然,没有心肝肺的人除外!” 没心没肝的,还算个人吗? “栾胜是什么人,你们都心知肚明,我之前就说过了,要对付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你们要报仇只管去找栾胜,少拐弯抹角的动苏幕的心思。”沈东湛目色凉凉的睨着苏景山,“现如今又搞出这么多的名堂,可见是真的……” 话音未落,沈东湛拂袖而起。 刹那间,铭鼎掀翻,灰烬火花随风而飞,惊得周遭众人连声惊呼,慌忙四处逃窜。 “沈指挥使!”苏景山厉喝,“你在干什么?” 沈东湛轻飘飘落地,清隽的面上浮起一丝清冽,周身威压骤生,目光所致之处,无人敢直视,“我在做什么,不都睁眼看到了吗?怎么,还需要我解释?” “这是天族的祭礼!”苏景山抓着木轮车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你怎么能破坏天族最神圣的祭礼呢!” 沈东湛负手而立,“晚辈乃是锦衣卫中人,这祭礼不祭礼的,与我有什么相干?苏幕不高兴了,那这祭礼就此作废,不要也罢!” 底下,议论纷纷。 苏幕笑盈盈的望着苏景山,“前尘过往,不过是云烟一场。族长高抬贵手,让我们离开九幽谷,从此以后,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苏幕!”苏景山低头,无奈的叹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我管你是谁?!” “我是你大伯公!”苏景山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是你外祖父的亲哥哥!” 沈东湛蹙眉,周南和年修各自神情一震。 唯有苏幕面不改色,阴测测的勾唇浅笑,“那又如何?” 刹那间,周遭迷雾起…… “苏幕?” 第899章 以最平和的姿态,相处 苏幕急速后退,沈东湛默契上前,刚好背对背站着,各自戒备。 “这迷雾倒是像极了墓葬外的情形。”沈东湛与她十指紧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明白吗?” 第1101章 这话刚说完,苏幕转身便吻上了他的唇。 沈东湛:“……” 今儿,这般热情? 下一刻,喉间滚动。 再回过神来,周遭白雾愈浓,沈东湛赶紧把人圈在怀中,目光锐利的环顾四周,这个时候可不敢粗心大意,要不然…… 有闷响传来,仿佛是人倒地的声音。 “苏幕!” 迷雾中,传来了苏景山的声音。 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不敢放松分毫。 “你是天族的少主,理该继承族长的位置,如今这位置是属于你的,天族的深仇大恨,也该由你来承担。他杀了你的母亲杀了你的外祖父,是你的仇人!”苏景山的声音,依旧在迷雾中飘荡。 若无根之音,寻不到来源。 苏幕刚要开口,却被沈东湛捂住了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心下一怔,苏幕点头回应。 迷雾浓烟,经久不散。 内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景山依旧坐在木轮车上,目色沉沉的盯着眼前的迷雾,只瞧着年修和周南被人徐徐抬了出去,搁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但沈东湛和苏幕,始终没有动静。 “族长?”身后的壮汉低语,“怎么还没动静呢?” 苏景山皱眉,“莫急,这两个都放倒了,还担心什么?” 沈东湛和苏幕,只是内力比这两奴才更浑厚,所以撑的时间更久罢了,但……又能撑得了多久呢? 人是血肉之躯,终究不是神。 “连栾胜都撑不住,何况是他们!”苏景山对此倒是极为自信。 天族的东西,不是外头可以轻易接触到的,何况天族在外人眼里,覆灭了这么多年,谁还会把天族放在眼里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浓雾散去,沈东湛和苏幕都躺在了地上,依旧双手紧握。 “把沈东湛绑起来。”苏景山下令,“把少主抬走,既然她不愿意举行祭礼,那就越过祭礼,直接……接任!” 壮汉颔首,手一挥,便有数人快速上前。 只是,这二人双手紧握,要拆开还真是颇费力气。好不容易把人拆开了,众人手忙脚乱的将沈东湛绑起,将苏幕搁在了担架上,快速抬走。 木轮车的车轱辘,碾着地面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幕被抬到了祭坛上,双手双脚都被严严实实的扣上了铁环,如同牲畜一般被栓在上面,以确保她就算是醒了也无法挣扎脱身。 做完这一切,苏景山转头望着身后的壮汉,“把人送上去!” “是!”壮汉点头,快速退下。 不多时,一个装着活物的麻袋被扛上了祭坛,就搁在苏幕的身侧。 待麻袋打开,栾胜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瞧着这位东厂提督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晕厥过去,任由天族的人搬来挪去,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遭,未见奈风踪迹。 “族长,都准备好了!”壮汉低语。 苏景山冲着那两位长老点头示意,两位长老躬身领命,快速走上了祭坛。 偌大的祭坛,外形态如同一只睁开的眼睛,苏幕和栾胜肩并肩的躺在上头,父女二人难得有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以最平和的状态,而不似以往的剑拔弩张。 一帮面上色彩斑斓的人,围绕着祭坛嘀嘀咕咕的,跳着属于他们天族的舞,以最虔诚的姿势,向天神选中的继任族长,奉献他们的忠诚。 “天神已允,继任大典开始,准备,开礼!”苏景山高喊一声。 音落,众人纷纷跪地,朝着苏幕俯首跪拜,姿势虔诚至极。 待众人都跪在地上,长老接过短刃,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数之后,便在刃口撒上了圣水,继而持着刀缓步朝着祭坛走去…… 第900章 苏幕,只要你杀了栾胜 为钻石过3600加更2 “以至亲至爱之血,开天神之祭礼,得天神之庇护,为天族之继任族长!”长老嘀嘀咕咕的,握住了栾胜的手腕。 刀刃过后,掌心血出。 下一刻,长老快速握住了苏幕的手腕,打算以同样的方式,划开苏幕的掌心。 谁知,刀刃应声断裂,栾胜目色狠戾,只是轻飘飘的拂袖,尚在惊愕之中的长老,已经被掀翻出去,狠狠的摔下了祭坛。 “苏幕?”栾胜怒然瞧着,苏幕身上的铁扣,一腔怒火压不住,伸手便拨开了苏幕手腕上的铁扣。 只听得两声“砰”响,苏幕的手腕,束缚尽除,业已恢复自由。 就在栾胜准备掰开苏幕脚脖子上的铁扣时,苏幕骤然睁开了双眼,徐徐坐了起来,转头望着目瞪口呆的苏景山。 唇角微微勾起,苏幕笑得邪冷,“小把戏,真无趣。” “你不是……”苏景山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 苏幕转头睨了栾胜一眼,当着栾胜的面,掰开了腿上的铁扣,慢悠悠的在祭坛上爬起来,俯睨着跪地的众人。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明明她…… 栾胜还坐在那里,瞧着苏幕站在那里,止不住仰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是了,自己一手培植的死士,东厂最优秀的刀子,又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中招,被人给放倒了呢? 苏幕轻轻揉捏着微红的手腕,漫不经心的扫一眼众人,“想放我的血,成你们的祭礼,也得看你们够不够资格,有没有这个本事!我没吃你们天族一口饭,喝你们一口水,你们居然得寸进尺!以德报怨,可不是我苏幕的处事风格!” 第1102章 她素来讲求,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苏幕!”苏景山喊着她的名字,“你居然……居然没事?” 苏幕转头瞧了栾胜一眼,“这就得谢过义父,提前给了解药,那墓葬外头的浓雾,与这儿几乎相似,用的何尝不是天族的手段!” 闻言,苏景山面色微变,抬眸看向栾胜。 栾胜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下了祭坛。 那一瞬,众人皆惧。 谁不知道东厂提督,素来杀人不眨眼,其功夫之高,高深莫测,其心之毒,赶尽杀绝,当年屠尽九幽谷,如今怕是……覆辙重蹈,再所难免。 瞧着众人纷纷后退的样子,苏幕勾唇冷笑,“这就怕了?” 方才,不是很得意吗? “苏幕,这些都是你的族人、你的亲人,我是你嫡亲的大伯公,唯有你身后这人,是你真正的仇人!”苏景山冷然直指栾胜,“难道你真的想要屠尽至亲,让亲者痛仇者快,让你母亲和外祖父,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栾胜掩在袖中的五指,微微蜷握成拳,若在平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杀光这些人,但是现在苏幕在场,苏景山那些话……亦非虚假。 真的论断起来,他的确是苏幕的仇人无疑。 “我母亲,不会对我下药,也不会让人把我捆起来,但凡她有意让我回来继承天族的族长位置,都不会至死不说真相。”苏幕又不是傻子,“所以说,一切都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我娘压根就没打算让我入天族,你们……又算哪门子的至亲?哪门子的族人?” 苏景山哑然。 栾胜却是低头轻哼了一声,所以说,他那些年的栽培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不会因为一点点的仁慈和怜悯,而优柔寡断。 不管对事还是对人,非黑即白。 “行了,你们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苏幕揉着手腕,“天族就剩下这些残兵剩勇,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让你当个孤家寡人。” 苏景山眯了眯眸子,“栾氏的后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怎么,这会说我是栾氏,不把我归入我母亲的族群了?”苏幕负手而立,“人啊,果然都是自私的!” 苏景山幽幽叹口气,“既然你不愿继任族长之位,那我也不勉强你。这样吧,只要你杀了栾胜,我就会派人送你们离开,否则,沈东湛和你的部下……” 苏幕兀的笑出声来,“你……确定,动得了他?” 第901章 让本大爷教教你 苏景山没吭声,下意识的握紧了木轮车的扶手,半晌过后才扭头看了身后的壮汉一眼。 壮汉颔首,会意的离开。 傻子用膝盖想,也知道苏幕这话中之意。 方才,迷雾过后。 周南和年修是先被抬出来的,其后是沈东湛,沈东湛是例外,自然不可能与周南他们一道被关在一处,毕竟他是被用来威胁苏幕的把柄。 而周南和年修,在天族的人看来,两个奴才罢了,能有多大能耐,何况周南身上有伤,进来的时候……只要眼睛不瞎,都可以瞧见他脖颈处连绵的绷带染血。 这说明伤口是新的,且没有愈合。 二人被抬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仿佛是地下石室。把人放下之后,天族的人便退出了石室,在外头用铁链将石门牢牢锁住。 “周大人?” 周围黑漆漆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听得动静,周南骤然睁开眼睛,连带着身边的年修一道,齐刷刷的坐起身来。 二人都被绑着,自然无法动弹,坐起来也只是习武之人的本能罢了。 “没事吧?”年修问。 周南应了一声,“你呢?” “等着!”年修咬着牙,负后的双手微微蜷握成拳。 下一刻,骤听得绳索绷断之音,年修松了口气,快速解开了腿上的绳索。 “来!”得了自由,年修摸黑解开了周南身上的绳索,“伤口如何?” 周南咬着牙,“不打紧。” 这帮混账东西下手还挺狠,绑得十分严实,以至于他这伤口都在作痛,衣服里头有些凉飕飕的,多半是伤口裂开了,但并不严重。 “起来!”年修搀着周南起身。 方才听得旁边有动静,周南咬着牙问了声,“谁?” “周大人?”那声音,很是孱弱,仿佛也是拼尽了全力才能出声。 闻言,年修搀着周南往边上挪去。 四下黑漆漆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所以二人走得分外小心,尤其是周南身上还带伤,年修可不敢轻举妄动。 好半晌,二人才适应了周围的动静。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家爷还有和栾胜这么喜欢把人关在笼子里。”周南转头望着年修。 年修哑然。 可不是嘛,这一个个的锦衣卫都被关在笼子里,像极了苏府地窖里的样子,偌大的笼子,用来关人。 所有的笼子都以铁索铁链缠绕,锁困得严严实实的。 “终于找到了!”周南如释重负。 年修亦是松了口气,“你靠边,让我来。” “你行吗?”周南狐疑的问。 年修轻哼,“总比你这个伤残之人,好上百倍!” “啧啧啧,怎么说话呢?”周南摸着肩头的伤,“这伤还不是东厂弄的?” 第1103章 归根究底,不还得他们东厂的人负责? “走远点!”年修捋起袖子,默默的捏住了这铁索,这儿没有刀剑,只能徒手掰铁链,这就需要一定的内力,且……得用巧劲。 年修的功夫不弱,但若说起内劲,还是略有不足,咬着牙试了两次,都没能将铁索掰断,气得他直跺脚,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破玩意!”年修愤然。 周南差点笑出声来,“来来来,让本大爷教教你,这种东西应该怎么掰!” “你的伤……”年修不悦。 周南拂开他,“可惜没有火折子,要不然你倒是可以见着,本大爷的……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绷”的一声响,伴随着铁索呼啦啦落地的声响,笼子当场打开,内里的锦衣卫一个搀着一个的走出来。 “都没事吧?”周南问。 众人应声,“多谢周大人。” 年修微微搀了一把周南,当即伸手去触周南的伤口,果不其然,摸到了湿漉漉的感觉。 “死鸭子嘴硬!”年修轻嗤,转头望着众人,“各自疗伤,各自休息一会,稍瞬便会有人来救我们!” 说完,年修搀着周南走到墙角位置坐着,“别动,接下来就交给我!” 周南低嗤了一声,没有反驳。 第902章 功亏一篑 石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外头,亦是安静得出奇。 “也不知道,爷和苏千户怎么样了?”周南缓过劲儿来,声音略显低哑的开口,“这帮狗屁天族,擅长用毒用损招阴招,就没个光明正大的人了!” 年修也有些担心,“爷的伤势虽然好转,但是在墓葬里折腾了这么久,只怕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沈指挥使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毒还没解,又挨了那疯子几掌,与我家爷那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这四个字用得极好!”周南道,“你我现在这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吧?” 年修想了想,好像也对。 蓦地,外头突然传来了铁索绷断之音。 年修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口位置,所有人精神紧绷,只要天族的人冲进来,那…… 铁索“咣当”一声落地,随后便响起了奈风的声音。 “年修!”奈风疾呼。 果然,石门一开,奈风站在了门口。 年修当即冲在前面,“奈风,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奈风扫一眼屋内。 外头的光落进内里,让石室内有了光亮,能清楚的看见室内一帮锦衣卫,各个大眼瞪小眼的,顺带着……还有角落里的周南。 “锦衣卫?”奈风皱了皱眉。 年修明白了,“你是来救我的?” “督主送我逃脱,自己假意被迷晕,我在祭坛那边瞧着你被抬走,所以就跟着过来了。”奈风倒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是把锦衣卫所有人都给救了? 这要是让督主知道,不晓得会是什么脸色? “走!”年修转身,主动搀起了周南往外走。 奈风提着剑,站在外头有些发愣,眼见着锦衣卫众人都出去了,止不住抓耳挠腮,这得怎么跟督主交代? 外头,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奈风惯来跟着栾胜,他若出手,必定是下的死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走吧!”年修叹口气。 周南瞧着脚底下的尸体,虽然没有人是无辜的,但也罪不至死,奈风下手着实是狠辣,一个活口都没留。 “别看了!”年修知道周南在想什么,“奈风下手,没人逃得过。” 别看奈风面相文弱,在栾胜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但……能站在栾胜身边的,能是仁慈之辈?自然不可能! “我没事,大家都在这。”众人藏匿在灌木丛里,周南瞧着年修,“你去帮苏千户,虽然有爷在场,但栾胜和天族的人,都对苏千户有所图,谁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更关键的是,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主。 一个两个,都是阴狠毒辣,善于耍手段之人。 “你真的没事?”年修还是不放心。 周南点头,“我没事,你快去!” “好!”年修起身,转身朝着祭坛方向跑去。 希望,还来得及。 奈风没管年修和锦衣卫,率先去了祭坛,刚稳住,就瞧见了年修悄摸着落在了树上,不由的冲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二人蛰伏在树荫深处,悄无声息的盯着下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出手。 年修默默的摸起袖中的小石子,紧盯着苏景山位置,这家伙敢动他家爷,他就用石子砸烂他的脑瓜子。 祭坛上,剑拔弩张。 在苏幕说出那句话之后,苏景山其实就已经有所感觉,只怕是已经功亏一篑,但他身为天族的族长,如果挑明了此事,只怕会引起众人心乱。 思及此处,苏景山冷笑两声,“你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到了这九幽谷,就由不得你们肆意妄为。苏幕,你既要助纣为虐,认贼作父,那就别怪咱们天族与你划清界限,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求之不得!”苏幕巴不得如此,只不过转念一想,苏景山此时此刻说这些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隐约觉得有种……想跑的感觉? 想跑? 苏幕目色微沉,直勾勾的盯着苏景山,事都办到这程度了,还跑得了吗?! 第1104章 第903章 不想让她看见,他杀人的样子 蓦地,苏景山开始剧烈的咳嗽,瞧着好似不太对头。 “族长?”周遭众人赶紧围拢上去,生怕他们的族长有什么意外,毕竟人人都知道,族长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 苏景山瞧着是不太好,咳得好似快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见状,众人也顾不得苏幕和栾胜,先行派两人护送苏景山离开再说。 “这就要走了吗?”苏幕冷哼两声,“打不过就跑,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族长都到了这般年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景山倒是没回答,边上的长老率先怒然直指,“混账东西,这是你长辈!” “长辈不长辈的,我不知道,毕竟我娘没告诉我!不如这样,你先去找我娘,我娘认了……我就认!”音落瞬间,苏幕纵身而起。 众人一声低喝,“拦住她,保护族长。”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直扑而去。 可还轮不到苏幕出手,栾胜骤然拂袖,迎上来的天族众人,瞬时如同开花一般,被震飞出去,苏幕落地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震,下意识的转头看着身侧的栾胜。 视线,落在栾胜的脚下。 血沿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面上。 想来,是方才那天族长老割开了他的掌心所致,只是苏幕不明白,他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非要挨这一刀? 苏幕敛了视线,苦肉计对她没用,东厂死人谷里出来的杀人工具,又怎么可能会心生怜悯,满怀慈悲呢? 既已动手,自无保留。 天族的人蜂拥而上,栾胜目不斜视,当即迎了过去。 见状,奈风持剑落地,见人就杀。 谁敢动他们东厂督主,谁就是东厂的敌人。 对待敌人,就不能心存仁慈。 年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落了下去,但不似奈风这般见人就杀,而是快速落在了苏幕身侧,先以苏幕为重,“爷,如何?” “没事。”苏幕瞧着动手的奈风,还有所到之处,无一活口的栾胜,眉心微微拧起,“当年的他,就是这样屠了九幽谷吧?” 什么叫覆辙重蹈? 什么叫历史重演? 这就是! “爷,周南和锦衣卫都已经安全了。”年修回过神来。 苏幕打了个手势,领着年修悄悄的后退,“我们走!” “是!”年修紧随其后。 苏景山已经不知去向,天族的众人忽然如同转盘一般,将奈风和栾胜围拢在中央,耳畔是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如同一种干扰信号似的,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耳蜗内满是这样的令人暴躁的厌恶声。 走的时候,苏幕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瞧着栾胜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倒也瞧不清楚面上容色,但苏幕想着,以他那性子,此刻必定是满脸不屑吧! 就天族这些小把戏,到了栾胜面前简直是儿戏一场,不足为提。 “爷?”年修低唤。 苏幕回过神来,纵身一跃,几个落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有栾胜和奈风在,天族众人如临大敌,谁还管得了苏幕在哪? 她不知,在她离开的瞬间,栾胜回头了,就这么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纵身而去,头也不回的,真真是个没心肝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走了,便好!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既盼着她回首,又不愿她见着他动手杀人的样子,总觉得这么一来,还能维持一下,自己某个“特殊”的身份。 其实他也知道,在苏幕心里,他哪儿还有什么特殊可言! “督主?”奈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太吵了!” 栾胜环顾四周,忽然间周遭物换星移,众人皆消,万物皆无,徒剩下奈风与栾胜立在原地,再无其他。 “督主,人呢?”奈风疯似的冲出去,可是…… 无人,四下空无一人。 周围的景物也跟着变了,春夏秋冬不断的变化更替,花开花落,一叶知秋,繁花似锦,雪落满天。 奈风僵在当场,只觉目瞪口呆,真是活见鬼了…… 第904章 叫下三族可好? 天族,不是因为无能才隐居在此。 须知,当年若不是栾胜,不是天族内出了叛徒,柳青山根本找不到九幽谷的入口,更不可能进入九幽谷。 苏幕领着年修撤离,不知道为何,走的时候有些心慌。 “年修!”周南在灌木丛里站起身来,当下疾呼,“这里!” 苏幕站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眉眼微沉。 “走吧!”周南道,“爷在前面等着呢!” 苏幕没吭声,抬步就走。 “你家苏千户怎么了?”周南瞧着苏幕的背影,心下有些狐疑,冷不丁拽住了年修,低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年修想了想,“爷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放心不下?”周南一怔。 年修皱了皱眉,“别问那么多,走吧!” “好!”周南也不敢多问,怕问来问去,真的问出什么问题来。 这九幽谷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里是苏幕的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除非不得已,否则苏幕并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第1105章 说到底,也是母亲的故居。 可苏景山不这么想,现在的状况,跟他最初预料的有些区别。 外界传闻,九幽谷遍地是宝,天族手中握有倾国财富。不知道有多少人,顾念着天族的财帛,心心念念的想要进入九幽谷寻宝。 可苏幕,浑然不为所动。 苏景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按理说人都有欲,这倾国财富居然动不了苏幕的心。 “族长,现在怎么办?”长老问。 苏景山回过神来,嗓子里咳得腥甜无比,掩了掩唇道,“已经困住了栾胜,接下来锁闭九幽谷,找到这些漏网之鱼,务必……清除干净,一个不留!” “可是,少主她……”长老犹豫了一下。 苏景山目色陡沉,“你尊她一声少主,她应你了吗?她都不承认自己是天族的人,你还一口一个少主?家门不幸,她连我这大伯公都不放在眼里,哪儿还会记得自己的祖宗是谁!” 闻言,长老垂眸,不敢多言。 “你要知道,她是栾胜所生,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尚且心狠手辣,身为栾胜的独子,又是东厂一手培植的杀人工具,千户之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苏景山止不住咳嗽着,“她已经不是继任族长……最好的人选。” 长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是!” “传令下去,锁闭入口。”苏景山眯起眸子,“凡见锦衣卫与东厂众人,一个不留!” 长老颔首,“是!” 众人行礼,快速离开。 壮汉推着木轮车上了绳梯,其后回到了树屋之前。 苏景山坐在木轮车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不远处的林子位置,“这一次,谁也别想离开。” “石室那边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看伤口……都是一剑毙命。”壮汉道,“应该是东厂的那人所为。” 苏景山垂着眉眼,“不打紧,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二长老被杀,大长老必定不再反对您的决定。”壮汉低语,“少主背叛天族,又带着谷外的众人屠戮族人,已经失去了继任族长的资格,如此一来,族中再无议论之声。” 苏景山深吸一口气,“平了这些议论之声,拿到栾胜手里的东西,天族就有了重新振兴的机会,我们就不必再躲躲藏藏的,像个鼹鼠一般,连谷外都不敢冒头。” “是!”壮汉颔首。 苏景山靠在木轮车上,“我为天族尽心竭力,但愿天能遂我意,让我得偿所愿。” “把自己的野心说得这么好听,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啊!”屋内,有脚步声响起,沈东湛的声音幽幽传出。 惊得苏景山骇然转身,不敢置信的望着靠在门框上的沈东湛,“你怎么在这儿?” “呵,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栾胜早就用过了。”沈东湛怀中抱剑,幽然斜睨,唇角勾起嘲冷的弧度,“干脆别叫天族了,叫下三族如何?” 第905章 先礼后兵,让他一招 “沈东湛!”苏景山眯了眯眸子。 壮汉赶紧转动木轮车,戒备的盯着恣意张扬的某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人有个毛病,记性太好,凡是走过一次的路,怎么都忘不掉。”沈东湛直起身,缓步朝着二人走去,“男儿大丈夫,背着人嚼舌根,真是丢人!” 苏景山握紧木轮车的扶手,“你身中剧毒,何必掺合东厂的事情?锦衣卫与东厂敌对多年,趁着这个机会,借着天族的手,杀了栾胜覆了东厂不好吗?” “这倒是好事!”沈东湛怀中抱剑,周身清冷无温,连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亦正亦邪之气,让人吃不准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苏景山一时间还真是猜不透沈东湛的心思,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按理说是极为痛恨栾胜的,可他又跟苏幕相好,瞧着之前那副庇护之态,以及…… “沈东湛。”苏景山继续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有话便直说了。栾胜功夫极高,想要杀他绝非易事,但如果让我们来出手,一则可以避开朝廷的追究,二则能让你省去同归于尽的风险。” 沈东湛“哦”了一声,“原来族长是为我好?” “算是各取所需。”苏景山低头轻咳了两声,“沈指挥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除去劲敌,何乐而不为呢?” 沈东湛勾唇,“我只知道一件事,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 说时迟那时快,骤听得“咻”的几声响。 寒光乍现,沈东湛身形一晃,一头栽下了栏杆。 壮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栏杆处,扒拉着栏杆往下看,但瞧了一圈也没发现有沈东湛的踪迹,下面空空如也。 既不见沈东湛的尸体,也没见着他的血迹,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族长,没有人!”壮汉原是有些激动,可到了这会,心里满是忐忑,沈东湛消失了?就这么在他们眼前,栽下去……便没了。 苏景山原是高兴的,毕竟自己木轮车上的暗器,几乎可以用防不胜防来形容,但现在……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了。 “我真为苏幕感到可悲,居然有你这样的大伯公。”屋顶上,传来沈东湛低冷的声音,“当然,也值得庆幸,你越是卑劣,我动手的时候越不用手下留情。情分已经给足了,第一招是你先出的,那么接下来……” 第1106章 先礼后兵,就该是兵刃相见了! 音落瞬间,壮汉冷不丁推开苏景山,“族长先走!” 刀刃相接,发出砰然巨响。 木质的栏杆,哪儿经得起这锋利的刀刃,瞬时被劈成两截,哗然落下,于地面传来稀里哗啦的声响。 苏景山转动木轮车,快速离开。 沈东湛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脚踹在壮汉的肩头,纵身跃起,直逼苏景山而去。 假装昏迷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话,那就是这九幽谷的族长,跟九幽谷的入口法阵有关。 法阵,与族长的血脉息息相关,也就是说,法阵破,族长死。 那么倒过来呢? 沈东湛冷剑直指,“杀了你,九幽谷的法阵就破了!” “呵!”苏景山骇然,眸色陡沉,“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没有本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得亲自较量一番,才能知晓其中利害。 不得不说,沈东湛还是低估了苏景山。 原以为是个废人,最多是木轮车上藏着暗器,没想到他这软钢丝玩得也是得心应手,难怪能在天族当这么多年的族长,且底下人还不得不臣服于他。 面颊一撇,软钢丝从眼前掠过,若不是沈东湛躲闪及时,只怕已经被软钢丝贯穿了面门。 下一刻,软钢丝如同灵蛇一般,搀住了他的手中剑,以极为诡异的巧劲,控制住了沈东湛的手中剑,让其动弹不得。 身后,壮汉飞身而起,刀刃在手,劈头盖脸的直扑沈东湛的后脑勺…… 第906章 我若杀他,必光明正大 手一松,剑脱手而出,沈东湛旋身便稳稳避开了袭来之剑,身子一撇,那刀刚好从面门前掠过,擦着他的脖颈就过去了。 沈东湛反手便是一掌,壮汉来不及收手,瞬时被击中肩头,身子骤然震飞出去。 再旋身,沈东湛已经重新握紧了剑柄,抬腿便是一脚踹在了木轮车上,强大的力道,直接将木轮车踹出去。 最终的结果是,要么苏景山放手,要么他死拽着不放,连人带车摔在原地。 苏景山不是傻子,立刻松手抽回了软钢丝,连人带车子,顺着沈东湛脚踹的力道,快速撤开了一段距离。 扶手,旋身。 车轱辘快速旋动,苏景山手中的软钢丝狠狠缠上麻绳,眨眼间的功夫,连接着两棵树的木桥因为失去了牵绳,哗然坠落。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木板桥落在地上,掀起尘烟万丈。 这一动静自然会招来天族众人的警惕,果不然,沈东湛转头便瞧见了从周围木屋里窜出来的人,如同蜜蜂出巢一般,朝着这边蜂拥而来。 冷剑在手,沈东湛眯起眸子,瞧着远处坐在木轮车上,冲着他笑的苏景山。 所以说,不要低估别人的卑劣,你会大失所望。 众人围拢上来,苏景山快速转动木轮车,撤到了人后。 沈东湛一脚踹开冲上来的人,飞身而起,单手圈住悬在半空的树藤,纵然直越过人群,稳稳落在了对面,有断桥在,这些人一时半会冲不上来。 提着剑,沈东湛直追苏景山而去。 这人已经对苏幕起了杀心,沈东湛自不可能留他,此番若不除了苏景山,只怕后患无穷。 沈东湛下了树屋,仰头瞧了一眼,这帮天族的护卫还来不及下来,木板桥上满是“嗒嗒嗒”的脚步声。 “哼!”沈东湛咬咬牙,纵身跃开。 苏景山坐在木轮车上,双腿不利于行,可这并不代表他全无准备,本身就是废人,在坐上族长的位置之后,便将一切都想得周全。 阴暗的林子里,沈东湛目色沉沉的环顾四周,暗暗提了内劲,紧了紧手中剑。 这苏景山瞧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竟是这般阴狠诡谲之人,若是真的论就起来,那就是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慈眉善目未必是佛,凶神恶煞未必是魔。 想来当年栾氏叛出天族,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毕竟,面对着这一帮口是心非,虚伪至极的族人,换谁不得恼火? “沈东湛!”林中,有苏景山的声音幽幽飘荡着,“你何必咄咄逼人,大家各取所需不好吗?你敢说,你没动过杀死栾胜的心思?” 沈东湛周身清冷,脊背挺得笔直,“我若杀他,比光明正大,绝不与你这般小人行径。苏景山,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卑鄙小人,怕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你要行君子之道,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苏景山低哼,“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你偏闯!” 骤然间,周遭寒光乍现,冷箭如雨齐发,宛若一张天罗地网,将沈东湛团团包围。 杀机四伏,九死一生。 “沈东湛!”苏幕厉喝。 刹那间,外衣褪出。 苏幕纵身跃起,拂袖间,外衣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拂散袭来的一方冷箭,腰间颓然一紧,沈东湛已将她圈入怀中。 衣衫在手,他以最快的速度,与她调换位置,拂开另一面的冷箭。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何其默契。 沈东湛抱着苏幕,堪堪跃出包围圈,再回头,那地方连带着树干都被万箭穿过,狼狈而可怖之际,可见……方才险境。 “沈东湛!”苏幕被沈东湛护在怀里,安然无恙。 第1107章 只是…… “没事吧?”沈东湛面色发白,眼见着苏幕无恙,仍是心有余悸。 周南冲了上来,喘着气瞧着沈东湛的胸口,“爷?” “找到苏景山!”沈东湛咬着牙,“各自小心。” 第907章 年小气 众人旋即分散开来,两人两人一组,绝不单独行动。 待众人离去,苏幕眼眶微红的盯着沈东湛。 一支冷箭穿过他的胸膛,冰冷的箭矢散着冷冽寒光,有血色从尖尖上坠落,一点一滴的晕染开来,染红了他胸前衣襟。 周南刚要上前,却被年修拦住,“我来。” 闻言,周南收了手。 “我来!”苏幕捋起了袖子。 沈东湛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由着苏幕解开他的衣襟,瞧着那箭穿透皮肉,以至于红肉外翻,鲜血横流。 苏幕手起剑落,将他背后的箭羽折断。 下一刻,沈东湛陡然用劲,断箭骤然脱离伤口,沾着血便扎在了对面的树干上。 苏幕第一时间接过年修递来的药,捂住了沈东湛的伤口,只是这双手有些轻微的颤,哪怕她垂着眉眼,尽量小心翼翼的敛尽自己的心绪。 “不疼!”沈东湛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真的!” 苏幕眉心微蹙,“我说你疼了吗?你一个习武之人,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的,可说到最后,声音低弱,已然只有他与她能听到。 见状,周南拽着年修往边上走。 “走吧,找人去!”周南松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年修。 年修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想着有自家爷在,倒也没什么问题,便没再挣扎,跟着周南离开,去找那该死的苏景山。 “这老东西腿都被人打断了,还敢使阴招,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把他胳膊拧下来,看他还能活多久!”周南咬着牙,狠狠的啐了一口。 年修环顾四周,“这九幽谷阴森可怖,他若是真的要藏起来,还真是不好找。” “管他好不好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老乌龟王八蛋给找出来!”周南低哼,“待会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不要走丢了!” 年修狠狠皱眉,“到底谁是伤患病?” “伤的是身,又不是脑子。”周南轻嗤,“提醒你,还有错?” 年修白了他一眼,没有再搭理他。 周南咂吧了一下嘴,“哟,脾气不小,还说不得了?诶,真的生气了?哎哎哎,走慢点,找人得慢慢找,年小气……” 两个人渐行渐远,苏幕已经帮着沈东湛包扎完毕,慢慢的拢回他的衣襟。 “我要杀苏景山,你……”沈东湛犹豫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 苏幕为他拢好衣襟,“杀了他,九幽谷的法阵就破了,咱们就能出去,从此以后天族居住圣地就再也不复存在。” “我是这个意思。”沈东湛点头,只是……他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 苏幕勾唇,“你怕我心里存了疑虑,也怕我生你的气,毕竟这苏景山自称是我的亲大伯公,背着我杀了他,等于是杀了我的至亲。” “我……”沈东湛垂眸。 苏幕轻笑两声,“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恩怨不明的人?黑是黑,白是白,在我苏幕眼里,没有例外。沈东湛,我信你!” “嗯!”沈东湛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一定带你出去。” 苏幕伏在他怀里,“沈东湛,我既与你在一起,就不会有二心,你只管放心去做你觉的对的事情,但有个前提,不许瞒着我不许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包括你!” “好!”沈东湛抱紧了她。 苏幕深吸一口气,“走吧!” “是!”沈东湛牵着她的手,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这九幽谷里最不缺的,就是参天古木,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一眼望去,树都差不多,若不小心谨慎,容易迷失其中。 除了朝廷屠戮那次,九幽谷内,无外人进入,是以这里的一切都保存完好,接近最原始的状态,林中还有捕兽夹以及陷阱。 “前面好像是屋子?”苏幕顿了顿。 沈东湛定睛望去,大树底下有一个篱笆小院,笼在阴暗处,瞧不清楚真容,“走,去看看!” 第908章 遗物 不起眼的篱笆小院,与外头那些树屋不太一样,毕竟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接了地气,终究是有差别的。 推开篱笆小院门,苏幕和沈东湛款步而入。 许是在林荫深处的缘故,蔓草虽然丛生,却并不旺盛,院子里依稀可见种植过花草的旧痕,尤其是墙角那些泥塑花盆。 此刻,花盆早已被荒草占据,再无昔年珍惜花木的痕迹。 “不是应该都住在树屋上吗?”苏幕狐疑的望着周遭,缓步朝着屋内走去。 茅屋早已荒废,屋顶上的茅草早就被吹化,经不起任何触碰,一旦触碰则会当场化为齑粉,消失无踪。 腐朽的木门,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推开了,瞬时尘烟满目。 呛得苏幕止不住轻咳,连忙用袖子拂去这尘埃。 沈东湛上前,皱眉环顾屋子里的境况。 “好像保存得很不错。”沈东湛率先入了屋子,指尖轻轻抚过桌案上的灰尘,“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第1108章 苏幕点头,“是个女子。” 沈东湛一怔,瞧着她立在一面梳妆镜前的,拿着一把木梳子发愣,便晓得她的推测没错。 “这里,似乎只有一个人生活。”沈东湛道。 苏幕环顾四周,一床被褥,柜子里也只有女人的绣花鞋,再无其他,的确不像是多人生活过的痕迹,应该就是一个女子,守在这小茅屋里,过了一阵子。 毕竟,衣柜里的衣裳都只有夏装而已。 只有单季的衣裳,说明她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只是在等待,或者是被罚到这儿?亦或是,这里只是她的一个小秘密。 屋子里的东西很少,但是摆放得很是整洁。 苏幕一直站在衣柜前面,愣愣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沈东湛凑过来,心下有些担虑,“是发现了什么吗?” 苏幕敛眸,指尖轻轻拂过一面帕子,“你看看,这帕子的一角绣着什么?” “绫?”沈东湛眉心陡蹙,愕然转头望着身边的苏幕,“苏南绫?” 苏幕轻轻掸开帕子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拿起,“很像我娘的绣工,那么歪歪扭扭的,爹当时还给她圆了场子,说什么是特色。哼,这分明是丑,丑得很特色。” “是你母亲的遗物?”沈东湛倒是有些诧异,在这九幽谷里,居然还保留了苏幕母亲的东西,真是难得至极。 因为这儿常年笼在树荫下,柜子里的东西倒是保存得极好,苏幕谨慎的收入怀中,“算是吧!” 毕竟,她可没承认苏南绫是她母亲。 她一直认的,是江夫人,苏云锦。 “住在这里作甚?”苏幕犹豫了一下,“在等着栾胜吗?” 等一个人,回来接她? 还是说,受罚? “依我看,受罚的可能性更大。”沈东湛缓步走出了小屋,“这地方距离主居的地方太远,住在这里,远离族群,说不定是受到了排挤?” 苏幕想着,应该是闭门思过吧? 爱上一个叛出天族的罪人,这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她若坚持,必定要付出一定代价。 “你说,苏景山会来这儿吗?”沈东湛皱了皱眉,是不是他们走得太远了? 屋内,没有动静。 “苏幕?”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木门。 屋内,没有回应。 “苏幕?”沈东湛又喊了一声。 屋内,依旧寂静无声。 心下一紧,沈东湛快速转回屋内,黑漆漆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哪儿还有苏幕的踪影,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苏幕?”沈东湛疾步冲向后门。 后面,除了树木便是蔓草。 “苏幕,苏幕?”沈东湛厉声呼喊,“苏幕你在哪?” 第909章 商量着杀他们 屋内,苏幕缓缓走出来,“我在这里。” 沈东湛:“……” 人,是从屋内出来的? “你在……”沈东湛疾步近前,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方才我怎么没瞧见你?你藏在何处?” 难道说,这屋子里还有密道? “屋子里的床底下,有一条密道。”苏幕指了指屋内,“方才我就觉得奇怪,为何苏景山跑得这么快?按理说在你的手底下,不可能跑得怎么快,尤其是他……双腿废了,不利于行。” 实在是,可疑至极! “所以我让人去找林子附近,总觉得不太对劲。”沈东湛也是这样的感觉。 苏幕带着他回了屋子,黑漆漆的屋子里,其实光线并不太好,除非是仔细看,否则还真是瞧不出来,这里藏着秘密。 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谁能想到还能藏着这样一条密道呢? 掀开木质床板,下面是黑黝黝的入口。 “从这里下去,但不知道会通往何处?”苏幕转头看着沈东湛,“敢不敢?” 沈东湛率先下了地道,“把桌上的烛台点燃,拿给我。” “好!”苏幕用打火石,将烛台点燃,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沈东湛,“小心点。” 地道内,黑漆漆的。 微弱的烛光,照亮着幽深的地道。 沈东湛就不明白了,这天族的人……不在天上飘,怎么想起来,在地下挖坑呢?还真是让他说中了,这快成了下三族! 地道内有风,可见是有出口的。 沈东湛在里面走了好一阵子,也没见着出口,倒是身后骤然响起了脚步声。 “沈东湛?”苏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东湛眉心微蹙,站在原地等了等,果然见着苏幕寻了过来,“不是让你在上面等着吗?你下来干什么?” 万一有危险,岂非连她一起埋了? “上面太无趣,下来走走!”苏幕环顾四周,“这地道好些年头了,你看这青苔……不过地道很干燥,可见修的时候很是费力。” 沈东湛点头,“茅屋荒废了那么多年,这地道除了青苔什么都没长,水痕仅限于石壁,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的确很不容易。” “走!”苏幕指了指前面,“往前看看!” 沈东湛将烛台往前递了递,如果前面无空气,烛火会自动熄灭,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止步不前,往后退回来,不至于缺氧窒息。 好在,走了这一路都没什么问题。 第1109章 只是…… 前方以无路。 “没路了?”苏幕愕然,疾步上前。 一块石板,挡住了去路。 “嘘!”沈东湛示意她不要出声。 苏幕眉心微蹙,当即将耳朵贴在了石板上,细细听着那头的动静,不由的面色陡变,好像是苏景山的声音? 他们走了这么一路,难道走回到原来的林子里来了吗? 苏景山?! 苏幕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以口型与沈东湛对话。 沈东湛点点头,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吹熄了手中的烛台,与她一道贴耳在石板上,听着那头的动静。 只听得苏景山道,“没想到,居然让沈东湛跑了,真是功亏一篑,现如今他们到处在找我,我怕是出不去了,只能在这地道里暂避!” “族长,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横竖栾胜已经被困住了,脱身无望,咱们不如……”说话的是原来那个壮汉,“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 苏景山叹口气,“族人之中,不乏对苏幕抱有希望之人,如果当着大家的面,把苏幕杀了,我这族长之位怕也坐不长久了!弈儿资历尚欠,功夫弱,若我不安排妥当,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接任族长之位。” “公子他……”壮汉也有些犹豫,“难道就由着沈东湛和锦衣卫,在九幽谷里肆意妄为?横竖大家都看到了他要杀您,那咱就不先不动苏幕,先杀了沈东湛!” 苏幕转头看着沈东湛:在商量着要杀你呢! 沈东湛回望着她:你是下一个! 第910章 天赋这东西,谁都夺不走 一门之隔,苏幕和沈东湛将对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苏景山与人合谋,要怎么杀了沈东湛,又怎么无声无息的弄死苏幕,乍一眼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没想到背后竟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走了!”直到车轱辘的声音渐行渐远,沈东湛才直起身开口,“可见,咱们这两条命真是让他煞费苦心,头疼得很。” 苏幕冷哼,“更头疼的还在后面呢!” 眼下,算什么! 这地方连通小屋,若是苏景山知道,不可能随意保留,除非他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三岔口,不晓得这儿还有第二条路? 这条道…… 苏幕环顾四周,那屋子是母亲住过的,所以这条道应该也是母亲留下的,“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在这儿开条道呢?” “又或者,这压根不是你母亲开的,只是你母亲以什么理由或者借口住在这里,以掩人耳目。”沈东湛瞧着这条道,“挖凿起来很是费劲费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苏幕点头,“先不管这道是怎么来的,还是相信,怎么从这儿出去吧?” 苏景山,在那头呢! 既然修了道,想必也是有出口的,不可能封死,要不然岂非白搭?也不知道那头是什么地方,这苏景山为何能安心待在这儿? “找找看!”沈东湛伸手抚过周遭的石壁。 苏幕瞧着他猫着腰,到处找机关的样子,止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苏幕?”他蹲在那里,抬眸看她。 苏幕指了指石门,门面上雕着一只立体的眼,半睁半开。 沈东湛皱眉。 “看着!”苏幕伸手便摁。 当着沈东湛的面,石门徐徐打开。 沈东湛:“……” “学着点吧!”苏幕抬步往外走。 沈东湛:“……” 论这些阴招,沈东湛还真是比不过苏幕,算是二人之间的互补,她做不了的事情,他来做,而他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到。 “你如何知道?”沈东湛默默跟在苏幕身后,跨过石门。 身后的石门,徐徐合上。 “只要你不瞎,就该看见,天族各个地方都有这样一只眼睛,代表着特殊的意义。”苏幕缓步往前走,“踏入九幽谷之后,我时常想起我娘,她活着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骂我的一句话便是,若无天赋,就你这点脑子……什么都不是。” 闻言,沈东湛转头看她。 “没办法,该死的令人嫉妒的天赋,这东西是谁都取代不了的。”苏幕嫌弃的睨着他,“天族传承,你没有!” 沈东湛被一顿埋汰,无力反驳。 还真别说,天赋这东西,饶是你嫉妒得要死,也没办法夺为己用。 “所以,就凭着你母亲这句话,你便知道机关在哪?”沈东湛还是问出了口。 苏幕叹口气,“我娘这人,不勤快,因为这事,府里的奴才还私底下议论过她。能搁在手边的,她绝对不放在桌上,能不用脑子的,坚决当个傻子!” 沈东湛:“……” “所以这屋子若是她住的,这密道若是留给她的,那么就得遵循她的行事风格,处事作风,机关得设在她顺手的位置。”对于自己的母亲,苏幕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爹往日里,有事没事提起的,都是她。 爹对娘,是真的真的,万分包容。 连娘这些小毛病,爹都觉得是好的,说什么随和从容,说什么这样的女子不会斤斤计较,是贤妻典范。 当时,苏幕坐在父亲的怀里,只觉得满心嫌弃。 回过神来,苏幕瞧了一眼前后。 “前面有动静。”沈东湛指了指前方。 第1110章 二人贴着石壁,摸黑前行。 不多时,便瞧见了人影。 不过人并不多,应该只是看守把门的,瞧着并不算防守严密,不知道是苏景山太大意,还是他太过刚愎自用,相信外族的人,不可能进入到这儿? 沈东湛从墙角摸了几颗小石子,冲着苏幕使了个眼色。 第911章 早已不是,曾经的天族 眨眼间的功夫,二人便放倒了门外所有的守卫,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一间石室。 这石室瞧着像是个药庐,周遭皆是药柜,一股子药香味,正中央是个炼炉,一旁的桌案上还摆着不少书册。 书册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沈东湛凝眉,瞧着桌案上那些东西,回想起伶仃师父之前说的那些话,白衣医者,精通医术,只不过她年轻的时候一心求成,所以才酿成大祸,导致被逐出天族。 “你看什么?”苏幕问。 沈东湛翻动着手中的书册,泛黄的医书上,记载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标记,他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来!”苏幕伸手接过,“歧黄之术,各有深浅,这天族的医术传承上千年,上百年,你这门外汉若是能看懂,那才奇了怪了!” 沈东湛幽幽的望着她,“那你看得懂吗?” “自然……”苏幕应声,“看不懂。” 沈东湛:“……” 她是有天族传承的最精纯的血脉天赋,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会,毕竟自小长在煜城,没有生活在天族九幽谷,如同苏景山他们说的那样,她属于未开蒙的那种。 天赋再高,也需要后天的学习和开悟。 “别看了,找人!”苏幕放下书册。 这药庐一眼就看穿了,没地方可以藏人,除非是……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那意思何其明显。 苏幕:“……” 只是做了个示范,他便开始偷懒了? “看来,这地方是天族炼药的地方。”苏幕环顾四周,“平素应该不许族人进来,更何况是外族的人。苏景山跑这儿来躲着,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 这药庐的最里面,还有一间石室。 推开石门的瞬间,苏幕愣在原地。 偌大的地下大厅,颇有些东厂的排场,两边石台摇曳着火光,一路直通向前,正前方则摆着狐裘软椅,高高在上。 踩着地上的兽皮毯子,苏幕和沈东湛缓步往前走,周围被火光刺得惨白,入目所见,皆是光影浮动,斑斑驳驳。 “这是议事厅?”沈东湛瞧着正前方。 苏幕想了想,应该是吧! “没想到,你们居然跑到这儿来了!”车轱辘的声音想起,苏景山坐在木轮车上,冷然法出现在最高台上,眦目欲裂的望着两个不速之客。 苏幕瞧着周围的石柱,整个地下石室,皆是靠着这些石柱支撑,撑起了偌大的空间,倒是颇为壮观。 “苏景山!”沈东湛冷剑直指,“入地三尺,你也没跑了!” 苏景山咬着牙,“苏幕,你果真要看着一介外人,杀了你的亲大伯公吗?你我,可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你方才不也是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弄死我吗?”苏幕冷剑出鞘,“既然是你无情无义在先,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不过你放心,我苏幕不似你这般无情无义,待会必定给你个痛快,若这还嫌不够……来年清明,我赠你三柱清香!” 苏景山坐在木轮车上,“找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苏幕率先飞身,冷剑直指苏景山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乍现,苏幕骤然旋身,避开袭来暗器,冷剑刺偏,落在了边上的软椅上,强大的气劲登时将软椅震碎。 哗然巨响过后,沈东湛提剑直扑苏景山。 一个废人罢了,躲过了一次两次是侥幸,若是一直能躲过,那就是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无能。 然则,这一次不是沈东湛无能,也不是苏幕无能,而是眼下的天族早已不是当年的天族,比如说这些隐匿在黑暗中,长得奇形怪状的人…… 沈东湛一把扣住苏幕的肩头,愣是带着她落回原位,不敢置信的瞧着手脚落地,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来的人。 这一个个瞧着是人,但神情和形态却早已不是人的概念。 “像是墓葬里的那个。”这是沈东湛的第一感觉。 苏幕点头,“泡过药池的怪物?” 第912章 必杀 “这就要命了!”苏幕咬着后槽牙,“一个都那么费劲,现在来这么多个,真是有得玩了!一人一边,拼了!” 沈东湛握了握她的手,“自己小心,看准情况,跑!” “你锦衣卫都指挥使,打不过就只会跑?”苏幕白了他一眼,“沈东湛,你可真够难耐的!”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音落瞬间,这帮怪物齐扑而上。 “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便回本!”苏幕一脚踹飞一人,旋身便又踹开第二人。 沈东湛的剑,狠狠的劈下去,竟是没能将人劈死,只得纵身退后一步,旋身踹开扑上来的怪物。 “这些人刀枪不入,简直混账!”苏幕气急败坏。 苏景山冷笑,“纵然你们功夫再好,我倒要看看,能挨上几轮?” 第1111章 “你莫猖狂,等我收拾了这些东西,定取你狗命!”苏幕可不是沈东湛这般沉稳,她做事向来是速战速决的,时间久了,自然有些吃不消。 可凭着这一口气,她也要杀了苏景山。 敢耍这种阴招,岂能饶了他! “苏幕。”苏景山幽然吐出一口气,“只要我活着,栾胜就得死,只要他一死,你母亲和你外祖父的仇就算是报了!你如今是东厂千户,若是没了栾胜这个绊脚石,我想……着东厂提督的位置,定然就是你的!” 沈东湛低喝,“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卑劣无耻下作?” “苏景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做事?”苏幕纵身而起,一剑劈在那人的脖颈上,下一刻,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沈东湛:“……” 所以,同为泡过药池的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栾氏的药池,出来的药人,着实是刀枪不入,但九幽谷的不是,可能是药的配方不同,出来的效果亦是不同。 “原来,是有命门的!”苏幕手起剑落,瞬时鲜血四溅。 苏景山着实愣了,药人被自小泡在药池之中,但无一例外都是脖颈露在外头,毕竟这些孩子不动得龟息之术,无法在药池水中呼吸,只能把头露在外面。 就因为这样,药效只到脖颈。 “走!”苏景山慌了。 壮汉当即推着木轮车,快速朝着边上驶去。 “想走?”沈东湛纵身而起。 眼见着众人扑了上去,苏幕旋身拂开迎上来的众人,瞬时推出一掌,“借你一力!” “好!”沈东湛借力而腾,飞身窜出了包围圈,直扑苏景山而去。 壮汉当即拔刀相迎,可都到了这份上,沈东湛自然是拼尽全力,哪儿由得他反抗,剑走偏锋,以势不可挡之力,劈断了壮汉的手中刀。 刀身“砰然”断成两截,沈东湛手起剑落,于其胸前划开一剑。 若不是壮汉退后一步,只怕已经身劈两截,饶是如此,亦是胸前血流如注,捂着伤处贴在了石壁上,无力的滑坐在地,可见伤重。 见状,苏景山的软钢丝应声而出,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沈东湛也不是吃素的,身上都挨了一箭,若还不能记住这教训,还要请敌,那真是死了也活该,软钢丝袭来的瞬间,他当下撇身闪到了石柱后面。 苏景山一怔。 只是,为时已晚。 软钢丝缠住石柱的瞬间,沈东湛抓住时机,挂身石柱而脚踩软钢丝,手中青锋剑寒光冷厉,登时脱手而出。 耳畔一阵呼啦声响,苏景山还来不及喊出声来,冷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身子。 沈东湛的力道何其之中,几乎是抱着必杀之心,以至于剑穿其身,连人带车都被冲到了石壁上,剑身过其躯,剑尖入石壁,牢牢的将人与车靠背一起,固定在了石壁处,动弹不得! 乍见着此情此景,那些怪物当即作鸟兽散,手脚并用,逃之夭夭,愣是没敢再在这里逗留。 “沈东湛!”苏幕缓过劲来,当即收剑归鞘,快速上前,却发现沈东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你怎么了?” 第913章 绝不放过 沈东湛身上的伤口开裂,血色微微渗出,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恰好毒发,这真真是运气上门,挡都挡不住。 苏幕二话不说就把沈东湛搀到了一旁石柱边上靠坐着,将解药塞进他嘴里,说起来这毒……也都是怪她。 在东厂这么多年,她还真的不知道这毒,居然能通过男女之事而互通。 “这算不算是……亡命鸳鸯?”沈东湛唇角有血色溢出,他喉间滚动,生生咽下嘴里的腥甜滋味,握住她微凉的手,说着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苏幕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你把我比作野鸭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陪你亡命?沈东湛,你哪儿这么大的脸面!” “别担心,我没事!”他方才只是用力过猛罢了,毕竟他很清楚,如果苏景山不死,他就无法带她离开九幽谷。 只是…… 苏幕转头,瞧着被沈东湛的剑,扎定在墙壁上的苏景山,默默的抓起方才搁在手边的剑。 “趁着现在,杀了他。”沈东湛捂着伤口位置止血,“破了法阵,我们马上走。” 苏幕点头,瞧着还能喘气的苏景山。 不得不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沈东湛方才力道虽重,可恰逢毒发,所以剑刺偏了,没能将苏景山一剑毙命,着实是可惜,好在这么一来,苏景山逃无可逃。 “苏幕!”苏景山低头瞧着扎在自己身上的剑,此刻的他气若游丝,已然奄奄一息,可人总是想活的,谁也不想死,“别杀我!我是你的亲、亲……大伯公,是你外祖父的,亲哥哥啊!” 苏幕已经站起身来,提着剑朝他走去。 “栾胜被我困住了,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他……”苏景山想拔出身上的剑,奈何沈东湛的力道太狠,他一介废人饶是有再大的本事,亦是无能为力。 苏幕顿住脚步,提到栾胜的时候,她心里挣扎了一下。 仿佛是看出来了这点,苏景山又道,“只要我不死,栾胜就得死,难道你不想为你娘报仇吗?苏幕,你一定要想清楚!我已经是这般模样,就算是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可栾胜……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得了他。苏幕,你不想为你母亲报仇了吗?” 第1112章 “苏幕?”沈东湛咬着牙,挣扎扶着石柱起身,“别听他胡说,栾胜是栾胜,他是他,要报仇不一定非要今日,我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是出去。苏幕,你莫被他蛊惑,别上当!”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 “苏幕,栾胜是该死,可是苏景山更该死,当年的那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谁都说不清楚,但我敢肯定,这厮绝对、绝对……”沈东湛无力的靠在石柱处,“他绝对没干好事!” 苏景山急了,“苏幕,只要你不杀我,我就把东西给你!” 苏幕抬眸看他,“东西?” “你真以为,当年皇帝冲进九幽谷里,仅仅只是为了矿藏分布图吗?”苏景山吃力的说这话,“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幕皱眉,目色沉沉,“那是为何?” “你放了我,我就、就告诉你!”血色流淌,让苏景山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浑身冷得瑟瑟发抖,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不过,他瞧见了…… “苏幕,别……别信他!”沈东湛想走过去,奈何东厂这毒着实厉害,可见苏幕彼时被折磨得有多狠,饶是坚硬如铁,亦能生不如死。 苏幕打量着眼前的苏景山,立在原地瞧着他那眼巴巴的神色,忽然间笑了,“我很庆幸,自己没入这天族,也很庆幸,我的外祖父和母亲,没有见到你这般卑劣的模样,否则怕是要失望了!” 苏景山愣住。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苏幕继续往前走,“那些怪人,就是皇帝想要的……不是吗?” 苏景山骇然睁大眼眸。 下一刻,血色模糊了视线,殷红飞溅于墙上。 苏幕徐徐垂下胳膊,睨一眼滚落脚边的东西,鲜血沿着剑刃徐徐滴落在地,“聒噪!” 第914章 他的亲眼所见 苏幕下手,果断决绝,反手间收剑归鞘,转而朝着沈东湛走去,“怎么样?” “没事!”沈东湛咬了咬牙,嘴上说着没事,可实际上呢? 苏幕知道这毒有多狠,但当着沈东湛的面,她并不想拆穿他,毕竟男人有男人的颜面,他不想让她担心,她便……当他说的是实话。 搀着沈东湛往前走,苏幕时不时的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咬着牙往前走,直到走出了石室,二人对视一眼,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很好,又活下来了。” “和我一起。”苏幕说,“生也一处,死也一处,要活也得一起活着!”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当时我挺怕你受了蛊惑,到时候真的就……我既希望你报仇,得偿所愿,却也不愿栾胜的死跟你有任何牵扯。” “你怕我弑父?”苏幕顿住脚步。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缄默。 一句“弑父”便等于戳破了窗户纸,让两个人之间很多秘密都被曝晒在阳光下,摆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不得不去正视,不得不去面对。 “你怕我天打雷劈?”苏幕苦笑,“沈东湛,你什么时候相信这个了?你不是,不信神佛,不信鬼怪,不信……” 还不待她说完,他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我忌讳所有可能威胁到你周全的事情,哪怕是无稽之谈。 “你放心吧,我若是真的要杀了他,在他知道那些事,对我有所退让,戒备松懈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手了!”苏幕叹口气,搀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不想背负骂名,哪怕他该死。” 沈东湛点点头,“我知道,你怕骂名。” “可我也有在乎的人,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这样一个恶人,而遭到世人谩骂。他不配,让我和我身边的人,为他赔上下半辈子!”苏幕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已经无力挽回,那就听之任之,随老天爷折腾罢了! 人生在世,短短百年。 需要抓住的,肯定不是仇恨。 “那就好!”沈东湛握紧她的手,“我还真是担心你……” 苏幕笑了笑,“我这前半生都在仇恨和杀戮中度过,其后得知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与我有血脉相连之人,当时这心里头真是生不如死,好在有你们在身边,我便也渐渐的想明白了。” 与其把死去的人放在第一位,折磨自己的余生,还不如珍惜活着的眼前人,莫待失去再后悔,只怕悔之晚矣…… “走吧!”沈东湛喘着气。 苏幕抚着他,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走去,总算是回到了地面,走出了小屋。 外头的空气真好,活着感觉真好,和她一起活着的感觉……更好! 及至小院外头,苏幕扶着沈东湛坐定,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好在是箭伤,伤口并不严重,重新上药包扎便是。 苏幕的动作很是麻利,只是眼角有些微微的红,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大可不必来这儿受这份罪,继续在殷都当他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沈东湛伸手,轻轻揉着她的额发,叫了声,“沈夫人。” 远远的,栾胜无声无息的伫立,身上带着几处血色。 奈风便没怎么幸运,若不是法阵及时消失,只怕……真真是捡回了一条命,低眉瞧着自身,刀刃加身,血痕无数,虽然都没伤及要害,但着实够他受的。 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奈风顺着栾胜的视线望去,能清晰的看到属于苏幕和沈东湛的亲昵互动,没有过多的掩饰,也没有故意遮掩,相处得那样温馨。 第1113章 即便是隔着这样一段距离,奈风也能察觉到属于苏幕的温和体贴,以及沈东湛的满心满眼,仿佛世界里只有彼此,再无旁人。 奈风心下微沉,偷摸着瞄了一眼身侧的栾胜。 有那么一瞬,奈风想劝劝自家督主,成全他们便罢了,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生怕自家督主回过头来就给他一掌,拍碎他的脑袋瓜子…… 第915章 她背负罪名的真相 正瞧着,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奈风眉心微蹙,是周南和年修他们? 一众锦衣卫快速围拢上来,戒备的环顾四周,好在栾胜和奈风隔着一段距离,如今立在这参天树后,倒也没人能瞧得出。 “爷?”周南慌忙上前,“怎么了这是?” 年修扫一眼周围,保持警惕。 “毒发罢了!”沈东湛靠在树干处,略有些不悦的盯着眼前的周南。 被自家爷这般瞧着,周南这心里直打鼓,自个最近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事,怎么爷……是这样的眼神呢? 周南默默的退开两步,心里有些发瘆。 “这是何人?”沈东湛瞧着站在边上的一少年,不由的眉心微凝,看着这衣裳,应该是天族之人,“天族的人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周南回过神来,“哦,这小子说是阿七的朋友,这些年阿七跟着伶仃师父往来九幽谷附近,他们都会聚一聚。” “阿七那小子不是没进来吗?他怎么知道……”沈东湛狐疑的望着少年。 少年指了指苏幕,“那这还是我家少主呢,我、我为什么不能帮忙?” 许是怕沈东湛赶他走,少年又解释道,“去抓你们的那些人之中,有我家长辈,我也是听他说的,好像你们撇了一人在外头,听他描述,像是阿七。喏,他说了,是阿七!” 说着,少年手指周南。 周南点点头,“卑职是这么说的。” “哦对了,是他带着咱们过来的。”年修忙插了一嘴。 苏幕徐徐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你如何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他们说的族长消失的地方,其实有个入口,是进入库房的,只是你们外人不知道而已,我也是偶尔听家里长辈提起,才知道下面有个藏身之处,不过那地方即便是族人也不能轻易进入,唯有族长和长老能进去里面。”少年人环顾众人。 苏幕皱眉,如此说来,小屋里那条道是特意留着的,为的是监视族长和长老?又或者不是母亲挖的,而是……外祖父? 可见这苏景山,以前没少干坏事,要不然也不会留这么一条道。 “以前库房是在外头的,后来是因为阿七的师父不小心烧了库房,才给挪到下面的。”少年压低了声音,慎慎的开口,“我听他们说,伶仃师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故意放火烧了库房。” 眉睫陡然扬起,苏幕凝眸看他,“故意的?” “说是库房里藏着什么有悖人伦,违背天道的秘密,所以宁可背负被逐出天族的罪名,也要烧了库房。”少年人说得言辞凿凿,明明是听说,口吻却跟真的亲耳听到似的。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听说来的,是阿七告诉你的吧?” “这……”少年撇撇嘴,一脸被看穿的窘迫。 周南白了他一眼,“小子,说话不老实,露馅了吧?” “我这不是……为了保护阿七的秘密吗?”少年挠挠额角。 苏幕知道这秘密是什么,无外乎就是地道里那些怪物,“你叫什么?” “哦,大家都叫我阿灼,因为我是夏日里出生,当时日头灼热,所以就叫阿灼。”少年人自我介绍,“对了,我有法子送你们出去,你们……” 话还没说完,远处就闹了起来。 苏幕当即撇开他,朝前走了几步,“那是树屋方向?” “对!”阿灼连连点头,狐疑的望着前方,“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可没这么热闹。” 苏幕转头问他,“树屋里住着所有的天族之人?” “对,所有人,包括守卫也都在树屋,我们打小就住在上头。”阿灼如实回答。 闻言,苏幕睨了沈东湛一眼,“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她已如箭离弦,直奔树屋而去。 “唉!”沈东湛抓起手边的剑,快速起身。 周南诧异,“爷,您没事啊?” 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有问题?” 周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第916章 灭族之祸 周南哪敢有意见,但凡敢吭声,爷就能一脚把他踹出去。 沈东湛紧随着在苏幕身后,不管发生事,不能让她一人犯险。 “爷?” “爷?” 前面两位爷跑得飞快,后面的周南和年修,追得着急,所以说,主子功夫太好也是个问题,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追不上。 还没靠近树屋,苏幕就顿住了脚步,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没能反应过来,这眼前的……可怕的情景。 沈东湛是后来赶到的,睁眼瞧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心神一震,“这……” “你说,这算不算是报应?”苏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扭头望着身边的沈东湛,“成也萧何败萧何,最后死在自己的人手里。” 第1114章 沈东湛抿唇,不语。 “爷?”周南终于率着人赶到,“这什么东西?” 年修咬着牙,“墓葬里的那个怪物……” “不是个,现在是群!”周南订正他的语病,“一群怪物!” 这毕竟是天族的事情,苏幕不是个滥发善心之人,所以没有冲上去。 但是阿灼不同,他是天族的人,乍见着一帮怪物见人就扑,看人就咬,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娘……我娘还在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阿灼左右一看,伸手去夺锦衣卫手里的剑。 可锦衣卫手里的剑,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夺了去的,自然是不会给他。 “少主!”阿灼扑通一声就给苏幕跪下了,“族人们对您的归来很是期待,所有的恶事都是那个苏景山干的,这些年他一直培植势力,靠着那些守卫控制我们,我们也是无能为力,连长老都是迫不得已。少主,救救我们吧!少主,大家都是无辜的!” 苏幕抬眸望着沈东湛,眉心微凝。 “看在伶仃师父,还在救治无弦的份上……”沈东湛说。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二话不说,飞身上了树屋。 “多谢少主!多谢少主!”阿灼伸手拭泪。 沈东湛当即追上,年修其后。 周南身上有伤,自然无法跟他们这般窜上蹿下的,轻轻拍了拍阿灼的肩膀,“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没出息!拿上你的兵器,救你的母亲和族人,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嗯!”阿灼狠狠点头。 这些怪物,与之前墓葬里的栾氏长辈不同,栾氏只能蜷缩在墓葬里,与阴暗为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蹿到光亮处作恶。 但是……这里的怪物,是可以见光的,也就是说,这些怪物只要被培植成功,被放出来,就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他们没有感情,只会嗜血和屠戮。 苏幕一剑便剁下怪物的首级,将被扑倒在地的天族男人从地上拽起,“去保护女人和孩子!” “少主?”男人声音带颤。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苏幕推开,踉跄着扑在了一旁,待回过神来,撒腿就朝着远处尖叫的女人孩子冲去。 少主说,先保护女人和孩子! 苏幕冷剑在手,一剑劈在怪物的脖颈处,直接将人抵在树身上,“削下首级,必死!” 闻言,众人皆悟。 颈为要害,斩首必死。 掌握了命门,这事就好办得多,只是画面有些血腥,但再血腥也好过让这些怪物,在这里肆无忌惮的祸害无辜的人。 女人和孩子都被保护着,走下了树屋,由周南和天族的汉子们护着。 年迈的老者则在另一边,被护着下树屋,过程有些缓慢,但还是安然的走了过来,只是神色慌张,一个个满脸的不知所措。 苏幕一脚踹开攀在窗口的怪物,转身便劈下怪物首级,一脚踹开了树屋,乍见着里面那老头,忽然就愣了愣,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的。 “苏幕!”沈东湛疾呼,冷剑脱手,凌空直刺,当场削下她身后的怪物首级。 只差一点,她便会被扑着。 沈东湛心里捏了把冷汗,再也不敢让她离自己太远,飞身落在苏幕身侧,“你看什么呢?知不知道方才多危险?” 话音刚落,沈东湛自己也愣住了,“天族长老?” 屋内的人,面色讪讪…… 第917章 唯独不是少主 大概也是觉得没脸,所以这天族长老便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任由外头折腾喧闹也没有再出来,与苏幕打了照面的时候,神情颇为局促。 沈东湛一脚踹开了冲上来的怪物,“先解决他们。” “好!”苏幕回过神来,无谓在这里虚耗时间。 沈东湛拔出扎在树身上的剑,反手便劈了迎上来的怪物,纵身落在一天族人身边,“去救你们的长老。” 此后,再无多言。 天族长老被天族众人救出,快速带到了树下。 站在那里,年迈的长老面上有担虑,也有羞愧,尤其是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止不住的老脸臊红,只觉得没脸面对族中众人。 “瞧见了?”周南回头睨了他一眼,“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你们比我们心里清楚。八百年没干过好事的东厂之人,在你们眼里那是阎王爷一般的存在,这会居然跑去救人,也不知道苏千户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欠骂!” 天族长老讪讪的抿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您别见怪,我这后生晚辈……说的不是您!”周南阴阳怪气的笑着,“毕竟,这事是东厂不对,怎么能插手天族的事呢?” 阿灼叹口气,见着长老已有悔意,轻轻的拽了拽周南的袖口,“周大人,长老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儿不怪少主,怪族长不好,您就别再埋汰他了。” “埋汰?”周南掀了一下唇角,“这要是在以前,可就不只是埋汰这么简单。你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都不是好惹的,能不计前嫌去救你们全族的人,那得要多大的肚量?” 东厂素以心狠手辣,威慑天下。 锦衣卫虽然稍微好点,但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今能齐心协力的救人,着实不容易! 话已至此,周南哼哼两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否则这天族长老怕是要羞愧得一头撞死了。 第1115章 等到彻底斩杀了所有的怪物,沈东湛和苏幕才从树屋上下来,身上都染着血,只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怪物的。 “爷?”周南疾步迎上。 沈东湛摇摇头,“没事,清点伤亡人数!” “是!”周南行礼,当即领着人上前。 沈东湛立在一旁,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沈东湛?”苏幕近前,直到这会才有空顾及他身上的伤,“如何?” 沈东湛报之一笑,“安然无恙,只管放心。” “嘴犟。”苏幕无奈的叹口气,但眼下这情况乱糟糟的,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凡事先等着这些腌臜东西清理干净之后再说。 一番清算下来,锦衣卫折损了数人,还算在勉强范围内。 天族的人就不一样了,原就没有防备,又不会功夫,在锦衣卫众人赶来之前,已经伤亡惨重,这会树屋上横七竖八,不少被怪物咬死的族人。 天族长老带着众人往上走,一路走一边收拾着天族众人的尸体,伤者一律抬到树下,放在临时遮盖起来的帐篷上。 因为是撕咬伤,伤口参差不齐,瞧着分外惊悚。 这种伤口,一般情况下极难愈合,也就是说那些年轻人倒有活下去的机会,而那些体质较弱的,或者是上了年岁的,怕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被豢养在黑暗处,浸泡在药池里的怪物,一个个齿缝间、指缝间都沾着剧毒,这样的东西……但凡咬上一口,挠上一下,都够人受的。 “伤得都很惨!”年修立在周南身边。 瞧着他身上的血,周南皱了皱眉。 “不是我的血!”年修忙解释。 周南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也被咬了。” “我可不似你这般无能。”他指的是周南肩头的伤,“这帮怪物压根近不了我的身。” 周南嗤鼻,“我挨这一爪子,不还是你们东厂……” 这话没说完,年修一记眼刀子过来,周南讪讪的闭了嘴。 “少主?”天族长老上前。 苏幕抬眸看他,“长老客气了,你可以叫我苏幕,也可以尊我一声苏千户。” 她可以是任何人,唯一不是天族少主。 闻言,天族长老转头,眼神巴巴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 第918章 他们的来处 沈东湛忽然有些后悔,之前替他们天族说了两句话,所以这会有啥事,他们都指望他?把他当场了满天神佛? “你看他也没用。”苏幕满脸嫌弃,“他敢为你们说话,我就让他好看!” 沈东湛:“……” 什么叫殃及池鱼? 这就是! 见状,周南眼珠子一转,“爷,这边这边!” “我去那边看看!”沈东湛借机离开。 天族长老:“……” “呵!”苏幕别开头。 这下子,天族长老没法子了,站在原地颇有些急促的攥着袖子,一回头,正好瞧见抹着汗回来汇报的阿灼,当下拽住了阿灼的胳膊,将人带到一旁。 “长老?”阿灼有些心慌。 长老素来高高在上,威严不可犯,寻常人哪儿敢靠近,可这会倒是巴巴的凑过来,委实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长老,您干什么呢?”阿灼低低的问。 长老是不是吓傻了? 毕竟,年纪大了,吓傻了也是情理之中! “阿灼,你跟他们有交情?”天族长老问。 阿灼想了想,这算不算交情?但既然长老问了,总归得回答一句,便老老实实的点头,“我与他们的朋友相识,所以间接的也就是认识他们。” “你且去跟少主说说。”天族长老忙道,“让少主消消气。” 阿灼挠挠额头,“少主就在这儿,您干吗不自己说?” “废话,少主生气了。”天族长老小声嘟哝着,“要不然,用得着你去当说客?少主这厢动了大怒,我这说话不好使。” 阿灼恍然大悟,就这么上下一打量着,“原来少主生气了,长老不敢自个上去?” “少废话,去不去?”天族长老低喝。 阿灼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苏幕,“长老,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件事着实是你们做得不对,明明是把少主请进来的,可最后你们还把少主给弄晕了。你看看少主,多讲道理多仁慈的一个人,让你们给弄得这般生气。生气归生气,该出手的时候,少主是一刻都没歇着!” 若是按照以前,少年人敢对天族长老说这些话,早就被押下去,族规惩处。 可这会,阿灼也知道长老没办法了,所以才会纡尊降贵的想让他去跟少主打个招呼,这不,就拿捏上了?! “行了行了,谁要听你说这些?”天族长老都这般年岁了,还被一个小屁孩指着鼻子骂,这里子面子都过不去,“你赶紧去跟少主说说,咱们也不是故意的,这不都是苏景山搞得鬼吗?” 阿灼环顾四周,“你说,族长会不会突然蹦出来?” “蹦跶不了!”天族长老环顾四周,几近咬牙切齿,“就凭他弄出这些东西,我就饶不了他!全族老小,也饶不了他。” 阿灼想了想,“这些都是哪儿来的?不会是那些山下失踪的孩子吧?” 这些年,族人也是经常出谷,悄悄的购置物件和日常所需,时常听到九幽谷外的村落里,有人贩子的消息,说是大风起,孩子就丢了。 第1116章 丢的孩子之中,年龄不一。 大的十岁出头,小的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谁也没瞧见人贩子长得什么模样,但家里丢了孩子,一家子便陷在了愁云惨雾之中,乃是人间惨剧之一。 阿灼这么一说,天族长老眼珠子都圆了。 说实话,他还真的没往这边想…… 如今看看那些怪物的尸体,再想想这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的怪物,天族长老脊背发凉,只觉得脚底心窜起了一阵寒意,直漫上心头,“苏景山这个混账东西,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管他想干什么,反正弄出这么些东西,祸害全族,便是咱们天族的仇敌,哪儿有资格当什么族长!”阿灼顺势说。 天族长老点点头,“这事,我得好好跟众人说清楚,查清楚,如果真的是……那我天族这罪孽,可就深重了!” “长老,您终于想明白了?”阿灼眨着眼睛盯着他。 天族长老剜了他一眼,“别蹬鼻子上脸,赶紧去少主跟前多转转,听明白了吗?” 阿灼心下一转,连连点头,“明白!” 第919章 他干的好事 阿灼巴巴的上前,“少主?” “好话就别说了,我不喜欢。”苏幕的性子就摆在这儿,她不想听的,你敢多说半句,她就敢收拾你! 阿灼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这些怪物是哪儿来的?不会就是那下面来的吧?” 苏幕没吭声。 “那就的确是苏景山那个老怪物干的。”阿灼小声的嘀咕。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就这么睨了他一眼。 “少主,这些怪物可能是谷外那些村落里,丢失的孩子。”阿灼凑近了苏幕,压低声音说,“这些年外头一直有孩子丢失,没想到都被族长给弄到这儿,炼成了药人,这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恐怕是要惹大祸的。” 苏幕瞳仁骤缩,“外头丢的孩子?”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对孩童下手。 “是!”阿灼点点头,“但具体是哪家丢的,那就不知道了,但肯定不是咱们天族的孩子,苏景山那老怪,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一下子给弄出这么多的东西?不知道他这会藏在何处,会不会突然蹦出来?” 苏幕狠狠闭了闭眼,“苏景山已经死了,被我杀的!” “杀了?”阿灼瞪大眼睛。 苏幕深吸一口气,话不说第二遍,她已经说过了。 好半晌,阿灼才回过神来,“杀了也好,死了好,死了好!这些年,他在族中作威作福的,若非他是苏氏一族最后活着的人,长老们也不会让他当族长,哦,当时还不知道有少主您的存在。” “苏氏一族……”苏幕抬眸看他,“你见过老族长吗?” 也就是,她的亲外祖父。 “没有!”阿灼摇头,“我听我娘说,当年老族长在的时候,天族繁荣昌盛,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有什么事都是一起去,所有的医者都是救人的,而不是害人。可到了苏景山这儿,医者分为白衣和黑衣,白衣为医者,黑衣善用毒。” 苏幕皱眉。 “这老怪物双腿废了,但是脑子活络,纠结了一些图谋不轨的族人,渐渐的咱们也就不敢反抗了,连长老也都是……”阿灼叹口气,“没办法,九幽谷的出入口,乃是族长一人掌控,若无族长允许,谁也跑不出去。” 这点,苏幕还是知道的。 “苏景山控制了出入口,也控制了整个九幽谷的财富,但是他天赋不高,放眼咱们天族之中,能探藏的已经少之又少,原本这种天赋乃是苏氏为主,老族长死后就很少有人可以做到。”阿灼解释,“哦,当年老老族长,把位置传给老族长,也是因为天赋。” 苏幕垂眸,“就是能听地探藏?” “对!”阿灼点头,“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天赋,唯有苏氏乃是精纯,但是苏景山运气不好,没能传承到这种天赋,所以他即便为长子,也没能坐上族长之位。我听人说,就因为这个,苏景山还离开了九幽谷好一阵子呢!” 苏幕想起了自己,这种天赋会传到自己身上吗? “少主可能不知道,族人们私底下说,原少主,就是您的母亲和栾氏在一起,可能也是苏景山的缘故。”阿灼小心翼翼的开口,“究竟是不是,那我就不敢说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苏幕有些震惊,“什么?” 她母亲跟栾胜的事情,还跟苏景山有关? “对!”阿灼想了想,最后很是肯定的告诉苏幕,“大家私底下都是这么说的。” 苏幕犹豫了一下,“你还知道什么?” “说是当年您母亲天赋极高,苏景山那老怪嫉妒至极,所以就唆使您母亲与栾氏罪人……”阿灼想着,这罪人二字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待阿灼说完,苏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景山自己无缘于族长之位,又憎恨弟弟当了族长,所以就对苏南绫下手,铲除所有可能再继族长之位的人,让自己能成功坐上族长之位。 “咱们都想着,他这般处心积虑的坐上族长之位,现在把您请回来,怕是对您不利!”阿灼慎慎的说,“多半也是以为,您有……天赋?!” 第920章 每个人都在治愈童年 所以这苏景山,多半是因为矿藏分布图丢失,一时间无法找回来,便想从苏幕身上下手,开她的天赋,借此来找出四面八方的矿藏。 第1117章 “他想把我的命数,与这九幽谷,与他紧密联在一处,从此以后为他所用。”苏幕冷哼,“想把我变成傀儡,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诚然,苏景山没这个命,也没这个本事。 正说着话呢,不远处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响,天族的人围拢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灼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呢?” 一扭头,苏幕已经疾步走了过去。 “住手!”天族长老一声低喝,众人旋即住手,面有愠色的退到两旁。 苏幕近前,瞧见那蹲在地上的少年人,不由的眉心微蹙,转头问阿灼,“这是什么人?” “老怪物的儿子!”阿灼低声回答,“也算是苏家的血脉,不知道是不是老怪物造孽太多,所以都报应在他儿子身上,这小子一出生就脑子不太好,走路和说话都比正常人迟好多年,没有天赋就算了,连自理都成问题。” 这就是说,如果他爹不是苏景山,他会饿死…… 眼下因为苏景山而导致天族差点二次覆灭,所以众人将怨气都撒在了这傻子身上。 “报应吧!”天族长老叹口气,抬头望着众人,“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样对他,和苏景山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有能耐找苏景山去!”阿灼补了一句,将傻子从地上搀起,“欺负傻子算什么本事?他爹是他爹,他又没干坏事。” 再说了,一个傻子能干什么坏事? “少主?”阿灼回头望着苏幕。 苏幕没吭声,只是瞧了众人一眼,转身就走。天族的事情她不想掺合,他们如何对待这傻子,也是天族内部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少主?”阿灼疾呼。 天族长老睨了他一眼,“还不跟着?” “哦哦哦!”阿灼松开傻子,赶紧追上去,“少主,您生气了?别生气,大家其实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只是这伤亡惨重,死的都是亲朋好友,所以心里难受。” 苏幕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她若不吭声,这小子肯定没完没了,毕竟一个两个的除了年修,都是话篓子,耳边聒噪得很,没一刻消停的。 “如此便好!”阿灼点点头,“少主,那……那老怪物……” 苏幕皱了皱眉,“尸体在下面,你们自己去找。” “是!”阿灼颔首。 死了就好,死了便罢! “爷?”年修跑过来,“那边!” 顺着年修的目光所致,苏幕回头便瞧见了远处的两个人身影,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是栾胜和奈风两人。 “苏景山已死,法阵自然破了,他们二人出来并不奇怪。”苏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年修有些犹豫,“爷,要不要过去?” 毕竟是东厂提督,可不是寻常人。 “回了殷都,他就还是东厂提督,我为东厂千户,但是在这里,我与他死不相干。”苏幕抬步朝着沈东湛走去。 年修有些犹豫,自家爷可以肆意妄为,因为隔着血亲,那自个呢?奴才始终是奴才,要是回到殷都,督主秋后算账…… “你愣着作甚?”周南走过来,“赶紧过来帮忙!” 锦衣卫多少都有受伤,只是有些致命有些不致命,天族的人帮着捣药外敷,免得这些毒素浸入了肌理,到时候便是为时太晚。 “哦!”年修点点头,紧跟在周南身后。 远处,奈风低声问,“督主不过去吗?” “交给她处理吧!”栾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没有杂家在场,她的处境会好很多,不至于里外不是人!” 语罢,栾胜瞧了一眼这高高的树屋,转身朝着蔓草疯长的荒地走去…… 该放下了! 第921章 她抗拒的喧嚣 关于栾胜的去留,苏幕并不在意,只不过坐在屋内,瞧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天族众人,她这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 这种热闹的场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了,打心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沈东湛瞧出来了,她很不适应所有人的热情,在她的认知和世界里,向来只有冷漠和孤独,哪儿有这样的喧嚣一刻。 要知道,敢在东厂千户面前闹腾的,不是死了,就是死了…… “行了!”苏幕骤然起身,“都出去!” 人一波接着一波进来行礼,将各自最珍贵之物搁在桌案上,以表现他们对最敬爱之人的尊崇,哪怕是天族的长老也不例外。 可是,苏幕接受不了这样的喧闹。 习惯了孤独与冷漠的人,可以接受温馨,但接受不了聒噪和热闹,尤其是来自于大家族的温暖和关爱,会让她无所适从,惶惶不知所措。 众人皆惊,各自面面相觑,心想着少主大概还是生他们的气。 “都先出去吧!”沈东湛道。 苏幕坐在桌案前,面色冷得厉害。 待众人离去,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彻骨冰凉,“不习惯?” “我们什么时候走?”苏幕问。 沈东湛瞧着她眼底的慌乱,愈发握紧了她的手,“天色不早了,这个时候出谷,到了外头肯定是夜里了,天黑行路不便,等明日天亮再走,可以吗?” 第1118章 “要住在这里?”苏幕瞧了一眼门外。 沈东湛点点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进来,你信我。” 苏幕自然是信他的,“别让他们进来了,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也不喜欢被人嘘寒问暖,只让年修进来伺候便是,至于其他人……我一概不见。” “好!”沈东湛应允,“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苏幕颔首,松开了他的手。 沈东湛出去了,甚久都没有回来。 外头的天色,渐渐的黯淡下来。 年修站在窗口往外瞧,时不时的眉开眼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屋子里点着一盏豆灯,羸弱的火光随风跳动。 自打沈东湛离开之后,苏幕这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但她实在不想出去,天族众人的热情,她诚然太不习惯。 “年修,你看什么呢?”苏幕问。 年修回头,“爷,要添水吗?” “心不在焉的,在看什么?”苏幕又问了一遍。 年修连连摇头,“奴才是觉得这树屋也挺奇特的,尤其是这夜里,灯盏亮堂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挺好看,委实有点天宫的感觉。” 闻言,苏幕轻嗤了一声,“咱们只是住一晚就走,不要太过欢喜,免得到时候舍不得。对了,你去看看,沈东湛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锦衣卫出事了?” “是!”年修行礼,当即往外走。 这一走,又没了踪影。 苏幕心里烦躁,这一个两个的都没动静了,算怎么回事? 别是这天族的人,又玩什么花样才好! 哪知,她刚要起身,就见着年修神神秘秘的捧着一个包袱回来,身后还领着两个满脸笑意的妇人,众人毕恭毕敬的冲着她行礼。 “你作甚?”苏幕皱眉。 年修明知道她不喜欢天族的人靠近,还敢把人往屋子里领? 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谁知下一刻,年修将手中的包袱搁在桌案上,当着她的面快速打开。 苏幕的眉心皱得更紧,“年修,你是不是皮……” 乍然间,再无语凝噎。 苏幕愣愣的站在原地,终是狐疑的望向年修,俄而心里激荡,面颊微微泛着苍白之色,“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爷,这不是什么意思,这是沈指挥使的意思!”年修笑呵呵的回答。 苏幕抿唇低眉,忽然笑了一下,语气柔软的笑骂了一句,“胡闹!” 树屋外头,灯火明媚。 烛光熏红了周围,照亮了孤寂而漫长的黑夜,摇曳的风影和光影重叠着,斑驳至极…… 第922章 他给的热闹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一袭红衣如火,一身嫁衣嫣然。 且看人世繁华,相伴左右是他。 沈东湛一身红衣站在廊桥的那头,周南提了一盏大红灯笼,立在边上有些发愣,倒是真的没想到,自家爷的眼光这么好? 沙砾之中,捡着珍珠。 苏幕不似沈东湛这般坦然,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像现在这般,认认真真的梳洗打扮,出门前还不忘照了照梳妆镜,生怕有丝毫的疏漏。 站在这里,她有些战战兢兢,局促的攥紧了袖中的手。 风吹鬓发扬起,屋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撒着“喜”字帖落下的光芒,连欢喜的样子,都是这样的红彤彤的,好生喜庆。 年修与周南一般,手里提着一盏灯,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边上,瞧着自家爷的模样,真真是羡煞至极。 璞玉终是璞玉,不管经历何等风雨,终是不改惊艳。 “爷?”年修低唤。 苏幕回过神来,“我该做什么?” “她们说,按照天族的礼数,不需要大红盖头,只需要心心相惜,彼此走向对方,握住对方的手便算是允了这场婚事。若是您不答应,只管掉头就走,这场婚事就可以作废!”年修低声解释。 苏幕不可能掉头就走,只盯着廊桥那头的沈东湛,心头有些砰砰乱跳。 “苏幕!”沈东湛站在那头,“我来了!” 苏幕望着他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止不住唇角微扬,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一身红衣的俊俏郎君,没有车马喧嚣,四下安静得只剩下九幽谷里的鸟语虫鸣。 风吹着大红灯笼摇晃,将那殷红的光影悉数打在他身上,将那一身的红衣,照得更加明艳动人。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的俊俏男子? 真是难得! 苏幕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沈东湛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抓住了!”沈东湛低眉看她,“这下……跑不了!” 苏幕抬眸看他,还有些愣愣的。 “怎么,看到俊俏的郎君,都挪不开眼睛了?”沈东湛笑着吻上她的眼,“傻瓜,眨眨眼,看清楚眼前人。” 苏幕眨了眨眼睛,“沈东湛。” “是我!”沈东湛温声回答,快速将她揽入怀中,转头望着边上的树屋。 刹那间,欢呼声响起。 所有的树屋,都在转瞬间支棱起了窗户,将大红灯笼挂在了窗户外头的木墙上,继而跑出树屋,将手中的大红喜字贴满了各处。 一切的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所有人都像是说好了似的,又或者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风俗,动作一致而快速,在历经怪物袭扰,历经生死之后,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出冲喜,着实将这人间的喜怒哀乐都凑齐全了。 第1119章 苏幕被沈东湛拥在怀中,有些无措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死死的攥紧了沈东湛的衣裳,可见精神紧绷。 “你看,热闹也不一定是坏事,一辈子总得热闹这么几次,收获众人的祝福,是不是?”沈东湛伏在她耳畔低语。 苏幕没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生死也都扛得住,唯独这样的热闹场景,她着实有些…… “觉得跟做梦一样。”苏幕抬眸看他,“沈东湛,我是在做梦吗?” 沈东湛抱紧了她,低头吻上她的唇,“感觉到了吗?我的温度。” “沈东湛……” “叫夫君。”他温柔浅语,“沈夫人,该改口了。” 苏幕眼角微红。 “这儿没有恩怨,也没有身世背景,只是沈东湛和苏幕的……成亲大礼。”沈东湛牵起她的手,缓步朝着前面的木桥走去。 苏幕有些心慌,“去哪?” “自然是要成亲。”沈东湛牵着她往前走,“要苏姑娘成为我沈东湛,唯一的妻,请众人见证,得众人祝福,许天地之诺。” 皇天后土,以天地为证。 携子之手,愿与子成双。 从此以后,死生不相离…… 第923章 是大喜 礼堂内,未见仇恨,不见前尘。 抛却一切,行叩拜之礼。 上跪天,下跪地,对面跪着的……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叩首定百年,卿莫笑我痴,吾莫叹君迟。 携手余生共度之,不离不弃死生同。 “礼成!”阿灼在边上高喊着。 天族长老默默的拭泪,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老泪纵横,谁能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一幕呢? 老族长在天有灵,不知道作何感想?未能见着苏南绫成亲,倒是见着苏南绫的后人,在这九幽谷里成了亲,真真是……万般皆是命! “真好!”老族长哽咽着,“真好!” 除了这两个字,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 阿灼凑近了天族长老,兴奋得无以复加,“长老,您看看,少主原来是个女子,跟沈指挥使多般配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这话说得中听!”天族长老拭泪,“天族有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阿灼想了想,自从苏景山当了族长,天族一直都处于高压状态,每个人都是神情恹恹的,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大声嬉闹,着实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真好!”天族长老别开头,摆摆手往边上去了,“我得去给老族长上柱香,跟他说说我都看到了什么,免得他一个人在下面……孤单!” 阿灼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上来了。 人老了,便念旧。 念旧事,念旧人。 念着念着,自个也没了…… 于是乎,就变成了别人,念着你! 苏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被人推搡着,推进了沈东湛的怀里,直到沈东湛当着众人面把她打横抱起,径直抱回了所谓的新房,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才从嘈杂声中回过神来。 “沈东湛?”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东湛让她坐起,捻着杯盏近前,“知道你不会喝酒,所以这酒……” 人都在后面看着,沈东湛压低了声音凑近她,仿佛是在亲昵。 “我搀了水。”他悄悄的说。 苏幕持着杯盏,笑得眉眼弯弯,眸色晶亮。 年修和周南在边上看着,一个热泪盈眶,一个比新人还激动,尤其是听得喜娘喊了声,更是相对一眼,兴奋异常。 “饮尽交杯酒,从此两心交。” 一饮而尽,酒中掺水,倒是没那么呛人。 苏幕将空杯递给年修,低声问沈东湛,“交杯酒掺水,会不会不太好?” “你的醉容,只能我看!”沈东湛回答,“待他们走后,咱再补上?” 苏幕:“……” 这事,也能这样开玩笑吗? “只要能娶到你,旁的都不重要。”沈东湛转头望着周南。 周南还处于兴奋中,这会还没回过神来,还是年修眼尖,当下推搡了他一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什么?”周南愣怔。 年修狠狠皱眉。 “哦哦哦,懂!懂!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周南赶紧驱散众人,“都出去都出去,这有什么好看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耽误我家爷的好事!出去出去,都出去!” 阿灼还趴在窗口,被周南一把揪住耳朵。 年修当即关好门窗,转身便是一巴掌拍在阿灼的脑门上,“小屁孩,想娶媳妇就快点长高长大,趴人窗户听墙角,仔细英年早衰!” 树屋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夜空中骤然有明灯升起,风吹着管笛,发出叮咚声响,整个九幽谷热闹非凡。 蔓草丛中,奈风从地上爬起来,疾步行至栾胜身边,瞧着冉冉升起的明灯,听得那叮咚声响,不禁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方才还要死要活的,这会就放灯了?” 奈风满心疑惑,难道是天族的人死得太多,所以放灯祭祀? “是大喜。”栾胜低低的开口,微微扬起头,瞧着飞过头顶的明灯,“大喜……” 第1120章 第924章 嘘,别说话 大喜? 乍听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奈风是有些愣怔的,东厂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大喜之事了,更确切的说,督主不喜欢那些红事,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可实际上…… 奈风知道,督主从未高兴过。 “督主,要不要去看看?”奈风低声问。 若说天族有什么大喜,多半和苏千户有关,连他都想得到的事情,督主肯定也能想到,只是……似乎是缺了个台阶。 可栾胜脚下,无台阶。 所以佛家有言,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栾胜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扬起头,离那些尘埃远一点,让眼睛里某些东西回到心里去。 宁可在心里发涩,心里腐烂,也不敢从眼眶里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却也只换得“活该”二字! 应有此报,报应不爽! “督主?”奈风骇然。 一阵风过后,蔓草丛中已无栾胜踪影,再放眼周围,唯见风声呼啸,未见蔓草摇晃,再无其他可寻。 “督主?”奈风心头一紧。 难道是去找苏千户了? 哎呦,可别坏事! 思及此处,奈风赶紧疾追而去。 房门紧闭,内里春风暖阳。 苏幕窝在沈东湛怀里,抬眸瞧着眼前的人,伸出手,以指腹从他的眉眼处掠过,一点点的摩挲着,描摹着属于他的脸部轮廓,仿佛是要把他刻在心里,那样的认真仔细。 因为常年握刀握剑的缘故,她虽然十指修长,可指腹却带着一般女子都不会有的薄茧,摩挲在他脸上,带着磨砂般的触感。 “你在干什么?”沈东湛扣住她的手,“是想把我刻在脑子里吗?” 苏幕含笑望他,“刻在脑子里,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不是你说的吗?生当同床共枕,死当同棺同穴。” “好!”他低头,在她指尖轻吻。 苏幕幽然叹口气,“这让我想起了,你我初初相识的时候,那时候你刚来殷都,皇上任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彼时我们都不服气,想着你一介齐侯府世子,养尊处优的公子爷,靠着祖荫和父母,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处处与我作对?”沈东湛问。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谁让你年轻轻的,一来就坐在了这么高的位置上?多少人嫉妒,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巴不得把你拽下来!” “那又如何?最后不还是由着我,安稳坐在这位置上,谁都奈何不了?”沈东湛的指尖,轻轻缠绕着她的青丝,甚是欢喜拥她在怀的滋味,只觉得满心满肺,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苏幕白了他一眼,“那时候只当你是敌人,阻碍了多少人的发财路!” “如今,你我是你夫君。”沈东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瞧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苏幕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温吞的解开了衣襟,将肩头的伤口展露在他面前。 “我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你身上的伤。”苏幕别开头,微微抿紧薄唇,“我这不至于见血,沈指挥使的伤……” 闹不好,是要出血的。 沈东湛闻言,当即顺势压下。 “是我的荣幸。” 苏幕:“哎,你的伤?” “夫人要紧。” 苏幕:“沈东湛……” “乖,叫夫君!” 苏幕:“……” 臭不要脸! “唔……沈东湛,血……” “别说话,专心点!” “沈……” 苏幕所有的声音,终是被吞没,趁着年轻的时候,总得要放肆一回,张扬一回,奋不顾身一回,毕竟过了这个年岁,怕是再也没有这份惊心动魄了。 外头,年修转头问周南,“沈指挥使的伤势如何?” “多半、也许……”周南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肩头,“比我……好那么一丢丢,但是具体的,得看情况而论。” 年修默默的摸出了药瓶,“找点绷带吧,能用上。” 周南:“……” 大实话! 第925章 与众不同的新婚夜 放眼望去,树屋还是原来的树屋,只不过树屋前的灯笼,全都换上了只有喜事才悬挂在外的大红灯笼。 看看这灯笼,看看这廊桥和木桥上贴的大红喜字,再看看刚刚放飞的明灯,可想而知这场婚事的盛大与重视。 天族的规矩:若非主上,不升明灯。 大喜! 栾胜立在那里,却是连高堂的位置,都没有资格坐,连唯一的女儿的喜酒,都喝不上一杯,冷风抚过,衣袂摇曳,身形微躬如同老朽。 可笑吧? 还可悲!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栾胜兀自嘀咕着,俄而苦笑着,风吹着面颊冷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了?面上有些潮湿。 还是那两个字:活该! 下半夜的时候,年修的药和绷带果然还是派上了用场。 苏幕覆着外衣立在边上,青丝及腰,双手环胸,瞧着年修和周南手脚利索的,帮着沈东湛拆了旧绷带,换上新药和新绷带。 让他悠着点吧,死活不答应。 好嘛,这会床榻上到处都是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新婚之夜要吃人,吃的还是自家的新婚夫婿,又或者还以为她得多缺男人,把自家男人给造成了这样……可真是厉害死了! 第1121章 “没事没事!”年修忙道,“没伤及要害,这伤口开裂的出血量也不多,只是瞧着有些吓人罢了,爷您别担心。” 苏幕可一点都不担心,都是习武之人,她知道他的伤势有多严重,也知道这场面是怎么造成的,只是…… 扭头瞧了一眼扒在门口偷瞄的阿灼,幽幽的叹了口气。 关键是,外头那些人到时候会怎么想?若是别的也就算了,但是这新婚洞房的事儿,饶是苏幕,也觉得多少有点磕碜人…… “好了!”周南起身,瞧了一眼床榻上的血色,“那什么……柜子里好像有被褥。” 年修回过神来,“哦哦哦,对对对,奴才马上置换。” 待二人抱着染血的被褥出门,重新合上房门,已然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门外,阿灼好奇的瞧着他们手中的血色被褥。 “看什么看,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蹲门口干什么?”周南一顿训斥,“还不快回去?” 阿灼好奇的问,“为什么洞房花烛,会炸血?” “你那么多问题做什么?来日自己成亲娶个媳妇,不就什么都知道?”周南摆摆手,“快滚,要不然让下半辈子孤独终老,娶不上媳妇。” 阿灼站在原地,不解的挠挠头。 年修紧了紧怀中的被褥,挑眉瞧着阿灼,一本正经的开口,“东厂近来折损了不少蕃子,想必近来就得扩充,我瞧着阿灼兄弟……” “我马上回去睡觉!”阿灼撒腿就跑。 瞧着阿灼落荒而逃的背影,年修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这就吓跑了?” “臭小子,想着娶媳妇呢!”周南笑得吊儿郎当的。 年修撇撇嘴,“你且守在外头,我处理一下这些东西。” “好!”周南颔首。 目送年修离去的背影,周南笑盈盈的插着腰,站在外头的廊桥处,漫无目的的望着四下,下一刻,骤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光亮中渐行渐远。 那不是…… 罢了,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米已成炊,他又能如何?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沈东湛坐在床边冲着苏幕招手,“过来。” “如今,可安生了?”苏幕缓步走过去,坐在他边上,幸灾乐祸的瞧着他身上的绷带,“让你悠着点,死活不信,这下让人看笑话了吧?” 沈东湛低眉瞧着自己的伤,仍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欢喜之事,笑便笑罢,我自娇妻在怀,任由旁人欣羡。” “臭不要脸的。”苏幕笑骂,“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就走。” 沈东湛“嗤”了两声,这会倒是矫情了起来,“扶为夫躺下。” 苏幕:“……” 明知他装模作样,她也乐意配合表演。 苏幕刚把人扶躺在床榻上,就被沈东湛快速拽到了床榻上。 “沈东湛,你还敢乱来?”苏幕躺在他的臂弯里,皱着眉低声训斥。 沈东湛闭着眼,享受着她伏在他怀中的感觉,“要沈夫人,一起。” 苏幕伏在他怀中,微微扬起唇角,那是……幸福的弧度。 与爱同眠,乃人生最大之幸事。 只是,要离开九幽谷,似乎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翌日一早,天族长老领着众人,排着长队等在了屋外。 年修和周南面面相觑,隐约能猜到,他们想干什么…… 第926章 以柔克刚 “你先把早饭送进去。”周南压低了声音,“这里我来守着。” 年修点点头,捧着阿灼送来的早饭,快速进了门。 “爷?”年修进来的时候,沈东湛和苏幕早已更衣完毕。 这会,沈东湛正在梳妆镜前,为苏幕束发,仔细的着发冠。 放下手中的托盘,年修讪讪的转身,瞧了一眼二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幕,悉数落在镜子里。 沈东湛和苏幕对视一眼,便晓得了彼此的意思。 “外头来的,是天族的长老吧?”苏幕开口。 年修行礼,毕恭毕敬的应声,“是!” “可能是来留人的。”沈东湛将发冠端正,仔细的瞧着镜子里的人,“不管去留,只要你说走,咱就走。” 毕竟,他们不图天族的一草一木,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糟心的问题。 “嗯!”苏幕颔首。 眼下,不着急。 主动权在他们手里,这么着急忙慌的作甚? 见着年修出来,天族长老便巴巴的凑了上来,“少主怎么说?” “爷正吃着早饭,诸位还是都散了吧!”年修环顾众人,“这老堵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我家爷素来是个能拿主意的,有自个的心思。” 天族长老幽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只是还是不死心,总归要亲口问一问。” “那您就等着吧!”年修皮笑肉不笑,“爷今儿心情好,说不定会见您,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这话作不得数。” 天族长老张了张嘴,终是讪讪的把话咽了回去,想来也是,他们属于不占理的那方。 沈东湛和苏幕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其实外头的动静,他们都听得到,只不过……苏幕不吭声,沈东湛自然不会强出头。 这事不能急,不能胡乱答应。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东湛问。 第1122章 苏幕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冷,“没想过。” 如此,沈东湛便心下明白,不再多问。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幕终于走出了房间。 “少主?”天族长老,携众人一同冲着苏幕行礼。 年修和周南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到苏幕和沈东湛身后。 “我之前就说过,长老可以尊我一声苏千户,又或者直呼我的名字,这少主二字,我苏幕委实担待不起。”苏幕眼神冰凉的扫过周遭众人,“今日不管是谁来,我都是这句话,还望周知,莫要强求。” 天族长老张了张嘴,又转头冲着阿灼使了个眼色。 阿灼心里有些焦灼,虽然自个和他们有些交情,那也只是泛泛之交,少主要做什么决定,自己也没法力挽狂澜啊! 也眼见着少主要走,阿灼更是着急,扑通就给苏幕跪了下去,“少主,我们大家其实很敬重您,从知道这世上有您的存在,咱们就一直惦记着,是真的惦记,而不是像苏景山那个老怪物似的,想利用您,从您身上得到什么!” 苏幕没吭声。 天族众人连连点头,一年迈的老妪拄着杖,被边上的小孙儿搀着,上前行礼,“少主!阿灼说的,就是我们想说的。当年老族长被杀,整个天族被朝廷的人,冲得四处逃窜,其后好不容易才重新聚集回来,咱们很是珍惜现在的生活。” “所以,好好活着吧!”苏幕说,“不要再想那些报仇雪恨,还有振兴天族的事情。身外之物,来也容易,去也容易,终是不长久!” 唯有身边的人,才是真的! 老妪点点头,“咱们就是想见见您,见着了您好好的,还有这么一位乘龙快婿,咱们心里高兴,我婆子都这般年岁了,来日是要下去见老族长的,亲眼所见之事,也好跟老族长有个交代!” 说着,众人再次行礼,纷纷为苏幕让出了一条路。 “咱们没想拦着您离开,这九幽谷啊……以后是少主您的母家,您若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只管回来,咱们都在这儿!”老妪冲着苏幕笑得何其慈祥。 若是硬碰硬,苏幕也许就杠上了。 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以柔克刚…… 第927章 重重上锁的闺房 沈东湛知道苏幕的性子,旋即替苏幕上前,冲着众人拱手作礼,以示感谢,“多谢诸位对我家夫人的抬爱,她虽然骨子里流淌着天族的血,但她自小生长在外头,从来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一如你们不曾知道,世间有个她!” 天族长老叹口气,无奈的垂着头。 说的,是这个理儿。 “岳母大人早逝,苏幕一人孤苦无依,是靠着一刀一剑才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其中酸涩苦楚,想必无需我多说什么,诸位也该知道。”沈东湛音色哽咽。 见着众人面上冬日,沈东湛继续道,“外头不似九幽谷平静安详,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人世间,她不是铜皮铁骨,她有血有肉,吃足了苦头,历经了生死才能出现在诸位面前。请诸位,对她多予包容,能有你们这些娘家人,我替苏幕感到高兴。” 苏幕眼角微红,沈东湛三言两语,将她前半生的孤苦与艰涩,说得那般清楚,她还能说什么呢? 周南皱眉,轻轻推搡了周南一下。 年修瞪了他一眼,默默抬手拭去眼角的泪,人家正感动着呢…… “多谢,多谢诸位的包容,我家夫人外冷内热,不善言辞,此番离开是必然,外头有那么多事都等着她去做,否则一旦朝廷追究下来,这世间怕是真的再无天族,再无少主,再无苏幕。”沈东湛抱拳,“今日一别过,有缘再聚。” 天族长老慢慢的抬起手,冲着沈东湛拱拱手,幽然吐出一口气,“罢了!我们都尊重少主的决定,只是临走前有些事,免不得还是要交代一番。” “请长老吩咐!”沈东湛极尽礼数。 要知道,站在这里的,都是岳母大人的故居与故人,他这后生晚辈,岂敢造次?! “少主。”天族长老冲着苏幕开口,“你们两位,随我来。” 苏幕皱了皱眉,沈东湛牵起了她的手。 有些事,该了结。 他不想让她在来日懊悔,又或者心存遗憾,这毕竟是她母亲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她没来过,不代表不想念不眷恋。 沈东湛牵着苏幕的手,缓步跟在了天族长老的身后,终是进了一间重锁的屋舍,是整个天族树屋最中心的位置,周遭还有数间屋子,每间屋子全部重锁紧扣。 可见,这地方是不允许人随便进来的。 外头还有人看着,算是……禁地?重地? “这院子是老族长在世的时候,命人上锁的,平日只允许人清扫,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天族长老解释,“哦,这是少主您母亲的故居!” 苏幕眼前一亮,“那个小屋呢?” “您说的是林子里的小屋吧?”天族长老摇摇头,“那是您母亲被罚面壁思过的时候,老族长给搭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树荫遮挡着,倒是还存得好好的。” 苏幕跟在天族长老身后,缓步踏入了这个……属于她母亲的私人领域。 打开屋子,没有闻到该有的霉味。 屋子里,窗明几净,粉色的帷幔因着推门而入的风,轻轻摇曳着,四下一尘不染。 第1123章 “当年朝廷的大军屠了九幽谷,唯独没有触碰的就是这个小院。”天族长老环顾四周,“这大概也是栾胜仅存的一点人性了。” 保住了这里,属于苏南绫的气息,苏南绫的痕迹。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当年您母亲,离开九幽谷时的样子。”天族长老站在那里,“少主可以自己看看。” 沈东湛松开苏幕的手,瞧着她神情迟滞的进了屋子,伸手摸上了翻飞的青纱帐,这里是她母亲的闺房,所有的东西都残留着母亲年少时留下的痕迹。 不似煜城江府,被大火焚烧得一无所有,连个念想都没留给她。 苏幕坐在了牙床上,眼眶红红的。 见状,沈东湛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门,站在外头等她。 天族长老叹口气,亦跟着走了出去。 “多谢!”沈东湛道。 第928章 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 天族长老想了想,低声问着沈东湛,“能不能告诉我,少主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在外头那个人世间,少主吃过什么样的苦?还有,关于她母亲的死……” 有些东西,苏景山瞒得紧,天族长老年岁大了,没有离开过九幽谷,自然不知道那些动静,可现在听得沈东湛这么一提,他便是真的想知道,苏幕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姑娘家,要经历多少苦楚才能坐在东厂千户的位置上? 以男儿之身,以冰冷之剑。 “她呀……”沈东湛靠在栏杆处,忽然间苦笑了一声,“吃过了多少苦,怕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吧?” 谁能说得清楚,自己吃过多少苦? 只是,不敢回头看而已。 天族的一场浩劫,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包括栾胜、苏南绫,也包括苏幕和顾西辞…… 恩怨纠缠,谁能说得清? 天族长老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得沈东湛一一道来,从江南煜城的灭门之祸,到孤女挣扎在死人谷的生死一线,最后靠着手中剑与命硬,博得了这东厂千户的位置。 历经种种,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都活不到今日! 屋内,安静得让沈东湛心疼。 这满屋子的一切,都充斥着母亲的气息,苏幕坐在牙床上,想象着当年母亲在这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的样子。 “原来少女时候,也是喜欢这样的颜色?”苏幕伸手拂过绣花枕头,“绣得可真丑,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这花,怎么就跟要吃人似的?便是这样,你还好意思训我……也不看看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柜子里,放着娘亲喜欢的衣裳,折叠得整整齐齐,但苏幕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出自娘的手笔,一定是底下人做的。 所有的东西,都绣着兰花。 “你不是最喜欢木槿花吗?”这点,苏幕很是不明白,“还是说……嫁给了爹之后,就再也不喜欢兰花了?” 摒弃从前的一切,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所有的心爱之物,都可以因为物是人非而舍弃。 “娘的闺房,真好看!”苏幕坐在梳妆镜前,“不像我,自从没了你和爹,没了江家,我就再也没有女儿家的闺房了!” 从那天起,她就被逼着长大,再也不是调皮捣蛋,缠着爹不放的小丫头。 “你放心,我没有原谅他。”苏幕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滑落,“他杀了您和爹,就算他现在服软,哪怕是把命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他。没有杀了他为你们报仇,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仁慈。” 弑父乃天理不容,她不能让身边的人,为之遭人诟病。 “他所有的悲凉与生不如死,都是对你们的亏欠和偿还。”苏幕拿起桌案上的篦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兰花雕刻,“您活着的时候,总说我不像你,可爹偷偷告诉我,我的性子与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一个字,倔!” 放下手中的篦子,苏幕拂袖起身,狠狠拭去脸上的泪,她还是那个性子冷淡,素来凉薄的苏千户。 “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苏幕站在门口,微微绷直了脊背,俄而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年迈,不是原谅的理由。 放过,只是与自己和解。 苏幕走出房间,没有回头。 外头,天族长老面色发白,眼眶红得厉害,仿佛刚哭过似的,站在那里看向苏幕的时候,眼底满是心疼与愧疚。 苏幕不知道沈东湛做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该走了!” “嗯!”沈东湛点头,上前牵起她的手,“长老,告辞!” 天族长老点点头,“我们送你们出去!” 闻言,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并未拒绝。 长长的山道,蔓草丛生,苏景山一死,最危险的法阵便破了,但天族自有重结法阵的能力,若无长老带领,外人还真是没办法,贸贸然的闯出去。 风吹着蔓草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奏响了离别的笙歌…… 第929章 第二枚簪子 天族众人一同将苏幕和沈东湛,以及锦衣卫送到了谷口。 站在谷口的位置,谷外凉意阵阵,谷内温暖如春,仿佛是天地的分界线,又好似是人心的分界线,出了这九幽谷,人心就会变得愈渐凉薄。 第1124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保重!”沈东湛拱手抱拳,“此去一别,有缘再见。” 沈东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天族众人自然也只能就此罢休。 只是,天族长老满脸的不舍,眼下就这么一位少主了,可少主……执意要走,谁也留不住她,也没法留! 有错在先,连开口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少主!”天族长老上前。 见状,阿灼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隐约明白长老可能有话要交代,便没敢上前打扰。 “您母亲刚出生的时候,老族长就为她定制了两枚簪子,一枚在她及笄之年交付与她,其后随她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天族长老将一个簪盒,恭敬的递给了苏幕。 苏幕愣了愣,没有伸手。 倒是沈东湛,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多谢!” 天族长老面色微恙,幽幽的一声叹,“这是第二枚簪子,原本老族长是打算在您母亲继承族长之后的时候,将这枚簪子也交给她,奈何终是没了机会,老族长没等到您母亲回来。” “收着吧!”沈东湛将簪盒递给了苏幕。 苏幕这一次倒是没犹豫,伸手接过便打开了簪盒。 这枚簪子,她跟沈东湛都不陌生,“芙蓉……多嘴问一句,我母亲以前是不是喜欢兰花?” “是!”天族长老连连点头,“对,您母亲钟爱兰花,只不过这簪子是老族长命人做的,老族长喜欢芙蓉,所以这簪子上的纹饰便是缠枝芙蓉。当时,您母亲还不太高兴,但又拿老族长没办法,受了簪子却也没见着她戴过。” 苏幕合上簪盒,抬眸望他,“后来,她每日都戴着。” 天族长老的面色微恙,默默的抬手拭泪。 沈东湛轻轻的将苏幕揽入怀中,有些东西不言自明,苏南绫当年应该是想回来的,奈何又没脸回来,谁知到了最后,竟是没了机会…… 终究,造化弄人。 天族长老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往九幽谷去,终是消失在了谷口位置,与那法阵入口一道,消弭无踪。 “走吧!”沈东湛牵起苏幕的手,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苏幕顿住了脚步,终是转过身去,看向九幽谷的方向,目色略显深沉,面上有些神情凝滞。 “只要你想回来,我随时都可以陪你。”沈东湛时刻都站在她身侧。 苏幕的手里,还捧着那个簪盒,“沈东湛,你说……我娘活着的时候,应该很想回来看看外祖父,和她的族人们吧?” “要不然,也不会日夜戴着那枚簪子。”沈东湛接过话茬。 苏幕点点头,收起了簪盒,“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不只长得好看,还深得你心?”沈东湛打着趣儿逗她。 苏幕白了他一眼,“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觉得,人心暖了之后就不会再时不时的回头看,只会一直向前看。” “那叫希望。”沈东湛紧握着她的手,“走!” 一直,向前走。 一直,向前看。 莫回头,莫失莫忘……娘,这九幽谷,我替您看过了,您的族人们,他们都很好,您与外祖父应该早就已经在下面团圆了吧? 眼见着是要下山了,骤听得了聒噪的声响,何其熟悉,何其……刺耳? 树干上,有人如同无尾熊一般,抱着树干被绑在上头。 见着周南和年修走到树下,树上的人顿时嗷嗷大喊,“快,快救我……救命啊……救命啊……” “唉!”周南双手环胸,无奈的瞧着树上的人,“阿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多大点事,嗷嗷成这样?还是不是个男人?” 阿七抱着树干,满脸委屈,连嗓音都带着哭腔,“有本事,让你脖子上挂个大饼,抱几天的大树试试……” 年修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第930章 下山 锦衣卫的人倒也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阿七从树上解了下来。 这小子在树上被绑了太久,下来的时候手脚发硬,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压根动弹不得,被人搁在树下,也是呈现着怀抱的姿势,既然滑稽又可笑。 年修转头望着周南,“就这么个不靠谱的东西,也敢领着你们去墓葬?” “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南双手环胸,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不靠谱,但好歹也是个能喘气的不是?” 阿七:“……” 有这么当着面,埋汰人的吗? 哦,以前没有,现在便是了! “你们两个……”阿七满脸委屈,好在绳索绑得并不是太结实,之前也有人盯着他,每隔两个时辰给他松松绑,但并没有把他解下来。 只是,从后半夜起,就再也没人来帮他松松绑了,一直到了现在,真真快要勒死他了。 “哎呦,我的胳膊,我的腿……”阿七抱着腿,躺在地上吱哇叫着。 瞧得众人眉心直蹙,就这么围成一圈,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于是乎,喊着喊着,阿七也就闭了嘴,乖乖的自己坐起来,扶着树干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喊着也没人哄,果然一群白眼狼! “不闹了?”周南问。 阿七撇撇嘴,不吭声。 “说话!”周南没耐心。 阿七轻哼,“昨天后半夜之后就再也没人过来了,我想着是不是那谁谁谁,觉得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就撤了?” 第1125章 听得这话,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 “你是说,昨天后半夜之后?”年修问。 阿七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就是说,昨天后半夜之后,督主走了?”年修低声嘀咕着。 周南皱了皱眉,“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爷?”年修走到苏幕跟前行礼,“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奴才似乎瞧见了督主,当时黑灯瞎火的,奴才不敢肯定,所以也没敢多说。” 周南顿了顿,“就是咱们抱着被褥出来的时候?” “是!”年修点头。 音落,众人皆沉默。 栾胜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力拦阻就只能悻悻离开。 “居然什么都没做?”周南都有些诧异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东厂提督的做派。” 年修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还伸长了脖子,等着督主提刀把你脑袋剁下来?督主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好事,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算是成全了爷和沈指挥使。” 当然,这纯粹是看在他家爷的份上。 要不然,以年修对自家督主的了解,别说是提刀剁脑袋,灭你九族都是轻的……保不齐连你祖宗十八代都不放过! 周南被年修一顿怼,愣是把话憋了回去,没有再开口。 阿七扯了扯唇,“呵,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走吧!”沈东湛握住苏幕的手,“既然栾胜都走了,我们也该走了,这地方往日里便不会再来,待有朝一日,解甲归田……倒是可以来戏耍游玩,探探亲。” 苏幕点点头,与沈东湛一道下山离开。 四门山,九幽谷。 站在断壁上,望着远处的望天柱,风吹着苏幕的衣袂,拍在身上呼啦作响,鬓发翻飞,羽睫微颤,她声音悠扬,“越来越远了。” “一直都在。”沈东湛将外衣覆在她肩头,“风大,仔细身子。” 苏幕转头看他,风吹着她睁不开眼睛,止不住眯起了眸子,“离开九幽谷之前,我瞧着你跟天族长老说了什么?你们,说什么了?” “我要是告诉他,来年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小少主,沈夫人意下如何?”沈东湛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于她额头轻轻落吻。 苏幕轻嗤,“沈东湛,我可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糊弄!” “真的想知道?”他低下头。 苏幕眉心微蹙,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好在,周南和年修都在林子那头,苏幕快速在他面上啄了一口。 沈东湛瞬时笑出声来,伏在苏幕的耳畔低语了一句。 下一刻,羽睫微扬,苏幕愕然僵在当场。 第931章 家中大小事,夫人做主 苏幕定定的望着沈东湛,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了?”沈东湛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与天族长老一般,也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苏幕没吭声,只是抬眸望着九幽谷方向,仿佛陷入了沉思。 “杞人忧天也好,多此一举也罢,什么都可以重来,唯有这性命只有一次。”沈东湛与她比肩而立,“死了也就死了,但活着的人怎么办?” 苏幕点点头,“你想得比我周到,我还真是……没想过这么多。他有句话说得很对,像我们这样长大的人,是不该有感情的,一旦有了羁绊就容易畏首畏尾,就容易试了方寸,不能思想周全。” “那也未必!”沈东湛转头看她。 苏幕摇头,“不,你跟我不一样,我们这样的人,讲求的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而你是素来思量,所以有没有感情羁绊,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这点,沈东湛还真是没法反驳。 自小他学的便是谋略,是兵书兵法,不是如何杀人,而是如何用人,如何兵不刃血的制敌,在根本上与苏幕的处事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杀人的工具罢了,一旦工具钝了口子杀不了人,那就是废物。”苏幕继续道,“沈东湛,你确定余生是我吗?我没什么长处,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执起她的手,“沈夫人,自信点。除了杀人,你什么都好!” “这么会夸人,就不怕把我惯坏了?”苏幕笑着回看着他。 沈东湛想了想,“若是把你惯坏了,旁人再也入不了你的眼,我这目的便达到了,何乐而不为?沈夫人,你说呢?” “鸡贼!”她轻声笑骂。 风吹着她的笑声,入了年修的耳朵里。 年修鼻尖有些酸涩,“爷变了。” “变了分两种,一种变好,一种变坏。”周南答他,“你觉得你家爷,和我家爷,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还不待年修开口,阿七冷不丁凑过来,“变坏了!” “去你的!”周南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阿七踹了个四脚朝天,“人事一点不干,人话半句不说,闭嘴能死?” 阿七委屈,哎呦哎呦的揉着屁股,这人下脚可真够狠的,“跟他就嘻嘻哈哈开玩笑,对着我就是一脚,你这人怎么这样?” “大爷乐意,你管得着吗?”周南轻嗤,“就你?我跟年修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你只会抱树喊救命,能一样吗?” 阿七:“……” 哼哼,好像是有点道理。 第1126章 “别闹了。”年修道,“爷回来了。” 周南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大步流星的朝着沈东湛走去。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点点头,“启程!” “是!”周南颔首。 这一次是真的要回殷都了…… 在外头,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游山玩水,可以随意说笑,一旦回到殷都那个笼子里,不可大声言笑,只得小心翼翼,若有行差踏错,便是来世再见。 可是,他们又不得不回去。 进殷都城的前一夜,众人停驻在城外的客栈里,暂时住下。 “明儿傍晚时分,就能进城。”沈东湛说。 客栈的后院搁着一张摇椅,苏幕躺在那里看星星。 今夜,繁星满天。 明日,必是晴天。 沈东湛将薄毯覆在她身上,坐在她边上陪着她看星星,“殷都城里的满天星,没这儿的好看。” “外头的星星会笑,殷都城上空的星星只会哭。”苏幕转头看他,“侯爷和夫人那边……” 沈东湛握住她微凉的手,“交给我,不过……你也得找个机会,和我一道去敬茶!公公婆婆,也该正式见个面了,沈夫人意下如何?” “什么时候?”苏幕问。 沈东湛望着她,“这得看你,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去,我随时待命!” “由我?”苏幕皱了皱眉。 沈东湛点头,“你是沈夫人,家中大小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好!”苏幕应声。 话音刚落,外头骤然响起了动静。 年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爷,外头来人了!” 第932章 来得猝不及防 李璟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来的,身边跟着的都是皇帝指给他的亲卫,也就是说,所有李璟能看到的、听到的,都会以最直接的方式,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栾胜幽幽的站起,冷眼睨着跟从李璟一道冲进房间的亲卫,虽然尽量敛了周身冷戾,可这压不住的眸中杀气,还是惊了底下人。 亲卫们面色骤变,当下躬身退出了房间。 旁人也就罢了,栾胜若是动怒,那是要吃人的。 “太子殿下!”栾胜偕苏幕行礼。 李璟一怔,显然是没料到,屋子里坐着的居然是栾胜和苏幕,他还以为…… “外头……不是锦衣卫的人?”李璟有些犹豫,有些迟疑,扶着桌案坐下的时候,好似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栾胜直起腰,“太子殿下不是亲眼所见,如今还有什么可疑心的?莫不是以为,杂家跟锦衣卫的人有所勾结吧?若是如此,倒也简单,沈东湛如今也在这儿,杂家让人把他请过来,当着殿下的面好好对质一番!来人!” “不必!”李璟忙制止。 奈风已经上前行礼,“督主?” “去把沈指挥使请过来!”栾胜面色沉冷。 奈风只听栾胜的,道一句,“是!” 当即转身离开。 是以,李璟已经无力阻止。 不多时,奈风便将沈东湛请了进来。 “太子殿下!”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不知殿下突然降临,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李璟喉间滚动,坐在那里有些局促,“沈爱卿不必如此,本宫只是心血来潮,所以才会漏夜赶来,着实也没别的意思。” “殿下漏夜赶来,莫不是觉得……”沈东湛抬眸瞧着栾胜,“栾督主这是跟殿下进言,说了什么?清者自清,臣什么都不怕!” 李璟连忙摆手,“沈指挥使莫要多虑,本宫没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栾督主觉得,本宫来了一趟不容易,所以还是惊扰了沈指挥使!” “原来如此,臣还以为栾督主是因为之前起了争执,臣与苏千户过了两招,督主便跟殿下告状来着!”沈东湛拱手,“既然没什么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李璟点点头,“好!” 走的时候,沈东湛回眸看了栾胜一眼,“栾督主若是想说点什么,最好还是去皇上跟前叨叨,太子殿下贤德,想必不会听您胡言乱语,还是善自珍重的好!” “沈东湛!”栾胜低喝,“你别欺人太甚。”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勾唇笑得嘲讽,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眼见着沈东湛离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算稍稍减弱。 回到房间,周南面色微白,吩咐底下人看好外头,兀自快速关好房门。 “爷,这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来了?”周南不明白,“皇帝虽然不怎么喜欢太子殿下,但对于太子的安全,向来盯得很严,不允许殿下肆意出城。可是,这大晚上的,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 免不得让人怀疑,太子的用意,帝王的用心? “还不明白吗?”沈东湛沉着脸,“若无帝王纵容和默许,太子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且看太子身边跟着的,哪个不是皇帝的亲卫?” 周南面露担虑之色,“皇帝是觉得您和栾胜一同离开殷都,可能是有所预谋或者图谋,怕锦衣卫和东厂,暗自勾结,所以让太子来了个猝不及防?” “大致说对了。”沈东湛坐定。 周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一回来,就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不过这一次,栾胜倒是来得够及时!” 第1127章 当时,年修进来报信,苏幕和沈东湛都有些发愣,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太子李璟的亲卫已经包围了整个客栈。 只听得外头一声令下,“太子有令,不许放过一人,搜!” 第933章 去把苏幕找来 当时气氛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锦衣卫的人都在外头,也就是说李璟一来就能看到,何况周南也在外头,由此可以猜到沈东湛就在里面。 若是在这儿搜出苏幕和年修,这问题可就大了…… 尤其是,唯有苏幕和年修在这里! 东厂,再无旁人。 恰在此事,栾胜和奈风从回廊尽处走了出来,正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有栾胜在,李璟不敢造次,也不敢多想,毕竟苏幕可能会沈东湛有所牵扯,但栾胜绝对不会,身为东厂提督,又是皇帝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沈东湛勾在一处。 这便有了李璟踹门,没见着沈东湛,却见着栾胜和苏幕的场景。 待沈东湛走后,外头的年修也跟着捏了把冷汗。 从李璟闯进来,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若不是督主来得及时,这事还不知怎么收场?受罚受质疑倒是轻的,对他们来说,死并不是重罚,活得生不如死,那才是真的痛苦。 年修压根就不怕死,最怕的是李璟对苏幕的心思,若是借着这个机会…… 那还得了? “太子殿下都听到了?”栾胜沉着脸,见着李璟面露难色,不由的低头轻哼了一声,“若是太子殿下没别的事儿,就寻个房间好好休息罢,明日杂家护送您回城!” 李璟起身,“本宫没有别的意思,栾督主莫要误会,实在是……” “请!”不待李璟说完,栾胜已经做了个请的收拾。 奈风会意,默契上前行礼,“太子殿下这边请!” 知道栾胜已然动怒,李璟也不敢再在屋子里逗留,他很清楚栾胜的脾气,若是真的发作起来,别说是什么太子,饶是皇帝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奴才分两种,一种是真的奴才,可以被肆意践踏在脚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的真奴才,这种奴才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但另一种奴才,是“人上人”的奴才,别看平时恭恭敬敬,奴颜婢膝的,可真是触及了他的逆鳞,纵然是他的主子,他也能一口咬死你。 李璟被奈风领着,进了一间上房。 “殿下恕罪,这乡野之地,房间简陋,您将就着点!”奈风行礼,“奴才告退!” 待奈风出去,顺子赶紧去铺床褥。 李璟面色沉沉的瞧了一眼周遭,裹了裹后槽牙,满脸嫌弃的盯着桌椅板凳,“这地方,还真是不敢恭维。” “殿下!”顺子赶紧捻着帕子,将凳子擦拭干净,“殿下,您坐下来歇会,奴才给您铺床!” 李璟冷不丁操起桌案上的杯盏,可手高高举起了,又轻轻的放下,转头看了一眼房门方向,倒不是真的怕栾胜,只是苏幕……也在那里! 顺子一颗心高高悬起,在李璟放下杯盏的瞬间,又轻轻落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去把苏幕找来!”李璟眯了眯眸子,“本宫要见她。” 顺子一惊,“可是殿下,栾督主生气了,这会再去请了苏千户过来,督主不会更生气吗?” 李璟可以不怕栾胜,但顺子不能不怕,栾胜可不是好惹的! “去啊!”李璟咬着牙,“还需要本宫教你,该怎么伺候人吗?” 顺子行礼,“奴才……这就去!” 可到了门前,顺子却不敢叩门,只巴巴的凑到了奈风跟前,笑脸相迎,“奈风大人,这苏千户还在里面吗?” “怎么,不行?”奈风是故意站在这里。 督主说了,太子受了气肯定是要寻苏幕的麻烦,让他在这里候着,看谁敢在这儿造次? 奈风上下一打量着,“顺子,你是太子身边的人。” “是!”顺子躬身。 是太子身边的,可也只是个奴才。 “有时候太子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你身为贴身随侍,理该规劝着点,这对太子对东宫对咱们东厂,也是好事!”奈风意味深长的开口。 不似训斥,胜似训斥。 顺子的心头微微一紧,话到了最后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门之隔,苏幕眸色微沉,将外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934章 世无后悔药,唯有断肠草 “太子殿下那边若是缺人伺候,我这厢倒是可以过去,你只管去回了太子殿下,若是有事……”话到了这儿,奈风故意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的望着眼前的顺子,“你先去回话吧!照着这话回,自己也少吃点苦头!” 顺子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大家心里都清楚。 听得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奈风低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房内,苏幕转身望着立在窗前,背对着自己的栾胜。 深吸一口气,她终是缓步走到了他身后,躬身行礼,“多谢义父。” “你知道,若是今儿我没赶到,你会是什么下场吗?”栾胜开口,目色沉沉的望着外头的夜色。 夜色如墨,夜凉如水。 “知道!”苏幕回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若是还不清楚李璟在想什么,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第1128章 “他在找借口,皇帝也在找借口。李璟的借口是要挟你,皇帝的借口是要挟东厂和锦衣卫,可所有的借口都是一样的。”栾胜转身,目光复杂的盯着她,“是你!” 苏幕没吭声,依旧是惯有的清冷之色。 “现如今,连话都不愿多说了吗?”栾胜问。 苏幕躬身,“我明白义父的意思,请义父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苏幕都不会以一己之身,连累东厂和锦衣卫。”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栾胜皱眉。 明知道她是故意撇清,公事公办,可他还是希望她能自己面前,带点脾气,就像是寻常人家,儿女受了爹娘的训斥,撒撒娇,发发脾气,或者是顶嘴反驳也好。 可苏幕没有,她永远都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外人的境地,嘴里尊一声“义父”,也仅仅只认前面那个字。 “义父若是没什么事,苏幕告退!”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身就走。 栾胜的脸瞬时沉了下来,瞧着她转身的背影,极力压着胸腔里的那团火,低声问她,“你是要回沈东湛的房间吗?” 苏幕顿住脚步,侧过身转头看他,“义父多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太子殿下就在外头守着,此刻去找沈东湛,岂非让义父的一番苦心都付诸东流?” “你知道就好!”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隔壁房间已经开好了,只要我还在这里,太子就不能拿你怎样,一切等着回到了殷都城再说。” 苏幕没有回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间。 身后,栾胜呼吸沉沉。 这要是换做以前,他定发作雷霆大怒,可现在……栾胜愣是把这火气,憋了回去,想发又不能发,毕竟李璟还在这儿,再者哪儿还能对着她发火? “督主?”奈风进门。 乍见着自家督主神色不对,奈风赶紧给倒杯水。 栾胜坐在那里,呼吸都略显深沉,端起杯盏便是一仰头,当下一饮而尽。 奈风:“……” 自己跟着督主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见过督主被谁,气成这般模样,而且……隐隐有种憋出内伤的错觉。 “督主若是有火气,别憋着……” 不待奈风说完,栾胜“砰”的一声已经将手中杯盏捏得粉碎,“憋着都这样了,若是再发一顿火气,怕是连影子都得跑了!” 说句实话,这些日子栾胜静下心来也想过,事儿摊在自己的头上,恐怕也是过不去的。 毕竟,他杀了…… 低眉瞧着自己这双手,瓷片嵌入掌心里,有血色自伤口涌出,一片殷红刺目,此刻沾的是自己的血,可在这之前到底沾过多少人的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督主,您的手……”奈风忙不迭去取药箱,拿了镊子,便将栾胜掌心的碎片夹出,手脚麻利的为他处理伤口。 栾胜面色铁青,“你说,是不是杂家……毁了她的人生?” 奈风一愣,不知道自家督主嘴里的“她”,所指的是那位夫人,还是隔壁的苏千户? 第935章 若有朝一日,秘密曝露 苏幕进屋的时候,年修已经将屋内收拾妥当,连床褥都已铺展妥当。 “爷!”年修行礼。 苏幕倒是没那么矫情,出门办差这么多年,连外头那些腌臜地方都住过,眼下这屋子干净整洁,已经是再好不过。 “这太子殿下忽然到访,是为了您吧?”年修低声说。 苏幕顾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着,“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皇上允许太子,出宫来找我?” “那他这是……”年修愣住。 苏幕叹口气,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皇帝多疑,对谁都不相信,可眼下睿王、雍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连李瑶长公主都赔了进去,身边所剩下的唯有太子一人。” “既是如此,理该更加仔细才是。”年修道,“这大晚上的出城,皇上也不担心太子殿下出事?万一真的有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皇帝常年病痛,身边不能没个继承人,睿王和雍王先后折了,剩下个靖王无权无势,虽然取了邻邦公主,但成日里只带着公主四处游玩,不堪重任。 若真的要论就起来,自小耳濡目染朝廷大事,除了性子怪异一些,行为昏庸无能,太子穿上龙袍还真是有几分君临天下之味。 “皇帝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说起这个,苏幕心里有些犹豫,只觉得栾胜似乎是知道一些什么,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年修凑过来,“爷,您说督主会不会知道一些内情呢?” “他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皇帝能如此重视,应该不仅仅只是他伺候妥当,能察言观色。”苏幕起身朝着床榻走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回到殷都城,不定要怎么闹腾!” 年修点点头,“是!” 说着,年修便搬了小凳子坐在了床边位置守夜。 外头有太子的人,年修可不敢大意,这屋子里多个人,好歹也能多一分警醒,哪怕督主就在隔壁,但有些事办起来还是没年修来得速度与谨慎。 “爷?”见着苏幕好似睡不着,年修低唤,“您睡不着?” 隔着帷幔,苏幕低低的应了一声。 “担心沈指挥使那边?”年修又问。 第1129章 苏幕轻笑了一声,“我担心他作甚?他想的比我多,比我周到,哪儿轮到我担心他?我只是觉得,人人都道天子脚下,繁华无比,可对你我来说,那就是阎王地府,是个……想跑也跑不出的人间炼狱!” “爷,督主这般如此,是不是默许了您和沈指挥使的事儿?”年修犹豫着开口。 苏幕愣了愣,没有回答。 “那以后咱跟沈府往来,督主是不是也会……打掩护?”年修又道。 苏幕叹口气,幽幽的翻个身,指尖轻轻抠着闯入,这事……谁知道呢?! “他喜怒无常,有些事不能当真。”好半晌,苏幕才开口,“那件事,莫要告诉府内所有人,我怕忠叔他们都接受不了。” 年修敛眸,“奴才明白!” 李忠和林大夫,都是江府的旧人,曾经受恩于江府,受恩于江无声,若是知道苏幕乃是栾胜的女儿,谁能接受得了? 别说是他们,饶是苏幕也受不了。 她几乎很难想象,有朝一日秘密被公开,会是什么结果?大概……只剩下一死以谢天下,才能对得起江家的养育之恩了吧? 后半夜的时候,客栈里有动静。 据说,沈东湛带着人先走了。 苏幕一早起来,便瞧见了立在走廊里的李璟。 “太子殿下!”人都撞上了,她自然得行礼,这是规矩。 李璟几欲走过来,骤见着边上的房门打开,栾胜从内里出来,只得讪讪的慢了脚步,当着栾胜的面,摆了摆太子的架子,“苏千户不必多礼。” “殿下!”栾胜行礼。 李璟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栾胜,口吻里带着几分期许,“本宫想邀两位一同用早膳,栾督主应该不会拒绝吧?” 无法单独请苏幕,那就连栾胜……一同请! 第936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栾胜在,李璟不敢造次,虽然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偏这奴才……是伺候一国之君的奴才,可不是谁都能对付的。 “瘦了!”李璟往苏幕的碗里夹菜,“苏幕,你多吃点。” 苏幕垂首表示敬意,“多谢太子殿下。” 此外,没有多余的话语。 她与李璟,无话可说。 周围的人早就撤了下去,这是李璟的意思,也是栾胜的意思,谁敢在边上待着? 栾胜也不说话,心下觉得,苏幕是该多吃点的,只不过由李璟往她碗里夹,他这当爹的心里头甚是滋味不爽。 到了这辈分上,人就会有个惯性。 一种,比较的惯性。 比如说,瞧着眼前的李璟,栾胜下意识的拿他跟沈东湛做了比较,这……货比货得仍,人比人气死人,说的大概就是眼前的境况。 栾胜看沈东湛不顺眼已久,尤其是沈东湛还把苏幕的魂儿都给勾走了,他是日夜难眠,辗转反侧,越想越窝火。 可瞧一眼这太子李璟,栾胜便觉得,还是沈东湛顺眼。 一则,那是苏幕自个挑的,他不能觉得自家闺女是个瞎了眼的东西。 二则,这李璟倒像是个瞎了眼的东西,这些年不知玩坏了多少小太监,连带着宫娥都弄死了不少,这种人怎配沾了他的女儿? 三则,单单就相貌而言,放眼殷都城,还真没几个人能入得了栾胜的眼,除了沈东湛…… 这小子天生一副好皮囊,也难怪能勾魂摄魄的,把苏幕勾得团团转。 思及此处,栾胜默不作声的往嘴里灌了一口粥。 “苏幕,之前你一直病着,本宫都没能好好的看看你。”李璟身上也带着伤,只不过打小便是天材地宝灌着,又加上宫里这般精心养着,这副身子骨不可不谓之强健。 不似苏幕,虽然身子强健,却因着新伤旧伤,瞧着愈合快,实则早已伤筋动骨。 “殿下身上的伤,好全乎了?”苏幕面无表情的睨着李璟。 李璟当即凑过来,“苏幕,你在关心本宫。” 苏幕:“……” 栾胜:“……” “本宫伤势恢复得极好,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纵本宫出城来寻你!”李璟表现得很是兴奋,“苏幕,你不在殷都,本宫这心里就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就赶紧让自己快点好起来。事实证明,本宫的决定是对的!” 说到这儿,李璟冷不丁去抓苏幕的手。 下一刻,栾胜骤然起身。 惊得李璟下意识的缩了手,愕然转头望着站在那里的栾胜,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栾胜这是什么意思? “作甚?”李璟问。 栾胜深吸一口气,幽幽的行了礼,“时辰不早了,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浪费时间,上路回殷都城,免得皇上担虑,到时候咱们可不好跟皇上交代!” “本宫……” 还不等李璟开口,只听得栾胜转头冲奈风道,“还愣着干什么?” “是!”奈风行礼,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栾胜直起腰,“苏幕。” “是!”苏幕颔首,起身便冲着李璟行礼,“请太子殿下启程!”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瞧了一眼周遭,这脾气瞬时就上来了,“栾胜,你是故意?” “殿下恕罪,奴才该死!”栾胜行礼,“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李璟指了指苏幕,“本宫身上带伤,为的就是苏幕,眼下你这般如此,不就是存心让本宫堵心吗?本宫不管,待会一定要让苏幕同乘,否则……” 第1130章 “否则如何?”栾胜眯起眸子,幽幽的开口。 李璟深吸一口气,“否则,本宫就不走了!” “哼!”栾胜陡然低哼,“太子殿下,任性也得有个度,这乡野之地,免不得刁民作乱,您可一定要想清楚了!” 李璟皱了皱眉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 “殿下厚爱,奴才不敢当!”苏幕行礼,疾步朝着外头走去。 李璟旋即疾追,“苏幕?苏幕?” 瞧着李璟着急忙慌的背影,栾胜微眯起危险的眸子…… 第937章 这里面,不对劲 奈风刚安置了外头的车马,回来便见着苏幕沉着脸走出来,再一瞧,自家督主的神色都不对,心头一转,奈风便隐约能猜到,这是因为什么? “督主?”奈风近前行礼,“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栾胜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霜冷。 “太子殿下似乎比之以往更甚了些?”奈风意味深长的开口。 之前,李璟虽然恣意张狂,却也仅限于宫中,出了宫门自会夹着尾巴做人,面对栾胜的时候,多少还会收敛点。 自称本宫,却不敢真的拿捏着什么,但是现在……步步紧逼,大有势在必得之态。 “路上盯着点!”栾胜开口,“这小子不太对劲。” 奈风点点头,“伤得这么重,这么快就下了床榻,着实不易!” “一帮废物。”栾胜斜睨了奈风一眼,抬步往前走,“回去问问,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下手这么没轻重?” 奈风先是一愣,以为自家督主是因为底下人下手太重,可转念一想,哎呦,这是嫌底下人……下手太轻,以至于挨了揍,也挡不住太子殿下作死的脚步。 此番,也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 马车走得很稳,李璟彼时被打得皮开肉绽是真,这会又活奔乱跳了也是真,但毕竟是有伤在身,即便是作死,也得掐着点,否则吃苦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只是…… “苏幕?” 马车内,时不时的传出李璟的声音。 “苏幕,你喝不喝水?” “苏幕,你饿了吗?” “苏幕,你上来坐吧?” “苏幕……” 年修掏了掏耳朵,策马跟在苏幕身侧,只瞧着自家爷面不改色,浑然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当李璟在放屁。 气氛,隐约有些诡异。 尤其是后面这位东厂提督,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除了马车里那位,仍是喋喋不休…… 不远处,树后。 沈东湛缓步走出,瞧着队伍温吞的朝着前面行去,止不住紧了紧手中剑。 “爷?”若是以前,周南定然是个看笑话的旁观者,但是现在,瞧着这李璟死缠着苏幕不放,他这心里亦是不舒坦,总想为自家爷抱不平。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目色沉沉的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殷都城内,肯定有动静,否则皇帝不会允许太子出城。” “昨晚已经连夜放了消息出去,应该快回来了!”周南这话刚说完,天空中骤然一声鹰隼长鸣。 见状,周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含着指关节便是一声哨响。 鹰隼落下,两爪快速扣住了周南的胳膊。 沈东湛手脚麻利的解下鹰隼脚脖子上的铁环,将小竹棍摘下,取出内里的消息。 锦衣卫的消息,自有内部特殊的文字符号,唯有锦衣卫自己人能看得懂,这也是预防半道被人截胡,到时候胡乱散布消息。 “爷,如何?”周南问。 沈东湛沉着脸,将手中的消息递给他,“自己看吧!” “是!”周南抬手接过。 下一刻,周南愕然僵在当场,“皇上遇刺?”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泄露任何风声,以至于消息还是偷偷刺探到的,宫里的人三缄其口,谁也不知道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刺客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这刺客下落何在?”沈东湛转身朝着林深处走去,“有栾胜看着,他不会让苏幕有事,我们马上回城!” 必须,敢在李璟他们回城之前,进宫…… “看这情形,栾胜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周南翻身上马。 沈东湛点点头,“要出大事了!” 周南勒紧马缰,乍见着沈东湛策马而去,当即紧追。 “爷,您说会是谁?”周南策马疾追。 沈东湛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皇帝遇刺,按理说满朝惊动,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皇帝居然封锁消息? 这里面,不对劲…… 第938章 你说什么? 若是换做以前,有栾胜在,沈东湛自是不放心。 但是现在不一样,栾胜哪怕一巴掌拍死他自个,也不会让人沾了苏幕分毫,就冲着这一点,沈东湛便可以放心的赶回殷都城。 锦衣卫率先回城,其后按照沈东湛的吩咐,于城门口安置妥当,只待沈东湛无声无息的回城。 沈东湛的脚程自然是极快的,毕竟太子那边的马队摇摇晃晃的走,甚是耽误时辰。 还不到正午,沈东湛便已经回了沈府。 “娘!”院内,沈东湛毕恭毕敬的冲着沐飞花行礼。 第1131章 沐飞花如释重负,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便是知道沈东湛功夫不弱,为人又聪慧机警,但……沐飞花还是担心。 “回来就好!”沐飞花松了口气,“就是……瘦了!” 周南在边上揉了揉鼻尖,不止瘦了,还伤得不轻。 不过,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出口,否则爷会拧断他的脖子。 “娘,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宫里是不是出事了?”沈东湛岔开话题,直奔主题。 沐飞花顿了顿,“你是说,皇帝的动静?” “嗯!”沈东湛点头。 沐飞花偏头看了秋娘一眼,秋娘会意的行礼,旋即抬步往外走。 见状,沈东湛横了周南一眼。 “卑职告退!”周南行礼,跟在秋娘的身后往外走。 出了院门,秋娘一挥手,便让外头的人全部退了下去,兀自与周南一道,守在了门口,留心这周遭的动静,免闲杂人等靠近。 “娘?”沈东湛眉心陡蹙,心下咯噔一声。 这是,真的出了大事! “皇帝那天夜里遇刺,这件事我知道。”沐飞花道,“宫里忽然闹腾起来,锦衣卫率先出宫告知于我,所以我亲自进了一趟宫,不过,我是悄悄进去的,并未惊动宫中任何人,是以皇帝也不知道,我曾进去探过消息。” 沈东湛眉心微蹙,“您发现了什么?” “行刺是真的,皇帝封锁消息也是真的,但是这刺客嘛……谁都没见着!”沐飞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沈东湛没吭声,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沐飞花双手环胸,“一,是帝王想护着这刺客,所以即便遇刺,还是要瞒着众人,护住那人。” 沈东湛点头,“另一种,可能是要借题发挥了!” “借题发挥,大做文章,铲除异己,扶太子登位。”沐飞花撇撇嘴,“这些可都是有可能的,但帝王本多疑,君心太难测,咱们没有真凭实据,什么都做不得数。” 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娘的意思是,皇帝是要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了!” “铲除异己,是每个新君登基之前必须做的事情,这道理你师父教过你,还需要娘再说一次?”沐飞花扶额,“湛儿,这些权术之事,你比娘在行,只是不愿用罢了!” 沈东湛敛眸,“权术乃是当权者所用,我不想……” “如今不想也得想了!”沐飞花瞧着墙角那棵树,风吹着枯黄的叶子骤然飘落,卷了两个圈,轻飘飘的贴在了墙根位置,再也没能飘起。 落在墙根的枯叶,唯剩下腐烂的结局,再无其他可能。 母子二人皆沉默不语,沈丘从屋内走出,就在檐下站着。 “爹!”沈东湛回过神来,当即行礼。 沐飞花挑了眉眼,没有吭声。 “回来了。”沈丘一副老古板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亦是生硬得很,“回来就好!” 沈东湛想了想,依旧躬身。 “今儿这是作甚?”沐飞花不解,“这般大礼?” 沈东湛垂着眉眼,毕恭毕敬的开口,“未曾与父母双亲禀告,擅自做主与苏幕成亲,于天族众人见证之下,拜过天地、结为夫妻。在此,恳请爹娘宽宥!若有怨怒,皆在湛儿,与苏幕无关。” 这话如同晴天一个霹雳,炸得沈丘外焦里嫩。 “你、你说什么?跟、跟谁成亲?” 第939章 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丘的面色瞬时铁青到了极点,再扭头望着愣怔过后,笑逐颜开的自家夫人,铁青的面色渐渐转为青白之色。 “成了?”当着沈丘的面,沐飞花不好放声大笑,只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笑,赶紧凑到了沈东湛跟前,低声偷偷的问,“真的成了?” 沈东湛点点头,很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是!” “真是好样的,好儿子!”沐飞花眉开眼笑。 只是…… 瞧着沈东湛面上的凝重之色,沐飞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着自家那位侯爷,面色难看得就跟吃了那啥啥啥似的,不由的面色一紧。 “干得好!”沐飞花轻轻拍着沈东湛的肩膀,“别理他,没事!” 这件事,她说了算。 深吸一口气,沐飞花缓步朝着沈丘走去。 沈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瞧她,“你想如何?这桩婚事……” “这桩婚事已经是米已成炊,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沐飞花打断了他的话,“沈丘我可告诉你,你们沈家的规矩立在那里,你若敢让湛儿停妻再娶,我就与你一道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好好问问,这些个不仁不义的事儿,是谁教下来的?” 沈丘被都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乍青乍白得厉害。 “沈丘我可告诉你,你别耽误我抱孙子,如果被我知道,你私底下找儿媳妇麻烦,我跟你没完!”沐飞花之前没立场,毕竟那时候再喜欢苏幕,苏幕也不算自家人。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沈东湛一句“成了亲”那就是把苏幕,划归到了沈家人的范畴。 既然是自家人,那沐飞花就是理直气壮的亲婆婆,说起话来也是句句在理。 “沐飞花,我、我……”沈丘支支吾吾,结结巴巴,“你知不知道,她苏幕是、是栾胜的人?东厂出来的,能是好东西?能不图你点什么?” 第1132章 在所有人眼里,东厂那就是皇帝的鹰爪和走狗,好事不干,坏事做尽。 连外头的百姓都知道,从东厂出来的,各个都是心狠手辣,都是没心肝的狗东西,一旦招惹上东厂的人,轻则家破人亡,重则九族皆灭。 “你怕栾胜,我不怕!”沐飞花双手环胸。 沈丘咬着牙,“你们这样,就不怕栾胜一巴掌拍死苏幕?就那老东西的脾性,能允许底下有人背叛东厂,背叛他?还是他自个收的义子,东厂二把手!” “栾胜知道!”沈东湛冷不丁插了一嘴。 沈丘:“……” 沐飞花:“……” “栾胜亲眼所见,我与苏幕成亲。”这事还是后来年修说起,沈东湛才知道的。 瞧着眼前二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沈东湛微微皱起了眉头。 “湛儿啊?”沐飞花抿唇上前,“栾胜……伤着你没有?” 栾胜那老东西,别看平日里总挂着一副笑,实则脾气暴躁得很,既然没拍死苏幕,那就得……拍死她家儿子了,不是吗? 沈东湛摇头,“没有!” 不但没有,还救了他好几次。 虽然死沉着脸阻挠他跟苏幕,但当着苏幕的面,栾胜还是极力的想维持“慈父”模样,就算做不了名正言顺的亲爹,也得当个仁慈的义父,不是吗? “没有?”沈丘不信。 沐飞花也不太相信,毕竟栾胜那性子…… “他伤着苏幕了?”沐飞花忙问。 沈东湛还是摇头。 见状,沐飞花和沈丘对视一眼。 栾胜这老东西,最近转性了? 亲眼看着苏幕和沈东湛成亲,什么都没做,这……是不是真的? “你最近都做了什么?”沐飞花试探着问,“拿捏住栾胜的把柄了?这老小子可不像是这么乖巧、好说话的人。” 沈东湛暂时不能透露苏幕的身份,毕竟她与栾胜的那一层关系,连苏幕自个都不愿承认,唯有等她自己做好了准备,他才有机会与她一同承风担雨。 “不管这么说,他不阻拦便是好事。”沐飞花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沈丘。 这下,看你还有什么借口,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丘只觉得嗓子里卡了一只死苍蝇,咽不下吐不出…… 第940章 神出诡没的刺客 “湛儿,你既已成家立业,以后你的事,尽量自己做主。”沐飞花意味深长的开口,“成了家的人了,该懂事的懂事,该作为的作为,先为夫君,其后为父,一家之主的责任并不比你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轻!先为人,后为事。” 沈东湛躬身行礼,“谨遵父亲、母亲教诲,湛儿一定铭记在心,善待苏幕,爱护苏幕,此生不离不弃!” 这话一出,无疑是彻底堵住了沈丘的口。 人家小夫妻都不离不弃了,他这个当公爹的若是再多说什么,那还真的……不是个东西! “罢了!”沈丘气呼呼的拂袖进门。 沈东湛没什么反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莫往心里去,他与栾胜不对付,这原就不是什么秘密。”沐飞花解释,“你爹不是冲着你发火,他只是厌恶栾胜而已。” 沈东湛俯首,“我知道。” “知道就好!”沐飞花轻叹一声,“这样吧,让秋娘告诉你发生何事,我进去看看你爹。” 沈东湛面色一僵,“娘?” “放心吧,不动手!”沐飞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拍着胸脯与沈东湛保证,“你娘我……以德服人!” 沈东湛站在那里,一脸的不信。 但…… 不信又能如何? 这夫妻间的事情,总归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见着沐飞花进了房间,沈东湛转身往外走。 “世子!”秋娘行礼。 沈东湛点点头,对于沐飞花身边的人,亦是很敬重的,“母亲让我来问问,关于昨夜的事情,昨夜……您也进宫了?” “是!”秋娘与自家夫人,素来是形影不离,她的功夫,也是自家夫人一手教出来的。 沈东湛眉心微凝。 “世子是来问这事?”秋娘诧异,夫人居然没说? 世子既然问起,秋娘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夜奴婢与夫人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进了皇帝的寝殿,有宫人端着水盆出来,盆中有血,可见皇帝是真的受了伤。”秋娘如实道来,“但四下不见刺客,没进东厂大牢,也没进天牢,这里里外外不见任何踪影。” 周南挠挠额角,“这刺客……跑了?” “奴婢与夫人于宫内四处查找,连半点痕迹都没找到,连宫门外头、宫墙外头也搜了个遍。”秋娘觉得,那应该不是跑了。 但她没有凭据,自然也不敢下次结论,免得到时候误导了沈东湛。 “那这刺客……”周南想了想,“莫非就是宫里的人?” 这点,沈东湛倒是相信。 人,多半还在宫里。 “所有的痕迹,都仅限于皇帝寝宫附近。”秋娘解释,“待太医走后,皇帝便下令,严密封锁消息,违令者杀无赦!” 周南愣了愣,“不找,不查?” “对!”秋娘点头,表示肯定。 周南狐疑的望着自家爷,“这倒是奇了怪了,以皇帝那性子,能不找不查,轻易放过刺客?” 第1133章 入锦衣卫这么多年,周南还不知道那老皇帝的性子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试问这样的人,在遇刺之后能放过刺客? 别说周南不信,饶是沈东湛也不信。 “这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沈东湛兀自低语。 秋娘摇头,“谁也没瞧见。” “那守在寝宫附近的侍卫呢?”周南忙问。 秋娘叹口气,“事发第一时间,侍卫都被皇帝的亲卫集中带走,至于去了何处,那便不得而知了。” “那太子是怎么回事?”沈东湛问,“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为什么皇帝还会允许太子离开殷都城?这不符合常理。” 皇帝遇刺,太子出宫出城? 按理说,应该戒备森严,严加盘查任何人,为什么反而纵容默许李璟去找苏幕? “这倒是!”周南想不明白。 沈东湛扫一眼二人,“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拖延时间!” 以李璟为幌子,引那些几欲图谋不轨之人,其后拖延他沈东湛回城……只是李璟没想到,栾胜也在,最后被拖延的反而是栾胜! 思及此处,沈东湛微眯起眸子……栾胜会不会知道什么? 第941章 真的伤得不轻 宫里已经封锁了消息,好在锦衣卫无所不在,沈东湛又是悄悄回城的,暂时没惊动宫里。 沈东湛进了宫,从底下人口中得知的消息,与秋娘所言相差无几。 “咱们当时赶到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锦衣卫继续道,“皇上的亲随已经把守住了寝宫周遭,咱们刚进去就被赶了出来。” 周南双手环胸,甚是不解,“赶出来?” “是!”锦衣卫颔首,“皇上的亲卫奉帝王令,不许咱们靠近分毫,不只是咱的人,连带着东厂的蕃子也被赶了出来。” 闻言,沈东湛的面色愈发沉了沉。 “事发突然,但咱们敢保证,的确是按照爷您交代的,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上寝宫。”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皇帝早有准备。 是什么原因,导致皇帝心心念念着,生怕有人来行刺?又或者,不是怕有人行刺,而是早早的准备着,万一出了什么事,随机应变,及时处置? 皇帝,到底在担心什么? “所以说,皇帝是早有准备,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周南抬眸望着沈东湛,“爷,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想到,皇上竟留了这后手?您说,这事……栾胜知道吗?” 周南所言,就是沈东湛所想,但他还想到了一件事,只不过眼下需要得到证实,才能知道真假,否则猜测永远只是猜测。 “那些侍卫呢?”沈东湛问。 锦衣卫摇摇头,“全都被带走了,至于去了何处,便不得而知。皇上有令,谁敢擅自议论,以大不敬之罪论处,明知故犯者,斩!” “连侍卫都被处置了?”周南小声嘟哝着,“若是找到这些侍卫,是不是就能查清楚,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锦衣卫想了想,“爷不在殷都城,咱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未曾查察。” 皇帝下令,谁敢造次? “把当夜所有当值的侍卫名单找出来。”沈东湛下令,“速度越快越好。” 锦衣卫行礼,“是!” 待人退下之后,周南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家爷,“爷,您担心所有痕迹,都会被清扫干净?” 沈东湛没吭声,以皇帝的性子,若真的不想让人继续追查下去,就一定会斩草除根,看看那时候的天族,再看看后来的江府,便可知晓皇帝的手段和处事作风。 见着自家爷不说话,周南便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大概已经超出了他所预料。 隔了好半晌,沈东湛才回过神来,抬步往外走。 “爷?”周南疾追,“现在去哪?” 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去跟皇帝请安的。 沈东湛在殿外行礼,候了许久才得以被皇帝召见。 但,也仅仅只允他一人进去。 踏入寝殿的瞬时,浓郁的药味熏得沈东湛眉心微皱,过了外殿进了内殿,帝王躺在龙榻上,帷幕纱帐垂落,将内外隔开。 沈东湛立在外头,瞧不清楚帐子内的情形,只隐约能听到帝王虚弱的声音,时断时续的从帷幕纱帐内传出。 “皇上受惊,臣没能及时赶回来,请皇上恕罪!”沈东湛行礼。 纱帐内,有人影轻晃。 “朕没什么大碍,沈爱卿不必如此。”皇帝低低的说着,“你能及时回来,朕甚是欣慰,好了,出去吧!” 音落,皇帝开始咳嗽,“朕、朕……咳咳咳,累了!” “是!”沈东湛行礼。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垂着眉眼,以最快的速度,用眼角余光扫过寝殿周遭。 即便是打扫得再干净,终究也会留下痕迹。 沈东湛躬身退出寝殿,殿门快速合上。 “爷?”周南迎上。 沈东湛没说话,转身就走。 见状,周南环顾四周,当下明白了沈东湛的顾虑,疾步跟在后面,快速离开寝殿。 出了宫门,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周南仍时不时的回头看。 第1134章 直到,身后没了尾巴…… “皇帝伤得不轻,屋内有药味,还有血腥味。”沈东湛眯了眯眸子,“应该是刚换过药。” 第942章 损友 周南愣了愣,真真是有些不敢置信了,“既然是真的受了伤,甚至于伤势沉重,为什么皇上不追究这件事?相反的,还在极力的掩护刺客?爷,您说……是不是这刺客的身份,是个忌讳?” 听得这话,沈东湛身形微微一震,转而若有所思的瞧着皇帝寝宫的方向。 “走!”沈东湛疾步往外走,“靖王现在何处?” 周南被问懵了,咱还真是没关注过,靖王的去向。 想了想,周南回答道,“这会许是正跟他家那宝贝王妃,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吧?皇上给的赏赐,加上云朵公主的嫁妆,这两人吃喝玩乐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吃喝玩乐?”沈东湛低哼,“想得美!” 还带着他的宝贝公主一起,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各种岁月静好? 沈东湛觉得,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事儿,得落在实处,自个都还没能跟苏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这李珝那小子,怎么能提前过上好日子呢? 靖王府。 李珝坐在沈东湛对面,瞧着惬意喝茶的某人,面上是云淡风轻之色,实则这骨子里不知藏了多少坏东西。 半个时辰之前,李珝正带着云朵公主,在城外的郊野林子里,刨坑生火,打算把刚抓住的兔子架在火堆上现烤现吃,谁知道家里人匆匆忙忙跑来,说是家中起火。 如此这般,李珝和云朵公主也就顾不得其他,撒丫子就往城内跑,一路策马狂奔跑回了靖王府。 谁知道…… “你就是因为要找我喝茶,所以才火急火燎的把我们夫妻二人,从城外急找回来?”李珝揉着眉心,“东湛兄,做人不能这么没底线。” 沈东湛抬眸看他一眼,目光略显凌厉。 “没底线也就算了,做人不能这么不识情趣。”李珝叹口气。 沈东湛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自个没分量,就抬出公主,看把你给能耐的。” “你匆匆忙忙的离开殷都城,又神出鬼没的回来,回来就回来吧,请我吃饭喝酒也行,怎么还要烧我房子?你也知道,我这靖王当得身无长物,就剩下这么一点瓦片房,再给我端了,万一王妃跑了,你赔我一个?”李珝白了他一眼,端起杯盏浅呷。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公主呢?” “回来之后跑后院去了,这不是刚抓了一个兔子,还没来得及烤就被你给抓回来了嘛?”李珝满脸嘲讽,“在后院烤兔子吃呢!” 这小子……自己干的那点事,还好意思说呢? “你去把公主找来,我寻她问几句。”沈东湛道。 李珝掏掏耳朵,一副“我没听错”的表情,“我是一家之主,你有事只管对我说,她一个南疆的公主,对于本朝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沈东湛没吭声,半垂着眉眼瞧了瞧手中杯盏。 见状,李珝心头一颤,“那、那行吧,植吾!” “在!”植吾赶紧进来,“爷,什么事?” 李珝挠挠额角,“去后院,把王妃请过来。” “是!”植吾瞧了一眼沈东湛,大气不敢出的退下。 一溜烟小跑,植吾跑到了后院。 “你过来作甚?”玉竹诧异,“沈指挥使来了,你不在前院伺候,来这儿……吃兔肉吗?还早着呢,公主这会还没弄好,让爷和沈指挥使再等等吧!” 植吾连连摇头,微喘着气道,“我是来找王妃的。” “公主说,她得亲手做兔子给王爷吃,所以不让咱们插手,这不,忙活着呢!”玉竹指了指前面。 植吾赶紧走过去,玉竹疾追而去。 “怎么了?”玉竹也瞧出来了,植吾情况不太对。 植吾低声道,“爷让王妃过去一趟,瞧着沈指挥使的面色,好像是出什么大事了,咱们当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只能听吩咐照办。” “出了大事?”玉竹低声呢喃着。 哎呦,沈指挥使都上门来了,那这大事……得多大的事儿啊? 第943章 反噬 不多时,植吾和玉竹便跟在云朵公主的身后回来。 云朵进了门,植吾和玉竹在外头候着。 “怎么了?”云朵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进来的,“出什么事儿了吗?这火急火燎的,我连兔子都没敢架上铁架子,怕底下人不会弄,待会给我弄坏了!” 李珝招招手,示意云朵挨着自个坐着。 这小夫妻二人,如今是蜜里调油,据底下人说,那叫一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怎么了?”云朵诧异。 瞧着这两人的脸色,似乎都不是太好,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要跟我们南疆开战?”云朵问,“拿我祭旗?” 李珝:“……” 沈东湛:“……” 女人的心思,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真的要拿我祭旗?”云朵眨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李珝。 李珝回过神来,赶紧把人揽入怀中,“没有没有,你莫要胡思乱想,我们与南疆既是已经签订了协议,自然是互为友邦,绝对不会开战,且你是我王妃,我看谁敢动你!” “那你们到底什么事?”云朵撇撇嘴,“一个两个的脸色这么难看,委实会把人吓死的。” 第1135章 李珝解释,“父皇遇刺。” “什么时候的事?”云朵脱口而出,蓦地,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是那天夜里……当时,好像是宫里闹腾了一下,就是那个时候的事?” 李珝点头,“对!” “可这也没人说,父皇遇刺啊!”云朵不明白,“满朝文武都没有议论,城中百姓也没有提及,这、这遇刺得多大的事儿,怎么一点水花都没有呢?” 这不现实! 皇帝遇刺,不惊天动地的,也得满城风雨吧! 可现在呢? “皇上封锁了消息。”沈东湛开口,“这件事除了宫中少数人知晓,没有传出去半点,连那天夜里当值的所有侍卫,都集体消失了。” 听得这话,云朵诧异的瞪大眼睛,“这是为什么?皇帝遇刺,不是得急急忙忙的找刺客,抓刺客斩首吗?这是为何?”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沈东湛抬眸看她。 云朵被沈东湛这眼神一瞧,瞬时浑身发毛,“我、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怎么会去行刺父皇呢?那是靖王的父皇啊,我哪儿敢?” “我没说是你。”沈东湛说。 云朵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扭头望着身边的李珝,“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怀疑是我派人去行刺你们的皇帝呢!” 差点,就被冠上了刺客之名。 弑君谋逆,其罪当诛。 谁,都不例外。 “你之前说过,皇上看起来不对劲。”沈东湛言归正题。 云朵回过神来,微微一怔,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看了李珝一眼。 “你照实说,东湛兄不会害我们。”李珝握住她的手,“我不怕牵连,你只管说实话,出了什么事,该承担的我会一力承担。” 云朵点点头,冲着沈东湛开口,“是!我之前就说过,皇帝可能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虚弱,我跟着我们南疆最好的巫医,也就是你们说的太医,学过好多年,虽然没学着精髓,但看人绝对不会看错,你们的皇帝……有很大的问题。” 南疆的姑娘,表述方式与他们不太一样,但是她一直在强调,皇帝绝对有问题。 “但是这一次,皇帝不是装的。”沈东湛望着二人,“我在寝殿内,闻到了血腥味,而且我母亲当时在外头,看到了有血水端出寝殿,皇帝绝对受了伤。” 闻言,李珝和云朵面面相觑。 “那你今日的意思是……”李珝不解。 之前,云朵就说过,皇帝有问题,只是他们都没怎么往心里去。但是今日,沈东湛重提这个问题,李珝敏感的觉得,怕是这一次……问题出大发了! “如果命数相连,一个受了伤,另一个会如何?”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云朵摸着自个的下巴,兀自思忖着,“当日我就给诸位巫医师父传过消息,但是这会还没回消息,多半也是这小半月的事。” 毕竟这南疆距离殷都,万里之遥,可不是眨个眼就能收到消息的。 “但我记得,师父说过这事……”云朵皱眉细想,“如果两人命数相连,其中一人的命数是压在另一人身上,那么如果一方受创,另一方就会恢复。” 李珝有些懵,“什么叫恢复?” “我汲取你的气数,那你就会虚弱无比,但如果我受伤了,其中牵连就会减弱。”云朵细细的解释,“情况就会出现反噬。” 第944章 该怎么解决反噬? “反噬?”李珝皱了皱眉,“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之前父皇是靠着汲取别人的性命,来维持自己的长寿安康,那么现在就轮到别人来汲取他的性命……” 说到这儿,李珝有点发蒙。 “是这个道理!”云朵连连点头。 那李珝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如果是这样,杀了那人,不就成了?这么一来,也就不存在反噬的问题了,不是吗?” “你以为这种命数相连的事儿,是想连就能连,想斩断就能斩断的?一母同胞,乃是骨血相连,如果是因为外力而斩断,一亡具亡。”云朵摇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意味着,从牵连的开始,就必须考虑到这样的结果。 “也就是说,现在皇上受了伤,那人就能好起来,能活?”沈东湛倒是听得清楚,不似李珝这般迷迷糊糊。 云朵托腮,“据我所知,应该是这样!但是,我可能学艺不精,如果还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说不准了,毕竟我也不是巫医巫女。” “多谢公主!”沈东湛拱手作礼。 云朵连连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宫里会出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你这么一提,委实吓死人了!” 说着,云朵看向李珝。 “我也是刚知道!”李珝赶紧解释。 云朵有些担心,尤其是对上沈东湛的面色,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的脸色依旧沉得难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大祸来? “那什么……”云朵低低的问,“皇帝不会牵连无辜吧?” 沈东湛回过神来,抬眸望着云朵和李珝,“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李珝和云朵异口同声的问。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如果要解除这种反噬,将一切拉回正轨,应该要怎么做?” “不知道!”云朵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第1136章 沈东湛叹了口气。 “真的!”云朵急忙解释,“这种事在南疆是禁忌、是忌讳,谁敢违背禁令,就是与朝廷与南疆所有人为敌,会被施以惩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按照南疆的规矩,触犯禁忌是会被杀死的!” 南疆虽然崇尚自由,但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触犯的,一旦放开禁忌,有些人心存不轨,就会惹出大祸来。 若是殃及一二人倒也罢了,怕就怕殃及天下,遗祸万年。 “我信你!”李珝赶紧安抚她,“你莫着急,我们都信你,只是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我们需要你帮忙。云朵,你仔细的想想,那些巫医师父们有没有跟你提过,解决反噬的方法?” 云朵还是摇头,是真的没提过。 “南疆没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师父们都没有说过。”云朵也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上,“眼下只能等,等师父们回了我的消息,我才能知道解决之法。” 如此,只能等待。 “行了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如何呢?”李珝笑道,“我们去后院吃兔子吧?” 沈东湛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着急作甚?”李珝摁住他,“来都来了,那就说说话吧!比如说,你离开殷都这段时日,我们夫妻二人都做了什么?” 闻言,沈东湛抬眸看他。 “植吾。”李珝一声喊。 植吾赶紧进门,“爷?” “去把寄北兄也叫来。”李珝笑道,“人多,热闹点。” 植吾行礼,“是!” 见状,沈东湛心知,李珝这是有话要说,便没再急着要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叶寄北从后门进来,直接进了后院。 这小兄弟三人,难得凑一起,难得聚一聚。 云朵动作熟练的整只兔子架在火堆上,倒是全然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小女子的骄矜。 “幸好公主是南疆的公主,这要是换做殷都城内的姑娘……”叶寄北直摇头,啧啧啧的掐着嗓子眼,“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它呢?” 李珝:“……”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可见,最近没少被老祖宗折腾,瞧了不少殷都城的姑娘!” 叶寄北:“……” 沈东湛,做人不能太狗…… 第945章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 云朵公主在旁边,手脚麻利的翻弄着烤兔子。 “公主?”玉竹低低的开口,“来的时候大家都说,殷都的人特别冷血,可我瞧着,这沈指挥使虽然冷着脸,但似乎跟姑爷挺好的。这叶公子平素不着调,成日嘻嘻哈哈的,不过有什么事儿一招呼就到,亦不似冷血模样。” 云朵笑了笑,“有些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你得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亲身经历,旁人说的话只做参考。” “是!”玉竹点点头,赶紧帮着搭了把手。 瞧着不远处,云朵公主忙忙碌碌的样子,李珝止不住唇角上扬。 “啧啧啧,这日日相处,还能如此……”叶寄北喝着茶,“早些年那浪荡皇子,到底去哪儿了?这会倒是有些惧内的倾向。” 李珝白了他一眼,“这种牵肠挂肚与欢喜,你不懂!” “哼!”叶寄北轻嗤,“不稀罕!”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就这么凉凉的睨着叶寄北。 “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可嫉妒了!”李珝翻个白眼,“回头我请你们喝满月酒,寄北兄可别一个人光溜溜的来。” 叶寄北:“……” 缺德! “到时候,东湛兄也是搀着自家夫人来,哎呦呦,就寄北兄一个人,真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怕是连酒……喝下去都是苦的吧?”李珝朗声大笑。 叶寄北:“……” 缺心少肺! “行了,别逗他了。”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言归正传。” 李珝张了张嘴,其实他怼完了叶寄北,原是想就着这劲儿怼一怼沈东湛的,谁知道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这……” 李珝还来不及开口,沈东湛一个眼刀子过来,他便讪讪的闭了嘴。 一旁的叶寄北,喝着茶偷笑。 他们三个人之中,独属沈东湛性子最冷,话最少,但偏偏他们遇见什么事,都能被沈东湛三言两语的抚去。 简而言之,他最冷,也最靠谱。 不似李珝和叶寄北,光说不练假把式。 “趁着你跟栾胜都离开了殷都城,这诸多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赶紧着背了你们干点坏事,我便也得了机会,趁着他们乱,我就跟着捡漏。”李珝压低了声音,“植吾拿到了殷都内所有官吏的名单,一个不露,上至人臣,下旨小吏。” 这其中,也不乏叶寄北的功劳。 云朵已经架好了兔子,抬步走了过来。 小方桌,瞬时四角齐全。 植吾赶紧奉茶,其后退下。 “我会仔细的看这些官吏名单,到时候熟烂于心,定然不会出岔子。”李珝喝了口水。 云朵笑道,“昨儿午后,叶夫人还约了我,让我去参与殷都妇人们的茶会,说是要引荐我去渐渐诸位官妇人和那些千金小姐。” “对!”叶寄北点头,“我提的。” 李珝冲着叶寄北拱拱手,算是谢礼。 第1137章 “在调查这些官吏的时候,我顺便查了查他们的家底,还有他们的家眷。”李珝笑道,“所有女眷名单,悉数列出,到时候全都交给云朵。” 云朵点点头,与李珝配合得极好,“我会仔细留意这些女眷,到时候茶会上好生接触一下,毕竟前厅和后院都得照顾着。” “甚好!”沈东湛点头。 李珝又道,“我还查了查殷都城内的粮草储备,以及国库财源,到时候着重处置。” 这些东西往常不会有人太在意,所以从边边角角下手,是最好不过,最安全不过的。 “有些东西,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但绝对不要通过你爹。”沈东湛转头望着叶寄北,“叶伯父的目标太大,容易惹人注意。” 叶寄北点头,“我知道,所以有什么事我都尽量绕开了我爹。其实我爹也清楚,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太子是怎么回事?”沈东湛又问。 李珝呷一口清茶,“你是说,太子出城的事儿吧?” “说起这事……”叶寄北有话说,“东湛兄可知道宫里进了个大夫?” 沈东湛的眉心,冷不丁跳了一下,“什么大夫?” “太子从宫外请进去的。”叶寄北意味深长的开口。 沈东湛凝眸,“大夫?” 第946章 谁还没个媳妇? “是啊,是大夫!”叶寄北点点头,“我爹提起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这宫里太医不少,且医术精湛的亦是不少,这无端端的从宫外弄个大夫进去,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沈东湛沉着脸,不说话。 “可皇帝默许了,谁能多说什么?何况这太子的性子,咱们都是清楚的,原就是玩世不恭的昏庸之人,能干出点这事着实不奇怪。”叶寄北喝了口茶,“不,还是有点奇怪的,这太子的伤……还真是好得奇快无比。” 闻言,李珝抿唇,转头看了云朵一眼。 云朵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民间秘方之类的?比如是,偏方,或者是奇能异士?” “这还真是不好说。”李珝叹口气,“这天底下,奇人怪事多了,咱也不敢肯定,这大夫到底是有实力的主,还是吹牛打屁卖膏药的?” 沈东湛想着,“查过他底细吗?” 方才入宫的时候,沈东湛还真的没留意到,宫里多什么大夫?更要紧的是,也没听人提起过,宫里竟无人议论,这不是很奇怪吗? “查过,就是个游方术士。”叶寄北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又是能掐会算,又能看诊治病,可谓是万般全能。” 云朵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火架子,起身往那边走去,“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万般全能之人,要是招摇撞骗,我倒是能信上几分。” “我赞同云朵的说法,这能掐会算,另一种说法,就叫招摇撞骗。”李珝捻了一个空碟子,抓了一把桌案上的瓜子,慢条斯理的剥着,“能进宫里去的,多半也是壮了胆子,想要博个富贵或者功名,这大夫的功名……最多是个太医,我瞧着多半是为了荣华富贵。” 沈东湛素来有自己的主意,道听途说,做不得数,“周南!” “是!”周南会意,行礼便退了下去。 不用沈东湛开口,周南便知道自家爷想干什么,这大夫来得诡异,太子的伤好得奇快,里面肯定有点名堂,查一查……安心! “这大夫还在东宫?”沈东湛问。 叶寄北挠挠额角,“这就不知道了,我爹没说,大概也是觉得这事不合规矩,多问多生气,就没有再探究下去。” “我知道了!”沈东湛点点头。 见着他这般神色,叶寄北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你是不是觉得,这大夫有什么问题?” “傻子都知道,这大夫有问题,可你得找出人家问题在哪,否则不是白搭吗?”李珝继续剥着瓜子仁。 云朵站在烤架前,吩咐底下人,保持底下的炭火,眉心微微拧起。 “公主?”玉竹低唤,“您怎么了?” 云朵摇摇头,“总觉得这殷都城,可能要有大变数了。” “变数便变数吧,只要姑爷待您不变,那就没什么问题。”玉竹笑嘻嘻的回答,转身去拿了蜂蜜回来。 云朵想着,这话倒也不错。 任凭世事易变,若得人心不变,又有何惧哉? 沈东湛问,“是男是女?” “男的,老的。”叶寄北回答。 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没有再多说什么。 远远的,烤肉味儿轻飘飘的散开来,满院子都飘满了香味,连带着底下奴才,都跟着垂涎欲滴,止不住咽口水。 “想不到,云朵公主还有这一招?”叶寄北赞叹。 李珝挺直腰杆,“那可不,我家王妃……厉害着呢!” 沈东湛捏了捏鼻尖,没有做声。 自家媳妇,更厉害! 按照行程推算,苏幕这会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饶是李璟不着急,栾胜也该着急了…… 事实,着实如此。 这行程耽搁得,让栾胜的脸色比锅底灰还黑,如果不是顾念着苏幕身上也有伤,顾念李璟的太子身份,栾胜肯定半道上就把他丢林子里喂狼! 明明可以晌午之后赶到的,却被李璟活生生的拖成了……大晚上的摸黑进城! 第1138章 第947章 还是家里舒服 “你先回苏府。”栾胜睨了苏幕一眼,“杂家护送太子回宫。” 苏幕行礼,“是!” “苏幕?”李璟自然是不死心的,奈何栾胜做的决定,底下人岂敢违背? 栾胜行礼,“请太子殿下,回宫!” 李璟张了张嘴,哭丧着脸问,“本宫能不能与苏幕再多说几句?” “时辰不早了,臣还得回宫去跟皇上复命,太子殿下莫要耽误时辰。”栾胜这一路上的真真是看睨了,李璟纠缠着苏幕的样子,这会更不会答应他,允许他与苏幕接触,“回宫!” 李璟不管不顾的跳下马车,冷不丁握住了苏幕的手,“苏幕,你随本宫回去吧!” 苏幕当下跪地行礼,“请太子殿下自重。” 见状,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音色低冷,“边上伺候的奴才,都是废物吗?若是摔着太子殿下,谁能担当?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提着脑袋去见皇上吗?” 音落瞬间,众人慌忙跪地行礼,“请太子殿下回宫!” “行了行了!”李璟面色微白,许是这路上颠簸的,终究也是伤势未愈,“本宫……这就回去!哼!” 纵然李璟心不甘情不愿,但他奈何不得栾胜,终究也只能乖乖的回到车上去。 马车渐行渐远,年修赶紧搀着苏幕起身。 “爷,他们走了!”年修如释重负,“这太子殿下真是难缠得很!” 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难缠还难对付。” “我们回去吧!”年修忙道。 苏幕沉着脸,策马回了苏府。 李忠今儿一天都在门口张望着,时不时的来回跑,“哎呦,可算是把您盼回来了,这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出城去找人了!” “没事!”苏幕抬步进门。 年修在旁解释,“还不是那个太子闹的,半道上又是休息又是饿了渴了的,耽误了不少时辰,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会才入城。你不知道,督主的脸色有多难看,就差吃人了!” “我就知道,太子出城没好事,果然是去找你们了!”李忠叹口气,“督主早前就让人送了消息回来,让咱们准备着,谁知道我这左等右等的,就是等不到人。” 年修点点头,“咱们也着急,若是逢着沈指挥使,那叫游山玩水,沾着太子殿下,那就是生不如死,真是折磨!” “好了,现在回来就好!”李忠笑道,“我吩咐底下人,先把糕点给你们送上来,你们垫垫肚子再去沐浴更衣,到时候这饭菜也就罢了,待吃饱了再休息。” 年修拱手,“多谢李大夫。” “爷,怎么了?”李忠诧异,自家爷回来之后怎么一声不吭的,“出什么事了吗?” 苏幕抬步进了自己的院子,“宫内宫外最近如何?” “倒也没什么变化。”李忠是个大夫,有些东西还真是不知道。 所以,苏幕没有追问,方才只是顺口。 “哦,林大夫来过好几回,问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多半是担着心呢!”李忠跟着苏幕进了房间,“我这就让人去知会一声,免得她日夜悬心。” 苏幕点点头,拂袖落座,“还是家里舒服。” 人,到底是该有个家的,不然总觉得漂泊无衣,心里没有半点落处。 李忠行了礼,快速退下。 不多时,便有奴才快速端着糕点进来,提着热水进来。 “先填填肚子,待会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太子能出宫就说明这宫里可能出了大事,需要太子这个诱饵,把注意力从宫里引开。”苏幕捻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年修差点被糕点噎着,听得这话面色都变了。 宫里,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年修默默喝了口水,低低的开口。 苏幕没有吭声,但心里的想法还是与年修差不多的,多半是皇帝出了事儿,不过,连栾胜都没有察觉的“出事”,肯定是大事! “爷?”年修低唤,“要不要……” 苏幕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 年修会意,起身就走。 第948章 急死老家奴 李忠再回来的时候,没能瞧见年修,不由的愣了愣,“这小子怎么跑了?” “我让他去查点事。”苏幕起身,“忠叔,地窖里的那两人怎么样?” 李忠笑了笑,“您放心,我都替您看着呢!不过,这谭文君瞧着不怎么好了,大概是疯癫太久,又加上走火入魔太久,筋脉损伤不可逆转,是以……” 话到了这儿,便也罢了,无需再说下去。 “不过那慕容离倒是愈发好说话了。”李忠低低近前开口,“我按照他说的,又按照您的意思,派人去找了,不过这会还没来消息呢!向来是路途遥远,所需费时。” 这点,苏幕也知道。 地方是有点远,没个一两月怕是不好回来。 毕竟,雪山那些地方,不是策马就能赶到,闹不好会死在半路上,着实不容易。 “我知道了!”苏幕点点头,“那就有劳忠叔费点心。” 李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苏幕一怔,瞧着自家老忠仆眼底的笑意,心下微转,便晓得他那意思,“忠叔……还有别的事儿吗?” “您……”李忠瞧了一眼屋内,屏风内里的浴桶已经准备妥当,他也不好再在这里耽搁太久,只得赶紧开口,“怎么没一起回来呢?” 第1139章 他也不问苏幕去了哪儿,只想知道苏幕和沈东湛进展到了何种程度? “我与他已经成亲。”苏幕开口,“在天族的九幽谷里,由天族众人和天族长老见证,忠叔可满意了?” 李忠先是一愣,俄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意!满意!高兴……” 说着,李忠开始在屋内转悠。 “哎呦,没给您备嫁妆,沈指挥使会介意吗?”李忠急得直搓手,“那齐侯府的门槛应是不低,他们会在意您的身份吗?尤其是齐侯爷和侯爷夫人,毕竟这大门大户的,咱这……” 苏幕被逗笑了,“忠叔,您这是干什么呢?” “我这是担心呢!”李忠想着,“要不改日,我置办点嫁妆,偷偷的去沈府一趟,听说齐侯爷和侯爷夫人都在沈府,虽然我是个奴才,可送嫁妆也不需要家主吧?老爷夫人不在了,我这老奴才厚着脸皮过去,不知道妥不妥当?会不会丢您的脸?” 苏幕先是笑了,然后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爹娘看不到,真是可惜了!忠叔不必麻烦了,沈东湛若是在意这些,就不会与我在九幽谷成亲。身外之物罢了,他什么东西没有?” “这倒也是!”李忠点点头。 苏幕继续道,“您不如看着我那些嫁妆,哪日他若对不起我,留不住人……好歹留得住银子,是不是?” “呸呸呸,莫说胡话!”李忠面色微变,“您跟姑爷,肯定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会有旁人插足,谁若是敢欺负您,我饶不了她。” 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饶不了欺负他家小主子的人。 “知道了!”苏幕笑了笑,“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有,无需忠叔出手,我也饶不了沈东湛,忠叔觉得呢?” 李忠想了想,也是,自家公子是什么人? 那是能随便辜负的? “那您去沐浴更衣,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李忠行礼,笑着往外走。 没能见着公子成家立业,但能见着小姐嫁于良人,李忠觉得自己这苟延残喘,也有了价值,至少到了下面,可以跟老爷夫人有个交代了。 真好! 待苏幕沐浴更衣完毕,年修已经回来了。 恰李忠领着人进来,将饭菜摆好,“回来了,赶紧吃点饭,这宫里宫外的兴许事多,你们早些养精蓄锐的,别到时候又弄得措手不及,连身子都顾不上!” 尤其是现在,苏幕既成了亲,李忠便寻思着理该好好的调养她的身子,来日若是离开这殷都,定会与沈东湛生儿育女…… 思及此处,李忠心里更急了点。 八字还没一撇儿,他就想着得给苏幕开副方子…… “爷,您看看这个!”年修将一样东西放在桌案上。 第949章 长夜漫漫 “这是……”李忠率先一把抓在手里,木愣愣的瞧着苏幕,转而看着年修,“哪儿来的?” 苏幕伸手,“给我!” 闻言,李忠递了过去。 “竹蜻蜓?”苏幕面色凝重的捏于手中,其实隐约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 见着苏幕好似并不诧异,李忠满脸疑惑的望着年修,又问了句,“哪儿来的?” “爷?”年修正欲开口,却见着苏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苏幕将竹蜻蜓丢在桌案上,“提督府送来的。” “您怎么知道?”年修骇然,“刚刚奴才让人去打探消息,却见着奈风将这东西送来,说是让奴才,亲自交到您手里。您若是明白,明日午饭时辰,来提督府一趟便可!” 苏幕就知道,多半是这样的意思。 “提督府?”李忠这下子更迷糊了,怎么就跟提督府扯上了关系呢? 苏幕叹口气,“忠叔,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爷,这……”李忠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这竹蜻蜓上。 苏幕报之一笑,“还不明白吗?人一直都在他手里,要不然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殷都城内,谁敢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偷天换日的事情?” 连她都一直找不到人,这里面自然是有大问题。 只是当时,谁都没往这一处想。 “督主这是要拿捏住您的把柄?”李忠算是彻底明白了。 敢情是那老狐狸见着苏幕待耿少离太过温和,太过关心,所以觉得这孩子来日有大用处,可以用来要挟苏幕,便趁着当时的机会,将人悄悄的藏了起来。 “彼时,奴才只当您是伤心过度,如今想来您是对的。”年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原来少离真的没死,只是被督主藏了起来。” 李忠咬咬牙,“如果当时我能小心点,也许少离就不会……”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苏幕不愿再多说什么。 以前,栾胜想抓她的把柄和软肋,是希望她为他卖命,为东厂卖命。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了栾胜的软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待用过了晚饭,所有人退下。 苏幕拂袖坐在床边,伸手摸着熟悉的床柱、床边、床褥,脑子里是那天夜里在九幽谷里的喧嚣与热闹。 这辈子,有没有人为你喧嚣一场,添尽人间姹紫嫣红? “终于回来了。”她低低的说。 窗外,光影摇动。 那人纵然跃入,笑盈盈的立在窗口位置,熟练的合上窗户。 第1140章 苏幕皱了皱眉头,“这熟练得,都快赶上梁上君子了!” “我与梁上君子不同,他们图财,我图你!”沈东湛疾步朝她走去。 苏幕起身,正好被他抱了个满怀。 相拥便是心安,有你便是家。 “这着急忙慌的过来作甚?”苏幕被他抱得生紧,不由的唇角微扬,“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沈东湛抱着她不肯撒手,“谁说我不让你好好休息了?这不是过来陪夫人一同休息吗?这夫妻夫妻,同床共枕才叫夫妻,夫人以为呢?” “嘴刁!”她轻嗤,笑得眉眼弯弯。 沈东湛旋即将她抱起,轻嗅着她身上的清爽气息,“嗯,洗过澡了,还吃过饭了!” “那又如何?”苏幕已被他放在了床榻上。 沈东湛俯身而下,“为夫茶不思饭不想,好不容易等到你们进城,这肚子里还空着呢!” “要不,我给你塞个小娃娃?”苏幕不安分的指尖,轻轻摁在了他的小腹上,“就塞在这儿,如何?” 沈东湛只觉得腹部一紧,旋即吻上她的唇,低哼了声,“真要命!” 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着他的脖颈,苏幕别头笑着,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人前显贵,不如人后温暖。 外头。 年修双手环胸,瞧着眼前拎着小食的周南,“你跑这儿……吃喝玩乐来了?” “长夜漫漫。”周南瞥一眼紧闭的房门,“总得找点事做吧?” 年修:“……” 第950章 养在地宫里的他 于是乎,屋内春风得意,屋外美味小食。 年修觉得,这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下去,也是极好的。 苏府,一片祥和之色。 但宫里,就没这么简单了。 栾胜送了李璟去东宫,转而便去了皇帝寝殿。 旁人也就罢了,栾胜倒是可以进出自如。 “皇上!”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 夜里的帝王寝殿,虽然点着灯,但是灯盏极暗,四下宽敞得让人心悸,进出只觉得脊背发凉,总有些阴测测的感觉。 一进门,栾胜就闻到了血腥味。 “你算是回来了。”皇帝低低的咳嗽着,终于伸手撩开了床幔。 见状,栾胜疾步上前,率先一步撩开了床幔。 乍见着皇帝惨白的面色,栾胜心头一紧,自知大事不妙,但面色依旧淡然,不可先自乱阵脚,免得到时候皇帝动怒。 撩开了床幔之后,栾胜躬身立在床边候着,“奴才都知道了,请皇上放心。” “你让朕如何放心?”皇帝面色惨白,整个人仿佛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似的,“真是该死,简直该死!” 栾胜面色微沉,“皇上放心,奴才会处置好此事。” “栾胜。”皇帝靠在那里,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朕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务必办得妥当,听明白了吗?” 栾胜行礼,“奴才领旨!” 皇帝闭了闭眼,无力的靠在软垫上,不过是这么短的时间,原本花白的发,这会已经接近全白,可见精气神的损伤之甚。 “皇上好好休息!”栾胜上前,将皇帝扶平躺回去,仔细掖好被角,“奴才这就去看看情况。” 皇帝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精气神皆是耗到了尽处。 待重新落下床幔,栾胜转身朝着一旁的御案走去。 御案后面的书架上,搁着青花瓷瓶,转动青花瓷瓶,书架便会缓缓挪开,露出一个仅足够一人进出的小门。 栾胜缓步走了进去,身后的书架又徐徐的合上,提着石壁上的灯盏,他在原地站了站,缓步往前走去。 这条甬道,耗时很多年,栾胜一手设计,亲自让人为皇帝所建,越往里面走,越觉得森寒入骨,应面而来的阴冷之气,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栾胜早已惯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逐级而下,谁能想到,在皇帝的寝殿的地底下,还有这样的洞天。 有死卫守在里面,这么多年过去了,进了这地宫的人,就没有出去过。 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栾胜所过之处,众人皆俯首行礼,大气不敢出。 面前,是一道石门。 “开门!”栾胜开口。 石门“轰”的一声打开,内里的寒气更是瘆人。 栾胜不为所动,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内里,冰天雪地。 千年寒冰所制,寻常人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寒凉,但是有些人除外,比如说被种了某些蛊的人,而这蛊虫就必须养在人的身子里,必须浸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没想到,你竟然能跑出去。”栾胜站在偌大的冰雪世界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见,是杂家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角落里,有声音幽幽的传出,“栾胜,你大意的何止是这一件。你们应该杀了我,而不是留着我,给他续命!现在倒好,他怕是活不成了,我反而越发的好转。” “你真的觉得,自己会好起来吗?”栾胜立在那里,目色沉沉如刃,“就凭你,也能杀了他?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的命数就是守在这里……等死!” 听得这话,男人笑声刺耳,“等死?你们会让我死吗?我死得了吗?可笑!栾胜,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第1141章 “杂家若是不得好死,那你又算什么呢?影子不像影子,早在数十年前,就该死了!”栾胜忽然拂袖,一掌直逼角落里的人而去。 第951章 影子 只听得一声巨响,冰块抖了抖。 这千年寒冰,坚固无比,虽然被栾胜掌风击中,但也只是出现了裂纹,并未当场碎裂,但是后面藏着的人,却是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他也不急着起身,躺在冰冷无比的冰面上,就这么扯着嗓子大笑,笑得那样的尖锐刺耳,“哈哈哈哈,栾胜,你就这点本事?有本事,你杀了我,杀我……他也会跟着死,你的皇帝陛下想活下去,但如果死在你的手里,那可就真的是滑稽到家了!哈哈哈哈……” “杂家不会让你死的,但杂家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栾胜低笑两声,“杂家知道,你为什么想出去,不就是想见你儿子吗?杂家也知道,你为什么拼了一口气去杀皇帝,为的还是你的儿子!” 闻言,男人挣扎着翻身,就这么侧伏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抬眸盯着他,“栾胜,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吗?老天爷,是长眼睛的,你干过的那些坏事,就算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也得继续还!” “你有今日,何尝不是素日里作孽太多的缘故?”栾胜立在那里,面色沉沉,“影子,老老实实的活着不好吗?杂家保你不死,也等于是在保全你的儿子!” 男人伏在那里,气息奄奄,“栾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不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继续为他耗着,继续卖命吗?” 闻言,栾胜拂袖蹲下。 一个光鲜亮丽,一个衣衫褴褛。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所谓云泥之别,不外如是。 “你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也等于是在为你儿子卖命,皇帝现如今还不知道,太子是你的儿子,如果让他知道……”栾胜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迎上自己的目光,“你觉得,以他那心狠手辣的性子,会放过李璟吗?” 被称为“影子”的男人,瞬时沉默了。 见状,栾胜松了手,“从你一出生,就注定是影子,何必再为自己抱不平呢?这是命,你争不过命,虽然一母同胞,可他的命数就是比你好。” “就因为他是第一个哭的,比我早出生那么一刻,我就注定了得做他的影子?一辈子,不见天日,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他低哼,“影子……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影子呢?” 栾胜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他一出生,就是尊贵的皇子,而你……皇家不允孪生子,他为福星你为煞星,注定了是他的影子和刀子。你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都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都到了这个岁数,何必还要挣扎?” “栾胜,你知道我有多恨吗?”影子咬着牙。 栾胜环顾四周,“你知道,杂家为了让皇帝相信,太子是他所出,先皇后是因为他而死,做了多少努力吗?你若是想让太子死在你前面……” 说到这儿,栾胜弯腰睨着他,周身邪冷而阴狠,“杂家一定会成全你!” 绝望的人,只剩下那么一点光亮,如果连最后的光亮都被掐灭,那他就真的是……万念俱灰了,所以这个时候得发光发亮,让最后那点希望,在他心里无限放大。 “栾胜!”影子垂着头,“你赢了!” 栾胜低笑两声,“这就对了!以后老老实实的待着,熬不住的时候,就在药池里待着,好好的体会蛊虫噬心之痛。忙着疼了,就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确定,这药池对我还有作用吗?”影子低笑两声,满是嘲讽,“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是我强他弱,是他在为我续命!” 语罢,影子抬眸看他,“栾胜,他不行了,等他死了……就是太子登基!我虽然看不到,可我对得起先皇后了,不是吗?” “你如果非要这么想,那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栾胜冷不丁揪起影子,直接将他往后拖去。 下一刻,水声哗然。 第952章 他开始后悔了 栾胜徒手便将人摁在漆黑如墨的药池之中,呛得影子止不住咳嗽,扑通挣扎着,却又如此的无可奈何。 影子没办法,生死都在别人手里。 “哼!”栾胜低哼,瞧着晕死过去,浮在药池水面上的影子,徐徐站起身来,立在岸边冷眼看着,“这就是命!” 二择其一,他是被抛弃的那个。 命数如此,谁能奈何? 刀刃从掌心划过,血滴落在药池里,栾胜站在池边,瞧着那黑漆漆池水渐渐的起了翻滚之色,瞧着自己的血徐徐的融入药池之中,终是与药池融为一处。 稍瞬,栾胜收了手。 这药池是他精心调制,每隔一个月都会往内注入,这么多年过去了,药池里的毒性早就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但影子不一样,他与药池乃是一体,得益于一开始就浸泡入骨,其后与骨血相融。 影子,既是个药人也是个毒人。 能活命,也能致命。 但是,他对付不了栾胜。 栾胜不管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手,除了……江家那件事,唯一没留有余地的事情,亦是让他最悔之晚矣,肠子都悔青的事! 第1142章 拂袖转身,栾胜大步流星的离开。 要想逆转反噬,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依旧是造孽。 “去准备一下!”栾胜出了门,横逆一眼边上的死卫。 死卫垂眸行礼,“是!” 在地宫里,有一间石屋里面,专门养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婴孩,都是这些年为皇帝延年益寿,为皇帝续命所豢养的药人。 有那么一瞬,栾胜生出了数十年来,唯一的不忍,觉得自己就不该认了苏幕,如他血腥,如他杀戮,若是将这罪孽落在了苏幕身上,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 可惜,世无后悔药,回头已太迟。 “督主!”死卫行礼。 栾胜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阴狠冷绝之态,摆手示意他们照办。 死卫提了药人进了密室,其后空着手出来。 深吸一口气,栾胜微微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接下来,每日都丢一个下去,不得有误!” “是!”死卫颔首。 做完这一切,栾胜抬步就走,及至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熄了手中的灯盏,悬于原位,愣愣的站在门后很久,像他这样的人,活该浸于暗处,永远不见天日! 门后,是阴曹地府。 门外,是天家富贵。 一生,一死。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栾胜,也是皇帝。 出了门,栾胜敛了心绪,将最后那点仁慈敛去。 皇帝不喜欢看到他仁慈的样子,皇帝自己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能与之为伍的必定也是无情无义之人,他怕多情之人多受制。 唯有没心肝的人,才会一心往上爬,才会心甘情愿的当皇帝的狗! 栾胜行礼,“皇上放心,奴才已经置办妥当。” “药人……不够用了吧?”隔着帷幔,皇帝虽然虚弱,但这会倒是能说出话来了,“栾胜,朕需要更多的药人,来维持朕的万岁万万岁,你应该明白,要怎么做!” 栾胜垂眸,毫不犹豫的应声,“是!” “下去吧!”帷幔后面,皇帝似乎翻了个身。 听得这动静,栾胜躬身,徐徐退出了寝殿。 奈风在外面候着,见着自家督主出来,赶紧迎了上去,乍见着栾胜手中的血,面色骤变,“督主?” “走!”栾胜捏紧袖口,掩住伤口,面不改色的离开。 奈风不敢再吱声,紧随其后。 直到栾胜上了马车,奈风才敢近前,待在马车里,快速为栾胜包扎手心里的伤口,“督主,这伤口有点深。” “别多嘴!”这是警告。 奈风俯首,“是!” 待包扎完毕,奈风处理了血棉球和血绷带,小心的裹成一团,先搁在马车里,待会回到提督府,再行处置干净。 “东西送去了吗?”栾胜忽然问。 奈风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栾胜所问,“送去了,亲手交到了年修的手里,错不了!” “那就好!”栾胜松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掌心里的绷带。 血色印染,殷红刺目。 伤口的确不浅。 第953章 新婚燕尔 回到提督府之后,栾胜沐浴更衣完毕,就一直站在窗口位置。 奈风立在门外,偷瞄了好一阵,不知道督主这是怎么回事?自打回来之后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彻夜不眠。 难道是因为,皇帝伤势严重,督主担心朝中有变? 外头的天,渐渐的亮堂起来。 栾胜抬眸瞧着东方的鱼肚白,心头愈发下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已过,再无回头之时。 不过,栾胜彻夜不眠,苏幕和沈东湛却是如胶似漆。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幕睁开眼,瞧了瞧死活不肯走的某人,“今儿,锦衣卫的内务不忙?” “忙!”沈东湛的胳膊,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 苏幕轻嗤,“忙还不滚?” “昨儿个提起云朵公主的时候,靖王那小子好生得意。”沈东湛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得苏幕是云里雾里,半晌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靖王殿下与云朵公主,琴瑟和鸣,不是好事?”苏幕不解,“不过,昨儿个见着……是有什么急事?” 刚回来就去了靖王府,苏幕寻思着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事关靖王。 谁知…… “那小子动不动将云朵公主挂在嘴上,听得我这心里不舒服。”沈东湛冷不丁将她死死的抱紧在怀,“可惜,你暂时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面前,尊一声沈夫人。” 如此这般,苏幕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吃了闷亏? “沈东湛,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苏幕轻轻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我当你是因为云朵公主改变了目标,不再纠缠着你,你这厢心内不平衡,却原来……” 沈东湛睁开眼,在她额头轻轻落吻,“我私以为想将你藏起,却又不想让你偷偷摸摸,我沈东湛的夫人,理该立于阳光之下,教众人都晓得你是我的。奈何眼下的境况,你我的身份搁在那里,着实是委屈你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矫情?”说不感动是假的,左不过苏幕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身外之事。 第1143章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对她而言都是空的。 “遇见你之后。”他低声回答。 窗外的光亮渐盛,苏幕推搡着沈东湛起身,亲自为他更衣。 奈何这狗皮膏药,一会亲亲,一会抱抱,一会又黏着不肯走,直到苏幕三请四催,周南都在外头着急了,沈东湛才叹着气放开她。 “终是走了!”苏幕立在墙下,瞧着终于消失了某人身影的墙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夜里一番折腾,也不知道他的伤…… “爷?”年修近前行礼。 苏幕回过神来,“怎么了?” “舒爷传出的消息,说是昨儿个宫里出了点事,请您有空约个地方细谈。”年修压着嗓音,低低的说。 舒怀容和舒云如今都在宫里当差,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越见苏幕的,毕竟宫里多得是栾胜的耳目。 听得这话,苏幕心头一紧,当下抬步就走,“定然是了不得的事。” 年修骇然,紧随其后。 刚走出苏府,苏幕一抬头,便瞧见了停在府门前的马车,不由的顿住了脚步。 “之前没有这辆车。”年修急忙解释,正欲上前。 苏幕抬手,示意年修不必紧张。 只是,当李璟从马车里窜出来时,年修的脸色已然全变了。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是这苍蝇……嗡嗡嗡的,委实烦人,可又奈何不得他,毕竟太子的身份搁在那里,谁能如何? 李璟从马车里下来,不过今儿的他并非一身锦衣玉服,相反的,穿得一身素色,打扮得分外低调,瞧着倒不似往日的张扬。 苏幕面不改色,上前行礼,“殿下!” “苏幕。”李璟一身清爽,笑盈盈的站在苏幕面前。 今日的他,如清风朗月的俊俏少年,而非高高在上的昏聩太子…… 第954章 怀柔 “今日我不是太子,是李家公子。”李璟搀了苏幕一把,瞧得出来,她依旧在抗拒他的靠近,但今儿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他竟没有半分不悦,相反的……甚是收敛。 见着李璟收了手,苏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是作甚?”苏幕不解。 李璟站在门前,转头瞧着自己的马车,“父亲允我出宫,说是让我体察民情,我请示了父亲,让你作陪,陪我逛一逛这殷都城内外。” 若说见着李璟的那一刻,苏幕心里有些厌恶,那么现在……是更加厌恶。 但,她没法拒绝。 李璟一句“父亲允我”以及“让你作陪”,便已经将她的退路断得死死的。 虽是口谕,却也是实打实的圣谕。 抗旨不遵,其罪当诛! “是!”苏幕俯首,瞧不出顺从,也瞧不出抵触,整个人安静得如同泥塑木桩,这才是东厂千户该有的冷漠疏离。 李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兀自走在前面。 见状,苏幕紧随其后。 年修心里有些发慌,爷之前担心宫里的舒爷,想着早早进宫去会会,这让李璟给耽误的,恐怕一时半会进不了宫。 这样耽搁,会有事吗? 正思忖着,乍见苏幕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年修旋即会意,转身冲着门口的守卫,贴耳交代了几句,“明白了吗?” “是!”守卫颔首,当即往门内冲。 苏幕随着李璟走在前面,此时此刻,李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不会在意后面的年修,也算是给年修打了掩护。 “太子殿下要去何处?”苏幕口吻生硬,“殷都城那么大,您若是没个目的地,苏幕怕是不好作陪。” 李璟顿住脚步,重新强调了一句,“今日我是李公子,不是太子殿下。” “太……”苏幕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终是唤了声,“公子!” 如此,李璟才算满意。 “苏幕。”李璟瞧着她,“今日我与你比肩同行,是抱了私心的。往常你终是以东宫为上,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已经没了这份在意?” 苏幕向来话不多,对于李璟的话,更是左耳进右耳出。 年修默默的在后面跟着,瞧着自家爷的极力隐忍。 在沈指挥使面前,他家爷嬉笑怒骂,是个活生生的人;在李璟面前,冰冷无温,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说白了,苏幕本就不是多情之人,仅有的那点感情,要用在对的人身上。 “公子多虑了。”苏幕半垂着眉眼,瞧着恭顺至极。 恭顺,只对主子。 喜怒哀乐,与李璟无缘。 “我还没吃早饭。”李璟抬步往前走,瞧着好似有些小兴奋,“苏幕,你陪我去吃早饭!” 苏幕俯首,“是!” 见状,李璟面色微微一僵,但也没多说什么。 苏幕领着李璟去了茶楼酒肆,一言不发的跟着,充其量只尽到了奴才的本分,全然无作陪之意。 “你平素也在这里吃?”李璟问。 苏幕俯首,不答。 李璟无奈,他能要求苏幕作陪,但没法要她必须开口说话。 年修在店外站着,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内里,有爷在,太子的安全自然没什么问题,但眼下要紧的不是太子,而是…… 不远处,李忠着急忙慌的跑过去。 第1144章 瞧着这方向,应该是去找沈东湛了。 如此,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去了就好,有沈指挥使在,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也不知道舒怀容到底发现了什么? 李忠得了守卫的信,说是太子拖住了自家爷,让他赶紧去找沈指挥使,让沈指挥使进宫一趟。 只不过,沈东湛并不在沈府。 从苏府离开之后,沈东湛便去了镇抚司。 李忠扑了空,面色已然全变了。 “你不是……”沐飞花恰从外头回来,乍见着李忠,隐隐有些面熟,“好像是苏幕的人?” 第955章 不会插上翅膀飞了 李忠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着自家小姐的准婆婆,当下有些心慌,可转头想起自个是来替苏幕办差的,赶紧行礼,“侯爷夫人!” “是苏幕让你来的?”这儿是后门,左右无人,沐飞花倒也不怎么担心被人瞧见。 李忠连连点头,“是爷让我过来的,寻沈指挥使有些事,可他人不在,我只好先行离开!” “人在镇抚司。”沐飞花道,“我刚从镇抚司回来。” 听得这话,李忠连连道谢,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他又顿住,回头冲着沐飞花毕恭毕敬的行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夫人,我家爷与沈指挥使……” “你先忙,这事回头再说。”沐飞花笑道,想了想,还是得让这老忠仆安心才是,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对苏幕很满意!” 如此,李忠如释重负,“好,好好好,那我、我先去镇抚司!” “快去吧!”沐飞花站在那里。 瞧着李忠着急忙慌的跑开,沐飞花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夫人,怎么了?”秋娘忙问。 沐飞花神色不太好,“你没发现吗?他很着急。” “苏千户定然是有急事。”秋娘解释。 沐飞花摇头,“不只是急事,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苏幕不会让亲近之人跑这儿来报信,毕竟对外头的人而言,锦衣卫和东厂素来水火不容。” “哎呦!”秋娘抿唇,“别是宫里的事儿吧?”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最多。 “不知道!”沐飞花心里担虑,“你注意点,如果需要帮忙,咱就赶紧帮一把,年轻人不容易,这两人背后若是没咱们撑着,不知要吃多少暗亏。” 秋娘点点头。 镇抚司。 李忠没敢靠太近,只能差了后门的守卫进去找了周南,到底是身份搁在那儿,他又是苏府的人,不能直接找沈东湛。 “李大夫?”周南一怔,“你怎么来了?” 李忠招招手,周南旋即俯耳贴上。 下一刻,周南面色骤变,“当真?” “爷被太子殿下拖住了,没法进宫去找舒爷,所以就让我来说一声,看沈指挥使能不能抽个空?舒爷向来不会轻易相约我家爷,此番这般,爷便担心出事了!”李忠一口气说了完全。 周南点点头,“你快回去,我马上回了爷。” “好!”李忠如释重负,转身就走。 周南疾步转回,进去寻了沈东湛。 听得这话,沈东湛二话不说,抬步就走,“进宫!” “爷,您也跟苏千户一样,觉得这里面可能出大事了?”周南忙问。 沈东湛沉着脸,翻身上马,“苏幕的感觉没错,你想想看,舒怀容是什么人?藏身这么多年,苏幕都没有找到,可见其谨慎小心。如苏幕所言,舒怀容藏身宫里刺探消息,肯定不会贸贸然的约见苏幕,除非探出了大消息。” “大消息?”周南心头一紧。 沈东湛已经策马而去,周南当下疾追。 哎呦,这是要出大事?! 二人快速进了宫里,但也没敢直接去找舒怀容,而是去了休息的偏殿里候着,着人去探了探消息。 奇怪的是,舒怀容并无踪迹。 “不见了?”沈东湛皱眉,居高临下的睨着汇报的锦衣卫,“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低声解释,“说是出去了就没再回来,树下查过了,他是半个时辰之前出去的,但不知去了何处。” 闻言,沈东湛和周南对视一眼。 “卑职明白!”周南行礼,旋即沉着脸离开。 沈东湛与周南各自领着人,瞧着是巡察宫里,实则是在找寻舒怀容的踪迹。 哦,不只是舒怀容,一起与他消失的,还有舒云。 这叔侄二人几乎是前后脚消失的,但宫门口内外,都没有他们离开的记录,也就是说,人定然还在宫里,但既没有回去干活,也没有在休息的室内。 “爷,没有!”周南抹一把额头的汗。 沈东湛站在长长的宫道上,前后左右的看了看,“人肯定还在宫里,不可能凭空消失,也不会插上翅膀飞了。” 很显然,不是出了事,就是躲起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舒怀容到底看到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才这么一会功夫,希望还来得及!” 周南颔首,“大家,继续找!” 于是乎,锦衣卫又开始翻天覆地的找人,每条宫道、每个宫殿外,甚至连老鼠洞都不放过,都分外留心。 但,始终没找到舒怀容和舒云…… 第1145章 第956章 剩下的半颗东珠 “爷,都找遍了,没找着舒二爷,也没找到舒云姑娘,就差把老鼠洞给抠个遍了,连冷宫都翻了个底朝天!”周南这会面色不是太好,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绝望了。 之前倒也罢了,但是现在不行,隔了这么久,如果已经出事,那便是回天乏术。 “浣衣局的人也给您带来了!”周南忙道,“舒二爷不好找,但是这舒云不会功夫,按理说会好找一点。” 浣衣局的管事嬷嬷进了偏殿,见着沈东湛便行了礼,“沈指挥使是找要云儿那丫头?” 进了宫,自然是用的化名。 沈东湛点点头,“她去哪了?” “老奴原是让她跟着人去各宫取衣裳,可这丫头一出去就没人了,听回来的人说,云儿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忽然就说肚子疼,让边上的人先走。”管事嬷嬷娓娓道来,“至此,云儿就再没回来。” 沈东湛转头看着周南,周南会意。 “御花园什么地方?”沈东湛问。 管事嬷嬷让身后的小宫女上前,“你来跟指挥使大人说。” “是!”小宫女哆哆嗦嗦的上前应答,“奴婢和云儿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云儿好似瞧见了什么,忽然就捂着肚子说疼,奴婢不放心,说是搀着她回去,但她不愿意。走的时候,奴婢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朝着荷池那边去了!” 这个季节,早就没了荷花,跑荷池那边作甚? “还有吗?”沈东湛问。 小宫女摇摇头,“没了!” “这期间,她有什么别的异常?”沈东湛又问。 小宫女还是摇头,“不知道。” 可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都下去吧!”沈东湛道,“不管谁人问起,都不许再提这事,明白吗?” 管事嬷嬷赶紧拉着小宫女行礼,“是!” 待二人下去之后,沈东湛拂袖起身,周南手一挥,众人旋即跟上。 皇帝病了很久,所以这御花园里也没什么人闲逛,日常只是当值修剪打理,往来也只是宫人路过罢了,无人逗留。 “荷池那边,咱之前也绕过一圈了,没瞧见有什么异常。”周南解释。 沈东湛没有说话,行至荷池边环顾四周,“搜!” 假山洞内,墙角旮旯,皆不放过。 “爷?”周南招招手,“看看这里。” 沈东湛疾步走来,在墙角被乱草遮掩的地方,有一点点飞溅出来的血色。 “看这痕迹,似乎是被处理过了!”周南指了指血色,“您看这边水渍,大概是擦过,且看这一层草皮……” 说起这个,周南又指着不远处那块乱石堆道,“应该是从那边现移过来的,那边的乱石是从另一处挪过来的。” 沈东湛目色沉沉,“也就是说,御花园内被人处理过,各种物什都被挪移。” “是这个道理。”周南道,“应该就是为了遮掩搏斗过的痕迹。” 可这是宫里,若有打斗,怎么会无人知晓? 除非有人刻意叮嘱,又或者…… 不敢言语! 然则,能让宫中众人缄口不谈,避之不及的,除了东厂还能是谁? “找!”沈东湛拂袖蹲下,“把所有的痕迹,归位!” 周南颔首,“是!” 蹲在墙角,沈东湛轻松的就拨开了,刚刚覆上的草皮,如周南所言,血迹很模糊,若不是蹲下来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水渍覆盖血渍,风吹即干,再加上杂草覆盖…… “好得很!”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蓦地,他眉心陡蹙,隐约在草皮下面发现了一些东西。 “周南!”沈东湛一声喊。 周南旋即过来,快速扯出一块帕子递过去,眼见着沈东湛见那东西捻起,忙不迭伸手过去,以帕子将东西接住,“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吧?” “自然是见过的。”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重新将目光落在荷池上。 荷花凋尽,剩下荷叶枯黄,再过些时日应该就只剩下残荷听雨了。 “半颗东珠。”沈东湛转头看他,“甄宝斋。” 周南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开口,“您给苏千户定的那顶发冠……” 第957章 东宫,不对劲 当初在甄宝斋,沈东湛给苏幕定了一顶发冠,这事儿周南都是亲眼瞧见的,所以瞧着这半颗镂了花纹的东珠,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些东西,都是周南看着沈东湛挑的,自然熟悉,“爷,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周南不明白,沈东湛也不明白。 好在,周遭没什么人看见。 “如果是蓄意为之,许是栽赃嫁祸,如果是无意为之,那就是舒怀容或者舒云留下的线索。”沈东湛用帕子将半颗东珠裹起,收入袖中,“继续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既然事发在这御花园内,不管收拾得有多干净,肯定还是会留下线索的。 “是!”周南带着人,恨不能将地上的蚂蚁都给揪出来,好好询一顿。 半个时辰之后,有锦衣卫喊了一声。 沈东湛瞬时直起身,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还是荷池边上,有些许踩踏的痕迹,很是细微的石板松动,瞧着是新鲜的痕迹,要不然也不会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第1146章 “这踩踏痕迹,似乎是新的。”周南道。 沈东湛瞧着这已经开始枯黄的满池荷叶,目色沉沉如刃,荷花池水素来浑浊,下面都是淤泥,根本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如果说,真的…… “下水!”沈东湛沉着脸下令。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是!” 这件事,交给谁都不放心,所以周南亲自领着人下水。 莲池底下满是淤泥,且池深难料,绳索放下去,一边拽着绳索一边摸索着脚下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得分外小心,尤其是脚底下踩了什么,都得分辨清晰,免得错过了什么线索。 这进展,可想而知,必定缓慢无比。 好在,有锦衣卫在御花园里待着,谁也不敢窥探万一,远远的就绕道而行,倒也不会惹来太大的麻烦,何况皇帝伤得严重,谁敢拿这种事去搅扰了皇帝的静养? 但,栾胜知道了。 “你是说,沈东湛在查莲池?”栾胜拢了拢衣襟,随手抓起了案头的佛串子,眉眼微沉的往房门外走去。 奈风颔首,“对,就在御花园里倒腾,宫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咱们的人也只能远远的盯着,暂时不知道内情如何?” “内情?”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瞧着今儿明晃晃的日头,“于这宫里,杂家不想让他查出来,他又能查出什么来?” 犹豫了一下,栾胜转头看向奈风,“等等,浣衣局的宫女?” “是!”奈风颔首,“掌事嬷嬷和小宫女都被叫了过去,后来咱们的人去问了问,说是一个叫什么云儿的宫女失了踪,沈指挥使这铺天盖地的找人,就是为了这个云儿!” 栾胜的脸色瞬时沉下来,捻着佛串子的动作稍稍一顿,足见不悦。 “苏幕现在何处?”栾胜问。 奈风低低的开口,“太子殿下便衣出宫,这会正拉着苏千户,满大街的……瞎逛呢!” “胡闹!”栾胜低喝,抬步就走。 便衣出行? 难怪没什么动静! 可李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调了? 栾胜骤然顿住脚步,不由的眯起了危险的眸子,要知道……肆无忌惮的草包,如果有一天忽然换了性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奈风愕然,“督主?” “东宫最近出了什么事?”栾胜侧过脸,“太子都接触过什么人?” 奈风想了想,“无外乎从宫外找了个大夫进去,便是挨了板子受了伤那一阵,当时您带着苏千户离开了殷都,所以太子肆意妄为了一番。” 太子胡乱的将宫外的人带进去,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 李璟向来胡闹,谁都不会在意。 “总不过是个大夫,许是太子殿下闹着玩的?”奈风道,“说是江湖术士,多半是招摇撞骗居多,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这话一出口,栾胜一记眼刀子便甩了过来,惊得奈风慌忙跪地行礼。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查!”奈风面色瞬白,脊背上顿时窜起一阵凉意。 第958章 苏幕,靠我近一点 栾胜站在原地,目色沉沉,手中的佛串子越转越快,可见心内烦躁。 东宫太子忽然转了性子? 呵,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得了高人指点呢? 奈风急急忙忙的跑开,对于东宫找了外头的人进去,他是真的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东宫太子一直都顶着草包之名。 昏聩无能,人尽皆知。 “你过来!”栾胜瞧了一眼身边的蕃子。 蕃子快速上前,“督主?” 栾胜说了两句话,蕃子撒腿就跑。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有李璟死拽着,苏幕怕是没法子脱身了…… 诚然,如此。 苏幕瞧着递给她一根冰糖葫芦的李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公子这是作甚?” “听说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李璟瞧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家里没有,我也没吃过,请你一起吃。” 苏幕俯首,“奴……” 她环顾四周,路人往来,人多眼杂,便徐徐改了称谓,“我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总归要试试,没有人一开始就会喜欢所有的东西。”李璟硬是将糖葫芦塞进她的手里,“总不至于让我咬一口喂你吧?” 苏幕羽睫骤扬,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凝眸瞧着手中的冰糖葫芦。 “试试吧!”李璟咬了一口他自个手里的冰糖葫芦,但也不嚼,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见状,苏幕当下低眉轻咬。 若是在以前,她定不会如此敏感,但是现在她有沈东湛,深知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犹豫的时候,会做什么事? 李璟皱了皱眉,面上的悦色渐渐消失,默默的嚼着嘴里的冰糖葫芦,“倒是有点酸涩,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公子什么时候回去?”苏幕将剩下的冰糖葫芦递给年修。 年修赶紧接过,待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丢远点。 “这才什么时候?”李璟瞧了一眼天色,“难得出来一趟,我暂时还不想回去,你这般催着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苏幕紧了紧袖中的拳头,他若不是太子之尊,她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第1147章 “您多虑了!”苏幕面无表情,恭敬躬身,“只因外头不安全,所以想请公子早些回去,免得家中长者担心。” 李璟瞧着她时刻保持恭敬的模样,随手便将糖葫芦掼碎在地,转身便走。 “爷?”年修近前。 苏幕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太子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人的执拗几乎能用可怕来形容,三言两语、好言相劝,是完全不可能让他改变心思的。 年修心里也清楚,不太可能改变太子的心思,可这宫里的事情……不也是十万火急吗?再这般耽搁下去,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李璟在前面走着,苏幕在后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城门楼上,李璟居高临下的站着,瞧着城外的郁郁葱葱,瞧着脚下城门口的人来人往,继而转头望着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苏幕。 “你们都下去!”李璟扫一眼跟随的众人。 年修皱眉,顺子凝眸。 “下去!”李璟低喝。 至此,年修和顺子只能毕恭毕敬的行礼,不得不退下,隔着大老远的望着,各自提了一颗心。 四目相对,李璟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其实我很想看看,你穿女儿装的样子。” 苏幕羽睫骤扬,吃不准李璟这会又想干什么? “殿下?”眼下周遭无人,苏幕可不敢再称一声公子。 太子就是太子,千岁永远是千岁。 “苏幕,你永远都恪守着自己的位置,为什么你就不肯往前走一步,哪怕只是多走半步,哪怕只是半步也好!”李璟眼神哀伤,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苏幕别开头,幽然吐出一口气,“殿下看到下面的人了吗?” “看到又如何?”李璟苦笑。 苏幕冷笑,“奴才就是奴才,永远只能在您的脚下。” 下一刻,李璟忽然踩上了墙头。 苏幕:“!!” 第959章 终于抱到了 “殿下这是干什么?”苏幕瞬时紧张起来。 看得远处的年修和顺子,也跟着提心吊胆,却没敢靠近,怕一旦刺激了李璟,到时候就真的为时已晚。 李璟站在那里,风吹着衣袂呼啦作响,他徐徐张开双臂,笑得阴森诡谲,“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死在你面前,你会哭吗?” “殿下莫要胡来,您是千岁之身,天之骄子,岂能以身犯险?”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如果今儿李璟从这里掉下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苏幕必死无疑。 苏幕心中有了牵挂,自然不可能陪李璟去死,只能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又奈何不得这疯子。 “会吗?”李璟问。 苏幕咬咬牙,“会!” “你不会!”李璟瞧着她,转头望着脚下。 苏幕心慌,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拳头。 “我若是死了,你不但不会哭,你还会如释重负,觉得我这个疯子终于不会再威胁到你了!”李璟冲她笑得温柔。 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苏幕。”李璟喊着她的名字,“你抱我一下,我就下来。” 苏幕面色铁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往李璟跟前走去,瞧着他张开的双臂,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把他推下去了事。 可她太理智了,心知这么做的后果。 自己图一时之快,倒是舒坦了,但陪她死的……会是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她在意的,和在意她的。 李璟终于抱到了苏幕,是她迫于威胁,不得不“主动”迎上来的。 “这是第二次……你主动上来抱我。”李璟抱住了她,终于舍得从墙头下来,“第一次,是幼时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救我的时候!” 苏幕倒是宁愿没救过他,可当时周围的人都不敢下水,她一心只想活着,如果主子出事,她必死无疑。 但凡有第二种选择,她都不会碰他分毫…… 李璟抱紧了怀中的苏幕,“苏幕,你不在我脚下,你在我怀里。苏幕,等我!” 眼见着李璟已经下来,苏幕旋即从他怀中挣扎着退出,毕恭毕敬的行礼,“请殿下回宫。” “好!”李璟瞧了一眼天色,“时辰的确不早了,我也该回笼子里去了。苏幕,我真是羡慕你,可以在外头自由自在的。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好好享受吧!” 以后,就没这样的自由了! “殿下,请!”苏幕俯首。 李璟照例走在前面,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年修也跟着放了心。 这太子没什么能耐,折腾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来回这么一折腾,大半天都过去了,再熬一熬便是夕阳落山,可以共赏夕阳美景了! 总算将李璟送上了马车,苏幕站在街头,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一张脸算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爷?”年修道,“咱们这会是进宫吗?” 苏幕转身就走,“进宫。” 话音刚落,便见着李忠冲了过来,“爷,周南亲自来苏府一趟,说宫里出了事,沈指挥使在、在镇抚司等着您。” 羽睫骤扬,苏幕很清楚,沈东湛是不会随意让她去镇抚司的,派周南过来是为了保密,毕竟周南是他心腹。 第1148章 宫里出事…… 舒怀容出事了? 还是舒云出事了? 心下硌得一声,苏幕撒腿就跑。 年修和李忠疾步在后面追着,可哪儿追得上。 眨个眼的功夫,苏幕已经赶到了镇抚司的后门,纵身一跃便进了镇抚司。 一落下,便瞧见沈东湛在墙下等着。 “怎么了?”苏幕面色发青,一把拽住了沈东湛的手,“是舒怀容还是舒云?” 沈东湛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镇定,他刻意在这里等她,就是怕她太着急,若非当时李璟在场,他定是亲自去接她过来…… “苏幕,走吧!”沈东湛握紧她的手,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多余,还是让她自己亲眼看吧! 第960章 藏在淤泥底下 尸房里的光线不太好,黑漆漆的。 日落的光亮一点都不美好,从窗户的缝隙里渗漏进来,泛着苍白之色,让人瞧着心里发慌。 “见过的死人多了,总觉得生与死不过就这么一回事。”苏幕站在阴暗处,瞧着近在咫尺的尸台,“可真的轮到了自己的身边之人,又觉得难抑悲伤。” 她转头看着沈东湛,“你说,有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人若无情,与牲畜何异?”沈东湛紧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掌心冰凉。 苏幕苦笑,抬眼望着尸台上的人。 不久之前,舒怀容执意入宫,要为当年的江家和他自己的兄弟,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他也在所不惜。 “即便是太子纠缠,我也该进宫的。”苏幕说。 沈东湛将帕子取出,将那半颗东珠递还给她,“这是在御花园墙角发现的,半颗东珠。” “彼时没有什么信物在身,便拆了一颗东珠给他,既掩人耳目,又唯有我近身认得,算是最妥帖不过了。”苏幕接过半颗东珠,“当时到底发生何事?” 仵作早已验尸完毕,尸格簿就在边上搁着。 “尸体是从莲池的淤泥底下拨出来的,当时是因为发现莲池边上的石块有些松动,痕迹颇为新鲜,所以我便让人试了试。”沈东湛当时也没有把握,只是觉得这御花园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半点影子都找不到,那不如换个思路。 按照藏尸的思路去找,专门找能藏尸的地方。 “他身上压着大石头,沉在淤泥底下,原本是极好的藏尸法子,毕竟淤泥有臭味,而且能让尸体尽快腐败,过些时日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会知道他是谁。”沈东湛解释。 苏幕之前颇为激动,如今逐渐平静下来,理智逐渐回归。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石头,我的人脚底踩着淤泥,硌了一下,便把尸体给捞了出来。”沈东湛道,“事情发生得很紧急,以至于他们来不及把尸体弄走,刚清理完御花园就已经闹出了动静。我们赶到的时候,草皮出现了干裂的痕迹,擦过的水痕干涸之后露出淡淡的血迹。” 苏幕抬眸,“只收拾了一遍。” “对,匆忙之下收拾的。”沈东湛点点头,“至于这匆忙……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苏幕瞧着尸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舒怀容,惨白的容脸被水浸泡过之后,略显浮肿,大概是捞出来得及时,倒也没那么污浊不堪。 舒怀容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为了江家才会搅合在这些事情之中,否则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到了这个年岁,早就应该成亲生子,儿孙满堂了! “他会手脚功夫。”苏幕道,“应该搏斗过。” 沈东湛颔首,“身上有搏斗过的痕迹,致命的是背后被利器贯穿,直穿心脏而死。当时至少得有两人及其以上的对手,与舒二爷纠缠着,杀人之后应该是想带走尸体的,至于为什么没带走,这就不得而知了。” “舒云呢?”苏幕问。 沈东湛摇头,“找到舒二爷的尸体之后,我让人把整个荷池二次摸索了一遍,没有发现舒云的尸体。” 既然能藏舒怀容的尸体,若是舒云被杀,也该被藏在这里。 反正,藏一个是藏,藏两个也是藏! “舒云可能还活着。”苏幕心头一紧,“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忙着找舒云,所以来不及处理尸体,才会把舒二爷丢在荷池里?” 如此,也能说得通。 沈东湛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舒云也失踪了,而且舒云还不会功夫,若换做我来杀人,第一时间应该先杀弱者,其后才是舒二爷。” 两人四目相对,心内各自憋了一口气。 说了这么多,他们唯独没提到的,就是真凶! 在这宫里,敢在宫里行这样的事,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可是…… 第961章 天生一对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沈东湛率先开了口。 苏幕虽然不在意,可有些她委实不便言说,那就由他来说。 “想!”苏幕点点头。 沈东湛为舒怀容覆上白布,面色不是太好,“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是东厂所为!” 不提栾胜,提东厂,总可以吧? “宫里能呼风唤雨的,除了锦衣卫就是东厂,剩下的便是皇上亲卫,可亲卫只负责皇上的安全,按理说不会去做这些事。”苏幕定定的望着白布。 这件事肯定不是锦衣卫所为,多数也排出了皇帝的亲卫,那么剩下可不就是东厂吗? 第1149章 “如果是东厂,大可不必。”沈东湛缓步往外走。 屋内太黑,让人心也跟着暗沉。 他带着她走进光亮之中,免得她钻了牛角尖。 “栾胜是什么性子,你该清楚。”沈东湛与她比肩站在檐下,瞧着她眼角微红的隐忍模样,他满心满肺的心疼,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抱着。 苏幕没吭声,清楚是一回事,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可就不一定了。 “旁观者清。”沈东湛道,“你对栾胜的憎恨,让你失去了判断力,失去了理智。苏幕,这件事不一定是栾胜所做,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把舒怀容的尸体带得远远的,让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这样,才不会再触到江家那些事。” 苏幕抬眸看他,心里微沉。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好父亲,但我相信他生出了人性,尤其是知道真相之后。”沈东湛亦是痛恨且厌恶栾胜。 如果卑劣一些,他真的可以利用苏幕去杀了栾胜,可齐侯府给予的温暖和仁慈,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苏幕,远比栾胜重要。 “有好多次,他可以动手杀了我,但他没有,因为顾虑到了你。”沈东湛在她眉心轻轻落吻,“舒怀容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如果是他干的,他可以用清扫御花园的时间,去处理尸体。” 说到这儿,苏幕忽然心头咯噔一声,隐约明白了沈东湛的意思。 人与人之间互补是怎么来的? 当你悲伤的时候,我必须保持警醒。 当你迷惑的时候,我必须保持清醒。 一个软,一个就得担得起。 死的是舒怀容,所以苏幕内心悲怆,影响到了她的判断。 这个时候,沈东湛便起了作用,旁观者看得自然比当局者清楚,“怎么,想明白了?苏幕,你得跳出死的是舒怀容这个前提,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到你的判断。你跟着栾胜这么多年,他的行事作风,你比谁都清楚。” “他杀人不问缘由,但做事极为仔细,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苏幕徐徐站直了身子,“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对他的看法,那么到了今日,他只会极力遮掩江家的一切,包括江家的旧人。” 沈东湛点头,“舒怀容与舒怀远生得一般模样,饶是栾胜把他当成舒怀远误杀,第一反应是处理尸体,而不是收拾御花园。” “栽赃嫁祸?”苏幕的脑子里,骤然浮出这四个字,“会是谁?” 难道是皇帝? 可皇帝受了伤,哪儿还有精力去做这些事? “宫里的情况很复杂,你我刚从外头回来,一时间哪儿反应得过来?”沈东湛叹口气,瞧着她逐渐冷静下来,不由的松了口气,“不过,舒云还没找到,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还活着? “宫里你都找过了,人会在哪?”苏幕眉心紧蹙。 沈东湛摇头,“该找的都找了,这宫里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除非舒云出了事,被处理掉了,要不然……” “论熟悉,宫中内外你多半不及我。”苏幕眯了眯眸子,神容沉静,“你找不到,不代表我也找不到。” 她挑了一下眉眼,“我去找……” 第962章 她看到了什么? “你我分头行动,舒云交给你,舒二爷的事儿交给我!”沈东湛握住她的手,“答应我,别冲动,不要惹怒栾胜。” 苏幕盯着他,“你为何一直强调,不要惹他?” “两者相较取其轻。”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有些懵,愣愣的瞧着她,半晌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两者相较……到底是哪两者呢? “沈东湛,我发现你怪怪的。”苏幕双手环胸,眸色危险的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东湛揉了一下鼻尖,“今儿李璟死拽着你不放?” “呵……”苏幕别开头,当下明白了这厮的意思,“我算是弄清楚了,你何以一直要让我冷静,敢情是想拿栾胜牵制太子!”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听说上城楼了?” “我怎么闻着一股子酸醋味?”苏幕轻嗤。 沈东湛圈着她的腰,将她困在怀中,俯首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闻到了吗?好酸好酸,都快要把我酸死了,沈夫人,你说这可怎么好?” “酸死你得了!”她被他抵在廊柱处,轻轻一拳敲在他胸口,“也不怕被人瞧见。” 沈东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尝尝。” “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幕别开头。 沈东湛磨蹭着她,“我知道,所以心里不舒坦,可惜我不是女儿身,要不然倒是可以替了你去受这份罪。” “现在替了我也不迟。”苏幕推了一下,没能推开他,“李璟男女不忌,以沈指挥使这般容貌身段,若是进了东宫,想必当个侧妃也是不为过的。” 沈东湛磁音低沉,“你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苏幕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轻哼两声,“我也是郎,郎君的郎,不知苏千户要用几个孩子,来套我呢?” 苏幕:“……” 须臾,她终是推开了他。 第1150章 “呸,你自己生着玩吧!”她转身就走,“懒得理你,我进宫去找人!” 沈东湛站在檐下,瞧着她拐个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幽的叹了口气。 至此,周南才敢近前,“爷,哄媳妇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他瞧着苏幕沉着脸,杀气腾腾的出来,最后被自家爷三言两语哄得云开雾散,面色稍缓。 “学着点!”沈东湛轻轻拍着周南的肩膀,大步流星的离开。 周南:“……” 他家爷是忘了,他还是个光棍吗? 学? “不、不是,不是啊爷,我这学了也没用啊!”周南疾步追向沈东湛,“卑职这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御花园。 苏幕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瞧着墙角的痕迹。 “沈指挥使便是在这里找到了那半颗东珠。”年修说。 这些事,周南此前就与他打过了招呼,是以年修便悉数记在了心里。 苏幕徐徐站起身来,黑漆漆的御花园里,空寂得让人发瘆,脊背发凉,尤其是那黑黝黝的荷池,到了夜里的时候,如同长了血盆的怪物,总觉得要吞噬点什么,方可罢休。 “走!”苏幕往外走。 这御花园里里外外都被锦衣卫搜了个遍,是以要再找到什么线索,已然太难,还不如换条路,换个方式,从别处入手。 浣衣局那边,年修早前就问过了,没能问出点什么,之前沈东湛得到什么答案,现在还是什么答案,已经不可能有任何的进展。 苏幕站在御花园的门口,就站在小宫女说过的那个位置,转头望着御花园内瞧,怎么看都只能瞧见墙角的假山,再无其他。 “爷,怎么了?”年修不解。 苏幕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盯着墙角的假山。 “爷,假山那边,沈指挥使已经让人搜查过,咱们的人亦是复查了两遍,都没发现任何的异常。”年修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多少能猜出她的心思。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你说,那边什么都没有,舒云能瞧见什么?” 正因为看到了什么,才会停下来喊肚子疼,让边上的人先走。 “难道当时,舒二爷藏在假山后面?”年修挠挠额角。 第963章 那是谁? 苏幕走到假山下,瞧了半晌也没瞧出端倪,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常,沈东湛之前肯定能瞧出来。 墙那头,隐约传来了动静。 苏幕心头一动,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假山,蹲在这假山上,正好能看到墙那边的情况。 不,不只是墙那头。 站得高看得远,御花园那一片满是宫殿,夜色之中光亮忽明忽暗,放眼望去,倒是尽显宫中繁华之景,只不过……风过鬓间,有些冷飕飕的。 这宫里,奴才永远都比主子多。 “爷,您看什么呢?”年修仰头望着自家爷,“上面有什么吗?” 苏幕摇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不属于自己的富贵荣华。” 说着,她苦笑一声,正欲下去,谁知……眼角余光骤然瞧见了墙头,旋即站起身来,飞身落在了墙头位置,稳稳停驻。 “爷?”年修纵身而起,落在苏幕对面,“您发……” “别动!”苏幕疾呼。 年修:“……” 不动,不动,不敢动。 借着羸弱的光亮,苏幕瞧见了被踩碎的墙头瓦,弯腰将碎裂的瓦片捡起,凑在了光亮处细看,“刚刚踩碎的,痕迹还很新。” 年修慢慢的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查看四周,“当时有人蹲在这里?” “又或者是扑进来的。”苏幕说,“具体如何,只有当时的人清楚。” 年修指了指苏幕的脚边位置,“您脚下那边,好似也有踩踏的痕迹。” 闻言,苏幕低头看去。 自己脚边的位置,不算是踩踏痕迹,瓦片有些挪移,偏离了最初的摆放位置,但瓦片却是完好无损,不知道是人为缘故,还是日晒雨淋风吹的原因?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既然发现了疑点,自然是要验查一下。 苏幕轻轻的捻起脚边的瓦片,拿捏在手中细看,“没有发现脚印,应该不属于踩踏痕迹,多半是之前风吹日晒的缘故。” 说着,她轻轻的将瓦片放回原位。 然则下一刻,苏幕眉心陡蹙,“年修?” “爷?”年修骇然,“怎么了?” 剩下的半颗东珠,居然会藏在这瓦片底下? “拿来!”苏幕将半颗东珠捡起。 年修赶紧将裹着东珠的帕子递过去,主仆二人就在墙头,将两半东珠合二为一,“是完整的一颗东珠!爷,对上了!” “怎么会在这里?”苏幕就不明白了,半颗东珠怎么就长了翅膀,飞到了这墙头瓦下? 年修也觉得奇怪,“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走!”苏幕纵身跃下墙头。 待在上面也不是个事,落地才能思考。 苏幕愣怔的盯着手中的帕子,一颗东珠终是对上,看这裂纹,应该是被用力捏碎的,毕竟这裂口有两处塌陷,摔碎只会导致一个面触碰。 “捏碎的?”苏幕想了想,“那就是故意的?” 故意捏碎?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舒二爷是不会如此这般对待,您给他的东西!”年修知道舒怀容对苏幕的愧疚和敬意,所以这东珠,舒怀容肯定是珍而重之。 第1151章 除非,生死攸关。 除非,无可奈何。 “事发突然,所以二爷没有任何的机会传递别的消息,不知道舒云当时在干什么?或者是,为了舒云能有时间逃跑,才会被人偷袭成功。”苏幕慢慢合拢手中的帕子,捏紧了帕中的东珠。 苏幕缓步往外走,既然痕迹在墙头,御花园里都被找遍了,那御花园外头呢? 主仆二人缓步往外走,穿过拱门立在墙外,也不知道凶手是从何处而来? “爷,这东珠是不是有什么说头?”年修心里有个疑问。 苏幕心头一紧,当下明白了年修的意思。 东珠,东…… 东厂! “你觉得是义父干的?”苏幕转头看他。 年修沉默,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与你是一般的心思。”苏幕扯了扯唇角,“但是,沈东湛说服了我。” 年修愕然,“沈指挥使?” 苏幕正要开口,忽然伸手推开了年修,冷眼睨着不远处的光亮,“那是谁?” 第964章 一开口,便是苏千户 顺着苏幕的目光所致,年修瞧见了行走在宫道上,持着一盏灯笼,缓步前行的男人,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瞧得见这是个男子,且瞧着衣着打扮,分明不是宫里的人。 “这是什么人?”苏幕问。 年修想了想,“似乎就是东宫那位。” 东宫?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你是说,那个从宫外找进来的大夫?” “是!”年修颔首,“宫里人都知道,这位大夫把太子殿下哄得一愣一愣的,且成日穿得奇形怪状的,并不着宫里的正装。” 话音未落,苏幕已经抬步往前走去。 “爷?”年修心头一紧,旋即紧随其后。 苏幕上前的同时,紧随其后的人蕃子紧跟着拦住了对方。 宫道里的夜风,吹得手中的灯笼肆意摇晃着。 光亮围拢上来,将这牛鼻子老道团团围住。 人群分开一条路,苏幕缓步而出,面无表情的立在这人面前,目色幽沉的打量着他,“太子殿下请进宫的客人?不是说……是位大夫吗?怎么是个道士?” “苏千户!”老道士年岁不浅,瞧着倒是仙风道骨,颇有世外高人之态,只是看向苏幕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阴测测之色,让人分外不爽。 苏幕,便是这样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老道士,苏幕忽然就想起了苏景山,表面上是一样的慈眉善目,善于遮掩,可这眼神里的东西,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那东西,叫欲。 “欲不断,出不了世。”苏幕目色沉冷,“从哪儿来?” 老道士一手拂尘,一手灯,道一句“无量寿佛”便是以笑掩饰,“红尘俗世,不提也罢!” “苏千户问你话呢,你为何避而不答?”年修低喝,“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道士抬眸望着苏幕,意味深长的笑着。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这眼神……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知道我是谁,可见在这宫里探了不少事,是个懂事的牛鼻子老道!” 闻言,老道士面上一紧。 “报上名来!”年修瞧着他便觉得不顺眼,倨傲得不似个出世之人。 老道士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苏幕身上,“老道,凌霄子。” “凌霄道长一半点都不像是出世之人。”苏幕负手而立,“瞧着倒像是个搅尽红尘的江湖人!” 闻言,凌霄子笑了,并不反驳。 “东宫的客人,不在东宫里待着,跑这儿干什么?”言归正传,苏幕冷着脸问。 凌霄子环顾四周,“乍然入宫,总归要好好走一走,不是吗?” “不需要人作陪?”苏幕问。 凌霄子笑了笑,“多谢苏千户关心,老道没有苏千户这般幸运,有太子殿下作陪,得幸游遍殷都城。” 年修大怒,却被苏幕一记眼刀子制止。 “不怕自己知道得太多,死得太快?”苏幕勾唇笑得邪冷。 这老道,有点意思。 “死生一念,不过尔尔,苏千户尚且无谓生死,我等出家之人,何必在意这死生之事?”凌霄子深吸一口气,“苏千户若是没什么事,老道告辞了!” 苏幕没吭声,年修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眼睁睁瞧着这老道大摇大摆的离开。 “爷?”待老道走后,年修蹙眉,“这老道怪异得很,您为什么不问问?” 苏幕抬手,众人快速退下。 “他一个出家人,一开口便呼我为苏千户。”苏幕瞧着凌霄子离去的身影,目色沉沉,“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杀的人当中,有什么出家人?有什么道士?” 年修骇然,“您是觉得这人进宫,怕是……” “之前我还觉得奇怪,太子怎么无端端的跑出宫找我?如今看来,是故意纠缠,故意拖住我。”苏幕轻呵,“现如今,便说得通了。” 年修点点头,“故意为之,拖延您进宫。那舒二爷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他这会还在外头,仗着东宫之名瞎晃悠,会不会是在找舒云姑娘?” 这老道,到底哪儿冒出来的? 他想,干什么? 第965章 他留下的痕迹 还真别说,年修所言着实在理,要不然这大晚上的,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第1152章 “去查查看,他到底什么来头?”苏幕面色沉冷,“明明说的是大夫,怎么一眨眼竟成了道士?还什么凌霄子?” 年修点点头,“奴才明白!” “不过……”苏幕转身瞧着方才凌霄子出现的方向,“他是从那边过来的。” 年修顺着苏幕的视线望去,“爷,那边宫殿不少。” “多数是奴才所居。”苏幕眯了眯眸子,“唯一一个给主子住的宫,便是冷宫吧?” 年修点点头,“浣衣局、织造坊、绣阁都在那边,之前舒云便是在那边。” “从那边过来的……”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沿着凌霄子来时的路,缓步循过去,她倒要看看,这老小子之前去哪儿了? 年修默默的跟在苏幕身后,他亦是很好奇,这牛鼻子老道黑灯瞎火的干了点什么坏事? 经过浣衣局门口的时候,苏幕和年修双双顿住脚步,抬眸瞧了一眼浣衣局的大门,然后便是对视一眼,又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浣衣局过去之后,便是暖春殿,薰衣阁…… 苏幕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往前走。 年修也不拦着,就这么默默的跟在自家爷身后,爷去哪他就去哪。 夜色沉沉,再往前走便是冷宫。 这个时辰,这样的氛围,再想着前方的冷宫,年修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方才问过值守的奴才,说是的确见着这牛鼻子老道,从这里经过。 “爷,冷宫!”年修低语,紧了紧手中的灯笼。 苏幕停下脚步,瞧着眼前破落的一切。 断壁残垣刚刚修葺了过,还能瞧得出来新近的痕迹,只是这屋瓦尚且修葺,瞧着还有些破破烂烂的,没个落实。 若逢着刮风下雨,内殿必定如同遭逢大劫。 要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曾经是做过主子的人,可临了临了的,却是落得这般下场。 “进去看看!”苏幕缓步往前走。 年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时不时的环顾四周,一颗心高高提起,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不得不说,这冷宫……可真够冷的。 光亮在回廊里游走,惊了宫里值守的老太监和老嬷嬷,纷纷从四面八方冲来,想着这里都这般模样了,怎么还招贼呢? 又或者是,宫里又有哪个倒霉蛋,被皇帝发落至此? “什么人?”老太监一声喊。 苏幕便顿住了脚步,瞧着老太监和老嬷嬷带着侍卫冲过来,微微挺直了脊背,冷眼扫过众人。 “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年修冷声怒喝。 宫里的奴才,一个个都是人精,又是上了年纪的,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不知道,乍见着苏幕一身锦衣,慌忙冲其行礼。 如果连东厂的二把手都不认得,真是死了也不冤。 “苏千户!”众人慌忙行礼。 苏幕面不改色,周身冷冽,“都在这儿了?” “是!”老太监心惊肉跳,谁不知道东厂千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喜怒无常自是家常便饭,可不敢轻易得罪她。 苏幕立在眼下,目光锐利的环顾四周,“可有什么陌生人来过?” “陌生人?”老太监抬眸看了苏幕一眼,“好似……” 年修低喝,“想清楚再说!” 老太监的话都到了嘴边,愣是生生的咽了回去,犹豫了好半晌都没敢轻易开口。 “不敢说,还是不能说?”苏幕周身凛然,“又或者……” 老太监两腿战战,慌忙俯首,“回苏千户的话,老奴日日都在冷宫当值,没发现什么陌生人,不知苏千户想找什么人?” “没发现,还是不知道?”年修低斥,“再不老实,仔细扒了你的皮!” 老太监扑通就给苏幕跪下,“冷宫那么大,但就咱们这些人看着,着实没发现什么异样,也没见着陌生面孔。” 这地方偏僻,能有什么陌生人过来?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常,便是不久之前,老奴在宫墙外见着一个道士徘徊……” 第966章 谁都别想找到,除非…… 苏幕与年修对视一眼,可见那牛鼻子老道着实来过,八成……真的在找舒云。 “后面是什么地方?”苏幕问。 老太监跪在地上,徐徐转头瞧着后头方向,“那边是恭房,脏得厉害。” “恭房?”苏幕不解。 老太监急忙解释,“宫里的所有恭桶,都会送到后面那地方清洗,其后洗干净了再送回各宫各院,所以这后面……臭气熏天,寻常人不会过去。” 的确,这脏兮兮的地方,谁会过去呢? “去看看!”苏幕犹豫了一下,抬步就走。 年修赶紧跟上,“爷,后面脏!” “死都不怕,还怕脏?”苏幕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前面带路!” 听得这话,老太监赶紧爬起来,弯着腰提着灯笼,麻溜的在前面带路。 恭房果真是恭房,一跨入紧闭的宫门,铺天盖地的臭味瞬时扑面而来,熏得年修当下别开头,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苏幕站了站,着实是…… 难闻得很! 老太监面露难色,“苏千户,这儿都是恭桶,着实没别的东西,寻常人压根不会跑这儿来,若非惯了这儿的味,一般人是很难在这里停留的。” 第1153章 简而言之,谁敢在这里停留,谁就会被生生熏死。 苏幕皱眉,抬手揉了一下鼻尖,想着……要不算了,这味儿实在是太难受。 可转身的瞬间,她又有些不死心。 想了想,苏幕又顿住脚步,回眸瞧着内里一排排的恭桶。 宫人还在水池边清洗恭桶,一个个以帕子掩住口鼻,其后捋着袖子,快速用刷子刷洗着恭桶,动作干脆而麻利。 “爷?”年修有些犹豫,“回吧!” 这味儿到时候沾在身上,没个三五日怕是散不了。 “进去看看!”苏幕抬步往里面走。 来都来了,若不进去看看,回头错过了什么,怕是悔之晚矣。 年修无奈,只能憋着气,跟在苏幕的身后进去。 刚送来的恭桶还在车上叠放着,清洗好的恭桶正在装车准备送走,往来就那么几个宫女和太监,神情麻木的收拾着这里的一切。 见着苏幕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苏幕皱了眉,“做自己的事。” “是!”众人行礼,各自回到原位,该干什么便继续干什么。 风吹着灯笼肆意摇晃,光影斑驳。 于这样沉冷的夜里,透着难言的死气沉沉。 冷宫里的东西,冷宫里的人,向来没什么生气可言,毕竟进冷宫的都是罪奴居多,很大概率上是没有机会再出去的,将会在这里劳作至死。 在这里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苏幕走在迂回而破败的长廊里,瞧着羸弱的灯笼微光下,那帮日夜劳作的人,困在宫里的都是可怜人,一辈子都没有自由,所幸自己用命搏出了现在的光景。 要不然,她就会像他们一样…… “爷?”年修低唤,“什么都没发现。” 黑灯瞎火的,到处阴风阵阵,除了眼前这些人,剩下的多半是游魂野鬼之类……偶尔,还夹杂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来的哭喊声、尖笑声,凄凄厉厉的,透着瘆人的哀怨! “这宫里都搜遍了。”风里夹杂着浓郁的臭味,熏得苏幕头昏脑涨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可恨!” 年修不敢吱声,锦衣卫找不到人,东厂也找不到人,这舒云到底是死是活,连个说法都没有,确实让人头疼。 “不过,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苏幕沉着脸,“也许,凶手也在找她,苦于寻觅不着。” 年修点点头,“咱们找不到,凶手定然也找不到,如果舒云还活着,此刻定是藏得好好的,若是咱们能先找到她……” “走吧!”苏幕最后瞧了一眼周围,终是抬步就走。 然则下一刻,身边虚掩的木门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响,伴随着脚踝骤然一紧。 苏幕猛地低头望着,乍见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扣住了自己的脚脖子,仿佛是…… 第967章 竟也有怕的时候? 到底是跟了苏幕多年,年修的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拦住了不远处的老太监等人,免得众人靠近,人多眼杂。 门,吱呀一声打开。 转瞬间,吱呀一声又合上。 “舒云?”苏幕二话不说就把地上的人打横抱起。 破落的房内,有乱草垛。 苏幕便将人轻轻的搁在草垛上,伸手扣住了那人的腕脉。 稍瞬,年修进门。 “爷?” 苏幕没有吭声,指尖轻搭在腕脉上,昏暗的灯笼微光落下,映着她铁青的面色,脸色真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心脉俱损。”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伤得很重。” 年修不懂医理,但是自家爷这般神色,他还是能看得懂的,“爷,还能活吗?” 瞧着躺在草垛上,浑身血污的舒云,年修心里很是没底,回想起方才她骤然伸出手,抓住苏幕的脚脖子,不知是不是已经拼尽了全力。 话说回来,躲在这个地方还真的是不好找…… 苏幕收了手,面色沉凝。 “有药吗?”苏幕问。 年修从袖中掏出来的,都是金疮药、止血散这些外伤药,至于这内伤……还真是不得劲,这一时半会的实在也是没办法。 “你去外面挡着,走!”苏幕直接将舒云打横抱起。 年修颔首,疾步往外冲。 挡去所有的人多眼杂,年修直冲冷宫外公,为苏幕清扫前方障碍,其后招呼一声,蕃子快速围拢上来。 苏幕抱着舒云疾步往外跑,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 此时此刻的舒云,已经神志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靠在苏幕的怀里,连呼吸都是时断时续。 心脉虽然受创,但她毕竟是医女出身,跟着舒怀容在医馆里这么多年,定然是受创之后做了什么急救措施,否则怕是早就死了。 苏幕抱着人一路直奔,然则刚跑出冷宫没多远,便见着前方有火光快速围拢而来。 “爷?”年修心惊,“您先走!” 苏幕抱紧怀中的舒云,目色狠戾的望着出现在火光中的人。 “督主!”年修行礼。 栾胜站在火光之中,目光如刃的剜过她怀中的人,“苏幕,你在干什么?” “请义父让开,莫要拦着我救人!”苏幕低眉看了一眼怀中的舒云,再晚些,只怕舒云真的必死无疑。 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宫里人都在议论什么,你不清楚吗?” 第1154章 “说我满宫里找人?”苏幕知道那些人会嚼什么舌头,但她今日必须救舒云,“请义父让开,莫要拦着我救人!” 栾胜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奈风。” “是!”奈风上前行礼,“苏千户,请把人……” 还不等奈风说完,苏幕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年修顺势上前,今日就算是拼得一死,也要护住自家爷和舒云。 “苏千户,别让奴才为难!”奈风低语,“把她交出来吧!” 苏幕目色狠戾,“如果我不答应呢?” “苏幕!”栾胜低唤着她的名字,“你莫要胡来,这件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你会吃不了兜着走,把人交出来,事情杂家会替你平息。” 苏幕没吭声。 栾胜似乎有些急了,又近前一步,“苏幕,不要固执,这对你没好处。” “义父知道她是谁吗?”苏幕问。 栾胜喉间滚动,“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人交出来。 “她姓舒!”苏幕直勾勾的盯着他,“舒怀远的舒!” 栾胜的面上,没有半分讶异之色,可见是早已心知肚明。 “今日,我必得护她,谁敢拦我,我便杀谁!”苏幕抱着舒云,一步步的朝着栾胜走去,目光坚毅,脚步坚定。 今日,谁敢拦她,她真的会杀人。 “苏千户?”奈风低唤。 苏幕目不斜视,抱着舒云从栾胜跟前走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一瞬,奈风忽然觉得自家督主,好似……有点可怜?! 栾胜站在那里,瞧着苏幕渐行渐远的背影,仰头幽幽的长叹,纵横一世……竟也有怕的时候? 第968章 看她运气吧! “督主?”奈风凑上前,担虑的瞧着自家督主。 督主脸色不太好,眼神更是敛了锋芒,可见很是受伤。 “皇上那边如何交代?”奈风低声问。 这一次还真不是栾胜从中作梗,而是皇帝忽然下旨,让栾胜去找苏幕,若是苏幕找到了人,立刻将人带走。 至于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 太子带着那牛鼻子老道,进了一趟皇帝的寝殿,不知道在里面跟皇帝说了什么,待太子和老道离开之后,皇帝便下了这么一道古怪的皇令。 “交代不交代的,有什么打紧?”栾胜叹口气,脚步沉重的往前走,“处理干净便没什么大碍,皇帝又能知道多少?” 消息进不了皇帝的寝殿,到不了东宫,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 “东宫?”栾胜眯了眯眸子,“在找舒怀远的后人?” 奈风担心的倒不是东宫,而是苏幕对自家督主的态度,“奴才担心的是,苏千户如此这般,想来是对江家的事情,对您……” “杂家输给了江无声。”栾胜嗓音低哑,“他教出来的孩子,杂家很满意。” 奈风:“??” 好半晌,奈风才愣愣的开口,“督主,您气糊涂了?” 往日里,督主可是打死不愿提江无声的,今儿居然……认输? “走吧!”栾胜抬步往前走。 他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她,又能做什么? 太医院。 今儿是王太医当值,见着苏幕抱了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当即愣了愣,捻着手中的黄卷凑了上来,“苏千户,您这是作甚呢?” 苏幕将舒云放下,“马上救人。” “这是怎么回事?”王太医忙问,瞧着这女子的着装,应该是宫女,只是满脸血污的,不知道是哪宫的宫女? 苏幕拽着王太医往跟前送,“少废话,救人!” “她……”王太医还想问点什么。 下一刻,脖颈骤然一凉,苏幕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那什么,救人乃是医家本分。”王太医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挪开点,挪开点,别真的伤着……我救!我救还不成吗?” 苏幕瞧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这样对你有好处,治!” “嗯?”王太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 冷剑抵着后背,这叫对他有好处? 不过,他也知道苏幕的性子,说到做到,少说多做。 何况,师妹千叮咛万嘱咐……这是个玩命的主,在宫里得好生照顾着些,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他是问。 “心脉受创严重!”王太医凝眉,“伤得不轻啊!” 苏幕唯有两个字,“废话!” “提前吃了护心丹。”王太医松了半口气,轻轻解开了舒云的衣服领子,只见着一个黑漆漆的掌印落在肩头位置,“真是命大得很,这都能活下来。” 苏幕近前,“什么意思?” “催命掌。”王太医抬眸看她,“毒掌。” 苏幕皱眉,“那她……” “护住了心脉,算是她命大。”王太医转身去拿了药箱过来,“我先替她施针,将毒聚于一处,免得毒性扩散。” 苏幕没有吭声,只凝眸瞧着舒云肩头的掌印,俄而又抬头望着年修。 “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年修低语。 苏幕带着年修在外办差,江湖上那些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多数都是见识过,但是像这种阴毒的功夫,还真是没有碰到过,委实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第1155章 “让一让!”王太医捋起了袖子。 苏幕回过神来,“她能活下来吗?” “不好说!”王太医摇摇头,细看舒云肩头的掌印,“下手之人,是必杀她不可,奈何被什么阻拦了一下,才让她有机会逃离,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撑着一口气到现在,着实不易!” 苏幕还是那句,“我问的是,能不能活!我要准确的答案!” “我还是那句话,凡事没有绝对。”王太医瞧着舒云这般模样,“能不能醒还是两说,醒了之后也不好说。” 苏幕狠狠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心脉受损之人,血气凝滞,若是凝于心脑之中,可能……”王太医顿了顿,瞧着苏幕如此神色,明白她已经晓得了这层意思。 年修却是没明白,“可能怎样?” “这里……”王太医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傻小子,明白了吗?” 年修愕然僵在当场。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王太医叹口气,仔细的为舒云施针,“待会我会给她开两副药,内服外敷,看她运气吧!” 第969章 这两人勾结,想干什么? 年修想说点什么,可瞧着自家爷这般神色,自知舒云若不是伤得太重,王太医也不会这么说,想来这舒云是真的……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苏幕心里沉甸甸的。 舒怀容被杀,舒云又被重创至此,如果她无法醒转,那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凶手就真的无人能再知晓。 所以眼下,舒云是关键! “舒二爷,到底想告诉您什么事呢?”年修只觉得脑仁疼。 苏幕没吭声,这事还真是不好说。 “你们的督主……”王太医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事吗?” 苏幕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你怕死吗?” 闻言,王太医扯了扯唇角,小声嘀咕着,“世人谁不怕死?” “那您可得小心了,督主若是知道,怕是会……咔擦!”年修以手抹脖子,意味深长的望着王太医。 王太医:“……” “咱们督主的性子和手段,您是知道的。”年修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开口,“他若是不高兴了,能把人掰成两截!” 王太医:“!!” “别吓唬他。”苏幕皱眉,瞧着这老头面色都变了,不由的轻咳一声,“这件事莫要与任何人提起便是。” 王太医喉间滚动,他这厢也没打算跟谁提,“我、我也不是长舌妇,谁有事没事,跟人说这种事呢?” “你记住最好,要不然被督主知道,肯定……”年修一本正经的开口。 王太医轻嗤,“我、我都这般年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怕!” “真不怕?”年修瞧着这老头,明明脸色都变了,还非得嘴硬,真是又滑稽又可笑。 王太医嘀嘀咕咕的走开,也不知说了点什么,横竖不是什么好话,但再也没有回头看苏幕和年修一眼。 “爷?”年修瞧着坐在床边的自家爷,“督主要把她带走,咱们若是把她放在宫里,怕是保不住她,要不然……” 带出去? “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得出这太医院?”苏幕仔细的为舒云掖了掖被角。 年修心下一惊,疾步往外走去。 及至外头,乍见着奈风堵在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回望着自己,年修只觉得心头下沉,只得默默的退回了屋内。 “瞧见了?”苏幕问。 年修讪讪的点头,“奈风在门口守着,想来是奉了督主之命。” “唉!”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 舒云昏睡着,肩头的毒性仍在沉淀,可见这一掌下得有多狠,然这掌劲只留了一半,应该是当时被舒怀容化去了大半,又或者是舒云自己运气好,掌风打偏了。 总之,她能活下来着实不易。 “爷,现在该如何是好?”年修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出不去了!” 栾胜不松口,苏幕不可能跟他死磕。 要知道,磕一回是为了救人,栾胜一时间没想好对策,所以由着她去,但是第二次,栾胜有了准备,苏幕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 容忍苏幕救人,许是栾胜也想让舒云活下来。 但是带走…… 不可能! “要是沈指挥使能出现……”年修顿了顿,“这局面是不是就能化解了?” 苏幕没作声,沈东湛若是真的来了,这事就闹大了…… “皇帝要抓舒云?”苏幕眯起眸子,“栾胜是这么说的吧?” 年修回过神来,“对!” “也就是间接证明了,东宫在作祟!”苏幕徐徐站起身来,“你猜,是东宫太子?还是这牛鼻子老道,凌霄子?” 年修细想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凌霄子是来找麻烦的,太子是为了皇位。”苏幕缓步走到门口,立在檐下望着远处的奈风,“虽为私利,但个人恩怨与江山社稷相比,还是有区别的。” 年修抿唇,“东宫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苏幕也想问一问李璟。 睿王、雍王已经折了,不可能再对太子之位构成威胁,为何李璟还要耍这些心思? 舒怀容,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呢? 蓦地,奈风侧开身,栾胜自外进入,缓步朝苏幕走来…… 第1156章 第970章 圣地 “义父!” “督主!” 苏幕和年修毕恭毕敬的行礼。 栾胜没有吭声,瞧着苏幕明知真相,却依旧把自己的位置,摘得那样泾渭分明的样子,面色愈发沉得厉害。 抬步进门,栾胜快速行至窗边。 王太医在后院里配药,自然不知前面的动静。 倒是年修,紧张得掌心濡湿,生怕栾胜会对舒云做出点什么事来。 比如说,一掌劈了舒云。 舒怀远的女儿,与江家之事有关,怎么说都算是栾胜的“漏网之鱼”,杀她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赶尽杀绝是东厂的“本分”所在。 “义父?”苏幕先年修一步上前,复而转头看了一眼年修。 年修颔首,会意的退出房间。 “你怕杂家杀了她?”栾胜回眸看她。 苏幕不说话,唇瓣微抿。 “你是杂家养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真以为杂家猜不到吗?”栾胜望着床榻上的舒云,“若杂家要动手,你以为你拦得住?” 苏幕听得出来,栾胜话语中的恼怒之意。 他生气了。 不知是气她违背命令,还是气她没拿他当回事? 然则,于公于私,她全犯! “苏幕拦不住。”她垂着眉眼。 瞧着一副温顺的模样,实则倔得像头驴。 “你……”栾胜咬了咬后槽牙,报应。 蓦地,栾胜目色微沉,“毒掌?” 苏幕顿时挑了眉眼,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的栾胜,心想着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呢?这毒掌是什么来历,苏幕委实不知,但这不代表栾胜不知。 东厂的情报网,着实不是泛泛之辈。 栾胜知道的事情,委实胜过苏幕无数。 “真是厉害!”栾胜轻哼两声,“时隔多年,还能见到这独门功夫,着实不容易!” 苏幕急忙近前,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江湖上办差这么多年,没见过吧?”栾胜转头看向苏幕,瞧着她这满脸的求知欲,又死憋着不开口的样子,不由的面色稍缓。 如老父亲般略显得意的,瞧着不知所措的儿女,只等着儿女露出敬意,再予以解答。 可苏幕是谁,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敛了神色,苏幕徐徐挺直了脊背,慢条斯理的捋了捋,因着抱舒云疾行而被弄乱的衣襟,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栾胜:“……” 他们这父女沟通,怎么就这么难? “苏幕。”栾胜开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她不开口,他就催着她开口。 “苏幕学识浅薄,很多事不知情不知理,不如义父见多识广。”苏幕淡淡的开口,“眼下,我只想让她活下来,还望义父能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栾胜轻呵,“你以为这宫里的太医,能治好她?不过是一帮废物罢了!这女子心脉俱损,就算治好了这毒掌,也是个废人,你这是想救个傻子回来?” “我……”苏幕哑然。 门帘后头,王太医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这老阉狗居然在背后骂他是废物? 简直,岂有此理! 可心里忿忿归忿忿,王太医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哪儿敢直接冲出去,只管在后面偷偷听着便罢,他也想知道,这毒掌出自何人之手? 下手这般阴狠,这旁人左道着实招人恨! “那时候,你尚且没出任务,还在死人谷里挣扎。”栾胜开口,“是杂家亲自替皇上办的差,去的是北祁山那边。” 听得这话的瞬间,苏幕心头一顿。 北祁山?! “北祁山那边常年积雪覆盖,江湖魔教的圣地便在那里,只是因为魔教众人较之寻常人,寿命更长,所以皇上觉得这跟他们魔教圣地有关。”栾胜开口。 苏幕倒是没遇见过什么魔教的人,江湖上也只是偶有传闻,但…… “魔教圣地?”苏幕心头微沉,“魔教如何跟宫里扯上关系?且这魔教圣地里,藏着什么东西?能延年益寿?” 皇帝一直在追求长生,不做出点疯狂的事儿,苏幕都觉得不正常…… 第971章 苏幕,你明知道 “圣地?”苏幕兀自嘀咕着。 栾胜的眉心跳了跳,低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当知晓,有些地方是禁地,不是想去就能去,去了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苏幕眉心微挑,他这是担心她跑去冒险? 她看上去,像是这么冲动莽撞之人? 下一刻,她低眉望着床榻上的舒云,栾胜作此思想,多半是因为舒云的缘故吧?毕竟她现在表现得,分外在意江家的人和事,显然是…… “是!”苏幕俯首,“谨记义父教诲。” 如此,栾胜才继续往下说,“当初为了拿下这圣地,不知耗死了多少死士,那地方严寒酷冷,寻常人根本无法生存,前行都是困难。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总算是拿下了圣地,杂家还亲手斩杀了魔教的教主。” 这些事苏幕听说过,但还是头一次在栾胜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魔教教主最得意的,便是黑毒掌,如你所见,在这女子身上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栾胜瞧着舒云肩头的掌印,“这一掌毒性十足,但是掌劲不够,不知道是修为不到家,还是因为什么缘故,消了大半的掌劲,否则她活不到现在。” 第1157章 苏幕瞧着他,“义父不是说,已经杀了魔教的教主吗?为什么这阴毒的功夫,还能流传于世?还到了宫里?” “当时围攻魔教圣地,该杀的都杀了,没留一个活口,按理说不可能再有后续,要不然这十数年来,为什么没有魔教之人前来报仇?”栾胜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迄今为止,始终没有魔教之人前来报复。 “你怀疑是东宫那个大夫所为?”苏幕好半晌没说话,栾胜便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想让杂家去会会他?” 苏幕:“……” 四目相对,苏幕抿唇不语。 不管猜中没猜中,只要她面不改色,以栾胜多疑的性子,就无法确认她此刻的心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栾胜晓得她的性子,她又何尝不是了解栾胜的性子?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紧贴在门帘后面的王太医,心里有些着急,怎么说着说着就没响声了呢?这两人在搞什么鬼?栾胜都开口了,苏幕怎么也不答应一声? 王太医站直了身子,瞧着跟前的门帘,别是已经走了吧? 可是,没听到关门声…… “苏幕不是这意思!” 王太医松了口气,哟,还在呢?! “苏幕。”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不是我为难你,而是这人……皇上要定了,你该知道,抗旨不遵会有什么后果?” 苏幕张了张嘴,抗旨不遵,其罪当诛。 “但如果你开口……”栾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语气放缓而极尽温和,“我可以帮你。”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站在那里瞧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舒云,面色微微黑沉下来,如外头的夜色一般,透着难言的阴暗。 “多谢义父!”苏幕行礼,“这件事,我会……” “你担不起!”栾胜冷然打断了她的话,“皇帝为什么要舒云,你心里很清楚。” 苏幕眉心微凝,“皇上在扶持东宫太子,要给所有人营造一种,太子为上的假象,所以只要太子殿下开口,皇上什么都会答应。” “你知道就好!”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任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任性这两个字,其实并不适合用在苏幕身上。 江家还在的时候,她的确是刁蛮任性,甚至于可以撒泼打滚,但……自打江家覆灭,她早就没了任性的资格。 下一刻,苏幕跪地行礼,极尽恭敬,“请义父帮帮舒云,保她性命,她许是已经看见了凶手的样子,保不齐就是当年的魔教残余,恳请义父能高抬贵手,苏幕一定会查清楚此事,给义父和皇上一个交代!” 栾胜居高临下的站着,目色幽沉的盯着她,“苏幕,你明知道,我不是要你为她求情!” 门帘后的王太医,默默的捋起了袖子。 这老阉狗……要对苏幕作甚? 第972章 气急败坏 听栾胜这口吻,很难不让人误会,尤其是门帘后,听得一知半解的王太医,在宫里待得久了,什么奇闻怪事没听过? 尤其是这些老太监,一个个身子残缺,导致心里残缺,以至于经常干出点不是人的事儿……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苏幕。 王太医想着,若是栾胜太过分,他今儿肯定要宠出去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幕吃亏,得给自家师妹护着点这丫头。 可听着听着,王太医又觉得,事儿怎么有些不太对劲呢? “义父!”苏幕依旧跪在那里,“您教会的苏幕,奴才始终是奴才,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正因为记着义父的话,所以苏幕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是谁!” 奴才,就是奴才。 “你这是要气死我!”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苏幕,求人不是这个姿态,连大夫都知道要对症下药,你会不清楚我要什么?” 苏幕垂着眉眼,“义父就是义父,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让她开口叫一声爹,就那么难吗? “罢了罢了!”栾胜抬步往门口走去。 可走到了门口,栾胜又回头睨了一眼床榻上的舒云,毒掌留下的毒,还凝结在舒云的肩头,这就意味着,毒素停留越久,到时候再救回来也没用了。 “一帮废物!”栾胜疾步走了回来。 骤然间拂袖起风,栾胜一掌直逼舒云而去。 “义父?”苏幕心惊,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出手拦阻,以最快的速度挡住了栾胜的腕。 栾胜登时转头望她,“你就这么不信我?” 苏幕,不敢相信。 “不想让她死,就让开!”栾胜当即拂开她。 强大的内劲即便收敛,苏幕亦不是对手,当下连退数步,这才堪堪站住,再抬头时,栾胜的内劲已经随着掌风灌入了舒云的肩头。 顷刻间,舒云面色骤变,登时“哇”的一口黑血从嘴里匍出。 苏幕愣在那里,显然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哼!”栾胜收掌,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苏幕:“……” 王太医从门帘后面探出头来,方才的一幕已尽收眼底,这会也是有些脑子发懵,在宫里这么多年,谁人不知道栾胜这臭脾气,瞧着整天嘴角挂着笑,实则就是吃着人念着弥陀的假模样。 第1158章 可现在呢? “生气了?”王太医愣了愣,转头望着苏幕,何其不敢置信,“被你气走?” 苏幕剜了他一眼,“管好你的舌头,要不然他回头宰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哎他……”王太医还想问点什么,苏幕已经疾步走向了床边。 见着王太医还站在那里不动弹,苏幕止不住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看看。” “哦哦哦。”王太医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凑近了病床前,仔细查看舒云的肩头掌印,继而快速扣住了舒云的腕脉。 年修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爷,督主走了!” “气走的!”王太医头也不抬的说。 苏幕:“……” 年修:“……” 意识到身畔投来的冷冽光芒,王太医讪讪的咽了口口水,“一时嘴快。” “你不是嘴快,你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年修幽幽的开口。 王太医轻咳一声,“我这还得给她看病,还得救人呢!” 他,还有价值,不是吗? “废什么话?”苏幕低喝,“怎么样?” 王太医点点头,“不得不说,这栾胜还真是有点本事,愣是把这掌毒给逼出了大半,毒不上脑,人救活之后便不会变成傻子。” 苏幕眉心微凝,“你是说,他真的在救人?” “是真是假,事实说话!”王太医睨一眼床榻上的舒云,“银针施救,内服外敷,的确能起效,但是没有栾胜这一掌来得更直接快速。真没想到,这老东西的内力如此精纯,这般浑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要舒云没事,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那什么……”王太医低声问,“栾胜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音落瞬间,苏幕眸色陡戾。 王太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第973章 替她,收拾烂摊子 氛围有些怪异,年修适当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爷,舒云是督主救回来的,那她……”年修其实想问,既是督主出手相救,那这舒云是不是就归督主管了?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但就算是栾胜出手相救,她也不会把舒云交给栾胜。 “到了他的手里,舒云就真的回不来了。”苏幕太清楚栾胜的行事作风,别看他现在一副吃瘪,好说话的样子,那是因为当着她的面,他不得不隐忍下来。 一旦舒云离开了苏幕的视线,栾胜那脾气便是再也摁不住了,到时候会对舒云做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年修担虑,“那该如何是好?” 不交出去,他们怕是也走不出去,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那就得看,栾胜什么时候撤了?”苏幕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方向。 年修敛眸,缓步行至门口位置。 下一刻,年修撒丫子跑回来,“爷,奈风走了。” “走了?”王太医赶紧行至门口方向,“哎呦,真的走了?那外头的人呢?” 年修想了想,赶紧跑想门口方向。 外头,唯有值守的侍卫。 见此情形,年修又朝着太医院大门口跑去,一直跑出了太医院,都没再见着东厂的蕃子,更别说是自家督主的亲随。 “真的走了?”年修有些不敢置信,夜色沉沉之中,前后左右的宫道上,空荡得吓人,除了偶尔经过的宫人,着实未见东厂蕃子。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年修当即转身折返。 稍瞬,奈风从暗处走出,若有所思的瞧着太医院的门口。 “大人?”底下蕃子低唤,“真的要这么做?” 奈风侧过脸横了他一眼,“督主亲自下的令,谁敢违抗?既然督主要保,照做便是!去死牢找个身形差不多的,要快。” “是!”蕃子行礼,抬步就走。 奈风站在那里,脑子里回响着栾胜之前的交代:送进太医院的宫女,已经死了! 死了,就得有尸体。 至于其他,想来督主自有手段。 “爷?”年修疾步进门,“外头的人都撤了,督主许是放了舒云一马。” 王太医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年修,“全撤了?这栾胜……真的大发慈悲了,居然松了口,没有对付你们?” 违背栾胜的心意,居然……没事? 这要是换做之前,打死王太医都不会相信,可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栾胜是真的奈何不得苏幕。 “真是破天荒的怪事。”王太医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 年修白了他一眼,“当好你的太医,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若是敢在外头乱嚼舌根,督主一定会拧断你的老脖子!” “年修!”苏幕开口,“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带舒云离开。” 王太医急了,“可她伤势不稳。” “那也好过死无全尸。”苏幕冷着脸,“快!” 年修向来对苏幕言听计从,当即行礼,“奴才马上去安排马车。” “快去!”待年修走后,苏幕转头望着王太医,“暂时稳住她的伤势,我马上带她离开,听明白了吗?” 王太医点点头,苏幕去意已决,他自然也拦不住。 暂时稳住伤势,倒是没那么难,毕竟栾胜已经逼出了舒云体内的毒,只要以药物稳住伤势,其后以针封穴,一两个时辰之内的波动,绝对没问题。 第1159章 外头,准备妥当。 年修背着舒云快速往外走,前方有东厂蕃子清场。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看到苏幕把人带出去。 苏幕前脚刚走,奈风后脚便把一具尸体丢进了太医院。 王太医:“……” 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庸医? “你最好照做。”奈风冷着脸,一副“我警告你”的神色,“如果敢说漏了嘴,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王太医,您是宫里的老人了,活到了这把年岁,该图个寿终正寝了!” 王太医咬咬牙,栾胜你个老阉狗,我呸你个寿终正寝…… 第974章 苏幕是无辜的 苏幕带着舒云快速上了马车,继而驱车离开了皇宫。 真真是十万火急,先带回去让李忠诊治,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爷?”周南开口。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没被人瞧见吧?” “您放心!”周南行礼,“东厂没做干净的,咱们的人都给清干净了,这件事……肯定能瞒死死的,皇上那边绝对露不了一丝丝风声。” 有东厂、有锦衣卫堵着,这事就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能听到的,便是栾胜想告诉他的。 那个叫云儿的小宫女,已死! “走!”沈东湛环顾四周。 周南颔首,紧随其后。 不过,沈东湛没有出宫,这个时候苏幕应该忙得厉害,正在跟李忠忙碌着救人的事儿,所以他去了也没用,倒不如好好的探一探这宫里的……外来者! 东宫内外,灯火葳蕤。 沈东湛纵身一跃,跳上了屋脊,不动声色的蹲了下来,轻轻拨开了屋瓦。 底下,正好是书房。 李璟坐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烛光映影,周遭静谧。 稍瞬,有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似乎不怎么高兴?”这是凌霄子的声音。 没见着人,不代表不在屋内,多半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 “是你说过的,日久见人心,相处生别情。”李璟抬了头,望着前方,“可苏幕什么都没改变,对本宫愈发的抗拒,这可不是本宫想要的结果。” 听得这话,沈东湛拧眉。 周南心下微震,大气不敢出。 敢情是这蔫坏的老东西,出的馊主意,让太子去缠着苏千户,以至他家爷今儿一天都心情不大好。 尤其是现在,天都黑了,爷还在屋脊上窝着,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要是在苏府,早就跟苏千户你侬我侬去了…… “太子殿下……不是抱到了吗?”凌霄子缓步走到了桌案前。 至此,终于出现在沈东湛和周南的视线里。 听得这话,周南骇然转头,瞧了一眼自家爷。 真是,要死了…… “那倒是!”李璟捋着袖子,将手中笔搁在了笔洗中,“可惜,就那么一下,你说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过往的一切……那该多好?” 凌霄子笑了笑,“这也不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只不过这苏千户太过谨慎,功夫又高,寻常人压根无法近身。” “这倒不是问题。”李璟弯腰,轻轻吹着白纸上的字。 跃然纸上是苏幕,一笔一划皆是她。 “殿下对苏千户,还真是势在必得,真是让人感动。左不过东厂栾督主那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苏千户身为东厂二把手,乃是栾督主的左膀右臂,若是您对苏千户动手,只怕栾督主会……不高兴!”凌霄子持着拂尘,幽幽的叹口气。 李璟轻呵,“若不是他在父皇跟前伺候着,你以为本宫会怕他?不过,栾胜最近是愈发的不识礼数,三番四次的敢对本宫甩脸色,哼!” “皇上身子不适,若是栾督主不能牢牢的把控住大局,把控住太子殿下您,万一……那可就不好说了!”凌霄子的话,点到为止。 但傻子都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屋脊上,周南皱眉望着自家爷。 这老东西是在挑唆太子与东厂的关系,虽然是好事,但让人听着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明人不做暗事,小人背后戚戚。 毕竟,谁都不喜欢小人。 “你是说……”李璟眉心紧蹙,扶着桌案徐徐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不语。 凌霄子拂尘一甩,道一句,“无量寿佛!” 轻飘飘的,就把一些事给遮掩了过去,厚颜无耻之态,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仿佛真的是个世外之人,修道清冷。 “本宫知道,栾胜狼子野心。”李璟幽幽开口,“本宫也明白,栾胜图谋不轨,想要控制本宫,但苏幕是无辜的,本宫不想把苏幕搅合进去。” 凌霄子点点头,“苏千户受命于栾督主,有东厂一日,她就多一日的身不由己!” 李璟迟疑了一下…… 第975章 这么矫情,怎么哄? “殿下。”瞧见了李璟的犹豫,凌霄子转而笑道,“眼下说这些都为时太早,老道还是那句话,能治好你的伤,但治不好您心里的伤。” 李璟起身,缓步行至凌霄子跟前,只幽幽的丢下一句,“别的,本宫都不管,本宫……只想要苏幕。” “是!”凌霄子俯首,“老道一定会想办法,为太子殿下圆梦。” 书房内,终是安静下来。 第1160章 沈东湛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底下的光亮彻底消失,他也没有动弹。 “爷?”周南心里直打鼓。 这两个坏东西,当着他家爷的面,商议着怎么对付苏千户,真是要了老命咯! “走!”沈东湛没有多说什么,飞身出了东宫。 落在宫墙外的时候,沈东湛眉心微沉,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动静,黑暗中,蜷起袖中的手,握紧了手中剑。 “爷?”周南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没事吧?” 沈东湛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盯着这老道,若有异动,速速报我!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敢对我的人动手!” “是!”周南行礼。 沈东湛瞧着前方黑漆漆的宫道,“把他的老底给我挖出来,祖上三代都别放过!” “是!”周南颔首。 这一次,爷真的是……大动肝火! 苏府。 沈东湛是黑着脸进来的,一言不发,缄默不语。 彼时,李忠已经安置好了舒云,虽然舒云伤得重,但性命无忧,只是何时醒来的问题,这倒是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苏幕瞧了一眼疾步进门的沈东湛。 话音刚落,已经被人结结实实的抱住,死死的勒在了怀抱之中。 李忠:“……” 年修:“……”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这是怎么了?”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门外的周南。 周南耸肩,两手一摊,“我、我哪儿知道?” 总不能说,太子与那牛鼻子老道,商量着要怎么得到苏千户吧? “你不知道,谁知道?”年修可不信他这鬼话,“沈指挥使素来沉稳至极,如此这般,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周南抿唇,不说,打死也不说。 “你不说也无所谓,既是出了事,自是有迹可循。”年修立在边上,凉凉的横了周南一眼,“这宫里宫外就屁大点地方,照着东厂的势力,若是要细查追究下去,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周南瞧着他,沉默表示默认。 以东厂的势力,若是真的要追究下去,的确能查清楚这些事情。 “确定不说?”年修问。 李忠在旁,一脸看戏似的表情,双手环胸,沉着老脸盯着他。 瞧着这二人的眼神,周南觉得自己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怕是要被这两人给活剥了…… “行了行了!”周南扶额,“多大点事,犯得着像审犯人一般审问我?” 二人不说话,就这么凉凉的睨着他。 “唉!”周南轻叹一声,“东厂的人真难缠……” 年修轻呵,“谁缠着你了?爱说不说。” “不说成吗?”周南扫一眼二人。 李忠瞥了他一眼,“那就快说!” “我们去了一趟东宫!”周南这话一出,年修和李忠顿时面面相觑,各自神色微凛。 其后,年修和李忠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的听着周南言语,谁都没想到这东宫里,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号阴狠毒辣的人物,还将目光对准了苏幕…… 屋内。 苏幕被沈东湛紧紧抱着,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沈东湛……没事吧?” “换个称呼。”他低头,凑在她脖颈处,轻嗅着属于她的熟悉的气息。 苏幕皱了皱眉,终是唇角微扬的轻唤了一声,“好夫君,好相公,爷……” “乖!”沈东湛愈发抱紧了她,“只有这样将沈夫人抱在怀里,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苏幕心下一怔,“这般矫情,让我怎么哄你?” “亲一下。”他低声说。 她当即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微踮起脚尖…… 第976章 他的焦虑,因为她 面上一暖,沈东湛这颗心总算回到了肚子里,当即圈住她的腰肢,摄住了她的唇,快速回应着她的“哄”小技巧。 苏幕觉得,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适合男人来做,在领悟性和行动力上,男人的确胜过女人。 须臾,某人餍足的松开她,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真好。” “好在何处?”她问。 沈东湛在她唇上亲了亲,“你在我身边,我能看着你,护着你,守着你。” “发现了什么?”她问。 沈东湛终于松开了她,瞧一眼昏迷不醒的舒云,牵着苏幕的手往外走。 出了门,回了房。 沈东湛第一时间将她摁在了墙上,继续着方才的事情。 苏幕也没拒绝,隐约能猜到他的心思,这小子定然是吃了闷亏,且……在害怕着什么。 怕什么呢? 怕失去? 屋内,漆黑一片,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某些事情的发生。 一室旖旎,温暖如春。 事罢,苏幕依在沈东湛的怀里,学着他此前的模样,将他的乌发一圈又一圈的缠在自己的指尖,瞧着指尖的黑白分明,真真是赏心悦目。 他与她,发与指。 纠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分开。 “太子和凌霄子商量着要对付你。”沈东湛瞧着她玩兴正起的模样,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手下留情了? 可转念一想,苏幕的体力与寻常女子不同,不能拿寻常的标准来衡量某些事。 第1161章 何况,最近这段时间,她得时刻保持警惕。 罢了罢了,先放过她这一回。 沈东湛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他家沈夫人是个习武之人,在这些小事上面,下手没轻重,扯得他头皮疼,“疼!” 苏幕被他逗笑了,七尺男儿磁音低哑的喊一声疼,向她服软,让她心里舒坦至极。 “我知道他们要对付我。”苏幕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且那凌霄子,就是冲着我来的。不,准确的说,是冲着东厂来的,只不过栾胜无懈可击,他奈何不得,所以退而求其次,从我下手。” 沈东湛面色微沉,瞧着眼前的苏幕。 初遇时,她谨小慎微,如同刺猬一般竖起全身的刺,不许任何人靠近分毫。 但是现在,她面对他的时候,敛尽了身上所有的锐刺,这样的信任,让沈东湛分外珍惜,恨不能日日将人栓在腰上,时刻护在身后。 既免他人觊觎,又能牢牢看护。 颠沛半生,在这十数年的岁月里,苏幕不曾被人这样护过,他只想将她丢失的,一一捡起,一一补给她。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苏幕躺在他身侧,“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我能保护自己,沈东湛……你莫这么焦灼,不要这般忧心。” 听得太子和凌霄子的对话,沈东湛的确……分外焦灼。 他宁可,他们对付的是他。 这叫什么来着? 关心则乱。 “苏幕。”沈东湛在她额头落吻,将李璟和凌霄子的对话,原话转述,一句不落,免得她到时候没防备而吃暗亏。 苏幕知道凌霄子和太子乃是一丘之貉,肯定是凌霄子在背后挑唆,李璟才会想这么一出折腾她,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想着,让她忘却一切? “真是可笑!”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待舒云醒转,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倒要看看这凌霄子在其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如果真的肯定是他动手,杀了舒怀容、重创舒云,苏幕一定拧下他的脑袋。 “在舒云的事情,栾胜放了你一马,那具尸体,已经被送到了皇上跟前交差。”沈东湛恩怨分明,不能因为先太子的事情,便各种抹黑栾胜,毕竟这件事上,栾胜出了大力。 苏幕愣了愣。 “舒云暂时是安全的,但她得尽快醒来,否则宫里还得闹腾。”沈东湛提醒她,“另外,周南查察之后发现,最近宫里不只是多了一个人,而是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苏幕瞬时警觉起来,“什么?” “要出大事!”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第977章 真是个傻子 其实也不难明白,皇帝病重,雍王和睿王已经折了,剩下的便是太子。 只要皇帝驾崩,太子就会名正言顺的登基,但是在登基之前,这位“提心吊胆”的太子,肯定是要做点莫名的努力,免得节外生枝。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怕就怕还夹杂着别的心思。 “这件事,栾胜应该也很清楚。”沈东湛说。 苏幕回过神来,“对于东宫太子,东厂素来是以扶持为主,一则是因为太子为储君,二则是太子虽有大志却无大智慧,来日若是登基,便于控制。” “我倒不觉得,太子是个傻子。”沈东湛拥着她,“睿王如此得宠,雍王何其阴毒,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却能稳坐储君之位,你觉得他是个简单的角色吗?” 显然,不是。 “得帝王恩宠的确很重要,但是对于咱们这位圣上而言,儿女太过聪慧并不是好事。”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打从帝王登基至今,一直病痛缠身,龙体抱恙,但是……从未放下过朝政大权,导致大权旁落。” 苏幕皱了皱眉,仔细听他言语。 “别看东厂得宠,栾胜似乎大权在握的样子,他其实心里很清楚,皇帝只是需要他的阴狠毒辣,来维持朝堂的稳定,以此来震慑人心。东厂,说白了也只是皇帝的杀人工具,所有皇帝想杀而不能明着杀的人,都交给东厂动手,来日若是皇上驾崩……” 说到这儿,沈东湛稍作停顿。 “那么这笔账,只能算在东厂的头上,算在栾胜和我的身上,而不会随着帝王的死,被载入史册,写在帝王的墓志铭上。”苏幕接过话茬。 沈东湛点点头,“皇帝需要东厂这把刀子,所以他对栾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栾胜……需要以皇帝为依靠,私下揽权,所以他得保皇帝不死,才能有这般荣耀与权势。” 所以这两者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 “皇帝一死,东厂会成为第一个,被全天下,被满朝文武清算的对象。”沈东湛解释,“如果不能掌控太子,一旦太子登基,在满朝文武的怂恿之下,东厂乃至于栾胜和你,都得成为太子登基的垫脚石。” 苏幕低头,无奈的笑笑,“不管是谁登基为帝,东厂、栾胜和我,都得死吧?” “为了沈夫人。”沈东湛抱紧了她,“我会拼尽全力。” 苏幕伏在他怀中,“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烦劳沈指挥使先走,莫要逗留,莫要受牵连,你我二人能活一个算一个,我可不是那种骄矜的女子,非要拉着你一起死,才算是海誓山盟。你活着,活得好好的,我便会心安。” “真是个傻子!”他抱着她,嗓音磁重。 第1162章 可是沈夫人,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傻子活得痛快,不会痛苦。”苏幕笑答。 两人相拥而眠,便是世上最温暖的事,两颗心贴得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世上所有的阴暗诡谲,都无法再靠近。 门外,年修看着周南发愣。 “傻小子,愣什么呢?”周南低问。 年修挠挠额角,“怎么就这般不安生呢?死皮赖脸不够,还要捣鼓这点心思。” “横竖以后小心点,太子给的东西,不要吃不要喝不要拿。”周南提醒。 年修点点头。 “对了!”李忠道,“姑爷出来的时候,让他去一趟地窖吧!那位爷,有话想对姑爷说,这事儿我家爷已经答应了,我这厢再提一提,免得爷忘了说!”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李忠口中的“那位爷”是谁,当即躬身抱拳,“我记下了,多谢李大夫!” “那我先回去了!”李忠道,“得看着点舒云,免得出乱子。” 周南颔首,年修俯首。 目送李忠离去的背影,周南转头看着年修,“这件事,你家爷没说别的?” “没有!”年修摇头。 周南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言说?一旦地窖里的人,对他家爷说点那些……有的没的,让爷心里真的有了点什么,会不会影响这两人的感情? 第978章 他们之间,不存在秘密 有些话,周南到底也是不好说出口的,只能暂时憋在心里,寻思着来日有机会再提一提,免得自家爷万一想不通,钻了牛角尖。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怕就怕,自家爷会迷在其中而不自知。 翌日晨起。 苏幕仔细的为沈东湛系好腰带,“昨儿个忠叔说,地窖里的人想见你,我寻思着到底也该见一见的,便应了下来。” “地窖里的人?”沈东湛低眉看她,“哪个?” 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 “还能是哪个?谭文君是个疯的,满脑子都是复仇,我岂能答应他。”苏幕直起身,捋了捋他的衣襟,“他到底是你舅舅,也该见一见的,好好的把话说开,恩怨情仇总归有个落处。” 沈东湛目色沉沉,“你也相信他们的话?” “其实你早已相信,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苏幕神情淡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你怕自己一承认,来日里若是事情揭开,与我便是此生的仇人。” 沈东湛沉默,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是最了解彼此的想法。 “出生,非你我能抉择,但是今后的抉择在你我手中。”苏幕道,“饶是我骨子里流着他的血,他也不曾养育过我分毫,还杀我双亲,害我一生,如此禽兽不如,我虽不能手刃,但也绝不妥协。岁月老去,不是怜悯的借口。” 伤害,永远是伤害。 那些空口白牙说原谅的,都是没经历过剥皮拆骨的看客罢了,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和说法! 沈东湛轻轻的抱了抱她,“我只认你是我的沈夫人,至于其他,随风去吧!” 什么先太子,什么天族,什么江家,那些莫名其妙加注在他们身上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他与她的将来! 如果一辈子要活在仇恨里,那这余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曾经患得患失,也曾经心硬如铁,总觉得生死不过一条烂命罢了,有什么可在乎的?唯一遗憾的,便是大仇未能得报!但是现在,我想好好的活着,与你一起共度余生。”苏幕知道,她的家仇终究隔着血缘,所以这辈子都没法报了。 但先太子的仇,到底是不一样的,如果沈东湛愿意担起先太子后嗣的身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栾胜,杀了皇帝,然后……夺权篡位。 也许这天下,都将拨乱反正,一切都归于原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苏幕也无话可说。 该他的,就是他的。 “我若应下,便是答应报仇,但我现在有你,这仇……拿你余生来还吧!”沈东湛抱紧了她。 老天爷终究会以最温柔的方式,化解一场浩劫,一场恩怨情仇。 注定的,谁也跑不了。 地窖。 慕容离望着眼前的少年郎,脑海里浮现的是昔年景象,那个意气奋发的俊俏男子,眉目温柔和顺,让人瞧着便如同三月暖阳,连心都跟着暖和起来。 先太子和沈东湛,形容相似,但终也不似。 一个温暖如暖阳,眉眼温柔;一个坚硬如铁,冷峻清冽。 “先太子妃慕容氏,是我的亲姐姐。”慕容离徐徐开口,“我曾入宫为太子随侍,常伴先太子左右,深受其恩。” 这点,沈东湛心里清楚。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沈东湛问。 慕容离瞧了一眼边上的苏幕,微微抿了一下唇。 “如果她想杀你,你就没机会开口,更没机会见到我。”沈东湛清楚他的意思,“苏幕不是外人,你的话如果不能当着她的面说,那就不必说,我与她没有秘密。” 慕容离顿了顿,显然没想到,沈东湛与苏幕的亲昵,竟已到了这样的程度。 “你是先太子遗孤,是真正的皇家血脉,我是你亲舅舅,按理说,我该劝劝你的。”慕容离犹豫着,“但是……” 第1163章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了苏幕,眼神略显复杂。 沈东湛当着他的面,握住了苏幕的手,与她比肩而坐…… 第979章 听,他们的故事 这般动作,已然表明了沈东湛的态度。 慕容离坐在对面,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个年轻人坐在他面前,纵然自己是长辈,却也没脸以长辈自居,毕竟他与沈东湛之间,除了血缘关系,先前委实不曾生出过情分。 苏幕扭头看了沈东湛一眼,只觉得这般如此,倒像是见家长一般,心里略有些忐忑。 桌案底下,沈东湛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 彼此,给予信心。 “我是在齐侯府长大的。”沈东湛终于直面现实,“齐侯爷和其夫人,从未向我灌输过任何仇恨与怨念,他们所给予我的,只有疼爱与呵护,教导我成才。在我身上,他们所耗费的精力,一点都不输给二弟。” 慕容离喉间滚动,苍白的面上略有些愧色,默默的端起手边的杯盏,呷了一口清茶。 “我身上,从未有过任何的背负。”沈东湛很是直白的告诉他,“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有些东西虽然存在,但不代表我一定要接受。” 慕容离定睛看他,“若你……我定然会苛责你,毕竟这是你的责任,杀父大仇岂能不报!但你不是我养大的,我不曾教过你,也没资格苛责你,看到你现在这样,想来齐侯爷和侯爷夫人,在你身上没少花心思。” 为了保全沈东湛,他们甚至将齐侯府的世子之位,都落在了沈东湛身上,便是为了让所有人相信,沈东湛就是他沈丘儿子。 同时,也为了让他出门有所仪仗,在沈丘和沐飞花还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轻易动沈东湛…… “如果真的想让我为先太子报仇,今儿我就不会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望着慕容离。 慕容离的心里紧了紧,隐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您是作为长辈坐在这里,我沈东湛并非无情之人,必定尊你一声舅舅。但如果,您是作为先太子的随从,在这里劝我报仇复位,那就只能得罪了!”沈东湛言简意赅,表明立场。 慕容离苦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他们并非有意抛弃我,实属无奈,但我是在齐侯府长大的,我所受的教导不是仇恨,而是怀仁。”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如果你祝福我们,晚辈感激不尽,此外,不接受任何挑唆。” 慕容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是赞同沈东湛的说法。 “我……”慕容离紧了紧手中的杯盏,“这些日子,李大夫一直在照顾我,跟我说了很多,我隐约知道了你们经历过的什么。” 苏幕垂眸。 慕容离抬眸望着她,“外人只知,东厂和锦衣卫水火不容,没想到,东厂和锦衣卫居然用这种方式,化解了厮杀。缘分这东西,还真是一言难尽!” “不管是不是一言难尽,我与苏幕已经商议妥当,抛开仇恨,只做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不会推卸,但不该我们承担的事,谁也休想为难我们。”沈东湛牵着苏幕起身。 下一刻,慕容离低头笑了一声。 沈东湛和苏幕,不约而同的转头看他。 “你们如果坚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慕容离道,“我非不讲理的人,对你没有尽心抚育,已然是愧对长姐,对你自然不能多加要求。来都来了,不如听听你爹娘的事,就当是……故事!” 闻言,苏幕率先坐下。 她知道,他其实也想听。 瞧着两人重新坐下,慕容离低低的开口,幽幽的轻叹了一声,“长姐和先太子,算是幼时相识,青梅竹马。长姐打小便被传召入宫,是在宫里长大的,所以她与先太子的感情,非寻常人可比,尤其是成亲之后,更是情深意笃,走哪都是出双入对。” 彼时,在众人眼里,真真是羡煞了太子妃,只可惜,好景不长…… 第980章 到底死了没有? “成亲没多久,先帝的身子每况日下,诸位皇子都在蠢蠢欲动。”慕容离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依旧觉得心惊胆战,“皇室之争,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清楚。” 一个是锦衣卫,一个出自东厂。 两个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宫里的尔虞我诈有多可怕! “你们当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会惹祸上身的。”慕容离扶着桌案起身,“诸子夺位,二皇子狠辣,三皇子嚣张跋扈,先太子是嫡子,身为嫡子很多事情都不能太过恣意张扬。” 在天下人眼里,先太子温柔敦厚,仁慈无比。 可仁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好欺负,那就是隐忍。 太子隐忍,顾全大局,顾及手足之情,这在储位之争当中显然不是好事。 “正是因为太子隐忍的性子,导致后来诸多皇子,都对东宫下手。”慕容离满脸疲惫,“尤其是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居然想了那么阴损的法子,对付东宫,污蔑先太子。” 沈东湛抬眸,当今圣上…… 苏幕垂眸,那多半是跟栾胜有关…… “栾胜那阉贼弄来一个女子,由七皇子李崇塞进了东宫。我当时年少不懂事,对此很是愤怒,尤其是这女子进来之后,太子似乎有所异常,时常能见着她与太子独处,相谈甚欢。”慕容离裹了裹后槽牙,“每每我要去找太子,姐姐都会拦着我。” 第1164章 苏幕抿唇,这女子……是她母亲。 她,是原罪。 “这女子来了东宫之后,搅合得东宫鸡犬不宁,连先帝都大为动怒,但太子不为所动,依旧护着她周全。”慕容离苦笑,“我也没想到,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竟会出现在太子身上。” 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他能清晰的察觉到来自于苏幕的手心冰凉。 他知道,她在自责。 可这不是她的责,他不曾怪她,也没资格怪她。 上一代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后来,先帝为苛责先太子,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都为此不平,甚至还有人夜入东宫,打算杀了那女子,但被东宫的人及时救下。”慕容离叹口气。 时隔十数年,如今说起旧事,他依旧是那样的愤愤不平,难掩面上的痛楚和恨意,可见心中恨意从未褪却。 “后来呢?”沈东湛问。 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是苏幕想知道的事。 “太子名声败坏,先帝驾崩的时候,诸位皇子开始兵变,各自厮杀,只想要这储君之位。”慕容离继续往下说,“七皇子成功登位,太子被重创,其后被谭文君带走,当时我护着姐姐和你离开,所以后来发生什么事,全然不知。” 苏幕的眼神黯了暗,“那女子后来便消失了吧?” “嗯!”慕容离点点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但我敢肯定,绝对是栾胜或者是七皇子做的手脚,这两人狼狈为奸,自然没什么好事。” 苏幕没说话。 “当时,栾胜是不是……”沈东湛顿了顿,“还不是太监?” 慕容离一怔,苏幕骤然转头看向沈东湛。 这个问题…… “当时栾胜虽然跟着七皇子,但并不是阉人之身,应该是后来入了东厂,为得七皇子信重,所以才会如此吧?”慕容离对于后来的事情并不了解,“我只是一门心思的护着你们母子离开,别的……不太清楚。” 沈东湛问,“那……先太子妃呢?” “把你交给沈丘夫妻之后,我便护着她离开,在得知道先太子死讯的时候,她就、就失了踪。”慕容离满面愧疚,“我找遍了周围,也没找到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东湛愕然,“不是说,已经……”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慕容离压低了声音,“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为的是保全她,毕竟独自流落在外,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尤其是,遇见官军……” 听得这话,沈东湛和苏幕骤然对视一眼。 那么,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第981章 放你走 见着眼前这两人,一副木愣愣的表情,慕容离心下微震,“你们……莫要这样的表情,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是好事。” 这话倒是不假。 “你们既然要放下,就权当是个故事。”慕容离幽然吐出一口气,“这些事情着实都过去了,放不下的是我们这一辈,你们是无辜的。” 本就不该,承受这样的重责大任。 “那……”沈东湛顿了顿,“先太子呢?” 苏幕心头有些紧张,到底是问到了正点上。 “这件事,我也想弄清楚!”慕容离瞧着眼前二人,“我个人觉得,他已经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在谭文君那里,好像又还活着!” 这事李忠说过,苏幕也记得。 她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到底是没探到消息,还是死在了路上,发生了意外,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是有去无回,没有任何消息反馈。 “你是想回去看看?”沈东湛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离没说话,这事有点玄乎。 该怎么说呢? 他现在的态度很好,很是让人放心。 可他背着仇恨这么多年,真的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下?傻子都不会相信吧! 一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说话。 “我可以带着你们的人回去。”慕容离退了一步。 沈东湛没说话,很显然,连他都不相信,慕容离会放下仇恨。 要知道,如果慕容离是以退为进,一旦跑出去,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来,毕竟他知道得太多,没有比地窖更适合他的去处。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慕容离无奈的苦笑,“若是把我放了,回头再想抓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幕垂眸,这还真是大难题。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我没说。”慕容离瞧着沉默的二人,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是出奇的一致。 看着这两人,他想起了先太子李肃和自己的姐姐。 那时候的他们,似乎也是这样的默契。 “信任这东西,不能随便给予。”苏幕抬眸望着慕容离,“我们若是放了你,须得冒很大的风险,这点……不用我们多说吧?” 慕容离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强求。” “不如这样吧!”苏幕深吸一口气,“坏人交给我来做,以谭文君和沈东湛的性命为代价,如果你跑了,我权当是放你一马,如果你出去之后泄露消息,我便杀了谭文君。” 慕容离瞧着她,眉心微微拧起。 “这还是轻的。”苏幕到底是东厂二把手,该狠的时候绝不犹豫,“若你反咬一口,那先太子一脉就此断绝,你将就此成为罪人。我苏幕烂命一条,你总不想让自己的亲外甥,陪着我一起死吧?” 第1165章 慕容离心头一钝,“我保证。” “你们是为了他回来的,最后想要复位也是因为他。”苏幕望着沈东湛,“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慕容离幽然叹口气,转而瞧着苏幕笑了。 “你笑什么?”苏幕问。 慕容离扶着和作案徐徐坐下,“若你毫无主见,一味的依靠着他,我倒是满心满肺的不放心。但你有主见,够心狠手辣,处事果断决绝,我倒是真的放心了!” 苏幕:“……” “有你在他身边,你们二人守望相助,想来没有什么风雨是扛不过去的。”慕容离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真好!” 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是真的很好。 “当年姐姐若是有你这般硬气,如你这般果断决绝,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慕容离颇为感慨,“真好!真好!” 他连道两句“真好”,眼角止不住的泛红。 “我便当你应了。”苏幕说,“今天夜里,我让人送你出城。” 慕容离点点头,嗓音艰涩的道了句,“好!” 沈东湛牵着苏幕离开,倒是没有多话,决定权悉数交给苏幕。 “沈指挥使!”慕容离低唤了一声。 沈东湛顿住脚步,目色微沉的回眸看他,“还有事?” “能不能……”慕容离有些犹豫,“叫我一声?” 舅舅…… 第982章 问题不在这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别说是沈东湛,饶是苏幕也跟着愣怔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一个原本陌生的人,相处也不过数面之缘,什么情分都不曾生过,忽然间自称是你至亲,不管换做是谁,恐怕这一时半会的,都没法子果断的开口。 终究,沈东湛什么都没说,抬步走出了地窖。 苏幕回头去看,只瞧着慕容离面上的期许之色渐渐晦暗,徒剩下一声叹息。 走出地窖,沈东湛依旧紧握着苏幕的手。 那一刻,他没有说话。 应该说,从始至终,沈东湛都很沉默,整个人都是冷冷的,唯有苏幕能感觉到,来自于他掌心的温暖和柔和。 “可见,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苏幕站在沈东湛的身边,与他比肩而立,隐约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多了个舅舅,换做是我,也是很难开口的。倒不是有多难接受,只是这突然间的温情,不适合我们这种性子孤冷的人。” 外冷内热,不代表无情。 “苏幕。”沈东湛转头看她,“你放了他,就不怕他掉过头来对付你?” 苏幕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如此正好,让你有理由大义灭亲。当然,如果你犹豫了,那我就真的会杀了你,因为一个有点血缘,而无半分情分的陌生男人,对我的生死不在意,那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这世上,还有比生死更要紧的事情吗? 生死都不在意,那这情分又算什么? “很好!”沈东湛表示赞同,“很对。” 苏幕勾唇,“是因为看得多了,所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图你这个人,图你这份情,便愿意和你生死与共,共度余生。但若是你这个人没什么可图,情分亦不过尔尔,我便还是那个我!” 可以予你,亦可收回。 心狠手辣,不在话下。 “甚好!”沈东湛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喜欢的苏幕,不会因为我而变得优柔寡断,哪怕内心柔软,遇事亦是最初模样。” 可迁就,但不纵容。 “沈东湛。”苏幕仰头看他,“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最大的秘密,这辈子怕是都得拴在一起,成一条船上的蚂蚱。” 沈东湛嗤笑了一声,“你就那么想当蚂蚱?” “你才是蚂蚱,你全家都是蚂蚱!”苏幕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沈东湛笑着轻唤,“沈夫人……” 苏幕顿住脚步,回头又剜了他一眼,这才快速离去。 “爷?”待苏幕走远,周南才敢凑过来。 沈东湛敛了视线,“走吧!” 瞧着自家爷如此神色,周南便明白了,爷怕是心情不太好,自然也不敢再多问,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赶紧出了苏府。 刚回到镇抚司,沈东湛眉心微凝,“那边怎么回事?” “那边……”顺着沈东湛的视线望去,周南瞧见了穿着殷都府衙门的衙役官服男子,与锦衣卫在墙角说着什么? 沈东湛示意周南去看看,兀自抬步朝着书房走去。 稍瞬,周南急急忙忙的进了书房。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瞧着底下人送上的消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殷都府的人,跑到这儿作甚?” “那两人是堂兄弟,一个在殷都府做事,一个入了锦衣卫,今儿说是有急事,想来求帮忙的。”周南低声开口,“不过,一个捕头是不敢轻易跑到镇抚司求帮忙的,多半是府尹的主意。” 沈东湛还在想着地窖里的事情,忽然听得周南连唤两声,不由的心神一震,“什么?” “爷,您在想什么呢?”周南担虑的瞧着他。 沈东湛敛了神色,“什么事?” “这衙役说,昨儿夜里接连死了不少人。”周南言归正传,“府尹为此焦头烂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 第1166章 沈东湛倒是没往心里去,“殷都府有自己的仵作,按规矩办事便罢了!” “问题不在这儿……” 第983章 卷宗里的故事,又出来了 “城西一场大火,一家人都被活活烧死,其后是护城河边,一对母子被淹死,据说是这母亲抱着孩子不慎落水。”周南讪讪的开口,“还有……” 不待周南说完,沈东湛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这原就是殷都府的事情,他们这大揽特揽的也不是个事儿,若是哪日有臣子参锦衣卫一本,到了皇帝跟前还得解释越权的问题,着实也是麻烦。 “死了人,就让仵作去验尸,其后细查便是。”沈东湛瞧着眼前的周南,“现如今,你办起事来,倒是愈发不中用,什么闲事都管?” 周南喉间滚动,“这不是……怪事吗?人死了连尸体都没找着,要仵作也没用……” “你说什么?”沈东湛皱了皱眉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周南点点头,“来人是这么说的,好几处意外,但有一处共同点,那就是孩子的尸体都不见了,这让卑职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案子。” “孩子的尸体?”沈东湛眯了眯眸子,“我若是没记错,咱们当初在刚刚接手锦衣卫的时候,手头上还留着一个案子吧?” 周南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是前任都指挥使交接下来的,说是无头公案,始终寻不着任何的痕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我当时看过卷宗。”这些事情,沈东湛没有经历过,所以当时看的是卷宗,毕竟是十数年遗留下来的问题。 这卷宗写着,每隔几年,殷都城内外总要发生一些怪事,又或者是地方上,上报上来的怪异,无一例外的,都跟孩子扯上了关系。 一开始,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 直到,幸存者的出现,说是孩子被抢走了,对方还要杀了他,于是乎就出现了杀人灭口的一幕,因着案情重大,帝王将此事交给锦衣卫全权督办。 这一督办,就是十多年。 终究,无果。 “没想到,又出现了?”沈东湛来了精神,“彼时我在华云洲,不知这些事情,如今犯在我手里,定不轻饶。” 周南颔首,“那卑职……” “暗地里督办。”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不要让旁人知晓,锦衣卫在追查此事,免得惊动了皇上,到时候也麻烦!” 周南会意,“卑职明白!” “还有什么异常之处?”沈东湛问。 周南想了想,“人被卑职留下了,爷要不要亲自问问?” “把人带来。”沈东湛坐定。 这件事弄清楚也好,免得到时候殷都城内,人心惶惶。 “是!”周南转身,赶紧去找人。 殷都城内的事儿,真是愈发的诡异。 一桩桩,一件件的…… 街上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围拢着,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公主?”玉竹低唤。 云朵公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开口,仔细听着这些流言蜚语,虽然有些话不太可信,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总有几句是真的吧? 紧了紧手中的胭脂盒,云朵公主的眉心愈发皱起。 “这殷都城内,还真是阴森森的。”云朵低眉瞧着手心里的胭脂盒,“什么事都会发生,又是大火又是跳河的……” 玉竹亦是如此觉得,“听说早些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不是集中在一处,这都还是从那边听来的,不晓得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流言蜚语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云朵瞧了一眼着,着急忙慌跑来的李珝,赶紧冲他招招手,“我在这儿!” 李珝捧着一个烤红薯回来,“等久了吧?” “还好!”云朵赶紧接过。 李珝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叮嘱了云朵一句,“很烫,小心点。”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云朵一边扒拉着手中的烤红薯,一边低声问。 李珝回眸看她,“谁知道呢?” “我觉得……”云朵抿唇,瞧着从自个眼前走过去的人,当下微眯起眸子,“有点像真的。” 玉竹愕然,“公主,那不是……” 第984章 唯一的痕迹 苏幕领着年修,快速穿过人群,也不知是要去哪? “这么着急作甚?”玉竹不解。 李珝倒是能猜到她的去向,“不是去提督府,就是去了府衙。” “要不要凑个热闹?”云朵扒拉着烤红薯,笑盈盈的回望着李珝。 小夫妻二人,当下一对视,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走走走!”李珝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植吾:“……” 玉竹:“……” 这两人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天生一对……就这么手牵手的,去看热闹了? 府衙内外,有些乱糟糟的。 苏幕是从偏门进去的,绕两个弯道便进了停尸房。 仵作不在,昨夜死的那些人,齐展展的全都摆在这儿,白布覆盖,不见真容。 “尸体都在这里,烧死的、淹死的、还有因为各种意外的。”年修解释,“奴才查过了,所有的尸体当中,唯独没有孩子的。” 瞧着是母子跳河,捞上来的只有母亲的尸体;火烧了半个院子,全家死绝了,唯独少了两副孩童的遗骸…… 第1167章 “这倒是跟当年那些事,很相似。”苏幕犹豫了一下,“我追查了那么久,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今儿又冒头了?” 年修点点头,“消失了数年之久,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想到这一次忽然就冒出来了,这些消失的孩子,都有个相同的特点,都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苏幕和年修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又是这样!放消息出去,这一次我定要抓住这畜生!”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苏幕与年修都是一眼,当下退至窗口位置,纵身一跃,翻窗而出。 悄悄的来,悄悄的去。 苏幕前脚刚走,沈东湛后脚就进了门。 “沈指挥使,这边请!”府尹这回可不止是热情,而是万般无奈,在其身后,还跟着匆匆赶来的叶寄北。 叶寄北比沈东湛先一步进门,“原以为是意外,都没往心里去,可我这嘴贱,一不留神就多问了两句,发现这些孩子年纪相仿,然后就让府尹大人去查了查这些孩子的出生年月。” 说起这个,府尹也是满脸无奈,“叶大人不说还好,这一说,下官便仔细的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叶寄北接过话茬。 周南顿了顿,低声开口,“阴年阴月阴时?” 府尹和叶寄北,双双点头。 “得!”周南一拍脑门,“麻烦大了!” 沈东湛扫一眼停尸房里,白灿灿的一片,“他又出现了。” “没错。”叶寄北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知道是因为这停尸房阴气太重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凶手太过诡异,让人闻之色变? 沈东湛缓步近前,挨个查验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外伤,乍一眼看去,真的像是意外,一点都不像是人为。 “仵作呢?”沈东湛弯腰查看着淹死的那妇人。 尸身浮肿,难辨面目,但依稀可见她掌心里死攥着的那一片衣角。 “去拿尸格了。”府尹道,“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尸格都不够用了,正好走开一下。” 说着话呢,仵作已经进了门,“沈指挥使。” “你有什么发现?”沈东湛问。 仵作忙将新领的尸格搁在一旁,徐步走到尸台面前,“卑职验尸的时候,着实没发现任何的搏斗痕迹,瞧着着实想意外,那些烧死的人,的确是烧死无疑,并非死后焚尸。” “也就是说,什么痕迹都没有?”周南叹口气。 仵作忙摇头,“倒也不尽然,您看这……” 妇人的手里,还捏着一片衣角,瞧着花纹式样,应该是孩子的衣角,哪怕是身死魂灭,母亲依旧死不放手。 “从这一片衣角就能瞧得出来,孩子可能是被强行夺走的。”仵作解释,“在这妇人的鼻腔里,有过出血的痕迹,因为在内侧,又加上落水之后,水冲血色,外表很难看出。但也正因为在内侧,切开之后就能清楚的鼻梁骨折导致的内部伤。” 有人,对她动了手…… 第985章 带着媳妇一起疯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这件事就是人为而不是意外。 一时间,停尸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府尹的心里砰砰乱跳,转头看了看叶寄北。 叶寄北了悟,低声唤了声,“东湛兄,你怎么看?” “这件事不是小事。”沈东湛扫一眼众人,让他应下,就等于把这烫手的山芋接到了锦衣卫,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事,锦衣卫和他都跑不了,“暂时应不了诸位。” 语罢,沈东湛抬步就走。 “哎……”府尹急了。 叶寄北疾追而出,“东湛兄,东湛兄?” “这件事我得回去查一查。”沈东湛翻身上马,低眉看着马下的叶寄北,“你让你爹也费费心,看看朝廷上,有没有人动了点歪脑筋?” 听得这话,叶寄北直接愣在了当场,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沈东湛,“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这件事跟朝廷上有关?可这卷宗又不是一朝一夕的,怕是……” “正因为是遗留问题,所以更该细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满天下的找这些孩子?而且,为何之前消失无踪,时隔多年之后又开始了?”沈东湛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叶寄北张了张嘴,愣是答不上来。 “我虽不能直接插手此事,但你我可以分头行动,各自交换消息,到时候碰个头在行决断。”沈东湛策马而去。 叶寄北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瞧着沈东湛离去的方向。 “叶大人,如何?”府尹忙问,“沈指挥使可有答应,接下此事?” 这事已经不是府衙能处置,所以府尹心里着急,乌纱不保都是轻的,怕就怕上面责怪下来,追究他一个办事不利的渎职之罪,到时候连身家性命都得赔上。 “兹事体大,谁敢轻易应承?”叶寄北沉着脸,“府尹大人也该出出力,仔细的走访受害之人的附近,看看有什么陌生人,有什么可疑之处,莫要闲着了!” 府尹自知,不能得罪叶寄北和锦衣卫,当下听之从之,“本府知道。” “告辞!”叶寄北拱手,转身就走。 师爷上前,“大人,这事若是锦衣卫搞不定,要不要……求助于东厂?” 第1168章 “暂时不必。”府尹面色铁青,“事情不能闹大,要不然满城人心惶惶,本府的罪过就更大了!先等等看,稍安勿躁,加强夜里的巡防!” 师爷点点头,“卑职明白!”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千万不能闹大,否则这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不远处,李珝面色凝重。 云朵已经吃完了烤红薯,转头瞧着自家夫君的脸色,不由的心下一沉,“你在担心什么?” “苏幕匆匆而过,沈东湛着急忙慌,连寄北兄都进了府衙,可见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李珝兀自思量,“有人在殷都城内作祟,祸害无辜之人,真是该死!” 云朵抿唇,担虑的瞧着他,“可你势单力薄,算上我也只是两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全然……束手无策。”李珝意味深长的看了植吾一眼,“我原不想插手殷都城内的事情,但若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阴狠目的,而残害无辜,我若……视若无睹,便如同纵容恶人行凶,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云朵点点头,“好像是有点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 “锦衣卫和府衙的人,一有动静就会落在对方的眼里,而我们……”李珝环顾四周,终是将目光落在云朵的面上。 温热的指腹轻轻揩着云朵的唇角,将那点点红薯沫子擦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靖王妃觉得呢?” “好玩!”云朵嘿嘿一笑,眸色晶亮,“带我一起啊!” 李珝握住她的手,“到时候可要跟紧我,莫要被吓着,也莫要太过冲动。” “好!”云朵一口答应,“只要你带着我就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李珝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瞧了植吾一眼。 植吾会意,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明白!” 第986章 凭空消失 “你让他去做什么?”云朵问。 李珝笑而不答,只牵着她的手,回到了长街上,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对于让植吾去做什么,他一直没有解释,而植吾……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殷都城内,较之往日,略显安静。 沈府。 “苏幕怎么还没过来?”沐飞花疾步走进门,“湛儿,这事儿你跟她说过没有?” 沈东湛的身上还缠着绷带,这会刚换好药,听得这动静,赶紧拢起衣襟,面色微变的看着自家母亲,“娘进来也不敲门?” “下次,下次!”沐飞花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城里发生的事,周南都跟我说了。” 沈东湛系腰带的动作一滞,“嘴上没个把门的。” “就算他不说,你以为我就不知道?”沐飞花轻嗤,“现在外头有些流言蜚语,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周南说你想追查下去,我寻思着……你是不是该跟苏幕商议一下?” 夫妻二人,总归要有商有量,才能愈发增进感情。 “娘不是想让我跟苏幕商议,是想见见苏幕吧?”沈东湛起身,缓步朝着桌案走去。 沐飞花被看穿了心思,干脆也不瞒着,“你们都成了亲,她便是我儿媳妇,我这当婆婆的总归要表现表现。” 说着,麻溜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 “传家宝?”沈东湛问,“玉镯?玉佩?还是什么祖宗宝贝?” 沐飞花白了他一眼,“俗气!真不知道,苏幕看上你什么了?要情趣没情趣,连个惊喜都不会,光知道那些俗里俗气的东西。你娘我就不一样了,人家婆婆送苏幕金银玉器,我偏不送!” “那您送什么?”沈东湛凝眉,狐疑的望着自家老母亲,“别送出个惊吓,吓着她才好!” 沐飞花“呸”了他一脸,“闭上你的嘴,你娘我……是这种会给媳妇下马威的人?” “倒也不是!”沈东湛还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她对苏幕满意已久。 只是,这盒子里是什么? 送子观音? 那也……忒小了点。 “等苏幕来了,我就把这个送给她,到时候你们小日子过着,我跟你爹便算是真的解甲归田,终于可以放手了。”沐飞花幽然叹口气,“说是远离朝廷,但这些年一直身在朝廷,怎么都不得自由,如今你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这些老骨头是该放手了。” 沈东湛心头微恙,“娘?” “爷?”周南疾步进门。 沈东湛头一偏,目光落在他身后。 然则…… “苏幕呢?”沈东湛问。 周南摇头,“人不在苏府,确切的说,不在城内。我问了李大夫,李大夫说苏千户去了一趟府衙,回来之后就跟年修出了城,到现在都没回来。” “出城了?”沈东湛心惊,“就只带着年修一人?” 周南颔首,“对。” “可有说,去了何处?”沐飞花忙问。 周南想了想,“李大夫说,苏千户好似交代了一个地名,叫什么杨枝村,具体在哪……李大夫也不知道。” “那肯定是苏幕留给你的消息。”沐飞花忙道,“傻小子,还愣着作甚,快去找!这大晚上的,她就带着年修出去,万一有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沈东湛抓起剑,夺门而去。 “夫人?”秋娘有些心惊,瞧着沈东湛和周南疾步离去的背影,免不得担虑,“不会出事吧?” 第1169章 沐飞花捧着手中的盒子,心中忐忑,“苏幕功夫不弱,为人又机敏,不是那种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辈,想必……应该不会有事吧!” “但愿苏千户无恙。”秋娘小声的嘟哝。 这大晚上的,黑漆漆的分外瘆人,这杨枝村的位置比较偏僻,位于半山腰,周遭林木茂密,所以苏幕才会白日里就出发。 山道不好走,狭窄又陡峭。 苏幕赶到杨枝村的时候,整个村子空空荡荡的,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消失无踪…… 第987章 消失的人 “爷?”年修喘着气,面色发青,“这边没有!” 苏幕瞧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那边我找过了,也没有人。” “整个村子里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村民都人间蒸发了!”年修脊背发凉,说着话的时候,只觉得头皮都是发麻的。 太瘆人! “人是不可能消失的,但是附近乍一眼看去,又没有搏斗过的痕迹,着实是有些怪异!”苏幕环顾四周,半山腰的小村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们赶到这儿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按理说都该正在吃饭,或者是做饭,横竖都得忙碌着,而不会匆匆忙忙的离开。 苏幕与年修一前一后的走进一个小院,院子里的花草还在随风摇曳,小板凳孤零零的摆在檐下,上面早已没了任何温度。 推开房门,年修率先走了进去。 因着白日里开着窗的缘故,又恰值午后,屋子里光亮不错,外头的光亮渗透进来,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苏幕打开了衣柜,内里的衣裳都还折放得整齐,压根就没有收拾细软的痕迹。 “爷!”年修轻唤。 屋子里摆着一个梳妆台,上面还摆着一个木盒。 苏幕走过来的时候,年修已经将盒子打开,里面摆着两枚簪子,其实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是寻常尔尔,但对于寻常人家的妇人而言,算是最珍贵的首饰。 如果这屋子的主人要离开,必定不会舍得这些东西,尤其是女子…… “爷?”年修默默的合上盒子,“您说,他们都去哪了?” 苏幕瞧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地上没有丝毫血迹,不,别说是血迹,连凌乱的脚印都没有,真的是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再四处看看!”苏幕沉着脸走出了门,抬眸望日,仿佛连日头都变得白灿灿。 年修与苏幕分头行事,之所以没有带人出来,是不想让栾胜知道,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话,苏幕没敢往外说。 一则没有证据,二则祸从口出。 年修开始绕着村子瞎转悠,苏幕则站在杨枝村的村口位置,这村子位于半山腰,进出就这么一条山道,如果要离开,那么这条路上理该有脚印或者车辙印。 苏幕蹲下来,伸手捻了一把地上的尘泥,皱眉瞧着前方。 “消失?”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对他们东厂而言,所谓的消失便是——凶多吉少。 这手段和处置方法,倒是跟东厂有些相似。 苏幕徐徐站起身来,她就不信了,半点痕迹都没有……越是干净越是了无痕迹,越是可疑至极,是以到了最后,苏幕几乎可以相信,整个村子的人并非失踪,而是凶多吉少。 直到天黑时分,苏幕和年修依旧没什么收获,淅淅沥沥的雨让山道变得湿滑,这个时候下山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苏幕坐在宗祠的后院,这个地方既能遮风挡雨,又足够宽敞。 年修去抱了一摞干柴,在后院生起了火堆。 “爷,这都快找遍了,什么痕迹都没有。”年修叹口气,“附近这些村落,也就是杨枝村的一对孪生子,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如今看来,咱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现在人没了,痕迹也被抹平。 “你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切?”苏幕随手将干柴丢进火堆里,面无表情的瞧着火花哔哔啵啵的炸开。 年修想了想,“锦衣卫或者咱们东厂?再有江湖上一些门派,但这些都是乌合之众,若非要扯进来,着实有点难度。” 有些事,年修不是没想过,可他到底是奴才,有些事敢想不敢言。 “江湖人素来肆意,饶是有所规矩,也不可能太过挟制。”苏幕苦笑两声,“你说,这事会不会跟栾……” 话音未落,苏幕面色骤变,瞬时直扑年修而去。 “小心!” “爷?!” 第988章 元凶 白烟弥漫,若不是苏幕及时拽住年修,纵身跃出墙头,只怕会就此中招。 一旦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爷?”年修的脸都白了,“没事吧?” 苏幕呼吸微沉,松开年修的瞬间,便已经拔剑出鞘,跃上了墙头,直扑来人而去。 “爷?”年修回过神来,当即拔剑紧随。 祠堂内。 白烟过后,黑衣人齐展展的立在那里,即便苏幕没有回来,他们也会继续追去,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凡是进过村子的,不管是否知道真相,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你们是什么人?”苏幕低喝。 对方二话不说就直扑苏幕而去,动作干净利落,目标明确至极。 第1170章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持剑便迎上。 只不过这一交手,她便隐约觉察到了不太对劲,这些人的功夫阴狠毒辣,较之东厂有过之而无不及。 “爷?”年修惊呼,冷剑直挑开黑衣人的手中剑,稳稳的立在苏幕身侧,“您在想什么?” 方才,苏幕分神了。 “我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功夫路数,像极了死人谷里的死士。”苏幕咬着后槽牙。 年修愕然,当即握紧手中剑,被黑衣人围拢在中央,背靠着苏幕立着,不敢松懈分毫,“爷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是自己人?” “更确切的说,是死士。”苏幕订正他的语病,“六亲不认,只听命令的死士。” 这种死士最是可怕,不问缘由,六亲不认,只听命令行事,不管对方是谁,只要犯了禁都会按照规矩清除。 “那咱们……”年修掌心濡湿,“怎么办?” 苏幕咬着牙,“还能如何?杀!” 对付这种人,只有四个字:你死我活! “是!”年修应声。 祠堂内。 火光四溅,血腥弥漫。 苏幕本就是死人谷里出来的,对于他们的路数很是熟悉,只不过她此前伤重,饶是将养了这么久,这伤依旧没有痊愈,短时间内没什么问题,若是持久……便有些吃力。 好在,他们人并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只留了一部分人看守的缘故。 冷剑划过脖颈,瞬时血色弥漫。 苏幕垂下胳膊,鲜血沿着剑刃徐徐滴落,额角已微微渗出薄汗,外头仍是细雨绵绵,打落在屋瓦上淅淅沥沥的,掩去了一切声响,让夜回归最初的死寂。 “爷?”年修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下颚处被剑尖划破出血,慌忙反手收剑,疾步行至苏幕身边,“爷,怎么样?” 苏幕揉着肩头,如李忠所言,旧伤的伤患一时半会的好不了,即便外表看着已经掉了结痂,但内里依旧未能好得完全。 “爷?”年修搀着苏幕,行至墙角石条上坐下,“您歇一歇,接下来的事情,奴才会解决。” 苏幕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我真是……愈发的没用了!” “早前挨了尚远狗贼一刀,如今又是鹰爪钩,铁打的也来不及愈合!”年修担虑的瞧着她,“您歇会,我去看看。” 苏幕点点头,望着年修提了剑,缓步往前走去。 他们出手,素来是一剑毙命,要存活的几率并不大。 年修仔细查察,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毙命,继而才翻查死尸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捏开下颚的瞬间,年修显然愣了一下。 见状,苏幕轻呵了一声,“死士。” “嗯!”年修点头。 既不会泄露消息,又不会多说废话。 只做,不说。 在死士的指缝间,隐约还有白色粉末的残留,因着下雨的缘故,早已化去不少,再过一会便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大概,就是村子里的人消失的原因之一…… “我们走!”苏幕很清楚,就这些死士是不可能,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他们肯定还有后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年修了悟,当下跟着苏幕走出宗祠。 只是…… 天空突然一记炸雷,紫色的闪电劈开夜空,震得林中野鸟呼啦齐飞。 外头,大雨哗然而下。 年修骇然僵在当场…… 第989章 一样的没心肝 电闪雷鸣,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苏幕徐徐推开了年修,“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要对付的,是自己人。” “奴才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一日。”年修喉间滚动,心里却是没底。 这些死士只听命于督主,也就是说……没有督主的命令,他们会一直杀下去,直到完成督主交代的原始任务。 “既无退路,只能拼命了!”苏幕心里有挂碍,可眸色却愈发坚定。 她答应了沈东湛,要陪他共度余生的。 说好的事情,许下的承诺,怎么能不作数? 苏幕咬着牙,目色沉沉望着冲上来的黑衣人,瞬时飞身而起,一剑便将迎上来之人,劈成两截,反手便是腕上一抖,霎时剑花四溅。 大雨瓢泼之中,英姿飒飒。 手起剑落,愈战愈勇。 苏幕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在她身上,将那种可怕的斗志,发挥得淋漓尽致,持剑的那一瞬,佛挡杀佛,魔挡诛魔。 年修没那么幸运,背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在大雨冲刷中,血流不止,闪电掠过,面色煞白如纸,即便如此,亦不敢松懈分毫。 大雨之中,生死一念。 不远处,脚步声纷至沓来。 “上!”为首的穿着黑衣斗篷,“救人!” 底下人一声高喝,“是!” 音落瞬间,大批穿着蓑衣的男子,直扑向黑衣死士。 苏幕的剑架在黑衣人的脖颈上,直接将人抵在了石柱上,目光猩红的扫过周遭,手起剑落,血溅三尺。 死士无声滑落在地,溅起脚边雨水翻涌。 耳畔,雨声哗然。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伴随着厮杀声,把几欲倒下的年修给震了震,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这些人似乎不是敌人,他们是直冲黑衣死士而去的。 第1171章 苏幕往后退了两步,停驻在年修的身侧。 大雨冲刷,二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没猜到对方是谁。 “还不走!”为首的黑衣斗篷,转头冲着苏幕低喝。 事已至此,苏幕也没什么可纠结,她向来不是会轻易领情之人,救她必有目的,何必多加感激,听得男人这么一开口,苏幕旋即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男人愣了愣:“……” 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没心肝! “爷,快!”年修伤得重,但苏幕也伤得不轻。 二人疾步朝着村子外头行去,无论如何,先保全性命再说,其他的……事后再论。 下山的路,不好走。 尤其是现在,大雨瓢泼。 还没走出村子多远,乍听的马蹄声响,苏幕和年修当即钻进了边上的林子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谁知…… “爷,是沈指挥使他们!” 电闪雷鸣,光亮乍现。 年修高声喊了出来,“爷,是他们!” “沈东湛?”苏幕疾步行出。 沈东湛几乎是飞身落马,穿过雨幕,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怎么样?” 她出来的那一瞬,他就闻到了血腥味。 听得他焦灼的口吻,苏幕急忙解释,“我没事,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大雨哗然,沈东湛赶紧褪下身上的外衣,覆在她头上,“找个地方,先避避雨!” “可能是东厂的死士干的。”苏幕没有动弹,站在那里仰头看他。 漆黑的雨夜,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耳畔,雷声轰鸣。 “这帮狗东西六亲不认,见人就杀!”年修捂着伤处,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咱们差点……差点出不来!” 周南二话不说就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年修,“怎么样?” “命大!”年修喘着气,“后来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帮人,让咱们快走,这才得幸跑出杨枝村!现在,那些人可能还在!”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你先……” “我与你一道!”苏幕抓住了他的衣摆,“别想甩开我。” 沈东湛嗤笑了一声,无奈的望着她,“走!” 见状,周南搀起年修,“走!” 杨枝村内,嘈杂之音渐歇…… 第990章 散了? 等着苏幕他们回来的时候,杨枝村里面已经没多大的动静,唯一不变的是这大雨依旧在下着,哗啦啦的、劈头盖脸的。 祠堂外头,死士的尸体横七竖八,但是那些穿着蓑衣的黑衣人都消失了。 不只是人消失,连带着尸体都一道消失,可见走得干净利落。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连人带尸体全部消失。”沈东湛领着苏幕上了台阶,立在祠堂的檐下。 外头雨太大,衣裳早已湿透,风一吹便黏在了身上,凉飕飕得厉害。 苏幕瞧着眼前的狼藉一片,伸手拂去面上的雨水,“好快的身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尤其是对付这帮死士。” 她与年修尚且费劲,何况是寻常人。 “来的是什么路数,可有看清楚?”沈东湛问。 苏幕想了想,“之前我以为是江湖人,看着衣着打扮很是相似,但如今瞧着,应该不只是江湖人这么简单!会不会是武林盟?” 五毒门被剿灭,残部四窜逃离,这会也不知散落何处。 所以,五毒门是不可能,而且五毒门善用毒,在武功造诣方面,着实没这么大的本事。 至于武林盟…… “不是武林盟。”沈东湛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猜测。 苏幕低头笑了一下,徐徐转头看他。 “无弦就是武林盟救得,其实……武林盟的背后是谁,你也知道。”沈东湛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真是时时刻刻给他挖坑,求生欲迫使他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姓顾。” 苏幕扯了扯唇角,幽然吐出一口气,“男人之间的秘密,果然是守口如瓶得很!” 若不是那点求生欲,这男人之间的承诺,多半是要假模假样的守下去了吧! 沈东湛眉头挑了一下,理亏得没有吭声。 “什么时候知道的?”苏幕问。 沈东湛垂了一下眉眼,“无弦被救回来的时候。” “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只要是自己人,苏幕就没什么可计较的,她自己原本就是一无所有,能有帮衬自然是最好不过,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这是,好事。 兄弟越有出息,当姐姐的越是高兴还来不及。 “不是五毒门,不是武林盟,瞧着像是江湖人,行动却分外有素。”周南咂摸着,伸手摸着下巴思忖,“这会是什么人呢?” 年修想了想,“敢动东厂的人,本身就不简单。” “江湖上似乎没有这号人物,朝廷上也没人敢这么做。”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杀光死士,可见这些人功夫不弱,若无多年的养精蓄锐,养不出这么多的武功高强之人,就算是要集结,也所需费时,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话,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 “看样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人是敌是友尚不好说。”沈东湛瞧着外头的雨。 周南跑出去了一会,不多时又跑了回来,一抹面上的雨水便道,“人应该是从那边的林子里下去的,那边有一条小道,不能策马,独行尚且困难,但如果仔细些的话,下去应该不是问题。” 第1172章 “雨小了些。”年修说。 沈东湛转头看着苏幕,还没来得及征求她的意见,她已经抬步走出了宗祠。 待在这里不是个事,杨枝村的村民都没找到,而且这些神秘的蓑衣人又消失无踪,他们得动起来,若是等到天亮,人早就跑远了。 如周南所言,林子那边有一条小路,只能一人独行。 若是平素也就罢了,雨后道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还容易滑了脚,边上就是悬崖峭壁,下面乱石丛生,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道上有脚印,但丝毫不凌乱,甚至于清晰可见脚尖点落的痕迹,这些人不是脚踏实地的离开,是驾轻功而行,可见各个都是高手。 “纠集这么多高手,跟东厂作对?”苏幕瞧着小道边上的半个鞋尖印,心里有些担虑,“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地方,难道也是冲着那件事来的?” 沈东湛环顾四周,“先下去。” 众人沿着小道,小心翼翼的下了山。 山脚下,脚印凌乱,直通四方。 “他们怎么……”周南诧异,“散了?” 第991章 别把年修带坏了 目前这种情况,谁也没办法准确的判断,对方到底跑哪儿去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一条线,紧跟下去。 “我从这儿走!”苏幕抿唇,抬眸望着沈东湛,“你去那边!” 沈东湛颇为不放心,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我没事!”苏幕紧了紧手中剑,已然下了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分头行动更快些,免得耽误工夫。” 沈东湛细想,“一个时辰之后,不管有什么结果,都必须转回,彼此碰个头。” “好!”苏幕点头应允。 如此,双方又分开来追踪。 苏幕领着年修朝前走去,然则越走痕迹越少,到了最后,连地上的脚印都消失了。 “爷?”年修皱眉,“没了!” 消失了! 苏幕纵身一跃,快速翻上了树干。 年修立在树下,瞧着自家爷在树上翻越,如同灵猴一般穿梭,止不住心下微颤,“爷,上头可有痕迹?” “人是从树上跑的。”苏幕终是落地,“痕迹不好找了!” 轻功不弱,消失无踪。 这些人,可真是有本事。 年修皱了皱眉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能就蛰伏在咱们周围,哪怕日常从咱们身边走过,咱也未必认得出来?” “是这个理儿!”苏幕抿唇,“眼下,就看沈东湛那边是否有消息了。” 事实是,沈东湛也没寻着痕迹。 “爷?”周南瞧着不远处的水草地,“从这儿过,压根就没有痕迹可寻,要不……卑职去对面看看?” 沈东湛飞身掠过水草地,稳稳的落在对面。 不得不说,这些人很是小心。 痕迹少之又少,最后消失在一面石壁处。 “这儿有个山洞。”周南忙道。 这山洞几乎没怎么遮掩,只有一些青苔与蔓草遮了大半,肉眼便可寻着。 见状,二人快速进了山洞。 这山洞阴暗,但也不是太长,没一小会就已经走出了山洞,只是洞外……是一条河。 “爷?”周南为难的瞧着自家爷。 所有的痕迹,消失于河边。 “很善于隐匿行踪,真是高手。”沈东湛环顾四周,“这些人对附近的地形很是熟悉,杨枝村这般偏僻,他们都能循着小路下山,此处如此隐秘,还能找着这条河藏匿行迹,真是了不得。” 周南点点头,“那……” “回去!”沈东湛掉头就走。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沈东湛只能先行回去,与苏幕汇合,他终是放心不下她,毕竟之前乍见她的时候,她这面色白得吓人,显然是触动了旧伤。 他转回,她亦是。 两人一碰头,都是一无所获。 “这帮人对殷都城外,附近的情况摸得很准。”沈东湛道,“想来穿梭在这附近,不是一日两日,必定是时日长久。” 苏幕点头,“如果咱们仔细留心,接下来肯定会有所发现。” “他们能出现在杨枝村,说明对孩子丢失之事,分外上心。”沈东湛接过话茬,“既能出现在杨枝村,必定也能出现在下一个地方。” 苏幕了然,“如果我们下一次,能先一步找到目标,那么……” “碰面是迟早的事情!”沈东湛望着她。 周南:“……” 年修:“……” 什么叫强强联手? 什么叫珠联璧合? 喏,眼下便是。 想了想,周南伸手。 想了想,年修也伸手。 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啪”响,二人击了个掌。 苏幕:“??” 沈东湛皱眉,“你们干什么?” “两位,说得极好!”周南轻轻鼓掌。 沈东湛当即横了他一眼,“自己太没用,别把年修也带坏了。” 音落,兀自牵起苏幕的手,大步流星的离开。 徒留下周南愣在原地,赫然转头望着年修。 “你别看我,这话不是我说的。”年修抬步就走。 周南自诩还算个君子,怎么就跟“坏”搭边了呢? “到底是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周南哼哼唧唧的,疾步紧追而去。 第1173章 杨枝村之行,并不算没有收获,虽然来晚一步,但如果能找到这些村民的尸体,就能证明这些事情并非是意外或者是巧合。 一旦案情重大,府尹就可上报朝廷,到时候朝廷不得不派专员处置,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在殷都城内外,天子脚下,王法何在? 黎明将至时,绵绵细雨终是停歇。 提督府内。 栾胜一掌掀翻了跪在跟前的三名黑衣人,怒气难遏,“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她动手,竟敢伤她!” “督主!”奈风慌忙近前,扑通跪地,再这样下去,这些人都得跟着死,“死士只听命令办事,请督主息怒!” 第992章 比较费相公 栾胜怒气正盛,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话,尤其底下人来报,死士在杨枝村跟苏幕交手,那一刻,他恨不能一掌劈了这帮废物。 “督主,此事若是被皇上知晓,只怕苏千户更为危险。眼下苏千户无恙已是大幸,如果……”奈风环顾四周。 那三人已经昏死过去,毕竟栾胜手下无活口,如今还能喘气,全赖奈风求得及时。 不得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栾胜原是杀气腾腾,骤听得奈风劝谏,宛若当头一棒,瞬时冷静下来。 “督主?”见着栾胜似有偃旗息鼓之态,奈风又道,“当务之急,督主应替苏千户善后,将痕迹处置干净。”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 栾胜冷眼横睨着晕死过去的死士,“让人去处理干净。” “奴才明白!”奈风行礼,疾步出门。 栾胜狠狠的闭了闭眼,终是缓步走出了密室,回到了地面上。 昨夜下过雨,晨起雨停。 空气里透着丝丝凉意,但比不得心内寒凉。 栾胜立在那里,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苏幕因着幼时之事,对年幼的孩子甚是关注,算是一种浸在骨子里的执念。 如果让苏幕知道,那些孩子失踪,是因为…… 掩在袖中的双拳,直握得咯咯作响,栾胜睁开眼,瞧着灰蒙蒙的天色,只觉得下过雨的天气,真是让人厌恶到了极点。 只是,存在死士尸体上的,另类伤口,又出自何人手笔? 沈东湛? 不太像。 难道说,这殷都城内外,还有东厂不知道的莫名势力? 到底是执掌东厂多年,栾胜很快就反应过来…… 苏幕和沈东湛,是分开进的城,可不敢轻易让人见着他们出双入对,否则是要出乱子的。 入了苏府,沈东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李忠着急忙慌的过来,赶紧行礼,“爷,姑爷,提督府那边一早就派人过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您看这……” “不妨事,等我沐浴更衣之后,再过去不迟!”苏幕缓步进门,“忠叔,帮我拿药箱过来。” 年修一怔,“爷?” “你去包扎伤口!”苏幕头也不回。 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去帮忙!” “是!”周南行礼。 李忠赶紧将药箱拿来,一脸担虑的望着沈东湛和苏幕,焦灼急问,“谁受伤了?” “我看看!”苏幕瞧着已经坐下的沈东湛,伸手便扯开了沈东湛的衣襟,动作极为麻利而娴熟,看得李忠一愣一愣的。 对此,沈东湛倒是全然没有抗拒之意,只抬眸看了李忠一眼。 “那什么……”李忠急忙往外退,“药庐里还炼着药,我先回去看看。” 苏幕弯腰瞧着沈东湛的伤,“愈合的情况不是太好,许是因着淬过毒的缘故。昨夜出来,也不知多带个蓑衣斗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有沈夫人在。”他倒是浑然不在意。 苏幕重新为其上药,神情专注而仔细。 “好了?”沈东湛问。 苏幕为其拢好衣襟,“好了!” “来!”沈东湛转身便将苏幕摁坐在凳子上,“换我了。” 苏幕:“??” 下一刻,某人面不改色的扯开她的衣襟。 苏幕:“……” 沈东湛神情专注,仔仔细细的将她检查了个遍,直到确定她的确没有再增新伤,一颗心总算安然落回原位。 “好了?”这回轮到苏幕开口。 沈东湛皱了皱眉头,瞧着她肩头的伤痕,以及……背上遍布的斑驳,沉默着没有说话,温热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 指尖的灼热,烫得苏幕瞬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很丑,别看了!”苏幕声音沙哑。 沈东湛俯首,在她肩头轻轻落吻。 温热的唇,忽然贴在肩头的肌肤上,烫得苏幕一张脸瞬时红到了耳根,“沈东湛?” “要是我能早点出现该有多好!”他自身后,以胳膊轻轻环住她的双肩,“若是如此,你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苏幕垂下眼帘,“把该吃的苦都吃完了,老天爷才肯把你送到我身边。” “还好,没错过!”他低语,侧过脸在她面上亲了亲。 苏幕忽然转头,与他大眼瞪小眼,“沈东湛,你有事!” 沈东湛:“……” “我这人疑心重。”苏幕冷不丁捧起他的脸,“沈东湛,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骗我的人吗?” 第1174章 沈东湛的眼角眉梢,微微跳了一下,“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比较费相公!” 第993章 臭男人 “你不说,我不问,成吗?”苏幕又不是不清楚,有些事太早知道不太好,毕竟在演戏方面,她自认为在这方面,没有这么高超的造诣。 沈东湛笑着将人抱起,兀自坐定,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这么乖?” “外头都说,东厂的人睚眦必报,心眼小……”苏幕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我得证明一下自己,免得来日里落人口实。” 沈东湛眉心突突的跳,喉间滚动了一下。 某些信号,来得很突然,但又很真实。 “那什么……”沈东湛顿了顿,“我暂时还不是太肯定,等我先确定一下,再跟沈夫人交代,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苏幕想了想,“倒也可以。” 沈东湛如释重负。 “不过……” 一颗心骤然又提起。 “身上臭烘烘的,我先去沐浴更衣,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苏幕旋身从他膝上跳下,稳稳落地,“赶紧走吧!” 沈东湛瞧着她,这是逐客令? “晚上有空再来!”苏幕扯了扯唇角,他看得透她,她又何尝不是猜透了他,“可行?” 沈东湛这才松了口气,“行!” 门口。 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默默的退出去。 稍瞬,沈东湛才从屋内出来,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见着周南和年修的时候,下意识的敛了心绪,低头轻咳了一声。 “爷!”周南上前。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臭烘烘的,还不走?” 语罢,沈东湛率先离开。 周南低头,轻嗅着身上的味儿,转头问年修,“臭吗?” “臭。”年修点头。 周南:“……” 臭? “那回去洗洗!”周南抬步就走。 年修在原地站了站,转而嗅着自己身上,是有点臭,他也……没说错啊! 沈府内。 沐飞花等了一晚上,彻夜没合眼,听得动静,麻溜的冲进了沈东湛的院子,,“哎呦,总算是回来了!苏幕呢?她怎么样?” 沈东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别傻愣着,娘问你话呢!”沐飞花急了,赶紧往周遭瞧了瞧,“苏幕呢?” 他不是为了苏幕才出去的吗? “人呢?”沐飞花追问,“苏幕没回来?” 沈东湛叹口气,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儿,“送回苏府了。” “那你回来干什么?”沐飞花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 周南:“……” 真是亲娘欸! “娘,我先去沐浴更衣。”沈东湛抬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沐飞花抿唇,转头望着周南,“苏幕没事吧?” “没大事,还好爷赶到得及时。”周南行礼。 沐飞花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赶紧进去伺候吧!” “是!”周南撒腿就跑。 见着二人进了房门,秋娘笑了笑,“这下,夫人可以放心了吧?”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沐飞花直摇头,“猜不透,猜不透咯!” 沈东湛站在窗口位置,瞧着沐飞花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母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爷?”周南行礼,“那您……” 沈东湛轻嗅身上的味儿,“臭烘烘的,先洗洗!你也去洗洗,臭!” 周南:“……” 以前出门办差,一去数日或者小半月的,都没这么讲究! 待沐浴更衣完毕,沈东湛略显神情倦怠的出门。 身后的周南,还在低头嗅着自身。 “你干什么呢?”沈东湛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古古怪怪的。” 周南皱了一下眉,“总算不臭了!” “服了你了!”沈东湛翻身上马。 周南一怔,仰头立在马下,“爷,去哪?” “找人!”音落瞬间,沈东湛策马而去。 周南赶紧上马,疾追而去,直到自家爷停在了靖王府的后门,他才回过神来,怎么跑这儿来了呢? 爷,这是要干什么? “爷,您找靖王殿下?”周南紧随其后。 沈东湛一脚踹开后门,大步流星的往内走。 底下人心惊,瞧着周身冷冽,气势汹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愣是面面相觑的躲在边边上,没一个敢上前拦着。 这是,怎么了…… 第994章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现在! 对于这靖王府,沈东湛熟门熟路得很,压根就不需要人领路。 管家闻讯而来,赶紧上前,“沈指挥使,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只瞧着这位沈指挥使,连同身后的周大人,脸色都不是太好,莫不是出了大事?这么一想,管家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靖王在哪?”沈东湛边走边问。 管家回过神来,“在、在主院里,跟王妃……哎哎哎,沈指挥使,沈指挥使……” 沈东湛速度极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直接进了李珝的院子。 进去的时候,这小夫妻二人正笑得人仰马翻。 李珝笑呵呵的瞧着自家媳妇,也不知说些什么,逗得云朵那是一个眉开眼笑,乍见着沈东湛进门,李珝的笑冷不丁僵在唇角,变成了轻微的抽搐。 第1175章 “怎么……”云朵的话,到了唇边又讪讪的收了回去,看了看放慢脚步进门的沈东湛,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夫君,默默的往李珝的跟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别怕,躲我身后去!” 她就不信了,沈东湛能动手打女人! 是以,沈东湛顿住脚步,清隽的面上漾开几分凉薄,“靖王殿下什么时候变成了,躲在女人身后的孬种?” “这叫识王妃者为俊杰!”李珝探出头来,大言不惭,“你这杀气腾腾的,换做是谁不害怕?说,上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出来!” “我不!”李珝翻个白眼。 沈东湛眉心一蹙,李珝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登时站起身来。 云朵:“……” 周南:“……” “这么乖?”云朵小声的嘀咕,紧跟着起身,“到底怎么回事嘛,这一大早的吃了烟花也不至于这么爆。” 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周南颔首,徐徐退出了院子。 “玉竹,你下去!”云朵吩咐。 玉竹瞧着氛围不对,亦不敢吱声,行礼退下。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李珝问。 沈东湛挑眉看他,不语。 “你这不说话,怪吓人的。”李珝挠挠额角。 沈东湛往前走了两步,徐徐坐了下来。 “发生何事?”李珝牵着云朵的手,紧跟着坐下来。 院中一张小方桌,边上竖着烤架,底下的火炭还隐约冒着微光,偶尔随风亮起,又快速湮灭。 “你说呢?”沈东湛兀自提了小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开口。 李珝与云朵面面相觑。 “植吾还没回来?”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不应该,按理说我都出现在这里了,他早该回来才是。” 李珝缄默。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沈东湛悠哉悠哉的放下手中杯盏,抬眸瞧着李珝,俄而将目光落在云朵面上。 云朵下意识的扭头望着李珝,面上有些愣怔。 这在沈东湛看来,是心虚的表现。 “我是来道谢的。”沈东湛淡然开口。 云朵心下一惊,刚要开口,搁在镯子底下的手,登时被李珝握住,话到了嘴边瞬时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瞧着自家王妃羽睫微颤,眼睛里满是不解之色,李珝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改笑靥恣意的冲沈东湛道,“你这莫名其妙的跑来道谢,搞得我这提心吊胆的!” “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提心吊胆的?”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我说了,我是来道谢的,至于谢什么,你心里有数便是!” 李珝低头一笑,“你这人,真是奇怪!” “谢了。”沈东湛音色微沉,“真心的。” 李珝提着小壶倒水,听得这语调,不由的手上动作一顿,以至于茶水斟满了杯盏,顿时溢了出来。 幽然轻叹,李珝默默的放下手中小壶,瞧着桌案上的溢水,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神态,音色微沉的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东湛呷一口茶,“现在。” 云朵:“??” 李珝:“!!” “诈你呢!”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勾唇笑得邪肆。 李珝:“沈东湛,你大爷的……” 第995章 帝王家的无奈 沈东湛无视于李珝的恼羞成怒,兀自淡然从容的饮茶。 瞧着某人这般姿态,李珝愣是一口气憋在胸腔,咽不下吐不出,气得半死,又无话可说,毕竟他着实没多说什么。 “算你狠!”李珝哼哼唧唧的坐下。 云朵赶紧给自家夫君倒了杯水,伸手捋着李珝的脊背,“没事没事,反正不是外人。” 别看方才笑得欢,这会倒是吃了瘪,愣是笑不出来了。 “沈东湛,你怎么会……”李珝咂吧着嘴,“我就表现得这么明显?” 沈东湛抬眸看他,“如果我没记错,你乳母的小孙子,也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听得这话,李珝端起杯盏喝了口水,一言不发。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你刚从宫里出来,这靖王府破落不堪,你亦是一无所有。”沈东湛说的这些事,云朵是半点都不知情,是以听得分外专注,“唯一陪伴的就是植吾和你乳母。” 李珝苦笑着,垂了一下眼帘,再抬头时,还是那一副嘻嘻哈哈的神色,“多大点事,你还记到现在?就因为这事,你怀疑我?” “你乳母得知家中出事,气急攻心,一下子就厥了过去,当时就没了气儿。”沈东湛继续说道,“你对这事耿耿于怀多年,不许府内人多提半句。后来我接手了锦衣卫,这卷宗便到了我手里,偶有在外办差,竟也听得些许风声。” 李珝挑了一下眉头,不吱声。 “你与植吾到处跑,一则是为了你母妃的遗愿,二则……也有这一缘由吧?但是你藏得深,于是乎没人在意过这个问题,全都忽略了这事。”沈东湛瞧着他。 这一来,李珝就不明白了,“既是都忽略了,你为何又会找上我?” “事发突然,苏幕都只是去探探消息,我也是后知后觉才赶过去,按理说除了凶手,没人会这般死盯着,消息如此及时。”沈东湛揉着眉心,“除了东厂和锦衣卫,城外竟还有这般人物……” 第1176章 李珝轻咳了一声,“就不能是别人?我这一无长物,二无权势,用脚趾头想,都不该想到我身上,不是吗?” “很不巧,此前曾经派人打探过你的消息,发现有一帮江湖人在刻意帮你隐瞒行踪。”沈东湛悠哉悠哉的瞧着他,“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动用锦衣卫的力量,竟也没法子找到你,那你得有多大的能耐?” 李珝转头看了云朵一眼,“我这……纯粹是为了自保。” 这点,沈东湛相信。 自古无情帝王家,李珝不图皇位,也不想争夺天下,所以他才会远离殷都城,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可一日是皇子,终身是皇子,你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争。 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这般无权无势之人,来日被新帝追杀,那便是真的任人鱼肉,必死无疑。 “身在江湖,便以江湖之力而自保?”沈东湛问。 李珝望他,“我有别的选择吗?” “多久了?”沈东湛问。 李珝叹口气,“离开殷都之后,就开始筹谋此事,走南闯北,结交天下江湖好友。后来,宫内外一直传着,父皇病重之事,我日夜悬心,总觉得一旦新帝登基,不管是雍王、睿王还是太子,只怕都不会放过我!” “都不是大肚能容之辈!”沈东湛知道这些人的脾性,所以对李珝之事,分外理解。 李珝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干脆就聚集了一帮人,着重培养,白日里各行各业,一有诏令便可成兵。” 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只要平素不成群结队的出现,朝廷的人就不会特别关注,以至于锦衣卫和东厂都没有留心过他们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打算瞒多久?”沈东湛问。 李珝想了想,“若是不得不留在殷都,早晚得告诉你;但若是能带云朵离开殷都,我只字不提,免生事端。” “你走不了了!”沈东湛目光微凌。 李珝面色一滞,于桌子底下握紧了云朵的手…… 第996章 得把她撇开 李珝无奈的苦笑,“我知道!” 要不然,哪敢轻易动手。 “反正走不了了,那就搏一搏。”李珝转头望着云朵,“也许还能得个未来,也许会一败涂地,沦为阶下囚。横竖有你们这帮弟兄在,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东湛挑眉看了他一眼,“既想明白了,就争气点,别让我们失望。” “你……”李珝舔了舔唇,压低了声音偷偷问,“那什么苏幕……” 沈东湛一个眼刀子过去,李珝的话到了嘴边,又讪讪的咽下,转而一本正经的问,“你查到了什么?” “知道你杀的,都是什么人吗?”沈东湛问。 李珝一怔,眉心皱起。 “连自己杀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也敢强出头?”沈东湛相信这些人是李珝刻意培植,但这帮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照章办事。 李珝叹口气,“真是个没心肝的!” “我能坐在这里,你觉得东厂那边……会如何?”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李珝张了张嘴,“我、我……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的失踪,都是东厂干的?杨枝村的事儿,也是他们?” “你我都没有真凭实据,府尹让人去了杨枝村,除非找到尸体,否则这件事谁都说不好。”沈东湛目色幽然。 这事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若然此事真的是东厂所为,一旦揭开,东厂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这真的是东厂做的,若是公之于众,东厂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云朵只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东厂的名声不好听,可谓是谈之咬牙切齿,“借着这个机会……” 哪知最先反对的,便是沈东湛,“不行!” “不行。”李珝意味深长的看了沈东湛一眼,继而转头望着自家王妃。 云朵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行?这是个扳倒东厂的好机会,众怒难犯,到时候东厂那狗屁督主,就得以死谢罪。” “皇帝是不会让栾胜死的。”李珝给云朵倒了杯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东厂必须死个人,给天下人做个交代,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是栾胜!” 云朵一怔,“那会是谁?” 音落,沈东湛和李珝不约而同望着她。 云朵:“……”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苏幕?” 东厂二把手! 四下,寂静无声。 “就算栾胜舍不得,但皇帝要苏幕死,苏幕便不得不死。”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到时候苏幕变成了替罪羊,而幕后黑手则继续逍遥法外。” 云朵愕然,“你不是怀疑,杨枝村那些人是东厂派去的?那这幕后黑手不就是东厂吗?” “栾胜……”李珝犹豫了一下,“不做无用之事,且也没这个胆子,敢行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能差遣栾胜,动用东厂死士的,怕也只有栾胜身后的主子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云朵还听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所以,我们拿东厂没办法?”云朵狠狠皱眉,“可是,若听之任之,东厂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谁都知道,这件事的的后果是什么,可偏偏一时半会的……投鼠忌器。 第1177章 苏幕是东厂的人,如果要追究下去,她是绝对无法脱身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得想个万全之策。 “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将卷宗交付在我手上时,曾经提过一桩事。”沈东湛开口,“他怀疑第一起案子,并非是数年前的那一桩,或许在十数年前,或者是更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都被忽略了,等着再想去查,什么证据都没了!” 李珝点点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事情,比如说父皇的伤!远的不说,就说数年前……” 说到这儿,李珝抬眸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是说,遇刺?” 第997章 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数年前皇上遇刺,有人冒充宫女进宫行刺,若不是栾胜阻止得及时,只怕凶多吉少。”沈东湛面色沉沉,“正因为此事,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险些性命不保,好在得了诸位大人的力保,才得以保全性命,后来便由我接掌锦衣卫。” 云朵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这一次,皇帝也是遇刺。”云朵皱起眉头,“遇刺之后就会出现类似的孩子失踪案,倒像是拿来补……” 话音未落,云朵猛地瞪大眼睛,自个都愣在了当场,一脸惶然的望着眼前这两人。 三个人,各自缄默不语。 有些事,太过阴狠毒辣,实在不敢想。 人心之险恶,人心之凉薄,最是无法揣摩估量。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云朵面色发青,“他、他是皇帝啊!” 天下之主,万民仰望的存在。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做出这么恶毒可怕的事情吗? 云朵不敢想,毕竟被骂作蛮夷之邦的南疆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而这里的人,口口声声仁义当先,又岂会…… “若真是如此,那这人心未免也太可怕了!”云朵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见惯了生死,倒没有这么多感慨,只瞧了李珝一眼,彼此心中了然,“分头行动!” “好!”李珝点点头。 临了,沈东湛有些不放心,“小心点,东厂肯定会盯上你,那些人就暂时别用了,有什么事自己去反而安全点。” “知道!”李珝了悟。 沈东湛转身就走,李珝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直到云朵轻轻抱了抱他,他才无奈的笑了一下。 “吓着了?”李珝将她抱在怀中,略显倦怠的低声问。 云朵摇摇头,“有你在,我不怕!我只是,担心你。” “那我……”李珝报纸一下,“护着你!” 听得这话,云朵仰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不,是我这位南疆公主护着你!” “好!”李珝俯首吻上她的唇。 从靖王府出来之后,沈东湛一直沉默不语。 周南在边上跟着,心里七上八下的,瞧着自家爷走上了城门楼子,背影寂寥而孤冷,心事沉沉而内敛。 “爷?”好半晌没见着沈东湛有动静,周南终是耐不住了,“您没事吧?若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别藏在心里,万一憋坏了……苏千户会心疼。” 提到苏幕的时候,沈东湛面色稍变,“周南。” “卑职在!”周南行礼。 沈东湛瞧着他,“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天下?”周南愣了愣,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家爷是什么意思。 沈东湛兀自开口,继续问道,“如果换个人来做,这天下还会是这般模样吗?老百姓的日子,又会如何呢?” “爷想听实话吗?”周南问。 沈东湛转身看他,“说吧!” “卑职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大道理,还是那样的出身,如果不是爷拉了卑职一把,卑职这会兴许还在当江洋大盗,又或者早就死于朝廷的乱刃之下。”周南笑得诚恳,“卑职心里对爷感激万分,所以这些年一直跟着爷,从未有过怨言。”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当年救你,也是存了私心。” “那又如何,卑职确实是活了下来。”周南瞧着底下的熙熙攘攘,“卑职与底下的百姓是一样的,所见即所得,谁对我好,我就忠于谁。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大道理,让人舒服的便是有道理。至于您说的天下苍生……” 周南深吸一口气,“您出了殷都城,去问问百姓,有几个人认识咱们的皇帝,见过皇帝?” 沈东湛眉心微展。 “对百姓而言,谁让我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好皇帝!至于谁当皇帝,谁坐天下,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周南怀中抱剑,“这世上唯有一人,真的在乎谁是皇帝,那就是……史官!” 沈东湛看着他,忽然笑了…… 第998章 他才是正统 周南不知道,自家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晓得爷做的决定肯定不会错,“不管爷做什么决定,周南誓死追随。” “周南。”沈东湛抬眸看他,神情颇为专注,“求你一件事。” 周南惶恐,慌忙行礼,“爷请说!” 忽然间这么客气,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有一天……”沈东湛顿了顿,“务必帮我护住她。” 第1178章 周南愣怔,“爷,您说什么呢?” “苏幕!”沈东湛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周南僵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在他的意识里,爷很少说这样的丧气话。 “是!”好半晌,周南才行礼回答,“卑职一定谨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苏千户为先,务必护住苏千户周全,若违背誓言,卑职一定……” “好了!”还不等周南说完,沈东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自家兄弟,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般强求。” 周南直起身,“爷,是不是……” 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周南才敢低低的问,“要变天?” “你觉得呢?”沈东湛反问。 周南抿唇,到了嘴边的话又讪讪的咽回去。 说句实话,也该变天了。 帝王无道,残害无辜,瞧着是太平盛世,可实际上呢? 权宦当道,百姓敢怒不敢言,满朝文武也只能按捺,动辄便会赔上全家乃至于九族,又或者悄无声息的从世间消失。 “其实……”周南犹豫了一下,“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沈东湛挑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苏千户的地窖里……”周南抿唇,话开口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按理说,先太子一脉才是正统,这就意味着您若是……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毕竟老皇帝的位置,是抢来的,如果物归原主,也是情理之中,亦能服众。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合适吗?”沈东湛问。 周南想了想,“没有人天生是当皇帝的料,每个开朝皇帝,多数草莽或者行伍出生,真正的天潢贵胄能有几人?但爷不一样,您是真的天之骄子,且齐侯爷和侯爷夫人,似乎早就为您铺好了路子,要不然您打小学的,为何是权谋之术?” 这点,着实该谢谢齐侯府。 “卑职想着,其实侯爷和夫人对先太子还是挺感念的,是不是也怀着敬畏之心,想让您回归原位呢?”周南低低的说。 沈东湛想过,但他对于那个位置,是真的没有肖想过半分,甚至于他万分不喜那个位置。 更何况,苏幕也不喜欢。 “这话若是让人听到,你我都得上断头台。”沈东湛转身走下城门楼。 周南在后面老老实实的跟着,“卑职只是实话实说,何况世间事难预料,诸事皆有可能。若非如此,怎么兜兜转转的,您又回到了殷都城呢?” 明明远离了权力中心,最后还是回来了,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天意。 刚走下台阶,栾胜便已经等在那里。 “爷?”周南正欲上前,却被沈东湛当即拦下。 栾胜站在那里,瞧着沈东湛缓步上前,不由的目色沉了沉,这俊俏的少年郎,是个不好应付的硬茬,偏偏这硬茬……扎在苏幕的心尖尖上,让栾胜投鼠忌器。 明明心有不甘,却又……奈何不得! “栾督主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沈东湛脊背挺得笔直,“若是让人瞧见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来寻我麻烦,咱两得打一架!”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若是真的能打一架,杂家倒是乐意奉陪。可若是下手重了,又怕沈指挥使承受不住,到时候哭爹喊娘的,还真是麻烦!” 沈东湛瞧着他,裹了裹咬肌,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原来……督主怕我娘找您算账,所以提前跟我打好招呼?” 栾胜:“……” 哼,怕沐飞花?! 可笑! “找个僻静的地方。”栾胜没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说两句。” 沈东湛挑眉,“关于苏幕?” 栾胜睨着他,横看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第999章 两只狐狸的对弈 不顺眼也没办法,苏幕顺了眼,谁都奈何不得。 行至僻静处,周遭无人,或者说,人都被屏开了,谁也没敢靠近。 沈东湛转头瞧着面色沉沉的栾胜,乍一眼当真没想明白,但是现在,沈东湛隐约能猜到,栾胜找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苏幕?”沈东湛问。 听得这个名字,栾胜捻着佛串子的动作稍稍一滞,转而目光沉沉的盯着他,“是!” 两个人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 可以剑拔弩张,也可以齐心协力。 “杨枝村的事情,是你!”沈东湛道。 栾胜没有正面回答,“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栾督主这话问得奇怪,锦衣卫素来按章办事,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胡作非为。”沈东湛勾唇笑得凉薄,“毕竟这欠下的血债,今日不还,早晚也得还,不是你还……也有别人替你还。” 栾胜张了张嘴,面色瞬时铁青。 他这辈子杀人无数,从未想过后果,毕竟早在断了念想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孤独终老的宿命,孑然一身之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至于死后如何,谁又能知? 他也不在乎。 但是现在,他在乎…… “沈东湛,你是个聪明人,理该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碰的。”栾胜敛了神色,继续连着手中的佛串子,“你也就罢了,就不怕牵连齐侯府,牵连整个锦衣卫吗?” 沈东湛的猜测,瞬时得了证实,“是皇上!” 第1179章 “大逆不道!”栾胜徐徐闭上眼睛。 冷风拂面,沈东湛只觉得心寒如铁。 这哪儿是什么大逆不道,分明是君王无道…… “天理何在?”沈东湛眸色冷冽。 栾胜抬眸瞧他,忽然别开头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沈东湛拧眉,“栾胜,你是帮凶。” 栾胜一贯皮笑肉不笑,素白的面上扬着虚伪的笑靥,“杂家方才说了什么吗?” 沈东湛心下微沉。 “杂家什么都没说,沈指挥使自己下的论断,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栾胜摇摇头,仿佛是胜利者一般,眼角眉梢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冷。 姜还是老的辣,栾胜依旧是沈东湛记忆中,那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沈指挥使污蔑杂家,陷害东厂,甚至于疑心主上,实乃以下犯上大不敬,若是皇上追究下来,此行如同谋逆,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栾胜扯了扯唇角,眸色阴测测的在沈东湛的身上逡巡,“沈指挥使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多谢栾督主提醒,我一定会谨而慎之。” “谨而慎之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栾胜目光狠戾,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佛串子,“你死也就算了,别拽着她一起下火坑。” 若是如此,他宁可现在就杀了沈东湛,也好过她来日舍命相随,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栾督主是来警告我的?”沈东湛忽然别开头笑了。 栾胜可没这心情跟他开玩笑,事关苏幕性命,他恨不能……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看不顺眼,又干不掉。 “警告已经收到,烦劳栾督主也帮着瞒一瞒,否则让皇上知道,苏幕出现在杨枝村,还杀了那么多死士,只怕……”沈东湛低头一笑,“与其在这里警告我,还不如好好的收拾残局。皇上慧眼如炬,栾督主可得多费心呢!” 栾胜深吸一口气,“冥顽不灵!”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望着这厮恼怒转身,头也不回。 “爷?”周南这才得了机会上前,“这老阉……老贼是来警告您的?” 沈东湛唇角的笑渐渐消失,“你真以为他是来警告我的?” “难道不是?”周南不解。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表面上是为了苏幕而来,实际上,他是来探口风的。” 探那帮蓑衣人的口风!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老狐狸…… 第1000章 爷,别着急 的确,栾胜来找沈东湛,可不全是为了苏幕。 马车扬长而去,终是停在了提督府门前。 栾胜面无表情的下车,款步走进门内,直接回了书房。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立在窗口位置,手中依旧转着佛串子,“可有什么消息?” “连锦衣都搜不到那些人,其后放弃了,咱们的人再去找,亦是没有任何结果。”奈风俯首垂眸,不敢抬头。 锦衣卫没找到人,东厂也没找到。 这些雨夜蓑衣人,就跟从天而降似的,完事之后人间蒸发。 “沈东湛口风甚严,居然没有漏出半点。”这点,栾胜倒是对沈东湛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意思,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却也是格外的沉稳从容。 他误导沈东湛,一直提及苏幕,都没乱了沈东湛的心智,不知道……沈东湛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真的心思缜密,早已猜到了他的目的? “许是……”奈风道,“真的不知?” 栾胜暂时也不敢肯定,沈东湛是否真的不知,至少当时表现得很从容,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杨枝村都处理干净了吗?”栾胜问。 他虽然瞧不上沈东湛,自觉沈东湛不是个好东西,但对于沈东湛提的杨枝村的事情,还是颇为重视,也极为赞同的。 如果杨枝村的事情没处理妥当,一旦被人捅出去,闹大了……皇帝肯定是要找替罪羊的,到时候苏幕恐怕难逃一劫。 毕竟,小喽啰不足以服众,唯有苏幕的分量刚好。 “是!”奈风俯首,“请督主放心!” 这种事,绝对不敢有任何的闪失。 事实上,府衙的人在杨枝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杨枝村的村民。所有人仍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 每间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完好无损的,保持着村民消失之前的模样。 府尹让人举着锄头,都快把杨枝村附近的空地都挖遍了,连地窖都没放过,仍是不见任何踪迹,到了最后终也只能作罢。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遇见了危险,遭逢了不测,如同城里那些意外一般,谁都无法证明那些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没有证据,就无法上报,无法将所有的案子串联起来,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置。 这些人,权当是白死了…… “大人?”衙役摇摇头,眼见着日头将落,只得将锄头和铲子放下,“实在是……找不到!” 别说是活人,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留几个人守着!”府尹只能作罢,“随时来报!” 如果有人回来了,那便是误会一场。 但如果…… 府尹环顾四周,整个村子的人,这么多条人命啊…… 第1180章 府衙的人,铩羽而归。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苏幕正坐在梳妆镜前,打算将那颗东珠粘回去,奈何东珠碎裂,除非以金镶之,可她又嫌镶金太招摇。 “爷?”年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舒云醒了,她……哎,爷,奴才话还没说完呢?爷?” 年修的话还没说完,苏幕已经直奔出门。 舒云醒了,真是太好了。 只要舒云醒来,就能告诉他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舒怀容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招致杀身之祸?是不是跟凌霄子有关?是不是跟东宫有关? 苏幕有一堆的问题想要求证,而这些关键,都在舒云的身上。 药庐内。 李忠面色凝重,立在药柜位置,低眉瞧着自己手中的针包,幽幽的叹了口气,耳畔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他当即抬头望去。 乍见着苏幕冲进来,李忠赶紧迎了上去,“爷?您别着急,别着急,这事、这事……” “舒云?”苏幕疾呼。 下一刻,她愕然僵在原地,唇角的笑渐渐敛去,连带着脸色都变了。 待回过神来,苏幕不敢置信的扭头望着李忠,“忠叔?这是怎么回事?” “爷……”李忠咽了口口水,“您别着急,舒云她……” 第1001章 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苏幕断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舒云是醒了没错,但这会坐在床边,如同痴儿一般,吃吃的笑着,瞳仁浑浊而不聚焦,眼神飘忽而精神萎靡。 “忠叔?”苏幕站在那里没有上前,面色微白的望着李忠。 李忠叹口气,缓步行至舒云跟前,“她这种情况实属正常,当时我就担心,这毒掌会影响到神志,原以为早前被督主逼出了大部分的毒,这情况会有所好转,可谁知道,终究是难逃一劫。” “那她以后呢?”苏幕急了,“难道就这样了?” 李忠忙摇头,“倒也不是如此,只是这余毒未清,所以神志不清。我给舒云探了脉,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等到余毒清除,脉象归于稳定,便可无恙,但在这之前,爷可千万不要着急。” “也就是说,她可以恢复?”苏幕忙问。 李忠点点头,算是给苏幕吃了颗定心丸,“可以恢复,就是需要时间,但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这是个问题!” “能恢复清醒,就是不知道何时恢复?”年修道。 李忠抿唇,是这个意思。 苏幕缓步近前,徐徐坐在了床边,“舒云?” “饿……”舒云神情恍惚,冲着苏幕吃吃的笑着。 苏幕舔了一下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舒怀容死得不明不白,舒云又变成了这样,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们江家的缘故。 “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我们江家而死,如今你叔叔又赴了你父亲的后尘,而你又成了这样。”苏幕叹口气,“是我江家对不住你们。” 李忠在边上垂了一下眉眼,“公子,要怨就怨这背后之人,与您没关系,您莫要自责。” “是啊爷,是那人下手太狠。”年修端起桌案上的碟子,快速近前。 苏幕捻了一块米糕递给舒云,舒云见状,疯似的抓起往嘴里送。 “这……”年修愕然,“慢点,慢点!” 说着,年修赶紧将碟子放在床头凳上,转身去倒了杯水。 “慢点,没人跟你抢!”苏幕端起了碟子。 舒云拼命的将糕点往嘴里塞,须臾又是满嘴糕点碎屑的冲苏幕笑,看得苏幕很是心酸。 “忠叔?”苏幕抬眸,“好好照顾她,务必治好她,江家欠了他们舒家太多,她爹和叔父因为江家而枉死,这份恩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的,如今能还一点算一点吧!” 李忠当然知道,旋即行礼,“请公子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如今舒云这般模样,显然是没法说清楚当日发生何事,关于舒二爷要传达的消息,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没办法得知。”苏幕徐徐站起身来,瞧着痴傻疯癫无状的舒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出房间,立在檐下。 苏幕瞧着今晚的夜空,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瞧不见半点光亮。 “爷?”年修疾步追出来,“您别担心,舒云能大难不死,必定是个有福之人,李大夫医术高明,肯定可以治好她。” 苏幕负手而立,站在檐下,“这世道,真是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年修张了张嘴,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东宫那边,一直没动静吗?”苏幕问。 年修摇头,“太子自打回了宫之后,就一直在东宫待着,据说是这凌霄子在给太子释道?横竖就是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 “没动静……”苏幕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这凌霄子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如今舒云还活着,他能按捺得住才怪! 明知道这件事可能跟凌霄子有关,奈何苏幕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动他,着实是有些难受,“不能一直坐以待毙,总这样等着他出手,实在不是办法。” “爷,您想干什么?眼下情况特殊,您可千万要三思。”年修心头砰砰乱跳,瞧着自家爷这副神色,隐约好似要……冒险了? 爷这股子倔劲儿,素来如此。 “我得让他……动起来!”苏幕忽然扯起唇角,笑得邪邪的。 第1181章 第1002章 沈夫人,真的不想知道? “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悠着点。”年修分外担虑,“要不,咱跟沈指挥使商量商量,您可千万别一个人拿主意。” 苏幕转头,目色幽幽的盯着年修。 “爷您、您这样盯着奴才看,作甚?”年修心里发虚,兀自低眉打量着自个。 今儿衣着没问题,脸上也没沾了什么污秽,爷这是干什么呢? “以前沈东湛没出现,我拿主意的时候,也没见着你这么多话。”苏幕目光凉凉的盯着他,“如今一口一个沈指挥使,还真是……” 年修扑通跪地,“奴才该死,奴才只是、只是……” “起来吧!”苏幕低眉看他,“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是真的担心我,可是年修,有些话今日我得跟你说说。” 她向来话不多,但如果要说,肯定是要紧的话。 “是!”年修颔首。 苏幕缓步往前走,年修赶紧起身跟上。 “人都是独立的,我可以为沈东湛而有所改变,但我不能因为他的喜恶而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苏幕瞧一眼被风吹得肆意摇晃的灯笼,“我爱沈东湛,但不代表我做什么事情都得经过他同意。” 年修俯首,“是奴才多嘴。” “当惯了奴才,忘了自己还是个人。”苏幕瞧了一眼身边的年修,“年修,不想当一辈子奴才,在没人的地方,便挺直腰杆做人。” 年修抬眸,微微愣怔。 “就像这灯笼。”苏幕微微抬头,“可以随风摇曳,但不能吹熄内里的蜡盏,否则就会失去光亮。没了光亮的灯笼,还有什么用处呢?” 年修似乎是悟到了什么,“沈指挥使,应该不会在意您……” “我知道。”苏幕继续往前走,“但是我如果失去了光芒,就会成为他的累赘,若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更加不能收起自己的锋芒。万一有一天,他身陷危险,你已经拔光了身上的锐刺,试问,拿什么去护他救他帮他?” 年修张了张嘴,“爷……” “我可以在他面前收敛所有的锋芒,但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依旧是苏幕,是东厂的千户。”苏幕勾唇冷笑,“以前如此,以后还是如此。”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旧肆意张扬。 “是!”年修俯首行礼。 苏幕深吸一口气,“去办一件事。” 闻言,年修赶紧近前,附耳贴上。 稍瞬,年修急急忙忙的离开。 苏幕不紧不慢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回到屋子里。 一进去,便瞧见梳妆镜前坐着一个人,这会正在专心致志的做着她此前没做完的事情。 “这东西,还真是不好粘回去。”沈东湛抬眸看她,“我这费了老大劲,还是不成,要不回头拿去宫里,让匠人试试?” 苏幕缓步走到他身侧站着,“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我关系?” “可惜不能公之于众,否则还真是想让都知道,我沈东湛的夫人是谁。” 听得这话,苏幕噗嗤笑出声来,“也不怕栾胜剥了你的皮。” “他今日找过我了。”沈东湛这话一开口,苏幕唇角的笑意,便快速散了去。 她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找你作甚?” “探我口风,想知道昨夜的蓑衣人是谁。”沈东湛终是放弃了,无奈的叹口气,将东珠重新搁回了小盒子里,这技术活到底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他们的手,适合拿剑,不适合做这细致的事。 “是谁?”苏幕问。 沈东湛转身,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如,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到也可以求我。” “求你?”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条件呢?”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沈夫人觉得呢?” 苏幕白了他一眼,“不说便不说罢,我又何必强求呢!” 语罢,她起身便走,却被沈东湛一把扣住了手腕,直接拉进了怀里。 “沈夫人……”某人嬉皮笑脸的冲她笑,一双手极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音色蛊惑而低沉,透着一股子欲味,“真的……不想知道?” 苏幕瞬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想推开他…… 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第1003章 夫人有点甜 苏幕很清楚沈东湛的德行,沈东湛很清楚苏幕的求知欲。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只要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在想事,一个在想人。 事就在跟前,人就在怀里。 沈东湛愈发将人抱紧,死活都不撒手,她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不想问也得问,横竖问与不问都是一个结果。 “沈东湛,要点脸!”话是这么说,但苏幕倒也乖顺的在他面上啄了一口,“成了吗?” 沈东湛嫌弃的摇头,“不够,这可是大事!” 苏幕捧起他的脸,如他平日里这般摄住他的唇,搅得他心内不宁,如同掀起惊涛骇浪,欲罢不能,却在最后关头快速刹住车。 收放自如间,宛若胜利者一般,倨傲的睨着眉心紧皱的男人,勾唇邪笑,“如此这般,沈指挥使可还满意?” “唉!”沈东湛一声长叹,“沈夫人玩得一手好撩,着实叫为夫心痒难耐,不得不屈服于沈夫人的威慑之下。” 第1182章 苏幕轻哼,“嘴贫,再不老实交代,仔细我这个月都让你睡地板,看得见吃不着,你若非要动手,每天夜里咱们切磋功夫,倒也是极好的。” 沈东湛:“……” 可见,媳妇功夫太好,到了夜里……便不是什么好事。 “靖王府。”沈东湛说。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谁?” “李珝那小子。”沈东湛说得一清二楚。 苏幕皱着眉,狐疑的打量着他,终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他怀里,将额抵在他脖颈处,“沈东湛,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了。” 沈东湛:“……” 哪有连自家夫君,一块骂上的? “一个两个的,装得可真够好的。”苏幕抬头看他,指尖轻轻捏着他腰间软肉,冷不丁狠狠掐下去。 沈东湛赫然僵直了脊背,当下带了讨好的口吻,“沈夫人恕罪,这事我也是刚知道,着实不是有心隐瞒。” 听得这话,苏幕眼角眉梢微挑,徐徐收了手,继而将掌心抵在了他的心口上,“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我发誓,对沈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有……” “闭嘴!” 沈东湛:“……” 那就……闭吧! “我要听实话而已,又不是要你发毒誓。”苏幕的指尖,一圈又圈的划弄着,“之前照顾我长大的幺姑说过一句话,她说……经常发毒誓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天地良心,他就只在她这里玩点心眼,只为哄她高兴。 “行了。”苏幕点到为止,有些事儿多说无益,她也不是爱唠叨的人。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着实是天意! “靖王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苏幕有些诧异,“江湖人?” 沈东湛点头,“他浪迹天涯,不归殷都,所求不过保全性命,此番要不是涉及无辜孩子,与当年他乳母的死扯上关系,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出手的。这小子,怕死得很!” 前面那些话,苏幕倒是听得甚是有理,后面那句…… 苏幕噗嗤笑出声来,“世人谁不怕死?” “他尤为怕死,大概是因为他母妃的缘故。”沈东湛无奈的摇头,“好在,如今有南疆公主护着,倒是添福添寿了。” 苏幕抿唇,“这倒是。”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苏幕愣怔,“沈东湛,这杨枝村的事儿还没……” “今日你当与我压压惊。”某人一脸的厚颜无耻,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苏幕:“??” 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位沈指挥使惊着? “栾胜来探我口风,这笔账得算在东厂身上,你是东厂二把手,是不是该私底下偿还我这惊吓之过?”沈东湛俯首摄住她的唇,动作干净利落。 苏幕还没回过神来,身上业已发凉。 再抬眸,某人一脸的奸计得逞之态,笑得何其欢畅…… 第1004章 他错过了 夜里折腾了一宿,苏幕只觉得困意袭人,知道日头都升得老高了,她才温吞的起身,坐在床边有些发怔。 年修端着脸盆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自家爷略有些倦怠的靠在床柱处,不由的弯了弯唇角,快速将脸盆放下,拧了帕子上前,“爷,擦把脸,醒醒神。” “都这个时辰了?”苏幕擦了把脸,俄而压了压眉心,总觉得睡不够似的,身子有些说不上来的倦怠。 下回得让沈东湛克制点,要不然她这东厂千户日常腿软,免不得让人笑话,传到栾胜的耳朵里,还不定得想出什么法子,再闹他们…… 难得现在,栾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指挥使走的时候,说您睡得沉,让咱们在外头候着,莫要进去打搅。”年修笑了笑,“那奴才去准备早饭?” 苏幕摇头,“都这个时辰了,还吃什么早饭?待我洗漱完毕,去提督府。” “嗯?”年修以为自己听岔了,“爷要去提督府?” 苏幕叹口气,“他都找上沈东湛麻烦了,我再不去,估计还得发飙。” 上次拿竹蜻蜓要挟,让她去提督府,她没当回事,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话,那这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栾胜是什么人,苏幕比谁都清楚。 “是!”年修行礼,“奴才这就去准备。” 待年修出去,苏幕快速更衣束发。 今天的日头不错,阳光明媚。 “身上的伤势如何?”苏幕问。 年修忙笑道,“惯了,不打紧,昨儿已换过药。” “难得周南如此心细。”苏幕上了马车。 只是,这马车摇摇晃晃的,晃得她又打了两个哈欠,仿佛睡不够似的,苏幕寻思着,怕是最近着实是累着了,该好好休息。 这般精神头,怕是什么都做不好。 马车停在了提督府的后院,苏幕下车的瞬间,便见着一道身影急奔而来,直接扑进了她怀里,熟悉的声音登时响起。 “义父!” 苏幕欣喜得不能言语,蹲下来瞧着眼前的少年,“好像长高了?只是……瘦了。” “义父?”耿少离站在那里,连鼻尖都哭得发红,已然说不出话来,那副小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1183章 苏幕起身,如同正儿八经的长辈一般,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男儿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今儿我权当没看见,以后……不许再随意落泪。” 耿少离已经数月不曾见过她,这会是实在忍不住,听得苏幕如此言语,当下狠狠点头,死死的握住了苏幕的手,生怕再与她分开。 “义父,我……”耿少离拭泪,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下意识的往苏幕身后躲了躲。 苏幕抬眸往去,栾胜就在檐下站着,正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奈风心知,自家督主也想有这么一天,可惜苏千户不是耿少离,行不了这感人肺腑的事情,做不了那依赖深重的义子。 苏幕就是苏幕,骨子里的冷血,都是栾胜一手教的…… 松开耿少离的手,苏幕一扫方才的温顺柔和,面无表情的上前行礼,“多谢义父这些日子对少离的照拂,苏幕感激不尽。” “苏幕!”栾胜瞧着她,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时辰不早了,一起用午饭。” 苏幕垂着眉眼,不叫人瞧清楚她眼底的神色变化,只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 “义父?”望着栾胜离去的背影,耿少离重新握住了苏幕的手,抬头望着她,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慌与担虑之色。 苏幕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摸着他的小脑袋,“别怕,有义父在。” “嗯!”耿少离连连点头,“只要有义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苏幕报之一笑,可惜当年,没人握住她的手,与她说过这样的话,以至于后来,她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满桌的菜,都是苏幕平日里还愿意多吃两口的菜式,可见栾胜是下了不少功夫,留心了她的喜恶,只是这份心意对于苏幕而言,来得太晚了…… “都是你喜欢的。”栾胜往苏幕碗里夹菜。 苏幕颔首以示恭敬,转而往耿少离碗里夹菜,“瘦了,多吃点。” “多谢义父!”能再见到苏幕,耿少离很是欢喜,笑得何其欢悦。 孩童稚嫩的笑容,结结实实的刺痛了栾胜的眼睛,小的时候所渴望所需要的,长大之后,可能就不再需要了…… “义父?”耿少离扒了两口饭,然后瞧了一眼栾胜,继而又眼巴巴的盯着苏幕。 苏幕刚要开口,却听得栾胜冷声开腔,“食不言,寝不语。” 第1005章 永不熄灭的光 所以说,栾胜到底是栾胜,苏幕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自己一手带大的狼崽子,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吗? 听得这话,耿少离瘪瘪嘴,只能默默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这个可怕的老坏蛋阴晴不定,瞧一眼就让人心惊胆战,平素更是凶狠无比,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吓得魂儿都没了。 见状,苏幕轻轻吐出一口气。 别说是耿少离,饶是幼时的苏幕,面对栾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不敢怒不敢言,不敢恣意不敢放肆。 所以,不怪耿少离害怕。 那时候的苏幕,也满心惶恐…… “慢点吃!”苏幕往耿少离的碗里夹菜。 小家伙点点头,只敢用眼角余光睨着边上的栾胜,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连声都不敢吱。 其实,栾胜心里也是这样的忐忑。 只不过他惯了隐藏情绪,喜怒不轻易流于表面。 倒是苏幕,自自然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从容不迫,淡定自若,栾胜给她夹菜,她就俯首示敬,转头便关爱耿少离去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苏幕便牵着耿少离去了院子里坐着,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看得栾胜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吃了没熟的柿子一般,涩得厉害。 “义父?”耿少离偷瞄着身后的栾胜,“他在那里站着呢!” 苏幕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最近有没有读书识字,做功课呢?” “有!”耿少离点头,“一开始的时候,他让人绑着我,我吓得半死,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给我请了先生回来,还是早前在苏府里,教我的那位王先生。” 苏幕唇角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转而点点头笑道,“这样很好,知道你的进度,你容易适应,不至于慌乱生疏接不上。” “可是义父,我还是想回去跟你过。”耿少离悄悄的说,“我怕他。” 这人,是他见过的,最吓人的…… 瞧这惨白的面色,瞧这瘆人的眼神,瞧他周围跟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杀气腾腾的,好似随时都要张嘴吃人似的。 耿少离到底年岁轻,虽然不曾荣华富贵,却也是平淡幸福,即便是在苏府,也是住在药庐里,苏幕和李忠将他护得很好,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 “他不会拿你怎样。”苏幕道,“义父一时半会的,没法把你带回去,你稍安勿躁,好好在这里读书识字,来日……待来日义父了结了手上的事,再带你回家,你可愿忍耐?” 耿少离眼底掩不住的失落,但他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苏幕身份不俗,也知道她办差在外,或经常有生命危险,便只得乖顺的点头,“那我等着义父来接我。” “义父答应你,一定会来接你。”苏幕揉着他的小脑袋,“在此之前你要好好的读书识字,不要让义父失望。” 第1184章 耿少离定定的望着她,“是!” “我会经常来看你!”苏幕说。 耿少离又偷瞄了一眼背后,小心翼翼的问苏幕,“如果有一天,他拿我威胁义父,义父千万不要上当,少离……” “胡说什么?”还不等耿少离说完,苏幕已经低声呵止。 耿少离瞬时一震,显然是被吓着。 “听着,好好的。”苏幕面色黢冷,“不许再说这些没出息的混账话,男儿当有男儿的气势,这般婆婆妈妈的,以后如何顶天立地?” 耿少离垂下眼帘。 “男人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苏幕拍着他的肩头,“天塌了,也得把腰杆给我挺直了!” 耿少离咬咬牙,狠狠点头,“是!” “我先走了!”苏幕起身,“不管身处什么地方,都得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再难也得活着,记住了吗?” 耿少离毕恭毕敬的行礼,“少离谨记。” 苏幕松了口气,缓步朝着栾胜走去。 身后,耿少离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背影,兀自将脊背挺得笔直,在往后的岁月里,那个背影成了他身处困顿中的光,永不熄灭…… 第1006章 如出一辙 待行至栾胜跟前,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此刻她也是个“义子”,“多谢义父,这些日子对少离的照拂,苏幕感激不尽!” “苏幕。”栾胜手里捻着佛串子。 奈风瞧着自家督主这般模样,手一挥,便领着所有人退下。 见状,年修亦悄然退下,顺带领着耿少离出了院子。 “四下无人,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苏幕,在我面前说几句实话如何?” 苏幕面上的恭敬渐渐褪却,终是抬眸瞧着他,“义父想让说什么?” “不管说什么,只要不是装腔作势,不是假话就行。”栾胜提着一颗心,目不转睛的望她,“苏幕,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你,作为女……义子,把我当成家中的长辈对待。” 苏幕唇角微掀,那嘲讽的意味何其明显,“长辈?” 可笑不? 很可笑。 她的一生都是被眼前这位长辈给毁了,如果不是遇见了沈东湛,她都不敢想象余生会是什么模样?大概会变成第二个栾胜。 “义父真的想要听实话吗?”苏幕徐徐转身,冷着脸瞧着高高的院墙,“实话可没那么好听,义父确定能受得住吗?” 栾胜站在她身侧,愈发捻紧了手中的佛串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你杀了我娘!”苏幕咬着后槽牙,“我恨你!”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唯有风掠过墙头,卷了那枯叶摔在墙角,发出了细微的窸窣声响。 “满意吗?”苏幕幽幽的转头看他,一针见血,一句话便将所有的梦和可能打碎,“义!父!” 栾胜喉间滚动,掩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看向苏幕的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以至于眼眶都略微猩红。 苏幕浅浅勾唇,毫无畏惧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明明是骨肉至亲,却是恨到极致,绝无转圜的余地,即便栾胜退一步,也换不来苏幕的心软与屈服。 栾胜站在那里,瞧着苏幕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能虚以为蛇的陪他做戏,已经是她忍耐的最大限度了吧? “苏幕!”栾胜开口。 苏幕顿住脚步,于院中转身看他,敛尽眸中恨意,她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不知义父,还有什么吩咐?”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尊他一声义父。 只是,仅仅只是义父而已。 在她的心里,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至亲,成为她的长辈。 他,是她的生身之父;亦是她的,杀母仇人。 “我会好好养着他,你……常来看看他吧!”栾胜奈何不得她,只能拿捏着耿少离,他很清楚她为什么要这般看中那孩子。 很多时候,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总想在别人身上找弥补。 “是!”苏幕没有多话。 栾胜定定的望着她,“你就没什么话可说吗?” 除了,那一句淬了毒的话。 “来日我若身死,必冠他姓氏,死而同穴。”苏幕垂眸,恭敬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 栾胜神情僵冷,站在那里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终是消失在院门口。 下一刻,栾胜一掌劈碎了木栏杆。 “哗然”声响过后,栾胜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 奈风战战兢兢的上前行礼,“督主?” “为沈东湛来的?呵……”栾胜狠狠的将佛串子掼在地上,“杂家是为她好,那齐侯府如今是什么状况,她没眼睛看吗?” 奈风扑通跪地,面色瞬白,“督主息怒!” 栾胜目色狠戾,周身杀气腾然。 想了想,奈风赶紧将地上的佛串子捡起,毕恭毕敬的双手呈递,“督主,有句话,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 栾胜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说!” “其实……其实督主若是仔细想想,苏千户果断决绝的性子,以及这绝不回头的行事作风,跟您、您……如出一辙。”说完这话,奈风伏跪在地,心头狠狠颤着,愣是没敢再抬头。 殊不知,栾胜忽然扯了一下唇角…… 第1185章 第1007章 她以己为饵 像吗? 其实仔细想想,着实很像。 即便,苏幕曾经养在江无声的身边,她的性格脾性还是随了栾胜,不,不只是随了栾胜,很大程度上也跟她母亲有所相似。 这种存于骨子里的东西,其实是很难改变。 “爷?”年修跟上,“您怎么不问督主,把少离要回来?” 其实,如果苏幕真的想把人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依着栾胜现在对苏幕的态度,着实是有可能的,但苏幕没有开口,这让年修很是费解。 “他在这里,比在苏府要安全,至少没人敢盯着提督府。”苏幕想起当日的事情,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所幸是栾胜突发奇想的,觉得快要控制不住她,便拿捏了她的软肋,所幸耿少离落在了栾胜的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年修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当初舒云和耿少离住在苏府,可没少被人盯着,几番折腾也是丢了半条命,但如果落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便是无人敢动。 何况,耿少离当初失踪,苏幕大张旗鼓的找过人,与其让他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还不如让他从此消声觅迹。 “我让你做的事情,办好了吗?”苏幕问。 年修回过神来,“是!” “好!”苏幕深吸一口气,“走!” 年修颔首,疾步跟上。 马车,徐徐而去。 凌霄子立在街头位置,恰好能瞧见苏幕的马车从提督府出来,继而行过长街,朝着苏府而去,不由的眉心紧蹙。 进了一趟提督府,又出来了……瞧着苏幕出来的时候,似乎神色不太对,莫不是进去汇报消息的? “哼!”拂尘一甩,凌霄子转身离去。 陌生男子压了压斗笠的边缘,悄然跟在凌霄子身后,见着他拐进巷子,进了一个小四合院,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盯着!” “是!”身后的两个男子会意点头。 深吸一口气,斗笠男子疾步离开,之后便进了四时坊的后院。 “怎么样?”林静夏问。 斗笠摘下,水生点头,“公子料事如神,果然是盯着不放,这会进了一个四合院,我已经让人盯着了,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他的老巢?” “不管是不是,公子说了,不要打草惊蛇。”林静夏倒了杯水递给他,“务必盯紧了,他走过的每一条路,进的每一扇门,做的每一件事,见每一个人,都必须一一汇报给公子。” 水生点头,伸手接过杯盏,淡淡然喝了口水,“我知道,都盯着呢!” “这厮突然冒出来,一门心思要对付公子,断然不可大意。”林静夏叹口气,转而摘下身上的围裙和袖套,“待会我得去一趟苏府。” 水生皱眉,“这个时候过去作甚?”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林静夏面色微沉,“为了舒云。” 如此,水生了悟,“倒也是个可怜人。” “舒二爷惨死,尸身还停在义庄,公子说,抓住真凶再出殡。”林静夏抿唇,“罢了,我先去,舒二爷没了,舒云不能再出事。” 水生放下杯盏,“我会继续盯着这牛鼻子老道,呵,还大夫呢……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还敢自称大夫!” “你莫大意!”林静夏抬眸看他,“他既是以大夫之身入宫,说明还是有点本事的。” 水生会意的点点头,“行。” 出了门,水生照旧回去。 林静夏则匆匆忙忙的往苏府而去,眼见着苏府就在前面,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下意识的顿住脚步,转身回头望去。 身后……巷子悠长,空空如也,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想了想,林静夏继续往前走,这条道是直通苏府的,想来也不会有敢在这里造次吧?何况早前还有提督府的人蛰伏,虽然现在撤了,但是不知情的人……应该也不该再靠近。 蓦地,她隐约觉得身后有动静,恍惚间好似有什么低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静夏心头一惊,慌忙回头去看。 下一刻,赫然被阴影笼住…… 第1008章 谁敢动她,小爷饶不了他 “哎哟娘诶!”一声破音低叫,温热的掌心,死死握住了林静夏的手腕,若非如此,这锐利的银针必定是要扎进他心窝窝里了。 林静夏是差点变成了林惊吓,“怎么是你?” “夏夏想谋杀亲夫,当寡妇呢?”薛宗越惊出一身冷汗,脸色都变了,“是我,夏夏!” 林静夏赶紧收了手,拽着薛宗越行至一旁,“你怎么过来了?” 见着她神色慌张,转头往来时的路上看。 “你放心,没事了!”薛宗越似乎已经知道她在干什么,“全子在后面收拾,你只管放心,谁敢动你,小爷饶不了他。” 林静夏定定的看着他,“什么?” “你是去苏府吧?”薛宗越道。 林静夏点头,“瞧病呢!” “走!”薛宗越牵着她的手,“先进苏府再跟你说。” 直到进了药庐,林静夏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李忠瞧着眼前这两人,再看着林静夏这般神色,不由的凝起了眉头,“不是让你一个人过来吗?你怎么把他也捎带上了?” 第1186章 “小爷是来护妻的。”薛宗越这话刚说完,就挨了林静夏一记死命掐。 她白了他一眼,“你胡言乱语什么?忠叔莫要听他胡说,我们是路上碰到的……” “我没胡说。”薛宗越忙解释,“李大夫有所不知,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夏夏出门,可这后面跟着两尾巴,我自个都舍不得沾了碰了,这要是让别人伤着,那还得了?所以我就让全子找了人,在巷子里把人给收拾了。” 李忠:“……” “那……”林静夏愣了愣,那闷响原来是他们动的手? 薛宗越坐定,瞧了一眼略显愣怔的二人,“我与全子交代了,四下看看,若是没有旁人了,再把那两个拾掇干净送过来。” “被人跟着了?”李忠目色担虑的打量着林静夏,“没事吧?” 林静夏连连摇头,“我没事。” “自然是没事,有小爷在,还能让人碰了夏夏不成?”薛宗越略显洋洋得意,“不过,这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我得找清楚,问明白咯,为什么会有人要对付夏夏。” 李忠沉着脸,“不只是你要问清楚,咱们也得弄明白。” “眼下,先紧着舒云吧!这事,到时候让底下人去做便是。”林静夏可没忘记,自己此行是为何而来。 李忠点点头,“我虽然深究医术,但你行走江湖久,对于一些疑难杂症,想必知道得比我多。” “我先看看!”林静夏缓步上前。 待近了床榻,瞧着昏睡的舒云,林静夏缓步坐在了床边上,伸手扣住了舒云的腕脉。 “疯疯癫癫的,痴痴傻傻,怕闹出事来,我给她喂了一点安神汤,这才好好的睡着了。”李忠解释。 林静夏眉心紧皱,“情况不是太好。” “这毒掌委实太厉害,能捡回这条命实属不易。”李忠在边上叹气,“但她若不能快点好起来,怕是会耽误公子的大事,舒二爷也就白死了!” 林静夏眸色沉沉,显然舒云的情况的确是不太好,而且还是让人束手无策的那种,“忠叔您行医数十年,连您都没办法,我这……”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原是想着与你一道琢磨个法子,看能不能……”李忠瞧着昏睡的舒云,无奈的苦笑两声,“罢了,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 林静夏咬着唇,“倒也不是没法子,但是我学的那些法子,是一些偏门左道,好赖且不说,万一有什么遗留之症,我怕会害了舒云。” 毕竟,舒云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人生刚刚开始,万一来日身子有恙,林静夏定会愧疚一生。 “也许,她自己也想快点好起来呢?”薛宗越兀自倒了杯水,“换做是我,大仇不能报,自己又疯癫,还不如用一辈子换一时的清醒。何况,你们也不能肯定,那些偏门左道就是不管用,就是有遗留之症,只能说是有这种可能,但也许没有呢?” 林静夏微蹙起眉头,幽然望着沉睡的舒云…… 第1009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苏幕坐在书房里,听得底下人汇报,说是林静夏在药庐。 “爷?”年修行礼,“一起来的还有薛公爷,不过这一次,薛公爷立了功,林大夫来的路上被人跟踪,还是薛公爷把人给制服了,这会已经送进来了。” 苏幕翻着书册的手,稍稍一顿,抬头问了句,“人呢?” “已经送进来了。”年修道,“扣在地牢里。” 苏幕慢悠悠的放下手中书册,“走,去看看!” “爷!”年修在前面领路,“薛公爷如今做事倒也是聪慧了不少,抓住了人便先搜了身,确定无毒无刃,这才绑了送来。” 毕竟,有些暗卫或者死士、细作,只要一被抓住,就会咬碎齿缝间的毒,然后便再也没了然后。 这是为了防止被抓住之后,扛不住严刑逼供,所以早早的自我了断。 “经历了那么多事,若他还是莽莽撞撞的,如何能担起月白的余生?”苏幕瞧了一眼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丢在牢笼里的那两人。 一个脑门上有血,一个脖子上红得厉害,伤的位置不同,但……都是硬物击打所致,可见当时下手不轻。 立在牢笼外头,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被丢在地上的二人。 “瞧着这皂靴,不是寻常人家的。”年修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轻哼,“宫里出来的。” 大家都是宫里出来的,是不是宫里的东西、宫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全子说,这二人没多少工夫,当时紧跟着林大夫,一人挨了一棍子就给制服了。”年修解释,“但至今一语不发,什么都没说。” 苏幕拂袖转身,坐在一旁冷眼睨着,“到了这儿,还有吐不出的实话?” “奴才明白!”年修行礼。 早前不敢动刑,是因为还没让苏幕瞧见人,万一打坏了,自家爷会不高兴。 如今苏幕下了命令,底下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这一顿鞭子下来,两个人嗷嗷的叫。 奈何这地牢里的声音再响,也很难传到上面去。 苏幕就在边上坐着,杯盏在手,惬意饮茶,不说有不说的处置法子,毕竟东厂出来的酷吏都是冷血没心肝的,知道要往那儿下手,才能让人疼得撕心裂肺,又不会伤及性命。 这就是,东厂。 第1187章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这两人就扛不住了,一个劲的求饶,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二人,身上衣衫皆碎,血色漫遍全身,一把盐巴甩上去,差点没把人给疼死,若是这样还不吱声,那就得上极刑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铁骨铮铮的人物,没想到才一盏茶的时间。”苏幕缓步近前,瞧着被绑在木架上,被冷水泼醒,疼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二人,“既然都愿意开口了,那就有什么说什么,说得我满意便是!” 其中一人奄奄一息的耷拉着脑袋,嗓音已破,沙哑得不成样子,“是、是宫里派、派咱们来盯着苏府,盯着……盯着苏千户您……” “没说实话!”苏幕负手而立。 年修冷笑,“明明是跟着林大夫来的,非要说是盯着咱们,你当咱们都是傻子吗?剥一层皮还没学会实诚,那就再剥一层!” “不要,不要……”另一人嗓音虚弱,却是着急疾呼,“我说,我说……是、是师父发现、发现有人跟着他,然后让我们反其道而行,居然找到了四时坊,所以我们就跟着、跟着四时坊出来的人后面,没想到她是、是想来苏府,我们还来不及向师父汇报就被……” 被薛宗越发现,然后就落在了苏幕手里,成了如今模样。 “你们的师父,是凌霄子?”苏幕音色狠戾。 男人虚弱的垂着头,“是……” “反其道而行?”苏幕面色沉得厉害。 年修心头微惊,“难道说,他已经发现咱们盯着他?” “这很奇怪吗?”苏幕轻呵,“他是有备而来,如果连这点都发现不了,那又如何做他的搅屎棍?好在人被扣下了,否则这四时坊和月白都得暴露。” 年修点点头,“爷,接下来怎么办?” 苏幕勾唇,“接下来就看……谁的命大?” 第1010章 不眠之夜 小小的四合院,安静得落针可闻,到了夜里的时候,更是安静中透着瘆人的诡异。 有暗影悄然出行,如同夜鸟一般齐齐出窝。 下一刻,暗影窜上屋脊,直扑苏府而去。 药庐。 羸弱的光亮,仿佛随时都会被窗外的风吹熄。 苏幕淡然自若的坐在窗口位置,平素握剑的手,此刻正慢条斯理的翻着书册。 年修在边上站着,时不时将注意力落在窗外,落在屋瓦上,保持着最高的警惕状态,不敢松懈分毫。 今夜,沈指挥使还没过来…… 蓦地,年修骤然抬眸,当下握紧了手中剑,仰头望着头顶上的屋瓦,“爷?” “稍安勿躁。”苏幕继续翻着手中书册,仿佛全然不在意,“都到了自家的地盘上,还慌慌张张的作甚?” 这是苏府,可不是猫窝狗窝。 “是!”年修敛眸行礼。 李忠端着药进门,瞧了一眼床榻方向。 帷幔早已放下,只能隐隐绰绰的瞧着内里的人影,但无法看清内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爷?”李忠行礼,“药煎好了,是不是……” 苏幕瞧了一眼帷幔方向,“舒云睡着了,先把药放一放,待会再喝罢!” “既是已经苏醒,便也没什么大碍了!”李忠毕恭毕敬的将汤药搁在床头凳位置,“这里有我守着,应该没什么大碍,爷不如先回去休息?” 苏幕勾唇,“怕是……休息不了了!” 李忠心下一惊,头顶骤然响起了瓦破声,眼前瞬时黑乎乎的一片,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齐刷刷的从头顶落下。 “躲起来!”苏幕低喝。 李忠第一时间跑到了床后边,免得碍手碍脚,连累自家公子。 “保护千户大人!”外头早已蛰伏的暗卫,怒喝而出。 年修的手中剑,应声出鞘。 “杀!”黑衣人自知是陷阱,但却是拼了命的往床榻方向冲。 年修冷剑在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见一个杀一个,周身杀气腾腾,绝不手下留情,然则这些人却是卯足了劲的往前冲。 说时迟那时快,苏幕身形一晃,只听得桌上剑“咣当”出鞘,手起剑落,鲜血飞溅,飞身一脚,直接将靠近床边的黑衣人,踹飞出去。 原本已经冲到了床边的黑衣人,宛若一盘散沙,或毙命当场,或狠狠撞飞至墙,落地再无声。 苏幕冷然驻在床前,勾唇冷睨着被揍得七零八落的黑衣人,“一帮蠢货,也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留活口!”年修低喝。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苏幕与年修皆往后退,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 眼见着,所有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显然快要不成了,谁知下一刻,忽然尘烟起,有白色粉末随风扬起。 “爷?”年修惊呼。 靠近这些黑衣人的守卫,登时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电闪火石间,苏幕反手便扯下帷幔,冷不丁拂袖而出,登时将飘在半空的白色粉末兜住,甩手间悉数甩出窗外。 外头,有滋滋声响,令人闻之头皮发麻。 “爷?”李忠看得心惊肉跳,已然回到了苏幕身边,“怎么样?” 苏幕面色沉冷,“没事!” 就凭这些废物也想伤她,做梦! “没事就好!”李忠赶紧往外跑,直接跑到了窗外,只瞧着窗外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树,面色瞬时全变了,“真是要老命咯!” 第1188章 年修紧随其后,乍见着此情此景,亦跟着变了脸色,“好狠辣的毒!” “同归于尽的东西。”李忠回头看了一眼,“原以为东厂的死士,任务失败就自尽,算是够狠,没成想还有人更加毒辣,任务失败就同归于尽,真是难以想象!” 年修深吸一口气,“还好爷没事。” “真是卑劣!”李忠身为大夫,最是不屑的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 话音刚落,苏幕业已出门,“年修,走!” “是!”年修回过神来,转身疾追。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1011章 逼 苏府内的事情,自然可交给忠叔处置,至于外头的事儿,可得好好的收拾收拾了。 “给我围好了,一只苍蝇都别给我飞出去!”火光中,苏幕目色冷戾,敢找她的麻烦,她岂能饶了他。 年修一脚踹开了院门,两侧的蕃子疾冲而入,整个院内瞬时光亮四溅,恍如白昼。 “爷!”年修躬身。 苏幕不紧不慢的踱步而入,冷眼扫过周遭,立于光亮之中,瞧着不远处的,匿于暗处的身影,不由的低笑了一声,“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出现在这里吗?我来了。” “苏千户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凌霄子的声音,从黑暗处幽幽传来。 俄而,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 蕃子快速冲上去,当即将人团团围住。 火光亮起,苏幕站在这里,冷眼看着立在火光中的人,可不就是宫里那位牛鼻子老道——凌霄子嘛? “东宫请去的大夫,不在宫里伺候着太子殿下,却在这里窝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呢!”苏幕冷然伫立,“凌霄子是吗?你这地方真是寒酸得很呢!” 凌霄子环顾四周,“这小门小户的,自然比不得苏府的富丽堂皇。” “去过了?”苏幕问。 凌霄子拂尘一甩,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苏千户漏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难道就因为我不在宫里,所以便要来拿我?” “大晚上的睡不着,跑到这儿跟你这牛鼻子老道,切磋切磋,且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苏幕忽然面色一凛,纵身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幕已经与凌霄子动起了手。 年修心惊,当下抬手。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内里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谁也不敢靠近,毕竟高手过招,弄不好是要误伤周遭的。 苏幕动手,向来不留余地,务必制服为主。 这是她养成的习惯,既是要对敌,就不会手下留情,当初面对沈东湛的时候,亦是如此,如今面对凌霄子,只能更甚。 凌霄子没想到,苏幕会突然出手,一开始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回过神来,他便也明白了苏幕的用意,想来是派出去的那些人失手了,已然留下了人证,但苏幕还缺了一样证据。 寒风毒掌! 所以现在,她在逼他出手,只要证明他的确会寒风毒掌,那么这一次……便是板上钉钉,罪证确凿。 想明白了这一点,凌霄子便是抵死也不会用出本家功夫,但这么一来,他很快就落了下风,毕竟苏幕的功力摆在那儿,不是谁都能与她匹敌的。 唯有年修心知肚明,爷旧伤未愈,虽然一开始瞧不出来,但若是持续下去,只怕会露出端倪,万一这凌霄子起了邪念,后果不堪设想。 但转念一想,自家爷何其聪慧,又岂会想不到这一层? 除非…… 年修紧了紧手中剑,下意识的提了一颗心,目不转睛的盯着胶着的二人,终是明白了爷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千户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凌霄子挨了苏幕一掌,冷不丁退后几步。 不能用本家功夫,他显然不敌苏幕。 “胜者为王败者寇,哪儿有什么咄咄逼人之说?”苏幕拂袖而起,瞬时再起,“你既是江湖人,自然该明白何为江湖道!生死契,不死不休!” 凌霄子硬着头皮迎上,到了这会还能如何? 然则渐渐的,他隐约能察觉到苏幕力道的减弱。 仿佛是,有伤在身? 再细看苏幕的神色微变,愈发证实了凌霄子的推测,苏幕着实是带了伤,虽然不知是新伤还是旧伤,但出手招式着实不如一开始的狠辣决绝。 是以,凌霄子内心激动。 如果东厂没了苏幕,栾胜等于断了一臂,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会是一个极好的契机,错过这一次就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重创东厂,重创栾胜! 凌霄子目色陡戾…… 第1012章 他很不高兴 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年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瞧见了苏幕已和凌霄子对了一掌,瞬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爷?”年修惊呼。 然则下一刻,年修便愣在了原地。 显然,这场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这一次,凌霄子定然会恼羞成怒,使出本家功夫,谁知道他竟还是生生接下了苏幕一掌,整个人被震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廊柱处,落地一声闷哼。 “爷?”年修疾步上前,慌忙低头看苏幕的掌心。 无恙? 这牛鼻子老道居然还忍得住?! 第1189章 苏幕却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尤其是凌霄子挣扎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之后,幽幽的抬头冲着苏幕咧嘴笑,笑得那般嘲讽,那般轻蔑。 “凌……”还不等苏幕上前,外头骤然响起了马蹄声。 伴随着大批的侍卫包围了整个四合院,紧接着便有火光涌入了院内。 当李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年修整个人都已石化。 但苏幕却不觉得意外,外头的人能畅通无阻的进入,说明其身份尊贵,早在凌霄子咧嘴笑的那一刻,她就隐约猜到了还有后招。 没想到,竟是李璟。 苏幕冷笑两声,目色幽沉的睨了一眼,已经爬起来的凌霄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千户滥杀无辜,与东宫为敌,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凌霄子捂着生疼的肩头,默默拭去唇角的血色,“还是好好想清楚,要如何才能脱身吧!” 苏幕敛眸,“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是吗?”凌霄子嗓子眼里满是咸腥味,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幕那般神色,他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苏幕毕恭毕敬的冲着李璟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李璟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苏幕。 她跪在他的脚下,俯首称奴,明明是那样恭敬,可也仅有恭敬,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情愫可言。 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李璟环顾四周,“东厂跑到本宫为凌霄子准备的小院里,意欲何为啊?苏千户,你今日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只怕本宫会请父皇做主!” “奴才该死,不知这是太子殿下为凌霄子准备的院子,请殿下恕罪。”苏幕惯来不喜解释,这是优点也是弱点。 若是换做往常,李璟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苏幕搀起,然后各种讨好与迁就,是以年修还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年修是真的没想到,太子李璟居然会翻脸无情。 “来人,把苏幕给本宫抓起来。”李璟负手而立,“敢动本宫的贵客,便是没把本宫这太子放在眼里,以下犯上,大不敬。” 年修心惊,正欲上前,却被苏幕一个眼神制止。 可这…… “是!”侍卫们一拥而上,便将苏幕围拢其中。 火光中,苏幕面无表情的起身,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全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李璟要抓的人,不是她似的。 “爷?”年修有些气急。 苏幕意味深长的睨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有令,不得违命!” “是!”年修俯首行礼。 不过这一次,李璟做得挺绝,不只是苏幕,而是将一次闯入小院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瞧着蛮横无理,却也符合他平素昏聩无能,滥发淫威的行事作风,诚也不足为奇。 瞧着众人被浩浩荡荡的带走,沈东湛和周南不急不缓的从暗处走出。 “啧啧啧,瞧着老阉狗平素算计得一丝不漏,到了这会才算是证明,他眼神真的不太好,看看看看,这扶持的都是什么人?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连栾胜的根都给刨了,这么蠢笨的人若是有来日,那还得了?”周南满脸嫌弃的直摇头。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面色沉得厉害,“废话真多!” 周南心头颤了颤,赶紧行礼。 想来也是,太子敢动苏千户,他家爷……很不高兴! 第1013章 苏幕,你别后悔 沈东湛不高兴,李璟却是挺高兴的,苏幕到底是落在了他手里。 天牢里忽然多了以为东厂千户,狱卒们都是人心惶惶的,谁不知道这东厂的二把手可不是好惹的角色,若是东厂提督发了怒,整个天牢里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是以,就算是苏幕进了天牢,谁也不敢对她动手,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免得到时候提督大人秋后算账,谁也跑不了…… “爷?”年修在隔壁喊了声,与苏幕被分别关在两间囚牢里。 苏幕坐在木板床上,慢条斯理的捋着自己的袖口褶子,转而揉了揉生疼的肩膀。 “咱们是不是上当了?”年修有些担虑,“这厮挨了您一顿揍,居然都没有露出本家功夫,真是厉害得紧!” 不仅如此,这凌霄子还把太子殿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上不上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苏幕一点都不着急,对于李璟的出现,亦是淡然自若,没有半分诧异之色。 年修气得跺脚,咬着牙低斥,“这死骗子,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不饶他,让他好好尝尝东厂的刑罚!” “放心吧,有机会的!”苏幕皱了皱眉。 只听得有脚步声,徐徐而来,可见是他来了。 年修心下一震,眉心陡蹙,“爷……” 太子? 是李璟来了! 李璟手一挥,狱卒赶紧打开了牢门,放了他进去。 “苏幕?”李璟缓步进入。 狱卒行了礼,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这两位都是举足轻重的人,谁敢在附近待着,不怕殃及池鱼吗?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毕竟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苏幕!”李璟站在那里,瞧着毕恭毕敬行礼的苏幕。 不管什么时候,苏幕都是这般沉冷无温,淡漠疏离之态,视他为陌生人也不为过。 第1190章 李璟瞧着她,心里止不住下沉,他若不是担着这太子千岁之名,只怕她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留给他,不……应该说是,压根就不会搭理他。 若是逼急了,还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杀了他! 没错,这就是苏幕! “奴才在!”苏幕臣服在脚下,音色冰凉。 李璟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没有李璟的允许,苏幕便一直跪在那里,仿佛是个局外人,不声不响。 “起来!”李璟有些恼怒。 苏幕听得出来,但依旧没有任何动容之色,不求饶不求和,甚至于连一句多话都没有,仿佛泥塑木桩一般,任君处置。 “苏幕!”李璟冷不丁扣住苏幕的胳膊,“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比如说,求饶。 苏幕垂着眉眼,“奴才有罪,但凭殿下处置!” “苏幕,你知道的,本宫想要的是什么?”李璟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只要你开口,本宫就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本宫若是到了父皇跟前,你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苏幕侧眸瞧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拂开便往后退了两步,“奴才始终是奴才,主子若要惩处,奴才绝无怨言。” “苏!慕!”李璟咬牙切齿,“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苏幕不搭腔,冥顽不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苏幕。”李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只要你开口……” 隔壁的年修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只要自家爷一开口,就意味着得向太子屈服,要知道太子对他家爷觊觎已久,若是……后果不堪设想。 “请殿下处置!”苏幕跪地行礼。 李璟咬着牙,“好!好得很!苏幕,你别后悔!” 话音落,李璟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待李璟走后,苏幕徐徐站起身来,冷眼睨着他离去的方向,依旧是冰冷无温的模样。 “爷?”年修急了,“这太子殿下怕是真的要去皇上跟前……” 到底是东宫太子,年修也不好用“嚼舌头”来形容他,可这般行径,不是嚼舌头又是什么呢?身为太子,这般卑劣且不择手段,着实叫人鄙弃。 苏幕扯了扯唇角,“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 第1014章 一触即发 东宫太子,进了皇帝的寝殿。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栾胜的。 栾胜面色沉沉的走在宫道上,迎面而来的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两个人男人一照面,这宫道里便如同冷风过境,冷得人头皮发麻。 “栾督主觉得如何?”沈东湛问。 奈风默默的退后两步,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好。 “沈指挥使为何没在她身边?”栾胜沉着脸。 沈东湛勾唇冷笑,“宫里多了个陌生人,自然是要多盯着点,谁知道竟是误了宫外,倒是让栾督主失望了!” “好得很!”栾胜抬步就走。 沈东湛立在那里,“太子已经进了皇上寝殿。” 听得这话,栾胜徐徐顿住脚步。 “苏幕在天牢!”沈东湛幽然侧过脸看他。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沈东湛,杂家真是高看你了。” 语罢,栾胜大步流星的离开。 “高看?”周南撇撇嘴,满脸的嫌弃,当初是谁死活要拆散苏千户和他家爷?出了事才说什么高看,之前干什么去了? 沈东湛转身,瞧了一眼远去的东厂众人,“如何?” “爷只管放心,一切都照着您的计划行事,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闪失。”虽然周南嘴贫,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楚的。 沈东湛点点头,“照办吧!” “是!”周南行礼。 沈东湛目色沉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看今日笑得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凌霄子在哪?”沈东湛又问。 周南想了想,“跟着太子进了东宫,太医已经过去了,具体情况要等王太医出来之后才能知道,不过,苏千户下手,只怕伤得不轻。据说原是上了马车进宫,谁知到了宫门口就不行了,最后被抬着进了东宫。” “活该!”沈东湛轻嗤。 苏幕的力道,沈东湛是心里清楚的,想来这凌霄子着实伤得不轻。 “爷?”周南顿了顿,“苏千户在大牢里不会有事吧?”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没有栾胜的吩咐,你觉得天牢里的人,敢动她吗?” 显然,不敢! 即便有皇帝的圣旨,也只敢走走过场,哪儿敢真的动手去伤苏幕,何况这世上伤苏幕至深的唯有栾胜,下手最狠的也是栾胜,旁人这点手段,对苏幕而言只能算是隔靴搔痒,不足一提。 “倒也是!”周南点点头,“好戏开场了!” 可不是嘛! 苏幕这么一闹,宫外关于“意外”的事情,瞬时传了出去,饶是夜里,亦掩不住天子脚下的反超涌动,毕竟这么大的动静,想压是绝对压不住的。 东厂二把手,东厂苏千户亲自来抓人,但最后又被太子截胡,这里面……名堂大着呢! 趁着这个机会,府尹及时将事情上报,冒着被追究的风险,提心吊胆的等着上头的答复,这事如果没个结论,他这父母官也是当得提心吊胆。 第1191章 今日躲过,明日还不知会有什么祸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借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暗暗支持,把这事彻底解决妥当。 寝殿内。 皇帝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愈发的没有规矩,谁允你出宫抓人了?” “儿臣该死,请父皇恕罪!”李璟跪在皇帝面前磕头,“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皇帝呼吸微促,面色依旧苍白得厉害,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着,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混账东西!”皇帝无力的靠在软垫上,转而狠狠的等着跪地的李璟,“到底是朕太惯着你,以至于将你惯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李璟啊李璟,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璟跪在那里,“儿臣……知道!” “好一个知道!”皇帝狠狠的闭了闭眼,“真是朕的好太子!来人,传栾胜。” 门口的奴才赶紧行礼跑开,不多时,栾胜便缓步进了寝殿。 瞧一眼跪在地上的李璟,栾胜垂眸,目色微转,继而行至皇帝跟前,毕恭毕敬的冲着皇帝行礼,“奴才叩见皇上!” “马上……”皇帝指了指他,“办!” 第1015章 哪个不知死活的? 栾胜抬了一下眼皮子,转头看了李璟一眼,“奴才明白,只是……” “滚出去!”皇帝摆摆手,仿佛是倦怠到了极点。 李璟赶紧磕头,“谢父皇,儿臣告退!” 眼见着李璟退出去,栾胜又往前凑了凑,“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多半也是受人挑唆,才会如此,但这足以证明,太子殿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 “你该清楚,上者多情是件多么愚蠢之事。”皇帝别开头,颤着身子低咳。 栾胜没有搭腔,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罢了!”皇帝显然没有气力再继续言语,只得就此作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朕不想再花时间等着!” 栾胜深吸一口气,俯身行礼,“奴才明白!” “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皇帝靠在那里,忽然有气无力的来了这么一句,“总梦到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朕还不是皇帝,朕还只是个皇子。” 栾胜心头微动,“皇上,您怕是累了。” “朕的确是累了。”皇帝叹口气,“栾胜,你说……当年如果朕没有放手,会是什么模样?朕会不会得偿所愿,做个闲散的王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自己喜欢的人?” 栾胜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平静至极,“皇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您说的,世间没有如果!” “是啊,没有如果。”皇帝闭上眼,“你去办吧,这一次,朕要个结果。” 栾胜行礼,“奴才明白!” 稍瞬,栾胜便退出了寝殿。 奈风赶紧迎上,“督主?” “走吧!”栾胜也不多话,抬步就走。 奈风张了张嘴,原是想问,督主是不是要去天牢,可瞧着这行进的方向,他便笑得,这不是去天牢的路。 督主这是……不管了? 这条路,是出宫的。 奈风心里砰砰乱跳,瞧着自家督主那副阴测测的模样,愈发的忐忑。 今夜,殷都城内,风起云涌。 大批的东厂蕃子,直扑城隍庙而去。 在城隍庙的后山有个山洞,往日里是用来贮存物什,平素也没什么人会过去。 如今,内里有羸弱的光亮闪烁着,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嘤嘤啜泣的声响,仿佛是女子的声音? 不多时,东厂蕃子业已将城隍庙包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不允许飞出去。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依旧坐在车内,只用指尖,撩开了车窗一角,不温不火的朝着城隍庙内看了一眼,“人可还在里面?” “在!”奈风行礼。 栾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该怎么做,不需要杂家再多说了吧?” “府衙的人马上就到!”奈风俯首。 栾胜轻哼了一声,指尖轻轻的叩击着窗棱,“一帮蠢货。” 话音刚落,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提督大人!”府尹赶紧上前。 栾胜依旧没有下车的意思,兀自坐在车内,“奈风!” “是!”奈风俯首,转而冲府尹道,“人就在后山。” 听得这话,府尹哪儿敢耽搁,赶紧领着人往内跑,急奔后山而去。 “给本府围起来!”府尹一声令下,衙役当即齐出,将山洞附近所有的出路悉数守住、堵死,绝不放过一人。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内里的人。 有两个护院模样的壮汉,大摇大摆的从内里走出来,见着外头的火光缭乱,显然是愣了一下,没想到竟是这般阵仗。 稍瞬,二人当即对视一眼,冷然冲着外头的众人低喝,“你们干什么?犯什么蠢,不知道咱们是谁的人吗?” “放肆!”府尹上前,“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壮汉愕然,乍见一个个衙役模样的人,疯似的往上扑,显然不是装腔作势吓唬人,是动了真格的,二人当即慌了神。 “进去!”府尹怒喝。 第1192章 内里,骤然传出了吼声,“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扰了爷的雅兴?” 府尹眉心陡蹙,这声音…… 第1016章 天大的麻烦 府尹一抬手,原本已经往前冲的衙役当下顿住脚步,没敢再继续往前扑。 山洞口羸弱的光亮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乍一眼摇摇晃晃的,也不知是因着醉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瞧着有些腿软似的,跌跌撞撞的出来之后,便靠在了洞口位置。 “原来是你!”府尹倒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位大爷。 一时间,府尹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大人,这怎么好?”师爷低声问,“要抓吗?” 府尹犹豫了一下,不抓似乎不行,抓了……好像又要闯大祸了。 “外头是东厂的人!”师爷又道,“咱们怕是不抓不行了,如果不抓他……东厂的人就该抓咱们了!” 府尹点点头,将心一横,“抓!” “是!”师爷行礼,转头瞧了身边的衙役一眼,“都给我上!” 一时间,周遭开始闹腾。 闹哄哄的,脚步声、尖叫声,胶着在一处,火光缭乱。 “你们、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本大爷是谁?”顾东朝被摁在地上,死命的挣扎着,“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府尹上前几步,“看清楚了,抓的就是你!” 说完,府尹大步流星的往山洞内走去。 原就是贮存物什的山洞,是以按照储存之物的不同,分为两三个石室,跟着顾东朝的人都在外头的石室内待着,至于内里是什么,倒是没怎么在意。 府尹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只瞧着墙角窝成一团,哭得凄凄凉凉,浑身印记斑驳的女子,顿时愣了愣。 “大人,这……”底下人心惊肉跳。 府尹当即回过神来,慌忙让底下人上前,“快、快救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既然瞧见了,那就得管,还得管到底,毕竟他是这殷都城的父母官,有些事情避无可避,乃是职责所在。 “姑娘……”师爷刚将外衣披在这女子身上,骤见着女子忽然起身。 但见其满脸是泪,满身是伤,目色猩红的瞪着被押至洞口的顾东朝,转而冲着府尹哭道,“请大人做主,为我报仇伸冤……” 话音刚落,女子忽然间直冲墙壁而去。 “姑娘!”师爷拦阻不及。 当着众人面,只见着这姑娘性子刚烈,触墙而死,鲜血飞溅的瞬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姑娘?”府尹是真的没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烈性的姑娘竟是当场撞死,要知道这可是一条人命,同时也是一个人证。 顾东朝瞪大眼睛,人死了,就说明这件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所见即所得,所见即所犯,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顾东朝都是罪证确凿,辩无可辩。 “大人!”衙役惊颤,探了探这姑娘的鼻息和脉搏,“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确定已死。 “顾公子。”府尹转头望着顾东朝,“这件事怕是本府也做不了主了,还请顾公子先跟咱们走吧!至于谁来接手这案子,您听天由命吧!” 谁不知道,这顾公子乃是南都顾家的人,是顾震的儿子,顾震虽然死了,但是南都顾家还在,闹不好牵动了朝廷和南都的恩怨,一旦闹出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府尹正是出于这一层考虑,不得不仔细处置此事。 “你们、你们干什么?”顾东朝此前依附着雍王府,其后雍王谋反失败,自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顾东朝也跟着跑出了雍王府。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难得最近有人愿意给他钱花,让底下人伺候着他,这才让他过了几日潇洒日子。 没想到,这日子这么短,一下子好似又被打回原形了。 顾东朝自然不愿,扯着嗓门大喊,“我是南都顾家的公子,谁敢动我?谁敢动我!”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吗?”府尹冷声厉喝,“把他带出去,给本府好好的搜一搜此处!” 底下人异口同声,“是!” 只是这一搜,可真是搜出了……天大的麻烦! 第1017章 直指南都 谁都没想到,石室内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说……几具孩子的尸体。 其中有一具尸体,经过辨认,便是那位跳河母亲所丢失的孩子,衣服的一角尚有破碎,单从颜色和形状大小来看,倒是跟之前仵作从那位可怜的母亲手中,取下来的很是相似。 至于是否如实,还得等到抬了尸体回去,再做进一步的比对。 如果对得上,那这里面的事……可就了不得了! 府尹与师爷面面相觑,怎么就牵扯上了南都顾家呢? 这麻烦…… 顾东朝已经被押出去,所以内里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乍一眼刚从里面出来的府尹和师爷,还有一众衙役,当即怒喝,“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把本大爷放开,要不然顾家不会放过你们,朝廷也会……” “闭嘴!”府尹低喝,咬着牙率先发问,“本府问你,里面的事……是你做的吗?” 顾东朝冷笑,“不就是个女子嘛?谁曾想,她性子这么烈,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我给点银子,让她的家人后半生无忧,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钳制我?” 第1193章 “死了也就死了?”府尹嘀咕着这句话,“顾大公子可真是好样的,视人命为草芥,你当知晓,这不是南都,这是殷都,是天子脚下!” 顾东朝先是一愣,俄而朗声大笑,“那又如何?我爹是顾震,顾大,将,军,你们敢动我,这南都顾家不会放过你们!” “顾家?呵,真是冥顽不灵。”府尹刚要再开口,却见着外头的火光疾步而来,是东厂的蕃子过来了。 还不等府尹再问,奈风已经让人快速扣下了顾东朝,二话不说就把人给绑了,顺带着连嘴都堵上了,直接把人给拖着离开了当场。 “奈风大人,这……”师爷急了。 府尹面色瞬白,已然明白了东厂的意思。 “府尹大人!”奈风稍稍揖礼,“我家督主说了,这事府尹大人处置不了,还是交给咱们东厂处置,想必皇上会责令刑部督办,到时候府尹大人责任减弱,这对府尹大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没错,这对于府尹来说是好事。 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摘得一身干净,免得福祸皆沾身。 可是…… “但是……”府尹刚要辩解两句,可瞧着眼前这东厂的阵势,他便晓得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没办法力挽狂澜,只能听之任之。 人微言轻,无足轻重。 又能奈何? “府尹大人莫忧,这件事自有督主做主,您就带着人回去吧!”奈风报之一笑,转身就走。 府尹站在那里,面色沉得厉害,奈何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人?”师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么一来,怕是要出大事了!” 府尹身子一晃,如果不是师爷快速搀住,只怕已经瘫坐在地,“你以为本府不知吗?那可是东厂,是皇上的爪牙,顾东朝落在了东厂的手里,那就意味着到了皇上的跟前……” 朝廷和南都素来不睦,有心想要铲除南都顾家,眼下这么一闹腾,再加上大做文章,南都顾家势必受到影响,到时候皇帝会借着民心,收拢南都。 若是和平收拢也就罢了,怕就怕南都顾家兵权在手,到时候…… “一旦开战,本府可能就是……罪人。”府尹面色惨白,待回过神来,府尹抬步就走,“走,快走!你快去找沈指挥使,本府去找叶尚书。” 师爷颔首,“诶,卑职马上去!” 阻止是不可能了,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这事颇为怪异,仔细想想似乎是一个圈套,但事情既已成,便也只能往前看…… 顾东朝被东厂带走,城隍庙后面的山洞被蕃子团团围住,俨然成了作案现场,尸体被东厂的人抢走,等于一切都被东厂接管。 其后的人再想插手,简直难如登天! 叶寄北偷猫在自家老父亲的书房门,仔细听着内里的动静…… 第1018章 两虎相斗,必有一死 听得府尹那般言说,叶寄北的一颗心陡然下沉,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原本是抓凶手,抓十恶不赦的恶人,最后却抓到了南都这么大一条鱼,若然在查下去,恐怕朝廷和南都会开战。 顾西辞的为人,叶寄北很清楚。 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但如果朝廷咄咄相逼,顾西辞也不会心慈手软,即便要开战,他也不会颓然分毫。 “真是要命了!”叶寄北直起身,撒腿就跑。 南都,殷都,瞧着表面平静,实则水火不容。 这一次,朝廷大概是真的有心,要收回南都了…… 叶寄北大晚上的跑进了靖王府后门,连管家都拦不住他,任凭他直接冲进了李珝的院子,惊得李珝披了外衣就睡意惺忪的出来了。 “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着急?”李珝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便关上了房门,知这叶寄北大晚上的跑来,肯定是有大事,但又不想吵着云朵,便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书房。 叶寄北不知是跑得面色发青,还是因着心里的事,脸上难看到了极点,“东厂的人,抓了顾东朝,只怕是皇帝有心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平了顾家,收了南都。” 对此,李珝只是稍稍一怔,便也不觉得太意外。 见着李珝如此神色,叶寄北的心头隐约有了猜测。 “你……早就知道,还是早就猜到?”叶寄北徐徐坐定,兀自倒了杯水。 这一通跑,他这口干舌燥的,结果还是没敌得过人家的皇室脑子。 “其实不用猜也该知道,顾家原就是父皇的心尖刺,拔除只是时间问题。”李珝慢条斯理的拢着衣襟,“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叶寄北想了想,凭着老皇帝这般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性子,肯定是要在有生之年,看到顾家覆灭的场景。 如此,确也不足为奇。 “眼下是个好机会。”李珝幽然一声叹,神色凝重的立在窗口位置,“如果朝廷借着这件事,将污水泼在顾东朝身上,再祸水东引,将事铺在南都顾家的头上,后果不言而喻。” 叶寄北点点头,“这么一来,南都就失了人心,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即便南都与朝廷开战,人心所向便是成败所向。”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李珝转头望着他,“寄北兄,殷都是真的不太平了,可能这天下都得变一变咯!” 第1194章 叶寄北放下手中杯盏,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你说这世道有没有真正的太平,一个两个的权欲熏心,为了自己手中那点大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不知道。”李珝摇摇头,“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又或者是欲壑难填。谁都无法保证,坐在那个位置上,会不会变了模样?” 叶寄北问他,“那你会变吗?” 李珝答不上来,私以为不会变,但又不敢说那么肯定,这世上的事,委实难料…… “对了,你说东湛兄知不知道这事?”叶寄北起身,心下有些着急,“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想来处境更加艰难。” 李珝摆摆手,“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我?”叶寄北愣怔,以手自指,“我又什么可担心的?” 李珝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个的脑门,“就这儿,可能缺了点心眼,东湛兄是什么人?连你都能想得到的事,他还能全无防备?你是不是傻?” 叶寄北:“……” “这小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有七窍玲珑,不管做什么都是先人一步,快人一步,无需你多说,他必定早有准备。”有些事李珝不好跟叶寄北直说,毕竟沈东湛交代了,不到最后那一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是放着叶寄北,而是怕他知道越多,越不安全。 “唉,你说,这件事还有没有善了的可能?”叶寄北其实怕极了开战。 毕竟,顾西辞那边也算是朋友一场,若是南都与朝廷真的动了手,那…… 李珝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外头漆黑的夜色,“两虎相斗,必有一死!”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第1019章 得看他有多大本事 叶寄北先是一愣,而也明白李珝所言不假,这些原就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一山不容二虎,南都和殷都终究只能留一个。 “你既心里有数,我这厢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坐了坐,叶寄北便站起身来,跟李珝告辞,“大晚上的扰了你们休息,真是对不住!” 李珝上前,将掌心搭在他肩膀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见外了?你与我,与东湛兄,是知己好友,生死之交,有些事儿你不必如此忌讳。人人称我一声殿下,可我到底有几斤几两,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怎么突然如此一本正经,倒是让我好不习惯!”叶寄北满脸嫌恶的掸开他的手,避免与他的触碰,“靖王殿下最近春风得意,按理说应该是嚣张点,再嚣张点……” 瞧着某人这般模样,李珝当即笑了,“我这厢春风得意,你可有羡慕嫉妒恨?” “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叶寄北哼哼两声,转身就走。 李珝站在门口,瞧着叶寄北恼羞的背影发笑,这小子永远是火急火燎的,不知道就这么跑过来,会让人怀疑吗? 好在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大碍,且后面有人帮着扫尾,倒也没什么事儿。 “怎么了?”云朵还是起来了,终是不放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珝回过神来,“我没打算吵醒你,到底还是吵醒你了,放心吧,没什么事。” 说着,李珝上前,轻轻拢了拢她身上的外衣。 外头风凉,云朵刚刚睡醒,如今眼神迷离,睡意惺忪的。 “这小子大晚上的过来,肯定是有事。”云朵又不是傻子,“你当我三岁孩子,这么好骗,说吧,是不是出事了?” 李珝将她牵进了屋子里,外头风大,可不敢吹着她,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顾东朝被抓,如今落在了东厂的手里,还有府衙的人作证,估摸着是父皇要对付南都了,至于是和谈还是开战,得看运气。”李珝让她坐在软榻上,从一旁取了薄毯子覆在她身上,“别冻着,事儿刚开始,以后还有得操心呢!” 云朵听话的裹紧了薄毯,“你的意思是,皇帝设了局,与东厂联手一起,要对付南都顾家?” 入了殷都这么久,她也算是将殷都城内外的形势摸得透了点,毕竟在这儿生活也不是一日两日,是要长长久久的,所以有些事必须知道。 “对!”李珝点头,“如今南都顾家,是顾西辞在掌权。父皇大概以为南都没了顾震,便会乱成一团散沙,到时候即便不用朝廷出手,顾家也会不攻自破。” 云朵点点头,“可惜,南都有个顾西辞,即便是顾震死了,顾西辞亦以一人之力,行力挽狂澜之势,撑起了整个南都顾家。” “唯一的弱处,便是这顾东朝。”李珝无奈的叹气,“按理说,以顾西辞如此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将顾东朝留在殷都的。这顾东朝辗转雍王府,流落殷都街头,既丢了南都顾家的脸,又等同于给了朝廷一个把柄。” 这是极为不明智之举。 “也许,人家是厌恶这个兄长,想借着朝廷的手替他清理门户呢?”云朵撇撇嘴,“这事对皇室而言,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不还有邻国质子吗?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云朵和李珝都是皇家子弟,很清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 “也许,皇家子弟的确如此,但是顾西辞嘛……”李珝摇头,“接触过,也听说过,尤其是东湛兄对他甚是赞誉,何况将把柄送到朝廷手里,与拿捏自己手里,对顾西辞来说根本没区别,想来也没必要这么做。” 第1195章 云朵皱着眉头,托腮望着他,“那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管不问呢?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南都那边怕是也不好收拾了。” 朝廷有心,蓄势待发…… “那得看顾西辞有多大的本事!”李珝意味深长的说。 云朵抿唇,他们是经过南都的,彼时还真是没怎么在意这个顾公子,来日若是见着,可真的要好好的瞧仔细咯…… 第1020章 又不是我杀的 关于顾西辞的事情,李珝和云朵都是听沈东湛提起的,可沈东湛沉默寡言,说了也只是说那么一嘴,不似叶寄北这般又什么说什么,所以这二人听得也不过是一两句。 然则,能得沈东湛如此高誉之人,自也不简单。 顾东朝落在了东厂的手里,倒也没人为难他,只是将他囚在天牢里,此时此刻就关在苏幕的隔壁,说起来还真是滑稽可笑。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苏千户也有今日?”顾东朝进去的时候,先是一愣,俄而便笑得很是恣意,“怎么,东厂的千户大人,夜里睡不着,跑这儿溜达来了?” 年修愤然,“你少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哼,到底谁哭还不一定呢!”牢门一关,顾东朝便立在了栅栏边上,笑得满面嘲讽,“我是南都顾家的公子,与你们这些贱奴可不一样,朝廷不敢动我,但是你们……哼!” 敢跟他相提并论? 找死! “人狂必有祸。”苏幕冷然立在那里,目色幽幽的转头望着顾东朝,“何况还是个草包,是个瞎了眼的东西!” 顾东朝咬着牙,“你个阉人,也敢这样骂本公子?等本公子出去,第一个宰了你!” “哼,你此前跟着雍王府,其后流落街头,朝廷管过你吗?”苏幕问,“南都理过你吗?还是说,这殷都城内的达官贵人,招待过你?” 顾东朝哑然失语,“你、你……” “你什么你?”年修呵呵两声,“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吃两碗饭、多喝两口水,免得到时候吃不上喝不上的,没力气哭!” 顾东朝狠狠拍打着木栅栏,“你说什么呢?来人,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喊什么?喊什么!”狱卒拎着鞭子过来,指着顾东朝怒骂,“你还以为这是南都顾家呢?这是天牢重地,你要是再敢聒噪,仔细我进去抽你两鞭子!” 说这话的时候,狱卒的鞭子狠狠甩在了木栅栏上,那噼啪的响声,惊得顾东朝的脸都白了。 “不消停,欠揍!”狱卒骂骂咧咧的离开,要不是督主吩咐了,暂时不要动他,就冲他对着苏幕吼吼的那几句,就足以让他挨上一顿鞭子。 直到狱卒走远了,顾东朝还缩着脖子,还没反应过来。 自打雍王府被查抄,他就流落街头,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人全跑了,剩下他一人藏头露尾,生怕被雍王府牵连。 好在,朝廷没有追究他,只是这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他又没有盘缠回南都,要多惨有多惨。 现在,好日子刚过上几天,又进了这天牢,顾东朝自然是着急的,要不然……他不会一口一个自明身份,一口一个南都顾家。 “顾东朝!”苏幕隔着牢笼看他,“你是怎么进来的,心里没点数吗?好歹是顾家的人,怎么连你父亲的皮毛都没学到?” 顾东朝徐徐绷直了身子,怎么进来的…… “为什么,忽然有人关照你了?”苏幕问。 顾东朝喉间滚动。 “为什么,忽然被人抓起来了?”苏幕又问。 顾东朝心头发沉。 “先是府衙,其后东厂?”苏幕阴测测的勾唇,“想明白了,你这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保得住,若想不明白……就下去问问你爹,便什么都明白了!” 顾东朝骇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盯着苏幕,“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苏幕徐徐转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兀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上一口,“奉劝一句,想活命就少说话。” 顾东朝讪讪的坐下,这会倒是真的老实了,满心惶然,他心知苏幕是东厂的二把手,听她的语气,隐约好似知道什么? 想活命? 少说话? 顾东朝面色渐渐发青,“我不过、不过是与那姑娘玩玩罢了,大不了、大不了赔些银子,是她自己撞死的,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什么……” 说到最后,他音色减弱,隐隐觉得事情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头了?! 第1021章 锅已备 看着渐渐露出怂色的顾东朝,苏幕唇角的笑意越发冷冽,想那顾震英明一世,临了所做的决定亦是顾全大局,即便知道顾西辞是谁,也没有改变他最后的决定,将整个南都都交付在顾西辞手里。 若非念着顾震那点情义,苏幕是绝对不会跟顾东朝说这些话,就眼前这蠢货,死一个少一个,省得来日麻烦。 “你可以再嚷嚷,看能不能把人嚷来,到时候给你一顿鞭子了事!不吃点苦头,你还在做你的大梦!”年修瞧着这厮的蠢模样,真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自家爷好心提醒,这厮居然还不当回事? 苏幕放下手中杯盏,“年修!” 听得轻唤,年修躬身行礼,当下闭了嘴。 “是!”年修俯首,没敢再多说什么,只管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待着。 第1196章 至此,顾东朝才算是真的着急了。 他面色铁青的握紧木栅栏,就这么隔着牢笼看着苏幕,虽然都是身陷囹圄,但终究还是不同的,毕竟自己是南都来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南都那边的人再赶过来,怕也只是来为他收尸而已。 “苏幕?”顾东朝讪讪的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幕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言不语不回答。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还能真的要我偿命不成?”他自诩身份不俗,在南都的时候横行恣意惯了,饶是杀人放火,只要底下人压一压,不传到顾震的耳朵里,谁都奈何他不得。 苏幕低哼了一声,“你别忘了,这是殷都……不是南都!” 顾东朝最怕的,就是他们说这句话。 须知,顾家公子的名头,在南都好使,在殷都…… “这……”顾东朝顿了顿,终是说不出话来,心内隐隐生出了忐忑之感,难道他们真的要他偿命? 瞧着顾东朝这般神色,苏幕肯定,这小子肯定不知道,自己到底背了什么黑锅吧?想来也是,这般愚蠢之人,哪儿晓得何为大祸临头,一味的还沉浸在他自己的公子梦中。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年修当即直起身,顾东朝慌慌张张的抓紧木栅栏,探着头往外看,不知道这会来的是谁? 狱卒在前面走,刑部的人在后面跟着。 稍瞬,人已经到了牢门前。 “大人,在这儿呢!”狱卒行礼。 牢门外站着的,是叶寄北的父亲,刑部尚书叶大人。 “这……”叶家老大人一瞧,这边上怎么还关着苏幕呢? 但,东厂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自然也只是打个照面作罢,转而冲着狱卒道,“奉皇上之命,着东厂与刑部共同查察,殷都城内连环杀人窃子案。顾公子,走吧!” 尊一声“顾公子”已经是看在,死去的顾震面上,否则刑部的人,不会这般客气。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顾东朝彻底慌了神,“什么连环杀人案?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放开,放开我!” 刑部? 怎么会扯上刑部呢? 顾东朝怎么都不明白,那女人都是自己撞死的,东厂插手便是奇怪,如今连皇帝都下旨,着刑部查察? 这事情,为何会闹得这么大? 眼见着顾东朝被拖走,叶尚书转头瞧着苏幕,显然是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待着?上下一打量,没见着行刑逼供的痕迹,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叶大人!”苏幕揖礼。 叶尚书回过神来,“苏千户怎么会……” 没听说,苏幕犯了什么罪,怎么就关起来了? “闲来无事,牢里待会。”苏幕搪塞两句。 叶尚书:“……” 闲来无事,大牢里溜达? “甚好!”叶尚书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大步流星的离开。 待刑部的人一走,年修忙问,“爷,人被带走了,是不是就、就板上钉钉了?一旦落案,南都顾家的名声便是全败坏了,真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顾震一世英名,临死前都筹谋甚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苏幕颇为感慨,“板上钉钉是肯定的……” 皇帝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第一步,民心所向…… 第1022章 自家人? 顾东朝被带走了,从天牢被提到刑部,程序上没有半分不妥,刑部的人虽然会对他用刑,但也不会跟东厂这般下死手,多少是有所保留的,所以不担心顾东朝会死在刑部。 只是,他这一进刑部,就等于是将很多事情都扣在了脑门上。 天一亮,关于南都顾家的公子,在殷都城内滥杀无辜的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间,整个殷都城的人都知道,顾东朝的恶行。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矛头直指南都顾家。 “爷?”周南坐定。 沈东湛坐在馄饨铺子里,慢条斯理的吃着馄饨,见着周南坐下,将手边那碗馄饨往他跟前挪了一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多谢爷!”周南以勺子搅动了一下碗里热腾腾的馄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靠近,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满殷都城和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南都那边来人,还有百姓跑到了刑部衙门那边,要求严惩顾东朝。” 这点,沈东湛早就预料到了,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人证已经死了,物证也被东厂的蕃子破坏,眼下要证明顾东朝与连环杀人案无关的证据,都已经……”周南顿了顿,低头吃了口馄饨,“这黑锅,顾东朝背定了!” 沈东湛依旧不温不火,仿佛早就了然于心。 “另外!”周南将馄饨咽下,“刑部那边已经得了皇上的谕令,从严督办。” 说是从严,其实都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皇帝,要动南都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沈东湛面上无任何的情绪波动,若无其事的吃着馄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见状,周南不再多言,低头吃着馄饨。 直到吃完了馄饨,周南赶紧放下饭钱,跟在沈东湛身后走在长街上。 殷都城的街头,永远熙熙攘攘,永远繁华喧闹。 第1197章 不管外头何等风起云涌,这天子脚下,始终是奢靡不改。 沈东湛转身进了茶馆,伙计习以为常的将人领到原来的雅间,还是原来的位置。 一壶碧螺春,满室茶香溢。 “爷?”周南行礼,“叶公子来了。” 沈东湛没吭声,只是敛了眉眼,收回了投注于窗外的视线,转头望着匆忙进门的叶寄北。 “昨天夜里出了好些事,你可都知道了?”叶寄北着急忙慌的。 蓦地,他眉心微蹙,凑到了沈东湛身边轻嗅着,略带狐疑的望着沈东湛,“身上一股子烟火气,倒是有些不太像你了。” “我就该喝西北风?”沈东湛剜了他一眼。 叶寄北啧啧啧了两声,缓步走到了沈东湛跟前,徐徐坐定,“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皇帝特意让东厂与刑部督办此事,偏偏撇开了你们锦衣卫,这里面的意思,你还不清楚吗?” “帝王自然有帝王的考量。”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咱们当臣子的,只要忠君报国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叶寄北可不相信这种鬼话,他与父亲那些老顽固不同,即便是君王,若无道理便要杀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的引颈就戮。 “哦,还有一件事。”叶寄北好似想起了什么,“我爹昨夜去天牢提人的时候,发现苏幕也被关进了大牢,出来的时候问了那么一嘴,才知道是太子殿下干的好事!” 沈东湛抬了一下眉眼。 “没想到吧?”叶寄北有些幸灾乐祸,“苏幕那小子,平素阴测测的,身为东厂二把手,出入恣意而嚣张狂妄,如今居然被太子丢进了天牢,真是笑死人了!” 想了想,叶寄北又补充了一句,“想那东厂,明里暗里的扶持着太子,最后呢?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真是一出好戏!” 周南脊背发凉,默默的给这位“叶欠揍”捏了把冷汗。 “自家人?”沈东湛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就这么凉凉的望着叶寄北。 第1023章 我怎么听不明白? 叶寄北不明所以,这东厂和东宫,难道不是“自家人”?他这思来想去的,自己这话似乎也没错,不是吗? 但,瞧着沈东湛的神色,叶寄北不由的脊背发凉,“我、我说错了?还是说漏了什么?” “有些事憋在心里便是,否则容易祸从口出。”沈东湛敛眸,意味深长的开口。 叶寄北想起之前,沈东湛与苏幕形影不离,虽然背着水火不容之名,但实际上呢……瞧着倒是配合默契,确实没那种剑拔弩张之态。 默默的端起杯盏喝了口茶,叶寄北趁着茶雾腾起的瞬间,偷瞄了一眼沈东湛,哟,这小子的脸色不对劲,脸色那么难看? “东湛兄?”叶寄北舌尖被茶水烫了一下,赶紧放下了手中杯盏,凑到了沈东湛跟前,“你是不是跟苏幕……” 话还没说完,沈东湛幽幽的抬眸盯着他。 叶寄北喉间一动,当下闭了嘴。 这神色,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显然,不需要。 瞧着他宛若要吃人般的眼神,叶寄北裹了裹后槽牙,讪讪的避开与他的目光对视,这厮绝对是有异性没人性的狗东西,可见在往后的岁月里,坚决不能提起的便是“苏幕”这两个字。 那么问题来了,苏幕在沈东湛这里,到底是灵魂伴侣,还是与子成双? 思及此处,叶寄北默默的摸着下巴,咂摸着味儿…… 周南小心的凑了上去,“叶公子?” “嗯?”叶寄北浑身一颤,陡然回过神,“什么?” 周南盯着他,“您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没、没有!”叶寄北当下直起身子,第一反应是盯着沈东湛。 沈东湛起身,不温不火的横了他一眼,“脑子里多想想正事,少想点那些有的没的,有那探究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别人都已经成双成对,为什么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语罢,沈东湛拂袖而去。 “好好想想吧!”周南略带同情的望着叶寄北。 叶寄北:“??” 沈东湛埋汰他也就算了,连周南都、都埋汰他? 哎呦这主仆二人,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公子?”底下人一声喊。 叶寄北转头看着桌案上的杯盏,愤愤的一把抓起,旋即狠狠掼碎在地,“哼!” 底下人:“……” 掼碎了杯盏,仿佛出了气,叶寄北这才哼哼唧唧的离开。 出了茶楼,沈东湛回了沈府。 一进门,便有心腹来报,说是李忠早就来了,这会已经在书房的偏阁里候着,到底是苏府的人,着实不敢叫太多人瞧见,免得到时候惹出祸来。 沈东湛抬步就走,还没进偏阁,便已经听到了徘徊的脚步声。 不用想也知道,李忠是为了苏幕而来。 “忠叔。”沈东湛跨步进门,周南在外头候着。 与苏幕在一起之后,这称呼自然也随着苏幕而改变,尊李忠一声忠叔,亦是合情合理,沈东湛也叫得颇为顺口。 李忠行礼,满面焦灼之色,“沈指挥使,我家爷去抓那凌霄子,一夜未归,她……” 还不等李忠说完,沈东湛已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忠叔,别着急,苏幕在天牢。” 第1198章 乍听的这话,李忠面色瞬白。 “天、天牢……”李忠喉间滚动,原是以为被太子带走了,人肯定是在东宫,但没想到居然在天牢,一时间,李忠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沈东湛示意他坐下,莫要这般着急。 “沈指挥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忠不着急才怪,自家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年修都没回来,而同去的底下人回来还说不清楚,他这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 沈东湛给李忠倒了杯水,“稍安勿躁,苏幕虽然在天牢里,但没什么大碍,既不会有人对她动刑,也不会有灾祸落在她头上。” 听得这话,李忠眉心微凝,显然没明白沈东湛这话的意思,“沈指挥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1024章 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 “落在太子的手里……”这才是李忠最担心的事情,“太子对小姐的心思,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沈指挥使应该很清楚。” 沈东湛点头,“但是这一次,太子办了一件好事。” “嗯?”李忠愣住,默默的紧了紧手中的杯盏,“好事?” 沈东湛坐定,“皇帝要对南都动手了,苏幕在天牢里正好,此事落不到她头上,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事关顾西辞,她少插手才是明智之举!” 听得这话,李忠僵在原地,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事都交给我,忠叔先紧着舒云为好。”沈东湛音色微沉,“只有先让舒云好起来,舒二爷才不会白死,有些事情才能浮出水面,得知真相。” 李忠点点头,默默的将杯盏放下,“有沈指挥使这般承诺,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很多,那我这就回去,公子的事情就有劳、有劳……姑爷!” 这“姑爷”两个字,听得沈东湛心里甚是舒坦。 周南亲自送李忠出门,“李大夫只管放心,苏千户的事情,爷不敢怠慢,眼下这动静太大,苏千户还是在天牢里比较安全。”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公子在牢里安全……”李忠的心里忽然生起了些许可怕的念头,“你们的意思是,有人要对公子出手,所以沈指挥使才会说,太子这一次是办了件好事。” 所以,太子也知道…… “李大夫莫要多想。”周南宽慰道,“先回去守住了舒云再说,舒云可能会是关键。” 经历过半夜袭扰,李忠绝对相信,舒云是关键所在。 “好!”事到如今,李忠也没别的法子,“我这就回去。” 望着李忠离去的背影,周南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回了沈东湛跟前。 “爷,李大夫走了。”周南道,“看得出来,很担心。” 换做是谁,都会担心的。 “密切留意宫里的动静。”沈东湛立在窗口位置,负手瞧着窗外,“风起云涌,殷都要变天了,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周南垂着眉眼,面色凛然,“是!” 果然,不出所料。 日落时分,天色渐暗。 宫里传出消息,说是皇帝急召众大臣进宫议事。 据说是刑部那边得了顾东朝的口供,这无能的草包怂蛋,已经在刑部大牢里招供,承认了这些连环杀人窃子案,都是他顾东朝做下的。 有了口供,接下来就得寻物证和人证。 人证已死,不管是那个女子,还是那些孩子,都已经死无对证。 至于物证…… 府衙那边根本没法再靠近山洞,所谓的一手物证,都存于东厂手中,是以这是非黑白,自然由着东厂说了算。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沈东湛便进了内院。 沐飞花和沈丘高坐在上,神情凝重,可见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亦是一种精神冲撞,没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会等到这样的一日。 “爹,娘!”沈东湛躬身作揖,“顾东朝的供词,还有府衙那么多人证,等于是板上钉钉,南都顾家要么舍弃顾东朝,要么承担此事,总归逃不出这两种选择。” 沐飞花叹口气,沉默不语。 “南都若是置之不理,这无情无义不敢担当之名,还是得落在顾家头上。”沈丘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指关节,“顾家必须得担起这事,并且承朝廷与百姓之怒,但不管怎么的,这骂名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 沐飞花点头,“民心已失,到时候朝廷动起手来,就更占上风,南都一旦被攻破,整个顾家的人都得死!” 皇帝和栾胜办事,素来不会留有余地。 “别看皇帝现在病怏怏的,但如果顾家失了南都,全家老小……必死无疑。”沈丘还不知道,皇帝的手段吗? 沐飞花点头,“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四海漂泊,为的不就是远离朝廷,免得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即便这样,皇帝还是紧盯着不放,可见躲避不是办法。” “湛儿!”沈丘面色灰白,仿佛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该做什么就去做吧,爹和娘永远支持你!明日天一亮,我们就会启程回华云洲,随时……相机支援,有事齐侯府给你顶着,天塌了爹也给你撑着。” 沐飞花点点头,“我们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的,谁都不能少!” “明日就走?”沈东湛眉心微凝,瞧了一眼这二人。 沐飞花笑了,“我就说吧,你骗不了他,这小子贼得很!” 第1199章 闻言,沈丘低咳一声,“那什么……” “我们待会就走,只是你爹这人矫情,就怕你会送他,到时候男儿大丈夫,满脸依依不舍,他觉得丢人……” “……” 第1025章 是软肋,也是后盾 沈东湛就知道,这夫妻二人素来不是那种按部就班之人,想当年说走就走,将小儿子丢给他,转身就跑得没影,如今还能老老实实的等到天亮就走? “这都是你爹的主意。”临了,沐飞花还不忘再添上这么一句。 沈丘的眉心已然皱成了川字,“到底是谁舍不得儿子?” “你!”沐飞花郑重其事的望着沈东湛。 沈丘:“……” 想解释,但咱……不敢! “爹?”沈东湛叹口气。 沈丘无奈,“是是是,是你爹我舍不得你!不过湛儿,这件事既已开始,皇帝就不会轻易罢手,就如同在战场上杀敌一般,一旦动了手便再也收不住了,不将对方斩杀得一干二净,是绝对不会停下的。皇帝如今两大心头刺,一个是南都顾家,还有便是华云洲齐侯府!” “我知道!”沈东湛颔首,“皇上早就动了掘齐侯府的念头,尤其是这几年。我之所以一直留在殷都,也有这样的原因。” 沈丘抿唇,“难为你了!” “都是自家人,不说这话。”沈东湛心思聪慧,哪儿会看不出来皇帝的心思,即便那些年沈丘夫妻离开华云洲,皇帝也没放弃派人盯着齐侯府的念头。 纵然不是亲生,但这齐侯府世子之位还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对沈东湛来说这便是一份责任。 他素来话不多,瞧着性子冷淡,实则却是个情义深重之人,便顶着齐侯府世子的头衔,离开华云洲来了殷都。 反被动为主动,既然皇帝派人盯着齐侯府,那他干脆出现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与其让你盯着我,不如……灯下黑。 “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华云洲。”言归正传,沈丘起身走到沈东湛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颇为感慨,“幼时不过丁点大,一眨眼的功夫,都已经这么大了,比爹还高出半个头,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了!” 沐飞花垂了一下眉眼,想起当年把他带回来的时候,那才豆丁点大小,一眨眼的功夫,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也老了。 回看当年是与非,不过梦幻一场,临了什么都没落下。 “爹放心,湛儿必定拼尽全力,护住华云洲,护住齐侯府。”沈东湛躬身揖礼。 沐飞花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我和你爹不是这个意思,并非给湛儿压力,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爹娘在后面给你兜着,如果真的到了兜不住的那一天,你跟麟儿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做爹娘的不指望儿女做什么,只要你们能好好活着,我们便是死而无憾。” 沈东湛满心酸涩,面色微白,抖了抖唇,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行了!”沐飞花道,“你们爷俩说会话,我先出去准备准备。” 沈丘点点头,沐飞花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出了门,沐飞花逮着周南便问,“可知道苏幕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也不见着她过来?” “苏千户……”周南犹豫了一下。 沐飞花皱了皱眉头,眼下众人的注意力全在顾东朝身上,倒也没注意苏幕之事,但瞧着周南这般神色,沐飞花隐约觉得可能出了事。 “怎么,出事为了?”沐飞花急了,“罢了罢了,我自己去苏府瞧瞧。” 周南愕然,“夫人?您去了也没用,苏千户不在苏府。” “什么?”沐飞花面色骤变,当下拽住了周南的胳膊,“人呢?” 周南环顾四周,低低的道了一句,“人在天牢里。” “什么!”沐飞花转身就走。 谁知下一刻,却被周南快速拦住,“夫人夫人,事情没有您想的这么糟糕,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周南心里捏了把冷汗,这要是由着侯爷夫人闹起来,那还得了? 沐飞花眸色狐疑的打量着周南,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唇角,“你们……有事瞒着我?!” 第1026章 她的命根子 夜色沉沉。 天牢重地,狱卒缓步靠近了囚牢。 “有事?”年修率先开问。 闻言,苏幕徐徐抬头,乍一眼出现在牢门外的人,当下愣住,“夫人?” “还叫夫人呢?”沐飞花报之一笑,“他们让我别闹腾,所以我只好这样进来见你。” 眼前的沐飞花,穿着一身狱卒的衣裳,就这么出现在牢门外头,虽然有些滑稽,但也确实是一份心意。 “有点丑,将就点!”沐飞花瞧了一眼自身。 这身衣裳,着实丑。 “夫人怎么进来了?”苏幕忙问,“这地方不适合您进来,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沐飞花瞧了一眼身后,“秋娘在外头守着,我时间不多,只能与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是!”苏幕垂眸,“您请说。” 沐飞花取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快速进了大牢,“儿媳妇,我要走了。” 乍听的“儿媳妇”三个字,苏幕心头一颤,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须臾她才反应过来,“夫人要走?去哪?” 第1200章 话音刚落,苏幕便想明白了。 这是要回华云洲? “回去。”沐飞花意味深长的开口,“以后在殷都城内,你与湛儿相互扶持,我远在华云洲,怕是没法再及时帮衬你们了。” 苏幕躬身作揖,“夫人放心便是!” “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沐飞花笑了笑,“我第一眼见着你,就觉得欢喜,但也心疼,有些事情既是过去了,那便过去罢!” 苏幕垂着眉眼,有时候挺羡慕沈东湛的,即便他并非沈氏夫妻所生,但他自小父母双全,对其呵护备至,从未让他吃过苦受过罪。 她不一样,从父母双全到孤苦一人,最后还要在东厂里跟一群人搏生死,几番差点活不下来。 “儿媳妇!”沐飞花近前,握住了苏幕的手,“我思来想去,有些事还是要与你交代,不能就这样抛下你们走了,若是真的遇见什么事,你们这两孩子在殷都城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与他爹就算插上翅膀,也来不及飞回来。” 苏幕当然知道,齐侯府的处境,很是微妙…… “你们成了亲,已经是夫妻,只是我们齐侯府没能给你们操办盛大的婚事,着实是我们这些长辈的不是,但眼下契机不对,不合时宜,怕会伤了你,待来日吧……”沐飞花轻轻拍着苏幕的手,略示宽慰。 苏幕俯首,“夫人严重了。” “我叫你一声儿媳妇,你应该改口。”沐飞花眼巴巴的望着她。 苏幕抿唇,低低的尊了声,“娘!” “欸,乖!”沐飞花笑逐颜开,忽然神神秘秘的伏在栅栏处,瞧了瞧外头,“一直想见你,但始终没机会,诸事缠身,临走前若不见一见你,我终是不安心。” 说着,沐飞花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苏幕的手里,“一定要收好,这东西是我的命根子,希望以后也是你的命根子。” 闻言,苏幕心惊,慌忙递回去,“娘,这般贵重之物,苏幕不敢承受!” “你是我沈家的儿媳妇,有什么敢不敢的?”沐飞花将东西塞进她掌心,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收好它,以后……是你的了!” 苏幕面色微紧,徐徐握紧掌心里的小盒子,“娘……” “我沈家的儿媳妇,担得起这东西。”沐飞花道,“娘心里清楚,你只管放心收!” 苏幕点点头,恭敬行礼,“是!” “我走了!”沐飞花有些不舍,“等殷都事了,你与湛儿一定要回华云洲,一家人得齐齐整整的,咱们好好过日子。” 苏幕眼眶发红,鼻子发酸,“嗯!” “走了!”沐飞花快速出了囚牢,重新上锁,疾步离去。 望着沐飞花离去的背影,苏幕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小盒子。 命根子…… “爷,侯爷夫人给了您什么?”年修颇为好奇,方才她们的对话,他可都听到了。 齐侯夫人的命根子? 闻言,苏幕回过神来,徐徐打开手中的小盒子…… 第1027章 因为一个男人 隔壁囚牢里忽然没了动静,年修心下一惊,“爷,怎么了?” 苏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瞧着手中被打开的盒子,“我终于明白,侯爷夫人为什么说,这是她的命根子了!” “爷?”年修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苏幕侧过脸看他,目光越过木栅栏,带着些许盈光,“是沈家令。” “啊?”年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沈家令?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家军的名头不是吹,如果沈丘和沐飞花一声令下,这沈家军倾巢而出,其势一点都不逊色于南都顾家。 华云洲小心的豢养着自己的势力,不轻易为外人窥探真实,虽然朝廷知道有这么一支沈家军的存在,暗自忌惮,却因没有更多的消息,忌惮也仅仅只是忌惮。 “可以调动沈家军?”年修回过神来。 苏幕低低的应了声,“是!” “但是,沈家军在华云洲,这可是殷都。”年修有些不太明白,就算齐侯夫人将沈家令交给他家爷,若是出了事,也是远水就不了近火。 所以问题来了,这沈家令有什么用呢? “这是保命符!”苏幕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起,贴身藏着,“如果有一天,皇帝要对沈东湛动手,我这厢还能相机支援,又或者拿这个……保沈东湛一命。” 年修恍然大悟,“所以齐侯夫人,这是把沈指挥使的命,亦一并交给您了!难怪,难怪齐侯夫人说,这是命根子。” “守住秘密。”苏幕开口,“明白吗?”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好在苏幕快一步,刚将东西收着,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 栾胜不紧不慢的行来,手一挥便让人开了牢门锁。 待牢门打开,奈风便让底下人都退了下去,无人敢在内里候着。 “杂家交代过,不许任何沾了你。”栾胜进门,“没事吧?” 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义父,苏幕没事。” “大不敬之罪,免不得要受些苦头,皇上有令,让你在东宫伺候,庇护太子殿下周全。杂家有心为你争辩,但……”栾胜顿了顿,“眼下你若在东宫待着,倒也是极好的选择。” 苏幕陡然抬眸盯着他,面色微微沉冷下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凉薄,“义父……要让我去东宫伺候太子?” 第1201章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她跟沈东湛,已经在忘忧谷成了亲,不是吗? “不是杂家的意思,是皇上的旨意。”栾胜别开目光,幽幽的开口,“以下犯上,按理应以大不敬之罪论处,如今皇上开恩,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苏幕紧了紧袖中手,“义父亲眼所见,浑然都忘了吗?” “所见是一回事,形势所逼又是另外一回事,苏幕,杂家教过你,做人得识时务。眼下情形不对,取舍之间该有决断!”栾胜转身往外走,“走吧!” 苏幕站在内里,没有动弹。 没听得动静,栾胜顿住脚步回头看,“还不走?” “我不会去东宫。”苏幕斩钉截铁的开口,“义父可以奏请皇上,严惩于我,但这东宫……我是一步都不会踏入。”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你可知道,大不敬之罪,足以丢你半条命。” “知道!”苏幕跪地,“苏幕甘愿承受。” 哪怕,太子有心护她,但……对苏幕而言,太子的危险性,远胜过那些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 栾胜眸色沉冷,“皮肉受苦,你还没吃够吗?” “士可杀,不可辱。”苏幕垂着眼帘。 这话,她以前从不敢想,也不敢说。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她,奴才就是奴才,身为奴才……就该是受辱的命,不能有任何的反抗与抵触。 可现在,她直起腰杆告诉他,不可辱。 “你在为沈东湛守节!”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苏幕掖紧袖中手,沉默不语。 “苏幕!”栾胜陡然弯腰,钳住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抬头迎上他的冷眸,“从前那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苏幕去哪了?我们这种人一旦动了情,便离死不远,因为一个男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第1028章 什么时候你才能笑一笑? 苏幕原就性子冷,饶是如此,亦是一言不发,栾胜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毕竟有些事情压根就不需要解释。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奈风说得很对,在很多事情上,苏幕的行事作风真真是像极了栾胜,如出一辙,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固执到可怕,执拗得吓人。 一样的性子,一样的狠辣。 “说话!”栾胜低喝。 苏幕拂开他的手,温吞的站起身来,“义父所言极是,前车之鉴,的确该慎之又慎,因为一个男人而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着实是不值得!” 这话说得栾胜面色瞬白,唇瓣颤了颤,终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苏千户?”奈风上前行礼,“督主也是担心您,他……” 栾胜抬手,示意奈风不必多言,他狠狠闭了闭眼,幽幽吐出一口气,“今日不管你说什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皇命是圣旨,如果你不想让沈东湛出事,不想让耿少离和苏府惹出灾祸,便遵旨办事吧!” “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对太子不利?”苏幕冷问。 栾胜直起身,“你会吗?” 奈风:“……” 年修:“……” “你不会。”栾胜很肯定的自问自答,“因为你是苏幕,生了软肋的苏幕。” 语罢,栾胜拂袖而去。 苏幕立在那里,面色发青。 不得不说,栾胜所言极是,现在的她就是生了软肋的苏幕,所顾虑的东西越来越多,便愈发的优柔寡断,再不似当初这般果断决绝、心狠手辣。 “爷?”年修急了,“您真的要去东宫?” 苏幕没吭声,去不去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没听栾胜说吗? 这是圣旨。 抗旨不遵,其罪当诛。 苏幕没有九条命,可不敢抗旨不遵。 东宫。 这个时辰,东宫里没有动静,有些……不太正常。 顺子在外头行礼,低唤了一声,“苏千户。” “太子殿下在里面?”苏幕问。 顺子点点头,“在,那……他也在!” “凌霄子吗?”苏幕眉心皱了一下。 顺子环顾四周,低低的应声,“对!” “爷?”年修分外担虑,“还是先别进去了,这厮心怀不轨,若是见着您安然无恙,怕是又要生出旁的心思,定会节外生枝。” 只是这事,由不得年修做主。 年修话音刚落,内里已经传来了太子李璟的声音,“是苏幕吗?快进来!” 内里都开了口,苏幕便也没了止步不前的理由,面不改色的往内里走。 寝殿内。 凌霄子慈眉善目,带着清浅的笑意,立在李璟身边,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进门的苏幕。 “殿下!”苏幕行礼。 李璟当即笑了笑,“免礼!” 语罢,他转头看了凌霄子一眼,凌霄子便抬步往外走去。 “道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苏幕站在那里,幽幽开口。 凌霄子旋即顿住脚步,转头望向苏幕的时候,拂尘轻甩,“托苏千户的福,死不了!” “来日若有机会!”苏幕面色黢冷,“再跟到道长讨教几招,到时候道长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定要拿出点真功夫来,要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满地爬,还真是对不起你这一身袍子,对不起你在殿下面前吹的皮!” 第1202章 凌霄子裹了裹后槽牙,“多谢苏千户提醒。” 语罢,凌霄子大步流星的离开。 苏幕站在那里,目色微沉。 待凌霄子离开,李璟单手抵在太阳穴,好整以暇的凝着苏幕,“很难得,看到你发脾气怼人的样子。” “殿下恕罪!”苏幕行礼。 李璟目不转睛的看她,“这个样子……本宫很喜欢。” 苏幕徐徐站直了身子,抬眸望着他。 “本宫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素来无悲无喜,仿佛是个泥塑木桩,好多时候本宫是真的想让你与那些女子一般,哪怕不是撒娇,是发脾气也好,始终未果。”李璟叹口气,徐徐站起身来,“但是今日不同,你倒是生活了不少。” 苏幕垂下眉眼,敛尽神色,依旧是他口中的泥塑木桩模样。 “苏幕!”李璟走到她面前,“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本宫……笑一笑?” 第1029章 你怕本宫对你…… 苏幕没有吭声,她此生所有的悲欢喜乐,十多年前停留在江家,十多年后给予了沈东湛,再无任何余地留给旁人。 “你看,你面对本宫的时候,永远都是这般神色。”李璟苦笑两声,“要么冷冰冰的,要么满脸嫌恶,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这东宫太子的位置,如果哪天本宫失了势,第一个要杀本宫的,就该是你苏幕吧?” 苏幕行礼,“奴才不敢!” “你什么都敢。”李璟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俯首称奴的苏幕,“在本宫的心里,苏幕向来是个果断决绝之人,六亲不认,心狠手辣。” 苏幕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她什么都没说。 不辩驳,不解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实细想一下,本宫的用心良苦,你也该明白才是。”李璟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你对着本宫就没什么可说的?” 苏幕跪地行礼,“主子有命,奴才遵命,不敢僭越,不可以下犯上!” “苏幕,只要你开口,本宫什么都给你。”李璟弯腰,陡然以指尖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抬头迎上他的眸光,“你不是想杀了凌霄子吗?只要你开口……” 苏幕忽然扯了一下唇角,“殿下何必自欺欺人呢!” 下一刻,苏幕别开头,避开了与他的指尖碰触。 “苏幕!”李璟干脆蹲下来,“你知道的,本宫心仪你已久,从你救了本宫的那一刻开始,本宫心里只有你,可你知道,本宫是怎么落水的吗?” 苏幕心头顿了一下,这事后来对外宣布是意外。 但这宫里的意外着实多,谁知道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呢? “你在宫里伺候,应该很清楚所谓的意外,到底是出自谁的手?”李璟蹲在那里,与她目光平视,勾唇笑得冷蔑,“本宫能活到现在,除了东厂和你护着,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本宫……不是个好东西。” 苏幕抬眸望他,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嚣张跋扈,狎戏户奴,好事不干,恶事做尽。”李璟徐徐站起身来,“你出去问问,当朝太子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的告诉你,那就是昏庸无能的草包!” 苏幕深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你们在背后怎么骂本宫的,本宫都知道。”李璟指了指自己,“可本宫母后早逝,父皇宠妃无数,皇子不计,本宫连活下去都得仰人鼻息!” 苏幕磕头,“殿下千岁!” “你先起来!”李璟负手而立,“本宫不喜欢你卑躬屈膝的样子。” 苏幕也不多言,行礼起身,他不喜欢,不代表她就可以僭越,规矩列在那里,她就得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等到来日,本宫允你恣意、允你放肆。”李璟缓步行至火盆边上,随手将写过的东西丢进盆中,刹那间火光缭乱,火星四溅。 苏幕没说话,火光在眸中跳动,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李璟的承诺。 “苏幕,坐下来陪本宫说说话!”李璟拂袖落座。 苏幕躬身立在一旁,岂敢落座。 “本宫命令你,坐!”李璟冷着脸。 苏幕抬了一下眼帘,毕恭毕敬的坐定。 见状,李璟动作娴熟的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在苏幕跟前,“喝水。” “奴才不敢!”苏幕垂首。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喝!” 苏幕哪儿敢喝,上次闹了一回,差点没折在李璟手里,这回要是再来一次,那她还要不要活?是以李璟递来的东西,她一概不敢入口。 眼下沈东湛定然还忙着,怕是无暇顾及她,若是她这厢出事,他该何等手忙脚乱? 轻嗅杯中水,苏幕眉心微凝,似乎没什么异常。 她心知,李璟不会给她下毒,这杯中水亦不似有蒙汗药或者那种药,毕竟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对这些还是颇懂门道的。 想了想,苏幕浅浅的呷了一口。 李璟低头呵笑,“你怕……本宫给你下药?” 第1030章 没动静? “你放心,本宫没那么蠢。”李璟端起面前的杯盏浅呷一口,“药,不在杯中。” 苏幕眉睫陡,赫然站起身来。 “在那!”李璟指了指火盆,“在你进来之前,那火盆里有东西。” 第1203章 苏幕面色骤变,下一刻快速转身,然…… 寝殿内。 静悄悄的。 年修一直守在外头,眉心紧蹙的四处张望着,凌霄子都已经出去好一会了,怎么自家爷还没有出来? “太子殿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年修问。 顺子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回答,“除了刚才走的那位,其他的一贯如常,没有任何异常。” “凌霄子……”年修眯起危险的眸子,“这厮跟在太子殿下身侧,一肚子坏水,早晚得出事,你得仔细看着点。” 顺子颔首,“奴才一直盯着,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话是这么说,但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年修说这话,是基于御花园的事情,舒二爷都死了,却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凌霄子所为。 顺子虽然也算自己人,但……到底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谁敢肯定他不会真的背叛东厂呢? “是!”顺子颔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年修开始焦灼,不断的探头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都这么久了,内里怎么还没动静? “许是殿下歇着了?”顺子瞧了瞧着时辰,时辰上的确是差不多了。 年修愣怔,“往日里殿下歇着,是你在边上伺候着,那今日……” “殿下夜里歇着,总是睡不安稳,所以需要人守夜。”顺子想了想,多半是殿下歇着的时候,苏千户在边上守夜罢? 年修是真的想就这样闯进去,奈何到了门口又退了回来,这要是闯进去,大概也会落得一个大不敬之罪吧? 可爷…… 咬咬牙,年修疾步行至僻静处,叮嘱自己带来的心腹,去锦衣卫一趟,如实告知这边的情况。 望着底下人离去的背影,年修一颗心砰砰乱跳,总觉得今夜好似会出事…… “如何?”回到寝殿,年修忙问顺子,“情况如何?” 顺子连连摇头,“没有动静。” 年修的一颗心陡然下沉,已然清楚看里面怕是真的出事了! “太子殿下?”年修扑通跪在寝殿门前,“奴才有要事禀报!” 内里,寂静无声。 “太子殿下?”年修急了。 “滚!” 陡然间的一声怒喝,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 砰然声响,四分五裂。 年修:“……” 顺子当下了悟,出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年修纵然有心,却也不可能真的闯宫,否则最后还得牵连到苏幕,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蓦地,年修摸到了怀里的小盒子。 这是爷进东宫大门之前,偷偷塞给他的…… 要不,拿这个东西去邀功,把爷换回来? 面色发白,呼吸微促,年修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外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纷乱的喊声,隐约好似宫里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周南从外头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这是作甚?”年修装模作样。 周南身后跟着一批锦衣卫,各个都是神色紧张,“宫里进了刺客,我等奉命搜宫,不知太子殿下可歇下了?” “太子殿下在寝殿内,尔等不得叨扰!”年修忙道。 周南瞬时了悟,当下冲着身后众人低语,“你们去找别的地方,这儿交给我!” “是!”底下人行礼,当下转身离去。 年修是真的希望,周南就这样冲进去,直接把他家爷带出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奴才始终是奴才,主子终究是主子! “太子殿下!”周南在外行礼,“宫内有刺客窜入,锦衣卫奉命搜查宫禁,若是扰了您休息,还望太子殿下宽宥!” 寝殿内,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 年修急了,当下冲着周南使了个眼色。 周南心领神会,当即嗓音高昂的将方才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如果这都还听不到,那他可就要闯宫了…… 第1031章 掀开帷幔 好在,里面还是有了动静。 李璟是披着外衣出来的,乍见着这般模样,年修瞬时白了一张脸,下意识的看了周南一眼。 “太子殿下!”周南面不改色,即便心里忐忑,也得努力的压制着,不敢有任何的表露。 李璟拢了拢身上的衣襟,“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宫里进了刺客,指挥使大人速报皇上,皇上有令,马上彻查整个皇宫,务必抓住刺客!”周南俯首回答,言语间很是实诚,倒不像是说谎。 何况,这么大的阵仗摆在眼前,周南也不可能说谎。 “搜宫?”李璟挑了一下眉眼,“连本宫这都不放过?” 周南恭敬的回答,“皇上有令,每个宫殿都要搜,不许放过一处。” 这,自然也包括东宫。 “搜宫……”李璟回头看了一眼殿内,“连本宫的寝殿也要搜?” 周南毕恭毕敬的行礼,“请殿下莫要为难咱们,皇命如山,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行吧!”李璟转身朝着寝殿内走去,“搜吧,免得父皇跟前又得说本宫胡闹,回头扣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那还得了?” 周南稍稍松了半口气,偷摸着瞄了年修一眼。 年修已经急不可耐,在李璟转身的瞬间,便快速跟上。 第1204章 寝殿内,灯火葳蕤。 光亮不甚,隐约有些昏暗。 周南装模作样的搜了一遍寝殿,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李璟的床榻上。 李璟是在回转寝殿之后,才扯下了帷幔,内里隐隐绰绰有个人影,似乎是有人躺着,但隔着帷幔瞧不清楚内里是谁。 其实年修已经差不多明白,那里躺着的可能就是自家爷。 但,没有亲眼所见,光靠一个人影,他委实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殿下?”周南近至床前。 李璟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就在床边守着,见着周南近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冷了脸,“怎么,连这儿也要看?” “殿下……”周南满脸的为难,“咱们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宽宥。” 李璟轻呵,居高临下的睨着,伏低做小的周南。 这些人,表面上“殿下”长,“殿下”短的,实际上谁都没拿他当回事,是以李璟厌恶极了他们,但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年修。”李璟开口。 年修心下瞬明,当即疾步上前,以最快的速度掀开了帷幔。 刹那间,他便僵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刻,年修只希望自己不曾掀开过帷幔。 周南探了探头,倒是没有强求,只不远不近的睨了一眼,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轮廓,好似穿着寝衣…… 这想法,让周南瞬时心头大震。 “还不出去?”李璟横了周南一眼。 年修回顾神来,默默的退后两步,竟帷幔重新遮好,继而转头望着周南,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南已然明白,问题怕是严重了…… “是!”周南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出了寝殿大门,周南立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这要如何跟爷交代? “还不出去?”李璟冷眼睨着年修。 年修扑通跪地,“殿下,苏千户她……” 外头,周南将动静闹得不小,吵得李璟脑仁疼。 “罢了,你守夜!”李璟裹了裹后槽牙,“免得他们又闯进来。” 年修骇然,“殿下?” “守着!”李璟褪了外衣,重新回到床榻上。 年修僵在原地,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动手,会有什么后果?行刺太子,其罪必诛。 爷,还是得死! 顺子在外头焦灼的探着头,今夜的寝殿怪异得很,进去一个……没动静一个,如今连年修都进去了,这里面竟还是全然无声。 整个东宫的气氛,变得何其诡异。 周南是干着急干上火,偏偏今夜爷不在殷都城内,而齐侯爷和夫人也已经离开了殷都,若非爷不放心苏千户,也不会让周南立在城内随时帮衬。 若是爷知道,苏千户出了事。 周南瞬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 第1032章 我没事 眼下这种情况,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满宫里都是锦衣卫在搜查。 栾胜沉着脸,几乎是杀气腾腾的进了东宫。 “督主?”奈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听得苏幕的消息,奈风自个都愣了,只觉得怒火中烧,是以自家督主这般杀气腾腾,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知道,苏幕靠近东宫没什么好事,但当时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以为她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大意,可没想到…… 栾胜一度觉得,这是沈东湛的缘故。 换做以前,苏幕不会如此大意,唯有动了心动了情,整个人连防备心都减弱了,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她的判断。 “殿下!”顺子在外头行礼,“督主来了!” 帷幔骤然掀开,李璟狠狠闭了闭眼,“闹腾什么?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把本宫这当成了什么地方?简直是混账透顶!” 话是这么说的,可李璟终究也是怕栾胜的。 心下忐忑,还不等李璟反应过来,栾胜已经带着闯进了门。 年修扑通跪地,嗓音都带着轻颤,“叩见督主!”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 李璟手一抬,年修赶紧起身,将帷幔快速撩开。 那一瞬,栾胜眼睛都直了。 苏幕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衣,脖颈处隐约可见斑驳之色,傻子都知道那是什么痕迹。 心,陡然下沉。 年修躬身退到一旁,没敢抬头。 奈风心下一窒,慌忙低头不敢直视,事情到了这地步,似乎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 “太子殿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栾胜目色狠戾,死死捏着手中的佛串子。 原是让她先走走过场,到时候他再让她悄无声息的回去,没想到李璟下手比他还快,快到……令人窒息,措手不及。 “本宫做事,还需要解释吗?”李璟一副无赖相,他素来如此,昏聩之名人尽皆知,为人处世向来放浪不羁,恣意妄为。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请太子殿下移步。”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 顺子赶紧进去,手脚麻利的伺候着李璟更衣。 李璟也没抗拒,更衣完毕之后特意回到床边,仔细的为苏幕掖好被角,于其额头轻轻落吻,“好好睡!” 第1205章 语罢,李璟抬步就走。 待人都走了,年修慌忙凑到床前,“爷?爷?”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爷?”年修转身去倒了杯水,“爷?爷?” 苏幕依旧双目紧闭,年修急得都快哭了,当即坐在床边,将苏幕半托起身来,还没来得及递上杯盏给她喂水,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竟慢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 “爷……”年修愣住。 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生疼的脖颈,转而接过年修手中的杯盏,往嘴里猛灌了两口水,“再来点。” “诶!”年修颔首,赶紧又去倒了杯水,“爷?” 苏幕一仰头,”咕咚咕咚”的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没事!” “爷?”年修接过空杯盏,有些愣愣的望着眼前的自家爷,“您没事?” 这一句没事,是什么意思呢?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吃一堑长一智,咱们外出办差,什么事儿没见过?上次是大意,这一次如果还大意,岂非死了也活该?” “您是装的?”年修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那太子殿下……” 苏幕指了指脖颈上,“看得出来?” “嗯!”年修如实点头。 苏幕叹口气,“就当是被狗啃了。” “方才督主杀气腾腾,大概以为您被太子给那……”年修没敢继续往下说,“这会已经把太子带出去了。” 苏幕掀开被褥下床,“我知道,我都听到了!” 栾胜进来的时候,她都有所察觉,左不过是装聋作哑,装模作样的躺着不动罢了。 “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修一脸懵逼,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好似所有的事情都被反转,事情的转变超出了他的认知。 第1033章 知道为什么没好下场吗? “上过一次当,吃过一次亏,对着李璟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大意,我估计这一次的主意,是凌霄子那个混账东西,帮着出谋划策的。”苏幕快速更衣完毕。 年修愤然,“早晚要撕了这混账东西,让他尝尝东厂的刑罚!” “哼,会有这么一天的。”苏幕低哼两声,走到梳妆镜前,瞧了瞧自个的脖颈,“这个位置真是恶心。” 年修想了想,“要不……遮一遮?” “周南呢?”苏幕直起身,拢了拢衣襟。 好在李璟这狗东西还算有点分寸,外衣覆上倒不是太能瞧得出来。 “在外头!”年修敛眸,“爷,周南也是尽力了,他……” “你是担心我罚他?还是担心沈东湛罚他?”还不等他说完,苏幕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年修张了张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行了,这件事是我临时决定,跟你们谁都没关系。”苏幕深吸一口气,“太子……没碰我!” 闻言,窗口“砰”的一声闷响。 周南一头栽进来,狠狠的摔在临窗位置,摔得一个标准的狗啃泥,可谓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苏幕:“……” 年修:“……” “那什么……”周南龇牙咧嘴的站起身,尴尬的扯了扯唇角,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我、我脚下打滑。” 这哪儿是打滑,分明是被苏幕一番话给惊着,替他家爷高兴呢! “周大人的功夫……不怎么样啊!”年修直摇头。 周南揉了揉鼻尖,缓步朝着二人走去,“苏千户,没事吧?” “等你们赶到,我骨头都白了。”苏幕白了他一眼,“放心吧,没事!” 那周南就不明白了,闹这么一出是为什么? “爷……”年修蹙眉,亦是满脸懵逼。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是!” “是!” 二人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幕身后,疾步出了这太子寝殿。 待行至后花园,无人僻静处,三人立在假山后面,皆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东厂和东宫,息息相关。”苏幕道,“要想动凌霄子,就得让东厂和东宫反目。否则的话,凌霄子也太嚣张了点!” 如此,周南算是明白了,“苏千户的意思是,让东厂给太子施压,让太子与凌霄子内讧。” “一个凌霄子和一个东厂,孰轻孰重,太子还是分得清的!”年修恍然大悟,“待凌霄子没了东宫太子这靠山,偌大的殷都城内,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既然没有证据,不能明着对付,那就借力打力,将计就计。 苏幕素来不择手段,不过是后来跟着沈东湛在一起,受了他的影响,不愿在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 但是,舒二爷的死,舒云的毒,舒家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以为拿捏着太子便能为所欲为?”苏幕呵笑两声,“那我让他,把这美梦做到底!” 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周南敛眸,他知道苏幕有这个能力,将太子拿捏在手心里,利用太子逼凌霄子狗急跳墙,当然,这个前提是,她得下得去手,狠得下心。 但…… “苏千户,话是这么说,可太子毕竟性子乖戾,若是他对您居心不轨,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怕是没法跟爷交代。”周南满面担虑。 苏幕皱眉环顾四周,嗓微哑的低笑了声,“知道为什么,之前从东宫出去的宫女和小太监,都没有好下场吗?” 第1206章 闻言,周南和年修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没怎么深究。 “不是因为,太子的特殊癖好,处事狠戾所致吗?”周南不解。 至少,外头都是这么说的,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苏幕轻呵了一声,“之前我也这么认为的,后来经过了上一次,我倒是明白得彻底。” “为何?”周南和年修异口同声。 苏幕往前走了一步,幽幽叹口气,微光中,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看着年修。 年修:“……” 周南:“??” 第1034章 搓出血 稍瞬,周南和年修各自了悟,心照不宣。 有些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大家已然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周南的好奇心远胜于年修,好半晌才挠着面颊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太医院……不知道吗?” “要不,你去问问太医院?”年修白了他一眼。 周南当即挺直了脊背,“我像是这么多事的人吗?既然苏千户无恙,那这件事便就此罢了,接下来最要紧的还是那个牛鼻子老道。” 这是大实话。 “这狗东西如今兴风作浪,若不早点逮着他,怕是要搅合得所有人都不安生。”年修咬着牙,这一次如果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周南点点头,“兔子尾巴,长不了!” “督主如今跟太子殿下生了嫌隙,其后必定会诸多碰撞。”年修顿了顿,“接下来,可就有好戏看了!不过,督主定然是以为太子殿下对爷您……” 苏幕没吭声,今夜的事儿到此为止,但她还在东宫里伺候,那么这种事将会无休无止。 “苏千户?”周南低低的轻唤一声,“您没事吧?” 苏幕回过神来,“走吧!” “是!” “是!” 周南快速离去,年修则跟着苏幕去了东宫的偏殿。 因着受罚,苏幕自然不可能离开东宫,这偏殿是离主殿最近的地方,也是李璟特意安排,以供苏幕休憩之处。 “去给我打水。”苏幕一开口,年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 不多时,年修便让人打了热水回来,为苏幕准备好了沐浴之物。 “奴才在外头守着,您只管放心!”年修行礼。 苏幕抬手,年修便快速退了出去,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雾气氤氲,置身热水中。 苏幕微微扬起头,若是换做以前,她倒是真的没什么可在意的,但是现在……她有了沈东湛,很多事情几乎可以用抵触来形容。 抵触李璟的靠近,更是抵触他的触碰。 闭上眼,是李璟一层层剥开她外衣的画面,即便闭着双眼,亦能感受到,那种发自肺腑的恶心,从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里透出来。 苏幕伸手揉着眉心,稍瞬便捻着帕子,狠狠擦着全身,眼里除了厌恶还是厌恶,几乎是厌恶至极,如李璟自己所言,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东宫太子,第一个要杀他的,肯定是她苏幕。 胳膊上被搓得通红,连脖颈处、肩头亦是被搓得险些蜕皮,想起李璟令人嫌恶的气息,曾经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不管她怎么搓揉,这气息仿佛这么都去不掉,到了最后连胳膊上都搓出血来…… 瞧着水面上渐渐云开的红晕,苏幕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终是垂下头,松开了手中的帕子,略显无力的靠在了浴桶边缘上。 当时李璟对她上下其手,奈何他始终没能做一个真男人……能做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幕才敢继续装“死”下去。 后来的后来,李璟伏在她耳畔,低声呜咽着,他终究没办法做个真男人,即便他弄死那些宫女和太监,即便他狎戏户奴,名声远播,可他终究也只能…… 那一刻,李璟恨死了这宫里的所有人。 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幼时那一场落水,寒气侵体,惊吓过度,太医全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子已经出现了问题,等他真正发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身为太子,朝廷储君,如果不能人道,那意味着什么? 废物! 一个真正的废物,将为天下人所嗤笑。 李璟原以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应该可以改变点什么,谁知道,还是老样子,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瞧着眼前的栾胜,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李璟悲从心来,愤从心来,“栾督主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个义子罢了,早晚她都会是本宫的人,你又何必如此呢!” “既然迟早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周身戾气不减。 尤其是想到苏幕脖颈上的痕迹,栾胜真恨不能,一掌劈了眼前这狗东西…… 第1035章 不能 “殿下可知道,现如今的东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些话,栾胜无法直说,只能拐着弯开口,“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前功尽弃。” 李璟满脸的不在乎,只是看向栾胜的眼神,略有些变化,“本宫若是没记错,栾督主以前,似乎很高兴将人送到了本宫这,怎么如今倒是变了语气?” “眼下是关键时候,奴才不愿殿下有任何的闪失,若是节外生枝,恐怕会后患无穷。”栾胜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口寻了个由头搪塞。 第1207章 李璟冷笑,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自己的衣襟,“后患无穷?你似乎是忘了,雍王和睿王惨败,二人一个伏诛,一个生死不明,还有什么后患无穷可言?” 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都已经崩塌,他李璟是东宫太子,也是现如今唯一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皇子,按理说,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后患早已铲除,剩下一个靖王压根不是东厂和东宫的对手,所以李璟是半点都不担心,对于栾胜所说的话,亦是半点都不相信。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栾胜还能说什么? 扶不起的阿斗,只能是这样的烂泥一坨。 好在,烂泥也有好处,刚愎自用,狂妄自大……没脑子! 扶持傀儡,不需要脑子。 “这远虑,还是留给栾督主自个去担虑吧!”李璟漫不经心的低笑两声,“本宫不需要这些,只管安安心心当太子,不是吗?” 栾胜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栾胜!”李璟瞧着他,“本宫是想当皇帝,可本宫不想听你调度,本宫是个人,不是泥塑木雕。” 栾胜眯起眸子看他,“殿下……言重了!” “本宫,要苏幕!”李璟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栾胜,“栾督主可听清楚了?” 栾胜捻着佛串子的动作一滞,唇角陡然扯动了一下。 见状,李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略有忌惮,生出几分惧怕之意,“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也是栾督主亲口所说,整个东厂都可以为本宫所用?怎么,栾督主要、要反悔?” “太子殿下可知道,咱们这些阉人,素来是没有根的!”栾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身为阉人,最恨的就是提起这事,这等于自揭伤疤,任谁都不会高兴。 “你……”李璟面色瞬变,慌忙挤出一抹笑,“方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栾督主怎么还当真了?本宫、本宫只是……” 身后,便是荷池。 李璟陡然顿住脚步,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连最后这一抹笑也跟着消失了。 栾胜慢慢的往前迈了一步,唇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浓烈,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李璟这般惊恐的模样,“太子殿下可千万当心了,身后已无路,再掉下去,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您!” “这……”李璟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可见对于这荷池,已经不只是惊惧,而是阴影……年少时留下的阴影,这辈子都无法摆脱。 栾胜终是将李璟逼到了荷池边边上,这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让旧事重演。 “别过来了!”李璟终是喊出了声来。 栾胜顿住脚步,幽幽的瞧了一眼周遭,“太子殿下睁眼看看,这周围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李璟知道,就算给宫人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窥探这里的一切。 不管是看到,还是没看到,没人敢提半个字。 “太子殿下,想清楚了吗?”栾胜阴测测的笑问,漆黑的瞳仁里,冰凉一片。 李璟狠狠咬着牙,“你放心,这段时间本宫不会碰苏幕分毫,绝不会再沾她,本宫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如此……”栾胜恭敬的行礼,“奴才替苏幕,谢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璟面色惨白,浑身轻颤着回看着身后的荷池,只差一点,差一点…… 待栾胜转身离去的瞬间,李璟慌忙退到一旁,面色依旧难看至极,“本宫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栾胜顿住脚步,回眸冷答,“不能!” 第1036章 不如东厂一个阉人 栾胜一句话,直接堵死了李璟的后话。 望着栾胜离去的背影,李璟恨得咬牙切齿,最后若不是顺子快速搀了他一把,只怕已经瘫软在地,这会脸色发白唇色发青,瞧着甚是狼狈。 “殿下?殿下?”顺子手忙脚乱的将李璟搀起,将人扶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坐下,“殿下您没事吧?殿下?” 李璟狠狠拂开顺子,“什么东西!” “殿下息怒!”顺子赶紧行礼。 李璟狠狠闭了闭眼,“本宫就是要苏幕,他能如何?能如何?” 顺子没敢吭声,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关于苏幕这件事,顺子心里很清楚,只要督主不松口,谁都奈何不得,那可是东厂的苏千户,说白了,是左膀右臂,是独当一面的二把手。 如果东厂放弃了太子,或者是彻底的控制了东宫,李璟不过是个傀儡。 一个傀儡,除了活着……没有任何价值! “顺子!”李璟忽然开口,转头望着跪地的顺子,“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顺子面色骇然,慌忙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你们一个个,都没拿本宫当回事,不是吗?”李璟幽幽的启唇,冷不丁抓起桌案上的杯盏,狠狠砸碎在顺子头上。 砰然一声巨响,伴随着杯盏被砸碎的声响,地上满是破碎的瓷片。 顺子的额头,止不住的涌出血来,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喊疼,只管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等着李璟消消气。 许是这么一下子,李璟这心里还真是舒坦了些,说话的口吻也跟着放缓了不少,“去收拾一下,本宫不喜欢见血。” “是!”顺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跟着李璟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李璟的脾性,出出气也就罢了,不出气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第1208章 不过,伺候人的奴才,身上不能带明显的伤,这是宫里的规矩,所以顺子得尽快处理伤口,哪怕他是太子身边的人,也得遵守宫里的规矩。 四下黑漆漆的,昏黄的宫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李璟徐徐站起身来。 “苏幕呢?”李璟问。 闻言,顺子忙回答,“应该是被年修带走了,这会大概去休息了!” “休息了……”李璟裹了裹后槽牙,“那就是醒了!” 顺子当下俯首。 对苏幕用药,是有很大风险的。 谁不知道这位苏千户,瞧着不声不响,实则睚眦必报。 今儿倒是没什么事,但来日可不好说了…… “走!”李璟抬步就走。 顺子急了,“殿下,苏千户她……” “本宫不会再去打扰她,毕竟暂时答应了栾胜。”李璟轻哼,“太子?本宫是个太子?可到底,还不如东厂一个阉人。” 语罢,李璟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顺子垂了一下眉眼,瞧李璟走的方向,似乎是凌霄子的院子? 这会去找凌霄子? 顺子伸手,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转而望着地上的瓷片,奴才就是狗,命如草芥……就算今日李璟打死了他,也不过死了一条狗而已! 诚然,李璟去了凌霄子的院子。 关于主院那边的动静,凌霄子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正服了药,盘膝打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这内里塞了什么污浊,只有他自己明白。 李璟站在院中,瞧着紧闭的房门,那疏疏密密的昏黄灯光,从内里透出来,隐约可以看到窗户上倒映出的人影。 裹了裹后槽牙,李璟意味深长的低笑一声,慢慢悠悠的走上台阶。 凌霄子转头看着房门,他知道李璟就在外头,估计是在栾胜那里受了气,所以这会憋了一肚子的火。 李璟深吸一口气,下一刻猛地抬起一脚,踹开了凌霄子的房门,黑沉着脸,哼哧哼哧的走进房间,“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无量寿佛!”凌霄子拂尘一甩,轻飘飘的下了床榻,“殿下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李璟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空药碗,神情微震的望着凌霄子,“本宫倒是忘了,你身上带伤,不该打扰你休息……” 第1037章 让他们龙虎斗 “太子殿下见外了!”凌霄子报之一笑,“老道在这儿,得殿下照顾,已然感激不尽,此番又得太子殿下相救,更有救命之恩的情分。” 李璟叹口气,徐徐坐定,“只有在你这儿,本宫才觉得自己是个太子。”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乃是万民敬仰的储君。”凌霄子缓步上前,行至李璟身侧伫立,“殿下不要如此自轻,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 李璟笑得有些无奈,“你当本宫是太子,可在别人的眼里,太子不过是个虚名,连一个阉人都可以对本宫颐指气使,威胁本宫!” “太子殿下说的,应该是东厂的提督大人吧?”凌霄子缓缓坐定。 李璟瞥他一眼,“大人?不过是个阉人,连身子都不齐全的东西,也敢自称为大人?他只是李家的狗罢了!一只狗,哪配称为大人!他现在所有,都是从父皇那里,阳奉阴违的哄来的!” “不管是怎么来的,现如今东厂就在他手里。”凌霄子叹口气,“殿下不得不承认,他着实是有些本事,您的确奈何不了他。” 李璟咬着牙,“连你都这么说?” “殿下稍安勿躁。”凌霄子笑得慈眉善目,“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城内城外,诸事繁杂,您若是再出状况,只怕会牵连其中。” 闻言,李璟眉心陡蹙,“你的意思……” “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凌霄子叹口气,“东厂势力庞大,能与之抗衡的唯有锦衣卫,您若是以一己之力与东厂对着干,其最后结果只能是便宜了锦衣卫。” 李璟眯起眸子看他,一言不发。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据说和靖王走得近,若是东厂与您闹翻了,最后便宜了靖王,殿下可真是得不偿失啊!”凌霄子压低了声音,笑盈盈的说,“殿下以为呢?” 李璟扶着桌案站起身来,“你说的这些,本宫还真是半点都没想过,倒是真的把靖王给忽略了,那小子不声不响的,成了最后的赢家,还真是……” “殿下不是已经得到了苏幕吗?”凌霄子笑道,“身为阉人,能入得殿下床帷,乃是无上荣耀,何况这么一来,等同于拿捏住了苏幕和栾胜的把柄!” 李璟骤然转头看他,“你是说……” “苏幕已经是您的人,那栾胜又能如何?即便占尽嘴皮子上风,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让他扶持靖王就等于把脖子伸出去,让沈东湛砍上一刀,毕竟靖王和沈东湛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来日事成,也容不下栾胜和东厂!”凌霄子细细的分析。 李璟点点头,当下神情凝重,略带欣喜的坐下,“你继续说!” “与其殿下掺合其中,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东厂对付沈东湛,让他们两败俱伤。”凌霄子阴测测的笑着,瞧着李璟面上大喜,心里了然。 李璟呼吸节奏都变了,坐在那里险些笑出声来。 “皇上身子日渐不佳,太子殿下可要早作准备,否则来日即便您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前有狼后有虎,您早晚会被这些虎狼之辈吞食。”凌霄子弯腰低语,“殿下觉得呢?” 第1209章 李璟宛若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你的意思是,让他们龙虎斗,削弱彼此的势力,等到父皇驾崩,本宫登基为帝,就可以一并收拾?” “殿下聪慧无人能及。”凌霄子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璟兀自倒了杯水,好似心情不错,俄而又愁容满面,喝了口水拧起了眉头。 “殿下这是怎么了?”凌霄子不解,“难道老道说的不对?” 李璟摆摆手,“不是你说的不对,而是本宫无权无势,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哪有能力让东厂和锦衣卫龙虎斗?以前还有个长姐替本宫筹谋,如今长姐已死,本宫什么都没了。” “殿下……”凌霄子犹豫了一下。 李璟无奈的起身,“罢了,能与你说说话,本宫心里舒坦多了,道长好好休息,本宫先回去!” “殿下?”凌霄子俯首躬身,“若是殿下不嫌弃,老道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李璟的眼角,微微挑了一下…… 第1038章 别怕,是我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璟诧异。 凌霄子直起身,“太子殿下对老道有救命之恩,老道感激不尽,如今殿下遇见难处,老道岂能坐视不理?出世难,入世更难!” “真的?”李璟大喜过望,“道长真的愿意帮着本宫?本宫身边已经没人可用,连长姐都没了,道长要是能帮着本宫,本宫必定如虎添翼。” 凌霄子笑了笑,“殿下乃是储君,乃是正道,就算拼得一身剐,老道也得守住正道。” “好,好好好!”李璟连喊几个好字,“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宫对你很放心!” 凌霄子行礼,“老道遵命!” “甚好,甚好!”李璟抬步往外走。 凌霄子立在门口,目送李璟离去的背影,幽幽的扯了扯唇角。 废物! 李璟疾步出了院,出了门,直到拐个弯,进了自己的院,这才将唇角的笑渐渐散去,眼底的喜悦亦逐渐平息。 “殿下!”顺子业已包扎完毕,伤口虽然还在,但包扎得极好,只要低着头便不太能看清楚。 李璟转头看了他一眼,习以为常的轻哼了一声,“苏幕那边如何?” “苏千户已经醒了,这会沐浴完毕,业已歇下。”顺子低着头,如实回答,“年修在边上伺候着,没人敢靠近分毫。” 李璟顿住脚步,抬眸瞧着偏殿的方向,“明儿一早,把早膳送到她面前,看着她吃,吃完再来回本宫,明白吗?” “是!”顺子行礼。 语罢,李璟这才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内,香早已燃尽,杯中水亦被换过。 一切的一切,皆已无迹可寻。 李璟慢慢悠悠的坐在床榻上,轻轻拂过枕边的位置,就在不久之前,苏幕躺在这里,与他同床共枕,即便他得不到,至少也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苏……幕!”李璟低头笑了一下,“知道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的……始终是你!一直都是你!” 下一刻,他翻身躺在床榻上,嗅着枕边残留的,属于苏幕的气息,安然闭上眼眸。 “长姐你看,你所希望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得到,你若是在天有灵,可得帮我看着点。”李璟覆上被褥,抱着枕头睡,“待我有来日,必定允你身后荣耀。” 窗外,风吹树影摇曳,光影斑驳。 寝殿大门关着,顺子目色沉沉的看了一眼偏殿方向,那边应该没事吧? 说没事也没事,说有事也有事。 年修在门外等了许久,都没听得内里传来动静,爷往日里沐浴向来是速战速决的,最多是一盏茶的时间,毕竟爷的身份搁在那儿,若是不小心被人瞧见也是祸患。 可这会,都进去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年修方才被吓怕了,这会更是悬心不已。 别是,又出事了吧? 乍听的内里好似有声响,年修下意识的想往内冲,却被人一把拽住。 “爷在里面!”周南低语,当下环顾四周。 年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拽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周南:“守着!” 年修:“……” 所以里面,是沈指挥使? 的确是沈东湛,差点没用鞭子把马给抽死,火急火燎的赶回来,火急火燎的进宫,差点没拆了这东宫。 从窗口而入,悄无声息。 沈东湛呼吸微沉,乍见着眼前的景象,冷不丁屏住呼吸,压下了脚步声,极尽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浴桶。 按理说,以苏幕的警惕性,但凡外头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哪怕是她身负重伤之时,她也是谨慎至极,从不敢大意,这是她惯小在东厂厮杀中,养成的习惯。 可是现在,沈东湛都站在面前了,她居然歪头靠在浴桶边上一动不动,好似…… 睡着了? 这认知,让沈东湛自个都愣了,原以为回来之后会见着杀气腾腾的沈夫人,没想到竟是这般场景,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瞧着苏幕脖颈上的斑驳,沈东湛瞳仁微缩,满脸心疼的取了袍子搁在一旁,继而弯腰将人从水中捞起。 “唔……”她睡意惺忪的睁开眼。 沈东湛亲了亲她的唇,“是我,别怕!” 第1210章 第1039章 那是我小舅子 苏幕一颗心又落回原处,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安心的被他抱在怀里,轻轻的裹上袍子搁在了床榻上。 沈东湛的动作很轻,习武之人要克制力道,着实是吃力的事儿,尤其是这般细致的活。 待为她擦去水渍,沈东湛第一时间用被褥裹紧了她,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免得她从水里出来,着凉受寒。 方才他也发现了,水温已凉,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沈东湛以唇试探她的额头。 还好,没事。 “就是困。”苏幕闭着眼,窝在他怀里,甚是安心。 沈东湛却安心不起来,瞧着她这般模样,似乎与往日不同,总觉得倦怠万分,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体内的毒有关? 东厂的那个毒…… 可他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怎么苏幕却这般模样呢? “沈夫人,你真的没事?”沈东湛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找太医看看!” 总觉得她这般模样,委实不太对劲。 苏幕慵慵懒懒的睁开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瞧着近在咫尺的人,“沈东湛,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若是愿意开口,自然会告诉我。”沈东湛很清楚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强求,只要她安然无恙,他便心满意足。 苏幕勾唇,“这般信任我,不怕哪天我把你卖了?” “卖了也无妨。”他抱紧了她,“你高兴就好!” 他不问她发生何事,就如同她没有第一时间追问,为什么他不在身边,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彼此都是独立的,彼此都心系对方,但终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不会巴巴的围着谁转。 “我进了太子寝殿,他以双全法对我下手,用的还是江湖上最低劣之物。”苏幕轻嗤了一声,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不屑,口吻亦是嘲讽至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沈东湛目色沉冷,“凌霄子的债!” “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我更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确来自于江湖,而且这东西为江湖人所不齿,应是邪魔外道无疑。”苏幕靠在他怀里,“可惜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可不会眼巴巴的上当!” 沈东湛愈发抱紧了她,“后来呢?” “后来我装晕,太子便……”说到这儿,苏幕顿了顿。 东厂出来的人,哪儿有什么礼义廉耻之说,可现在,苏幕却难以启齿,难怪连栾胜都说她变了,变得不似早前果断狠决的苏幕。 “皇帝偷偷派人前往南都,你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说完了,就该轮到他说清楚,自己今夜都做了什么,“我亲自带人,半道上拦截了这帮死士,其后着武林盟的人,全权清理后续之事。” 苏幕的羽睫陡然扬起,“死士?” “这帮死士,跟那夜在杨枝村你所见到的……相差无几。”沈东湛伸手,拂开她面上的散发,以眼神宽慰她莫要担虑,“你放心,顾西辞不会有事。” 苏幕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这才发现他面色铁青,一身的风尘仆仆,连衣摆都带着剑痕,可见当时形势惨烈。 饶是如此,他还是拼了命的往回赶。 这事,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足见小心。 “如果事情闹大,被他们知道死士已经闭了嘴,必定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沈东湛道,“我得给南都争取时间,是以这些人必须保密处置,消息绝对不能外泄。” 周南和沈东湛同时失踪,定然会引起怀疑,所以将周南安置在宫里,既能随时保护苏幕的周全,也能打消一些人的疑虑,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派死士过去,南都早有防备,不至于太过被动。”沈东湛解释。 苏幕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他破碎的衣角,“谢谢!”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个?沈夫人,那可是我的小舅子,我不帮他……谁帮他?”沈东湛握住她的手,紧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倒是你,此举太冒险!” 第1040章 苏幕,好像病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幕瞧着他满脸担虑与心忧的模样,自知周南肯定已经第一时间,将真相告知。 可以心相许的两人之间,有些话总要亲口说,才更有意义! “我没事。”苏幕捧起沈东湛的脸,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他没得逞。” 沈东湛哭笑不得,掌心轻轻贴在她的手背上,“好!” “沈东湛。”她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安,“如果……” “没有如果!”苏幕还没说完,沈东湛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认识的苏幕,是不会让自己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的。” 沈东湛这话刚说完,苏幕便白了他一眼,“你除外。” “栽在我手里,苏千户还是认命吧!”沈东湛徐徐起身,将一旁的衣衫取过,轻轻剥开她身上的被褥,“这里不是苏府,不敢大意!”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这人明明忍得很辛苦,但分外顾念着她,不敢有任何越矩之行,生怕给她招来灾祸。 “穿上!”沈东湛仔细的为她穿好衣裳,只是这剥倒是顺手,穿回去委实有些笨手笨脚的,尤其是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 第1211章 简直是折磨! “东厂这么多刑罚,都没这一种来得厉害!”沈东湛嘀咕着,止不住喉间滚动,到了最后连呼吸节奏都变了,“简直是要命咯!” 苏幕笑得眉眼弯弯,瞧着某人笨手笨脚,眼神游离的模样,之前心头的那股子阴霾,瞬时被一扫而光,被他完全治愈。 沈东湛抚过她搓破皮的胳膊,好不容易为她系好亵衣,套好寝衣之后,便快速取了膏药仔细的为她上药。 “以后有事别窝在心里,别难过,别害怕。”擦药完毕,沈东湛轻轻的为她拢好衣襟,“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只要你需要。” 苏幕点点头,转而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将唇凑上去,轻轻啄了他一口,“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她是沈夫人。 “保全性命,比什么都要紧。”沈东湛对她的唯一要求,便是活着。 如她之前那般,倔强的活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沈东湛,你会不会后悔?”苏幕敛了神色,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招惹上东厂,惹上我这个大麻烦?” 沈东湛想了想,“会,后悔没早点遇见,空等了这么多年。” 闻言,苏幕噗嗤笑出声来,“彼时是谁,巴不得要我死?恨不能要我命?” 东厂和锦衣卫,势同水火。 苏幕与沈东湛,剑拔弩张。 但是现在呢? 恨不能日日黏在一起,恨不能时时相依相守。 “定然不是我。”沈东湛弯腰,凑到她面前,与她鼻尖抵着鼻尖,“我……最爱沈夫人。” 苏幕的指尖,轻轻点着他的唇,“贫嘴!” “沈夫人,我不能在东宫久留,明日我在御花园。”沈东湛低语。 苏幕点点头,“好!” 外头,响起了猫叫声。 “我走了!”沈东湛扶着她躺下,仔细为她掖好被子,“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有些话明日再与你说。” 外头的猫叫声,愈发急促起来。 沈东湛疾步行至窗口,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稍瞬,年修进门。 “爷?”见着苏幕业已躺在床榻上休息,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见沈东湛已然是爷的救命良药。 苏幕合着眉眼,“我没事,你放心罢!” “是!”年修行礼,“那奴才在外头守着。” 苏幕没吭声,年修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老老实实的守在外头。 年修瞧了瞧墙角的树,风吹着树桠子左右摇晃,嗖嗖落着叶,只觉得沈东湛和周南来过之后,这东宫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不似之前的浑浊。 离开东宫之后,沈东湛去了一趟太医院。 今儿夜里,是王太医当值。 乍见着窗口翻进个人影,惊得王太医险些从软榻上摔下来,“哎呦你个臭小子,是要吓死我啊?我都这般年岁了,不能让我多活两年?” “苏幕……好像病了。”沈东湛幽幽的立在他面前,好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第1041章 她若有恙,他必先知 乍听的这话,王太医着实愣怔了一下,“病了?怎么个病?什么病?” 话音刚落,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 “哦哦哦,我是太医,我是太医。”王太医这才回过神来,“真是被你给吓糊涂了,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沈东湛轻呵,“还是我的错?” “自然是你的搓,吓唬老人家,就是你的不对。”王太医理直气壮,转身去倒了杯水,搁在桌案上,示意沈东湛坐下说。 沈东湛摇头,“我还要回镇抚司,暂时没时间耽搁。” “那你描述一下,她哪儿不对劲?”王太医没探过脉,自然不敢轻易断言,站在那里握着杯盏,仔细听着沈东湛的描述。 沈东湛细细想着,“最大的异常,应该就是她……嗜睡?警惕性减弱了不少,好似没有之前这般锐利谨慎。” “这叫不对劲?”王太医的唇角直抽抽,“有没有别的什么异常?比如说,面色发青唇色发黑,或者是吐血?恶心呕吐?眼球发黄?再者……” 沈东湛瞪了他一眼,“别咒她。” 王太医:“……” 不是他自己说的,苏幕病了? 这会,又成了咒她? “现在的年轻人,真难伺候!”王太医直摇头,“你这什么都说不清楚,一句嗜睡就让我判断她什么病,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呢?” 沈东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苏幕,只隐隐觉得不对劲,“我探过脉,不似中毒,脉象倒还算平稳。” “如此这般,你又为何肯定她生了病?”王太医反问。 现在的年轻人,一遇到感情就跟傻子似的,真真是没脑子。 沈东湛没吭声,反正……他就是觉得她肯定有点不舒服…… “行了行了,改日她得空,我去给她瞧瞧,亲自给她看看,如何?”王太医身为长辈,到底还是关心晚辈的。 当然,不关心也不行。 沐飞花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他这般不上心,八成会半夜进宫,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思及此处,王太医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沈东湛松口,面色依旧沉冷。 第1212章 王太医如释重负,这才诧异的惊觉,沈东湛似乎是有些……怎么说呢? 狼狈? “你这大晚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这是上哪儿跟人打架去了?”王太医上下打量着沈东湛,烛光里的少年人,面色蜡黄,整个人呈现出些许疲惫之态。 唯一不改的,是这人惯来将脊背挺得笔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倨傲清冽。 “没事!”沈东湛转身就走。 王太医一把拽住他,“宫里今夜闹刺客,你这是抓刺客去了?” 沈东湛没吭声,他不想回答,就一个字都不会与你言说。 “行了行了。”王太医摇摇头,“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只是你得顾着自个,莫要太拼命,朝廷的事不是只有你上心,这里里外外多少人惦记着,做多错多,少做少错。”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知道!” 音落,人去无踪。 王太医立在窗口,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的夜色,这个时辰……天快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带着难言的森冷。 “这小子是干什么去了?”王太医皱了皱眉头,“这大晚上的到处跑,年轻就是好啊!” 年轻,可以随便造。 离开太医院之后,沈东湛快速回了镇抚司。 这里,比宫里安全。 沐浴更衣,退下身上破碎的衣衫,待周南重新见到沈东湛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口位置,一身素色寝衣覆身,淡然自若的饮茶。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睨了一眼边上换下来的衣衫,“处置干净,别让人知道。” “卑职明白!”周南当即将沈东湛换下的衣裳抱起,“爷先休息休息吧!” 这漏夜进出,着实是累得慌。 “你先去吧!”沈东湛暂时还不想睡。 心里,系着宫里。 苏幕还在东宫里待着,也不知道今儿要如何面对李璟。 想起李璟那德行,沈东湛只觉得挖心挠肺的难受,狠狠闭了闭眼,手中的杯盏愣是被生生捏碎,瞬时四分五裂,茶水泻了一地…… 第1042章 愿为她退一步 等到周南回来的时候,沈东湛早已恢复原状,只是这地上的瓷片和撒在地上的茶水水渍,是骗不了人的。 “爷?”周南近前,“没事吧?” 沈东湛翻着手中书册,一声不吭的转头望着窗外。 见状,周南讪讪的闭了嘴,心知自家爷这是在等着日出,等着天亮呢…… 只是今儿的天气似乎不太好,晨起还有些微光,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寒凉瘆人,透着一股子令人厌恶的潮湿之感。 沈东湛早已更衣完毕,这会就在檐下站着。 “侯爷和夫人应该已经走远。”周南低语,“不过赝品还在城内晃悠,想来能暂时瞒过宫里的眼睛。” 沈东湛转头看他,“那你也太小看栾胜了。” 周南:“……” “栾胜是什么人,心里没点数?”沈东湛瞥他一眼。 周南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栾胜,全看他要不要上禀帝王而已。”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只要拖延半日,等父亲母亲过了英州关,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南垂眸,“栾胜怕是没那么好心。”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这些年,势同水火,明面上还算凑合,私底下恨不能咬死对方,尤其是栾胜的敌意。 此前倒也罢了,但是现在有了苏幕这一层关系,周南不敢太过肯定,栾胜会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 只要半日,只需半日。 诚然,这事儿瞒不住栾胜。 “奴才没敢让人近前查看,但瞧着应该……”奈风犹豫了一下,偷摸着瞄了一眼自家督主,督主的脸色不太好,神色更是凝重。 见着栾胜没反应,奈风低低的喊了声,“督主?” “此事有多少人知晓?”栾胜问。 奈风急忙摇头,“事关齐侯府,奴才亲自去查看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底下人都还以为那便是齐侯夫妇,未曾起疑。” “如此,甚好!”栾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徐徐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先别惊动他们,让他们继续晃悠,以掩人耳目。” 奈风行礼,“是!” 然则,这话一出口,奈风就愣住了。 “督主的意思是……” 栾胜目色幽冷,瞧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幕,“押后再禀。” “这……”奈风顿了顿,当下行礼,“是!” 要知道,奈风跟着栾胜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督主“押后”之令,尤其是事关齐侯府和锦衣卫。 “若是他们的脚程够快,午后等皇上睡醒,早就过了英州关。”栾胜缓步往前走。 奈风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督主这是要放齐侯爷他们回华云洲?” “他们若不回去,皇上如何能勃然大怒?”栾胜低哼,“唯有让皇上动怒,才能下定决心,收拾南都的同时,一并收拾了这华云洲。” 奈风暗暗松了口气,可见,督主还是督主,一惯心狠手辣,如此这般都是有缘由的。 话是这么说,但奈风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劲?? “东宫那边,可有动静?”栾胜问。 第1213章 奈风赶紧回过神来,“暂时没有,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栾胜陡然顿住脚步。 奈风忙解释,“苏千户继续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着,诸事有年修帮衬,太子殿下没有再为难苏千户。” 如此,栾胜算了松了口气,“南都那边的情况,务必盯紧!” “是!”奈风颔首。 拐个弯,栾胜顿住脚步,“那些人可都找到了?” “督主恕罪!”奈风扑通跪地,“奴才无能,底下人已经找遍了方圆十里,都没有寻着他们的痕迹,多半是咱们走后,他们便已快速离开。” 栾胜立在那里,森冷的眸子里,翻涌着些许无奈之色,好半晌,他才略显倦怠的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样罢……” 奈风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往日里,督主要杀的人,肯定是一个都跑不了,但是现在…… 第1043章 封口 栾胜还真是说到做到,直到午后时分,才将消息呈递到皇帝跟前。 “你是说……沈丘和沐飞花,已经悄悄的离开了殷都城?”皇帝坐在软榻上,虽然气色依旧苍白,但是眼神锐利,可见这两日身子好转了不少。 栾胜躬身,“底下人不察,以为人还在城中,是以不知道二人具体的离开时间,兴许是最近,又或者是您最后一次见着他们。” “你是干什么吃的?”皇帝平素很少对栾胜疾言厉色,但是这一次除外,“沈丘和沐飞花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他们一旦回到了华云洲,再想对付他们,简直是难如登天!” 栾胜扑通跪地,“奴才该死,是奴才大意了,忙着对付南都那边,着实忽略了沈丘和沐飞花,还请皇上责罚!” “你……”他搬出了南都,皇帝气得咬牙切齿,亦有所无奈,“南都固然重要,但是齐侯府亦是不容小觑。哪怕沐飞花和沈丘卸了兵权,可只要他们还活着,这沈家军就随时能重组,到时候以沐飞花的功夫,入宫直取朕的脑袋,也不在话下!” 栾胜毕恭毕敬的磕头,“皇上放心,就算拼了奴才这条命,奴才也不会让她伤及龙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知道,你功夫不弱,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帝这辈子,就是在阴谋诡计中过来的,自然是怕极了旁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自己,“栾胜,这一次你真的是糊涂了!” 栾胜俯首,没有再辩解。 “自己去领罚!”事到如今,皇帝还有什么法子呢? 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说不定这会早已回到了齐侯府。 放虎归山,徒留后患。 谁能奈何?! “是!”栾胜躬身退出了寝殿。 奈风在外头候着,“督主?” “去暴室。”栾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奈风愣在当场。 没想到,就这么一桩事,倒是让皇上动了这般大怒?皇帝没法将怒气发作在沈东湛身上,于是乎就寻了栾胜出气。 暴室内。 鞭子抽着皮肉,鲜血飞溅,闷声阵阵。 待栾胜出来,除了面色比往日更惨白些,别无异样,仿佛那些刑罚并非落于其身,与他并无任何关系似的。 拢了拢身上的衣襟,栾胜的额头渗着薄汗。 “督主,其实您可以解释的……”奈风赶紧上前搀扶。 却被栾胜轻飘飘的拂开,虽为阉人,但只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在奴才面前……他素来脊背笔直,“此事过了,不许再提。” “那苏……”奈风犹豫了一下。 栾胜横了他一眼,目色冰凉。 “是!”奈风俯首行礼。 栾胜依旧捻着他的佛串子,依旧迈着平稳而缓慢的步子,慢慢悠悠的走在宫道上,坦然之色,未见任何异样,“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才明白!”奈风颔首。 封口! 东厂提督被皇帝责罚,这可是大事,若不堵住宫里众人的悠悠之口,一旦传扬出去,免不得惹来非议,闹不好会惹出大乱子。 是以,知道这件事的……想活着就必须闭嘴,权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凌霄子和李璟在寝殿内,关起门来论道。 苏幕在檐外站着,虽说东厂千户大人给太子看门,着实有些丢人,但只要不用面对李璟,苏幕便只当自己是守门的泥塑木雕。 “爷?”年修疾步行来,“督主进了宫,见了皇上,但出来的时候好似朝着暴室走了,奴才怕跟得近了被发现,所以就赶紧回来了。” 万一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督主还不得一掌劈了他?也亏得年修早些回来了,否则被列入奈风的封口名单,委实是个麻烦。 “暴室?”苏幕愣怔了片刻,“皇帝舍得惩罚他?” 不过,是因为何事呢? “不知道是惩罚还是别的,要不……奴才去打听打听?”年修低声问。 苏幕敛眸,“暂时不必,这里面定有大事,否则皇帝不会让他去暴室。” 既是大事,岂敢随意窥探? 执意如此,恐会惹祸上身…… “会是什么事呢?”年修百思不得其解。 第1044章 你恨我吧? 苏幕也想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眼下……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寝殿大门,一颗浮躁的心渐渐的冷静下来,还有凌霄子这根搅屎棍在,她肯定不能轻举妄动。 第1214章 正想着,寝殿的大门忽然从内里打开,凌霄子缓步走出。 “苏千户还在呢?”凌霄子站在门槛内,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苏幕面色沉冷,压根就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见状,凌霄子讨了个无趣。 “听闻苏千户素来处事果断,性子倨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如今瞧着,苏千户不只是处事果断,还能把沙子揉碎在眼睛里!”凌霄子缓步迈出门槛。 一旁的年修咬着牙,如果不是自家爷交代过,他定是要上去寻这老道的麻烦。 这厮打死不露本家功夫,为了避免再有二次,成日在太子殿下跟前晃,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敢在宫里动手…… “苏幕!”李璟一声喊。 苏幕抬步往内走,与凌霄子擦身而过。 “苏幕,你不觉得膈应吗?”凌霄子音色低弱。 苏幕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幽幽转头望着凌霄子,“当年魔教被朝廷的人……斩尽杀绝,最后连血珀都丢了,魔教的教主身首异处,道长如今身处宫禁,不觉得膈应吗?” 凌霄子眸色陡戾,面色冷冽的盯着苏幕。 “道长都不觉得膈应,我这皮肉受苦的恩怨,便也算不得什么了!”苏幕大步流星的朝着内里走去。 年修双手环胸,瞧着凌霄子捏着拂尘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只觉得满心畅快。 “活该!”年修低呵。 凌霄子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去。 “太子殿下!”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 今儿一早,他原是想过去与她一道用膳,谁知苏幕一早就起了床,早已不在寝殿,至于去哪,底下人谁也不知。 李璟权当她是在避着他,心里有虚,只得悻悻而归。 如今人就在门外守着,他岂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苏幕!”李璟疾步走向她。 然则还没等他靠近,苏幕已经连步后退,戒备之意,可想而知。 “苏幕?”李璟顿了顿,“原以为咱们都如此了,你对本宫应是……” 苏幕不说话,就这么冷眼睨着他。 “本宫也是迫不得已,你一直对本宫冷冰冰的,若本宫不进一步,你只会离本宫越来越远。”李璟满脸的愧疚,“可是苏幕,本宫是真的喜欢你!” 苏幕轻嗤了一声,“殿下的喜欢,奴才承受不起!” “苏幕……”李璟一时语塞。 苏幕站在那里,如泥塑木雕一般,不带任何情愫,即便他自认为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便会敞开心扉,终是认命。 可他忘了,苏幕始终是苏幕,就算是天塌了,她亦不改初衷。 “殿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苏幕就在外头候着,不打扰殿下静修。”苏幕行礼,转身就走。 李璟先一步,拦在了苏幕跟前,“本宫有话说。” 苏幕抬眸看他,只觉得这张脸真真恶心,越看越嫌恶。 “苏幕,别动凌霄子。”李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皇姐已经没了,如今本宫身边只有一个凌霄子,他能助本宫一臂之力,亦算是你们东厂的盟友。” 苏幕冷眼看他,如果这厮知道,凌霄子都做过什么事,还会如此这般,将豺狼视作盟友?不过,李璟是什么脾性,她心知肚明。 若他执拗不悔,她说了亦是废话一堆! 如此,反而打草惊蛇。 “奴才奉皇上之命,伺候殿下左右。”苏幕俯身行礼,“不敢妄自生念,必定尽心尽力的伺候殿下,别的一概不管。” 李璟站在那里,瞧着苏幕抬步往外走。 “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李璟幽幽的立在她身后。 苏幕目色陡沉,幽然吐出一口气,徐徐转身冲着李璟行礼,“殿下多虑了,奴才身份卑微,岂敢存私?奴才是东厂的千户,凡事皆以东厂为上,以主子们为上,如此番奉命而来,亦是主子的命令,不敢有异心!” “苏幕,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于她这番说辞,李璟似乎半点都不信。 苏幕当即跪地行礼,不作任何辩驳。 李璟站在那里,愣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好半晌,李璟才幽幽的道了一句,“苏幕,本宫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恨本宫吧?” “奴才不敢!”苏幕回答。 李璟憋了一肚子火气,忽然弯腰,冷不丁捏起了她精致的下颚,“苏幕!” 那一刻,苏幕在这位当朝太子的眼里,发现与往日里不太一样的东西…… 第1045章 受人之托,诊脉 为钻石过3800加更1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李璟讪讪的收了手,“对不起,本宫不想这样对你,你……你下去休息吧!” “多谢殿下!”苏幕行礼,起身离开。 终于见着自家爷出来,年修如释重负,赶紧迎上去,“爷?” 苏幕在发愣,神情微怔的瞧着宫墙头。 “爷?”年修心下微虑,“您怎么了?” 难说,这太子的臭毛病又犯了,又对自家爷动手动脚的? “没事!”苏幕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寝殿大门,旋即领着年修疾步而去。 待行至僻静处,苏幕才顿住脚步。 “爷,怎么了?”年修忙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太子好像不太对。” 第1215章 “哪儿不对?”年修低声问。 苏幕细想着,“大概是神情不太对,总觉得好像是……” 这该如何形容呢? 冷冽、倨傲,透着一股子凶狠,与往日里的昏庸无能,还有无脑草包太子,似乎截然不同,这种神色……曾经出现在长公主的身上。 “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年修一时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神情不太对?太子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苏幕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从长公主死后,我就觉得太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像是第二个长公主。” “这二人原就是一母所生,乃是同胞姐弟,有所相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年修如此解释也对,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苏幕扯了扯唇角,“既是一母所生,为什么长公主野心勃勃,而太子却甘为平庸,当了这么多年的草包?” “爷,您这话的意思是,督主看走眼了?”年修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这话要是让督主的人听见,怕是会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他看走眼又不是头一回。”苏幕低声嘀咕了一句。 兀的,又觉得这话不妥,当下抬眸看了年修一眼,好在年修并未听仔细,苏幕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面上略有些闪闪之色。 “这里待着烦闷,出去走走!”苏幕抬步往外走。 往日里这个时辰,太子也该午后休息了,所以她出去应也无妨。 只是,刚走出东宫没多久,便见着王太医提着药箱走在宫道上。 乍一眼苏幕就在前面,王太医摆摆手让徒儿先走,自个则一路小跑直冲向苏幕。 苏幕:“……” 年修:“……” 老头今儿抽的什么风? “苏千户!”王太医站在苏幕跟前,以眼神将她上下这么一打量,然后慢慢悠悠的绕着苏幕走了两圈。 年修的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王太医,您发什么瘟?” “啧,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王太医一番外观下来,着实没瞧出苏幕有太大的异常,“出了气色不佳,身子略显虚弱,倒是没发现别的。” 闻言,苏幕和年修面面相觑。 在王太医伸手过来的瞬间,苏幕下意识的往后退。 “你干什么?”年修箭步挡在前面,“休得无礼。” 王太医沉着脸,“我给她探探脉!” “为何要给我家爷探脉?”年修梗着脖子,“爷的身子,素来是府中李大夫照看,若有什么异样,李大夫一定会如实告知。” 王太医抿唇,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受人之托。” 这话一出,苏幕便知道是谁的意思。 “他让你来的?”苏幕环顾四周,转身就走,“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王太医连连点头,当下跟在其后,行至苏幕在宫中的偏阁里。 这是她的地方,自然是安全无虞。 外头守着的,也都是年修的心腹。 “沈东湛在怀疑什么?”苏幕坐定。 王太医赶紧取出脉枕,“来来来,且不管怀疑什么,先看看再说!” 闻言,苏幕乖乖的捋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 若不是沈东湛的意思,她才不会这般乖顺。 “别着急!”王太医坐定,伸手搭上苏幕的腕脉。 外头,骤然响起了脚步声。 年修疾步走出,稍瞬,他疾冲进门,“爷,舒云清醒了!” “当真!”苏幕赫然起身,撒腿就跑。 王太医:“??” 哎哎哎,慢点慢点,老天爷,这次真是要命咯…… 第1046章 都在盯着她 苏幕素来脚程极快,等着王太医追出来,早就不见人影了,手里的脉枕还死死捏着,一颗心更是高高悬起。 “真是要命咯!要老命咯!”王太医哆哆嗦嗦的抖着手中的脉枕。 一旁的蕃子低声轻唤,“王太医,您没事吧?我家爷没事吧?” “呸,什么事都没有!”王太医狠狠剜了对方一眼,“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咒我有事?你家爷也没事,好着呢!” 说完,王太医哼哧哼哧的回转屋内,拎着药箱气呼呼的疾步离开。 底下的蕃子皆是愣住:“……” 这喜怒无常的糟老头子! 王太医毕竟是年岁上来了,跑出去一会就跑不动了,尤其是这会还拎着药箱呢! “真是乱来!真是胡闹!”王太医喘着气,转而又是一声轻叹,瞧了瞧着四面高高的墙,在这深宫里想来他们也不愿这样吧?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早些通知沈东湛才是,要不然耽搁久了,怕是要出事的。 可眼下,他还在宫里当值,就这样出去找沈东湛,免不得会引起怀疑。 思及此处,王太医轻咳一声,背好药箱,慢慢悠悠的朝着太医院走去,待今儿下值之后再去不迟,毕竟宫里人多眼杂。 对了,他方才好像听到了……舒云? 舒云醒了? 舒云…… 的确,舒云是醒了,但是整个人虚弱得厉害,好似随时都会重新厥过去。 苏幕原是要出宫的,但走到了宫门口又被拦了回来,她是被皇帝罚入东宫的,也就是说,除非有太子殿下的首肯,否则苏幕不能出宫。 第1216章 出宫,等于抗旨不遵。 抗旨,等于性命不保。 “爷?”年修放不下苏幕,又担心舒云,“这可如何是好?” 苏幕退回宫道,沉着脸站在僻静处,“这样吧,我先回去,你去偏殿一趟,让底下人通知沈东湛,让沈东湛去看看情况。” “是!”年修行礼,俄而又担虑的望着苏幕,“爷暂时也别回去了,您一个人在东宫,奴才不放心,要不……您去御花园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坐?” 苏幕回望了一眼来时路,“我有分寸,你放心就是!” “是!”年修快速离开。 望着年修离去的背影,苏幕在原地站了站,终是一声轻叹着转身。 身后,栾胜无声伫立。 苏幕吓一跳,所幸离了一段距离。 事实上,是栾胜刻意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免得她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让年修去干什么?”栾胜问。 苏幕行礼,“义父!” “回答!”栾胜站在那里,手中捻着佛串子,瞧着与往常无恙。 苏幕想起年修之前的话,说是栾胜走向了暴室,思及此处,她微微往前迈了两步,“义父容禀,我让年修回了一趟苏府,其实是因为……” 还不等苏幕靠近,栾胜已经退后一步。 奈风:“……” 这两人?? 苏幕直起身,瞧着眼前的栾胜,隐约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义父这是怎么了?” “罢了!”栾胜别开头,幽然吐出一口气,“就当杂家没问过。” 闻言,苏幕躬身行礼,“那我先回太子殿下那边伺候。” “苏幕?”栾胜低唤。 苏幕已经走出了两步,听得这声唤,当即顿步回头,“义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栾胜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情形,话到了嘴边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还好吗?” 苏幕扯了扯唇角,凉凉的睨着他,“听说义父与太子殿下在荷池边说了一会话,是吗?” “只是询问你的情况罢了,怕你伺候不好太子殿下!”栾胜继续捻着佛串子。 苏幕低头,“那就多谢义父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奈风有些为自家督主不值,“如果苏千户知道,督主您为她……” “行了!”栾胜瞥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舌头,杂家不想听到一个字!” 奈风骇然行礼,“奴才明白!” “方才你说,王太医……”栾胜皱了皱眉头,“可还有别人知道?” 奈风忙回答,“您放心,奴才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清了场子,没人看见苏千户与王太医接触。” 苏幕不轻易抱病喊痛,如果真的找了太医,说明她着实不舒服到了极点,可方才她这般神态淡然,难道是强撑着? 思及此处,栾胜一颗心高高悬起,连带着背上那些伤,都跟着刺辣辣的疼起来,难道是因为昨夜…… “去太医院。”栾胜抬步就走。 第1047章 她的情况不太好 太医院内。 王太医瞅着冷脸走进来的栾胜,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的,手里的捣药杵都好似沉了不少,一旁的小童更是悄悄的挪动步子,直接躲到了他身后。 “别怕,没事!”王太医放下捣药杵,缓步走到了栾胜跟前,左右一看,发现他身边就跟着奈风一人,寻思着不是什么好事,“栾督主这是来看病的?哪儿不舒服?” 说着,王太医转身去拿脉枕。 “杂家没有不舒服!”栾胜坐在那里,冷眼睨着王太医,“杂家是来问问,你方才跟苏幕说了什么?” 王太医一愣,他不知苏幕与栾胜的真正关系,只当他来这儿找苏幕的茬? “没说什么。”王太医忙道,“不过是寻常问了问而已。” 栾胜目色锐利,“问了什么?” “只是问一些养伤之事。”王太医忙道,“之前苏千户不是伤得不轻吗?如今这伤势还是未能痊愈,时常隐隐作痛,来询问老夫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彻底根治?年纪轻轻的,留个病根在身上,她出门办差委实不便。” 苏幕之前伤重之事,太医院的人都知道,毕竟后来朝廷出手剿灭五毒门,声势何其浩大。 这理由合情合理,的确能说服栾胜。 栾胜也清楚,苏幕这些年大伤小伤不断,尤其是上次在五毒门的老巢……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着温家父子,折磨至今也不让他们咽气。 这,就是伤了他女儿的代价——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栾胜那神色,仿佛要吃人。 在不知情的王太医看来,这栾胜是来抓苏幕小辫子的,自己可不敢轻易说漏嘴,也不敢让栾胜看出别的端倪。 “别无其他。”王太医摸着下巴,兀自咂摸着,“栾督主觉得,苏千户还有别的什么?” 栾胜敛眸,在这太医院,就属这王太医是老老实实治病的,没那么多花里胡哨,是个出了名的药疯子,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说假话。 想必苏幕就是冲着这一点,才会找王太医。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栾胜问。 王太医眨巴着眼睛,满脸的褶子都快堆成一处了,信誓旦旦的应了声,“有,你!” 第1217章 栾胜:“……” 谁说这老东西是个老实的? 他瞧着,一点都不老实,还狗胆包天。 “行了!”栾胜拂袖起身,“闭上你的嘴,少在外头瞎嚷嚷,否则东厂不会放过你!” 王太医拱拱手,“栾督主只管放心,我这般年岁了,这条命宝贝着呢!我只想好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不敢有任何的闪失。” “哼!”栾胜缓步离开。 王太医若有所思的瞧着栾胜离去的方向,“真没瞧出来,居然身上带伤,还伤得不轻?装模作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师父,您说什么呢?”小童低低的问,“我没听清楚。” 王太医就着他的小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小小年纪,少管闲事,要不然丢了小命,可别怪师父没提醒你!” 小童委屈的瘪瘪嘴,揉揉生疼的脑门,“我也没说什么嘛……” 话,还不是您说的? 得了年修的消息,沈东湛第一时间赶往了苏府。 药庐内,李忠和林静夏都在。 见着沈东湛进门,李忠率先迎上去,“沈指挥使?” “苏幕无法出宫,我来替她。”沈东湛疾步近前,“醒了就好。” 林静夏行礼,“沈指挥使。” “林大夫不必客气,舒云如何?”沈东湛毕竟是男儿身,岂敢真的靠近女子床榻近观,只在边上保持距离的站着。 林静夏与李忠对视一眼,二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人是醒了,但是精气神去了大半,这会……情况不太好!”林静夏犹豫着开口,慢慢的掀开了帷幔。 床榻上的舒云,虽然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也只能一张一合的,瞧着只剩下一口气似的。 沈东湛震住,“那她……” “拼得我与忠叔这么多年的医术,有三成把握,能让她好起来,但……她能不能扛得住药效,还是两说。”林静夏有些后悔了。 虎狼之药,承虎狼之后效。 是她,害了舒云…… 第1048章 舒云口中的真相 “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李忠拍拍林静夏的肩膀,“既然我们能让她清醒,就要坚信她内心深处的求生欲,你我拼得一身医术,尽心竭力便是,其他的……交给天意罢!” 林静夏点点头,“是!” “近前看看吧!”李忠道。 沈东湛近前,坐在了床边上,瞧着舒云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可见她要醒转,绝非易事。 “她说不出来,但是能听得见。”李忠解释。 如此,沈东湛了悟,“舒云,既然你能听得到,那么现在我来说,你给我点反应就行。是,你就张嘴,不是你就抿唇不动,明白吗?第一个问题,当时你是不是和舒二爷在一起?” 舒云微微破开一条唇缝,可见答案是:是! “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凌霄子杀了舒二爷?”沈东湛又问。 众人皆沉默,目不转睛的盯着舒云。 舒云,抿唇。 李忠:“……” 林静夏:“……” 连一旁的周南都愣了,居然不是? “不是凌霄子?”沈东湛忽然间觉得,事情怕是复杂了,是他们追错了方向,找错了人,所以舒二爷的死,真的跟凌霄子没关系? 然则下一刻…… “爷,她张嘴了!”周南惊呼。 沈东湛心下陡沉,面色凝重。 “这到底,是……还是不是?”李忠都快糊涂了。 一会不是,一会是? “是不是太累了,所以来不及张嘴?”林静夏道。 众人面面相觑。 “舒云,我重新问你一次,到底是不是凌霄子杀了你的叔父?”沈东湛为了确定真实性,又重新问了一遍。 然则……舒云还是那副样子。 先闭嘴,其后又张嘴。 这下子,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舒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南急得直挠头,“这到底,是不是?” “不是?是?”沈东湛兀自琢磨着,“舒云说不出话来,她这么做肯定别有深意,我问的是凌霄子是否是真凶,舒云答不是。但其后她又张了张嘴,是不是意味着,这人跟凌霄子有关,所以这凶手可能还得从凌霄子身上下手?” 周南定睛一看,“爷,她说是!” 舒云,破开了一条唇缝。 答案就是:是! 沈东湛说的,全对! “看样子凌霄子不是一个人,这宫里还有人帮他?”沈东湛眯了眯眸子,徐徐站起身来,“又或者,凌霄子在帮着别人。” 横竖,只有这两种答案。 至于是哪一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霄子有同伙。 “这宫里就屁大点地方,还有什么事咱们不知道的?”周南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思忖,“爷,您说这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床榻上奄奄一息,虚弱到了极点的舒云,面色沉得厉害,“舒云只能回答简单的问题,很多复杂的事情,她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抱歉,是我……”林静夏满脸愧疚。 李忠拍拍她的肩膀,“跟你没关系,别自责。” “还得劳烦两位,好好照顾舒云,务必保住她的性命等着苏幕回来。”沈东湛躬身揖礼,“拜托了!” 第1218章 李忠哪敢承沈东湛这一鞠,“即便沈指挥使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这些事,爷都是交代过的,咱们一点都不敢马虎。” “只是,所需费时!”林静夏低低的说。 沈东湛瞧了一眼床榻上的舒云,只见着她双目紧闭,想来再也没有力气能睁开眼。 眼角有泪,徐徐而下,无声无息的落在枕巾上。 舒二爷的死,让她彻底成了孤女。 亲眼所见至亲至爱被杀,却无能为力,这种痛将伴她一生,成为她此生都忘不掉的噩梦,一辈子的心结所在。 “别哭!”林静夏轻轻拭去舒云眼角的泪,“只要你能活下来,终有机会血债血偿!” 舒云脑袋轻轻歪了一下,李忠眉心陡蹙,“晕过去了!” 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沈东湛转身往外走,“好好照顾她,我进宫去找苏幕!” 苏幕必定急了,必定想第一时间知道舒云的消息…… 第1049章 帝王谋 周南就知道,自家爷这着急忙慌的,肯定是要进宫找苏幕,昨天夜里匆匆一面,如今还不得巴巴的待一处? 只是,这厢刚进宫,人就被请到了皇帝的寝殿,沈东湛压根没机会去东宫。 “皇上!”沈东湛毕恭毕敬的行礼。 眼下栾胜身上带伤,对于南都的事情,皇帝还得从沈东湛的身上下手。 “爱卿平身。”皇帝招招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过来,到朕身边来。” 闻言,沈东湛款步近前,“皇上?” “一眨眼的功夫,你来这殷都,到朕的身边来已经数年之久,一直忙于奔波,朕甚少真正的厚待你,说起来还真是亏欠你爹娘、亏待你!”皇帝低低的咳嗽着。 沈东湛一听这话,便知道老皇帝是打算先礼后兵了! 面上,沈东湛依旧不动声色,权当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面对着“真心”关爱自己的长辈,极尽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皇上!”沈东湛近前,伏身低语,“臣备沐皇恩,感激不尽,不敢妄作他想,皇上若有什么吩咐,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帝似乎很满意他这般言辞,眉眼舒展,苍白的面上翻涌着些许欣慰之色,“你与你爹娘一样,都是忠肝义胆,忠心耿耿之人,朕对齐侯府很是放心。” “多谢皇上信重,臣等誓死效忠皇上!”沈东湛跪地行礼。 瞧着这跪在自己跟前的少年郎,年纪轻轻便稳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成为自己的重臣之一,这些年所有交代给他的任务,他都能不声不响的完成。 不仅如此,沈东湛还从来不邀功。 据探子回报,凡赏赐皆囤于库房,从未启用,视若无睹。 这样的人,仿佛无欲无求。 但在皇帝看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无欲无求,就说明他没有软肋,没有软肋的人,等于没有弱点,这样的人一旦存了什么心思,便如同锐刺一般,锐不可当…… “朕说了,没有旁人的时候,无需如今拘谨!”皇帝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虚弱至极,却极力表现出慈爱的模样。 在沈东湛看来,这就是吃着人,却念着阿弥陀佛的至高代表。 难怪皇帝与栾胜如此投缘,都是一丘之貉,一个鼻孔出气,连习性都一模一样,能不投缘吗?看着对方就跟照镜子似的…… “是!”沈东湛抬眸,面色稍缓。 皇帝叹口气,“知道朕今日把你叫过来,所为何事吗?” “是因为昨夜的刺客?”沈东湛俯首,“臣该死,没能抓住刺客,但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务必抓住刺客,以除后患。” 皇帝摆摆手,“不用了,有些事情朕不愿过多追究,都活到这把年岁了,那些生啊死的,朕已经看得很轻。” “皇上万岁!”沈东湛行礼。 皇帝笑了,一脸的慈爱祥和,“年轻轻的,光会哄老人家开心,不过,朕很受用。朕不在意自身生死,人终有一死,朕这万岁也难逃那一日,但朕放不下这天下啊!” 沈东湛垂着眉眼,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鸿毛与泰山,孰轻孰重,朕知道你分得很清楚。”皇帝示意沈东湛坐下,默默的将掌心贴在沈东湛的手背上,“顾东朝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沈东湛点点头,“臣明白!” “顾东朝乃是南都顾家的人,也就是说,如果朕要动他,免不得会招致顾家的敌视,朕身为帝王,岂能纵容此等恶徒,于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皇帝止不住咳嗽。 沈东湛当下奉茶,“皇上?” “嗯!”皇帝伸手接茶,润了润嗓子之后,稍稍缓过神来,略显无力的靠在软垫上,就这么歪着脑袋,带着日薄西山的悲凉,“顾家盘踞在南都,朕这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太子软弱,若是哪日朕去了,留下太子如何应付?爱卿啊,朕心忧甚……” 沈东湛重新落座,脊背挺得笔直。 说来说去,是想让他主动请缨,想得可真好,用齐侯府对顾家,到时候两败俱伤,再由朝廷出面…… 第1050章 恭喜恭喜 为钻石过3800加更2 “皇上,这件案子臣已经知晓,在殷都城内掀起不少事端,臣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是以一直留心着城内外的动静。”沈东湛恭敬回答。 第1219章 皇帝点点头,等着沈东湛的下文。 “臣知道,刑部对此事分外注重,虽然这顾东朝已经招供,但是相应的证据尚且不够,人证物证缺一不可,眼下死无对证,就靠那些物证,恐怕……”说到这儿,沈东湛故作沉凝,“一旦与南都对质,空有栽赃之嫌。” 闻言,皇帝愕然语塞。 “人是当着府尹的面撞死的,可臣听说,这满殷都城内,居然无人认得这女子,无人来给这女子收尸,这不是很奇怪吗?”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抬眸瞧了一眼皇帝。 皇帝的神色瞬时变得古怪起来,仿佛是没想到,沈东湛眼睛这般毒辣,这一番脑筋清楚的言辞,惹得人便无可辩,无言以驳。 “皇上!”沈东湛起身行礼,“臣觉得此事切莫操之过急,如果贸贸然责问南都,若是对方提出质疑,刑部无确凿证据,只拿出一张认罪状,怕是无法服众。南都诸多武将,若不能服众,恐生祸端,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咽不下吐不出。 “皇上?”沈东湛低唤。 皇帝靠在那里,狠狠的闭了闭眼。 好半晌,皇帝幽然叹口气,“果然是江山代代有才出,朕真是老了!” 沈东湛躬身,“刑部与锦衣卫素无瓜葛,臣……越矩了,请皇上恕罪!” “是你提醒了朕,爱卿做得极好!”皇帝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待朕身子好些,再寻刑部尚书好好问清楚。” 沈东湛颔首,“皇上圣明!” 想用齐侯府对付南都,痴心妄想。 沈东湛三言两语,先拖延时间再说! 退出寝殿的那一刻,沈东湛额角已然渗出薄汗。 “爷?”周南愣怔。 还没来得及问,沈东湛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出去再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周南没敢吭声,紧跟在沈东湛身后。 及至离开寝殿甚远,行至僻静处,沈东湛才立在檐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面色却难看到了极点,“皇帝拿南都大做文章,先礼后兵。” 周南的眉心突突跳,“先礼后兵?兵……让锦衣卫出手?” “他哪儿敢让锦衣卫出手,这等于折损他自己的左膀右臂。”沈东湛伸手压了压眉心,“这是摆明了,让齐侯府出兵。” 周南喉间滚动,“好歹毒的心思,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一开口,等同于圣旨。 拒绝就是抗旨,表忠心就得出兵。 不管是那一条路,都是绝路。 “爷,那您……”周南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爷。 沈东湛摇头,“我让他自己把说出去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周南:“……” 吞? 这话这么吞? “皇帝要对付南都已经很久了,他能轻易收回成命?”周南咋这么不相信呢? 沈东湛敛了心神,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不能带着这样糟糕的心情去见苏幕,否则她定会第一时间察觉。 他不想,惹她担虑。 “拖延了一下。”沈东湛抬步往前走,“至于能拖延多久,就得看皇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 皇帝早晚是要对付南都顾家的,他得趁着这段时间,想好对策才行。 “沈指挥使?”拐角处,小童忽然窜出来,快速冲着沈东湛行礼。 周南一怔,“王太医的小药童?” “我家师父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小童低低的说。 周南环顾四周,所幸周遭无人。 “知道了!”沈东湛了悟。 苏幕! 小童撒丫子跑开,沈东湛瞧了瞧四下,在原地停留片刻,这才转身朝着太医院走去。 一进门,还不等沈东湛开口,王太医已经快速迎了上来,“你若不进宫,我也得下了值,出宫去找你,臭小子,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沈东湛:“……” 周南:“……” 敢情,来挨骂的? “话不多说,恭喜恭喜!”王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第1051章 初为人父的喜悦 那一刻,别说是周南,饶是沈东湛也跟着愣在当场。 “你这老头一惊一乍的,到底什么意思?”周南开口就骂,“一股子疯疯癫癫的臭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这边还……” 不待周南说完,王太医已经伏在沈东湛的耳畔说了句话,“苏幕有了!” 周南满脸不悦,“唉你……” “闭嘴!”沈东湛低喝,嗓音里带了些许轻颤,转而望着笑逐颜开的王太医,不由的瞳仁微缩,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见着他这般模样,周南俨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回事? “傻小子,傻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王太医瞧了瞧周围,小童都出去了,眼下这屋子里就他和沈东湛主仆二人。 周南惯来跟着沈东湛,所以苏幕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的。 “爷?”周南低唤着。 沈东湛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满脸的茫然,直勾勾的盯着王太医,好半晌才皱起眉头,嗓子里发出暗哑的声音,“你、你再说一遍?” “看看、看看,都高兴得结巴,说话都成不了句。”王太医笑了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傻小子,你当爹了!” 第1220章 是沈东湛让他去看看苏幕的情况,而沐飞花走前给他留了信,让他多照顾她的儿媳妇,可见这孩子定是沈东湛的。 十有八九,跑不了! “爹、爹?”周南唇角直抽抽,“谁、谁啊?” 王太医嫌恶的推开他,“就你这样的,八辈子也娶不上媳妇,闪一边去,我说的肯定不是你啊!走开走开!” “爷?”周南眨着眼,“您……当爹了?” 沈东湛喉间滚动,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瓣,“我、我当爹了?” “是啊!” “是啊!” 王太医和周南异口同声,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我当爹了!”沈东湛忽然有些身形微颤,以手自指,“我……我……” 王太医皱眉,“苏幕,有孕了!” “我当爹了!哈哈,我……我当爹了?”沈东湛瞬时激动得在屋内直兜圈,“我和苏幕的孩子?我当爹了!哈哈,我当爹了!” 周南:“……” 瞧着自家爷这般疯癫样子,周南冷不丁拽了王太医一把,“你别是东厂派来的吧?看我家爷给逼得……都疯成什么样了?” “呸!”王太医当下淬了他一脸,“闭上你的乌鸦嘴,他这是高兴的!头一回当爹,又是自己中意的人,能不高兴?哪儿像你,直条条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体会不了这初为人父的激动。” 周南哑然,哎呦这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心狠手辣,说起话来专往人家的痛处戳…… “你不也是吗?”周南咬牙切齿。 王太医:“……” 那就,谁也别说谁! “臭小子,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王太医哼哼两声,转而赶紧拽住还在兜圈的沈东湛,“行了行了,别兜圈了,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但是这件事……” 有点棘手! 沈东湛摸了摸自个鼻尖,当初被立为世子,都没有今日这般喜庆。 不,是他这辈子头一回如此激动难耐,饶是一贯的谨慎自制,冷静自持,也无法控制自己,可见他内心深处有多高兴。 可高兴之后,剩下的又是担虑。 如果苏幕知道舒云的事情,会不会跟他一样激动? “有孕之人,是不是……不能激动?”沈东湛低声问。 王太医点头,“那是自然,不可辛苦劳累,不可心情激动,尤其是前三个月,诸事都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那是要出人命的!” 闻言,沈东湛面色瞬变。 “怀个身孕,比闯龙潭虎穴还危险?”周南咋那么不信,“寻常人家的妇人,不都是一窝一窝的生的?” 也没见着那么矫情吧?! “你懂个屁!”王太医又淬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你口中一窝一窝生的……那是猪!” 周南:“……” 下一刻,房门骤开,周南被沈东湛一脚踹飞出去…… 第1052章 不许惊了他的沈夫人 周南“哎呦”一声自由落地,毕竟是爷“赏了”一脚,哪儿敢还手,落地就落地吧,疼就疼一会,反正爷……也不会要他命。 怪谁呢? 小童在回廊里的探着头,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周南轻嗤,“还不赶紧过来,把我扶起来!” 小童哼哼一声,撒腿就跑。 “哎这……”周南疼得龇牙咧嘴,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行至回廊处,默默的坐了下来。 自家爷有了孩子,这孩子还是苏幕生的,到时候集两家之长,极具练武天赋,到时候……那还了得? 周南有些发愁,不知道这孩子是男孩呢?还是女孩?转念一想,这好像……不是自己该担心的问题吧? 稍瞬,周南托腮。 当爹,那么高兴吗? 高兴归高兴,其后平静下来,还是要面对现实。 这宫里波云诡谲,这宫外暗潮涌动。 苏幕在这个时候有孕,似乎是有些不太妥当,但既然来了,就该面对。 “虽然有些话,我不该多说,毕竟是个外人!”王太医道,“皇帝这个时候应该忙着对付南都,你和苏幕二人早晚会被差遣出城。苏幕原先伤重,身子虚弱,如今怀上这个孩子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我愿以为……” 王太医顿了顿,原以为苏幕大伤小伤不断,面上瞧着无恙,实则骨子里虚透了,按理说是不太可能成孕的,谁知道竟然这么巧。 所以王太医和沈东湛都觉得高兴,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苏幕的身子,想来她府中的李大夫也该知道,自小便被东厂折磨成那样,活下来尚且不易,何况是怀孕生子,如果这孩子……”王太医到底是忌讳,没敢把话说齐全,“恐怕会伤及根本。” 他说得很隐晦,但沈东湛了悟,明白他的意思。 “把这个拿着!”王太医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探出脉象之后,我就寻思着得帮帮你们,不能眼看着你们两个年轻人冒险。” 沈东湛不解,“这是什么?” “安胎丸。”王太医道,“虽然丸子折损了药效,可能比不得汤药,但关键时候还能顶一顶,尤其是这前三个月。” 何况,丸子方便服用,不会被人轻易察觉,汤药容易露了端倪。 第1221章 “多谢。”沈东湛快速接过,“师伯,能不能跟我说说一些禁忌?苏幕的性子,果断决绝,可能没那么仔细,有些事还是得有我看着。” 王太医先是一愣,俄而满脸赞许,“到底是当了爹的人,果然是不一样了!” “多谢!”沈东湛毕恭毕敬的揖礼。 王太医赶紧把他搀起,“哎呦,这大礼可不敢受,回头你母亲得敲碎我的老骨头!你们晚辈都好好的,我这当长辈也觉得高兴,为你高兴。坐,我与你说说,你且都记下,回头若有疏漏,出了宫找人寻个稳婆细问。” “是!”沈东湛当下坐定。 幼时先生教课,他都没有这般认真仔细过,一字不漏,认认真真的听着,生怕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这孩子是他与苏幕的心肝肉,不管发生何事,不管尽多大的努力,他都要将其保下来,想来苏幕若是得知,也是同他一般的心思…… 周南在外头等着,足足半个时辰,都没见着里面有动静。 这到底,能说什么呢? 周南一声叹,房门骤然打开,他当下起身上前,“爷,如何?” “什么如何?”沈东湛挺直了脊背,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周南指了指门内,“你们不是谈了很久?” “以后说话忌讳着点!”沈东湛转头瞥他一眼,“再敢说半句不吉利的话,仔细我让年修扒了你的皮!” 周南:“??” 所以,这关年修什么事? “这跟年修什么关系?”周南不解的嘀咕着。 沈东湛轻哼,“兄弟一场,我下不去手,但年修若是听得,他下手肯定比谁都狠!” 周南:“……”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自己? “舒云的事情,就算要说也得我来说。”沈东湛一边走一边叮嘱,生怕周南这张破嘴没个把门的,到时候惊了他的沈夫人。 哦,还有他的小小沈…… 第1053章 同喜 周南忽然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爷这是快成魔了吧? 不知道,年修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那他这心里还算平衡点…… 东宫。 年修狠狠打了个喷嚏,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着凉了?”苏幕问。 年修揉揉鼻尖,“约莫是吧!” “一直在打喷嚏。”苏幕深吸一口气,“有空去太医院抓服药,别耽搁久了,惹出祸来。” 年修旋即颔首,“是!” 可能是昨夜吃了风的缘故?毕竟,他很少生病,素来身子强健,打喷嚏这种事更是少之又少,想来……是真的病了! “也不知道舒云怎么样了?”苏幕立在檐下。 这个时辰,太傅在里面教学,太子李璟还算安分,苏幕才得空在外头站站。要不然,这厮虽然不碰她,却要她寸步不离的作陪,就差上茅房帮着扒裤子了! “沈指挥使肯定第一时间去苏府,您只管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年修对于沈东湛,极为信任。 苏幕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放心,舒二爷已经没了,我不能再让舒云出事。当年她父亲就是因为我爹娘而惨遭毒手,这笔债……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江家,欠了舒家。 如今舒二爷惨死宫中,舒云…… “爷放心,舒云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活下来,说明她是个有福气之人,想必会没事的。”年修只能低声宽慰,“眼下这里没事,您要不出去一趟,奴才替您看着!” 她与年修,必须有一人留下。 “方才底下人说了,沈指挥使已经进宫,不过……被皇上叫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年修又道。 苏幕眯了眯眸子,“绝对没好事。” 这是大实话,不管是皇帝还是栾胜,只要找上门……都没好事,简直就是一对煞星,无人能出其左右。 “爷?”年修眼神闪烁。 不远处,栾胜驻足。 苏幕:“……” 现如今,连暗骂都不能了? 来得这么及时? “你们去歇着!”栾胜站在那里,“杂家在这里候着,待会与太子殿下有话说!” 苏幕,求之不得。 “是!”行了礼,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那么一瞬,奈风觉得苏幕挺没良心的,以她观察入微的心思,若是细想细看,肯定能发现督主的异常,可她没有……她只顾着自己。 督主是听闻王太医提起她的旧伤,所以才寻了借口,来替她一会,免得太过劳累。 奈风抬头,瞧着自家督主面上的平静,暗自心中喟叹,他们这种人果然不能生出软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爷?”年修紧跟在苏幕身后,“督主这是来替您?” 苏幕头也不回的走出东宫,“那是他自己的事。” 拜他所赐,教她心硬如铁,授她心狠如斯。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是,自作自受。 “苏千户?”周南一声低唤。 苏幕猛地顿住脚步,骤然瞧见拐角处探出的脑袋。 瞧见了周南,就等于瞧见了沈东湛。 心下大喜,苏幕当下直奔而去。 周南骇然瞪大眼睛,头皮发麻的看着苏幕从自己身边跑过去,脊背骤然发凉,一回头,果真见着自家爷面色沉冷,那神色仿佛要吃人。 第1222章 “那什么……”周南一把拽住同样跑过来的年修,“我们把风,你们好好聊!” 年修被拽得狠了,身子都晃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周南拖走,脑瓜子嗡嗡的,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东湛第一时间握住了苏幕的手,“走!” “去哪?”苏幕愣怔。 自然是去僻静处,让他能好好的……抱一抱她。 御花园的后面,犄角旮旯里的假山山洞里。 苏幕被沈东湛紧紧抱着,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沈东湛的身形微颤,抱着她的胳膊,圈得生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沈东湛,你没事吧?”苏幕低声问,“你为何,在发抖?” 沈东湛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嗓音嗡嗡的,磁重而略带鼻音,“沈夫人……同喜!” 第1054章 你以他为重,我以你为先 苏幕心神一震,显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沈东湛所谓的同喜,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人真真是愈发的矫情,哪还有在外人面前的孤冷倨傲,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欸?”苏幕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沈东湛这人不轻易大喜大悲,但是此时此刻,他似乎有些情不自禁,鉴于这一点,苏幕觉得他口中的“同喜”应该是一件大事。 且,是能影响他一生的大事! “沈夫人,我们有孩子了。”他低低的说,说得很轻很轻,仿佛怕吓着她似的。 苏幕惯来将自己当做男子,唯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能记得自己是个女子,第一反应是推开他,下意识的看向他的小腹。 沈东湛:“……” 下一刻,沈东湛率先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轻轻贴在她自己的小腹处,“傻子,在这里。” 苏幕:“……” “沈夫人,我们是一家三口了。”沈东湛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骨肉相连,再也不分开。” 苏幕伏在沈东湛的怀里,忽然间悲从心来,死死的揪住了沈东湛的衣襟,有那么一瞬,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呜咽。 “一家三口。”沈东湛轻轻捋着她的脊背,“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沈夫人,你不能大喜大悲,不要情绪激动,孩子还小……容易吓着!” 苏幕点点头,发出闷闷的应声,终是直起身,仰头望着眉眼温柔的沈东湛。 “我特意问过师伯,一概注意事项,我都记得清楚,首当其冲便是情绪平静,不可大喜大悲。”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湿润,“记住了吗?” 苏幕的眼眶红得厉害,唇瓣止不住的颤抖着,江家灭门那么多年,后来她与沈东湛悄悄结为夫妻,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如今,倒是知道了,少了一些斩不断、扯不断的联系。 “这算不算圆满了?”苏幕哽咽着,“一家三口……” 终于可以有个家了,圆满的家…… “这孩子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既然来了,我必拼尽全力,也得护着你与孩子的周全。”沈东湛轻轻松开她,“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苏幕点点头,狠狠拭去眼角的泪痕,微微扬起了唇角,冲他笑得温和,“你放心,我既知道了,必定万分珍重自己,诸事皆以他为重,不会再贸贸然动手。” “你以他为重,我以你为先。”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紧紧裹着她的柔荑,“凡事得将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噗嗤笑出声来,“他还没出来,你就这样偏心,来日他不得怨你这个当爹的?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先有沈夫人,后有他们。”沈东湛郑重其事的开口,“你十月怀胎,免不得多专心与他们,但在我眼里,先有妻后有子。”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沈东湛,你说……我怎么就把你给招惹上了呢?” “东厂出来的妖孽,谁挡得住?”沈东湛笑得有些无奈,“月老牵的红线,你不认也得认,何况现在肚子里还揣着我沈东湛的崽,想跑也没门。” 苏幕的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这小东西居然这个时候冒出来,可见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怕是以后闲不住。” “一个东厂二把手,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外加一个齐侯府,还怕兜不住他吗?”沈东湛瞧着她的转变,一颗心稍稍放下。 从最初的愣怔,到其后的激动呜咽,现下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这事儿算是过了,只是舒云的事儿,要怎么跟她说呢? 若是她一着急…… 想了想,沈东湛觉得,还是等舒云好转之后,再与她提及不迟。 “对了,舒云如何?”他不提,不代表她忘记了。 沈东湛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第1055章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瞧着沈东湛这般神色,苏幕心头陡然下沉。 然则,还没等她开口,他忽然欺身吻上她的唇。 苏幕:“??” 好半晌,沈东湛才肯松开她。 “不许多思多想,听我说。”沈东湛低低的开口,“可以做到吗?” 苏幕点点头,原先心里着急,如今被耽搁了一下,倒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可以。” 第1223章 “舒云醒了,这事你知道。”沈东湛直勾勾的盯着她,指尖轻轻的从她微肿的唇上拭过,“但是舒云是怎么醒来的,你可知道?” 苏幕想了想,“是月白和忠叔……” “他们用了虎狼之药。”沈东湛望着她,时刻留心着她的面色变化,随时做好戛然而止的准备,好在,苏幕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事,苏幕隐约从年修口中知道些许,但她相信李忠和林静夏,所以并未制止。 “虎狼之药,承其效,就得受其果。”沈东湛温柔解释,“所以舒云虽然醒了,但是状况不是太好,但你不用着急,有林大夫和忠叔在,他们会照顾好舒云,但凡有轻举妄动,都会及时通知你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沈东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无外乎是担心苏幕着急。 “你放心,我什么事没经历过,又岂会承受不住这些。”苏幕叹口气,轻轻拂开他的手,徐徐背过身去望着假山洞口,“在死人谷的时候,生死都只是一念之间,若非遇见你,我岂敢想来日。” 因为沈东湛,因为动了心动了请,才会想着来日……否则他们这样的人,哪儿有来日可言。 过一日,少一日! “然后呢?”苏幕又问。 沈东湛继续道,“舒云很虚弱,根本没力气开口说话,所以我问了她几个很简单的问题,一开始倒是罢了,但后来那个问题,她回答得很是怪异。” “什么问题?”苏幕转身看他。 沈东湛近前一步,“我问她,杀舒二爷和伤她的人,是不是凌霄子。” “她怎么回答?”苏幕急了。 沈东湛忙握住她的手,抿唇皱眉。 “我没那么虚弱!”苏幕白了他一眼,“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孕的是你!” 沈东湛:“……” 紧张自己的女人,也有错? “她既认又否。”沈东湛说。 苏幕脑瓜子嗡嗡的,最受不了这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既认又否?” “她既承认又否认。”沈东湛道,“人不是凌霄子杀的,但凌霄子的背后有人,也就是说,这宫里不只是凌霄子一人在兴风作浪。” 苏幕了悟,“他背后有人?” “又或者,还有同谋。”沈东湛接过话茬。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等舒云好转,才能告诉我们当时在御花园里发生何事?”苏幕幽然叹口气,“否则,我们只能胡猜猜?” 沈东湛轻轻的抱了抱她,“别着急,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给舒云一点时间。” “沈东湛,你说为什么好人总不长命?我爹娘那么好的人,却英年早逝,舒家重情重义,最后落得只剩下孤女的下场……”苏幕伏在沈东湛的怀里,“是不是只有当恶人,才能好好活着?”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别多想!” 苏幕没有吭声,可这心内却是波澜起伏。 凌霄子的背后还有人?还有同谋?会在东宫?在太子身边?若是如此,为什么她一直没发现异常,连半点痕迹都没见着? 这些人藏得这么深? 与凌霄子一般,是魔教中人? “等会!”苏幕仿佛想到了什么,“舒云受伤,应该就是凌霄子所为,寒风毒掌是魔教的功夫,当时凌霄子拼死也不敢使出本家功夫,应该就是在隐藏这功夫。” 沈东湛点头,舒云的确险些死在寒风毒掌之下。 “但是,舒二爷不是死在毒掌之下。”苏幕意味深长的说。 便是这一点,隐约验证了他们的结论。 第1056章 找突破口 苏幕正要再开口,外头便传来了指关节轻叩假山壁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假山。 “爷?”年修和周南双双行礼,“外头来人了。” 沈东湛眷眷的握了握苏幕的手,“自己当心,晚上我来找你!” “嗯!”苏幕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爷?”目送苏幕和年修离去的背影,周南轻声低唤,“东西已经交给年修了,想来年修会看着点苏千户。” 沈东湛点点头,“那就好!” “咱还是赶紧走吧!”周南提醒。 沈东湛收回视线,缓步朝着御花园的另一道门走去,“吩咐下去,仔细留心东宫附近的状况,另外把舒二爷出事的前后三天的,所有在东宫当值的侍卫和宫人名单拿来,包括太监和宫女,所有人员一概不可放过!” “人……不少!”周南有些为难,“这要是真的查起来,怕是所需费时。”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嫌麻烦?这才刚开始!” 周南:“……” 也就是说,以后可有得忙了? 思及此处,周南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隐隐作痛…… 与沈东湛分道扬镳之后,苏幕的面色便彻底的沉了下来。 “爷?”年修低低的开口,“周南将王太医给的安胎丸交给了奴才……” 说到这的时候,年修稍稍顿了顿,一时间还没能适应过来,自家爷……嗯,有了身孕?他也是见过有孕的妇人是什么模样,却始终无法将苏幕,跟那些挺着肚子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第1224章 总觉得,怪怪的! “你先收着吧!”苏幕瞧着年修手中的瓷瓶。 别说年修,连她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即便内心深处有些激动,分外兴奋分外高兴,可是……想到有小东西在自己的肚子里,慢慢、慢慢的长大,她又觉得有些茫然。 初为人母,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自打入了东厂,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厮杀和活下去,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予人性命,成了别人的希望…… “爷?”年修低低的轻唤。 苏幕回过神来,略带无奈的冲着年修扯了扯唇角,“年修,我也是个母亲了。” “爷,恭喜!”年修小心翼翼的开口。 苏幕垂了一下眼帘,“没想到,我也会有今日。” “奴才一定会好好保护他。”年修斩钉截铁的说。 苏幕笑了一下,微微挺直了脊背环顾四周,“我亦如是!” 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苏幕心头默念着:小家伙,且看看多少人护着你,你可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啊! 正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她第一次生出强烈的退却之感,想要离开这四四方方的囚笼。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与她一般,困锁在这无情无义,沾满鲜血的人间炼狱里…… 东宫内。 栾胜还在,所以即便李璟知道苏幕离开了一会,也没法追究,毕竟他哪儿敢真的得罪栾胜,要不然荷池噩梦,阴霾难散。 “苏千户!”奈风行礼。 苏幕瞥他一眼,“有话就说,憋死你……我可不负责!” “苏千户,督主他其实是来为您解围的,之前他去了一趟太医院,王太医说您旧伤一直未愈,所以督主不放心,特意给您腾出片刻的休憩之时。”奈风说这些话着实是因为看不下去了。 他不曾经历过亲眼目睹满门皆灭的痛苦,自然不会懂得仇人在眼前的拼命隐忍,那种苟延残喘,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但这些,苏幕懒得跟奈风吐诉。 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也都只坚持自己看到的,不是谁都会体谅别人的辛苦与痛楚。 苏幕也没必要,让奈风理解她的恨…… “说完了?”苏幕冷眼看他。 奈风神情微震,终是讪讪的闭了嘴。 苏幕音色冰凉,“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些话!” “是!”奈风垂眸。 话音刚落,恰栾胜从门内出来。 气氛,陡然凝滞…… 第1057章 秋后算账 奈风当下行礼,不敢抬头,“督主!” “义父!”苏幕躬身,也不管他是否都听到。 栾胜沉着脸从内里出来,立在原地看了看众人,“看样子都太闲了,以至于有空在这里闲扯,都滚下去!” 音落,众人行礼。 苏幕率先离开,头也不回。 奈风则稍稍一顿,自知可能是触怒了苏幕,下意识的心头微颤,转而瞄了自家督主一眼。 好在,督主如今身子不适,并未追究太多。 又或者,是寒了心? “皇上说了,从明儿起,太子殿下开始学习政务,太傅会重新教授,还请太子殿下专心一些,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信重。”栾胜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开口。 李璟站在门内,“你只管回了父皇,本宫一定会好好跟着太傅熟识政务。” “奴才告退!”栾胜抬步就走。 李璟没有吭声,只目送栾胜缓步行在回廊里,渐行渐远。 “这哪儿有当奴才的样子!”凌霄子徐徐走近。 李璟咬着后槽牙,终是露出了愤愤之色,“奴才?呵,在父皇面前是个奴才,在父皇看不见的地方,便是奴才中的主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样下去,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还真是……”凌霄子轻叹,拂尘一甩,满脸的悲凉之色。 李璟恼怒,拂袖转身。 凌霄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去,再添油加醋,否则李璟若发不出火气,免不得要拿他出气,毕竟这么个“不能自理”的草包,除了脾气暴躁,也没别的长处了。 在门口站了站,凌霄子抬步往外走去。 然则,刚出宫门没多远,凌霄子便愣在了当场,待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回头就走。 谁知身后,齐刷刷的站着一排东厂蕃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奈风转角处走出,勾唇冷笑着出现在凌霄子面前,“去哪?” “你们想干什么?太子殿下就在里面!”凌霄子紧了紧手中的拂尘。 奈风头一偏,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栾胜,“你可以扯破嗓门,喊两声试试!” 见着凌霄子神色犹豫,奈风冲着身后的蕃子使了个眼色。 “请吧!”蕃子分立两旁。 凌霄子只能硬着头皮朝着栾胜走去,心内忐忑可想而知,但是他没得选择,这皇宫大内,栾胜要见的人,就一定能见到。 帝王如此,太子如此,何况他一个宫外人…… 左右清场,无人敢靠近。 连奈风都远远的站着,没敢靠近。 “栾督主这是什么意思?”凌霄子幽幽启唇,“是想杀了我吗?” 栾胜单手负后,另一手慢条斯理的捻着佛串子,“你真以为杂家不敢杀你吗?就凭你那点三招两式,自以为能哄得皇上和太子高兴,便可以在宫里肆意妄为?” 第1225章 “栾督主这话说得……老道可不敢承受!”凌霄子低头扯了扯唇角,“皇上和太子殿下允我在宫里自由行走,乃是两位主子仁德,栾督主既然知道,就该明白皇上他……” 还不等他说完,栾胜目色陡戾,“谁给你的胆子,连杂家的人都敢动!” 刹那间,强大的气劲骤然迸发。 凌霄子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重重摊开,狠狠撞在了墙壁上,落地一声闷响,鲜血瞬时匍出唇。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倒伏在地,奄奄一息的凌霄子。 有那么一瞬,栾胜是真的想给他补一掌。 奈何……脊背上一阵湿漉漉的,可见是扯动了伤口,导致伤口开裂出血,栾胜可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身上带伤。 “今日给太子一点颜面,否则杂家就送你去东厂的大牢里待上两日,着人好好招待你。”栾胜音色低冷而狠戾,“记住杂家的警告,下不为例!” 凌霄子倒伏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只隐约看到栾胜拂袖而去的背影,早前挨了苏幕一顿揍,内伤犹在,如今又挨了栾胜这一下子,仿佛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被震碎了。 东厂的人,诚不好惹…… 第1058章 你,不该来 奈风看出来了,督主方才是真的动了气儿,但……依着奈风对栾胜的了解,一掌都下去了,再补一掌废了这厮的功夫或者手脚,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栾胜收手了? 下一刻,奈风骤然领悟过来。 伤口? 果然,栾胜今儿穿得一身漆黑袍子,饶是如此,亦能隐约见着暗色,可见是真的伤口开裂,若他再耽搁下去,这伤怕是再也瞒不住众人了。 “督主?”奈风疾步上前。 栾胜没吭声,也没有停留,只是面色惨白的往前走。 见状,奈风不敢再耽搁,马不停蹄的跟在栾胜身后,至于这凌霄子,留着一条狗命,早晚会有人收拾他。 回到休憩之处,栾胜快速褪下外衣,绷带早已血色斑驳,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渗。 奈风手脚麻利,赶紧取了药箱,默不作声的为栾胜重新包扎。 “该怎么做,不用杂家再教你吧?”栾胜的额头有细密的冷汗渗出。 奈风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自家督主的意思,“是!” 在宫里杀人,是下下之策。 但对于东厂而言,不杀人自然有不杀人的法子。 ………… 凌霄子被抬回来的时候,苏幕就在回廊里站着,只瞧着宫人七手八脚的把人送回房间。 只一眼这厮惨白的面色,以及唇角的血,年修便止不住的翻白眼,嫌弃的啐了一口,“真是活该!听说,是被督主给打的。” 苏幕没吭声。 “说来也奇怪,以督主的处事手段,动了手就没有留他性命的道理。”年修只知道,督主做事,素来心狠手辣,从不会留有后患。 这一次,是怎么了? “人都是会变的。”苏幕面色沉沉,眼巴巴的等着天黑。 天黑了,沈东湛就会来找她。 不过,她并非是矫情,而是有很多话要跟沈东湛说,比如说舒云的事情,比如说顾东朝的事情,还有南都的动静。 如今苏幕出不了宫,心内各种焦灼,沈东湛得的是第一手消息,且这人理智得出奇,不会妄下判断误导她,是以她最想知道,沈东湛传给他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为何,晚饭过后,连李璟都已经休息了,沈东湛还没出现。 按理说,沈东湛应该很清楚,东宫的状况,这个时辰应该可以进来了…… “别是出事了吧?”苏幕有些担心。 年修赶忙宽慰,“爷,奴才去宫门口等等?” “可以。”苏幕颔首,“打探一下,是不是宫外又出了什么意外?” 须知眼下,殷都城内多事秋。 事实上,沈东湛挑了时辰,眼见着是要入宫了,却在最后被周南拦住。 “什么?”沈东湛狐疑的望着周南。 周南点点头,“自打您和苏千户在一起之后,卑职就把后门后院的人,全部换做了咱们的心腹,是以这件事没人知道!” “人在哪?”沈东湛思虑再三,还是先处置眼前的事情为好。 周南将沈东湛往后院领去,“此刻人就在后院。” “好!”沈东湛抬步就走。 后院灯火昏黄。 沐飞花和沈丘一走,后院便空置了下来,沈东湛既没有侍妾也没有陪床,是以亮光去了一半,乍得踏入,目光所至之处皆是夜色如墨。 “爷,这边请!”周南指着僻静处的屋子。 最角落里的屋子,平素一直空置,眼下唯有豆灯葳蕤。 屋内,茶香四溢。 有一人黑衣斗篷,背对着外头,羸弱的烛光之下,瞧不清楚容脸,唯见着斗篷下暗影如墨。 沈东湛疾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听得动静,黑衣斗篷男子快速放下手中杯盏,扶着桌案站起,徐徐转身迎向房门口。 四目相对,沈东湛眉心紧蹙,瞳仁微缩。 黑衣斗篷男子伸手,徐徐掀开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自身容脸,温和从容的立在沈东湛面前。 “你……不该来!”沈东湛幽然轻叹。 第1226章 第1059章 我是你姐夫 顾西辞站在那里,这么久没见,依旧是惯有的从容淡然,惯有的温和平静,见着沈东湛进来,他徐徐弯腰作揖,恭敬的尊了一声,“沈指挥使!” “你长久不在殷都,一去南都这么长时间,很多事大概都不清楚。”沈东湛缓步进门,示意顾西辞坐回去,温声道了句,“我是你姐夫。” 顾西辞陡然一怔,“……”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最初的神色,这些事情原就是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可奇怪的,按照时间推算,也该是差不多了! “姐夫!”顾西辞当下改了口。 这一声姐夫,叫得沈东湛心里舒坦的同时,也分外压力。 舒坦是因为得到了苏幕娘家人的承认,压力是因为眼下这殷都乃是多事之秋,闹的就是南都顾家的事情。 顾西辞这一来,如果被朝廷的人知道,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你是为了顾东朝来的吧?”沈东湛明知故问,“但是,你不该来。” 顾西辞报之一笑,“我来,也是为了你与她。” 闻言,沈东湛陡然眯起了眸子,一言不发的凝望着他。 “眼下,南都争议不小,为的就是顾东朝的事情。”顾西辞解释,“大家分为两派,一边觉得应该开战,毕竟顾东朝的性子,大家心里都清楚,若说他干点坏事,那是可能的,但是连环杀人……他没这个脑子!” 傻子都清楚,这里面有问题。 “没错!”沈东湛点点头,“你说的都在理。” 顾西辞又道,“另一边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跟朝廷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这话倒是把沈东湛给逗笑了。 只不过,是冷笑。 “朝廷想要将南都顾家斩尽杀绝,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所谓的握手言和,必须要以顾家满门为代价,才能行得通。”沈东湛直言不讳。 顾西辞苦笑,“说的都对,但总有人心怀不轨,总有人野心勃勃。自从我爹走后,军中那些长者时常仗着资历而倚老卖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有父亲的虎符在手,才能压住这股力量。如今顾东朝出事,这些人又开始野心蓬勃起来!” “知道你难。”沈东湛道,“所以顾家的事情,我原本便打算自行处置,以锦衣卫之力加上齐侯府,多半也能拖延点时间。皇上和栾胜老奸巨猾的,心里揣摩着……” 顾西辞愕然,“不会是想让齐侯府来对付我南都顾家吧?” “呵,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今儿还提及了此事,被我遮掩过去了,眼下皇帝肯定在命人弥补证据,让顾东朝的案子变成板上钉钉之事。” 顾西辞沉默,这件事显然是触了他的逆鳞。 皇帝对付顾家,乃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利用齐侯府对付顾家,肯定会把苏幕也牵扯进去…… “你放心,齐侯府不会对付南都。”沈东湛斩钉截铁的开口,“更不会对顾家下手。” 顾西辞低头苦笑两声,“如果皇帝下旨呢?” “抗旨不遵当如何?”沈东湛问。 顾西辞眉心微蹙,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你可想过,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跟你说件事,你兴许就会明白,我这般如此想法,不是鲁莽之。”沈东湛压低了声音,“靖王妃乃是南疆的公主,深谙一些医毒之事,据她所说,皇帝也许没那么虚弱,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西辞微微僵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沈东湛揉了揉眉心,“咱们肯定等不到皇帝驾崩的那天,就会被他给收拾干净。” 顾西辞陡然明白了沈东湛的意思,“以退为进,以弱饰强,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有个期待,对他放松警惕……” 南都那些老家伙,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先拖延,不管朝廷出什么要求,都一律答应。 等皇帝驾崩,什么都好说…… 顾西辞也动过这样的心思,但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第1060章 以后,有劳了 “看你神色就知道,与我一般动过等皇帝驾崩的念头。”沈东湛勾唇笑得邪冷,“以为太子昏庸无能,只要皇帝驾崩,便什么都好说了。可实际上呢?我们都是皇帝的俎上鱼肉,皇帝没我们想象的那么虚弱。” 顾西辞面色发青,唇色发白,“所以,这件事不能靠拖延,只能速战速决。” “很显然,就得这样!”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齐侯府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这点你只管放心,我们有自保之力,不需要你投鼠忌器。” 顾西辞瞧着他,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他才低低的问了句,“我能见一见,顾东朝吗?” “这可能不太容易!”沈东湛瞧着他,“但我可以试试。” 顾西辞点点头,神色有些沉凝。 沈东湛很少见着他破了从容的样子,自知他需要一定的时间冷静,毕竟顾西辞是个极度冷静而理智的人。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沈东湛解释。 顾西辞颔首,目送沈东湛离去的身影。 周南就在外头候着,见着自家爷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第1227章 “你去一趟叶尚书府,找叶寄北说几句话。”沈东湛伏在周南耳畔低语了两句。 周南有些迟疑,“现在这个时候?” “让你去你就去,叶寄北会有办法。”沈东湛轻斥。 周南行礼,“是,卑职这就去!” 这事,别人去都不管用,只能是周南亲自去。 周南是沈东湛的心腹,又是左膀右臂,是以他的意思就是沈东湛的意思,叶寄北也只相信周南口中的传话。 待周南离开,沈东湛便转身去了边上。 不是说,叶寄北开后门,这事就算解决了,还得锦衣卫的人搭把手,必须得保证消息的绝不泄露,否则他们这帮人便算是被一锅端了。 不管是叶尚书,还是锦衣卫,又或者南都顾家,谁都跑不了…… 这一折腾,便已经到了下半夜。 沈东湛已经安排了锦衣卫去清场,但瞧着今儿的夜色,不由的心下微沉,苏幕还怀着身子,在宫里等他,只是他若是告知她,有关于顾西辞的消息,她定然会耐不住。 思来想去,沈东湛觉得还是先瞒着苏幕为好,免得她情绪激动,到时候闯出祸来…… “走吧!”待沈东湛再回来的时候,顾西辞正在屋内略显焦灼的望着窗外。 回过神来,顾西辞将斗篷重新覆好,快速跟在了沈东湛的身后。 “此事冒险,我思来想去,要不……”顾西辞有些犹豫。 万一被人发现了,不管是锦衣卫还是齐侯府,只怕都得受牵连。 “我既能带你去见人,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沈东湛倒不似他这般忧心忡忡,从容不迫的领着他往外走,“即便你没来,我也打算抽个空去见见他。” 是以,这件事原就是早前定好的,如今只是提前罢了! “何况……”沈东湛转头看向顾西辞,“如果你不亲自走一遭,怕是不会死心的。毕竟他是顾震的亲儿子,顾家的血脉。即便现在,你执掌顾家,但内心深处对顾震的愧疚和感恩……皆是沉重的执念和负担。” 大概没想到,就这样被沈东湛看穿了,顾西辞面上略显窘迫,“你平素与她在一处,也是这样精明睿智吗?” “与她在一处,我只当个夫君,仅此而已。”沈东湛报之一笑。 夫妻、夫妻,独处时只做夫妻间能做的事、能说的话,至于那些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都只在一致对外的时候。 “你会是个好夫君!”顾西辞仿佛松了口气。 沈东湛走在前面,“你也不用旁敲侧击,我既然能开口便坦明,就是没打算瞒你,我是打算与她共度余生,死生与共的。” “以后,有劳了!”顾西辞站在那里,忽然弯腰作揖,毕恭毕敬。 沈东湛一怔,总觉得顾西辞此番有些怪怪的,好似别有深意…… 第1061章 可以死心了 然则,事态紧急,沈东湛便也没有多想,直接带着顾西辞去了刑部。 叶寄北早早的在刑部大牢外头候着,“人都打过招呼,你们只管放心,现下值守的都是可信之人,只不过时间紧迫,你们必须快点出来,我扛不住多久。” 说到底,这刑部也不是他爹的刑部。 虽然是刑部尚书,但免不得也有人眼红心黑,到时候背后戳你一刀…… “好!”沈东湛领着顾西辞疾步进去。 原本,这顾东朝今儿是要被移送天牢的,但栾胜这两日伤得不轻,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就让顾东朝在刑部大牢里待着,免得出了问题,整个东厂都免不得被皇帝追责。 “就在这里面!”叶寄北指了指最里面的那条小路,“有专人看护,不过……你们要有心里准备,这厮是个蠢货!能把人气死的那种!” 闻言,沈东湛睨了顾西辞一眼。 顾西辞一言不发,抬步就往里头走去。 “多谢!”沈东湛拍了拍叶寄北的肩膀。 叶寄北轻嗤,“这么客气?要不……回头把你家书房里的,那幅山居图赠我?” “自己去挑!”沈东湛转身紧追顾西辞而去。 叶寄北瞬时眉开眼笑,“好嘞!记得快点出来!” 大牢外。 顾西辞目色微沉,沈东湛没有靠近,隔着一个转弯站着,给这两兄弟一个独处的空间。 但站在沈东湛这个角度看去,顾西辞的表现似乎有些怪异,想起之前叶寄北的提醒,想必这顾东朝又没干好事。 事实,诚然如此。 顾西辞瞧着大牢内的场景,最初所有的思想建设,顷刻间被砸得七零八落。 小四方桌上摆着空碟子,从上头的剩菜残羹中清晰可见,伙食不错,大鱼大肉,一旁的酒壶还倒伏在桌案上,内里隐约弥漫着淡淡的、未曾散尽的酒味。 由此可见,顾东朝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潇洒,即便身处大牢,依旧是如此这般,放肆不羁,毫无顾忌。 不过,顾东朝的身上隐约可见伤痕,即便他没穿囚服,但是脖颈上的血色是骗不了人的。 许是察觉到了身边有动静,原本躺在木板床上歇息的顾东朝,徐徐睁开了眼睛,乍一眼立在牢门外的黑影,登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顾西辞徐徐抬起头,以便顾东朝能清晰的看清楚他的脸。 那一刻,顾东朝愣在当场,显然是没想到,顾西辞会出现在这里。 第1228章 “你……”顾东朝一骨碌爬起来,因着动作的牵扯,疼得龇牙咧嘴,愣在木床边坐了好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亦步亦趋的朝着顾西辞走去。 及至牢门前,顾东朝冷不丁抓住了木栅栏,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顾西辞?” “兄长!”顾西辞躬身作揖。 顾东朝忽然扯了扯唇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跑到这殷都来?怎么,舍得下南都的滔天权势?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手足情深才冒险来这!” “看来,兄长在这里过得不错,是我白来一趟,瞎操心了!”顾西辞往后退了一步,瞧着眼前好生得意的人,仿佛待在大牢里的不是他似的。 什么叫没心没肺? 这便是了! “不错?”顾东朝忽然将身上的外衣褪下,露出内里的囚衣,“顾西辞,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身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血色斑驳,瞧着应该是鞭痕…… “挨打了!”顾西辞淡淡然的回声。 见着他这般不在意的模样,顾东朝的脾气瞬时便上来了,“顾西辞,你说得倒是轻巧,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话一出口,顾东朝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 “要不是因为你,我会离开南都吗?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受这样的罪?顾西辞,你以为你冒险来一趟殷都,我就会感激你吗?我告诉你,不会!我绝对不会感激你!”顾东朝眦目欲裂,说得唾沫横飞。 瞧着眼前疯癫的顾东朝,顾西辞幽幽的叹了口气,“真好,可以死心了!” 第1062章 惯坏的孩子 乍听得顾西辞这么说,顾东朝显然一怔,没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着? 来都来了,难道还不救他? “顾西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东朝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打算不管我了?呵,你有本事,现在就走,且看看爹九泉之下,会不会原谅你?他给你这么大的权力,你竟让他如此失望!” 顾西辞没说话,神色依旧淡然如初。 “顾西辞,我可告诉你,今儿我见过你了,如果你敢不救我,我就大声嚷嚷,让朝廷的人把你也给抓起来,到时候给我陪葬!”顾东朝笑得阴狠,“顾西辞,到了这个时候,可别怪兄长不讲情面,不顾手足之情啊!” 顾西辞垂了一下眉眼,“兄长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做错了事永远都不知道反省,被人当刀子使,临了临了的,还不忘亲者痛仇者快!”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什么时候放我出去?”顾东朝回到桌面前坐着,抬手拎着酒壶晃了晃,瞧着内里已经没了酒水,满脸嫌弃的丢会了桌案上。 酒瓶子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最后卡在了桌角的杯盏处。 “你想出去?”顾西辞望着他。 顾东朝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谁想呆在这鬼地方!” “那你为何要招供?”顾西辞面不改色。 顾东朝一怔,转而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小爷是顾家的长子,岂能被人打死在这里?招供了又如何?朝廷这帮废物,敢拿南都怎样?少废话,尽快把我弄出去!” “这是殷都城,你想出去便能出去吗?”顾西辞低低的开口,“顾东朝,你可真看得起我!” 顾东朝皱眉,“那……那我给你点时间,我可不想一直待在这鬼地方,又脏又臭,连个换洗的地方都没有,床也是硬邦邦的,我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他们对我用刑,快把我弄出去,听到没有!要不然,小心我让朝廷的人弄死你!” “我既然能来这里,就没怕过朝廷。”顾西辞淡淡然的回答。 顾东朝旋即冲回到牢门前,咬着牙低吼,“你什么意思?现在就要回南都?你不管我了?顾!西!辞!你是想要让我死吗?顾西辞,我告诉你,我要是活不成,你也别想活!” “你照过镜子吗?见过自己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吗?”顾西辞问,“顾家的男儿,理该顶天立地,与父亲一般铁骨铮铮,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除了还能喘气,你一无是处!” 顾东朝没想到一惯斯文的人,忽然间竟会改了口吻,怼起了他,不由的心神一震。 “你知道自己招供意味着什么吗?”顾西辞问。 顾东朝眸子微转,“朝廷奈何不了顾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顾西辞冷喝。 顾东朝:“……” 什么是无脑? 这就是! 惯坏的孩子,不懂得人间疾苦,顾东朝只知道何不食肉糜…… “父亲将南都顾家交给我,是想让我护着他手底下的诸位兄弟,这些弟兄都跟着父亲数十年,是在沙场上搏出来的、过命的交情!”顾西辞深吸一口气,“若是交给你,那么此时此刻,南都完了,顾家也完了,上下九族都得跟你陪葬!” 顾东朝面色发白,“你、你少胡说八道,就算我招供了又如何?你以为大牢里的刑具是闹着玩的?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带我出去,否则我就让朝廷的人抓你!顾西辞,你该知道,如果你落在皇帝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好,我救你!”顾西辞平静的望着他。 眼前的人,哪儿有父亲的铮铮铁骨? 第1229章 可见,血缘这东西,原来也并不怎么靠得住嘛…… “这还差不多!”顾东朝低哼两声,“记得要快点,小爷可不想等太久!” 顾西辞没吭声,转身往外走。 “诶!”顾东朝又喊了一声。 顾西辞顿住脚步。 “身上有没有带银子?”顾东朝问,“记得帮我打点一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这人脾气不好,一旦急了容易乱说话!” 顾西辞站在原地,没有转身。 “听明白了吗?”顾东朝问。 顾西辞徐徐抬起头,目色沉沉而幽冷,“听明白了!” “那就好!”顾东朝看不清楚他的面色变化,当然,他也不在乎顾西辞有什么想法,只觉得顾西辞的命如今都捏在自己的手里,这感觉真真是极好的! 顾西辞幽然吐出一口气,脚步沉重的往外走去,心……如明镜! 第1063章 三个臭皮匠,整他 见着顾西辞出来,沈东湛站直了身子,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方才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顾东朝真是死性不改,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对顾西辞颐指气使!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顾西辞倒是没见着多生气,只是觉得失望,不,是绝望,“顾家的儿郎,就算不是铁骨铮铮,至少也得有点骨气吧?可他却没有半点顾家人的硬骨头!” 沈东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见过了,也可以死心了。” 这样的人,不值得。 “走吧!”沈东湛率先离开。 顾西辞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位置压根就看不到顾东朝的大牢,但他隐约还能感觉到,从顾东朝身上散出的嚣张跋扈之气。 回过神来,顾西辞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一次,极为果断决绝,没有再回头。 走出大门,叶寄北赶紧冲着底下人使了个眼色,兀自领着沈东湛和顾西辞朝着外头走去。 上了马车,离开刑部大牢。 直到回了沈府,顾西辞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瞧着很是阴郁,又好似沉闷到了极点,如同夏日里的天气,山雨欲来风满楼。 书房内。 周南赶紧奉茶,其后与云峰一道守在外头,谁也没敢率先开口,打破这样的僵局。 茶香四溢,寂静无声。 唯有烛火偶尔哔哔啵啵的炸开烛花,带来些许响声。 “见也见过了!”叶寄北瞧了瞧沈东湛,又看了看顾西辞,“朝廷对这件事盯得很紧,这要是被我爹知道,八成能打断我的腿!你们该做决定的做决定,别犹豫,要不然真对不起我这两条即将被打断的腿!” 沈东湛转头看着沉默的顾西辞,“他那副德行,你也见识到了,南都和顾家早晚会折在他手里,你要早作决定!” “这个决定,父亲在临死前其实早就嘱咐过了。”顾西辞叹口气,终于开了口,“顾家生得如此儿郎,让你们看笑话了!” 沈东湛倒是没什么反应,叶寄北却是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 下一刻,沈东湛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叶家小爷旋即讪讪的摸了摸嘴角……闭上了嘴。 “笑话又如何?笑到最后才是真的要紧。”沈东湛呷一口杯中茶,“他见过你,也威胁了你,出于自身安全,你还是早点离开殷都城吧!” 叶寄北一听,端起的杯盏赶紧放下,“我也是这个意思,那顾东朝就是个没脸没皮的痞子,先前挨了一顿打,委实是老实了,可招供之后就开始各种作妖作祟,要吃的喝的,还要女人!” 见着二人齐刷刷的扭头看过来,叶寄北又道,“当然,吃喝没问题,女人是绝对没有,皇上虽然没下旨处置他,但毕竟是囚犯,咱不能连这点底都守不住,回头被人抓着把柄诟病!” 正因为皇帝没有下旨处置,所以牢里的狱卒也没敢怠慢顾东朝,要不然这里面的大鱼大肉是怎么来的?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顾西辞意味深长的望着叶寄北。 叶寄北愣了愣,这话破有深意。 “他是囚,就该有囚的待遇,南都不会说什么,叶公子只管放心!”顾西辞怕这小子没明白,低声解释了一下。 叶寄北当下望着沈东湛,以眼神试问他? 沈东湛微微颔首,以示默认。 “若是如此,怕是会把你招出来吧?”叶寄北满脸担虑。 沈东湛叹口气,“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叶寄北摇头。 沈东湛问他,“自己主动招供和严刑逼供,哪一种更能让天下人信服?” “当然是主……”叶寄北摸了摸下巴,“哟,好像是这个理儿!” 沈东湛轻嗤了一声,“证据尚且不足,光靠一纸招供就想定顾家长子的罪,天下恐有非议。若是再被人得知,这招认书乃是严刑逼供所得,你猜……天下人会怎么想?南都的那些顾家旧部又会怎么想?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大刑伺候的前提上!” 伤口,是骗不了人的。 “明白!”叶寄北恍然大悟,旋即咧嘴笑,“顾东朝这小子走哪都没人喜欢,在牢里也不安生,可招人恨了……” 第1064章 小舅子 沈东湛提了个醒,叶寄北自然了悟,不过他也只能在沈府坐一坐,是以喝了一杯茶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沈府。 第1230章 待叶寄北一走,书房内又只剩下一片死寂。 外头,云峰和周南大眼瞪小眼。 “你们这般冒险回来,就没想过后果吗?”周南试探着问,“你家公子要是一不留神的折在了这里,南都怎么办?” 云峰别开头,自家公子说过了,不可多言不可多语,尤其是面对周南的时候。 周南一直跟着沈东湛,很多时候奴才随主子,是以得守口如瓶,有些话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否则会被周南套出底儿来。 是以,云峰一直记得这话,不敢在周南面前露馅。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周南若有所思的凝着他,“还是说,你们另有打算呢?” 云峰想着,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当即摇头道,“我家公子就是担心你们,所以才会回来的。” “哦,担心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周南会意的点点头,“这倒是的,如果你家公子没有回来,我家爷和苏千户也是打算悄悄地处置了此事。” 云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周南心头呵呵两声:差点信了你的邪! “你只管放心,我家爷和苏千户自有主张,其实他们早就盘算好了,就算你家公子没回来,也不打紧。”周南笑了笑,“对了,南都那边如何?” 云峰没周南这般滑头,对此只笑笑敷衍,“很好,都很好!” 周南的眉心跳了跳,好你个屁! 出了这么大的事,能好得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南怀中抱剑,若有所思的裹了裹后槽牙。 云峰笑着迎合,总觉得这周南不太对劲,似乎真的是在套自己的话。 “待多久?”周南忽然问。 云峰“啊”了一声,一时间竟是没能答出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风吹着灯影摇晃,落下光影斑驳。 那一刻,周南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书房内。 沈东湛瞧了一眼不改温和的顾西辞,“方才寄北兄在,有些话我不好问,如今倒是想弄个明白了!” “明知道进去见了顾东朝,会被他拿捏住威胁,为什么还要进去见他?”顾西辞是谁,原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一点都不亚于沈东湛。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幽幽吐出一口气,“你故意的。” “此时此刻,我该尊你一声沈指挥使呢?还是姐夫?”顾西辞问。 这问题就有点意思了,前者于公,后者于私。 “沈指挥使如何?姐夫又如何?”沈东湛轻叹着,“顾西辞,你可知道如果自己出事,苏幕会如何担心吗?” 顾西辞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方才就问了个明白。既然沈指挥使都这般开口了,想必此事还没告知宫里吧!” “你连她在宫里都知道,可见回来之前已经查清楚了。”沈东湛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她如今在宫里,而且最近身子不大舒服。” 苏幕有孕之事,沈东湛可不敢轻易吐露,尤其是顾西辞天性敏感,在没有弄清楚他的下一步计划之前,沈东湛必须谨而慎之。 倒不是怕顾西辞利用苏幕,伤害苏幕,而是担心他投鼠忌器,乱了阵脚,反而对谁都不好。 保护自己的妻儿,是沈东湛这个当夫君的职责所在,跟谁都没关系。 “她……”顾西辞犹豫了一下,“是旧伤?还是风寒?” 瞧得出来,顾西辞有些担心,言语间难以遮掩的忧虑,毕竟这世上能与他骨肉相连的,怕也只有她了。 “你不在殷都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沈东湛一声叹,“几番生死,侥幸活下来,旧伤是免不得了!” 顾西辞握住手边的折扇,神色沉凝。 空气,骤然凝滞。 外头,晨光微起。 “顾西辞!”沈东湛忽然开口,“收起你那些心思吧!” 顾西辞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其实说到底,你跟苏幕是一样的性子。”沈东湛目光如炬,仿佛能将他看得透透的。 在沈东湛面前,顾西辞仿佛无所遁形。 “外冷内热,瞧着性子凉薄,实则拼了命的想要护着,内心深处那一星半点的温暖火光。”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顾西辞的心头,狠狠沉了沉,下意识的握紧了折扇。 “你想护住南都,想永绝后患,所以必须要有所牺牲。单从你第一时间去见顾东朝,我就觉得奇怪,如今细想着,你恐怕已经做了谋划!”沈东湛扯了扯唇角,“小舅子,你觉得我这当姐夫的……说的对不对?” 第1065章 哄媳妇 “男儿大丈夫,担得起,放得下。”沈东湛轻轻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如同一个长辈似的,继而与他比肩站着,“有时候有商有量,远胜于自以为是的牺牲。” 顾西辞依旧沉默,只是神色稍缓。 “折腾了那么久,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沈东湛瞧了瞧天色,“天亮之后我会入宫一趟,去看看苏幕的状况,但你放心,既答应你暂不透露行踪,便不会告诉她只言片语。” 闻言,顾西辞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多谢……姐夫!” “臭小子。”沈东湛难得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得意。 如果苏幕知道,顾西辞喊他一声姐夫,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第1231章 沈东湛大步流星的离开,云峰面色发青的凑上来。 “公子?”云峰喉间滚动,“没事吧?” 顾西辞瞥他一眼,低低的咳嗽了两声,“这话,该我来问你。脸色……不太好,是被周南套了话,露了馅儿?” “没、没有!”云峰连连摇头,思来想去的,似乎也没什么露馅儿的地方,“都是按照公子的意思,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毕竟周南问起就等于是沈指挥使问起。”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知道就好!” 话是这么说的,但周南是否看出点什么,云峰便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周南素来刁滑,还真的瞧出了点名堂。 “别的也就算了,问来问去,这小子守口如瓶。”周南紧跟在沈东湛身后,“只有一点颇为奇怪,卑职冷不丁问了他一句待多久,这小子神情古古怪怪的。” 沈东湛策马进宫,听得这话不由的眉心微凝,兀自嘀咕着,“看样子,我这兵不厌诈,还真是用对了地方?” “爷,您说什么呢?”周南没听清楚。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入宫之后,不许在苏幕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于顾家兄弟的事情。” “顾西辞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告诉苏千户……这成吗?”周南听说,有孕的妇人最是喜怒无常,今儿若是不说,来日若是秋后算账,爷还不得把这黑锅甩在他头上?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有意见?” “没有没有!”周南急忙赔笑。 有意见也得憋着,否则爷一翻脸,自己可就有苦头吃了…… “左不过,您昨儿答应了苏千户夜里会入宫,这会天都亮了,苏千户要是问起来,您怕是也不好回答啊!”周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 周南想了想,也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哄。 可仔细瞧着自家爷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十足十的把握,可见自家爷的心里……还是心虚的! 的确,沈东湛这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给苏幕一个十全十美的借口,毕竟自家媳妇不是寻常人,有些事儿压根就瞒不住她。 所以说,媳妇太聪明也未见得,完全是好事。 沈东湛一进宫,年修就得了消息,火急火燎的去给自家爷报信。 “爷,沈指挥使没事,这会人已经进宫了,想必巡察完昨夜的值守情况后,就会过来看您!”年修可算是松了口气。 盼月亮盼星星的,可算把爷的心上人盼来了…… “我又没说我在等他!”苏幕坐在梳妆镜前,已然束发理冠,衣冠楚楚,“他来或者不来,我都还是这副样子。” 年修的眉心狠狠跳了跳,完了……沈指挥使怕是要吃瘪! “是!”年修行礼,讪讪的退出了房间。 外头,有脚步声在院墙外想起,想必是李璟让人送了早饭过来,依着前两次的经验,年修推测,再过一会李璟就会亲自过来,如此……沈指挥使怕是就不方便过来了。 只是年修没想到,这一次……李璟直接就过来了。 年修慌忙行礼,“太子殿下!” “苏幕?”李璟直接越过年修,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内走去。 苏幕面色微凛。 窗外,沈东湛身形一晃,没于树后…… 第1066章 谁说的一孕傻三年? “爷?”年修急得额角冒汗,心里直打鼓,万一爷意气用事,回头真的和沈指挥使闹了误会,那还得了? 苏幕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冲着李璟行礼,“太子殿下!” “苏幕,本宫来陪你用早膳。”李璟今儿似乎很高兴,多半是因为昨儿个,皇帝让太傅教授他如何打理朝政的缘故。 离皇权又近了一步,谁不高兴? “殿下!”苏幕往后退,“奴才身份卑微,不敢受此殊荣,尤其是现在,皇上让太傅教授您朝政之事,显然是因为殿下近来愈发沉稳,颇得皇上欢心的缘故。若是皇上知道,您这般纡尊降贵,定然会误以为,殿下依旧是老样子。” 闻言,李璟的面色变了变。 “殿下要为将来考虑,如果现在就得意忘形,唯恐来日生出变数。”苏幕这字字句句都在李璟的软肋上。 李璟若真的要靠近她,就得再掂量掂量,是否将皇帝刚给予的特权,又巴巴的还回去? 多少人盯着皇位,虎视眈眈的想要当这九五之尊,李璟也不例外,是以苏幕这番话,让李璟顿住了脚步,再也没有勇气上前半步。 “早膳已经送到,多谢太子殿下赏赐!”苏幕行礼。 李璟张了张嘴,被苏幕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好半晌才拂了一下袖子,叹着气往外走。 江山美人,只要李璟脑子没问题,都该知道要江山…… 待李璟出了门,年修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爷,奴才还以为您……” “以为我因为赌气,估计气一气沈东湛,与李璟共进早膳?”苏幕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拂袖转身,落座桌案前。 送都送来了,自然没有不吃的道理。 何况现在,苏幕不再是一个人,她不吃……肚子里的小东西也得吃。 “奴才瞧着那些女子……多数是这样的。”年修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发脾气,早些年,后宫里的一些主位娘娘,亦是这般如此。 第1232章 苏幕以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热粥,薄雾氤氲,浮上她的眼角眉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不似方才对着李璟时的锐利。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与自己人生气,白白便宜了别人,这种蠢事是你家爷能做的?”苏幕满脸鄙夷。 大智慧有大智慧的好处,小家子气有小家子气的可悲。 “我纵然对沈东湛有点怨,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谁都没关系。”苏幕吹凉汤匙里的米粥,浅浅的尝了尝,咸淡适宜,味道正好。 一码事归一码事,意气用事可不是苏幕的行事作风。 外头,沈东湛有些犹豫。 苏幕的承受能力似乎远胜过自己所估量的,或者是他这些日子太将她放在心上,以至于忘了她最初的样子,将她想得太过软弱,太过虚弱。 周南就在边上站着,将沈东湛的神色尽收眼底,止不住小声提醒,“爷,君子一诺值千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沈东湛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终是轻轻一跃,跳进了窗户。 屋内,唯有苏幕和年修。 “沈指挥使?”年修没想到沈东湛这么快就过来了,赶紧往门口退去,生怕被人当场撞见。 苏幕倒是没太大反应,依旧坐在原位喝着米粥,吃着小菜。 “沈夫人?”沈东湛压着脚步声靠近她,轻手轻脚的坐在她身边,“你……莫要生气,昨儿夜里我有事耽搁了。” 且这事不好与她直说,所以才没让人通知她。 “然后呢?”苏幕只是淡淡然的瞥他一眼。 沈东湛揉了揉鼻尖,“然后事情解决了,我便赶紧进宫来见你了!” 见着苏幕不为所动,沈东湛低声问了句,“你不信?” “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沈东湛,你再三求证,是不是心虚了?”苏幕忽然扬唇,笑得邪邪的,“这件事不能被我知晓,所以出了事你不让人通知我,那么这是什么事呢?嗯……” 她尾音拖长,一副了然于心,似笑非笑的模样。 周南在窗边挠挠额角,是谁说的一孕傻三年? 这怎么一点都没傻…… 第1067章 诸事为她想 让苏幕怎么一怼,沈东湛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瞒着,是为不忠。 坦白,是为不义。 沈东湛坐在那里,瞧着眼前的苏幕,不由的眉心微凝。 只见苏幕就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神色微凝的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没吃之前,觉得饿。 吃的时候,觉得香。 可吃了没两口,就觉得有些反胃了,倒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反胃,只觉得这米粥喝下去,直接堵到了嗓子眼。 李璟让人送了这么一桌子的菜,苏幕愣是吃不下…… 年修:完了。 周南:起反应了! “难受?”沈东湛恨不能把苏幕供起来,瞧着她眉心一皱,他便紧张得魂都丢了,“要不要吃安胎丸?或者,去太医院,找师伯看看?” 苏幕转头睨了他一眼,“你少气我,我就能吃得下。” 沈东湛:“……” 一旁的周南和年修默默的背过身去,权当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免得到时候两位爷舍不得伤对方,就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莫生气,让你等了一夜是我不对……” “欸,我可没等一夜,我睡得可好了!”苏幕打断他的话。 沈东湛点点头,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免得东宫的人忽然闯进来,撞见这一幕……那还了得? “是是是,夫人睡得极好,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了!”沈东湛想了想,不说是不行了,但往哪儿方面去说,又是个问题,“顾东朝要见我。” 苏幕骤然抬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顾东朝见你作甚?” “叶寄北临时通知我,我去了才知道,这厮不知听谁说的,说我跟顾西辞有些交情,就让我放他出去。”沈东湛直接越过了顾西辞这一茬。 如此一来,说的事实,不算瞒着苏幕,又能兑现对顾西辞的承诺。 周南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家爷竖了大拇指。 “他如何知道?”苏幕愣怔。 沈东湛凑近了她,低声解释,“之前不是跟顾西辞喝过茶吗?这事,倒也不用瞒,毕竟当时也有人瞧见,那时候的顾西辞只是个赶考的考生,没有执掌顾家,算不得什么人物。” “我知道!”苏幕点点头,“那你见着了?顾东朝……没说点别的?”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让我诸多打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快点把他放出去,这厮到了那地方,居然还痴心妄想,以为朝廷会顾念着南都,不敢动他,迟早得放了他。” “这个蠢货!”苏幕低哼。 沈东湛赶紧伸手,慢慢捋着她的脊背,似乎是帮着她顺气,“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我没生气,我只是有些感慨,这顾家顾震,当年是何等响当当的硬汉子,怎么到了儿子这一辈,竟出了这么个败类?”苏幕就想不明白了,“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吗?想那顾震临死前还谋划一番,让西辞守住南都,怎么这顾东朝就……” 沈东湛敛眸,“惯大的公子哥,你打量着他能有多少出息?活着喘气,就是唯一的长处。” 第1233章 “你莫要答应。”苏幕冷着脸,“要不然定会得寸进尺。” 沈东湛点头,“你当我是吃素的?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威胁我?不过我去见了,倒是发现一桩事,刑部的人不敢动他,叶寄北告诉我,自打这厮招供之后,就在牢里大吃大喝的,一点都不像是动过刑似的。如此一来,形势对南都不利!” “你觉得该如何做?”苏幕急了。 沈东湛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让叶寄北,大刑伺候!这口供得翻一翻,真假难辨,南都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苏幕松了口气。 沈东湛看出来了,一提南都她就紧张,这要是知道顾西辞就在沈府,那还得了? 见着苏幕已经越过了昨夜这一茬,沈东湛暗自松了口气,“这两日我会严查御花园事发那天,所有的值守名单,可能会有些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有急事只管差人来偏殿寻我。” “你是说……”苏幕顿了顿。 沈东湛点点头,“我得拔了这搅屎棍,免得东宫再生羽翼。” 苏幕知道,他是心有余悸,怕上次的事情再发生在她身上……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就凭一个凌霄子和一个李璟还动不了我。”身为东厂二把手,若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早就被李璟吃干抹净了。 沈东湛点点头,“另外,殷都城最近不太平,让你的人小心点,最好不要四处窥探。” “好!”苏幕依他。 沈东湛松了口气,万无一失…… 第1068章 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毕竟是东厂,沈东湛不能久留,稍稍坐了坐,见着苏幕又喝了两口米粥,提着一颗心,眷眷不舍的离开。 “爷,走了!”年修从外头回来。 沈东湛和周南的速度快,一眨眼的功夫早已翻墙出去,毕竟是在宫里伺候的,知道哪一块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换班,挑个空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殷都城内,这宫里宫外的,真是乱成一团!”苏幕半垂着眉眼,“年修,你说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太平的日子?” 年修想了想,“眼下是不能了,皇上这身子反复,这性子也喜怒无常,用咱们的话来说,多半是想带一批人走。” 虽不是陪葬,但也跟陪葬差不多了! 皇帝“临走”之前,肯定是要将一帮人先送进阎王殿,为了来日的新帝做准备,在宫里待久了,伺候着皇帝久了,便会愈发明白帝王之策。 新帝初登大宝,肯定有不少棘手麻烦之事,甚至于诸多臣子不服,老皇帝满心满肺都是阴谋诡计,又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连顾震都知道临死前,为自己的旧部和顾家谋划,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尊。 “你说的没错。”苏幕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既然无力改变别人,那就改变自己,早知道这一日迟早回来,那就做好所有的准备。” 年修知道自家爷的意思,“您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仔细自个的身子,听宫里的嬷嬷说,得三个月之后才能胎像稳定。” 苏幕转头看他,“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奴才也是想见着小小主子是什么样子……”年修嘿嘿的笑着,略显羞赧的挠挠额头,“想来定是集合了您与沈指挥使的长处,一定会特别好看!” 苏幕被他逗笑了,“少跟周南学,这般油腔滑调的逢迎功夫,留着应付别人罢!” 语罢,苏幕抬步往外走。 见状,年修赶紧跟上。 然则走到门口的时候,年修又赶紧撤了回来,打眼瞧着桌案上,几乎没动过筷子的早膳,当下从怀中取出帕子,裹了几块糕点在内,这才忙不迭追出了门。 周南叮嘱过,不能让他家爷饿着。 往日里,年修身上没有藏小零嘴的习惯,如今难得记住,自然是要收着,哪怕一口两口也好。 出了门之后,苏幕自然是要去东宫主殿伺候的,毕竟是被罚入东宫的。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意外。 瞧着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传召,苏幕面色陡沉。 年修心里咯噔一声,没好事! “爷?”年修抬眸望着自家爷。 苏幕一言不发,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前往皇帝寝殿。 帝王寝殿外头,栾胜似乎是在等她。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皇上刚吃了药,只能撑一会,所以你尽快进去,快点出来!” 言外之意,皇帝怎么说,她就这么做。 “是!”苏幕也不多话,与平素无恙,惯来清清冷冷的样子。 她终是长成了他不可控的样子,栾胜一声叹,除了目送她毕恭毕敬的进入殿门,再无其他可做。 寝殿。 苏幕弓背哈腰,行至老皇帝跟前,扑通跪地行礼,“奴才叩见皇上!” “苏幕啊!”皇帝靠在软垫上,摆摆手,示意立在床尾的太监退下。 太监行礼,当下退至于大门外。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苏幕伏跪在地。 未得帝君令,不敢起奴身。 “苏幕,朕罚你去东宫伺候,你心里可有不忿?”皇帝直言。 苏幕不敢直视龙颜,毕恭毕敬的回答,“奴才誓死效忠皇上,不敢心存怨忿,请皇上明鉴!” 第1234章 “你与太子的那些事,朕懒得管,也管不了!”皇帝叹口气,气息奄奄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但苏幕心知肚明,皇帝当初就是凭着这副模样,让二皇子耐不住性子,眼巴巴的起兵谋反,却落得一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沈东湛说过,皇帝是装的,是以,应付皇帝的时候,必须抱以十二分精神。 苏幕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头都不敢抬,“皇上息怒,奴才该死!” “没那么严重。”皇帝低低的咳嗽着,“眼下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愿?” 苏幕心头微转,将功补过? 无外乎又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得可真够好听的! 但面上,苏幕必须应承,毕竟栾胜都提醒过她了,“奴才誓死效忠皇上,只要皇上一句话,奴才肝脑涂地,死而无怨!” “好,好!”皇帝赞许的点头,“栾胜教出来的人,果然是好样的。你过来,朕与你细说!” 苏幕弓着腰起身,快速近前…… 第1069章 去太医院 年修在外头候着,神情略显焦灼,督主不知道苏幕有了身孕,有些事怕是没有分寸,但年修这知情人却是提着一颗心,生怕这老皇帝忽然又发疯打砸,万一伤着爷,那还得了? “这般焦灼作甚?”栾胜捻着佛串子的动作稍稍一滞,“苏幕的伤……” 年修慌忙行礼,“爷在东宫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爷的性子摆在那儿,督主也是知道的,她素来不喜吃药,能不吃就不吃,谁劝都不好使。” 这臭毛病,栾胜心知肚明。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瞧着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实则难改骨子里的倔强,他也曾想改变她,但最终也没能把她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冷血怪物。 说起来,还真是该感谢江无声,在她幼年的时候给予了足够的疼爱,让她在黑暗中保存了内心深处的一点火光。 栾胜很难想象,如果苏幕变成了纯粹的杀人工具,会是如何结果? “一次劝不成,你就不能多劝两次?”回过神来,栾胜低声微喝,“不中用的东西,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留你在她身边何用?” 年修心下大骇,正欲行礼解释,恰苏幕从内里出来,当下躬身站在一旁,没敢再吭声。 苏幕眉心微拧,她又不傻子,乍一眼这场景,就知道又是栾胜在作妖,拿年修出气。 “义父!”苏幕行礼。 栾胜点点头,瞧着小太监进了门,旋即合上了寝殿大门,淡淡的将视线收回,转身朝着一旁的回廊走去。 “爷?”年修上前,“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紧跟在栾胜身后。 “皇帝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栾胜顿住脚步,转头望着身侧的苏幕,“杂家知道,有些事情对你而言着实有些为难,但是苏幕……这是宫里的生存法则,你早该明白的!” 苏幕面无表情,“苏幕明白,义父放心便是!皇上已经免了我的罚,允我出宫,待过完今日,明天就不用再在东宫伺候!” “如此,也好!”栾胜点点头。 至于皇帝会对她说什么,栾胜什么都不问,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比谁都清楚明白。 “义父若是没旁的吩咐,苏幕就先回东宫了!”她急着要走。 栾胜的神色稍变,“东宫里有你舍不得的人吗?这么着急。” “义父教过的,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始终是主子,伺候主子乃是奴才的本分。皇上虽然免了我的罚,但……是从明日开始,今儿我还是东宫的奴才!”苏幕行礼,抬步就走。 下一刻,栾胜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年修心下一惊,瞬时紧张得汗毛都根根立起,生怕栾胜力道太重,万一伤着爷…… “太傅在教授太子功课,你现在回去凑什么热闹?”栾胜深吸一口气,许是意识到自己力道太重,可能会伤到她,默默的收回了手。 苏幕的面色,沉到了极点。 不让她回东宫,这是要干什么? 与她没事拉家常? 苏幕可没这么闲的蛋疼! “去太医院!”栾胜突然一句话,炸得苏幕和年修外焦里嫩。 年修的眉心突突跳,这要是去太医院,那还得了? 今儿,可不是王太医当值! 栾胜丢下这句话,抬步就走。 “爷?”年修吓得脸都青了。 苏幕也吓了一跳,太医院那边没打好招呼,王太医今儿不当值,贸贸然的过去,不是自己揭老底吗?如此一来,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藏不住了! “还不走?”栾胜回头看她。 苏幕深吸一口气,“义父厚爱,苏幕心领了。陈年旧疾,早已习惯,不必再兴师动众去太医院看诊,我这就回东宫。” “你是怕去太医院,回头施针吃药?还是……单纯的不想跟杂家一起去?”栾胜眯了眯眸子。 苏幕扯了扯唇角,“义父以为呢?” “走!”栾胜目不转睛的望她。 奈风说的一点都没错,很多时候,苏幕那性子跟栾胜是一模一样的…… 第1070章 希望来得及 父女两个忽然间的无声对峙,让奈风和年修都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大气不敢出。 “你为何执意不去?”栾胜忽然起疑。 第1235章 不,应该说,他向来是个多疑之人,苏幕和年修各自犹豫了一下,他便隐约察觉了内里有问题,但亦没往别处想,毕竟好端端一个人为何不愿去看大夫呢? 一则是怕吃药,不愿去瞧病。 二则是伤势严重,怕人瞧出端倪。 横竖不是因为银子。 对于苏幕,栾胜还是隐约有些了解的,她怕吃药,但更怕死! 尤其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不动手、不办差的时候,苏幕惜命得很! “你的伤……”栾胜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幕。 年修慌忙上前,“督主恕罪,千户大人只是不想吃药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并非故意顶撞督主……请督主恕罪!” 哪怕知道,苏幕是栾胜的女儿,年修也不敢大意,毕竟血缘这东西,有时候真特么不靠谱,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年修见得多了! “义父多虑了!”苏幕行礼,“见惯了生死,却不愿见大夫,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义父自己不也如此吗?” 栾胜抿唇,不语。 他们这样的人,多数不愿见大夫。 奈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家督主的脊背,这毛病还真是一说一个准,谁也别例外,督主自个也是不愿瞧太医、不愿看大夫,兀自处置的伤口。 “今日杂家陪着你去!”栾胜转头睨了一眼奈风,“去一趟太医院,与刘太医说几句,寻个僻静点的地方,别让人瞧见了,悄悄的……明白吗?” 奈风行礼,“奴才明白!” 见着奈风离开,栾胜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满意了?” 她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 那他,成全她。 年修自知是拦不住的,何况也不敢在栾胜面前拦多次,要不然督主那多疑的性子,肯定愈演愈烈,只是这么一来,不是要捅娄子了吗? “多谢义父!”苏幕默默的跟在栾胜身后。 栾胜走在前面,苏幕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年修就丢了。 拐个弯,便只剩下栾胜与苏幕二人,慢慢悠悠的朝着太医院走去。 “让年修去通风报信,还是原就要做什么,结果被杂家给拦截了?”栾胜知道苏幕在耍小动作,但口吻里没有半分苛责之意,她越是肆无忌惮,他这心里越好受些。 苏幕敛眸,“义父多虑了,不过是回东宫报个信,太子殿下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若是长久没见着我回去,免不得要闹出祸来。万一惊动了皇上,这罪责又得扣我脑门上!” 这话不错,李璟的确是那样的性子。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杂家不愿计较,只要你高兴就好!”栾胜故意放慢了脚步,以便能跟苏幕比肩而行。 苏幕没有吭声,这么好说话,不知又想干什么? 希望年修的速度快一些,免得到时候惹出乱子来,她可不敢肯定,栾胜在得知她有孕的情况下,会不会逼着她拿掉这个孩子。 毕竟在这宫里,她一个东厂千户要生孩子,欺君大罪、秽乱宫闱…… 诸多罪名加起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以栾胜那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性子,第一反应是保住苏幕,至于这肚子里的那块肉,他未必会心生怜悯,尤其是……这孩子是沈东湛的种。 年修直接冲进了偏殿,沈东湛不在,恰好周南正在院子里,捧着一摞卷宗从回廊那头走来,乍见这人慌里慌张的,不由的心神一震。 “哎哎哎,在这呢!”周南抱紧了怀中的卷宗,“怎么回事?” 年修喘着气,快速冲到了周南跟前,拽着他胳膊就走到了廊柱后,慌张的环顾四周,“快,快去太医院,督主抓着我家爷去找太医诊脉去了……” “我的老天爷啊!”周南快速将卷宗,往年修怀中一塞,“我马上去办!” 年修抱紧怀中的卷宗,希望来得及! 第1071章 脉象 眼见着,太医院就在前面。 苏幕刻意放慢了脚步,眉心微微拧起。 “打小就这样,什么都自己忍着。”栾胜回想起昔年的点点滴滴,虽然庆幸自己唯一的骨肉就在身边养着,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曾错失过她成长的每一刻。 但是他给予的“成长”实在是太残忍,也许出了这东厂出了这殷都,她一分一秒都不愿回想,一丝一毫都不愿再提及。 “没人疼,可不就得自己忍着吗?”苏幕瞧着太医院的大门,心里盘算着,以年修的脚程,这会应该已经进了偏殿,找到了沈东湛和周南吧? 不管找到谁,只要他们的其中一个就没问题。 “苏幕……”栾胜哑然失语。 苏幕面不改色,眼中却带着清晰的嘲讽,“承蒙义父关照,苏幕活到今日,别无所求!” “如果我早知道……” 苏幕抬步朝着门内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听他多说,“义父说过,这世上没有如果,最不可相信的就是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什么如果?什么假设?存于过往的既成事实,都是不可磨灭的,任凭挣扎亦无能为力。” “苏幕,我可以补偿你!”栾胜说得很轻很轻。 因为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句空话。 怎么弥补? 怎么补偿? 人死不能复生,苏幕业已长大。 第1236章 换言之,苏幕没有杀他,已经是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是想……重新开始了。 弑父天理不容,她不想让自己的余生背负着这样的骂名,最后牵连自己身边的人,连累自己爱的人。 这份牵挂,唯独不会施舍给栾胜。 一分一厘都不给! “多谢义父好意,苏幕愧不敢受。”她已经进了太医院,徒留下栾胜站在门口,神色略显哀伤。 回过神来,栾胜大步流星的进了门。 奈风在院子里等着,“奴才已经知会了刘太医,腾出了西边的屋子,附近的人都被清了场,不会有人瞧见听见,请督主放心。” “甚好!”栾胜瞧了一眼迈步上台阶的苏幕,终是叹口气跟上。 奈风也瞧出来了,这两人好似又吵架了一般…… 但,咱也不敢多问。 有些事,可不敢打听。 西边的屋子原是放医书的,奈风通知来人的时候,刘太医便赶忙将人这西边的屋子腾了出来。 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苏幕心里直打鼓,年修怎么还没回来呢?不只是年修没回来,这附近也没瞧见锦衣卫的动静,该不会是…… “怎么不走了?”栾胜问。 苏幕走着走着就站住了,眼底的冷冽略有所松动,仿佛有些慌乱? “我……”苏幕瞧着不远处的屋子。 奈风忙道,“苏千户,就在前面,刘太医已经在候着了!” 闻言,苏幕狠狠剜了他一眼。 奈风:“??” 看看旧伤而已,这么招人恨吗? 殷勤,也有错? “走吧!”栾胜走在前面。 这会,苏幕不去也得去了。 借口已经不管用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 奈风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房门。 刘太医殷勤的起身,“栾督主?苏千户!” “给她看看旧伤。”栾胜开口,“杂家要听到实话,明白吗?” 刘太医赶紧行礼,“是是是,下官一定实话实说。” 说着,刘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千户,这边请。”刘太医拂袖落座。 当着栾胜的面,苏幕没有办法,就算没有刘太医,也会有张太医、葛太医,除非打消栾胜心头的疑虑,否则这事就没完。 将手腕搭在了脉枕上,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脊背却隐隐发凉。 栾胜就不远处的窗口位置坐着,不远不近的,能听清楚一切,但不至于直面一切,毕竟她这一身伤的都是拜他所赐,他不敢看她……略显怨怼的脸色。 “如何?”栾胜问。 刘太医目色凝重的望着栾胜,“回栾督主的话,苏千户她……” 苏幕一记眼刀子狠狠剜向刘太医。 “脉象沉,气血两虚,乃有不足之症,理该温补将养,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动气,保持心绪平稳最为重要。”刘太医娓娓道来,“待下官开两副药,先将就着吃,若是这几日能有所好转,再继续查漏补缺不迟!” 栾胜点点头,“要养多久?” “这温补将养之事急不得!”刘太医忙道,“得缓缓而来,否则操之过急,唯恐虚不受补,反而酿成大祸!” 这么一听,着实有理。 “义父都听到了?”苏幕低哼,“可以走了吗?” 栾胜起身,“没什么大事,自然是最好的!” “督主,那……”奈风怕极了苏幕甩脸子。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往外走,治病救人是太医的事儿,他只想知道苏幕的状况而已,既然没什么大碍,自然是放了心。 苏幕抬眸望着刘太医…… 第1072章 不来不来 刘太医刚要抬手,却被苏幕一个眼神制止。 许是一种莫名的默契,又或者是苏幕天生的冷戾,刺得刘太医下意识的低头咳嗽两声,继续开口道,“老夫给苏千户开一副方子,若是苏千户实在是不愿吃药,就让底下人炼制成药丸,虽然药性差了点,但总比不吃药的好。您的身子,实在是虚透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担心。”苏幕低呵两声,抬头瞧了一眼门口方向。 刘太医低低的叹气,听得这口吻,犹如敢怒不敢言。 外头,栾胜顿了顿,终是转身离开。 生性多疑的人,素来什么都不相信。 “督主?”奈风上前,“苏千户怕是不会乖乖吃药。” 这是事实。 “不是说可以炼制成药丸吗?”栾胜沉着脸,“回头盯着太医院的人,炼制成药丸送到她府上,叮嘱年修,看着她吃药!” 这些年,他从未留心过她的死活,只把她当成刀子使,是以她是否吃药疗伤,他都不在乎。只要苏幕还活着,还能喘着气给他办差,他便肆意的差遣她…… “是!”奈风颔首。 目送二人渐行渐远的离去,年修从廊柱后走出。 “爷?”年修疾步进了房门,“督主和奈风走了!” 如此,苏幕才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哎呦,可算是走了,再不走,我这都快吓出一身冷汗来了!”刘太医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伸手扶额,“再多吓两次,真当折寿!” 苏幕面色稍缓,“装得还挺像!” “那可不!”刘太医默默的撕下皮面,露出本来面目。 第1237章 窗外,沈东湛纵身跃入,快速将苏幕揽入怀中。 “好险!”沈东湛自个都吓了一跳,这要是让栾胜知道,谁知道这冷血疯子会做出点什么事来?要知道冷血的人,做事都是果断决绝,不留后患的。 只目前情况而言,栾胜为了苏幕的安全,可能会处置她肚子里的孩子。 冷血的人,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尚有一丝怜悯…… “还好王老头有个怪癖,有事没事喜欢做皮面,这满太医院的太医,人手一张的皮面……都搁在我家爷的手里!”周南的唇角直抽抽。 沈东湛松开苏幕,“吓着了吧?” “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但苏幕很是珍惜,骨肉相连的感觉真好,她断然不愿就这样舍弃。 何况,这是她所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 “此前倒是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看样子得跟师伯打声招呼了。”沈东湛紧了紧她的手,“以后,就不会这样手忙脚乱了。” 苏幕点点头,“那……刘太医呢?” “在后面呢!”周南忙道,“奈风前脚刚走,爷后脚就把人控制住了。” 苏幕面色凝重,“如果……” “你放心,这宫里的太医都是个人精,你以为他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去惹栾胜?出了这样的事,恨不能瞒得死死的,免得到时候栾胜一生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沈东湛无奈的笑笑,“到底是我的沈夫人,浑然忘了东厂那些手段。” 苏幕一怔,转而默默扶额,“果然是忘了……” “放心吧,他什么都不知道。”沈东湛道,“第一时间打晕了,到时候你去威胁两声就是了,毕竟当初栾胜这样对你,底下人都会以为,栾胜在防着你,而你现在防着他知道你的伤势,也是情理之中。” 苏幕颔首,“好!” 这理由,说得通。 “你快走,这里交给我处置。”苏幕道。 沈东湛瞧了一眼门口位置,继而在她额头轻轻落吻,“自己小心!” 一回头,周南和年修站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沈东湛:“……” “有什么可看的?”苏幕低斥,“你们要来一下?” 周南和年修,不约而同的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不来不来…… 第1073章 奴才别无所求 待沈东湛和周南走后,苏幕与年修对视一眼,掂量着手中的皮面。 “爷只管放心,交给奴才便是!”年修接过皮面。 这种威吓之事,年修做得……得心应手。 苏幕颔首,“我在外头等你。” “是!”年修行礼。 苏幕抬步出门,不多时,年修小步跑出来。 “爷,搞定!”年修笑着说。 苏幕点点头,“走吧!” “是!”年修颔首,疾步跟在苏幕身后。 刚进东宫,便瞧见李璟冲着底下人发脾气,一个两个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就差呜咽出声。 “殿下!”顺子宛若见到了救星,慌忙开口,“苏千户回来了!” 李璟神色一敛,匆匆忙忙的朝着苏幕跑过来。 “殿下!”苏幕赶紧行礼。 李璟慌忙将她搀起,满脸的惊慌失色,“你去哪了?本宫到处都找不到你,底下人也不告诉本宫你去了何处,只说你跟着一个小太监走了。” “皇上传召,奴才不得不去。”苏幕往后退了一步。 李璟正欲上前,年修眼疾手快,当即挡在了李璟面前。 “殿下!”年修行礼,“此处人多眼杂,有什么话还是待会再说吧!” 闻言,李璟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院子里的众人。 “都散了!”李璟一拂袖。 底下人顿做鸟兽散,鱼贯而出。 太子殿下折磨人的手段,他们都领教过,谁还敢在院子里待着? 待人都散去,李璟松了口气,这要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于他于苏幕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是越少人瞧见越好。 “父皇传召?”李璟犹豫了片刻,“找你何事?” 苏幕沉默不语。 见状,李璟转身走在了长长的回廊里。 苏幕缓步跟在后面,面上不改颜色。 “父皇传召,是因为本宫吗?”李璟低声询问。 苏幕又不是傻子,不会蠢到随随便便对李璟吐实,“殿下多虑了,皇上即便是想问询关于殿下之事,那也只是因为担心殿下,关心殿下,别无他意。” “苏幕,你也当本宫是傻子吗?”李璟顿住脚步,转身面对着苏幕,“在父皇那里,本宫是个什么玩意,心里清楚得很!” 苏幕躬身行礼,“殿下言重了,在皇上心里,您永远是他最得意的皇子。” “苏幕,你在讽刺本宫!”李璟徐徐弯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着本宫的眼睛,你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苏幕抬眸,面无表情的与李璟对视,“在奴才的眼里,殿下是最优秀的。” “苏幕,有时候本宫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走进你的心里,不管的是软的还是硬的,本宫用尽了手段,可你的脸上永远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可言。”李璟忽然用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苏幕,你可怜可怜本宫好不好?给本宫一点希望。” 第1238章 苏幕还是那副样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该死,触怒殿下,请殿下恕罪!” 说着,她拂开李璟的手,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 “哪怕你已经是本宫的人,你还要这副样子吗?”李璟咬牙切齿,“苏幕,本宫到底哪里不如你意,是不够俊俏,还是不够权势?你要什么,你说啊!本宫都给你!” 苏幕抬眸望着疯狂的李璟,“奴才恭祝殿下千岁长安,别无所求。” 李璟瞬时面色苍白,站在那里抖了抖唇,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无所求之人,哪儿还有什么软肋可言呢? “苏幕。”李璟颓废得如同斗败的公鸡,“你只是对本宫无所求而已,是不是?苏幕,那你告诉本宫,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年修:沈指挥使那样! “殿下多虑了,奴才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哪儿敢生出二心,不敢有旁的心思。”苏幕磕头,“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奴才,此前的事情权当黄粱一梦,一笔勾销!” 李璟咬着牙,登时拂袖而去,“好,好得很!苏幕,算你狠!” 苏幕跪在那里,瞧着李璟气急败坏的离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好在明儿就能离开东宫了,这疯子……谁爱伺候谁伺候! 夜里的时候,又有两个小太监被挑进了李璟的寝殿,翌日一早,血淋淋的抬出来。 “已经没气了。”年修低低的说。 苏幕瞧着从身边抬过的担架,习以为常的点了一下头,“老规矩,吩咐下去,处理干净。” “是!”年修颔首。 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吧!” 这东宫,再不久待了…… 第1074章 给他个惊喜 李璟就站在东宫的大门口,瞧着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 “东厂出来的,果然是铁石心肠。”李璟只瞧着苏幕转个弯,便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本宫这么求她,她都没有回心转意,哪怕本宫对她动了手,也没让她回心转意的认命……” 顺子行礼,“殿下,苏千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儿还会在意这些。” 命都不是自己的,还在意什么清白? “总归有在意的东西吧!”李璟想了想,“苏府的人终究是奴才,再怎么上心,那也只是些奴才,本宫要想想,该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呢?” 顺子可不敢随便出主意,万一弄出事儿来,那还得了? 可李璟想来想去,苏幕除了身边的年修,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对于年修,恐怕也只是习惯了而已! 真是,难事。 出了东宫,仿佛连空气都新鲜了。 苏幕一口气走出去很远,直到回头都瞧不见东宫的檐角了,这才站住脚步,徐徐吐出一口气,面色稍缓。 “总算自由了!”年修松了口气。 苏幕也是这样的感觉,总算可以松口气,不用再面对喜怒无常的李璟。 “让你办的事儿,可都办好了?”苏幕问。 年修颔首,“您放心,这会应该去了衙门敲鼓了!” “锦衣卫那边呢?”苏幕缓步往前走。 年修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这才低声回答,“提前打过招呼,以沈指挥使的处事,应该早有对策。爷,您现在是出宫吗?” “难道还待在宫里发霉吗?”苏幕大步流星的朝着宫门口走去。 年修疾步跟上,“您慢着点!” 苏幕:“??” 俄而,她醒过神来,徐徐放慢了脚步。 “惯了。”苏幕无奈的扯了扯唇角,“你记得时刻提醒我,我还没适应过来。” 年修点点头,“您放心,奴才都盯着呢!” 可不敢大意,要不然沈指挥使和周南,还不得拧断他的脖子?! “对了爷?”年修边走边问,“您今儿出宫,可告诉沈指挥使了?” 苏幕报之一笑,“我同他说,皇帝让我挑个可信的人去办这事,多半是觉得,如果出了事便让我一人担着,所以避开了栾胜。不过,我没告诉他,今儿会出宫!” “奴才担心您会给沈指挥使一个惊喜,倒也没敢告诉周南,皇上免了您的罚。”年修忙道。 苏幕深吸一口气,“我原就是这么想的,此刻先去衙门看看情况,再去沈府给他个惊喜。” “不回苏府了吗?”年修忙问。 苏幕笑了笑,“这样的好事,自然是要跟忠叔分享的,左不过我觉得应该跟沈东湛一块回去,如此忠叔会更高兴。” “倒也是!”年修笑着点头。 是以,苏幕刻意的避开锦衣卫的人,从宫偏门离开。 马车早早的候在了宫门外,软榻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即便车内颠簸,也不会伤着苏幕分毫。 年修素来心细,诸多事情皆已想到,各种安排细致,不敢有任何的闪失。 今儿的殷都城内,着实有些热闹。 这一大早的,便有人在府衙门前,敲了鸣冤鼓。 府尹大人手忙脚乱的穿了官袍,赶紧让人把敲鼓的带上堂。 统共三个人,一对老夫妇,还有一壮年。 “你们三个可知道,若无冤案,敲击鸣冤鼓该当何罪?”府尹端坐在上,面色黢冷,“若本府觉得你们乃是无理取闹,则先打三十大板,明白吗?” 第1239章 三人皆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冲着府尹磕头。 “青天大老爷,咱们是外乡来的,今儿一早趁着城门打开,这才有机会进来。”老妇人先哭哭啼啼了一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青天大老爷,我们是来为女儿申冤的!” 说到情深处,老妇人已经泣不成声,哭得不成样子。 幸身边的老者轻轻搀着她,否则,她怕是要瘫软在地。 “青天大老爷。”壮年行礼,眼眶通红,“我们是为了前些日子,惨死在城隍庙的女子而来,我叫董生,这两位是二老,死的那个……可能是我妹妹莲儿!” 府尹骇然瞪大眼睛,眉心突突的跳,幽幽转头望着一旁的师爷,要出大事咯…… 第1075章 板上钉钉 这件事原本因为证据链的不足,光有顾东朝的口供而已,哪日真的要公之于众,亦是证据不足,难以服众。 但如果这女子的家里人出现了,证明了女子的身份,也就意味着这女子是无辜的,而不是刻意安排的栽赃陷害,那么这件事就会逐渐走向清晰明了。 “你们是说,自己是、是那之前受害女子的……”府尹狐疑的打量着眼前三人。 还真别说,瞧着有几分相似,而且哭得情真意切。 外头那么多百姓,都是瞧着他们进来,且听得他们喊冤的,如果这件事没个解决的,只怕外头的百姓闹起来,殷都府衙门也得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我们是莲儿的父母双亲。”老者抹着眼泪开口,“当初老婆子身子不适,她兄长给人当长工,一时半会的也没个银子瞧病,所以莲儿便跟着同村的人,来殷都城给人当丫鬟的,我们几番拦阻也没拦住。” 说到这儿,老者泣不成声,已然说不出成句的话,让人瞧着很是心酸。 董生还算是个识礼数的,冲着府尹大人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我妹妹跟着同村来这儿当丫鬟没多久,往家里寄过一回银子,所以咱们知道她在哪,知道她周全,便也就放了心,谁知道这一次……这一次……” “同村的人?”府尹转头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点点头,“你们同村的人,都在哪儿?” “在城西员外府里,一起当丫鬟。好像是,是姓什么宋的,宋员外!”董生想了想,回答得有些模糊。 师爷转头便对人吩咐了两句,有衙役急急忙忙的离开。 这事是真是假,得问询问询,不能听他们三个的一面之词,就妄下结论。 “同村的人托了别人,来家里报信,说是妹妹出事了,所以我们这才急急忙忙的赶来,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说到这儿,董生这七尺男儿也跟着抹眼泪。 府尹眉心微凝,“这件事暂时有待考量,毕竟尔等尚且未能见着死者,是不是你这妹妹,还得两说。” “这……”董生犹豫了一下,回头望着老夫妇,“爹娘,要不先见见,如果不是,那妹妹就还活着?” 闻言,老夫妇对视一眼,兀自将视线落在了上头的府尹身上。 “来人,先带他们去见一见!”府尹生怕这里面有误会,万一弄错了,那可不得了。 南都顾家的事情原本就棘手得很,如今已经被刑部接手,自己就算受理了这三人的哭诉,到时候也得将案宗转到刑部,他这个府尹是半点都做不了主的。 “多谢青天大老爷!”说着,董生与老者,一左一右的将老妇人搀起。 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衙役后面,朝着后堂走去,去尸房内认尸。 府尹这心里打一万个期许,千万千万,不要成真,要不然这顾东朝的案子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他谋害人命,连环杀人,不是他也是他。 一旦定罪,朝廷和南都就算是彻底的“开战”了。 可这世上的事儿,你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当停尸房内的哭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站在外头的府尹便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府尹大人?”衙役上前,“这可如何是好?” 府尹终是回过神来,脊背拔凉拔凉的,“还能如何?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人盯着,瞒……肯定是瞒不住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看运气了……但愿苍天庇佑,免天下百姓陷于水深火热,否则本府罪孽深重,死也无颜见天下人!” “大人,您言重了!”衙役心慌。 董家三人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的从停尸房出来。 仵作在旁边立着,面色不是太好看,然后冲着府尹点点头,意思是……他们的确是认过了尸,且认得死者。 府尹,又心凉半截。 师爷派去的人,快马加鞭的回来,说是的确有这女子的确是在宋员外府中当粗使丫鬟,因着宋员外这段时间不在殷都,外出收账去了,所以出了事……府中也没人敢做主来认过尸。 听得这话,府尹掩在袖中的胳膊,止不住的轻颤。 “板上钉钉!板上钉钉啊……”府尹面色发白。 若不是一旁的衙役搀扶得及时,只怕府尹是要当场栽倒在地。 “大人,还是通知刑部吧!”衙役忙道,“这事,已经不是咱们能做得了主,卷宗已移交刑部,那这些证人也该如此。” 按照规矩,是该这样。 府尹面色发白,瞧着哭哭啼啼的董家三人,绝望的摆摆手,“通知刑部……来接人!” 第1240章 “是!” 第1076章 爷,您看到谁了? 苏幕和年修就蹲在衙门的墙头,这一切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所以没什么可奇怪的。 “人应该很快就会转到刑部,到时候进了六部衙门,刑部尚书肯定会重新查察,一旦确定这三人乃是那死去那女子的父母双亲,事情就会定下,来日一旦翻供,就是致命一击。”年修低声开口。 苏幕轻哼,“得意才能忘形,这件事越早敲定越好,而且是声势越浩大,来日输得越惨!刑部那边呢?” “沈指挥使打过招呼,会尽快落案,想必很快就留会昭告天下。”年修说。 苏幕点点头,“最好能快点昭告天下,解去南都的燃眉之急,否则这样下去,对南都而言会有很大的影响。” “是!”年修颔首,“爷,咱是要蹲在这里,看着刑部来接人?” 苏幕自是小心,“不只是咱们蹲在这里,皇帝的人也没闲着!” 闻言,年修小心翼翼的扒拉着墙头望去。 府衙外头的人群中,百姓探头探脑,但也有人混迹在百姓之中,不断的望着府衙内窥探,但都被衙役拦住,不得进入。 这些人,应该都是探子。 “等到刑部的人来了之后,咱们再走不迟。”苏幕目色沉沉。 这件事是皇帝交代的,必须保证事情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否则没法跟皇帝复命。 苏幕办事,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刑部侍郎亲自来接人,进去之后便与府尹站在了屋檐下说了一会话,其后让人将这董家三人送上了马车。 待刑部的人离开,人群中的那些探子也跟着尾随而去。 显然,是想确定这些人是真的进了刑部,还是会被谁给悄悄处置了? 皇帝多疑,这点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爷?”从墙头下来的时候,年修下意识的搀了一把苏幕。 苏幕:“……” “小心无大错。”年修讪讪的收了手。 纵然苏幕怀着身子,但她身手敏捷,哪儿需要年修搭把手,之前在太医院那些说辞,都不过是为了骗骗栾胜,用来遮掩她肚子里的小东西。 “我没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苏幕可不喜欢被人当成眼珠子一样,她又不是瓷器,磕着碰着都能碎个角。 年修颔首,“是!” 太过刻意会变成一种习惯,好不容易在栾胜面前遮掩过去,如果再让他起疑心,那就不是一张皮面能遮过去的事儿了! “爷,接下来去哪?”事儿都办完了,年修低声问。 苏幕环顾四周,“这个时辰,沈东湛应该是在镇抚司吧?” “差不多!”年修颔首。 苏幕报之一笑,“我去沈府等他。” “是!”年修紧随其后。 穿过长街的时候,苏幕坐在馄饨铺里,吃了几口馄饨。 出宫之前倒也吃过两口,但的确对宫里的东西没胃口,这街边的小食,简简单单,却是正合她口味,倒还能吃上一小碗。 年修瞧在眼里,打心里高兴。 爷这八字,定然是跟皇宫不合,要不然怎么连吃食都不合呢? “外头自由点,也能吃得下!”苏幕解释,“何况,眼不见为净,心情也好!” 年修连连点头,“只要您肯多吃两口,奴才这心里就高兴。” “沾了周南的臭毛病不说,还沾了十足十的。”苏幕白了他一眼,“嘴皮子真真是愈发随了他,惯会哄人高兴!” 年修赶紧行礼,“奴才说的是心里话。” “行了,逗你玩呢!”苏幕笑着起身。 年修将银子搁下,“饭钱搁这儿了!” “好嘞,多谢客官!”摊主赶紧来收银子。 年修掉头就走,却见着苏幕站在街边发愣。 “爷,怎么了?不舒服?”年修骇然,忙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想吐?” 苏幕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疾步朝着一旁的巷子跑去。 “爷?”年修紧追,“爷,怎么了?” 苏幕站在巷子里,前后看着,眉心陡蹙,“那身影怎么……这么相像?” “爷,您看到谁了?”年修问。 苏幕目色沉沉,“他素来谨慎,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第1077章 他这儿有客人? “爷,您说的是谁呢?”年修一时间也没回过味来,这殷都城内的人,有谁会让爷这般神情凝重? 苏幕摇摇头,“应该不至于。” “爷?”年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没事吧?” 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许是我看错了,又或者是这段时间,事情发生得太多,所以有些神情恍惚吧?走!” “是!”年修颔首,紧随着苏幕走出了巷子。 及至巷子口,苏幕又回头望内看,可能真的是自己怀了身孕之后,有所敏感吧? 南都的人,怎么可能来殷都? 要知道,眼下这时候,来了就等于是送死,一旦南都群龙无首,那可就是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苏幕走出去了甚远,忽然又掉头回来。 年修:“……” 没有。 还是没有。 巷子依旧空空荡荡的,偶有一两个百姓穿过,再无其他异常。 第1241章 “罢了!”苏幕这才死了心。 这一点,倒是跟某人相似到了极点,总喜欢杀个回马枪…… “爷,您作甚?”年修还是不太明白。 苏幕没吭声,疾步朝着前面走去。 好半晌,巷子的墙头探出两个脑袋来。 稍瞬,云峰带着顾西辞落地。 “公子,没事吧?”顾西辞低低的咳嗽两声,紧了紧手中的折扇,“还是跟以前一样,生性多疑,纵然亲眼所见,也不会轻易相信。” 云峰颔首,“还好咱方才没有急着出来,不然肯定会被苏千户逮个正着,但是咱今儿都已经乔装易容,苏千户是如何认出来的?” 若不是认出来了,又岂会追着不放,追到这巷子里?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顾西辞无奈的叹口气,“不知道这是要去沈府,还是回苏府。” 云峰想了想,“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去沈府吧?万一让人看到,苏千户和沈指挥使暗地里勾结,上报给栾胜或者皇帝,那还得了?” “沈府不能待了!”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们走!” 云峰当即犹豫了一下,“可咱们的东西,都还在沈府的厢房里,如果不去拿回来,咱们哪儿都去不了!” 一则,没有盘缠。 二则,没有换洗的衣服。 这都是最基础的东西,还不论其他。 行囊不拿回来,他们哪儿都去不了。 “那就等着夜里再去。”顾西辞思虑再三,“先盯着沈府,等苏幕一走我们就去收拾行囊。” 云峰点头,“可这殷都城内,没有比沈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去住客栈? 不现实。 万一露了马脚,被人瞧出来,他们照样是在劫难逃。 会顾宅? 更不现实。 现在水生住在那里,他们这一去,苏幕肯定又知道了。 沈东湛说,苏幕近来身子不好,顾西辞怀着目的而来,有些事还真是不想牵连到苏幕,所以并不像让她知道自己的行踪。 “公子。”云峰踌躇着,“要不,咱们听沈指挥使的劝,回南都吧?有些事,不是非做不可,非您不可的。” 顾西辞苦笑,“皇帝对南都,是势在必得,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趁着这一次南都和朝廷的矛盾被彻底激化,如果不能永绝后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身子不大好,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也不知道将来还有多少时间…… “公子?”云峰满面忧虑,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公子性子执拗,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便是谁说都没用。 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走!”顾西辞缓步往前走。 他们要在沈府的附近等着,等苏幕离开之后,马上收拾行囊搬离沈府。 苏幕是从后门进去的,对于沈府,还算是轻车熟路,很快便寻到了沈东湛的院子,避开众人的耳目,悄无声息的进了沈东湛的卧房。 往日里,都是沈东湛去苏府找她。 今儿,她就给他个惊喜。 管家是自己人,又得沐飞花交代,自然对苏幕毕恭毕敬,如实言说,沈指挥使刚离开没多久,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请苏幕在屋子里歇息片刻。 “这……”苏幕指了指桌案上的两杯盏,“他早上有客人?” 管家:“……” 完了! 第1078章 他的后院里,藏了人 “晨起的时候,叶家那位一大早来了。”管家脑子转得飞快,到底是沈东湛身边跟着伺候的,自家爷不让暴露顾公子,他只能拽着叶寄北当替死鬼。 苏幕知道叶寄北与沈东湛的关系,这两人素来交情颇深,且这叶寄北,没脸没皮的,着实能做出,晨闯沈东湛房间,没拿自个当外人的事儿。 “叶寄北这一大早的,跑这儿喝茶来了?”苏幕问。 管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开口,“还不是因为南都那位公子的事儿……” “顾东朝的事。”苏幕知道管家的意思,“你先下去罢!” 管家赶紧行礼退出,“是!” 出了门,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脊背一片森凉。 走出院子好一会,管家瞧着跑回来的小厮,“怎么样?爷回来了吗?”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小厮忙道,“管家,到底谁来了?” 管家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干活去!” “哦!”小厮挠挠额头,屁颠颠的离开。 沈府内的奴才,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是爷定下的规矩,谁敢犯了府内的禁忌,就得卷铺盖滚蛋。 听得府内传信,说是来了客人。 沈东湛心头咯噔一声,紧了紧袖中手。 “不会是苏千户吧?”周南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狠狠剜了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厮的乌鸦嘴开过光,素来好的不灵坏的灵。 周南讪讪闭了嘴,出门的时候,轻轻打了自个一嘴巴子,苏幕要是真的去了沈府,那还得了?要知道这苏千户精明至极,进了门还不得发现什么点什么? 万一,被苏幕看出点蛛丝马迹…… 这事,还真是想都不敢想。 对于沈东湛的卧房,苏幕其实也是有点兴趣的,就如同男人对女人的闺房感兴趣一般,略带着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奇。 第1242章 除了桌案上的两个杯盏,倒也没别的异常,唯有……窗边案头上的烛台,隐约有些燃烧得太过殆尽的痕迹。 苏幕弯腰,盯着烛台瞧着。 见着情形,年修脑瓜子稀里糊涂的,委实没想明白,自家爷这是在干什么? “爷,您在看什么呢?”年修属实没想清楚,止不住发问。 苏幕挑了眉,瞧着眼前的烛台,“后半夜进出宫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那这房间里的蜡烛,是怎么烧到这种程度的?除非这屋子里有人,且老老实实的在等他回来。” 想起昨天夜里,沈东湛来去匆匆的样子,苏幕徐徐直起身。 “爷多虑了,许是前两日留下的。”年修忙道,“这是沈指挥使的房间,寻常人不敢进来,饶是点着烛台,怕也没人敢轻易进来熄了它。”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沈东湛的房间,谁敢随意进来,饶是管家也没这胆子。 苏幕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年修赶紧跟上。 “爷,去哪?”年修忙问。 苏幕立在檐下,瞧了瞧周围,“厢房……在哪个位置?” “想来是在后院吧?”年修低声回答。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后院……” “爷,您要去查后院?”苏幕露出这神色,年修就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您是怀疑沈指挥使的后院,藏了……女人?” 苏幕陡然转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没、没有,奴才信口胡诌的,沈指挥使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后院藏人,奴才……哎,爷?”年修急了,止不住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爷果然没说错,真是跟周南那小子待久了,容易嘴瓢……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爷,您别误会!”年修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描越黑,越说越错。 刚跨出院门,苏幕便与沈东湛撞了个满怀。 “这么着急去哪?”苏幕自己撞进来,沈东湛自然是全盘接手,沾了便不打算放开,“出了何事?” 不管出了何事,抱回去再说。 心里这样想的,沈东湛也是这样做的,二话不说便将沈东湛打横抱起,疾步朝着卧房走去,“来都来了,坐坐再说。” “沈东湛!”苏幕忽然以胳膊圈住他的脖颈,冷不丁捏住了他的耳朵,“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要把我抱回房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说你这后院里,藏了什么不该藏的,所以心虚了?” 冷风拂面,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南:非礼勿视。 年修:非礼勿听。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齐刷刷的顿住脚步,快速背过身去,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第1079章 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沈东湛快速抱着苏幕回了房间,饶是要揪耳朵,咱也得回屋慢慢揪,可不敢在外头揪着,免得这恩爱都让人瞧了去。 回到屋内,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了软榻上。 苏幕倒也不是死揪着不放之人,躺在软榻上之时,顺势便将手松开了,懒洋洋的靠在了软垫上,就这么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见状,沈东湛转身去倒水,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门口位置。 这两个狗东西,真会审时度势,居然直接不踏入房间了? 沈东湛端着杯盏,缓步行至软榻边上坐定,“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作甚?喝口水,定定神,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是件好事。” “顾左右而言他,说明后院真的有人!”苏幕接过杯盏,慢条斯理的开口,“沈东湛,我说过的话,你怕是全然忘了,要不要我提刀与你说说?” 沈东湛叹口气,“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是男人留下的痕迹,还是女人留下的痕迹,一看就知。 苏幕是什么性子,沈东湛心知肚明,如果非要解释,她反而不会相信,还不如让她自己去看,若是就这样被揭穿,那也是顾西辞的命数,跟他沈东湛没关系。 毕竟,这是苏幕自个找出的答案……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去看了?”苏幕将杯盏一放,起身就走。 沈东湛也不拦着,只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谨慎的跟在苏幕身后。 乍见着二人出门,年修抬步就跟,却被周南一把拽住。 “作甚?”年修不解。 周南使劲的冲他瞥眼睛,“想死啊?没瞧见随时殃及池鱼?” “可是爷……” “爷什么爷?我家爷护着呢,你操的什么心?”周南轻嗤,“跟呢,是一定要跟的,跟远点,免得到时候这两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两倒是一人一闷棍,有苦难言!” 年修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跟远点,少说少错,不做不错。”周南颇有心得。 年修点点头,这道理……方才他已经领教过了。 于是乎,两人远远的跟着。 沈府素来没什么人进出,所以厢房虽然雅致,但房间并不多,占地并不多,要找起来并不是太难。 苏幕瞧了一眼最偏僻一角的厢房,径直便走了过去。 “你家爷……”周南远远的站着,小声嘀咕着,“难怪靠着血肉之躯,能坐上东厂二把手的位置。” 即便栾胜防着她,却也不得不倚重她。 “废话!”年修白了他一眼,“爷是靠着实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第1243章 那可不是吹的! 推开房门,苏幕站在门口瞧了瞧,继而缓步进入。 沈东湛揉了揉眉心,进去之前若有所思的扫一眼周围,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继而跨过了门槛,进了屋内。 他就站在那里,瞧着自家那精明至极的媳妇,率先走到了床前,伸手翻开了枕头,瞧着搁在枕头底下的短刃,眉心微微拧起。 直起腰,苏幕瞧着手中的短刃,转而又回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瞧了一眼,顾西辞不让说,那他就不能多说一个字,毕竟君子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岂能出尔反尔? 见着沈东湛一副明知故问,但就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苏幕一颗心微微下沉,轻轻的将短刃搁在了桌案上。 “我认识的?”苏幕问。 沈东湛以舌舔了舔后槽牙,不置可否。 苏幕瞧着沈东湛的反应,唇角的笑渐渐的消散无踪。 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慧,只要稍稍有点提示,便能猜个七七八八,事实证明,他沈东湛没看走眼,自家媳妇诚然不好糊弄。 苏幕行至衣柜前,神情略显犹豫。 “想清楚了?”沈东湛忽然开口,“虽然心里不太肯定,但隐约有了猜测,我可什么都么说,全是自己想的……” 苏幕抿唇,龙潭虎穴都闯过,阎王殿前尚且走过几遭,又何惧这衣柜内的东西? 下一刻,苏幕快速打开了柜门…… 第1080章 哄媳妇技术哪家强? 衣柜被苏幕打开,内里搁着两个包袱。 打开包袱,分别搁着两身衣裳,唯一相同的是,都是男子的衣裳,显然……住在这厢房内的是两个男子。 苏幕的指尖从衣裳上抚过,衣裳材质不同,可见: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 包袱内只有几身衣裳,再无其他。 沈东湛站在那里,瞧着苏幕站在衣柜前发愣,心下略有些担虑,压着脚步缓缓上前,自后伸手将她圈入怀中,“没事吧?” “沈东湛?”苏幕低低的喊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好似打了个寒颤。 沈东湛愈发将她圈紧,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让她整个人都融在自己的怀中,“沈夫人,我在,别怕!” “你故意的。”她低低的说,嗓音里透着丝丝喑哑。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我永远都站在夫人这边。” “沈东湛,我是不是不应该刨根问底,问得太清楚?”苏幕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我错……” 如此,苏幕便算是彻底的明白了内里缘故。 “沈东湛,你可真有本事,这样的事情也敢瞒着我。”她音色低低沉沉,听不出情绪,但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身子微微绷直。 沈东湛愈发将她抱紧,“苏幕……” “我没生气,只是担心。”苏幕挣开他的束缚,转身直面着沈东湛,“你该知道的,我在乎什么?你明明都知道的。” 所以,这些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知道你厌恶,这些自以为是的付出和牺牲。”沈东湛自然是了解她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厌恶李璟,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厌恶这种自我感动的行为,“但是苏幕,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可能是有差别的。” 听得这话,苏幕抬眸看他。 “苏幕,你外冷内热,将情分压在心里,瞧着无情无义,可有个底线,从始至终不取孩童性命。”沈东湛叹口气,“身处炼狱尚且如此,何况与你骨肉相连之人。” 血脉相连之人,很多时候,很多秉性是相似的。 如她与栾胜。 如顾西辞与她。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你总有能力,让我心安。” “不是我宽慰你,而是你太相信自己,以至于忘了在没遇见你之前,他是什么模样?”沈东湛没指名没道姓,权当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只当是在说大道理,“男人有男人的担当,女人有女人的担忧,谁都没有错。” 苏幕苦笑,“沈东湛,这算不算解释?” “沈夫人,这是求生欲。”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对一个人最大的疼爱,不是护他周全,而是让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时刻怀有自保之力。” 对一个过度的保护,有时候会变成另一种致命的伤害。 “就目前情况而言,咱们都不一类人。”沈东湛这是在提醒她,莫要关心则乱,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忘乎所以,只怕离死不远。 “最是无情帝王家。”沈东湛在她眉心轻轻落吻,“要小心咯!” 苏幕被他逗笑,眸色无奈的瞧着他,“你这人不适合专情,适合无情或者是滥情,否则怕是这辈子都得被吃得死死的。”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沈东湛冷不丁圈住她的腰肢,将她紧贴在自己怀里,“苏千户何尝不是被我……吃得死死的?” 他故意将“吃”字,咬得生重。 苏幕眉心跳了一下,揪着他的腰间软肉,狠狠掐下去。 臭不要脸的东西,想造反吗?!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伏在她耳畔温柔低语,“夫人轻点,疼……” 苏幕:“……” 真是怕了他了! “走吧!”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回头人家来收拾东西,万一撞见多尴尬?到时候,是你装傻?还是他装瞎?” 第1244章 苏幕:“……” 待回到了主院,进了沈东湛的卧房,苏幕松了口气,不由的白了他一眼,“你也不怕出事!” “问个问题!”沈东湛给她倒了杯水,“你希望他比你聪明,还是比你笨?” 苏幕张了张嘴,这话问的,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第1081章 甜蜜的负担 好半晌,苏幕狠狠剜了沈东湛一眼,“你骂我蠢?” “岂敢岂敢!”沈东湛笑着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凑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亲,“我只是在告诉我家夫人,凡事放宽心,各人自有各人命,就像我与你。” 四目相对,苏幕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了就是不生气了?”沈东湛与她十指紧扣,“沈夫人要日日这样高兴,人一高兴对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有好处。以后他一出生,就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不至于像你我这般!” 苏幕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你我不曾得到的,希望这小家伙一出生就可以拥有。” 有父有母,有温暖的大家庭,有人疼有人爱。 他们不曾得到的,只能寄希望于孩子,所以这孩子是他们所有的光明所在。 “一定会!”沈东湛轻轻的将苏幕揽入怀中,“现如今你好好养身子,别的都暂且放一放,师伯说三个月之前,切不可情绪激动,亦不可动作太烈。” 师伯还说,某些事也得克制点,毕竟年少气盛的,可不敢不叮嘱。 当然,这话沈东湛是绝对不会说的,否则……他倒是克制了,她却能将他折磨个半死,偏他又奈何不得她。 所以,这话不能说,说了他可就“死”定了! 苏幕是谁? 睚眦必报。 当初他夜里将她折腾得半死,她若是知晓,还不得…… 不可说,不可说。 “真是啰嗦!”苏幕轻嗤,“这些事,年修都说过了,我心里清楚。” 沈东湛报之一笑,“如今便嫌我啰嗦了,来日再多个人叨叨你,那可怎么好?” “那我就一起揍!”苏幕哼哼两声。 沈东湛笑着将她抱紧,“好,都随你。” 伏在沈东湛的怀里,苏幕唇角的笑意浓烈,哪怕心里揣着事,但也不得不承认,沈东湛这些话足以安抚她,也足以……说服她! 男人有男人的担当,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她应该去阻止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皇上免了我的罚,我终于可以离开东宫回苏府了,但是皇上给了任务,让我将顾东朝之事坐实,务必让南都成为众矢之的。”苏幕言归正传,“他要让天下百姓离心,让顾家声名狼藉,再借此收回南都,铲除顾家。” 沈东湛早就料到了,“皇帝终于找到了机会。” “是!”苏幕点点头,“不过,我担心……皇帝只是在利用我做表面文章,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东湛也有此担虑,“表面上,证据开始串联,死去的姑娘是有主的,不是栽赃陷害,可若是真的要破了这证据,倒也不是难事,所以我也担心……皇帝有后招!”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提着心。 现在的局面,简直是乱成一团,他们在明,皇帝在暗,还有个搅屎棍一般的栾胜,时不时的给你背后踹一脚,令人防不胜防。 “人已经送到了刑部,皇帝肯定会下旨,督促刑部尽快结案。”苏幕道,“夜里,你来一趟苏府,忠叔还不知道……” 说到这儿,苏幕犹豫了一下,徐徐站起身来。 “他算是你最亲近的娘家人,今夜我一定去!”沈东湛起身站在她面前,“感谢他这些年对你的照料。” 苏幕面颊微红,“算你识相,那我就先走了。” “你回苏府?”沈东湛问。 苏幕摇头,“去一趟顾宅。” 沈东湛眉心微凝。 “我去交代一些事。”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沈东湛也不拦她,“我先回镇抚司,接下来分头行动,但……说好了,谁也不许瞒着谁,哪怕用暗语也好,明白吗?” “还好意思说?”她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沈东湛立在檐下,瞧着她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揉着眉心。 “爷,头疼?”周南凑近了问。 沈东湛瞥他一眼,满脸嫌弃,“甜蜜的负担,你懂什么?” 周南:“……” 第1082章 公子,我错了 苏幕去了一趟顾宅,水生倒是没想到,苏幕会忽然过来,赶紧倒水。 “公子终于出来了!”水生毕恭毕敬的奉水,“我没准备,公子莫要介意。” 苏幕笑了,示意他坐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般紧张作甚?如今江家剩下的,也就是你们这些人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是!”水生松了口气,“公子没事了?” 苏幕颔首,“皇帝免了我的罚,允我出宫。” “恐怕又是有另外条件的。”水生还不知道那狗皇帝的脾气吗?一点都不吃亏,恨不能将他家公子的价值榨尽、利用殆尽。 苏幕报之一笑,“今儿府衙门前的热闹,你在!” “公子也在?”水生一怔,转而就回过神来,“是、是公子的意思?” 第1245章 那三个人…… “好了,不说这些!”苏幕抿唇,“水生,带着你的人,尽早离开殷都城。” 苏幕忽然说这话,别说是水生,饶是年修都惊了一下。 但冷静下来,年修便又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 这殷都,不太平了。 爷,生了退意。 “公子?”水生愣住,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为何这般突然?可是发生了何事?公子遇见了难处?” 苏幕深吸一口气,“朝廷跟南都的事儿,一触即发,等到此间事了,我也会离开殷都。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都安全的撤离,不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江家剩下的人,保一个算一个!” “公子不走,我们也不会走!”水生毕恭毕敬的行礼。 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这是命令!” “公子?”水生哑然。 苏幕起身,搀了水生一把,继而负手立在窗口位置,目色幽沉的望着窗外,“我早晚是要离开殷都的,所以先安排你们离开,待你们安顿好了,我再出城与你们汇合。” “公子……”水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般突然? 苏幕没有过多解释,“我可以给你们时间,但越快越好,月白那边我会亲自去说,到时候你们分开走,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真的也会离开殷都城吗?”水生还是不放心。 苏幕很肯定的点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若不离开,早晚也是个死。水生,我想活下去!” “是!”水生行礼,“咱们誓死跟着公子,保护公子。” 苏幕报之一笑,“多谢!” “公子言重。”水生想着,要撤离不能一下子撤离,公子没有走之前,他们还得留点眼睛耳朵在城内。 听得公子这样言说,定然是有大事即将发生,他们不可能丢下公子不管,若是真的……公子会处于孤立无援状态。 这是水生,决不想看到的事情…… “早点收拾东西,早点分批撤离。”苏幕最后叮嘱,“对了,你回四时坊住几日,这顾宅暂时腾出来,这两日可能会有贵客到访。” 水生:“??” 听得这话,水生默默的将视线落在年修身上。 年修点点头,却也没敢多说。 “是!”水生行礼。 公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走吧!”苏幕转身就走。 水生瞧着年修,年修以手抵唇,示意他不要开口。 见状,水生更是一脑子混沌,可……咱也不敢多问呢! 待苏幕一走,水生便收拾了行囊,依着苏幕的意思去四时坊住几日,至于这顾宅,大门一锁,管他贵客是谁呢?! 水生前脚刚走,顾西辞和云峰后脚便窜入了院子。 “公子,这是故意的吧?”云峰低低的说,紧了紧手中提着的两包袱。 顾西辞瞧了一眼云峰,“你觉得呢?” “其实……”云峰犹豫了一下,“苏千户已然猜到,您又何必再躲躲藏藏?我觉得沈指挥使说的那句话着实有些道理,您或许可以改改计划?” 这话刚说完,云峰扑通跪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公、公子莫生气,我就是、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公子,我错了!” 说到最后,云峰的声音越渐低弱,抿唇哭丧着脸…… 第1083章 同姓不同德 “别再让我听到这话,要不然,你就给我滚回南都去!”顾西辞大步流星的往内走去。 云峰默默的爬起来,幽幽的叹了口气,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熟悉的院子里,推开房门,顾西辞缓步走进房间,虽然水生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对于顾西辞的房间,从未沾染过分毫。 这屋子、这院子,都保留着原来的模样,一分一毫都不曾改变。 许是苏幕特意关照过,又或者是水生压根就没关注过这边。 “我收拾一下!”云峰赶紧放下包袱,手脚麻利的去收拾屋子。 顾西辞站在屋子里,神情略显恍惚,有那么一瞬,仿佛还是当初模样,他来殷都借着赶考之名,找她、靠近她,其后被她一步步的试探,差点杏仁过敏,想来还似昨日。 如今,什么都变了! “公子,您没事吧?”云峰低低的问。 顾西辞回过神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废话越来越多!” 语罢,顾西辞转身朝着外头走去,将屋内留给云峰,由着云峰收拾屋内。 云峰无奈的叹口气,原以为见着苏千户,公子会高兴起来,但没想到公子来了殷都城之后,愈发的阴郁。 一时间,云峰满心惆怅。 立在檐下,顾西辞狠狠的闭了闭眼,心里盘算着,这样评价的日子应该持续太久,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尖锐的长矛刺破,虚伪的平静的表面。 尤其是,府衙门前闹了这么一出,刑部既然已经收到了人证,这一套完整的说辞和罪证,几乎可以将顾东朝的案子打成死案。 “爹,对不住了!”顾西辞扬起头,瞧着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墙角树,“如您教导的那般,该舍的舍,该得的得,战场上稍有犹豫,便是万劫不复,便是国破家亡。现如今,似乎也到了您所说的,国破家亡的时候了……” 第1246章 冷风拂过落叶,于半空旋转,悠悠扬扬的从檐角飞落。 顾西辞摊开手,那叶子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五指蜷起,紧握于手,如同一种天地之间的默契,权当是一种……心里暗示! 殷都的天,要变了! 倾南都之能,永绝后患…… 刑部大牢内。 苏幕见着了顾东朝这位公子爷,这厮在此处吃好的、喝好的,对着狱卒都是吆五喝六的,苏幕靠近的时候,正好听到顾东朝在大声嚷嚷。 “你们这帮废物,等着本大爷出去之后,看本大爷怎么收拾你们!让你们拿壶好酒过来,就拿这等腌臜东西来糊弄我?” 苏幕顿住脚步,年修轻嗤,“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这么嚣张。” “不值得!”苏幕只有这三个字。 为了这么个废物,从南都来这儿冒险,着实是不值得…… “爷?”年修不敢开口,毕竟后面还跟着狱卒呢,只能低低的轻唤,“还要见吗?” 苏幕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身后的狱卒,“大牢里不用刑?” 狱卒没敢吭声,若不是叶公子交代过,他可不敢把苏幕往里面领。 见状,苏幕兀自朝内走去。 及至牢门前,苏幕愣了愣。 “额?”年修脑袋一偏,神情有些懵。 只瞧着顾东朝被绑在木架上,浑身血淋淋的,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压根就不像是能喊出声来的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方才的声音是谁的? 苏幕瞧了一眼牢房周围的人,一酷吏袖口尚且挽着,手中还拿着鞭子,另一狱卒则站在桌案旁边,袖子亦是挽起。 顾东朝耷拉着脑袋,血水沿着衣角和裤管止不住的落下,地上的血色还很新,可见是今儿刚出的伤,伤口是骗了不了人的。 狱卒面面相觑,这可是东厂的苏千户。 看到苏幕,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栾胜,毕竟这二人是一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各自心狠手辣。 这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苏千户!”二人慌慌张张的行礼。 上头,可没说大刑伺候。 “贱皮贱肉的,打一顿便听话得多。”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勾唇笑得邪冷,慢条斯理的进了牢房,“顾东朝,舒服吗?” 想起这厮给顾西辞使了那么多绊子,苏幕便有些牙根痒痒,忽然间夺了狱卒的鞭子,冷不丁抽在了顾东朝身上。 刹那间,低哑的哭腔响起…… 顾东朝瞪大眼睛,想叫又叫不出来,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往外冒,苏幕即便没用内劲,但她用了巧劲,这力道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痛到极处,又不会让他晕过去,真真是生不如死…… “顾东朝!”苏幕以鞭柄,挑起了顾东朝的下颚,“顾大公子!” 第1084章 我是冤枉的 顾东朝疼到了极致,看向苏幕的眼神里,密布着惶恐与惊惧,谁不知道苏幕心狠手辣至极,谁不晓得这厮毫无人性,若是真的落到了苏幕的手里,还不如死了算。 “顾大公子早些在南都的时候,如此得意,如此高人一等,如今滋味怎样?”苏幕面上在笑,但笑不达眼底。 漆黑的瞳仁里,翻涌着瘆人的平静。 “这还只是刑部大牢,待过两日提到了东厂大牢里,想必滋味更甚。”苏幕收了手,“我今儿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顾大公子一声,证人找到了,您的那份签字画押的供状,终于可以彻底生效了!” 语罢,苏幕扯下了顾东朝嘴上的布条。 终于能喘上气来的顾东朝,已然顾不得其他,听得什么证人,什么供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难道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会翻脸无情,忽然对他动大刑? 思及此处,顾东朝面色骤变,“苏、苏千户手下留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现在喊冤枉,是不是太晚了点?如今整个殷都城的人都知道,南都顾家的大公子,乃是这几起连环杀人案的幕后真凶,有供状为证,有女尸为证,如今又有死者的家人来作证身份,这件事已经没了翻供的可能!”苏幕摇摇头。 一番话,说得顾东朝面如死灰。 没有翻供的可能? “这、这是什么意思?”顾东朝虚弱的嘶喊,“什么意思?” 年修冷嗤,“还问什么意思?脑子呢?我家爷说得这么清楚,你,顾东朝,顾大公子,在天子脚下连环杀人,罪证确凿,理该千刀万剐!傻子,你要死了!” 音落瞬间,顾东朝差点就这么厥过去。 一桶冷水从头泼下,顾东朝被冷水冻得又疼又冷,上下牙齿直打架,哆哆嗦嗦的保持了清醒。 “真是没出息,居然还吓晕了!”年修啧啧啧的直摇头,“就你这份出息,顾大,将,军没把南都交给你,算是明智之举。” 这要是将南都交给顾东朝,估计早就被霍霍干净了。 所以说,顾震看人……还是极准的。 临死前,亦是清醒万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冤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顾东朝无力的嘶吼着,“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 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手将鞭子丢在桌案上,“没用的东西,居然还想翻供?你们好好伺候着,皇上亲自下旨,着刑部盯着的案子,可不敢有任何闪失,否则追究起来,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1247章 “是!”底下人赶紧行礼,继而重新拿起了鞭子。 苏幕徐徐退出了大牢,就这么冷眼睨着开始挣扎的顾东朝,“你就大声喊吧,兴许真的被人听到了,不得不重查此案,还能保住这条命。” “顾东朝,这条命要不要,全看你自己了!”年修冷笑两声。 苏幕转身就走。 身后,顾东朝开始歇斯底里的喊着,“我冤枉,皇上,我冤枉!不不不,叶尚书,我要见刑部尚书,我冤枉,我没有杀人……” 出了刑部大牢,年修转头望着自家爷。 这,算不算是帮忙? 提示提示,喊喊冤,闹腾得次数多了,声音足够响亮,朝廷就得极力的遮掩,手忙脚乱之中,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小子,不知道能扛多久?”苏幕还真怕这些人下手太重,回头把人给弄死了。 年修想了想,“老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心无善念之人,成日作威作福作恶事的,多半……没那么容易翘辫子。” 苏幕挑了一下眉头,好像有点道理! “爷,您这东奔西跑的,定然是累了,还是先回苏府歇一歇吧?”见着苏幕打哈欠,年修就紧张,生怕她累着。 苏幕点点头,在宫里憋闷,一出来她就闲不住,就想到处跑。 这毛病,得改! “走!”苏幕抬步就走。 不远处,叶寄北躲在廊柱后面,扒拉着廊柱偷摸着往外瞅,轻轻抚着乱糟糟的心口,这杀星可算是走了,忒吓人…… 第1085章 去去晦气 “公子,您站着干什么呢?”底下人忽然冒出来。 吓得叶寄北冷不丁窜上了栏杆,一张脸乍青乍白的,“你要吓死小爷吗?” 底下人:“……” 这,犯得着吓成这样吗? “哎呦我的娘欸!”叶寄北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我还以为是那追魂夺命的又回来了,人吓人吓死人!” 底下人:“……” 平时也没见您这般胆小啊! “那是阎王殿前的勾魂者,谁敢惹?”叶寄北可不敢招惹苏幕,这厮心狠手辣,人尽皆知,除非他家东湛兄在这儿,若是有危险还能挡一挡,否则……哪儿直面苏幕! 回过神来,叶寄北快速进了大牢。 稍瞬,又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直接去找自家老父亲。 大牢里这位,可算是彻底疯狂了…… 喊冤,有门! 苏府。 李忠捻着柚子叶,沾水撒了撒,还让苏幕跨火盆。 苏幕:“??” 年修:“……” “去去晦气!”李忠一本正经。 苏幕扯了扯唇角,想起肚子里还揣着一块肉,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去去晦气也是好事。 思及此处,苏幕抬腿跨过。 “李大夫,您是大夫啊,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年修诧异,“往常您连求神拜佛都不去,此番倒是像模像样。” 李忠轻嗤,“你懂什么?往常再厉害,那就是皮肉伤,用得着我,可这回是东宫,那得多晦气,爷最讨厌的就是东宫!” 这事儿,李忠心知肚明。 “东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我看来,那就是世上杀戮最重的地方。”李忠让人将火盆端了下去,这才陪着苏幕回院子,“不管是哪朝哪代,只要是皇子,不,不只是皇子,哪怕那些臣子,也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东宫挤!” 苏幕苦笑,“那是距离皇位,最近的地方。” “可不是嘛!”李忠跟在苏幕的身侧,“所以我才说,回来了就去去晦气,东宫那地方,以后可不敢住,也免得姑爷心里难受!” 提起“姑爷”二字,苏幕稍稍顿了一下脚步。 “啊,我这嘴!”李忠当即回过神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宫里那件事,李忠不知道,否则怕是更要跳脚。 “忠叔,我很好,你别担心。”苏幕含笑望他,“我有点累了,想好好休息。” 李忠连连点头,“热水都准备好了,爷沐浴之后再好好的睡一觉,想来这东宫诡谲,您肯定是睡不好的。” “我知道,麻烦忠叔了!”苏幕抬步进门。 李忠忽然觉得,今儿的苏幕有些不太一样,见着苏幕进门,冷不丁拽住了年修的手,压着嗓音低低问,“爷……没事吧?” “您不是亲眼瞧见了吗?好着呢!”年修道。 可李忠还是觉得不对劲,“太客气了!” “客气还不好,难道您指着爷心情不好,对着您劈头盖脸一顿骂,才觉得舒坦?”年修问。 李忠喉间滚动,这倒也不是…… “您呢,把心放到肚子里,只管照顾好舒云,其他的事儿少操心。”年修报之一笑,“爷身子康健,与沈指挥使感情和睦,这便罢了!您说是不是?” 李忠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对了,舒云如何?”年修忙问。 李忠回过神来,“还是老样子,哪儿能这么快就起色,虽然还不能正常进食,但是可以喝点水了,所以还得继续努力。” “那就好!”年修点点头,“我进去伺候,您去弄点吃的备着,爷如今可不敢饿着。” 李忠不疑有他,没听出来年修话中的别意,紧赶着去准备。 第1248章 待苏幕沐浴更衣之后,便躺下来歇着。 现如今的身子,分外疲累,之前在东宫不过是强撑着,现在回了自个地盘,只眨个眼的功夫,苏幕沾了枕头便睡。 换做以前,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年修时不时的进门看两眼,毕竟自家爷睡得这么安稳,还是少见得很,尤其是在……沈指挥使不在的时候,可见有孕的妇人着实与寻常人不太一样。 苏幕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幕垂沉之时,待睁眼,只瞧着沈东湛已经坐在了床边…… 第1086章 要永远在一起 “醒了?”沈东湛搀着她坐起,“别太着急,慢慢来。” 苏幕睡得有些懵,被沈东湛搀坐起来之后,面颊透着些许绯色,眼神里少了平素的锐利,多了几分恍惚和柔和。 “你来了?”她嗓音都是嗡嗡的。 沈东湛眉心微微拧起,难怪师伯说,初初有了身孕,会极为疲累,尤其是前三个月,因着坐胎不稳,会各种状况频出,务必要格外小心。 “醒醒神再说。”沈东湛瞧着眼前的人,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别着急。” 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瞧着沈东湛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脑子总算渐渐清醒起来,“是不是孩子的缘故,所以格外嗜睡?” “师伯说,都有可能。”沈东湛端着水转回床边,“有人嗜睡,有人好吃,也有人吃不下睡不着,光干呕了!” 苏幕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吃不下是有点,贪睡倒是十足十,早前还以为太累了,没想到竟是你往我这肚子里塞了这么个小东西。” “这是缘分!”沈东湛目光温柔的瞧她,“饿了吗?” 苏幕刚要开口,年修和周南已经从外头进来。 听得内里的动静,二人进来问一声,是不是可以上晚饭了? “可以。”沈东湛点头。 周南和年修对视一眼,抬步往外走。 恰,李忠就在外头站着。 “醒了?”李忠忙问。 年修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爷?”李忠进门行礼。 苏幕靠在软垫上,沈东湛坐在床边,二人齐刷刷的扭头望着李忠。 “没事吧?”李忠其实心里也有些担虑,说好的休息片刻,这一睡睡到天黑,往日里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怎不叫人担心? 苏幕报之一笑,“忠叔,我有点不舒服。” 李忠一听,瞬时变了脸色,“哎呦,我看看!” 见状,沈东湛笑而不语,会意的让开位置,由着李忠着急忙慌的上前,连脉枕都来不及拿,就紧赶着给苏幕探脉,生怕自家小姐有什么闪失。 然则…… 李忠的面色从最初的担虑,到在最后的激动难耐,扣在苏幕腕脉上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忠叔?”苏幕低低的轻唤。 李忠眼眶泛红,抖了抖唇,愣是说不出话。 “忠叔?”苏幕笑着喊,“怎么了?” 李忠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公子……不不不,小姐……您、您……姑爷,你们……” 下一刻,李忠快速起身,含着泪冲着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俄而转身冲着沈东湛行礼。 “恭喜小姐,恭喜姑爷……”李忠狠狠抹去眼角的泪,“小姐,有、有喜了!” 苏幕笑了,眼角微红。 “多谢忠叔!”沈东湛笑了笑。 一句多谢,让李忠忽然情难自已,瞬时老泪纵横。 “忠叔?”苏幕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可还没等她再开口,李忠便抹着泪往外走去,许是觉得这大好的事儿,不该掉眼泪,可偏偏又忍不住,干脆先避一避。 “苏幕!”沈东湛拽住了苏幕的胳膊,“别追了,让他冷静冷静,看给他高兴的。” 苏幕站在原地,无奈的叹口气,“我也是想让他高兴高兴,谁知道……竟是高兴过头了。” “江家人丁凋敝,如今你有了身孕,对他而言就是希望所在。”沈东湛将她揽入怀中,“如你我这般,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 苏幕伏在他怀中,“待孩子平安出生,便算是圆满了。” “苏幕!”沈东湛低唤着她的名字,“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你意下如何?” 苏幕知道他的意思,“以前还有所犹豫,但是现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愿意舍弃一切。沈东湛,我们离开殷都,离开是是非非,就当是为了这孩子。” 该收手时,便收手。 “嗯!”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我们离开殷都,不管去哪都好,只要长长久久在一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苏幕抿唇,意志坚定。 蓦地,年修和周南撒丫子从外头闯进来。 “爷!” “爷!” 二人异口同声,“不好了,出事了!” 第1087章 他们都在准备 年修和周南二人,一个谨慎小心一个雷厉风行,算是互补,但如今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事了,那这件事肯定小不了。 诚然,事大了,问题还是出在姓顾的那败家玩意身上。 “不知道督主为何突然起了心思,马不停蹄的将顾东朝那小子,提到了东厂大牢。”年修着急忙慌的解释,“东厂的刑罚自然是远胜于刑部大牢,所以这骨气的东西,进去之后就开始瞎嚷嚷。” 第1249章 话说到了这儿,就算年修没有继续说下去,苏幕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沈东湛神色未改,对于这一步,似乎早已预料,倒是没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略有些担心的望着苏幕。 一开始的时候,苏幕是有些惊讶和慌乱,但等着年修说完,她便已经冷静了下来。 “嗤,别、别说了!”周南可劲给年修使眼色。 年修:“……” 完了,说多了。 苏幕徐徐走到桌案前坐下,“乍听的这消息,心里有些起伏是难免的,毕竟我此生所能在意的人并不多,可年修说完了这话,我就想明白了,有时候不是你想天下太平,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苏幕!”沈东湛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苏幕报之一笑,“我不担心,我也不着急,如你所说的那样,他是在没有我保护的情况下长大的,那么现在……有我就多一条退路,没有我,他还是那个他。” 从始至终,他都是他。 聪慧如他,谨慎如他。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沈东湛最怕的,便是苏幕情绪太过激动。 这也是周南方才死活拉着年修,不让年修把话说完的缘故。 “你早就料到了吧?”苏幕转头看他。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着年修和周南转身就往门外退去。 见状,苏幕别开头低笑了声。 待二人出去,沈东湛幽幽的叹口气,“这两人如今是愈发的相似,愈发的会见风使舵了,你也不管管年修?” “你管得了周南吗?”苏幕问。 沈东湛:“……” 以往能管,如今却是彻底野了。 “言归正传。”苏幕瞧着被关上的房门,略显无奈的望着沈东湛,“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可总觉得还是应该努力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东湛,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东湛给她倒了水,挨着她坐下,“与其问,我们该怎么办?不如猜一猜,他想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苏幕想想也是,他们都有所预料,那他…… 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如你我打个赌?” “如何赌?”苏幕凝眉看他。 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如果他赢了,你亲我一下。” “你该知道的,我不希望他输。”苏幕白了他一眼,“想占便宜,直接说。” 沈东湛幽然叹口气,“做人不能太聪明!” “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夫人,可不敢太蠢。”她反唇相讥。 沈东湛想想,是这个道理。 “我有时候很想不明白,父亲是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为人处世分外稳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狗胆包天的东西?”苏幕说这话的时候,满是忧虑之色。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这件事你少掺合,毕竟这段时间要注意身子,切不可情绪激动,也不可与人随便动手,待稳定了于你于孩子都好。接下来的事情,放心交给我!” “他此番,怕是孤注一掷了!”苏幕低低的开口。 沈东湛心知肚明,所以没有过多解释。 她心知肚明,他多说无益。 一盏茶之后,李忠兴冲冲的领着人,将重新置办的饭菜送上。 只是…… “你们先下去!”李忠摆摆手,待底下人退出门之后,他便探着头,瞧瞧周围,“怎么没瞧见姑爷呢?” 好似进门的时候,就没看到周南。 难道,走了? “走了!”苏幕说。 李忠愣住,“姑爷也没用饭呢!” “出了点事,他赶着去处置。”苏幕忧心忡忡的瞧着桌案上的饭菜,“忠叔,我吃不下。” 李忠急了,“吃不下也得吃点,哪怕吃了吐,也得吃点,您现在可是双身子,不敢大意!” “忠叔,你真好!”苏幕面色微白的笑着。 李忠无奈的笑笑,“只要小姐好好的,便什么都值得了!” “忠叔,过些日子你回煜城帮我办件事!”苏幕道,“我让月白他们,陪着你一起回去。” 李忠愣了愣,“怎么忽然想起让我回煜城?” 苏幕笑笑,不解释。 第1088章 谁知道,死的是哪个? 李忠很清楚,自家主子不愿意开口的事情,你怎么问都没用,便也没有再追问。 “是!”李忠行礼。 既然爷这么决定,必有深意,照做便是。 “您好好吃着,我去给您开点安神汤。”李忠忙道,“眼下未过三月,还是要仔细为好。” 苏幕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安胎丸的效用始终不如汤药,所以她没敢拒绝,当了母亲的人,终究是不一样了,诸事不由自主的都会先顾及孩子…… 年修在旁站着,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他知道爷吃不下,并不是全然因为孩子,是心里装了太多事。 只是这事,也不知会朝着何处发展? 东厂大牢里。 栾胜立在那血淋淋的废物面前,捻着手中的佛串子,“都下去吧!” “是!”周遭众人行礼。 除了奈风,悉数退得干净。 “顾东朝。”栾胜手上的动作一顿,“你可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意味着什么?” 第1250章 顾东朝浑身血淋淋的,这会耷拉着脑袋,血水不断的从衣角滴落。 “我……我都要死了,还、还在乎什么呢?”顾东朝咧了一下嘴,“栾、栾督主,能不能、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别、别打了……” 他是真的,受不住了! 自小娇生惯养,自小养尊处优,哪儿吃过这样的苦头。 现如今,已经是极限…… “顾西辞藏在哪儿?”栾胜问。 这事,顾东朝还真是不知道。 毕竟当时是顾西辞一个人进来的,沈东湛并未现身,叶寄北也没跟着,所以顾东朝只瞧见了顾西辞,只知道顾西辞在殷都城。 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不知道?”奈风伸手捻起了一旁的鞭子。 顾东朝慌了,齿缝间满是鲜血,“我、我真的不知道……” “刑部大牢里尚且能进去,可见是有人。”栾胜倒是不关心顾西辞在哪,毕竟人已经派出去了,只要仔细搜,早晚会搜到的。 不过,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毕竟惹祸的是顾东朝,与顾西辞没关系,如果就这样贸贸然的迁怒于顾西辞,会招致南都的怒火。 唯有悄悄抓住顾西辞,才能借此要挟南都,拿捏住南都,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 “奴才会细查!”奈风行礼。 栾胜幽然叹口气,拂袖坐下,“顾东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得越多,吃的苦头就越少,杂家耐心有限,你最好说快点。若是杂家走出了这道门,你会如何……心里有数!”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顾东朝急了,“顾西辞、顾西辞可能不是、不是真的顾家人……” 有些话,可不敢说得太直白,也不敢说得太清楚。 这点,顾东朝心知肚明。 栾胜的话不可信,说得越多,可能会死得越快。 但是不说,肯定是死。 顾东朝想拖延时间,想活着,所以就在栾胜面前耍了个小心眼,他要利用顾西辞……活下去! “不是顾震的儿子?”栾胜目色陡沉。 顾东朝努力昂起头,吃力的扯了扯唇角,血色模糊的视线里,只瞧着栾胜坐在那里,仿佛是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吧?”顾东朝忽然笑了一下,鲜血沿着齿缝往外涌,“不过,我也不太肯定,毕竟当年的事情,谁会知道真相呢?” 奈风听得稀里糊涂的,“顾西辞若不是顾家的儿郎,顾震怎么敢把南都的一切,顾家的一切都交给他?” 哪有人会把家业,交给一个外人,而不交给自己的亲儿子? “谁知道,当年死的是哪个?”顾东朝模棱两可的回答。 栾胜眸色微沉,若有所思的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 当年死的,是哪个?! 顾震,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到死都在盘算着…… “先找到顾西辞!”栾胜下令,“不要惊动任何人,抓住直接送进东厂,杂家倒是要见一见,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东西,到底有几分顾震的真传。” 奈风俯首,“是!” 暗卫都出动了,想必很快就会找到他…… 第1089章 归我们了 暗卫,在殷都城内,疯狂的搜捕顾西辞。 顾东朝已经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栾胜没打算弄死他,毕竟这厮还有些价值,暂时不能死,先留着再说。 至于顾西辞那边…… 顾宅。 顾西辞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兀自坐在窗前淡然饮茶。 “公子!”云峰疾步进门,“有人在顾宅外头鬼鬼祟祟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是东厂的人!” 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案头的折扇,“东厂的走狗,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栾胜是如何坐上东厂提督的位置?” “公子?”云峰面上一紧,“您就不担心吗?” 顾西辞敛眸,“我只盼着,她亲手来抓我。” “公子?”云峰骇然。 这可使不得。 “大功一件,真是极好的。”顾西辞低头轻嗤,“只要不是锦衣卫来抓人,那都不是个事,我此番来殷都城,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拾起桌案的折扇,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打开,素白如玉的,光洁如新,“我想着,你定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既然诸事不可避免,那就迎难而上,斩断他、征服他,是生是死总有定数!” 当初我欠你一条命,欠了父亲一份恩情,如今我便全还了它。 江家儿郎,素不喜欢亏欠。 虽然幼时生父的印象已经很浅淡,但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温柔的男人。 “云峰,你走吧!”顾西辞扶着桌案徐徐起身,“有些事,无谓牵连你,我自当一力承担。这顾宅,我是出不去了,但是以你的功夫,还是可以的,你便……” 云峰扑通跪地,“公子在哪,我就在哪,我这条命是公子给的,生死都得随着公子去,请公子不要赶我走!” “我把武林盟交给你,以你的能力,定然可以带着他们,造福百姓。”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 云峰扬起头,“若无公子,纵然给我天下兵马大权,亦无任何用处。云峰只想当公子的跟班,当您的刀子当您的剑,不想与旁人为伍。” 第1251章 “真是呆子!”顾西辞掩唇低咳,幽幽的站在窗前,“罢了!” 这世上,呆子还少吗?! “公子!”云峰起身,“您可还有什么……心愿?” 顾西辞想了想,“想看太平盛世。” “公子?”云峰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不能说点实在话吗?” 顾西辞侧过身,回眸笑了一下,“实在话便是,想看万家灯火,想看十里红妆。” 可,实在话最难实现,不是吗? “这……”云峰顿了顿,心里有些泛酸。 院内,忽然间窜进了人。 一个个身着黑衣,夜色沉沉中,昏黄的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手中刀剑泛着利利寒光,于这样寂静的夜里,让人心里发怵。 云峰站在檐下,冷剑横立身前,陡然厉喝,“什么人?” “拿下他!要活的!”为首的一声令下,众人瞬时一拥而上。 督主有令,活捉顾西辞。 既是活捉,那不管是顾西辞也好,顾西辞身边的人罢了,但凡是喘气的,都给抓回来便是,免得督主面前不好交代。 “休想!”云峰持剑而上。 顾西辞就在屋内站着,保持着最初的姿态,目色悠远的望着墙外的夜空。 今夜的风,真冷。 外头的刀剑碰撞之音不绝于耳,云峰以一当十,奈何这些都是精锐暗卫,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胳膊上已经挂了彩。 “公子,快走!”云峰被暗卫一脚踹飞出去,身子重重撞在了花坛上。 刹那间,暗卫齐刷刷的冲入房间。 “公子!”云峰挣扎着爬起,满嘴都是鲜血。 然则下一刻,暗卫面面相觑,徐徐退出了房间,持着刀剑退到了檐下、退到了台阶上。 云峰一怔,显然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南怀中抱剑,悠哉悠哉的迈出门槛,“东……厂?不好意思,麻烦回去告诉你们栾督主一声,顾家公子,归我们锦衣卫了!” 第1090章 给小舅子上一课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些暗卫岂能罢休,督主说了,不把人带回去,就提着脑袋回去。 “怎么,听不懂吗?”周南堵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之势,“或者,请你们的督主亲自来拿人!要不然,今日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是决计带不走这屋子里的人!” 音落瞬间,墙头骤然窜入一群锦衣卫。 一个个刀剑在手,拔剑相向,将这些暗卫团团围住。 周南趾高气扬的挡在那里,不退让,不出剑,便是与这些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动手,就这么拖延着时间。 今儿,杠定了! 屋内。 “我原以为,她会来。”顾西辞没想到,率先来的是沈东湛。 沈东湛是从窗口进来的,烛光中眉眼冷峻,神容如旧,“顾西辞,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给她送功劳,也得看她要不要?” “如今,我该喊声姐夫,还是沈指挥使?”顾西辞问。 沈东湛瞧了一眼门口方向,“你说呢?” “沈指挥使就不怕惹祸上身吗?入了锦衣卫,到时候冒头都会指向你。”这不是顾西辞的初衷,“如果落在东厂的手里,想来南都的愤怒会直指东厂,你能把自己摘得干净,到时候东厂成为众矢之的,锦衣卫就能独掌大权。”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你要逼着皇帝舍弃东厂,自断臂膀,可你想过没有,以栾胜的手段,他随时可以悄悄的杀了你,然后再造一个顾西辞,平息众怒,最后收回南都?” “我想过。”顾西辞道,“只要他们大张旗鼓的找我,就一定会泄露消息,外头那些武林盟的人,会将这里的一切都传到南都。” 他若死在东厂,消息一旦传出,南都震怒,他布置在南都的力量一定会与朝廷不两立,到时候皇帝驾崩,锦衣卫和齐侯府就可以扶靖王上位,废了那个草包太子,一切的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利用皇帝,废了栾胜和东厂。 须知,有栾胜在,就没人能动得皇帝和东宫太子…… “想得很美好。”沈东湛道,“如果皇帝,不死呢?如果皇帝,执意不废栾胜呢?顾西辞,你自觉要永绝后患,给身边的人留条路,可你想过没有,也许你的出现……早就在皇帝和栾胜的计划之内呢?” 顾西辞陡然凝眸看他,紧了紧手中的折扇。 “顾东朝入狱,一旦翻供,连环杀人案就会成为一个笑话,顾东朝就能无罪释放,而你若是死在这里,到时候接手南都的就是他顾东朝!”沈东湛打小学的就是权术,所以他所站的立场,是一个皇帝的立场。 臣子的想法,和帝王的权谋,终究是有区别的。 “皇帝没你想的那么英明神武,你可以将他想得更卑劣更无耻一些,比如说,利用一场冤案,诓你来这儿救人或者平息众怒,再一个换一个,既收不回南都,那就给他们换个能收拾的主。”沈东湛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 顾西辞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沉默得可怕。 “之前我没想明白,为什么皇帝一直要坐实这案子,大概是想让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顾东朝身上,先抹黑,再洗白,出于愧疚而亲自送回南都。”沈东湛叹口气,“说起来,他是顾家长子,比你更有资格接掌顾家。” 第1252章 顾西辞还是沉默。 “小舅子,你到底是太年轻,纸上谈兵要不得!”沈东湛指了指外头,“走吧!” 顾西辞抬眸看他,“要带我回锦衣卫?” “就这么带回去,回头你死在锦衣卫,我一则没法跟苏幕交代,二则我得赔上齐侯府,与你一道共赴黄泉。”沈东湛摇头,“这赔本的买卖,不是这么做的。” 顾西辞凝眸看他,“那你的意思是……” “听到了吗?来了!”沈东湛勾唇,笑得邪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1091章 动手 沈东湛说完这话,便冲着顾西辞使了个眼色,“走吧!” “是!”顾西辞揖礼,“苏千户那边,烦劳照顾了!”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我自己的女人,不用你打招呼。顾西辞,照顾好你自己,便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顾西辞沉默着,未有开口。 “还是一惯的沉默寡言。”沈东湛抬步往外走。 现在的顾西辞,和当初的沈东湛其实也有些相似,没遇见对的人,便不愿开口说话。 哪日,遇见了他心中那个人,这光就能落进去了。 院子里。 栾胜冷然伫立,瞧着立在台阶上的周南。 “哟,栾督主亲自来了?”周南打着哈哈,“怎么就带着这么点人呢?您应该把整个东厂的蕃子,都往这儿挪,如此才对得起,您这东厂提督的架势!” 栾胜懒得跟周南废话,他很清楚,这厮是沈东湛的跟屁虫,沈东湛在哪……周南就在哪。 “沈东湛!”栾胜开口。 屋内的脚步声响起,沈东湛慢慢悠悠的从内里走出。 “栾督主!”沈东湛扯了一下唇角。 明明是翁婿,却是这般的剑拔弩张。 彼此看对方,极其不顺眼。 “把人交出来!”栾胜都亲自来了,自然不会任由沈东湛,把人带走。 沈东湛低声冷声,“栾督主手中有圣旨?” 栾胜:“……” “有口谕?”沈东湛又问。 栾胜目光凌厉。 “你既没圣旨,又没有皇上的口谕,凭什么以为,我会轻易的把人交给你?你是东厂提督,可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使唤不了我,我也奈何你不得,大家各凭本事。”沈东湛倨傲冷语。 瞧着这风光霁月般的少年郎,微光中散着一身冷冽,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栾胜捻着佛串的指关节,微微泛起青白之色。 “镇抚司事忙,我就不陪栾督主在此闲话了。”沈东湛抬步下了台阶。 周南瞧了一眼顾西辞,算是押解,也算是保护,就这么跟在顾西辞身边。 “把人留下!”栾胜幽幽开口,“这话,杂家不想说第三遍!” 沈东湛面色陡沉,“要人可以,拿圣旨来。这话,我也不想说第三遍!” 刹那间,双方剑拔弩张。 暗卫和锦衣卫各自拔剑相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沈东湛,杂家不想与你动手。”栾胜说的是实话,倒不是怕跟沈东湛动手,这小子再有本事,那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论内力浑厚,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是投鼠忌器,顾忌着……苏幕。 这丫头原就恨着他,如果再伤了沈东湛……想起这些,栾胜就恨得牙根痒痒,如果不是沈东湛勾引了苏幕,故意拿捏着苏幕,何至于让自己腹背受敌,如此被动? “我也不想与栾督主动手,免得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一顿责罚是少不了的。”沈东湛腰杆笔直,紧了紧手中剑,“人我带走了,栾督主若是想要,只管去找皇上要圣旨,圣旨到,人就给你,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栾胜不相信沈东湛,顾西辞要是被带走,转头就被送出城,送回南都,自己纵然拿了圣旨,又该到哪儿再去找个顾西辞? “你太狡猾,杂家信不过你!”栾胜忽然出手。 他不想动手,并不代表,真的不会动手。 “爷!”周南惊呼。 沈东湛自是反应快,栾胜一掌过来,他旋即转身拽住了顾西辞的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已经挟着顾西辞飞落一旁,避开了栾胜的掌风。 耳畔,砰然声响。 顾西辞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带飞。 待落定,再定睛望去,只瞧着那花坛被掌风生生击碎,乱石与花泥混作一团,若是这一掌落在人的身上,怕是性命难保,必死无疑! “看好他!”沈东湛瞬时将顾西辞推给周南,兀自飞身而起。 既已动手,栾胜自不会再客气,沈东湛亦是如此…… 第1092章 你自己识趣点 高手对决,杀气纵然。 倒是将一旁的锦衣卫和东厂暗卫,看得一愣一愣的,谁都没敢上前,也无法上前,这强大的气劲稍有波及,便是性命堪忧。 奈风盯着不远处的顾西辞,周南神色一凛,当下横剑身前。 想动手? 他周南,亦无惧。 “抢人!”奈风低喝。 暗卫蜂拥直扑。 “挡住!”周南下令。 锦衣卫瞬时组成人墙,谁敢近前?! 栾胜身上有伤,沈东湛年轻气盛。 一个略有收敛,不敢全力以赴。 一个知己知彼,攻守皆备。 第1253章 周南很庆幸,与自己交手的是奈风,而不是年修,否则这熟人打起来,平手太假,全力以赴免不得伤感情。 面对奈风的时候,周南可以下狠手,甚至于下死手。 反正是栾胜的鹰爪,剁一爪算一爪…… “顾公子,快走!”锦衣卫护着顾西辞,往大门口挪去。 云峰咬着牙,紧紧跟随。 然则,外头的动静更大。 乍一眼火光明灭,顾西辞陡然明白了沈东湛的那句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原来栾胜不是终结,真正的……在后面呢! “公子?”云峰慌了神。 顾西辞瞧着大批的侍卫,忽然就笑了一下,“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真是不容易,因着我一人,内外全部出动了。” “公子,您就不担心……”云峰急得团团转。 这可不是寻常的蕃子,是宫中侍卫军。 为首那人,从火光中策马而来,及至顾宅门前翻身下马。 “太子?” “怎么会是太子?” 锦衣卫可以跟东厂蕃子对峙,但岂敢与东宫太子对峙。 太子,终究是帝之钦定,国之储君。 天之骄子,谁敢犯上? “顾西辞!”李璟站在台阶下望着顾西辞,“顾公子,好久不见!” 顾西辞站在那里,徐徐弯腰作揖,毕恭毕敬的尊了声,“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璟与顾西辞也算是旧相识,不过当初是作为东宫幕僚,但是最后,顾西辞却回到了南都,如今还执掌南都顾家。 这是李璟始料未及的,多多少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顾西辞。”李璟一步一顿的朝着顾西辞走去,“当初你是本宫的幕僚,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竟是成了顾家的掌家人,你骗得本宫好苦啊!” 顾西辞直起身,“殿下此言差矣,我一直是顾家的人,执掌顾家不是理所当然吗?” “任你巧言令色,此番也是无补于事。”李璟终是站在了顾西辞面前,“顾西辞,本宫念在相识一场,不对一介文人动粗,你自己识趣点,跟本宫走!” 说这话的时候,李璟压根就没把一旁的周南放在眼里,于其眼中,周南不过是个奴才,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顾西辞?”周南疾呼。 顾西辞垂了一下眉眼,幽然吐出一口气。 “放肆!”李璟低喝,“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沈东湛身边的奴才罢了,也敢跟本宫对着干,不要命了?” 周南自知人微言轻,可自家爷没出来之前,他不敢贸贸然的放顾西辞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跟苏千户交代? “殿下,顾西辞乃是南都来客,说白了,身份颇为敏感,如果贸贸然……” “少废话!”不等周南说完,李璟大袖一拂,“再敢多嘴,仔细你的脑袋!” 周南咬着后槽牙,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废物,真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顾西辞,走吧!”李璟其实还是有点惜才的,顾西辞有多少本事,他是明白的,“本宫如今还没有动你的打算,但若是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到了这份上,顾西辞还有什么可说的? 周南若再拦着,恐怕会牵连到沈东湛。 “好!”顾西辞紧跟着李璟下了台阶。 云峰当即被人拿下,登时被人夺了手中剑,左右摁得死死的,浑然无法动弹…… 第1093章 败事有余,是他 李璟拿了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周南和奈风快速转回,只见着院子里的两人,早已分立两旁,没有再纠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东湛幽幽启唇,“栾督主,满意了?” 栾胜目色微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沈东湛,太子为何来得这般及时,你心里没点数吗?” 听得这话,沈东湛微挑了一下眉头,唇角的冷笑愈发浓烈。 “太子在宫里待着,事儿出在东厂大牢里,他是如何第一时间知道的?沈东湛,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东厂的防卫这般不堪一击,连东宫的人都能混进来?”栾胜一手扶起的东厂,底下人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栾督主这话说岔了,东宫也是您一手扶起来的,不是吗?他如今能有今日,都是拜您所赐!” “沈东湛,你到底想干什么?”栾胜忽然心头一紧,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了门口方向。 顾西辞已经被带走了,这会不惊动满朝文武才怪! “这话问的,我不过是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哪儿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只手通天的,东宫东厂都没放过?”沈东湛摇摇头,“栾督主未免太看得起沈某。” 栾胜转身离开,有些话多说无益。 他不是三岁的孩子,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他太清楚,沈东湛的心思有多沉,沈丘的儿子……能是简单的角色?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栾胜一直反对苏幕和沈东湛在一起。 不管是东厂提督,还是作为一个爹,栾胜都很清楚苏幕有几分心思,她那点功力压根就不是沈东湛的对手。 若是沈东湛来日变了心肠,又或者与自己当年那般狠辣,只怕苏幕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到了那时候,她一个女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1254章 当年的苏南绫,尚且能逢着江无声,来日的苏幕…… 栾胜不敢想。 自己曾经造过的孽,如果覆辙重蹈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会把苏幕逼成什么样子? “督主?”奈风瞧出来了,自家督主神情不太对。 栾胜回过神来,“没事!” “督主,您脸色不好,是不是伤口……”奈风可没忘记,自家督主背后的伤口,可督主自己似乎都给忘了。 栾胜摆摆手,“不打紧。” 不过是皮外伤,真正的伤在心里头。 憋着,搁着。 他是东厂提督,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流于表面,就算有天塌的事情,也得把事情压在心里死死的,不许任何人窥探。 主子面前是奴才,奴才面前是主子。 这,便是栾胜。 “督主,人被太子殿下带走,这该如何是好?”奈风有些着急,“要不,趁着满朝文武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先把这事给遮掩过去?顾西辞的消息一旦泄露,恐怕……” 栾胜顿住脚步,黑漆漆的夜色笼下,将他的神色遮得干干净净。 可即便如此,随侍在侧的奈风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于自家督主的冷冽杀气。 是的,杀气。 杀气腾腾,恨不能杀了沈东湛,但……更想捏死李璟那个蠢货。 “你觉得李璟那个废物,懂得遮掩消息吗?”栾胜咬着后槽牙,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得了顾西辞,恨不能嚷嚷得人尽皆知,以此来向皇上邀功!” 这个蠢货,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可即便如此,栾胜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后宫之中,已经没有适龄的皇子,有足够的身份地位,能够与太子比肩。 尤其是现在,皇帝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如果另择人选,皇帝就会怀疑他的用心。伴君如伴虎,不是谁都能在皇帝身边,活得风生水起,活得长长久久…… “这!”奈风满面愁容,“闹腾起来,怕是南都那边会怒火中烧,但凡顾西辞有任何的闪失,都会与朝廷势不两立,对峙到底!” 到了这会,奈风总算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1094章 坏了全盘计划 顾西辞被直接带进了宫,但没有进大牢,而是进了东宫,被安置在李璟的东宫里,重兵防守,连云峰都无法靠近。 在这件事情上,这是李璟做的,唯一一件还算对的事情。 寝殿内。 皇帝的杯盏狠狠丢出去,如果不是李璟缩了一下脖子,只怕这杯盏又得砸在他脑门上,幸赖于上次的教训,让他生出了本能的反应。 杯盏落地,皇帝自个都愣了一下。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李璟赶紧磕头,从最初进来的兴奋不已,到现在的诚惶诚恐,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 皇帝伸手去抓边上的书册,手都抬起来了,瞧着李璟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登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之色。 “罢了,原就如此蠢笨,朕再砸两下,只怕是更蠢!”皇帝咬着后槽牙,“朕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笨的血缘至亲?” 真是,蠢死了! 李璟红着眼,眼泪不是眼泪,鼻涕不是鼻涕,哭丧着脸望着皇帝,“父皇,儿臣、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分忧?”皇帝差点被他气笑了,“那是南都顾家的人,顾震亲自挑的掌家人,当初还千方百计的设局坑了朕一把,就是为了保他这个儿子平安回到南都。顾震死后,顾西辞力挽狂澜,愣是撑住了南都,你以为他是简单的人物吗?” 李璟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一句话来。 “都是儿子,看看人家顾震生的,再看看你自己……”皇帝面色苍白的扶额,“这么烫手的山芋,你也敢往宫里带,李璟啊李璟,你可真能耐!” 关键,还是从锦衣卫的手里,把人抢过来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帝这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要知道,如果人落在沈东湛的手里,那这里面的变数可就不一定了。 栾胜是担心沈东湛把人送走,皇帝却巴不得人死在沈东湛手里。 如此一来,就可以成功的将南都的怒火,引向华云洲,由齐侯府与顾家对峙,到时候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这两大隐患消弭于无形,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如斯道理。 只可惜,一切都毁在了李璟的手里…… “父皇恕罪,儿臣原以为,只要抓住了顾西辞,就能要挟南都,便可以、可以解决父皇的燃眉之忧,谁知竟是、竟是弄巧成拙……”李璟满脸的懊悔,“儿臣知错了。” 皇帝重重的喘着气,“你是想解决朕的燃眉之忧吗?李璟啊李璟,你是想邀功,真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算计?” 李璟哭得哀哀戚戚的,终是一声不敢坑。 这抽抽搭搭的声音,吵得皇帝心烦意乱,愈是恼怒,“顾西辞呢?” “被囚在了儿臣的东宫,派了重兵防守,他绝对跑不出去。”李璟低低的说。 皇帝一听重兵防守,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是生怕人不知道,顾西辞被朝廷的人抓了?被你给抓了?生怕南都的人不知道,这是朕下的令!” “儿臣、儿臣……”李璟哆嗦得不成样子,拼命的冲着皇帝磕头,“父皇恕罪,父皇恕罪,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擅自做主,请父皇宽宥!” 第1255章 皇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已经到了这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定定神再说。 “皇上,栾督主来了!”门外,小太监低低的喊着。 皇帝摆摆手,“你下去!” “是!”李璟哪儿还敢再逗留,行了礼便赶紧往外跑。 出了门,甚至不敢回头。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 李璟慌忙抹去脸上的泪痕,“栾胜,你一定要帮本宫,一定要帮本宫,父皇勃然大怒,本宫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过了这一劫,本宫再也不敢乱来了,你信本宫这一回,帮帮本宫……” “殿下乃是千岁之身,奴才岂敢不信?”栾胜模棱两可,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李璟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栾胜跨步进了寝殿。 “殿下?”顺子低唤。 李璟垂着头,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走去,脚下如有千斤重。 栾胜进了寝殿,毕恭毕敬的冲着皇帝行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当时在场,怎么不拦着他?”皇帝低喝,显然是盛怒难耐。 栾胜俯首,“太子殿下的性子,皇上也是知道的,彼时太子殿下得意正盛,奴才……拦不住!” “胡闹!”皇帝眦目欲裂,“一步错步步错,这个没用的废物!” 栾胜垂下眼帘,眸中冷光掠过。 废物? 诚然。 第1095章 他,留不得 “皇上!”栾胜行礼,“眼下该解决的是顾西辞和南都的事,太子的事先放一放罢了!” 骂归骂,事儿既然出了,还是要解决的,毕竟不可能将这烫手的山芋一直养在东宫,换言之明儿一早,满朝文武都得开始议论这顾西辞的事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皇帝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是该重新部署,否则这一盘棋,他们会输得七零八落,就因为李璟那个混账东西。 栾胜微微直起腰,“皇上,人在东宫,这是瞒不住的事情。” “朕知道。” 要不然,他能这么生气吗? 奈何,太子始终是太子,他得保全这太子之位,一则掩人耳目,二则为了地牢里的那个人,不管怎样都暂时不能动这草包。 太子之位,只能李璟来坐,毕竟皇帝心知,自己的其他儿子野心太大,太过聪明…… 皇子太聪明,就会谋夺皇位。 自古无情帝王家,帝王之心本多疑。 “皇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倒不如先发制人。”栾胜低声开口,“明日众人皆知,欲待求证,还不如您先昭告天下。以太子之名,请了顾西辞进宫,留其款待!” 皇帝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然后呢?”皇帝问。 总不能让顾西辞留在殷都一辈子吧? “到时候,咱们可以看看这南都的反应。”栾胜低声说,“如果真如咱们查察的那般,顾西辞能撑起南都,那这人绝对不能再留,否则必定是放虎归山。” 皇帝当然知道,南都若是出了第二个顾震,其威胁可想而知。 “明目张胆的杀不了顾西辞,尤其是眼下的形势,一旦给了南都借口,就算来日朝廷出兵拿下了南都,也是伤筋动骨,实在是不划算。”栾胜说的,也是皇帝所担忧的事情。 皇帝眯起危险的眸子,“你的意思是……” “动不了顾西辞,那就从顾东朝身上下手。”栾胜道,“都是顾家的儿郎,那位还是顾家的长子,咱们原先的计划,不也是如此吗?” 皇帝点点头,“从顾东朝这个蠢货身上下手,只是,他顶替得了顾西辞?” “他不能!”栾胜摇头,“一个废物而已,哪儿有这样的本事,但是皇上,废物有废物的好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如同那位太子殿下这般! “咱们扣住顾西辞,释放顾东朝,然后让他逃出殷都,回到南都去作威作福。时间久了,人心背离,顾家群龙无首,再散了人心,那就是一盘散沙。”栾胜道,“咱们留在南都的那些死士,就能挨个的收拾那些老东西。” 一旦没了顾震的旧部支撑,收回南都,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了南都,顾西辞的生死就没那么重要了!”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 皇帝低低的咳嗽两声,“如此,让顾东朝安全逃出殷都,世人皆知,连环杀人案的真凶逃匿,那就有足够的理由,扣住顾西辞!” “是!”栾胜俯首行礼。 皇帝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栾胜,唯有你是真心为朕,为朝廷着想,其他人都是各怀心思,要权要钱,要朕的皇位。” “奴才是皇上一手提拔,东厂是皇上一手扶持,效忠皇上才是重中之重,奴才誓死不改!”栾胜跪地磕头,“为皇上的江山社稷,为皇上的万万岁,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帝招招手,“起来!” “谢皇上!”栾胜起身。 话锋一转,皇帝问了句,“那个苏幕……” “皇上?”栾胜抬眸。 皇帝深吸一口气,“朕知道,她是你的左膀右臂,朕也明白,她曾有功于朕,救过朕的性命,可李璟对她执念太深。朕听说,她近来和锦衣卫私相授受,你可知情?” 第1256章 “回皇上的话,此乃奴才授意。”栾胜近身低语,“为的是随时留心沈东湛的动静。” 皇帝眉心微凝,“你授意?” “是!”栾胜面无波澜,言语间没有半分破绽,“皇上可知道,沈东湛为何至今未娶?” 皇帝:“??” 好半晌,皇帝才回过神来,“该不会是……” 第1096章 顾西辞,你可真没良心! 栾胜幽幽的点头,与皇帝算是心照不宣了一番。 “让苏幕多留心。”皇帝松口。 栾胜行礼,“皇上只管放心,苏幕为人谨慎又小心,只不过现下还没得到沈东湛的信任,所以奴才也不敢轻易的搅扰。沈东湛与沈丘一般,极难信任一个人,此事颇为艰辛。” “甚好!”皇帝叹口气,“要从里面掏出来,那刀子才能扎得深。” 栾胜颔首,“奴才也是这样想的。” “好了,朕有点累了,你去处置顾家兄弟的事情。”皇帝摆摆手,“最近他似乎安分了点,但是朕发现这同生蛊的效用愈发的低弱了,你的事情也要抓紧,朕担心自己会撑不住!” 栾胜顿了顿,掩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 但他还是行了礼,应了声,“是!” 栾胜退出寝殿,奈风在外头候着。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站在檐下,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宫灯,越是有光亮的地方,影子越是重重叠叠。 他看到了光,可自己……已经成了黑影。 这大概就是报应,就是最让人绝望的地方。 “留心东宫附近,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锦衣卫亦不行。”栾胜下令,“此乃谕令,违者杀无赦!” 奈风当即行礼,“是!” “顾震的儿子,还真是厉害!”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 奈风垂眸不语,若真的说起来,自家督主生的那位,也是厉害得紧…… 东宫。 李璟进了门,面上的惶恐之色便消失得一干二净,捋了捋衣襟,淡然自若的问顺子,“人呢?” “在偏殿里安置,着人看守,不敢有差池。”顺子急忙回答。 李璟疾步朝着偏殿走去,及至门前,摆摆手,让门口的人暂且退下,只留顺子一人在外头守着,兀自朝着内里走去。 “殿下?”顺子有些心慌。 李璟横了他一眼,“在外守着便是,废什么话?” “可是……”顺子岂敢离开李璟身边,万一这顾西辞起了什么心思,那还得了? 李璟嗤笑两声,“他一个病秧子,你觉得能伤得了本宫吗?” “殿下?”顺子终究是拗不过李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璟踏入房间。 偏殿内,烛光羸弱。 比之光更羸弱的,是顾西辞单薄的背影,就这么立在窗口位置,奈何窗户紧闭,他只能立在窗后,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李璟进来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兀自行至桌案前坐定。 “站在那里作甚?”李璟拂袖落座,“过来坐罢!” 顾西辞早就听到了动静,听得李璟如此言说,徐徐转身望着他,“太子殿下挨了皇上一顿骂,竟也不生气?” “你爹骂你,你还真能跟他置气吗?”李璟倒了两杯水,“何况,早已习惯的事情,有什么可激动的?” 挨骂算什么,他连打都挨了呢! “过来吧!”李璟道,“外头的人,都被本宫支开了。” 闻言,顾西辞缓步上前,终是慢慢悠悠的坐下。 李璟望她跟前搁了一杯茶,“本宫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殷都。顾东朝不过是个废物,犯得着你这般冒险?” “瞧着是为他冒险,何尝不是为自己搏一场?”顾西辞徐徐吐出一口气,转头望着李璟,意味深长的温和浅笑,“殿下此番,不也是在冒险吗?” 李璟喝了口水,“你都不要命了,本宫若还坐得住,怕是有负顾公子所望。”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一则是为了手足兄弟,二则是为了南都,不似殿下有这般宏伟壮志。”顾西辞呷一口清茶,“殿下,多谢了!” 李璟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温吞的放下手中杯盏,“本宫干了蠢事,挨了一顿骂,还差点挨了打,就只换来你一句多谢?顾西辞,你这买卖做得可真够划算的。” “在下身无长物,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想来这等价交换……会让殿下失望。”顾西辞抬眸看他。 但他还是要感谢李璟,这应该算是……变相的救命之恩吧! “是吗?”李璟裹了裹后槽牙,“顾西辞,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第1097章 知道太多的人,没好下场 顾西辞依旧淡然从容,眉眼间仍是温和如初,“多谢殿下抬爱,顾西辞愧不敢受。” “不只是没良心,如今竟是连脸都不要了。”李璟深吸一口气,“可见,当了这顾家的掌家,着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西辞徐徐抬眸,“殿下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以前有长姐护着,本宫只要躲在后面就好,天塌了……本宫只给她背背黑锅便罢!”提到长公主的时候,李璟目色沉冷,“只可惜,长姐太不小心。” 最终只能……弃车保帅。 “长公主不是不小心,是殿下您发现,她已经被皇上盯上,所以最后的最后,您必须得尽快接手她的一切,才能及时止损。”顾西辞低笑一声,“殿下这装傻充愣的本事,愈发的炉火纯青!” 第1257章 李璟唇角的笑,渐渐敛去,再抬头看向顾西辞时,目光冷戾如刃,毫无温度可言。 “顾西辞,本宫的处事方式,你应该很清楚!”李璟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不能为本宫所用之人,该死;不能为本宫所用,还这般了解本宫的人,更该死!” 顾西辞淡淡的笑着,“殿下所言极是,顾某如此还真是犯了殿下的忌讳,着实该死!” 四目相对,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凌然冷冽。 “顾西辞,你别以为本宫惜才,便可以这般肆意妄为。”李璟指尖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于天下人而言,本宫嗜杀而昏聩,是个十足的草包,所以不管本宫做什么,都没人会觉得意外,包括……杀了你!” 顾西辞不温不火,淡然饮茶,“殿下所言极是,您大可以动手。” “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李璟徐徐站起身来,“顾震没看错人,在本宫看来,顾东朝给你提鞋都不配。” 幽然放下手中杯盏,顾西辞低低的吐出一口气,“殿下有话还是直说吧!” “顾西辞,如果有朝一日,本宫荣登大宝,第一个要杀的人……应该就是你!”李璟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颇为认真,“你这人太聪明,把本宫看得太明白,若是留着你,要么是左膀右臂,要么就是扎在心口的刀……会致命!” 顾西辞淡淡的笑着,“殿下如此厚爱,顾西辞心内惶恐。” “顾左右而言他。”李璟倒是并不在意他的敷衍,“顾西辞,本宫救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西辞半垂着眉眼,“南都,顾家。” “你虽然有才,却也只有一条命。”李璟眯着眸子看他,“本宫需要顾家的势力,扶持本宫,回报本宫,也不枉费本宫救你这一回。” 顾西辞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 “外人总以为太子殿下蠢钝无能,光会发脾气,行事作风完全与皇上相左,可在顾某看来,并非如此。殿下野心勃勃,非常人可以相比!”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您是要借着顾家,来对付东厂,对付齐侯府。” 李璟低哼一声,没有回应。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其实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看着备受荣宠,实则行于刀尖儿,成也如斯、败也如斯。”顾西辞继续道。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鼻间一声低哼。 “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顾西辞眉眼微垂,“所谓功高盖主者,皆属该死!” 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殿下想要顾家的势力,那么敢问殿下,来日若是没了东厂和锦衣卫,您拿顾家如何?”顾西辞抬眼看他,句句诛心,字字带血,“顾家会变成第二个东厂,第二个锦衣卫,同样不得好死。” 李璟挑了一下眉头,“眼下的情形,难道不是已经……不得好死了吗?” “殿下所言极是。”顾西辞意味深长的笑着。 李璟其实真的摸不透顾西辞的心思,这人太稳、太沉,若能为自己所用,必定是一员虎将,如若不然,早晚会成为劲敌。 “所以,你答应了?”李璟音色沉沉。 顾西辞轻轻摩挲着桌案上的折扇,目光清浅的落在李璟身上…… 第1098章 使唤夫君,要理直气壮 顺子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内里的动静,这心里免不得有些担虑。 稍瞬,李璟终于从内里出来。 “殿下!”顺子行礼。 李璟舒坦的伸个懒腰,“吩咐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这房间半步,若有违令者,杀!” “是!”顺子俯首。 李璟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窗户纸上,倒映着顾西辞的身影,这人一惯淡然,不管身处何地,始终保持着这份波澜不惊,在这点上,李璟还真是挺佩服他的。 毕竟,顾西辞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介文儒,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宠辱不惊,身处险境而不自怨自艾,亦不自乱阵脚,这是需要胸襟和气度,着实不容易。 “如果不是顾家的人,便好了!”李璟低低的说。 顺子低语,“如果不是顾家的人,殿下也不必费心去救了。” 有利有弊,这世上的事终究是公平的。 “诚然也是如此。”李璟拂袖而去。 李璟一走,这院子内外的守卫,自然重新驻守,一个个都把眼睛睁大了,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免得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在得知顾西辞被带进了东宫的那一刻,苏幕的心头狠狠揪了揪,但转念一想,总比落在栾胜的手里要好一些。 “对太子而言,顾西辞的价值远胜于他该死的身份。”沈东湛是第一时间回来报信的,怕她忧心怕她愁。 苏幕点头,“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都是在朝廷上摸爬打滚的人,都不是头一回碰触权力至上的帝王家,苏幕心如明镜,很清楚李璟那点小伎俩。 “只不过,你我知道这道理,皇帝和栾胜不可能不知道太子的动机。”苏幕叹口气,“恐怕已有对策。” 这点,沈东湛也想过。 “太子表现得越明显,顾西辞越安全。”沈东湛将她打横抱起,行至软榻边上坐着,随手取过一旁的薄毯,将怀里的人掖住。 苏幕:“……” 第1258章 这般伺弄得,苏幕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他的小猫小狗一般?! 然则,沈东湛动作娴熟,显然已经熟能生巧。 心头叹口气,苏幕知他的担虑,便也没有挣扎,随便他折腾。 “雍王、睿王皆已经没了,太子又得太傅教授,学习如何处理朝政,这意味何其明显,他若还没有生出野心,皇帝就会起疑!”沈东湛解释,“有野心的太子,打算接手皇位与江山,这才正常。” 苏幕点点头,“所以李璟的表现,有点刻意?” “他平素行为乖张恣意,不管是不是刻意,在皇帝和满朝文武看来,实属正常。”沈东湛说完这话,兀自愣怔了一下,扯唇低笑,“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十年如一日的装模作样?” 苏幕倒是一点都不诧异,抬眸瞧着他,“太子李璟?” “偶尔会耍点小聪明,多数时候昏聩无能,可是……长公主死后,我便有种感觉。”沈东湛道,“太子变了!” 苏幕点头,“正在快速成长。” “我会盯着顾东朝那边。”沈东湛抱紧了她,“你只管放心便是。” 宫里,暂时没人会动顾西辞。 “太子这般大张旗鼓的,应该也是想保住顾西辞,他需要顾家的势力,扶他登位。”苏幕靠在沈东湛怀里,“近来你怕是要忙得团团转了。” 沈东湛有些舍不得,黏着某人不放,“瞧不见自个的妻儿,真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事。” “少贫。”她的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心口,“莫贪一晌欢,来日自方长。” 沈东湛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舍不得。” “赶紧干活,回头小舅子出事,仔细我饶不了你!”苏幕白了他一眼。 可某人却是理直气壮的哼唧,“牛不吃草不干活,这道理还不懂?沈夫人以为呢?” “臭不要脸!”苏幕咬咬牙,扬起头吻上他的唇角。 沈东湛皱了一下眉头,当下扣住她的后脑勺,贪婪迎上。 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休想…… 第1099章 谁都别闲着 虽然苏幕怀着身孕,很多事情……不宜,但该占的便宜,沈东湛是半点都没放过。 眼下事多,能讨点安慰也是好的。 周南在外头守着,见着自家爷从内里出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的心神一震,“进去的时候乌云密布,心事重重,出来的时候便成了这般模样,可见一物降一物。” “那是自然。”年修点点头,“我家爷是世上最好的。” 周南挑了一下眉眼,抬步就跟上了沈东湛。 “爷,接下来该如何?”周南问。 沈东湛行至墙边位置,瞧了一眼急匆匆赶来的李忠,“你派人盯着顾东朝,免得这小子跑了!” “他都这样了,还能跑?”周南有些不信,“除非长了翅膀。” 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活着走出东厂大牢?! 除非是栾胜放人。 当然,如果真的是栾胜放人,定然也是皇帝授意的。 “还有,通知南都那边的人,务必时刻准备着,若是咱们没能拦得住东厂,务必要把人截在南都城外,不能顾东朝回到南都。”沈东湛微眯起眸子,“哪怕是死,他也得死在外头。” 周南颔首,“是!” “姑爷,这就走啊?”李忠顿了顿。 沈东湛瞧了一眼虚掩着的房门,“这段时间,我怕是来不了,烦劳忠叔多照顾些。” “您放心,我会的。”李忠点点头。 自打知道苏幕有孕,他这一把年纪了,还日夜悬心着,时刻准备着,就怕苏幕有什么闪失。 “多谢!”沈东湛纵身一跃,周南紧随其后。 年修转身朝着房门口走去,却被李忠叫住。 “年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里里外外的,闹哄哄的。”今夜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皇帝尚未公告天下,所以一直待在苏府的李忠,自然不知道顾西辞被抓的消息。 年修张了张嘴,这事怕是不好说,万一爷不愿告诉李忠呢? “我一直陪着爷,爷不知道的事儿,我自然也不知道。”年修抬步进门。 李忠皱眉,“这叫什么话?” 屋内。 苏幕就在窗口位置站着,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虑之色。 “爷,可不敢站在窗口!”李忠忙不迭合上窗户,“风大,万一吃了风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歇着吧!” 苏幕瞧着眼前的昏暗,被两扇窗户遮掩,不由的低笑出声来,“这般紧张作甚?忠叔,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冷热自知,又不会傻乎乎的吹冷风。何况,我这身子骨……” “你这身子骨,我还不清楚吗?”李忠叹口气,“公子,好好歇着吧,等过了这头三月,您想怎么样,我都没什么可说的。” 年修连连点头,“爷,还是小心点吧!” “罢了!”苏幕转身回到软榻边上坐着,笑盈盈的冲李忠道,“明儿我去一趟四时坊,忠叔您帮我看看,能不能将安胎丸多制些许,若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能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这话原是没毛病,若换做平时,李忠亦不觉得什么。 可如今他神经紧绷,乍听得苏幕这么说,他这心里便有了各种想法,总觉得自家爷这话说得,有点“交代”的意思。 第1259章 “爷这是现在就要赶我走了?”李忠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苏幕:“……” 年修:“……” 二人不约而同的发愣,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突然多愁善感的李忠。 苏幕的杯盏还在手中捏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忠叔胡言乱语什么?左不过是近来事多,王太医给的那点安胎丸如今都在年修身上备着,独此一份,万一弄丢了,我怕是没地方找……” “哦,是我误会!”李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去置办着。” 说着,李忠掉头就走。 然则刚走到门口,李忠又掉头回来了。 “爷,今夜出了什么大事?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这般紧张?”李忠虽然年纪大了,记性却还是不错的,没忘记多问这么两句。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怎么,不方便告诉我?”李忠诧异,往日里也没有这样的情况。 除非,这件事跟江家的后人有关? 四时坊无恙,苏府也没太大问题,煜城那边似乎也没动静,近来唯一有所异样的,应该就是南都顾家了…… 李忠跟着苏幕久了,脑子自然也是转得飞快。 南都,顾家? 心头咯噔一声,李忠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爷,不会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当你的苏府大夫。”苏幕叮嘱,“切不可鲁莽行事。” 李忠呐呐的点头,真的是南都、顾家出事了…… 第1100章 她终是要嫁人的 “爷?”看着李忠脚步沉重的离开,年修有些担心,“您说李大夫会不会……” 苏幕摇头,“他不会!忠叔跟着我这些年,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鬼门关都走过,还会忍不住这一时?越是情况不对劲,忠叔越不会乱来,他太清楚我的处境。” 李忠是江家的老人,唯一的心愿就是见着小主子安全,凡事都会以苏幕为先。 “那就好!”年修点点头,就怕李忠会关心则乱。 既然爷相信,那年修亦是深信。 翌日一早,苏幕便去了一趟四时坊。 见着苏幕过来,林静夏并不奇怪,毕竟之前水生已经将事情如实告知,所以林静夏也在等着苏幕出现,毕竟眼下这时局,她不好贸贸然去找苏幕,免得给苏幕惹来麻烦。 “公子!”林静夏行礼。 苏幕示意她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年修候在药庐外头,水生在院子里翻着药草,谁也没敢吭声。 屋内,静悄悄的。 林静夏倒了杯水,“公子,到底出了何事,您要让水生来这暂避,还让咱们趁早离开?早前江府的案子还没查清楚,真凶尚未抓住,您似乎……” “月白!”苏幕知道她的意思,“殷都城可能要变天了,但我希望你们都安全,所以就想送你们先离开,到时候我与沈东湛再想法子脱身。你们走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林静夏坐定,狐疑的望着苏幕。 “皇帝打算对南都和齐侯府下手了,留在这里迟早是个祸患,皇帝不会放过沈东湛,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苏幕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南都的事……” 话音未落,外头便响起了伙计的声音。 “听,有动静了。”苏幕淡淡的开口。 林静夏当即起身,疾步朝着外头走去。 不多时,林静夏面色凝重的回来,“顾西辞?” “现在明白了?”苏幕依旧淡然自若,无半分情绪波动,“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为的就是先下手为强,先声夺人!” 林静夏抿唇,“这么一来,南都和殷都的形势一触即发!” “离开殷都。”苏幕道,“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放心。月白,江家当年没能庇护好你们,让你们都遭逢生死大劫,如今我只想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静夏点头。 “当然,我知道你和薛宗越情深意笃,可能不愿意离开,如果、如果国公府……”苏幕顿了顿,“我已给你备好嫁妆。” 林静夏骇然抬头望着她,“公子?” “月白,我们都是历经生死的人,都应该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苏幕放下手中杯盏,“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遇见了对的人,就勇敢一点。” 林静夏面色微红,“公子,我……” “你会医术,懂得谋生和自保,自不该畏惧成亲生子。”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轻轻的将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进可攻,退可守,该抓住的时候就抓住,该脱身的就脱身,做男人要潇洒,做女人何尝不是如此?” 外头,传来了薛宗越的声响。 “夏夏?夏夏?” 林静夏心头一紧,“公子?” “好好的。”苏幕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人,若自己不幸,便见不得别人幸福;若自己幸福,便总想让身边的人也跟着幸福。 “苏幕?”薛宗越在门外就瞧见了年修,一进门果真见着苏幕在屋内,不由的笑出声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苏幕起身,“国公爷不也整日守着四时坊,怎么赶都赶不走吗?” “我不一样!”薛宗越扭头看了林静夏一眼,“这不是、不是……四时坊缺人手,我是来帮忙的!” 第1260章 苏幕接过话茬,“一帮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就一辈子!”薛宗越插着腰,理直气壮的回答,“只要夏夏不赶我走,我就一辈子帮她打个杂。” 苏幕皱了皱眉,满面为难的望着她,“可林大夫终究是要嫁人的……” “我娶!”薛宗越脱口而出。 林静夏:“!!” 这傻子! 第1101章 她从不信他 一时间,屋内三人皆保持缄默,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稍瞬,苏幕缓步朝外走去,经过薛宗越身边时,轻轻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男儿大丈夫,说话算话,才会有姑娘喜欢,懂吗?” 薛宗越一怔,苏幕已经抬步出门。 徒留下薛宗越与林静夏,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爷?”年修行礼。 苏幕敛眸,“走吧,他们会自己解决的。” “是!”年修颔首,紧跟在苏幕身后。 水生有些犹豫,“公子?” “如果是想说一些留下来的话,那就大可不必。”苏幕回眸看他,“水生,照做!” 水生点点头,看得出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顾西辞已经被带进了宫里,皇帝显然是要大换血,我们如果都走了,沈指挥使能护您周全吗?换言之,如果栾胜要对您下手,您是防不胜防。”水生不担心别的,最担心的是栾胜。 旁人也就罢了,栾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 苏幕此前吃过多少亏,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好几次差点死在栾胜手里,水生哪儿敢就这么拍拍屁股,走得干净?! 万一真的出事,万一锦衣卫那边来不及,自己在殷都城内,好歹也能搭把手。 说句不好听的话,好歹也能为公子拼条命! “水生。”苏幕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还尊我一声公子,就听我这一回。” 事到如今,水生还能说什么呢? “公子?”水生跪地磕头,“水生遵命!” 苏幕报之一笑,“等你们都走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是!”水生垂眸。 苏幕转身就走,没有再逗留。 东厂的大牢,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沈东湛不能,但苏幕可以。 东厂大牢。 苏幕进去的时候,已经没了顾东朝的身影。 “人呢?”苏幕心惊。 牢房内,空空如也,木架上还残留着带血的绳索,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督主亲自提走了!”底下人回答。 年修忙问,“去了何处?” “不知!”底下人急忙摇头,“督主亲自提人,咱们谁敢多嘴饶舌?是奈风亲自来的,后半夜的时候提走的,当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外头就只有一辆马车。” 苏幕沉着脸走出大牢,行至道上时,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年修,“不在东厂大牢,难道是在天牢?” “不可能。”年修急忙摇头,“若是在天牢,周南那边肯定有消息,如今他们都没找到人,说明这顾东朝肯定是被督主藏起来了。” 至于藏在哪儿…… 栾胜要藏起来的人,不是谁都能找得到的。 “提督府?”苏幕细想着,“难道是灯下黑?” 年修犹豫了一下,“爷,咱为何非要找到顾东朝呢?只要人还在殷都,不就没什么事吗?这案子还结束,督主早晚要把他拎出来结案,否则没法给南都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如果他跑了呢?”苏幕问。 年修想了想,“逃犯……朝廷定然会派人追捕,锦衣卫也不会放过他,此去南都长路漫漫,他肯定跑不远,且沈指挥使深谋远虑,多半会在路上拦截,这厮绝对跑不了。” “出了殷都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能预料吗?”苏幕问。 年修讪讪的闭了嘴。 “如果沈东湛派人拦截,又或者他亲自去,你觉得他有多大把握,能赢栾胜?”苏幕又问。 年修垂了眉眼,没敢吭声。 “他看沈东湛不顺眼,又不是一日两日,他想杀沈东湛,也不是一时兴起。”苏幕最担心的,是栾胜对沈东湛下手,借着这一次的时机。 如果沈东湛“死”在顾东朝的手里,而顾东朝又平安的回到了南都…… 结局会怎样? 苏幕不敢想,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栾胜唯一能忌惮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宫里的九五至尊,一个便是苏幕自己。 “爷的意思是,督主在处决南都之事的时候,会随时对沈指挥使……下手?”年修骇然,面色骤变。 苏幕咬着牙,“你跟着周南厮混久了,便是连东厂的手段都忘了?曾几何时,你我又何尝不是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他们要杀的人,一定会死! 年修紧了紧手中剑,他们原就是杀人工具,卑劣本就是必备的生存本能,只是现在想要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时间忘了曾经深陷泥淖的样子。 “别以为他跟我有关系,就觉得他会因为我而手下留情。”苏幕满是警告的口吻。 年修行礼,“是!” 第1102章 看谁先? 出了四时坊,苏幕在街上转了一圈。 第1261章 老百姓都知道了南都顾家的掌家人,如今就在殷都城,而且还被太子接进了东宫,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顾西辞来殷都城的目的。 对于顾家,此前因着顾东朝的事情,导致百姓对顾家颇有异议。 苏幕坐在酒肆的角落里,静静的听着边上那些人议论着,眉眼间淡漠疏离,清冷的面上未见半分情绪波动。 “你们说,这顾家悄摸着来人,是不是想救人?” “好歹是亲兄弟,来救人也不奇怪。” “这算不算畏罪潜逃?” “虽然招供了,但是朝廷还没有彻底结案,究竟是不是还不好说。” “横竖这顾家兄弟,都栽在这里了……” 年修剥着豆子,仔细的搁在小碟子里,“最后这一句,算是有些道理。” “未必吧!”苏幕瞧了一眼,刚刚进门的那对小夫妻。 年修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留,“靖王、靖王妃?” 这小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到处瞎晃悠,没想到今儿竟是在这儿撞见? 率先看到的苏幕的是云朵,当下扯了扯李珝的袖子,然后便扯着李珝朝着苏幕走来,继而便坐在了苏幕的对面。 “苏千户!”云朵瞧了一眼碟子里,剥好的豆子,“真是巧。” 年修眉心一皱,冲着两人行了礼之后,便默默的端起了碟子,站到了距离苏幕最近的位置,生怕这豆子被人夺了似的。 云朵:“??” 李珝:“……” “两位今儿怎么没出城?”苏幕淡然饮茶。 李珝坐定,慢条斯理的为自家王妃剥豆子,转头又看了年修一眼,继而环顾四周,“坐下吧,否则让人瞧见了,又得被盯上。” “坐吧!”苏幕睨了年修一眼。 年修讪讪的点头,旋即坐定,那一碟豆子就跟宝贝疙瘩似的,又放在了苏幕的面前,然后继续剥着豆子。 “东厂的人,至今还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云朵兀自倒了两杯水,转头冲着迎上来的伙计,点了几样小菜。 苏幕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也是东厂的人。” “但你的心不在东厂。”云朵美滋滋的吃着豆子,含情脉脉的望着身边的李珝,“外头现在在传,说你和锦衣卫走得很近,我不信你没听到风声,更不信你一点都不着急。” 苏幕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端着杯盏喝着茶,“着急就成了吗?两位一直被人盯着,处处被人掣肘,也没见着你们着急,我这着急个什么劲儿?” “顾西辞的事,跟你们东厂脱不了关系吧?”李珝垂眸低语,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只是在问她,早上吃了什么一般。 苏幕瞧了一眼年修,“别剥了。” “是!”年修颔首,手上的动作旋即停了下来。 他只是瞧着自家爷还能多吃两口,便恨不能将满桌子的豆子,都给自家爷剥好了奉上,奈何爷还是吃不了太多。 “如何?”李珝问。 云朵细想了一下,咂吧着嘴里的味儿,“有点酸酸辣辣的,倒也是极好吃,没有吐感。” “那就好,那就好!”李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回头我让他们打包一份,咱们带回去,你若爱吃就多吃两口。” 云朵连连点头,一抬眸,苏幕和年修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们作甚这样看着我?”云朵兀自低眉,打量着自身,俄而伸手摸了摸脸,转头问李珝,“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年修没敢吭声,想法却跟苏幕一致。 “没有!”李珝细瞧着,“与出来一般甚好,没有变化。” 闻言,云朵松了口气,“那就好!” “靖王妃喜欢这豆子?”苏幕问。 云朵抿唇,“苏千户这话问的,不喜欢能往嘴里送吗?酸酸辣辣的,滋味甚好,若不是瞧见你们进来,还不知道藏着这么一个好地方。” “桃花酿甚好,来点?”苏幕忽然问。 云朵:“好!” 李珝:“不可以!” 苏幕与年修默默对视了一眼,略略猜到了些许…… 第1103章 答对,有奖 李珝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王妃。 许是被李珝瞧得心里发虚,云朵抿唇,撇撇嘴道了句,“不喝便不喝罢,我们南疆原也没这么多规矩。” 回过神来,苏幕低头一笑。 “苏千户笑什么?”李珝明知故问。 苏幕抬眸,“恭喜靖王殿下,恭喜靖王妃。” 闻言,二人没有吭声。 “此事宫内未有记档,可见两位尚未禀报皇上,也没寻过太医。”苏幕慢条斯理的开口,“此前睿王和雍王,亦是皆有子嗣,其后谋反失败,儿女皆入冷苑之中,生不能出其院门半步,真可谓生不如死。”苏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李珝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苏幕。 叶寄北说,这苏幕可能是自己人…… 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李珝自知,叶寄北不是信口胡诌之人,这小子平素不靠谱,但从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能出口,说明是知道点什么。 何况这苏幕跟沈东湛,着实也是相从甚密,这是不争的事实。 “两位这是给自己留退路,打算孤注一掷了?”苏幕的这句话,才是重中之重。 第1262章 退路这事儿,只有在下定决心冒险的时候……才需要。 李珝瞧了一眼周遭,重新将目光落在苏幕身上,“苏千户若是向栾督主告密,兴许是大功一件,厚赏无数。” “那我想知道,靖王殿下是想让我说呢?还是不说?”苏幕意味深长的问。 李珝挑了一下眉眼,“苏千户自便。” “沈东湛知道吗?”苏幕垂眸。 伙计快速上了菜,又忙不迭的退了下去,没敢在边上转悠。 “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李珝原就没想跟朝廷众人有所瓜葛,若不是现在时局不一样,他倒是宁愿带着云朵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不是所有人,都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的。 至少,他李珝就不是。 但是现在,诸事不由己,凡事不由身。 苏幕看得出来,李珝对她是有敌意的,哦不,应该说是对东厂有敌意,毕竟栾胜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有朝一日跌落神坛,这世间上,怕是无一人会站在栾胜身边。 放眼天下,哪个不想让栾胜死? 这就是栾胜,为什么死死抓住皇帝,护住皇帝的缘故。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皇帝身死、新帝登基,他这一介阉人即便拿捏着东厂,也抵不过满朝文武要杀他的心,文官上谏、武官出兵,栾胜必死无疑。 听得这话,苏幕便晓得沈东湛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护得好好的,那些流言蜚语,多半是栾胜或者是太子?又或者是某些有心人故意为之。 “别说那么多了,我饿了!”云朵适当的打断了话茬,巴巴的望着李珝,“好好吃饭!” 李珝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就给自家王妃夹菜。 对此,云朵很是受用,笑得眉眼弯弯。 有那么一瞬,苏幕很羡慕。 倒不是羡慕李珝对云朵有多好,而是羡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相亲相爱,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只做他们的恩爱夫妻。 不像她和沈东湛,只要天下不曾易主,他们就永远都像鼹鼠一样,见不得天日,连怀着身孕都得防着所有人,生怕被人瞧出来,更怕这孩子偶意外而自己却护不得。 “多吃点!”李珝恨不能亲手喂云朵吃饭,面上、眼神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年修静静的站着,蹙眉瞧着自家爷。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世道,爷和沈指挥使……应也如此相爱。 蓦地,外头有蕃子跑进来。 李珝坐在那里,瞧着蕃子伏在苏幕耳畔,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待蕃子离去,苏幕的面色便彻底沉了下来,起身就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云朵忙问。 李珝的指尖,轻轻揩过她唇角的油花,“谁知道呢?看苏幕那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我们这样跟她同桌用饭,这消息会不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云朵问。 李珝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方向,“如果消息能传到父皇的耳朵里,说明跟着我们的是父皇的人,如若不能,便是栾胜的人!” “有什么区别吗?”云朵不解。 李珝点头,“这二人若是一直联手,谁也动不了父皇,自也动不了东厂。但若是二人离心,便离自相残杀不远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云朵想了想,“哦,投石问路?” 李珝笑盈盈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答对,有奖!” 第1104章 我是你父亲 左不过,苏幕这着急忙慌的离开,李珝这心里有些没底,不过他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属于……男人之间的猜测。 “爷?”年修紧跟在苏幕身后。 这方向,似乎是去提督府的。 “爷?”年修又喊了一声。 苏幕沉着脸,一路上缄默不语,直接冲进了提督府,若不是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她已经大开杀戒。 “苏千户!”奈风行礼。 苏幕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给他,直接冲进了栾胜的书房。 此刻,栾胜就在书房里坐着。 “站住!”奈风将年修拦在门外。 年修悬心,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在外头,爷这气急败坏的,可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书房内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碟子,上头铺着一张红布。 苏幕面色铁青的掀开,一根小拇指赫然呈于其上,鲜血淋漓,可见是新近剁下来的。 这不像是成年人的手指,倒像是…… “栾胜!”苏幕骤然冷剑出鞘,剑尖直指栾胜眉心。 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栾胜没有动弹,依旧坐在那里,神情自若的望着盛怒难耐的苏幕,冷剑寒光倒映在他眼中,翻涌着瘆人的凛冽,“为了一个素不相干的人,你要这么对自己的……义父?” 苏幕冷剑紧握,有那么一瞬,真想一剑了结了他。 亲生父女,却宛若仇敌。 实属报应,真报应不爽。 “栾胜,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动他!”苏幕咬着牙,眦目欲裂,“你出尔反尔,还有何可说?” 栾胜的指尖轻轻捏住她的剑尖,徐徐将剑挪开一旁,浑然不将苏幕的盛怒放在眼里,拂袖间便捻起了笔杆子,兀自低眉注视,“少那么一两根手指,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第1263章 语罢,栾胜抬眸望着苏幕,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你这么大的气劲,就不怕为父一不留神,把他整只手都给剁下来?” “你敢!”苏幕咬牙切齿。 瞧着她那副目色猩红,杀气腾腾的样子,栾胜仿佛瞧见了自己,难怪奈风说,很多时候她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想杀人的时候…… “从这件事里抽离出来,不许沾南都顾家的事,能做到吗?”栾胜慢条斯理的问,伸手去抓桌案上的佛串子。 哪知下一刻,苏幕剑锋冷冽,手起剑落,生生将佛串子劈断。 刹那间,珠子哔哔啵啵的滚落一地…… 外头,年修当下紧张。 听起来动静怕是不小,千万别动胎气。 “能,或者不能!”栾胜睨了一眼桌案上,被剁下来的手指,“或者,你觉得一根不够分量,需要两根、三根?要不,左手?右手?” 苏幕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反手间冷剑归鞘,“我可以不插手南都顾家的事情,但你必须把少离还给我,让我带他离开。” “要么让他留在这里,要么带走他的尸体。”栾胜不温不火的开口,“苏幕,为父素来疼你,所以……随你选择。” 苏幕握紧手中剑,“栾胜,你别逼我!” “这偌大的提督府,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为父不会多说半句,唯有耿少离……只要我不开口,你便不可能把他活着带出去。”栾胜说的是实话。 没他允许,苏幕不可能在提督府进出自如。 “苏幕,想清楚。”栾胜捻起桌案上的珠子,于指尖把玩着。 拂袖间,珠子瞬时穿透柱子,细微的小孔透着光。 如此这般,不费吹灰之力。 “栾胜,你之所以拿少离威胁我,不过是怕我跟沈东湛联手罢了!”苏幕深吸一口气,“你怕输给沈东湛。” 栾胜指尖微蜷,徐徐扶着桌案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音色冷戾,“苏幕,我是你父亲。” “是……义!父!”苏幕以目回怼。 父亲这个词,对苏幕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是谁都不能亵渎的存在。 “苏幕!”栾胜低喝。 苏幕毫无惧色,“义父!” 父女对峙,杀气凌然…… 第1105章 义父,不疼 “你带不走那孩子。”栾胜终是退了一步,“但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动他,只要你能遵守承诺,不插手南都顾家的事,不与沈东湛联手对付东厂与为父。” 苏幕微微挺直了脊背,“说到底,你还是怕沈东湛,怕齐侯爷夫妇,怕齐侯府。栾胜,你也不是无所畏惧的,即便背后是皇帝,你内心深处的惶恐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栾胜冷眼睨她,眼刀子在她身上剜着。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苏幕冷笑,“知道我为什么,如此了解这种感受吗?” 栾胜心下一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于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是你……把我变成了跟你一样的人!”苏幕冷冷的望着他,目中唯有浓郁不散的恨意,“你让我不再轻易相信别人,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不是杀人就是怕被人杀死,即便我是东厂的千户,在所有人眼里,我仅仅是你的狗而已。” 栾胜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我知道,你一直想杀了沈东湛,奈何有齐侯夫妇,你始终有顾忌,说什么顾念着我,不过是你的托词罢了。”苏幕冷笑两声,“你自私自利,只爱你自己。” 栾胜深吸一口气,“苏幕,为父是为你好,我……” “不要跟我提父亲两个字,你可以是东厂提督,可以皇上的爪牙,可以是世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怪物,但你唯一没资格占据的,是父亲的身份。”苏幕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有爹,我爹是个大夫不是屠夫,他叫江无声不叫栾胜。” 栾胜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江无声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他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苏幕抬步往外走,“是看我认不认。” 栾胜狠狠的闭了闭眼,“苏幕,我是为你好,如你我这样的人,是不能有软肋的,一旦有了软肋,便离死不远,你明白吗?” “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苏幕反唇相讥,“义父,给自己积点德吧!天不佑无德之人,杀戮太重必有横祸。” 栾胜望着她,“这是一个晚辈,能对长辈说的话吗?” 分明是诅咒。 “义父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若敢再动少离,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找义父讨个公道!”苏幕背对着他,脊背笔直的站在门口,誓不回头。 栾胜望着她的背影,“你跟你母亲,一般执拗!” 两个女人,都是那样的死不悔改,死也要护着不相干的人。 “我身上流着她的血,自然是一样的。”苏幕朝着外头走去,“要是没这份执拗,只怕在就死在了义父手里,哪还有苏幕的今时今日。” 栾胜:“……” “别动那孩子,我答应你。”终是她低了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自己都是要当母亲的人,哪儿还能狠得下心肠?! “我要见他。”苏幕道。 第1264章 栾胜幽幽的闭了闭眸子,没有拒绝便算是默许。 他站在那里,瞧着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哪怕是血缘至亲,还不如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陌生人,栾胜只觉得内心可悲。 之所以让她遭逢这样的痛苦,只是因为他委实不知情,若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栾胜觉得自己应该会当个好父亲,会给她应有的疼爱,绝对不会逊于江无声。 若是江无声还活着,他定要将江无声挫骨扬灰,若不是江无声,苏幕也不会不认他…… 小院内。 苏幕瞧着面色惨白,身形单薄,立在门口台阶上的耿少离,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她缓步走到他面前,徐徐蹲下来,伸手托起了耿少离的左手。 厚重的、洁白的绷带下,透着一股子药味,殷红的血色斑驳映出,稚嫩的小手已然不全,五指只剩下了四指。 “还疼吗?”苏幕眼眶微红。 耿少离面色发白,红着眼摇头,“义父,不疼!” 第1106章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若是换做以前,苏幕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断了一根手指而已,又不是丢了命,有什么可难过的?活着,便是最大的运气。 但现在,苏幕会痛苦,也会觉得难过,少了一根手指是不会死,可…… 年修在边上站着,他是看着自家爷的心,一点点的被沈东湛给软化下来的,一点点的像个正常人那样,生出了喜怒哀乐。 有时候,年修也会想,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义父莫要担心!”耿少离面色惨白,不知是被吓着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站在那里不似彼时的亲昵粘人。 苏幕半垂着眉眼,“是义父没用,护不住你。” 如栾胜所言,她不可能强行把耿少离带走,他既能剁下这孩子一根手指,来威胁苏幕,那么也会真的杀了耿少离。 要知道,离开了提督府的耿少离,对栾胜而言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人或者东西,栾胜会毫不犹豫的摧毁。 到了那时候,苏幕就真的护不住耿少离了。 何况耿少离的存在,原就是梅大人拿命换回来的…… “义父。”耿少离定定的望着她,“你是不是很危险?” 苏幕笑得酸涩,“相信义父吗?” “信!”耿少离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是义父说的,少离都相信,而且一直深信不疑。” 苏幕轻轻的抱了抱他,“义父很好,少离也要好好的,等着义父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就来这儿接你走,到了那时候,义父就带着你一起生活,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好不好?” “嗯!”耿少离连连点头,“我不怕疼,我也不怕死,只要能和义父在一起,少离会勇敢的等着义父。” 苏幕满腹心酸,却还是要强颜欢笑。 这一切,都是栾胜造的孽。 “好!”苏幕摸摸他的小脑袋,“乖乖等着义父!” 耿少离抬眸看她,眼角微微的红。 “苏千户!”奈风在院门口喊了声,“时辰差不多了。” 苏幕狠狠剜了他一眼,年修会意的上前挡住了奈风。 “爷已经退了一步,你还想如何?”年修尽量遮住奈风的视线,“爷好歹是东厂千户,难道连说两句话都不成了吗?奈风,你莫欺人太甚。” 奈风也只是奉命行事,见着年修一脸敌意,不得不退出院门。 见状,年修紧随其后,堵住了院门。 “少离!”苏幕伏在耿少离耳畔低语一阵,“可都听清楚了?” 耿少离一愣,转而连连点头,“是!” “收好!”苏幕往耿少离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别弄丢了,义父若是赶不及,关键时候兴许能保你一命。” 耿少离快速收入怀中,“是!” “忍得住疼,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苏幕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像路边的野草花一般,倔强的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耿少离站在那里,瞧着苏幕转身离开。 他其实都明白,她之所以带不走他,是因为他已经成了别人要挟她的把柄,一旦走出这个院子,他就会失去要挟的价值,就得死! 以前不懂,是因为年少无知。 如今懂了,是因为历经生死。 少年人在快速成长,也终是明白了,有些事情无法躲避,必须学会像义父那样面对一切,风也好雨也好,只要你不怕……便什么都不是事。 “爷?”从院内出来,年修低声问,“您跟他说什么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教他如何保命。” 年修骇然,“您是说,督主可能会对他下手?” “你以为栾胜会放过他吗?”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早晚的事而已,现在能拖着我,以后也能彻底斩断。” 论出尔反尔,没人能比得上栾胜。 说一套,做一套。 他从不信任何人,就如同苏幕不信任他。 “爷,那少离他……”年修顿了顿。 岂非,死定了? “我带不走他,只要踏出那个院门,他就得死。”东厂大权还在栾胜手里,饶是苏幕杀了他也没用,“栾胜与皇帝一个鼻孔出气,谁也离不开谁,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要杀栾胜,就得先杀了皇帝。 第1265章 要杀皇帝,就得先干掉栾胜。 这两件事得同时进行,否则……死路一条。 “爷,您说……哎,爷?”年修面色骤变,若不是他搀扶得及时,只怕苏幕已经一头栽倒在地,“爷?” 苏幕狠狠甩了甩脑袋,视线略有些模糊,被年修搀着靠在墙壁上,好半晌才逐渐恢复了神志。 待醒过神来,她自个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爷?”年修急了,“奴才带您去看大夫。” 苏幕揉着眉心,“等会、等会,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第1107章 是记忆?还是天赋? 听得这话,年修愣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这前后左右的……除了屁股后面跟着的奈风,已然没有别的活物,爷又能瞧见什么呢? 苏幕定了定神,方才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突然浮现,还是如天族长老所言,有些东西其实一直存在于她的骨子里,只不过一直以来没有机会浮现。 那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您看到什么了?”年修忍不住,低声问。 一边问,一边得防着奈风靠近,被这顺风耳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说不清楚是什么,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人。”苏幕扶着墙壁徐徐站直了身子,“好多人在说话,但我不知道自己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因为一些记忆的倒灌?” 闻言,年修直挠额头,着实不知道自家爷在说什么。 “如果是记忆,那应该是我缺失的那段记忆,是爹娘死前的惨状。如果不是,那便是天族长老说的,关于开蒙的天赋。”苏幕摇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从江家没门,从她进入东厂之后,当天夜里的事情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除了火光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怎么出来的,也是记忆零散,无法拼凑完全。 连太医都说,她是因为人的本能,将那段记忆隐藏封锁,所以才会遗忘。 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好说,要么这辈子都记不得,要么在某些刺激之下会记起来,但时隔十数年都没有想起来,苏幕便也没抱任何希望。 正因为忘记了,所以那些痛苦看似很近,其实很远。 “爷,那您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年修最担心的,是苏幕肚子里的孩子。 后面有奈风跟着,年修又不好当场喂苏幕安胎丸。 “没事。”苏幕摇摇头,抬手压了压眉心。 奈风疾步上前,“苏千户,是不是不舒服?” 督主让他盯着人,若是苏幕出什么意外,督主还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没事!”苏幕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奈风不放心,“奴才让府内的太医给您看看吧!” 这要是路上出什么事,那还得了? “我说了没事便没事。”苏幕剜了他一眼,“回义父跟前伺候,此事莫要再提,听明白了吗?” 奈风行礼,“请千户大人恕罪,奴才势必要实话实话,岂敢隐瞒督主,是以苏千户的要求,恕难做到!” “真是个榆木疙瘩!”苏幕拂袖而去。 年修幽幽的叹口气,“如果督主不问,那你就别主动说,便不算隐瞒,如此不就是两全其美?呆子!” 语罢,年修疾追苏幕而去。 奈风直起身,眉心紧蹙。 出了提督府,苏幕快速往回赶,直接进了药庐。 恰,李忠刚给舒云喂完了药,见着苏幕火急火燎的回来,瞬时放下空碗,赶紧把人拦住,“哎呦我的小祖宗,慢点,慢点!” 说完这话,李忠黑着脸训年修,“你就不知道拦着点?” “我这……”年修又不是没拦过,可他也得拦得住! 苏幕拽着李忠,行至一旁,“忠叔,我之前忘了一些记忆,你可还记得这事?” “记得!”李忠点头,“怎么了?” 苏幕抿唇,“栾胜断了少离一根手指,威胁我不许插手南都顾家的事情,我去见了少离之后,回来的路上忽然一阵眩晕,隐约好似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所以您怀疑,自己丢失的记忆可能是要恢复了?”李忠心惊,“您赶紧去坐着,我去拿药箱,马上给您瞧瞧。” 苏幕颔首,心里有些忐忑。 只是,李忠一番查看下来,苏幕全身上下……什么问题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连胎像都逐渐稳定下来,全然没有任何的异常,对于苏幕来说,这是好事,母子平安。 可对于李忠来说,却又成了一桩心事。 若然没事,怎么会眩晕呢? 是自己医术不够精湛,还是这隐疾颇为棘手? 年修俯身瞧着面色凝重的李忠,心下咯噔一声,“李大夫,您的脸色不太好……” 第1108章 她要的东西 “忠叔莫要觉得为难,只要这孩子没事,我便没什么大碍!”苏幕的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既然查不出来问题,那就当是没问题,这件事莫要与沈东湛提及,免得他担心。” 李忠回过神来,“爷,我觉得还是应该说一声,担心是一回事,记在心里又是另一回事,沈指挥使不常在您身边,您更不能报喜不报忧。”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的出什么事,沈东湛会措手不及。 第1266章 “爷,奴才觉得李大夫这话说得很对。”年修也表示赞同,“沈指挥使素来心细,有些事情他兴许早就发现了,您这厢隐瞒对您对他都没有好处。” 苏幕想了想,也对。 “您得为自己,为孩子着想。”李忠补充一句,“我虽然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您眩晕是真的,不管是幻觉还是幻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您现在是两个人,可不敢大意。” 苏幕报之一笑,适当的转移了话茬,“我会自己处置,对了,舒云如何?” “能进一点流食,不像最开始那样虚弱无力。”李忠如实回答,“但是吃完之后不怎么消化,所以恢复得极为缓慢。这两日,四时坊送来一些药,据说是国公府给的,且试试便是!” 苏幕点点头,“我去看看她。” “让她歇着吧!”李忠拦住她,“舒云见着你,定然会情绪激动,她经不起这样的刺激,还是待她能开口说话了,您再见她不迟。” 闻言,苏幕只能就此作罢。 “舒云的命是保住了,这点我和月白的看法是一样的,但是以后恐怕不好说。”李忠面色有些凝重,“毒掌虽然没要她的命,但是损伤经脉,即便来日康复,也不可能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听得这话,苏幕骇然变了面色,“那会如何?” “可能这辈子都得躺在床榻上,不利于行。”李忠低低的说,仿佛生怕屋子里的人听见似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舒云是听不到的,毕竟隔着门窗,舒云又躺在内屋。 “爷?”年修低唤,“您别难过,眼下舒云还没恢复,李大夫所言的结果还没出现,所以这一切都还是不作数的。李大夫,是不是?” 李忠当即反应过来,“对对对,人还没彻底康复,暂时不能说这丧气话,应该等舒云能落地了再说。” “在你们眼里,我是那么受不得打击的人?只要舒云活着,我便心满意足,至于她余生如何,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江家的人,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苏幕可没他们想的那么多愁善感。 东厂二把手,是这么悲春悯秋之人? “生死都见过,只要活着就是上天垂怜。”苏幕扫一眼二人,“罢了,我不进去便是,忠叔好生看着她。眼下宫里那位,被栾胜打伤,我让太医给他的药里下了点东西,死不死的就看他运气。” 李忠愕然,“据说皇帝也见过,万一知道被毒死,岂非……” 惹祸? “我自然不会让他死。”苏幕挑眉,“不过是用了东厂惯用的手段罢了!” 年修冲着李忠低声解释,“督主那个药……” “原来如此!”李忠恍然大悟,“只是这么一来,皇帝一定会以为,是栾胜下的手,到时候怕是会着栾胜给他赐药。” 苏幕敛眸,“要的,就是解药。” “这主意好得很!”李忠连连点头,“若是爷摆脱了这禁制,便可无惧栾胜的要挟,到时候就算离开东厂,亦不成问题。” 苏幕报之一笑,没有多说。 年修却是知道,自家爷这么做,不是为了她自个。 栾胜不会拿苏幕怎样,之所以一直没解除她的禁制,是怕她离开殷都,离开东厂,想要留她在身边罢了! 但是还有一人,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当初在迷雾林子里拿到的解药,不足以支撑太久,也不足以彻底斩断禁制,谁都没提,只是不想揭开栾氏的秘密,只字不提天族…… 第1109章 她不屑守诺 “忠叔,看好舒云。”苏幕走之前,还不忘再叮嘱两句,可见她对舒云的事情很是重视。 李忠点点头,“您只管放心便是!” “好!”苏幕抬步就走。 身子没问题,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的确是看到了,或者是听到了模糊的东西,这种情况以前不曾有过,但是现在突然出现,的确应该在意一下。 不为别的,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得小心谨慎。 “爷,兴许可以问一问天族长老。”年修提议,“如果是天赋,为何是现在才显现?那以前都干嘛去了?” 可不是嘛,这来得太也太突然。 如果不是天赋,那可能是怀着身孕有些体弱体虚,所以……幻觉? 若是这样,李忠不可能探不出脉。 “天族……”苏幕转头看他,“一直没消息回来?” 年修摇摇头,“始终没有。” “这倒也是怪事一桩。”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怕只怕……” 年修瞧得出来,自家爷心里揣着事,“您真的答应督主,不插手顾家的事?” “少离在他手里,我有什么办法?”苏幕深吸一口气,兀的自嘲般笑了一下,“不过,我说了不插手南都顾家的事情,可没答应他不插手我江家儿郎的事。” 年修:“……” “顾东朝是姓顾,顾西辞……骨子里姓江,我不插手南都顾家,南都自己的弟弟也不管了?这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苏幕低哼,“他可以出尔反尔,我为何不能?既是东厂一手栽培,自然是要将这精髓学得十足十。” 有那么一瞬恍惚,年修觉得自家爷跟督主,真是有点像…… “他想动我江家的人,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他得逞!”苏幕目色狠戾。 第1267章 江家就这么一条根了,若是顾西辞出事,她如何跟死去的爹娘交代?如何跟江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阿隅,必须活着!”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苏幕是绝对不会让顾西辞有事。 年修颔首,“是!” 话是这么说,但做事必须得避开栾胜的人,这便有些棘手了。 但是,再棘手也得做。 一时间,宫内风起云涌,宫外暗潮涌动。 黄昏日落之后,宫灯燃起,明灭不定。 顾西辞站在窗口位置,李璟允许他开窗,但窗外什么都没有,除了高高的宫墙还是宫墙,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外头的天渐渐的暗沉下来。 最终,光亮消失了。 整个屋子,黑沉而安静。 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人呼吸。 “有本事来,就得有本事活着出去。”幽然之音,从窗外传来。 顾西辞心神一震,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折扇,锐利的眸子旋即环顾四周。 “顾东朝不见了。” 顾西辞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你快走。” “这宫里我比你熟。” 顾西辞垂眸,屋子里很黑,但他心里觉得亮堂,“这是东宫。” “东宫如何,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的小命。若你敢折在这宫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自己跟祖宗交代!” 顾西辞忽然笑了一下,如同乖顺的孩子一般,音色温柔的应了声,“知道了!” “知道就好,便是怕你不知道!若敢乱来,扒了你的皮,下不为例!” 音落,再无动静,再无声响。 这一日的心情沉郁,忽然间一扫而光。 顾西辞转身点灯,那悠悠燃起的光亮,就如同方才的声音一般,温暖着左肩下方的位置,有人担心、有人照顾,有人时刻护着你的感觉……真好! 墙外,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淡然伫立。 “爷,既是见过了,就走罢!”年修低声开口,仔细的望着周围,生怕被人瞧见。 苏幕低哼,“不让我插手是吗?那就别怪我搅合,搅得他们计划不成计划,盘算不了盘算,搅得天翻地覆!那厮在哪?” 第1110章 病势难愈 “已经找到了!”年修低语。 苏幕勾唇,“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就找点乐子,看他如何收拾!” “是!”年修颔首。 西南宫偏殿。 这位置极为偏僻,说白了……距离冷宫不过一步之遥,寻常人觉得晦气,宫里人甚少经过,偏偏某人却蜗居在这里,说什么修身养性。 影子骤然掠过,如同魅影一般飘荡无声。 “谁?”屋子里骤然传出低喝声。 院子里,原是有人把守的,只不过这会也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人?”屋子里的人低喝。 昏暗中,有身影突然从窗外窜入,紧接着便落座案前,拂袖间门窗紧闭,内外隔开。 “谁?”床榻上的人,嗓音沙哑。 苏幕兀自倒了杯水,“这才多久没见,你这牛鼻子老道便认不得我了?记性如此之劣,如何能治病救人?想必连药名都记不住,别到时候当了庸医,被人打死作罢!” “苏幕?”凌霄子咬着牙。 栾胜那一掌,生生震断了他的肋骨,他最近这几日避东厂的人如瘟疫蛇蝎,没敢住在东宫,只能蜗居在这西南宫的偏殿里。 外头,有东宫的人悄悄看着。 毕竟是栾胜下的手,谁敢给他瞧伤? “除了我,还有谁会惦记着你呢?”苏幕转头看他,“凌霄子,疼吗?” 凌霄子不吭声,捂着胸口靠坐在床边。 “不吭声,说明不疼了。”苏幕低笑两声,“正好我今儿得空,与你比划比划?若是你能赢了我,我就让你回到东宫去,若是你输了……也简单,如挨栾胜一掌那般,乖乖挨我一掌便是!” 凌霄子咬着牙,“皇上面前,我已遮掩,未曾与皇上泄露分毫,你们东厂莫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又如何?皇上跟前你得宠,但你拗得过这宫里的阴谋诡计吗?我今儿要打你,那便打了,你能耐我何?有本事,你就还手。”苏幕骤然拂袖。 杯盏瞬时脱手而出,直逼凌霄子而去。 若不是凌霄子快速躲闪,这辈子定是要磕得他满头是血。 虽然没被杯盏砸到,但杯盏砸碎在床柱处,飞溅开来的碎片,还是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瞬时显露血色细痕。 “苏幕!”凌霄子眦目,“你是如何被罚到东宫的,自己都忘了吗?” 苏幕可不敢忘,“拜你所赐。” “皇上明儿还得听我讲道,如今我脸上带伤,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凌霄子扶着床柱,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面色铁青。 苏幕笑了笑,满面嘲讽的望着他,“你可以跟皇上说,你技不如人,是我的手下败将,然后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如此一来皇上更会深信不疑,当场把我处决。” “你以为我不敢?”凌霄子轻轻拂过面颊,指尖染血,瞬时眸色猩红,“苏幕,你可知道皇帝对你忌惮之深?” 苏幕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半倚着桌案,目光凉凉的睨着他,一副“看你演”的表情。 第1268章 “知道为什么吗?”凌霄子眯起危险的眸子,“苏幕,你想知道对不对?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东厂二把手,总归想试试,东厂提督的位置吧!” 年修就在窗口站着,听得这话,眉心陡然,当下竖起了耳朵。 听凌霄子这口吻,似乎是在挑唆爷和督主的关系…… “你想告诉我,不是皇帝在忌惮我,是栾胜心生忌惮。”苏幕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来凌霄子的话外之音,“栾胜要杀我?” 凌霄子瞧着她似乎有些触动,当即趁热打铁,“以你的能力,想要取而代之,应该不难吧!” “你让我夺位。”苏幕笑了。 这牛鼻子老道,忽悠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知道现下处于弱势,所以不能跟她硬碰硬,干脆……挑拨离间。 “皇帝与栾胜其实已经离心。”凌霄子循循善诱,“只是缺了一把火而已。” 听得这话,苏幕终是来了兴趣,“凌霄子,是你蠢还是我蠢,你觉得皇上和栾胜是像离心的样子吗?” “因为……”凌霄子故作神秘,“皇帝病势难愈!” 苏幕抬了一下眼帘,沈东湛说过,皇帝其实没病,只是上次行刺确实是真的,但……应也不至于如凌霄子说的这么严重。 病势难愈? 难愈…… 这般年纪了,如果伤势难愈,那离死应该也不远了吧? 如此,问题来了。 一个垂死之人,是靠什么撑着,活得长长久久呢? 苏幕若有所思的盯着凌霄子,也许,他会是个突破口…… 第1111章 想死吗? 凌霄子想挑唆她与栾胜,想让她苏幕杀了栾胜,若是在之前,苏幕定然会想,而且非常非常想要那个位置,非常非常想杀了栾胜。 但是现在,她有了沈东湛,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凌霄子,你敢非议帝王,就不怕死无全尸?”苏幕冷眼睨他,似笑非笑的勾唇,不过她略有些相信,凌霄子所言不虚。 凌霄子原就是以大夫的身份进宫,若没有两把刷子,光靠一张嘴,压根糊弄不了人。 “你不相信?”凌霄子眉心微凝。 苏幕打眼瞧他,“你觉得,我该相信吗?” “皇帝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吧?”凌霄子立在边上,就这么意味深长的望着苏幕,显然是想在苏幕的脸上,瞧出点异样的神色。 然则,他终是失望了。 栾胜一手栽培的得力干将,又岂是简单的角色。 什么都写在脸上,于这宫里,死得更快。 “谁说不需要?”苏幕扶着桌案徐徐起身,“凌霄子,如果你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儿出现在这里的就是栾胜,取你性命的也是栾胜。他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心,会在这里听你胡咧咧!” 凌霄子心神一震,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中计了? 原是想挑唆苏幕与栾胜,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自己受到钳制。 “皇帝的伤势一直反复,时好时坏,服用了丹药亦是没多大用处,即便如此却又不肯轻易传太医,苏千户不觉得奇怪?”凌霄子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苏幕垂了一下眉眼,隐约便想明白了,“跟我说这么多,是因为你自己一点都不敢肯定,这推断是否正确,所以你想让我去一探究竟,让我去送死。杀不了栾胜,杀了我也挺好,都是重创东厂,效用是一样的。” “你真够歹毒的!”年修音色狠戾,“杀人不见血!” 还,借刀杀人! 因着突然被戳穿,凌霄子的面色很是怪异,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是窘迫到了极点,但好歹是这般年岁了,很快便重整旗鼓,恢复了神色。 “话是这么说的,但苏千户这心里头,不也有很多疑问吗?我只是把你内心深处的疑问,扩大了而已!”凌霄子勾唇冷笑,“苏幕,你敢说你不想知道这些秘密吗?” 苏幕还真是有点兴趣,“你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说的话属实,我再有兴趣,也不可能蠢到去皇帝跟前冒险。” “皇帝服食丹药,以求万寿无疆,可他浑身血腥气深重,以我这么多年的医毒功力,可以清晰的察觉到,他身上的邪气。”凌霄子说得神乎其神。 但其实,苏幕还是有些相信的。 因为他原就是魔教中人,真的能看出寻常人看不出的东西。 “邪气?”苏幕被他逗笑了,“凌霄子,这宫里最邪门的……是你吧!” 凌霄子生怕她不信,当即解释,“他身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苏千户杀人无数,也未见得如此,难道您还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吗?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眼睛鼻子骗不了人,这就是事实。” “便是因为这个,你就怀疑皇上?”年修生怕苏幕中计。 苏幕亦是这个意思。 “信口胡诌,我也会!”苏幕轻嗤,“想逃一顿打,也不是这个逃法!” 凌霄子裹了裹后槽牙,他太清楚苏幕这笑,如果今日他不能说服她,苏幕就会像当日在院子里那般,狠狠的揍他一顿。 东厂伤人,有无数种法子。 让你内伤又不显露在外,让你疼得半死又瞧不出伤痕。 尤其是一直以来,苏幕一门心思的想逼出他的本家功夫…… “凌霄子!”苏幕瞧着自个修长的手,“之前因为,我被罚东宫伺候太子,也是因为你,太子折辱于我,新账旧账可得好好算清楚!这地方偏僻,外头的人都被我支开了,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第1269章 凌霄子面色骇然,“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吧!” “还卖关子?”苏幕冷笑两声,“想死吗?” 第1112章 下次,提头来见 “皇帝心里藏着一个人。”凌霄子神神秘秘的开口,“一个女人!” 苏幕陡然抬眸看他,心下却翻滚得厉害。 一个,女人? “后宫妃嫔众多,皇上宠爱柔妃多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苏幕别头看他,“你嘀嘀咕咕这些,是想糊弄谁?罢了,我也懒得与你废话,年修……” 年修旋即上前,“是!” “我该说的都说了。”凌霄子自知,若是真的打起来,他连年修都不敌,这都得益于栾胜那一掌,让他一时半会的,压根动不了武。 年修勾唇冷笑,“准备好了吗?” “我……”凌霄子节节后退,寻思着朝窗口退去。 然则下一刻,苏幕身形一晃,已经双手环胸立在了窗口位置,“就算给你个窗户,你也飞不出去,别说是我,饶是年修都足够对付你了!” “皇帝在找万寿无疆的法子,他不想死,想千岁万岁的活着,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留着栾胜在身边。”凌霄子音色急促。 苏幕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尤其是在听到“无疆”这两个字的时候。 那是江家的东西,是父亲的东西! “无疆?”年修也跟着愣了愣,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从凌霄子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凌霄子,你所言不虚?” 凌霄子瞧着这主仆二人,似乎是急于解释,“自然是真的,都到了这会,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如果不是因为栾胜打断了他的肋骨,他何至于如此受制于人?! “无疆?”苏幕低哼,“东厂一直在追查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觉得稀罕吗?从栾胜的嘴里,听到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奇怪。” 凌霄子低喝,“是皇帝吃了丹药,模模糊糊之中说出来的。” “实话?”苏幕问。 凌霄子咬咬牙,“自然是实话,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苏幕,你莫要再咄咄逼人,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都说完了!” “都说完了……”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你确定?” 凌霄子捂着胸口位置,面色发青,唇色发白,额角有薄汗细细渗出。 瞧着他如此神色,苏幕心知,这牛鼻子老道说的多半是实话,若然有假,应也是真假参半! “你还想如何?”凌霄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很显然,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爷?”年修低唤。 苏幕没吭声。 见状,年修继续朝着凌霄子走去。 “苏幕!”凌霄子急了。 倒不是不能动手,而是他有伤在身,一旦动手,伤势反复,到时候还得在这宫里战战兢兢,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掩饰伤口,着实什么都做不了…… 他背负目的而来,岂能什么都不做! “年修!”眼见着年修要动手了,苏幕才淡淡然的开口。 四下,骤然一片死寂。 苏幕缓步朝着来时的窗口走去,“凌霄子,我权当你说的是实话,今日且放过你,但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你该知道后果如何。” “好!”凌霄子松了半口气,“如果我所言有虚,你再来揍我不迟。” 苏幕立在窗口位置,侧过脸幽幽的瞥他一眼,“如果你所言有虚,那我再来的时候,就不是揍你一顿那么简单了。凌霄子,我这人脾气不好,与人动手素来不会留情,杀人于我而言,乃是家常便饭而已!” 再来,那就该要他的命了! 凌霄子喉间滚动,徐徐佝偻着腰,捂着生疼的胸口。 “好好休息!”苏幕忽然勾唇,笑得邪冷,“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还能有今日这般愉快的对话,而不是……提头来见。” 音落瞬间,窗户骤然打开。 冷风掠过,桌案上的烛台被风吹得肆意摇晃,险些吹熄。 待风平浪静之后,屋内早已没了苏幕和年修的身影。 凌霄子身子一晃,徐徐滑坐在地,差点就真的死在苏幕手里了,只不过…… 第1113章 还真是不好猜 出了墙,行至宫道。 年修有些不解,“爷,您为何不提那药的事情?奴才瞧着,这厮满腹黑水,说的那些话可能真假参半,爷真的信了吗?” “你觉得我会信他吗?”苏幕问。 年修垂着眼帘,没有吭声。 “凌霄子此人,生性多疑,又处于劣势,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提及药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苏幕立在暗处,音色幽沉而低狠,“这事,终究要让他自己去发现,才会恨得咬牙切齿。” 年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奴才只是觉得,如此所需费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幕很清楚,这事急不得,否则一定会功亏一篑,“已经到了这地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年修心下有些喟叹,自家爷和沈指挥使,怎么就这么难呢? “以凌霄子的医术,这会应该已经发现了端倪。”苏幕幽幽启唇。 事实,诚然如此。 凌霄子确实已经发现了异常,只是这一时半会的,他还没找对自己的冤家,没敢确定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手。 第1270章 他甚至于尝试过,自己去解开这药,奈何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终未能成功…… 以他这段时间对沈东湛的观察,这小子虽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但他甚少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东厂所为。 苏幕方才只字不提,在凌霄子看来,苏幕这就是故意的,不想让他察觉端倪…… 思及此处,凌霄子愈发慌了神,毕竟东厂这帮人素来阴狠毒辣,一旦对你下手,绝对不会给你挣扎的机会,他们只会……等着你屈服。 这就是为什么,凌霄子滑坐在地的瞬间,面如死灰…… 东厂的手段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漆黑的宫道,偶有夜鸟悲鸣。 苏幕行走在漆黑的宫道上,走得很慢、很慢…… “爷?”年修忽然开口,喊住了苏幕,“奴才有句话,不得不说。不管您心里在想什么,不管您想做什么,都得三思而行,别忘了,您现在不是一个人!” 苏幕回过神来,“你叫年修,不叫杨修,太过了解我,仔细哪天我想不开了,放不过你!” “爷只管放不过,奴才一一受着便是。”年修行礼。 苏幕低头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皇帝寝殿戒备森严,纵然我进去过这么多次,哪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做点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事,栾胜未必真的能放过我!” “爷既然都知道,那奴才也不多说。”年修垂眸,“只一点,爷不管想做什么,一定要记得带上奴才,奴才誓与您生死不离。” 昏暗中,苏幕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盯着年修甚久。 “爷?”年修低唤,“奴才是认真的。” 苏幕自然知道,年修所言句句属实,但私心里,她其实并不想让年修兑现誓言,心愈发柔软,只想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我知道!”苏幕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我为什么让水生和月白离开,为什么让忠叔离开,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年修愣怔,他清楚。 “我不是独自一人,是以行事自然谨慎小心,不敢有所闪失,但我担心你。”苏幕叹口气,“年修,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在我心里……你胜似至亲手足,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些年如果不是年修陪着她,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爷?”年修突然鼻子泛酸。 苏幕叹口气,“凌霄子今日所说的话,莫要转达沈东湛。” “李大夫不是说……”年修顿了顿。 苏幕苦笑,“年修,我们都是可怜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比寻常人更渴望得到爱与关怀,如饮鸩止渴,死也不悔。这件事尚未有结论,如果让沈东湛知道这些事,只怕他会比我更着急,若然出事,我会后悔莫及!” “那爷您想怎么做?”年修忙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从皇帝和太子的身上下手。” “太子他……”年修摇头,“未必知道太多。” 苏幕抿唇,“不是说,皇帝的心里藏着一个人吗?” 年修:“??” “你觉得,会是谁?”苏幕问。 这可把年修问住了。 先皇后? 不是柔妃? 后宫佳丽三千,还不算皇帝未登基之前的那些女子,真的是不好猜…… 蓦地,年修骇然抬眸,于昏暗中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苏幕,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 第1114章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 “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苏幕没有预想中的沉重。 相反的,她倒是觉得甚为有趣。 “那些年,栾胜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盯着我看……”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我忽然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皇帝总想杀了我!” 说是想,但又没有真的动手让她死,简而言之,皇帝内心深处的矛盾之深。 一边想让她死,一边又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苏幕…… “走!”苏幕疾步往前走。 年修心里发慌,脊背发凉,爷这一晚上奔来跑去的,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尤其是这肚子里的小小爷。 要不,先给爷吃点安胎丸? 再看苏幕,健步如飞,无半点异常。 夜色沉沉,风吹着宫灯肆意摇晃。 忽然间,有风影掠过。 皇帝骤然从梦中惊醒,额角略有薄汗渗出,他喘着气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上方的床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地,窗外似有动静。 “来人!”皇帝疾呼。 刹那间,外头的侍卫蜂拥而至。 “皇上!”众人扑通扑通的跪在皇帝床前。 皇帝躺在那里,听得侍卫的喊声,堪堪回过神来,冷不得伏在床边,掀开了床幔,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的众人,眼睛似有些猩红。 “皇上?”太监们亦是跪在床前,一个个心下慌张。 皇帝噩梦惊醒,已然不是一次两次,每次如此这般,总要闹腾一番,是以底下人一个个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不知皇帝要怎么闹腾? “外头怎么回事?为何闹哄哄的?”皇帝仿佛有些气虚,伏在床边,痛苦的揉着眉心,“是谁在吵闹?是谁!” 第1271章 侍卫们面面相觑,“皇上,外头无人喧哗。” 明知道皇帝的脾气不好,最厌恶休息的时候,听到有人吵闹,是以当值的侍卫和宫人,连走路都是压着脚步声的,哪儿敢喧哗。 如现下,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皇帝一生气,众人性命不保。 “无人喧哗?”皇帝愣怔了一下。 可他,明明听到了……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皇帝定定的望着眼前众人,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发懵。 风,吹着烛火,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众人还以为皇帝又要跟之前一样,严惩众人,又或者杀几个人出出气,但这一次,皇帝似乎没有如此这般,只是摆摆手,神容疲惫的让人退下。 见状,众人赶紧行礼,当即鱼贯而出。 待众人意义退下之后,寝殿的大门重新合上。 皇帝无力的靠在软垫上,如同自嘲般冷笑了两声,“真是阴魂不散啊!” 外头突然又有光影掠过,窗外响起呼啦呼啦的声响,仿佛是风吹着树梢摇晃,落叶嗖嗖落下的声音。 皇帝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喉间滚动,微眯起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窗口望去。 门窗紧闭,只能瞧见倒映在窗户上的风影。 原是树影摇动,光影斑驳,可最后的最后,隐约好似变成了一个人影。 皇帝冷不得掀开了被褥,快速下了床榻。 窗户被推开,外头除了侍卫,着实空无人影。 侍卫守在窗外,扑通一声便跪地行礼,“皇上!” “没有人?”皇帝制不住咳嗽,“怎么会……” 侍卫们面面相觑,皇帝今晚闹得有点过分了,是不是应该赶紧把栾督主请来?毕竟这局面,他们恐怕没办法再自行消化了! “皇上?”侍卫低低的唤着,“您没事吧?” 皇帝悻悻的合上窗户,隐约有些失魂落魄,默不作声的立在窗口许久,但也仅仅只是片刻,稍瞬便已转身朝着桌案走去。 御案前搁着不少折子,皇帝身子不适,所以朝臣的折子,偶尔会送往御书房,但多数时候,都是往寝殿里送。 谁知皇帝刚坐下,便如同针扎一般慌忙站起,骇然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桌案上的东西…… 第1115章 苏幕在哪 一朵兰花,盛放在桌案上,搁在干干净净的宣纸上,若是凑近了,还能清晰的嗅到淡淡的兰花香,足见这朵兰花是刚摘下来的。 这些年栾胜为皇帝寻了不少兰花,无一例外都是养在宫里,由专门的宫人看养伺弄。 皇帝对这些兰花看得甚重,谁都不敢有所怠慢和松懈,之前有宫人不小心折断了一朵花枝,以至于被皇帝下令,乱棍打死。 是以,这兰花出现在这里,是绝对不正常的。 皇帝怒然抚着纸上兰花,整个人都呈现出愤怒的神色,谁敢动他的兰花?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居然敢这样…… 然则转念一想,皇帝却愣了。 方才门窗紧闭,这东西又是现摘的,连花萼都新鲜得出汁,又怎么会是宫人放在这里的?何况他临睡前还没有这东西,如今噩梦初醒,桌案上却多了一朵现摘的兰花。 兰花的意义是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 最直接清楚的,是栾胜。 但皇帝思来想去,栾胜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么是谁呢? 她的,后人? “来报仇了?还是……”皇帝骤然心惊,“她回来了?” 消失的人,忽然回来了? 思及此处,皇帝颤颤巍巍的捧起那朵兰花,若有所思的盯着它,一动不动,明灭不定的烛光之下,皇帝的眼神变得愈发慌乱,隐隐带着几分惊恐之色。 “来人!来人,传栾胜,去把栾胜给朕叫来!” 寝殿内,皇帝在歇斯底里的喊着。 寝殿外,苏幕和年修倒挂在梁下,各自心中了然。 下一刻,风吹影动,人去无踪。 落地的那一瞬,苏幕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爷?”年修低唤一声,“督主很快就会赶到,咱还是赶紧走吧!若是让督主瞧见咱们,一准就猜到咱干了点什么。”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我记忆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一一打破,年修,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出生,爹是假的,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再后来,娘也是假的,亲生不假,但是……脸面为假,身份为假,连那份母爱应该也是假的吧! 毕竟母亲恨着栾胜,宁愿死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原来身份。 “爷?”年修低唤,“走吧!” 苏幕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 待栾胜赶来的时候,皇帝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那朵兰花依然搁在案头,烛光下极尽岁月静好之美。 但在皇帝看来,诡异而惊悚。 “皇上?”栾胜行礼。 皇帝宛若见到了救星,“栾胜你看,她……回来了!” 栾胜一怔,“皇上,您说什么呢?什么她回来了?” “你看,是她!是她!”皇帝早前面色苍白,病容倦怠,可这一次不是,他是真的有些神情恍惚,眼神迟滞,“朕不会认错的,是她……她回来了!” 栾胜疾步近前,伸手捻起案头的兰花,眉心微微拧起。 第1272章 很显然,皇帝说这话不是全无道理的,满宫里都知道皇帝的兰花,都是栾胜四处奔走寻来的,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东厂提督。 兰花珍贵,谁敢轻易折损? 退一步讲,折损之后自该悄悄藏着,哪儿还敢往皇帝跟前送? “栾胜。”皇帝忽然扣住了栾胜的手腕,“你说,是不是她?” 栾胜对着皇帝的时候,永远都是温和至极,“皇上,不是!”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是她回来了,要杀要剐都随她。 只可惜,她终是再也回不来了,是他亲手毁灭了所有的光亮…… “是她!”皇帝却是斩钉截铁的反驳,“朕念了她那么多年,是不是真的把她念回来了?当年是迫不得已,朕若不把她送到太子身边,如何能登上皇位?栾胜,你快找找,她是不是又藏起来了?” 栾胜倒也希望她只是藏起来了,哪怕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亦是不错,但现实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奴才这就去找!”栾胜躬身行礼。 皇帝摆摆手,急促的催促他,“你快去,朕就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是!”栾胜俯首,徐徐退出寝殿。 奈风行礼,“督主?” “苏幕在哪?” 第1116章 她来讨债的 听得自家督主忽然问起苏幕,奈风先是愣了一下,俄而便明白过来,这皇帝寝殿里发生的事情,多半跟这位苏千户有关。 “奴才不知,不过进宫的时候,底下人说苏千户进宫了。”奈风低声开口,“今夜宫中值守,亦是苏千户安排的。” 这本来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苏幕在宫中值守亦是常有之事。 但是现在,栾胜故意问起,奈风自然得另作他想。 “去找她!”栾胜抬步就走。 彼时,苏幕正在老老实实的巡守,见着栾胜与奈风挡住去路,自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且是因为皇帝寝宫里的事情。 “义父。”苏幕行礼。 装聋作哑,逢场作戏,不过是常事。 奈风一抬手,后头跟着的人各做各事,快速离去。 夜风从墙头掠过,发出呼啦声响,吹得宫灯止不住摇颤,落下光影斑驳,也让周遭的气氛越渐渐冷冽。 分明是亲生父女,却因着是同一种性子,以至于时时刻刻都处于剑拔弩张的境地。 “皇帝寝殿里的兰花,是你放的?”栾胜开门见山。 已然到了这境地,他不想再与她遮遮掩掩,关于苏南绫的死,宫里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栾胜从始至终都没有跟皇帝提起过…… “义父这欲加之罪,让苏幕很是惶恐。”苏幕躬身行礼,“我一直在巡视宫中,未敢松懈分毫,还望义父明察。” 栾胜冷不丁近前一步,“苏幕,杂家要你的实话!” “苏幕所言,句句属实。”苏幕挺直腰杆,理直气壮。 昏暗中,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目色凌冽的盯着她。 句句属实? 她除了怼他的时候,说过一番抱怨的话,其他时候……有过半句实话? “你母亲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栾胜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宫中更是无人知晓,若然不是你,又会是谁?” 听得这话,苏幕笑了,“义父这话错了,我母亲不喜欢兰花,家父便为她种下了满院子的芙蓉,花开的时候,便在院子里赏月喝茶,极尽岁月静好。” 那一刻,她听到了属于栾胜的愤怒声音,指关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兰花这东西,生于幽谷、长于幽谷,极尽清幽高雅,只适合静养。但芙蓉不一样,宜室宜家,象征着阖家团圆,幸福美满。”苏幕字字句句皆中栾胜的心坎。 什么叫扎心? 这便是。 你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东西,却是别人触手可及的。 人比人,能死。 苏幕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脊背僵直的栾胜,“义父怎么了?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苏幕,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如果真的激怒了皇帝,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栾胜目色沉冷的望着她,“收起你那点心思,免得作茧自缚。” 苏幕行礼,“义父多虑了,苏幕身份卑微,岂敢激怒皇上?苏幕只想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至于这兰花之事,苏幕一定会细查,给义父一个交代!” “不用了!”栾胜别开头。 面对不听话的孩子,他这个当爹的手足无措,没有半点方法。 还能如何? 自己的种,自己的孩。 自作,自受。 “义父没事吧?”苏幕故作担虑,“是皇上出事了?如此兴师问罪,事关我母亲?皇上是害怕了?还是……”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不管是不是你,以后离皇帝远点。” “皇上想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苏幕浑然不在意,“义父觉得我离皇帝远点,就成了吗?昔年不知何意,如今我倒是明白了,这跟义父习惯了盯着我看,是一样的道理吧?又爱又恨,却又爱而不得!” 那一刻,栾胜真的想拍死苏幕,可……可最后又能如何呢?他这辈子,终也只是剩下这么一条根了! 面对叛逆的苏幕,栾胜连呼吸都在颤抖,只觉得胸腔里一股子血气直冲脑门,脑海里隐隐浮现两个字:逆子! 第1273章 “义父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苏幕行礼。 栾胜咬着牙,“苏幕,记住杂家今日说的话。” “义父教诲,苏幕一直铭记在心,从来不敢忘!”苏幕抬步就走。 待苏幕一走,栾胜默默的捂着心口位置,往墙壁上靠了靠,真真是现实版的看不惯……又干不掉她,也没法干掉! “督主!”奈风慌忙上前,几欲搀扶。 栾胜抬手拂开,勉力撑着身子往前走,“果然是……讨债的!” 第1117章 瑶儿,记住了吗? “爷?”年修时不时的回头看,确定栾胜和奈风没有再追来,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督主是不是怀疑您了?” 苏幕浑然不在意,“他怀疑有什么用?如今没有真凭实据,他就不敢动我。” “奴才是担心,终有一天,督主被您激怒……”年修是真的担心,毕竟栾胜太过心狠手辣,之前数次险些要了苏幕的性命。 年修,心有余悸。 一个心狠手辣惯了的人,鲜少真的有温情存在,若是哪天翻脸无情,谁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你放心吧!”苏幕敛眸,“如今他知道我是谁,就算不为了那点血缘关系,也会因着江家的东西,而对我手下留情。” 年修陡然回过神来,“爷的意思是……” “无疆。”苏幕勾唇。 如今,倒是真的验证了凌霄子的那些话。 皇帝伤势难愈,皇帝的心里有人,栾胜和皇帝一门心思要得到无疆,但是…… “爷?”年修紧随其后,“今晚这么一闹之后,皇帝肯会心生防备,不知道督主会不会帮着隐瞒?爷?爷?” 苏幕似乎有些走神,直到年修连唤两声,她才隐隐的回过神来,“什么?” “您想什么呢?”年修低声问。 苏幕敛眸,“无疆……” “其实……”年修想了想,“奴才压根不相信什么长生不死之说,人吃五谷杂粮,若是靠着吃药就能长生不死,那还吃什么饭?干脆,都喝药罢了!” 苏幕被他逗笑了,“可见,你还是适合吃饭。” “奴才可不喜欢喝苦哈哈的药。”年修摇摇头,“还是吃点好吃的罢了!” 苏幕紧了紧手中剑,缓步往前走去,“你猜,顾西辞知不知道这东西?” “彼时他年岁尚小,应该不知道。”年修寻思着,再聪慧的孩子,彼时都不记事,如何能知道那些秘密? 苏幕挑了一下眉眼,“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知道?” “这……”年修愕然顿住脚步。 还真别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唯一知情的人,应该就是苏幕无疑。 “说实话。”苏幕道。 年修生生咽了口口水,“如果您不是东厂的苏千户,如果奴才不是跟了您多年,按照咱们的办事手段,唯一的知情人……就是您自个!”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给忘了什么?”苏幕意味深长的说。 年修眨了眨眼睛,“别是这东西,在您身上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些年也不是没得到过“无疆”这东西,但无一例外都是假的,有些方子压根就经不起推敲,自然不可能是江无声留下的东西。 “当年,栾胜肯定搜查过江家,其后是地道……”苏幕细想着,“地道里也没有。” 年修点头,“李大夫不知情,连大夫也不知道,其后舒二爷和舒云亦是从未提起,可见这方子绝对保密,若然有任何的可能,督主早就付诸实践了。” “这东西是真的存在,但又谁都不知道……”苏幕有些脑瓜子疼,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眉心。 年修骇然,“爷,是不是又难受了?又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可不敢让苏幕出事,他家爷的肚子里,还揣着小小爷呢! “最近脑子不太清楚,有些头疼,有些恍惚,但忠叔也瞧不出什么问题,着实也是怪事。”苏幕自个都觉得奇怪,之前纵然时不时重伤在身,亦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如今,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有了身孕,身子分外虚弱的缘故。 蓦地,苏幕骤然抬眸,骇然环顾四周。 “爷,怎么了?”年修忙问。 这一惊一乍,怪吓人的。 “你有没有听到……”苏幕环顾四周,“有人在说话?” 年修:“??”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爷,您听到了什么?”年修脊背发凉,心里隐隐发怵,如苏幕这般,止不住环顾四周。 确实,没人啊! “嘘!”苏幕示意他禁声。 耳畔,隐隐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好像是爹的声音? “爹?”苏幕心惊。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仿佛四下骤然安静下来,周围寂静得可怕。 “瑶儿,记住了吗?” 第1118章 他快把后嗣,杀干净了 “爹是在考验瑶儿的记性吗?爹教的那些东西,忠叔记不住,娘也记不住,阿隅更是不行,但瑶儿只需爹教一遍就能记住!” “瑶儿果然不负爹所望,爹的衣钵后继有人了!” “可是爹,为什么要瑶儿背这些东西?” “因为瑶儿最乖,所以爹想把最好的都给瑶儿啊……” 第1274章 苏幕的眉睫陡然扬起,狠狠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在皇宫大内,正站在宫道上。 “爷?”年修吓得不轻,饶是光影斑驳,亦显得面色苍白,“您怎么了?奴才喊您两声,您都没有感知。” 苏幕转头看他,有些痴痴愣愣的。 “爷?”年修慌了,慌忙从怀里掏出瓷瓶,倒了一枚安胎丸出来,“您不舒服?吃点?” 苏幕摇摇头,扶着墙喘着气,“我没事。” “您的神色不太对。”年修下意识的搀了她一把。 苏幕撑起身子,“就是有些累,没什么大碍。” “奴才扶着您去休息?”年修忙道。 对此,苏幕没有异议,身子不适就该休息,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坐在暖阁里,苏幕亦是痴痴愣愣的,看得年修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又不敢去喊大夫,生怕惹出祸来,只敢在边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年修!”苏幕面色微白的开口,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许是这个孩子带来的幸运,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年修盯着她,没敢吭声。 “但我只想起了一点点。”苏幕觉得有些沮丧,“还是有些东西没能想起来,比如说当天到底发生何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年修忙给苏幕斟茶,“爷,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事情都已经发生,回头无意义。” “我知道。”苏幕点点头。 窗口,骤然蹿入一人。 苏幕当下冲年修使了眼色,年修会意的垂眸退到一旁。 “不是说忙得厉害,怎么还跑进来了?”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瞧着拂袖落在身边的某人,“不好好去找人,若是出事,你这膝盖怕是不能要了!” 沈东湛倒了杯水,“搓衣板先留着,眼下没时间去跪。” “是因为皇帝的事?”苏幕问。 沈东湛挑眉看她,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宫里闹腾,皇帝传召我入宫,是因为你?” “我寻了凌霄子麻烦,这老东西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我便想着去验一验真假。”苏幕言简意赅,将凌霄子的那些话,告知沈东湛。 她想着,自己与沈东湛合在一处,总归能赢了凌霄子那牛鼻子老道吧! “你觉得凌霄子所言,几分真假?”言罢,苏幕还不忘多问一句。 沈东湛瞧了一眼出门的年修,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他在利用你,想让你去探路。” 苏幕点头,“我知道,但我还是探了探!事实证明,这老道说的确实有几分真,皇帝心里的那个人是我母亲,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惊恐?其后顾东朝的事情,可能是因为皇帝的伤势……” “沈夫人!”沈东湛握了握她的手,“别轻举妄动,不要再激怒皇帝和栾胜,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虽然暂时敛了利齿,若是放出来……同样会吃人。” 苏幕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 “凌霄子虽然心怀不轨,但越是这样的人,只要你跟紧他,越是有利可图,他会为了利益和保命,不择手段。”沈东湛握紧她的手,“但也得防着他,小人长戚戚,素来心狠手辣。” 苏幕反握住他的手,“我晓得,你且自个当心便是。” “小家伙还乖吗?”沈东湛低声问,“面色不太好,可是他折腾你了?” 苏幕低头瞧了一眼,“他敢?!” “爷?” “爷?” 年修和周南疾步进门,“皇上急召太医,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急召太医? “是不是真的吓着了?”年修低声问。 苏幕眉心微凝,沈东湛业已起身,“你莫着急,我去看看,谨防有诈!” “嗯!”苏幕颔首。 沈东湛领着周南,翻窗而出,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爷?”年修有些担心,“您说皇上这一次,是真的病了,还是……老毛病?” 所谓老毛病,自然是装模作样,又开始放烟雾弹骗人起野心,当初要不是如此,二皇子也不会上当谋反,最后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都快把自己的后嗣给杀干净了,还敢装?”苏幕兀自嘀咕。 第1119章 他等不及了 二皇子死了,睿王、雍王一个都没逃过,再装病…… “该不会是想动太子了吧?”年修低低的说。 苏幕回眸看他,“若换做是你,你会对太子下手吗?” “留着一个活靶子总归是不错的。”年修摇头。 所以,皇帝应该暂时不会对太子下手,那么问题来了,皇帝是真的被吓病了? “如果真的病了,那他这心魔还真是不小呢!”苏幕眉心紧蹙。 年修想了想,一朵兰花都能吓成这样,这心魔何止是不小,简直是大了去了…… “爷,这算不算是软肋?”年修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还真别说,如果皇帝这一次不是装病,还真是……软肋无疑。 “仔细留心着吧!”苏幕回过神来,“谁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成精,一个个都是生啖血肉!” 年修颔首,“是!”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心里也跟着染上了墨色,有时候真的想不顾一切的离开这皇宫,离开这是非之地。 第1275章 可冷静下来,她是那样的清楚明白,栾胜和皇帝的手段。 只要她舍下一切,别说是腹中的孩子,便是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皇帝寝宫里,乱糟糟的。 乱了,一夜。 翌日晨起,李璟便出现在了顾西辞的房间里。 顾西辞依旧一身淡然,坐窗边的位置,屋内的炭火早已熄灭,这会透着一股子凉意,以至于他面色苍白,连指关节都是青白之色。 “本宫可没打算苛待你,这屋子里那么凉,底下人怎么伺候的?”李璟低喝。 顾西辞的指尖,轻轻从折扇上抚过,“太过安逸,容易忘形,如此这般甚好,能让我时刻记得,自己身处何地。” “说得倒是有道理!”李璟立在桌案旁,瞧着燃尽的烛台,“昨夜的动静,应该听到了吧?” 顾西辞淡淡然浅笑,“困于一隅,所知甚少,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 “顾西辞,在本宫面前就不用卖弄关子了,你这个人即便是蒙上了眼睛和耳朵,心里也是透亮的。”李璟拂袖落座,继续开口,“父皇连夜传召太医入宫,太医说父皇乃是心悸忧伤所致,略有些气急攻心之状。” 顾西辞抬眸望着李璟,“气急攻心?” “若是心悸忧伤倒也罢了,父皇常年噩梦不断,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若说是气急攻心,这还真是少见。”李璟轻哼,“本宫此前闹腾了那么多次,父皇有什么气,当场就撒了,又怎么可能气急攻心呢?” 顾西辞徐徐吐出一口气,“许是与这噩梦有关罢!” “昨夜,栾胜连夜入宫,其后沈东湛也跟着进宫。东厂和锦衣卫都齐全了,可见这惊吓不小,早前父皇遇刺,也未见着这么大的动静。”李璟冲着顺子使了个眼色。 顺子颔首,转身便去暖了炉子。 顾西辞怕冷,李璟心知这事,顺子亦是记在心里。 待炉子暖起来,这屋子便也渐渐的暖和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顾西辞俯首。 李璟的指尖,轻轻叩着案头,发出低低的声响,“本宫要的,不是你口头上的致谢,你与本宫既然已经联手,本宫便会在宫里护你周全,但是顾西辞,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皇上真的病了?”顾西辞问。 李璟想了想,很是肯定的点头,眼神里透着期盼。 他在想什么,顾西辞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殿下,欲速则不达。”顾西辞这话是真心话,“如果您贸贸然行动,吃亏的怕是您自个!” 李璟皱起了眉头,唇角的笑渐渐敛去,面色凝沉下来。 “前车之鉴太多,难道太子殿下都忘了?”顾西辞幽幽的望着他,“就拿最近的说,长公主的死,还没给您教训吗?” 李璟拂袖起身,“本宫……” “殿下还是把人撤回来吧!”顾西辞跟着李璟那么久,自然晓得他能开这口,肯定是已有安排,只等着人认可而已,“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李璟面色骤变…… 第1120章 他在试探我 “若是再晚一步,只怕东厂要来抓人了!”顾西辞幽幽的补充一句,“殿下……不相信吗?” 若换做之前,李璟还能恣意妄为一回,但是现在,他知道顾西辞既能撑得起南都,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有些话不得不相信。 “殿下!”顺子急忙行礼,“顾公子为人谨慎,想来这话也是深思熟虑,您就信他这一回吧!奴才也觉得,皇上这一病来得太突然,您看是不是……暂缓?” 顺子之前劝过,但是收效甚微。 如今顾西辞也否决了,顺子自然要再劝。 主子若是出事,他这个当奴才的,必定也没好下场,哪怕他骨子里是东厂的人,李璟真的到了那一天,又有谁会在乎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李璟若有所思的望着顾西辞,仿佛是在犹豫踌躇,俄而又盯着顾西辞瞧了好半晌。 而从始至终,顾西辞在言语之后,再无没有多看李璟一眼,淡然自若如旧,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叫人难辨其心中所想。 “殿下?”顺子低唤。 李璟回过神来,“罢了!” 闻言,顺子这一口气总算是顺到了底儿,“奴才明白!” 待顺子出了门,李璟重新落座,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顾西辞。 “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顾西辞徐徐放下手中折扇。 屋子里的炉子暖起,他的面色也跟着好转了不少,只是虚弱乃常态,不管什么时候,都掩不了他这副孱弱的模样。 “本宫觉得,这世上的人和事,总归是公平的。”李璟瞧着他动作娴熟的倒水,唇角微微勾起,“老天爷让你身子孱弱,却也给了你一副七窍玲珑心。” 顾西辞毕恭毕敬的为李璟奉茶,“殿下这意思是……慧极必伤?” “可惜了你这副身子骨,否则来日待本宫登上大宝,由你来镇守边关,定可保我朝数十年安定无忧。”李璟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杯中茶。 顾西辞低眉笑了笑,眉眼间依旧温和至极,“多谢殿下抬爱,我这副身子骨,还不知能撑多少年,能活一天算一天,多活一日都是赚的。” “那你说,本宫接下来该如何做?”李璟放下杯盏,好整以暇的抬眸望他。 第1276章 顾西辞叹口气,“眼下这种情况,殿下应该在皇上的寝殿外头等着,尽一尽孝心。” “父皇从不许人在寝殿外头转悠。”李璟道,“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顾西辞扭头瞧着窗外,“殿下,树长在山里,以供人伐木生火,但若是长在帝王寝殿前面,殿下觉得谁敢伐之?” “本宫……不懂你的意思?”李璟有些茫然。 顾西辞笑问,“皇上让太傅教授殿下,如何为政,如何理政,文武百官可知晓?” “自是知晓。”李璟脱口而出。 这么大的事儿,文武百官岂会不知。 “您觉得皇上是真心让您理政,还是做做样子呢?”顾西辞又问。 这话,倒是把李璟给问住了。 “殿下心里清楚,想来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既然皇上愿意做表面文章,殿下为何不能跟着学呢?权当是先学一学,皇上的帝王术。” 李璟忽然笑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殿下聪慧,千岁千岁千千岁。”顾西辞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璟颇为赞许的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西辞,你果然是个宝,本宫没有看错人。好了,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语罢,李璟快速起身,抬步往外走。 “殿下!”顾西辞低唤了一声。 李璟在门口顿住脚步,“有事?” “殿下可否允许,云峰回到我身边?”顾西辞扶着桌案止不住咳嗽,身子微佝偻,瞧着分外虚弱,“我身边,离不了他。” 李璟想了想,终是点头应允,“你放心,这事……本宫做主了!” “多谢殿下!”顾西辞行礼。 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多时,云峰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公子?!” “我没事!”顾西辞直起身,目色沉沉的瞧着门口方向,“太子走了?” 云峰颔首,“是!” 闻言,顾西辞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我进来的时候,瞧着太子面露悦色,是跟您说了什么吗?”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音色低弱,“他在试探我。” “什么?”云峰骇然,当下压了嗓音,“您都这样了,他还试探您?” 顾西辞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杯盏,面上的温和之色,瞬时一扫而光…… 第1121章 她更恨他 “他还没登上九五之位,自然谁都不信。”顾西辞负手立在窗前,窗户虚掩着,只能透过狭窄的缝隙,瞧见外头的景致,“不过,肯这般试探,说明他对于这皇位是势在必得。” 云峰面色凝重,“如此一来,他便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公子您的身上,这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凡事皆有两面。”顾西辞回眸看他,“他有心皇位,就说明他早晚要掀了东厂和栾胜,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皇帝和东厂,乃是南都的死敌。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公子,您这是要扶持太子?”云峰低低的问。 顾西辞没有做声,在这尔虞我诈之中,人性经不起信任,且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呢? 一切,都得静观其变。 扶持太子? 呵,太子可不像表面上所见的,那般草包昏庸。 见状,云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管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候着,能回到自家公子身边,已然是万幸至极。 太子李璟还真的去了皇帝寝殿外头,也不打扰,就是在外头候着,以至于全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这般孝心。 皇帝着实有些惊讶,没想到李璟会突然有此行径。 “守在外头?”皇帝愣了愣。 栾胜颔首,“太子原是想进来,奈何您方才喝了安神汤已经歇下,所以便在外头候着,这一候便是一个多时辰。” “朕,睡了一个多时辰?”皇帝揉着眉心。 栾胜搀着皇帝靠在软垫处,转身去端了参汤过来,“您睡得还算安稳,奴才一直在边上候着,没有任何事情,您只管放心。” “朕昨儿夜里……”皇帝顿了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做噩梦了。” 栾胜淡淡的笑着,“是啊,您做了噩梦而已,如今外头天都亮了,自然是没什么事了!皇上,可有好些?” “天亮了……”皇帝闭了闭眼,“栾胜,朕不觉得这场噩梦过去了。” 栾胜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奴才愚钝,不知道皇上所言何意?” “噩梦会醒,可有些梦是怎么都不会醒的。”皇帝瞧着从窗外渗进来的光亮,那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了地上,让半个寝殿都亮堂堂的,“那朵兰花……” 栾胜当下行礼,“是奴才无能,还没查出来那朵兰花出自何人之手!” “是她!”皇帝此刻是清醒的,不似昨夜的浑浑噩噩,但是面色苍白也是真的,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是略略带着颤,“苏南绫……回来了!” 阿绫…… 栾胜心头狠狠钝痛,但还是得笑着回道,“皇上,苏南绫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她就算真的还活着,也不可能进这皇宫大内,您说呢?” “栾胜。”皇帝直勾勾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栾胜扑通跪地,“皇上明鉴,奴才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奴才知道皇上惦记着她,又岂会将她藏起,还藏了那么多年?” 第1277章 “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如此激动作甚?”皇帝叹口气,“朕的……画呢?” 栾胜回过神来,将书架上的画轴取下,内里收着一副皇帝的亲笔。 画卷上所绘是谁,不言而喻。 “朕一直没敢打开,就怕瞧着瞧着便后悔了,先太子都死了那么多年,朕也登基了那么多年,她怎么就……气性那么大,真的不再回来了?”皇帝自言自语。 画卷铺开,就在床边隔着。 画卷上的人,眉眼传神,栩栩如生。 皇帝打着褶子的手,轻轻拂过画卷上的美人,眉眼间的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安放的思念,“你与她,不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吗?她怎么也不回来看你呢?” “皇上忘了,她更恨奴才!”栾胜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如刀割,宛若凌迟。 皇帝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无奈,“是了,朕还真的忘了,当初是你亲手把人送到朕的身边,然后又亲手送给先太子李肃的!”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指关节捏得青白…… 第1122章 连祭拜的资格都没有 当年干的那些混账事,若是旁人说出,栾胜一巴掌就过去了,可现在开口的是皇帝,栾胜是有气没地撒,愣是巴巴的看着皇帝,将这些过往血淋淋的撕开。 “朕……”许是因为安神汤的缘故,皇帝说着说着便又开始打瞌睡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收起了画卷搁在枕边,以手搭着,“朕困了,你先下去罢!” 栾胜行礼,“是!” “找找她,朕想见她……”皇帝音色孱弱。 栾胜垂着眼帘,“是!” 见,是不可能了。 饶是现在去了阎王殿,都已经赶不上了。 她在十数年前就已经排上号,到了这会,投胎转世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吧?又或者转世为男者,早已娶妻生子。 总归,不在那里了! 栾胜退出寝殿,站在门口迟疑了半晌。 “督主?”奈风轻唤。 栾胜叹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一转头便瞧见了迎上来的太子李璟,“殿下!” “父皇如何?”李璟忙问,“可有好些?” 栾胜报之一笑,“殿下只管放心,皇上甚好!”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李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本宫在外头候着,待父皇醒来再进去看看。” 栾胜原是要说点什么,但李璟都这么说了,便把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待皇上醒来,定会感于太子殿下的孝心!” “你若有事,只管去办,本宫守着父皇便是!”李璟挺直腰杆,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可见意志坚定。 见状,栾胜行礼,“奴才告退!” 李璟没吭声,只是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栾胜离去。 从始至终,栾胜都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哪怕他知道李璟此番定是别有居心。 “督主?”奈风低唤,紧跟着栾胜走在绵长的宫道上,“殿下此举颇为怪异。” 栾胜倒是半点都不奇怪,“东宫里养了一个顾西辞,太子就多长了一个脑子,又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能力挑南都之人,能是简单的角色?” “顾西辞给出的主意。”奈风恍然大悟。 栾胜顿住脚步,“自以为聪明,抖机灵罢了!横竖无伤大雅,随他们去吧,皇帝如今的心思不在太子身上,皇帝……” “督主,您没事吧?”奈风略有些担心,自家督主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可能没事呢?伤疤被揭开,这鲜血淋漓的……肉眼瞧不见,却是真的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拜他亲手所赐,苏南绫连渣都没留下,栾胜饶是想补过,连个棺材板都给不上…… 这也难怪苏幕恨他! “该恨!”栾胜音色低沉,“该恨!” 奈风听得那叫一个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家督主到底在什么说?即便如此,奈风也不敢多言,生怕一不留神就触怒了自家督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派去煜城的人,可回来了?”栾胜突然转了话茬,倒是将奈风惊了一下。 奈风当即行礼,“遵照督主的意思,搜寻了与江家有关的所有痕迹,据说当时是被丢在了乱葬岗,至于后来何时消失的,倒是无人在意,这尸骨约莫被人收敛了。去的人在乱葬岗附近找了找,找到了类似的坟冢,至于是不是……” 还真是不好说。 “一帮废物!”栾胜低喝。 话是这么说的,可栾胜心里也清楚,除非江家那些余孽告诉他,坟冢的具体位置,否则的话……乱葬岗上乱世人,谁知玉魂飘何处? “奴才该死!”奈风扑通跪地。 栾胜张了张嘴,原是想责备两句,却发现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吐不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造的孽,自己该承的果…… “罢了!”栾胜摆摆手,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去。 饶是他自己去找,都不可能找到她…… 只要苏幕不松口,他这辈子连个祭拜的机会都没有。 因着皇帝病了,不喜惊扰,宫内安静得跟皇陵似的,阴森森的一片死寂,宫人们连走路都尽量压着脚步声,不敢大声喧哗、不敢匆忙急行。 听说太子进了寝殿,其后在寝殿内待了很久,约莫是躬亲伺候皇帝。 第1278章 再后来,太子走了。 其后,无人再进寝殿,送进去的午膳和点心,皇帝只吃了两口兰花酥,其他的纹丝未动。 待夜幕降临之后,宫里更是冷得像冰窖。 沈东湛束好箭袖,瞧了一眼匆忙进门的周南,“有消息了?” “是!”周南颔首。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安排好宫中值守,我们走!” “明白!”周南行礼,紧随其后。 第1123章 夜半入宫 出宫门的时候,沈东湛翻身上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爷,怎么了?”周南不解,“咱们速去速回,想来这会还能抓住人,若是去得晚了,恐怕不成。” 让底下人去办,只怕不放心,毕竟能干出这点事儿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 “可知会苏幕了?”沈东湛问。 周南点点头,“出来的时候,卑职已经着人去通知了苏千户,万一咱们今夜赶不回来,苏千户也不至于悬着心,放不下。” 到底是双身子的人,如果一直悬着心,怕是要出事。 “如此,甚好!”沈东湛敛眸。 话是这么说,但面上的凝重之色始终未能减弱,相反的,仿佛愈加沉凝。 周南没敢吭声,老老实实策马跟在沈东湛身后,随着他疾驰而去。 等着苏幕得知消息,沈东湛早已离开了殷都城。 “爷不要担心,沈指挥使与周南武艺高强,此番肯定不成问题。”年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尽捡好的说。 苏幕没有吭声,似也不愿搭理。 见状,年修只能往边上退了退,讪讪的闭了嘴。 今夜并非苏幕当值,所以她没有入宫,只在苏府里待着。 立于院中,目色沉沉。 夜色如墨,月凉如水。 一边的李忠瞧得眉心都皱起,轻轻拽过年修,“这怀着身子的人,怎么能站在院子里吹风?你且去劝劝。” “你为何不自己去劝?”年修方才便吃了瘪。 李忠喉间滚动,“我说得多了,爷会嫌我啰嗦。” “那我说得多了,爷不也照样嫌我啰嗦?”年修摇头,“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年修跟着苏幕那么多年,还是颇有些觉悟的,尤其是这会,傻子都看得出来,自家爷的心情不太好,碰一鼻子灰都是轻的,回头把爷惹毛了,还不得一巴掌把他给扇出院墙外? 不去不去,坚决不去! 见状,李忠白了年修一眼,只能轻叹着兀自上前。 “爷?”李忠低低的喊了声,“风大,回屋去吧!” 苏幕没吭声。 “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想想!”李忠忙不迭又补充一句,“可不敢吹风受凉。” 苏幕转头看他,目色清明,仿佛是回过神来了,“忠叔,我想着……” 话音未落,管家着急忙慌的跑来。 “爷?”管家喘着气,“宫里来人了。” 苏幕眉心陡蹙。 “来什么人?”年修忙问,“皇上?还是东宫?” 管家忙道,“是皇上身边的人,奉皇上口谕而来,传召苏千户入宫。” “这个时辰,这个点?”李忠心里发慌,“没什么好事。” 傻子都知道,大半夜的传召入宫,肯定不是好事。 何况,皇帝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诚然也是个祸患。 “督主今夜不在宫中。”年修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提督府?爷,还是要小心为上。” 之前也就算了,如今苏幕身子有恙,绝对不敢任性,这时候是该让栾胜知道,毕竟有些时候栾胜还是有点人性的。 “你们先入宫,免得皇帝那头有得寻理由惩处。”李忠忙道,“我去提督府,实在不行我就去沈府,挨个找过去罢了!” 苏幕点点头,转身就走。 皇帝传召,不敢耽搁。 黑漆漆的宫道上,灯火蜿蜒。 苏幕只觉得今夜有些奇怪,来传召的人一个个都不吱声,且都是生面孔,往日里皇帝传召,都是皇帝身边的人,见着苏幕也都毕恭毕敬,不敢有瞒。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年修也心里发慌,隐隐觉得今夜不太对劲…… “苏千户!”底下人在寝殿门口站住,“您自个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您。” 年修一颗心瞬时提起,目光焦灼的望着自家爷。 “在外头等我!”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只身踏入皇帝的寝殿。 寝殿内,光亮昏聩。 因着帝王身子不好,殿内一直暖着炉子,是以分外温暖。 苏幕紧着心,缓步朝着内殿走去…… 第1124章 都是因为这张脸 外殿空空荡荡,唯有烛火明灭,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 内殿里灯火葳蕤,暖如春日。 这皇帝的寝殿,苏幕不是头一遭进来,但从未像今夜这般,只觉得脊背发凉,分外阴森诡异,处处透着让人发怵之感。 “苏幕!”皇帝一如既往的靠在软榻上,冲着苏幕招招手。 苏幕弓着身,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奴才苏幕,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金安。” “苏幕。”皇帝低低的咳嗽着,面色苍白得厉害,“免礼!” 苏幕起身,但奴才就是奴才,连栾胜都得在皇帝面前弓背哈腰,苏幕自然也不敢造次,躬身立在一旁,等候着皇帝吩咐。 第1279章 只是…… 良久,皇帝都没有开口再多说什么。 这让苏幕的心里,愈发的没底,不知道皇帝此番传召她入宫,到底所为何事?且,瞧着这阵势,应该是避开了东厂的人…… 避开东厂的人,就是避开栾胜。 有什么事,是皇帝得避开栾胜,而直接找上苏幕的? “皇上?”苏幕终是开口,“奴才在这儿候着,您有何吩咐?” 皇帝指了指边上的凳子,“你坐那。” 苏幕:“??” 微微侧过脸,苏幕睨了一眼身边的凳子,心头愈觉古怪,但也不敢违抗皇命,老老实实的谨遵帝王令,坐在了凳子上。 “你就坐在这里,让朕好好看着。”皇帝别开头咳嗽了一阵,苍白的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再抬眸时,看向苏幕的眼神略有些凌厉之色。 苏幕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招惹了皇帝,又惹了皇帝不快? 难道,是凌霄子在背后使坏? 这老小子,又跟皇帝说了什么? 苏幕心中翻滚至极,面上依旧是恭敬而平静之色,未敢有丝毫的不悦与忿色,只是皇帝这眼神,让她如芒在背,不敢有丝毫动弹。 “苏幕?”皇帝幽幽的开口,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你喜欢兰花吗?” 苏幕心头一顿,面不改色的回答,“奴才奔波在外,为皇上为东厂办差,素来不曾想过这些。” 诚然,她也用不着那些东西。 “倒也是!”皇帝仿佛是在自问自答,“那你喜欢什么?” 苏幕:“??” 恍惚间,她只觉得皇帝与发癫时候的李璟,简直如出一辙,尤其是说话的口吻语气,还有这吃人的眼神,真真是父子一体。 “回皇上的话,奴才得沐皇恩浩荡,今日所有皆为皇上所赐,不敢另生二心,请皇上明鉴!”苏幕起身行礼。 皇帝低低的呵笑了一声,“皇恩浩荡……” “皇上今夜传召奴才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奴才静听圣谕。”苏幕不敢再在寝殿里待着,与皇帝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与恐惧。 皇帝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是比栾胜还可怕的存在。 帝王一语,要人生,或要人死。 “你是厌恶朕?”皇帝忽然开口,音色狠戾,“不愿看到朕,是吗?” 苏幕慌忙磕头,“奴才不敢,奴才惶恐!” “你不敢?”皇帝扬起头,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外头皆道,东厂的苏千户手段狠辣,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可在朕面前,你却说你不敢?苏幕,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苏幕伏跪在地,“皇上明鉴,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君。奴才誓死效忠皇上,绝不敢有异心。” “苏幕……”皇帝又在喊她的名字,“你靠近点,朕要看清楚,看清楚你的脸,朕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说谎,有没有欺君!” 闻言,苏幕起身,弯着腰往皇帝的软榻边上凑去。 谁知下一刻,皇帝骤然抓住了苏幕的手腕,冷不丁将她拉坐在了软榻边上。 苏幕骤然心惊,却被皇帝死死的抓住手腕,“皇上?” “苏幕?”皇帝眯起危险的眸子,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栾胜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盯着你看?盯着你这张脸……” 羽睫骤然扬起,苏幕心头咯噔一声,恍惚间已经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发疯,夜半传召她入宫,许是因为……她这张脸? 第1125章 神志不清的人 面对皇帝疯癫的执念,苏幕依旧容色不改,“奴才身份卑微,担不起皇上与义父如此重爱,奴才惶恐!” “苏幕!”皇帝盯着她那张脸,恍惚间好似真的看到了当年的苏南绫。 烛光里,眉眼相似。 可相似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皇帝很清楚,眼前的苏幕和他记忆中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单纯善良而爱笑,一个冷面冷血冷骨头。 一个如火,一个似冰。 在苏幕的眉眼间,压根就没有属于女子的温柔,她是阉人,是东厂的千户,是栾胜一手提拔的二把手。 皇帝回过神来,终是徐徐松开手,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瞧着她。 面对皇帝,栾胜无疑算得上坦诚,但有一件事他没说实话,那就是苏幕的性别。 这大概是栾胜唯一的、最后的私心,他想留着苏幕,而不是把苏幕送到皇帝身边,成为皇帝的女人。 东宫太子,则是一场意外。 “皇上?”苏幕努力压制着内心深处的怒意,“皇上?” 苏幕两声轻唤,终是将皇帝唤醒。 “像,也不像!”皇帝徐徐松手。 见状,苏幕旋即重新跪地,毫无情绪波动,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 “在朕所见之中,你是最像她的,可惜,你不是女子!”皇帝重新靠在软垫上,音色低低沉沉的,带着病中的沙哑,“苏幕……” 苏幕垂着头,“奴才在!” “朕如果让你留在朕的身边,你会如何?”皇帝闭着眼睛问。 苏幕的心头咯噔一声,“皇上,您糊涂了?奴才杀气重,岂敢留在皇上身边伺候,怕污了皇上的眼!” “那就是,不愿!”皇帝徐徐睁开眼,“苏幕,你知道朕有时候为什么想杀你吗?” 第1280章 苏幕当然知道,但是这面上可不敢直言,只得磕头道,“奴才身份卑微,不敢妄自揣度圣意,皇上要奴才往东,奴才绝不敢往西,皇上要奴才死,奴才绝不敢皱眉头。” “东厂的狗奴才!”皇帝低嗤,仿佛是在笑,约莫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你起来!” 苏幕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谢皇上!” “栾胜说,他是在死人堆里把你捡回来的。”皇帝低笑两声,“从一开始,你就浑身沾满了死气,是天生的刀子。” 苏幕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们……她现在还是江家的大小姐,还是那个在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可以在自家院子里恣意奔跑,不必经历那些生死与折磨。 “为皇上尽忠,乃苏幕本分。”她说着违心的话,耳畔却隐约听到了异样。 这么多年养成的警惕性,让她快速以眼角余光扫过周遭,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也没找到痕迹。 还真是,奇怪? 外头忽然传来了声响,是底下的奴才在外行礼,“皇上,该服药了!” 时辰到了,底下人哪儿敢耽误。 “进来。”皇帝还是惜命的。 不,应该说他比谁都惜命,要不然也不至于追着“无疆”不肯放,造下这么多的杀孽。 “给我吧!”苏幕转身,从宫人手中将汤药接过,“下去吧!” 宫人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当下退出寝殿。 “皇上,奴才伺候您服药!”苏幕端着汤药近前。 皇帝靠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好!” 到底是宫里出去的,对于伺候人这件事,苏幕自是得心应手,只要她足够小心,皇帝就抓不住她的把柄。 一碗汤药见了底,苏幕恭敬的将空碗放下,躬身立在一旁,始终小心谨慎。 “你……”皇帝招招手,“你靠近点,朕想与你说说话。” 苏幕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两步、三步的近前。 下一刻,正前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 苏幕羽睫微扬,终是幽幽的直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软榻上的皇帝,审视了皇帝半晌之后,她别开头,眸色凛冽的环顾四周…… 第1126章 青花瓷瓶 出于谨慎,苏幕一时间没有动弹,而是立在软榻边上,反复确认皇帝的状态,确定皇帝是真的睡过去了,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忠叔给的防身之物,果然是极好的! 眼见着皇帝已经睡过去,苏幕快速朝着墙壁走去,她很肯定自己方才便是听到了动静,且就在这附近。 以前进出寝殿,她还从未留心过这些,但就在刚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到的,自打有孕之后怪事频发,她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如今的状态。 指关节举起,又轻轻的放下。 如果墙后真的有空间存在,她这一敲下去,铁定是打草惊蛇。 思及此处,苏幕伸手轻轻抚过墙面。 因着寝殿内温暖如春,这墙壁亦被烘得暖暖的,伸手抚上仅剩下少许凉意,表面平整至极,连一丝一毫的空气流通都没有。 居然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寻,倒真是不容易。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苏幕回头看了一眼皇帝,好在皇帝依旧睡得死死的,但这并不会长久,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 尽管冒险,但若是能找到踪迹,一切都是值得的! 墙壁上,没有分毫痕迹可寻,苏幕转身去了御案前,若有所思的检查桌案上的一切,文房四宝,叠成一堆的折子,以及一些散落在边上的书册。 苏幕慢条斯理的挑拣着,没发现异常。 转身面对着架子,苏幕双手环胸,瞧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是珍贵无比,是皇帝的心头爱,皆是价值连城。 “如果我没听错,那这后面肯定是有通道。”苏幕咬着唇,既然是有通道,肯定要有进出口,这入口处定然设有机关。 机关会在哪儿呢? 往日里奔走江湖,也算是逢着不少棘手之事,比如说主家躲到了暗道、地道,那苏幕就得找到这入口处,将这些鼹鼠从暗处抓出来。 是以对一些暗道入口的设置,苏幕找寻起来还是颇有些心得的,毕竟都是这些年累积的经验。 皇帝的寝殿就这么大,若有暗道,肯定是栾胜所为,以栾胜那谨小慎微的性子,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 思及此处,苏幕眉心微凝,将书架上的摆件挨个摸过去。 摸一摸,转一转,做这些事的同时,还得仔细留心着皇帝和寝殿门口的动静,免得到时候自己没命活着出去。 蓦地,苏幕心中一怔。 架子上的青花瓷瓶,牢牢的固定在架子上,抚过纹丝不动,想来是要拧动,可见这个青花瓷瓶应该就是暗道的入口所在。 “原来在这里?!”苏幕回头望着软榻上的皇帝,站在原地半晌,确定皇帝没有苏醒,当即下定决心,准备拧动青花瓷瓶。 然则下一刻,门外骤然传来年修的声音,“督主!” 栾胜已经赶到了寝殿门口,听得皇帝连夜传召苏幕,他这心里自然是焦灼至极,如今见着年修就在外头站着,愈发肯定苏幕就在里面。 “督主!”年修又喊了一声,赶紧行礼。 第1281章 栾胜周身飒冷,裹挟着夜风,眉眼间凝着浓郁不散的杀气,“苏幕进去多久了?” “回督主的话,苏千户已经……” 还没等年修说完,栾胜已经推开他,大步流星的跨入寝殿大门。 年修心头一惊,抬步就想跟进去,却被奈风一把拽住。 “你作甚?”奈风低喝。 年修直勾勾的望着寝殿门口,“督主进去了,爷还在里头。” “那是主子们的事情,你我算怎么回事?”奈风松了手,徐徐叹口气,“站着,别动!” 年修紧了紧袖中手,略显无奈站在原地,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真真是叫人担心。 “有督主在,不会有事!”奈风瞧着眼前的年修,只隐约觉得奇怪,之前还没如此紧张,怎么督主进去了,这年修反而神容慌张呢? 莫不是这寝殿里面,出了什么事?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幕站在皇帝的软榻旁,抬眸迎上着急忙慌、冲进来的栾胜…… 第1127章 他是另有目的 栾胜徐徐站住脚步,目色微沉的望着苏幕,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了软榻上,心下微恙,当即疾步行至软榻旁。 见状,苏幕躬身退到一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当个老老实实的泥塑木雕。 栾胜的确有些担心,但不是担心苏幕的安全,而是担心把苏幕逼急了,万一她对皇帝下手,皇帝就真的死定了。 以苏幕的功夫,弑君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但苏幕有所顾虑,所以不敢轻易动皇帝,除非是狗急跳墙。 “义父!”苏幕行礼,音色平静至极,“皇上业已歇着,未允苏幕离开,是以苏幕不敢先退。如今您已经在这儿,那苏幕就先行告退了。” 栾胜很确定,皇帝没事。 听帝王呼吸均匀,便可以知晓。 “苏幕?”见着皇帝暂时还没有苏醒的意思,栾胜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终是将目光停留在了苏幕的身上。 苏幕依旧垂眉顺目,叫人瞧不清楚心中所想。 “义父有何吩咐?”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淡漠疏离之态。 那一瞬,栾胜很是嫉妒沈东湛。 至少在沈东湛面前,苏幕有悲有喜,有欢有乐,甚至于有点小脾气,是那样一个生动的人,也不知是谁说过那一句,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展露自己所有的悲欢喜乐。 他养了苏幕那么多年,看着她长大,却还不如她与沈东湛相处的,短短数月…… 说来,也真是可悲。 “没事!”栾胜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苏幕深吸一口气,“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栾胜转眸瞧了一眼皇帝。 耳畔,是苏幕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眼见着苏幕出来,年修这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爷,没事吧?” “没事!”苏幕立在檐下,侧过脸瞧了一眼,微敞的寝殿大门。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着实是可惜了…… “苏千户!”奈风行礼。 苏幕没吭声。 “督主得知苏千户被皇上连夜传召进宫,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奈风低声开口,“可见督主对苏千户,是真的分外关心,对您的事情未敢有丝毫大意。” 苏幕转头睨着他,“分外关心?你是在告诉我,你们一直在监视着我,派人牢牢盯紧了我,我的风吹草动,逃不过提督府的眼睛,是吗?” 奈风哑然,这话怎么到了苏幕这儿,就变了味儿了呢? 须知,他的本意,是想给自家督主说点好话…… 此番却是,弄巧成拙。 “走!”苏幕抬步就走,然而没走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奈风的背影,眉心止不住拧起,终是不急不缓的往外走去。 待行至外头,年修见着四下无人,这才敢低声发问,“爷,您方才在看什么呢?” 尤其是苏幕回头看奈风那一眼,年修只觉得破有深意。 “他拿着马鞭?”苏幕道。 年修一愣,方才一时发蒙,还真是没注意这个细节,“想来是策马加鞭进来的缘故,多半是督主担心您出事?” 若是以前,年修不作这想,但现在督主乃是自家爷的……所以这么想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苏幕也没有多想,尽管这些年栾胜再着急,也是坐着车辇入宫,但如今他们之间有了关系,往日里他也想表现一下所谓的父爱,所以今夜这着急忙慌的,亦是情理之中。 但是…… 立在转角处,瞧着偏宫门候着的那些蕃子,苏幕睨了年修一眼,二人快速隐没在黑暗中,掩去了自身痕迹。 “爷,这……不像是着急所致。”年修心下骇然,督主这般阵仗是想干什么呢? 苏幕站在黑暗中,目色凉薄的望着偏宫门的动静,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瞧不清楚对面是谁,只隐约能看清楚这行头,应该是栾胜的亲卫。 “他可能正准备出城……”苏幕眯了眯眸子,兀自思量,“谁知竟被我耽误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幕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沈东湛今夜……出城了吧? 第1128章 包围苏府 “他是冲着沈东湛去的。”苏幕背靠着冰凉的宫墙,终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第1282章 年修心头颤了颤,“爷的意思是,督主原本是要出城,为的就是沈指挥使?这该如何是好?想来沈指挥使还不知道,督主已经盯着他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略显头疼的压了压眉心,“这么一耽搁,倒是希望沈东湛因祸得福,能错开这时辰。” 年修想了想,“督主这一来一回的,在宫里又耽搁了这么久,只要沈指挥使能察觉身后的尾巴,应该就能当机立断,想必不会有大碍。” “只要栾胜不给他设套,以沈东湛的能力,全然可以应付。”苏幕说的是实话。 沈东湛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年东厂与锦衣卫敌对,谁都扛不住谁,连栾胜都拿锦衣卫没办法。 只要栾胜不是利用她,来给沈东湛设圈套,问题就不大…… 怕就怕栾胜卑劣,专挑沈东湛的软肋。 所谓的软肋,自然是苏幕! “奴才有些担心。”年修也想到了这一层,“若是以前,沈指挥使定然睿智而无往不利,可现在,怕就怕督主会拿您当饵……” 苏幕咬咬牙,“走!” “爷?”年修急了,“您可不能轻举妄动。” 苏幕迈了一步,便又驻足不前了。 “王太医和李大夫的交代,您都忘了吗?”年修忙道,“别忘了您可不是一个人,万事得以身子为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策马疾驰,拔剑对峙。” 苏幕抿唇,面色凝沉,黑暗中不知她面上变化。 “爷?”年修可怕极了苏幕出事。 若是以往也就算了,以自家爷的功夫,什么都不是事儿。 可现在,是女人最虚弱的时候。 “爷?”年修凑近了低低的开口,“咱们先出宫回府,待奴才带着人去办,您切莫冲动,否则定会后悔莫及。” 要是出点什么事,那还得了? “好!”苏幕抬步就走。 不管如何,先离开皇宫再说,这宫里宫外的,不知藏着多少栾胜的眼线,她得先恢复自由,再图其他。 回到苏府,李忠着急忙慌的迎上,“哎呦,可算是回来了,差点没把我吓死。爷,您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何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李大夫!”年修有些脑瓜子疼,“爷没事,你别再唠叨了。” 李忠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担心吗?” “与其担心爷,还不如担心沈指挥使。”年修紧跟着苏幕进了院子,“爷,那奴才马上带着人出城,去找沈指挥使?” 苏幕拂袖落座,李忠赶紧给她倒了杯水。 “必须赶在栾胜之前。”苏幕喝了口水,“趁着他还没出宫,你去挑些许信得过的,今晚连夜出城,沿着去南都的方向去找,肯定能在……”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了异动。 “怎么了这是?”李忠第一时间冲出房间。 管家急急忙忙的跑来,“外头,提督府的人……提督府的人,包围了整个苏府,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什么?”李忠面色骇然。 风吹檐下,灯笼左右摇晃,光影肆意斑驳。 年修跟着苏幕从屋内出来,缓步走出门,站在了台阶上,瞧着奈风领着人,大摇大摆的冲进了院子,身后大批的蕃子,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周遭。 “奈风,你想干什么?”年修低喝,“这是苏府,不是提督府,由不得你造次!” 之前在宫里,不还是好好的吗? 可现在,他们才回到苏府,奈风后脚就追了过来,还弄出这么大的阵势,真真是莫名其妙。 “苏千户!”奈风缓步上前,及至台阶下停住脚步,躬身冲着苏幕行礼,“奉督主之命,包围苏府,请苏千户莫要踏出苏府半步。” 苏幕上前一步,神容肃冷,“他这是要禁我的足?呵,这一次又是罪名?” 第1129章 我相信沈东湛 “苏千户莫恼,督主说了,这不是禁足,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奈风直起身,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可见是栾胜早就叮嘱过了。 苏幕别开头低呵了一声,“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是!”奈风俯首,“督主好意,还望苏千户能明白!” 好意? 听听,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我不知道?”苏幕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头一回见识到栾胜的手段,他做得这么明显,只不过是想震慑东厂的所有人,不许帮她,“明为保护,实则是圈禁,收起他那点心思。” 奈风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各为其主,这话是一点都没错。 他,终究是栾胜的奴才。 “苏千户,督主不想伤害您,只不过他深知您的心思,怕您太冲动,到时候惹下祸事,所以遵循了太医之前的叮嘱,让您好生静养。”奈风继续道,“您只管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您,宫里那头,督主亦是已经打点妥当。” 年修心里忐忑,难道说督主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家爷会瞧出点什么,所以防着他家爷,偷偷帮沈指挥使? “静养!”苏幕咬着后槽牙,“可真是好理由。” 奈风冲着底下人吩咐,“看好这里,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亦不许……这里的人出去,若是守不住这院子,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第1283章 “是!”底下人纷纷行礼。 语罢,奈风冲着苏幕行礼,“夜深露重,苏千户还是进屋去歇着吧,告辞!” “栾胜人呢?”苏幕问。 奈风皮笑肉不笑,“都这般天色了,督主自然是要回府歇着。” “带我去见他!”苏幕音色凉薄。 奈风摇摇头,“督主说了,若苏千户要见她,且待明日天亮之后再说,这大晚上的东奔西跑,更深露重,对您的旧伤无益,甚是有违太医叮嘱。苏千户好好休息,莫要多思多想,免得伤及自身!” 语罢,奈风转身离开。 望着奈风离去的背影,年修和李忠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敢吭声,但皆是心知肚明。 提督府,是故意的! “爷?”年修小心的喊了声,“出不去了。” 这会别说是苏幕,饶是年修都没法出去。 “他是防着我,给沈东湛通风报信。”苏幕回过神来,此前有些情绪波动,但是奈风一走,她便彻底冷静了下来,“从我踏出皇宫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我可能会有所察觉。” 但栾胜没想到的是,苏幕怀着身孕,就算知道有诈也不敢贸贸然跑出去找沈东湛。 “所以督主就先下手为强。”年修叹口气,“这下可怎么好?爷,如果咱们被困于此,如何能帮沈指挥使?消息传不出去,督主怕是要对沈指挥使下手了!” 出了城,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我相信沈东湛!”苏幕沉着脸,转身朝房内走去。 年修刚要跟上,却被李忠一把拽住,“待会别再提这事,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年修哑然。 李忠叹口气,“她正在愁心上,你就别添乱了,明白吗?奈风说的那句多思多想,于身子无益着实是真的。” “这……”年修顿了顿,终是讪讪的闭了嘴。 李忠还是不放心,“记住了吗?” “记住了!”年修颔首。 事关自家爷的身子,他岂敢马虎。 “走吧!”李忠拍拍年修的肩膀,“进去伺候着,可不敢有任何的闪失,她身边不能离人。至于这通风报信的事,且交给我吧!” 年修愕然,“你?成吗?” “啧,瞧不起人?”李忠哼哼唧唧的进了门。 苏幕正坐在窗口位置,眉眼平静的望着窗外的夜色。 外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提督府的人虽然包围了苏府,但终究只敢在墙外头围着,岂敢真的靠近。 一则栾胜未曾准确言明,二则谁也没敢靠近这位苏千户。 一个心狠,一个手辣。 谁都不好惹! “爷,这件事交给我吧?”李忠自动请缨,“我去沈府报信。” 第1130章 城中无老虎 “不!”苏幕摇头,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忠叔,你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离开殷都。” 李忠一怔,“爷?” “我认真的。”苏幕端起杯盏喝了口水,言语间平静得出奇,“趁着栾胜对付沈东湛,我把该送出去的人都送出去,如此也就心安了。” 李忠面色凝重,扑通跪地,“爷,您身子未能安稳,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您若是执意要让我走,我便长跪不起!说起来,我跟着您那么多年了,虽然不似年修一般成日跟着,可到底也是您身边的人,您在想什么,我这心里多少明白!” “忠叔,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苏幕无奈的望着他,“你先起来说话。” 李忠长跪不起,“我知道,您遇见了难处,又或者是您跟沈指挥使都遇见了难处,所以想尽全力保全我们这些人。除了我们这几个,您也没多少可在乎的人了!可是爷,有时候事情是两面的,您惦记着我们,我们也惦记着您!” “年修!”苏幕开口。 年修赶紧上前,要把人搀起。 却被李忠一把推开,“您想让我们好好活着,可曾问过我们,愿不愿意与您同生共死?公子,不,小姐,我是江家的老奴,都活到这把年岁了,看着您成亲生子,看着公子力承南都,我这心里替老爷和夫人高兴!” “忠叔,我能力有限,若只有我和年修,我两尚且能自保,但若是算上你们,我怕来日若是出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苏幕说的是实话。 沈东湛决议扶持靖王,苏幕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冒险。 尤其是皇帝这装病的本事,时不时得给那些觊觎他皇位之人,设点圈套挖点坑,你压根猜不到皇帝会不会突发奇想,又突然要杀自己的儿子,然后连带着一帮陪葬的…… “那就不跑。”李忠笑了笑,“我都这般年纪了,按理说早在老爷夫人走的时候,我就该去的,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早就活够了!” 苏幕面色微变,“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好,那就说点别的。”李忠道,“小姐的心意,我心领了,是以有一桩事,我也想求小姐答应。” 苏幕颔首,“你且说便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先顾着您自个!”李忠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若是以我为威胁,求小姐不要在意,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东厂的千户大人,就该有千户的样子!” 苏幕微微愣怔,没有吭声。 “栾胜心狠手辣,我心里有数。”李忠继续道,“您好好地养着,少操点心,对您对孩子都好。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老天爷睁着眼呢!” 第1284章 这话倒是把年修给逗笑了,“没想到,李大夫这般能说会道。” “说的是真心话,自然不用藏着掖着。”李忠道,“摒弃我自己不说,就舒云……她这副身子骨暂时经不起搬动,舒二爷的事儿还没了结呢!你们,甘心就这么算了,放过那个老道?” 年修面色微沉,“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那不就成了?”李忠笑道,“你们做你们的事儿,我呢……继续救我的人,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也是我的命!” 年修转头望着陷入沉思的苏幕,“爷,那现下该怎么办呢?” “你猜,这宫里的人会不会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年修一怔,“宫里的?” 谁? “太子?”除了他,李忠也想不出别人了。 苏幕笑了,“凭他也配与东厂斗?” “顾公子?”年修终是反应过来。 苏幕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沈东湛出了城,栾胜立刻圈住了我,其后肯定要跟着去。那么这殷都城内,是不是就只剩下我了?” 年修:“……” 李忠:“……” “事情不都有两面吗?”苏幕瞧着杯盏,“既然都跑出去了,那我就在后面倒腾倒腾?毕竟,山中无老虎,我……就得称大王嘛!” 李忠面色发青,“您可别胡来啊!” 第1131章 她要作妖 苏幕报之一笑,“忠叔在担心什么?怕我弑君夺位?我只是个东厂千户,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里作威作福。连二皇子,睿王和雍王都没有成功的事,我能做什么?”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李忠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谁都能干那些糊涂事,就您不能!” 苏幕点点头,示意他只管放心。 “忠叔,你下去休息吧!”苏幕道,“这里没什么事了。” 李忠还是有些担心,眉心微蹙着紧盯着苏幕。 “你放心,这不是有年修盯着吗?”苏幕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忠睨了年修一眼,“这……”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会盯着爷,谨防她翻墙头动手,如此可成?”年修无奈的撇撇嘴,“当然,您若是还不放心,那您待着,我走!” 李忠幽幽的轻叹,“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管不着!” 说着,李忠转身就走。 “嘴上说着管不着,回头大呼小叫的还是他。”年修小声嘀咕。 李忠骤然转身,站在门口睨着他,“别以为我年纪大就耳背,少在我后面嚼舌根,我听得见!” 年修:“……” 苏幕无奈的笑笑,老小孩老小孩,喏,这不就是嘛! 越老,越小孩。 待李忠走后,年修还特意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确定李忠真的走了,这才合上房门转回,“爷,李大夫可算是走了,真是愈发啰嗦了!” “有个人念叨你,总好过来这世间一遭,无人挂牵!”苏幕转头瞧着外头,“提督府的人一直在外头盯着?” 年修点头,“督主此番认了真,怕是没人敢轻易的帮咱们。” “我记得年前忠叔和你放过灯吧?”苏幕忽然开口。 灯? 年修哦了一声,“是,之前攒了不少,但那时候恰逢咱们出去办差,没能赶上就留下了。忠叔他们放了两盏,其他的都在库房里留着呢!” “你去拿来。”苏幕道。 年修愣了愣,“现在放灯?外头都是提督府的人,这要是传消息,铁定会被抓住,爷确定是要现在放?” “我只是放灯,没说传消息。”苏幕摆摆手,“你去拿,我在院子里等着。” 年修依言点点头,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院子里。 苏幕坐在亭子里,瞧着年修抱了一堆东西出来。 “爷,都在这儿了,奴才数了数,还剩下十个。”年修将物什都搁在了大理石桌上,“爷,您要怎么放?就在这儿放?要不要提字?” 苏幕起身,瞧了一眼桌案上的东西,“你去置办笔墨,我写点什么。” “是!”年修行礼。 稍瞬,笔墨悉数备下。 “爷,要写点什么?”年修捋起袖子,为苏幕研墨。 苏幕勾唇笑了笑,“你猜……我这一放飞,会有什么后果?” “估计飞不远就被人打下来了。”年修如实回答。 苏幕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 年修不解。 “所以就放着玩,反正飞不远。”年修瞧了一眼这浓沉的夜色。 外头都是提督府的人,这明灯出不了多远就会被打下来,以便看清楚这上面的字,免得他们传了消息出去。 “你去找忠叔拿点东西过来。”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年修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明白自家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之前玩过的小东西,你一开口,忠叔便会明白!”苏幕瞧了一眼今晚的天色,“天越黑,越好看。” 年修当即了悟,“明白,奴才这就去找。” “快去吧!”苏幕捻起墨条,慢条斯理的研墨。 年修撒丫子跑开,这回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栾胜不是不允她出去吗? 第1285章 那她就不出去了。 谁说非得出去才能惹祸? 她不去报信,也不去惹祸,她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伺弄这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如今沈东湛和栾胜都不在殷都城内,若是真的要论就起来,谁能奈她何? 明灯徐徐升上半空,明灭不定的火光,让所有围拢在苏府外头的人,各个提了一颗心,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光亮,生怕错漏了什么…… 第1132章 你们倒像是一家三口 宫内倒是无妨,安静如初,毕竟栾胜走之前有所交代,谁也不敢闹出动静来。 但是这宫外,可就是真的热闹了一夜。 殷都府的府衙门槛,都快被踏平了,这会才堪堪消停下来,知府大人叫苦不迭,这莫名其妙的到处起火,一晚上的……府衙的衙役从东城跑到西城,又从西城追到了南城,真是要命了! 街上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起昨夜的怪事。 李珝领着云朵站在街头,听得那些细碎的声音,转身便进了茶楼。 叶寄北一早就在里头等着,“哎呦我的殿下哦,你怎么才来?” “云朵身子不舒坦,这会出门已经算早了。”李珝不以为意,搀着云朵坐下,如同掌中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叶寄北:“……” “看什么?”待云朵坐定之后,李珝瞥了叶寄北一眼。 这一眼,夹杂着多少得意,多少嘲讽之色。 “我这一大早的,吃得可够撑。”叶寄北叹口气,“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云朵在旁偷笑,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方便置喙。 “是为了昨夜的事情吧?”李珝率先开口,还不忘往自家媳妇面前,搁糕点,“你喜欢吃的小酥饼。” 云朵点点头。 “昨天夜里怪事连连,府尹大人都找上我了,让我给想个法子,说是这城内乱成一团,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是邪了门了。”叶寄北直截了当的开口,“我查过了,这些事是东厂闹的。” 云朵一愣,旋即转头望着身边的李珝。 李珝眉心微凝,“东厂?栾胜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闹这么一出,对东厂没好处,对栾胜更没好处。 “栾胜一直没出来解释,但知府大人也不敢去提督府,所以只好来找我,看我能不能跟东湛兄说上话。”叶寄北呷一口杯中茶,“你也知道,能对付东厂的只有锦衣卫。” 李珝挑了一下眉头,“栾胜昨夜悄悄出城了,临走前还让人包围了苏府。” “不在?”叶寄北愣怔,“东湛兄昨夜也出城了。” 两人面面相觑,明明都心知肚明,但又无可奈何。 要知道,两大巨头的撕扯,关系到了朝堂,他们爱莫能助,如今不是撕开表面的时候,只能静待时机。 “一个追着一个?”云朵捻着手中的小酥饼,“前面那个,是等着被吃掉?” 叶寄北:“……” “沈东湛为人谨慎,我就不信他想不到这一层。”李珝若有所思的饮茶,“之所以没动静,肯定是另有缘故,而且他走之前还特意让我……” 话说到这儿,李珝稍作停顿。 “让你怎么?”叶寄北忙问。 李珝叹口气,回过神来看这睁着一双大眼睛,如同好奇宝宝似的叶寄北,“让我看好你,免得你在外头肆意妄为,最后坏了名声,没有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少拿我当幌子,你爱说不说!”叶寄北翻个白眼,“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私底下藏着掖着,好多事就是不告诉我,怕我捅出去,我叶寄北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李珝抬眸看他,“我李珝虽然是皇子,可是真心拿你和沈东湛当兄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有些事……”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叶寄北哼哼唧唧的,忽然站起身来,“算了,你们两个好去吧!我一个外人,就不掺合你跟沈东湛的事儿了!” 李珝:“……” 下一刻,李珝赶紧拽住了叶寄北的手腕,眉心紧皱的盯着他,一言不合就发脾气,这小子是愈发的混账了! “这话听着,我怎么觉得我才是个外人,你们是一家三口来着?”云朵小声嘀咕。 叶寄北:“……” “胡言乱语什么?谁跟他一家三口!”李珝慌忙撤了手,黑着脸冲着叶寄北低喝,“坐下,好好说话,再敢发脾气就把你丢窗外去!” 叶寄北咽了口口水,老老实实的坐定,凶起来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第1133章 大家都要当棍棍 “东湛兄近来有些奇怪,昨儿要出行,说是去抓顾东朝,但回过头却让我找了一些江湖人,去办一些事,这些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沿途安置一些人手、干粮、水还有马匹。”李珝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是万分不解。 叶寄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要出远门吗?人手、马匹和干粮,这是作甚?” “我问过,他没回答,只说是让我按照给的地图,将事儿办好,沿途按照他画下的点办事。”李珝深吸一口气,“我想着,他是不是萌生退意,打算回华云洲了?” 叶寄北忙问,“那图呢?” “图在我脑子里,他给了我,盯着我记下来,然后就当场销毁。”李珝喝着茶,“这厮做事有多谨慎,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第1286章 云朵插了一嘴,“如此这般,是不是说明沈指挥使……” 两人齐刷刷的盯着她。 “说啊!”叶寄北巴巴的等着呢。 云朵抿唇,“保护某人。” “这……”叶寄北旋即了悟,“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沈东湛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要把人给弄出去?” 云朵点点头,“是不是有点意思?” “确实。”李珝搁在心头的疑问,总算是彻底解开了,“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栾胜追在他屁股后面不放,他怕是很难腾出手来,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做点别的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 “那什么,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吗?三个臭皮匠……”云朵指了指在座的三人,继而指着自己,“顶个诸葛亮?” 李珝默默的给她夹了一块糕点,“吃吧!” “你说,东湛兄此行会不会有危险,要不然怎么会……”叶寄北起身,“我不太放心。” 李珝亦被他弄得紧张,“探子说,那些火患可能是从苏府弄出来的,但没有实际证据,毕竟一场火什么都烧没了,唯有东厂被烧伤的蕃子出现在现场。” “苏幕……”叶寄北咂吧着嘴,“栾胜走之前,让人包围了苏府,苏幕大半夜的让人放火,这里面绝对有名堂!” 云朵想起了逢着苏幕的场景,“会不会是,苏幕想给沈指挥使报信,但被栾胜知道了,栾胜顾念着旧情,所以只包围苏府,没有对苏幕下手。” “栾胜可没那么多情分。”李珝否决了这个“顾念旧情”的说法,“应该是苏幕的手里,捏着栾胜什么把柄,以至于栾胜不敢轻易杀了苏幕。” 叶寄北点头,“问题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苏幕都开始作妖了,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李珝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叶寄北眨了眨眼睛:“??” “傻不傻,我都听明白了!”云朵轻嗤,“难怪你找不到媳妇!” 叶寄北:“……” “让你把整个殷都城给闹起来。”云朵白了他一眼,“还不明白?” 叶寄北这才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抓纵火犯?” “沈东湛为什么离开殷都城,还需要我提醒你吗?”李珝意味深长的笑着,“你身为刑部尚书的儿子,没理由什么都不做吧?” 叶寄北双手环胸,兀自摸着下巴,揣摩着李珝的意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意思了,只不过这搅合得殷都城鸡犬不宁,有什么好处呢?” “配合苏府那位。”李珝眼角眉梢微挑,“咱们落得一身干净,有什么脏秽都可以泼在东厂的头上,反正栾胜不在殷都城,咱们可以随便造。” 叶寄北点点头,“我去搅合了,那你干什么?” 总不能什么都他做,这小子带着媳妇乐呵乐呵吧? “我也不会闲着。”李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宫外交给你,宫里交给我,这样总可以吧?” 宫里? 叶寄北愣怔,“你去找皇帝?” “呸,我可不想自己找死。”李珝啐了他一口,“你当我与你一般,我这还拖家带口呢!” 叶寄北恼了,“不埋汰我能死?” “生气了?”李珝憋着坏笑。 叶寄北哼哼两声,气呼呼的往外走,“不就是取了个妻?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个两个都这副德行!呵,你们等着,一个算什么?看我哪天后院三千,吓不死你们……” “哎呦,我可真是要吓死了,哈哈,我等着!”李珝双手环胸,立在门口位置,瞧着叶寄北头也不回的离开。 云朵忍俊不禁,“你以后悠着点,少拿这事逗他,他一个人……挺可怜的!” 李珝瞬时笑出声来…… 第1134章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 出了茶楼,云朵转头瞧着李珝,“你真的要入宫?” “自从你跟着我,甚少入宫。”李珝握住她的手,“今日我便带着进宫去溜达,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哦。” 云朵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李珝的手。 他在哪,她就在哪。 “走!”李珝牵着云朵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一直以来,李珝都不怎么带云朵进宫,其实云朵很清楚,他内心深处对于皇宫的排斥,多半是因为他母妃的缘故。 但是,人总不能单独活着,始终要有担当。 尤其是,他们现如今还有了一个新生命。 “如果你不愿意……”进宫之前,李珝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得顾及云朵的情绪。 现如今云朵是双身子,必须得小心谨慎的护着,是以李珝不敢大意。 “我们说好的,你在哪我就在哪。”云朵握住他的手,笑盈盈的瞧着他,“南疆永远都会支持你我,早在兄长离开之前,他便已经许诺过。虽然不知道这承诺是否能兑现,但总归是你我的底气!” 李珝点点头,“就是委屈你了。” “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与孩子的父亲在一处,何来的委屈?”云朵深吸一口气,“不只是你,饶是我……如果兄长失败了,倒霉的不只是他,还有我。同样的,如果太子登基为帝,你身为皇室血脉,倒霉的不只是你一人。” 李珝忽然笑了,“横竖,都会连累你。” 第1287章 “不管是你还是兄长……倒霉的都是我!”云朵撇撇嘴,“既是如此,不如搏一搏,不然吃亏的还是我。我告诉你,我这人吃不了苦,你可别让我失望,不然我就带着你的命根子回南疆去!” 李珝眉心微蹙,“别的倒是没学会,这回娘家倒是学得极快!” “入乡随俗!”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回答。 李珝:“……” 这话,还真是没法反驳。 入宫请安,原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云朵如今怀着身孕,来给皇帝请个喜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不过,皇帝今儿龙体抱恙,给了些许赏赐,倒是没见他们二人。 但靖王妃有孕的事情,至此便传了开来。 御花园内。 李璟瞧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的靖王夫妇,慢条斯理的走过去。 “太子殿下!”李珝携云朵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璟招招手,示意二人坐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客气,说到底皇家的手足也没几个了,剩下的不过是你与本宫。” 这意思,何其明显。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李珝点点头,转头满是笑意的望着云朵,“皇家子弟求一个平静生活,甚是不易,我分外珍惜与王妃在一起的日子,如今我们还有了孩子,更得小心谨慎。” 李璟的眉心微微拧起,“靖王妃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太子殿下!”李珝报之一笑,愈发握紧了云朵的手,“父皇业已得知,予以赏赐,让人传话,待他身子好些,定要为我们庆贺。”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当初睿王和雍王喜得麟儿,也未见得父皇如此高兴,想来也是靖王妃的身份不俗,所以父皇对你们这个孩子,分外期待。” “那是自然!”云朵笑道,一副心直口快的样子,“我可是父王最宠爱的公主,虽然背井离乡嫁到了这儿,但只要南疆还在,我就依旧是尊贵的天之骄女,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璟的唇角虽然挂着笑,但面色却渐渐的沉了下来,“南疆的公主身系两国邦交,自然是尊贵无比。” “还有我们的孩子!”云朵接过话茬,俨然没心没肺,“这孩子是两国的希望,必定是个承大任的!” 李璟幽幽吐出一口气,“这孩子,还真是好福气!” “没错!”云朵斩钉截铁的应声,“对了,我听说太子殿下还没有子嗣,是因为未立太子妃的缘故吗?你们的习俗就是麻烦,非要弄什么嫡长子,倒不如我们南疆,没那么多不成文的规矩。” 李璟扶着桌案起身,阴测测的开口,“子嗣嘛,顺其自然就好,毕竟这宫里的孩子难将养,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第1135章 同等荣耀,同样宿命 听得这话,云朵第一反应是扭头望着自家夫君,要不要往死里怼? 若是旁的话也就罢了,如今太子李璟这话,颇有些诅咒之意,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得到李珝授意,云朵自然不会再与李璟客气。 “太子殿下这话,倒是有些吃味儿。”云朵摆出一副刁蛮公主的姿态,说好了今儿是来宫里瞎搅合的,让大家腾不出手来关注沈东湛和栾胜的情况,那边就能安生点。 以沈东湛的能力,这要没有突发情况,绝对可以应付栾胜。 毕竟,锦衣卫与东厂交手那么多年,若没个三招两式的,如何能对峙到现在? “靖王妃这话……” “我这话可没什么错漏。”还不等李璟开口,云朵已经抢过了话茬,“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是靖王府的第一个孩子,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嫡长子,以后是要继承靖王府的。” 李璟被打断了话茬,心里很不痛快,再加上…… “太子殿下也该早点为自己划算,毕竟孩子这事可马虎不得,不管是否难将养,总得先有……才行吧?”云朵皮笑肉不笑。 李珝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小腹处,“若是累了,咱们就先回府。” “这御花园的景色那么好,我甚是欢喜,一时半会的还不想回去,这殷都城都逛遍了,也该逛逛这宫里,父皇不是说了吗?让我多熟悉熟悉。”云朵面对李珝的时候,自是笑逐颜开,“既是要熟悉宫里,你可得带着我多走走!” 李珝点点头,满脸宠溺,“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栩栩最好了!”云朵眉开眼笑。 李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拿你没办法!” 一旁的李璟只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咽不下吐不出,内有三升老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可云朵有句话说对了,她这尊贵的南疆公主,怀着的是两国邦交的见证,谁都不能碰,谁都不能沾,若有损伤便是国之大事。 这还是其次的,关键是…… 云朵说这些话,与李珝表现得如此恩爱之时,让李璟想起了苏幕。 上一次,他原本有机会的。 不,是一直以来,他都有机会。 可是他这副身子,让他从骨子里透出了自卑,尤其是面对苏幕的时候,明明那样的想要占据,想要拥有,却只能光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苏幕就躺在他的床榻上,他也行使不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权利。 第1288章 那种咬牙切齿的恨,让李璟只想杀人…… “太子殿下没事吧?”李珝故作担虑的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云朵眉心微凝,这么一看,李璟的面色的确不太好看了。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太子妃? 还是因为,没有子嗣? “本宫没事!”李璟再也坐不住了,“你们慢慢逛,本宫还得跟着太傅勤习政务,没空在这里闲坐闲聊。” 语罢,李璟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李璟走远了,云朵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云朵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我这样怼你们的太子殿下,他会不会掉过头来,把气撒在你身上?” 李珝瞧着李璟离去的方向,“如果我说会,你怕不怕?” “有点。”云朵点头,“如今我身在异国他乡,说白了,与我想干的也就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你有什么事,那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珝笑靥温和,轻轻的将她散乱的鬓发,拨至耳后,“有你和孩子在,我哪儿敢出事,这么做也是为了将来。我本不欲掺合在这些事情之中,应该谨遵母妃临终遗言,有多远走多远,可兜兜转转的还是没能逃过。” “我也是皇室中人,我知道手足相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就像是兄长那样,即便得宠却也只是表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云朵叹口气,“你我都一样,谁都逃不过这既定的宿命。活下来的,君临天下;而失败的,死无全尸!” 四目相对,心知肚明。 第1136章 让他们起内讧 “你我如今就是一体的。”云朵握紧李珝的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有事,我也跑不了,若南疆出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夫妻本是一体,这是实打实的道理。 “你觉得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做?”云朵忙问。 李珝徐徐起身,眉眼微沉,“说来也很奇怪,以李璟这样的身份,即便没有正经的太子妃,按理说也该有后嗣了。” “难道方才,就是因为我这番话,所以才激怒了他?”云朵忽然就醒过神来,“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心中羡慕嫉妒恨?” 李珝回眸看她,“还真别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你说……”云朵眸色明亮,眨着大眼睛笑着凑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太子殿下,嗯嗯,嗯呢?” 李珝:“??” “就是这个……”云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能。” 李珝惶然大悟,“你是说,太子……有隐疾?” “嗯嗯!”云朵连连点头。 小夫妻二人凑在一起,如同醍醐灌顶,瞬时明白了个透顶。 “我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是不是要被灭口了?”云朵笑呵呵的问,“皇帝亲自挑选的储君,却是无法绵延子嗣的人,皇帝这面上也无光,不只是皇帝,整个皇室都得跟着蒙羞。” 李珝面色凝重,“如此,便可以解释得清楚,为什么太子的戾气这么重,为什么这些年父皇对他如此放心放纵。” “可能是一种愧疚,所以放任不管,我觉得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云朵悄摸着开口,这可不是小事,切不可轻易让人听到,“如此说来,这太子也是个可怜人。” 李珝苦笑两声,“可怜人多了,他杀了那么多人,死的那些不可怜?好些刚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凡是生得俊俏的,都无声无息的死在了东宫,一个个死相极惨。可他们也都是有家人的,这才刚入宫就没了,家里人……” 说到这儿,李珝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瞧着云朵。 罢了,云朵还怀着身孕,他与她说这些残忍的事情作甚? “他回去之后肯定要大发雷霆,在东宫里闹一通,显然这宫里马上就会热闹。”李珝道,“我们目的达成了,走!” 云朵一怔,“这就可以了?” “你还想留在这里用午膳?”李珝问。 云朵赶紧摇头,“不不不,宫里的饭不好吃,还是回家吧!” “甚好,我正有此意!”李珝含笑牵起她的手,“宫里人会把这消息传到栾胜和父皇的耳朵里,传到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到时候有了对比,这宫里宫外的就能热闹一通。” 云朵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你的意思是,文武百官也会联想到太子的隐疾?” “猜想比证据更可怕。”李珝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猜想会将问题止不住的放大,越抹越黑,到时候这东宫的位置就会动摇。” 无法绵延子嗣的储君,是绝对不可能继承皇位的,饶是皇帝垂帘,文武百官还不答应呢! 这么一来,皇帝和太子可就真的要着急了…… “狗急跳墙。”李珝瞧着这高高的墙头,目色幽邃,“人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出现纰漏,一旦有了漏洞,那就是机会!” 云朵点头,“我们要抓住的,就是他们内讧的机会?” “他们不闹起来,就会一致对外。”李珝想了想,“这大概也是苏幕的意思吧?把整个殷都城,闹个底朝天,让这些人起内讧、各自猜忌,给东湛兄腾出时间。” 听得这话,云朵其实心里有些打颤,“我倒是真的没想过,你们的皇位之争,比我们南疆……厉害得多。” 第1289章 他们虽然也是明枪暗箭的,但不似这般算计人心,着实吓人得紧。 “吓着了?”瞧着云朵面色发白,神色凝重的样子,李珝生怕真的吓着她了,“你莫要怕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云朵抿唇,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皇帝……都是后宫三千的吧?” 她的父王,亦是如此! 第1137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怕吗?”李珝问。 云朵翻个白眼,“我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卷铺盖回南疆!哦,还带着你靖王殿下的嫡长子,给你的下一位腾地方。” “想跑?”李珝当即将人揽入怀中,恶狠狠的瞪着她,“敢带着孩子跑回南疆,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云朵“嗤”了一声,极是不屑的别开头,伸手掐住了他的腰间软肉,冷不丁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李珝的身子骤然绷直,仍是死死的抱紧了怀中的人,眉心突突的跳,唇角疼得直抽抽,“王妃手下留情……自家人,伤着不划算。” “打断我的腿?”云朵仰头看他。 李珝当即赔笑,“玩笑,玩笑!” “哼!”云朵傲娇的收了手,“若然吓着我的小宝贝,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李珝:“……” 回去之后定要跟玉竹交代一声,莫要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都往她家王妃跟前搬,免得好端端一个单纯可爱小白兔,变成心狠手辣女魔头…… 思及此处,李珝转头瞧了植吾一眼。 植吾:“??” 李珝眉心狠狠一皱。 植吾:明白! 昨儿夜里,玉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副搓衣板回来,还说是殷都城妇人最是欢喜的东西,主仆二人商量着,这木头的外观不够华美不经用,改日要定个玉质,或者是金银铜器打造。 植吾瞧了一眼边上的玉竹,玉竹一脸无辜的回望着他。 怎么着? 有事? “走吧!”李珝牵着云朵,款步离开御花园。 云朵惬意的跟着,“其实你说得很对,这皇宫虽然富丽堂皇的,但若是真的论就起来,还真是没意思,四四方方的,就跟大牢似的。” “我也不太喜欢。”李珝转头看她,笑得温柔。 云朵想了想,“虽然不喜欢,但是这里有你,我便会开始喜欢,并且逐渐适应。” “有你陪着,这皇宫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李珝愈发握紧她的手。 于是乎,满宫里的人都知道,靖王殿下分外宠爱靖王妃,以至于走哪都是手牵手,生怕弄丢了自家的小王妃似的…… 靖王夫妇恩爱之名,自然是传遍了宫。 这厢恩爱有加,东宫却是闹成一团。 寝殿内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没人敢上前劝阻,连顺子都只敢在外头候着,没敢近前吭声。 众人皆瑟瑟发抖,生怕殃及池鱼。 “皇嗣!”李璟狠狠闭了闭眼,“皇嗣就了不起吗?还敢嘲笑本宫,混账透顶!本宫是太子,敢对太子不敬,也不怕本宫拧断他的脖子。” 凌霄子面色微白的站在外头,顺子慌忙跑过去,“道长,您来了,快劝劝太子殿下吧!” “这是怎么了?”凌霄子还没见过李璟,这般发脾气的时候。 往日里,李璟就算是有脾气,也只是小打小闹,但是这一次可不是……看这阵势应该是谁,真正的戳中了他的软肋,惹怒了他。 是谁呢? 顾西辞? 还是苏幕? “殿下与靖王夫妇在御花园里碰了头,回来之后就成这样了!”顺子也不敢说得太详细,毕竟有些事是自家主子的私隐。 凌霄子一听这话,便隐约明白了顺子的意思,大致发生了何事。 “道长,太子殿下能听您的话,您帮着劝劝吧?”顺子也没别的法子。 凌霄子叹口气,缓步朝着内里走去。 内里,李璟将最后一个瓷瓶被狠狠的掼碎在地,刹那间,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无量寿佛。”凌霄子低眉瞧着脚下的碎片,“殿下如此生气,是因为靖王?” 李璟眦目欲裂,“哼,小人得志!” “靖王是不是小人得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于靖王似乎有所改观。”凌霄子拂尘一甩,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李璟陡然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靖王这些年一直游历在外,从不参与朝政,对于皇上而言,这样的儿子很省心。”凌霄子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李璟掩在袖中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第1138章 他的贪婪 “殿下不必如此紧张,只要皇上没有废太子之心,饶是靖王有这心思也无用,一则他母妃出身卑微,文武百官怕是不允,二则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压根不知朝廷势力如何,完全是盲人摸象。”凌霄子笑着开口。 李璟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父皇诸多皇子,一个接一个的,最后都死在了父皇的手里,凌霄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贫道……知道!”凌霄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伺候着,不是跟着李璟就是跟着皇帝,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一些内中纠葛。 李璟睁开眼,许是方才用力过度的缘故,脱力般的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就这么痴痴愣愣的望着凌霄子,“你既然都知道,就该明白,相比起靖王,本宫更该死。” 第1290章 “殿下错了。”凌霄子对此表示否定,“相比起靖王,您更适合当储君,靖王太软弱,而且太清醒,所以他并不是皇上选中的皇子!” 李璟苦笑,“你是在宽慰本宫?” “非也,非也!”凌霄子缓步近前,小心的迈过地上的碎片和凌乱,“贫道说的是实话,也是皇上的心里话。太子殿下不相信?” 李璟没吭声,打砸发泄了一顿之后,这心里的气自然是消去了不少,所以这会能听下去一些话,便安安稳稳的坐着,仿佛有些精疲力竭。 “殿下。”凌霄子终是走到了李璟面前,“于公而言,靖王此人太重情义,身为君王,若是耳根子软,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说句得罪您的话,在这点上,太子殿下远比靖王更清醒,知道孰轻孰重,更善于杀伐决断。” 彩虹屁一出,李璟倒是颇为受用。 “这是其一。”凌霄子继续道,“其二,身为父亲,总有偏私的时候,世人皆知,皇上一直念着先皇后,否则也不会让您坐在这太子之位上。殿下,先皇后就是您最大的依仗,也是能让满朝文武闭嘴的关键。” 先皇后仁慈之名,谁人不知? 谁人不敬? 凡是不敬先皇后的,都跟着去了阎王殿。 “你的意思是,靖王这是白费心机?”李璟原就是多疑之人,凌霄子如今一味地帮着他,让他心里不踏实。 凌霄子紧了紧手中的拂尘,断肋处还隐隐作痛,低眉间,目中凌冽无比。 再抬头,凌霄子便意味深长的扯了笑脸,“如果我说,是,殿下是不是要怀疑我的用心?” “你觉得呢?”李璟就这么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凌霄子,本宫虽然重用你,但你是以大夫之身入宫的,言而简之,简而言之,朝廷大事……你不该知道得那么多。” 凌霄子报之一笑,笑而不答。 “不给本宫一个解释?”李璟问。 凌霄子立在那里,神容不改,情绪平静,“入宫我想在殿下这里求个恩典,殿下愿意给吗?” “恩典?”李璟一愣,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凌霄子垂着眉眼,幽幽叹了口气。 “我知道,东厂和锦衣卫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同时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大患。”凌霄子平静的开口,指腹轻轻摩挲着拂尘柄,眼底凝着沉冷之色,“若殿下登上大宝,想来第一时间就拔了这两根心头刺吧!” 李璟勾唇,周身凌然,“凌霄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所以才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凌霄子不卑不亢,瞧着仙风道骨的,可这骨子里早就没了出世之人的淡泊。 浸在骨子里的,是名利、是胜负、是恩仇。 “你想要什么?”李璟问。 凌霄子站在那里,周身散着贪婪相,言语间满是名利欲,“待东厂和锦衣卫悉数拔除,请殿下允我一族兴起,给予庇佑恩赐,让我一族重振声威。” 李璟眯起眸子,这不就是第二个东厂,第二个锦衣卫吗? 可也因为这样,李璟倒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有贪欲的人,才是真实的,无欲无求才可怕…… 第1139章 不出门,也能运筹万里 从太子寝殿出来之后,凌霄子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仿佛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了似的,等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很快……很快就会有回报。 “殿下如何?”见着凌霄子出来,顺子赶紧迎了上去。 凌霄子当即敛了心绪,回过神来睨了顺子一眼。 这一眼,瞧得顺子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凌霄子有点眼高于顶的感觉,仿佛此刻已经位居人臣,高高在上似的?! “哦,没事了!”凌霄子一副大事化小的姿态,“殿下就是心情不好,你在跟前伺候的时候,自个小心着便是。” 顺子听着这话,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头,但细想着,也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儿,当即点头称,“是!” “好了,进去吧!”凌霄子回头睨了一眼,身后微敞的寝殿大门,“收拾收拾,免得这动静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又得责罚太子殿下。” 顺子颔首,旋即进了门。 “凌霄子走了?”李璟负手立在窗口位置。 顺子上前行礼,“是!” “他走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高兴?”李璟问。 顺子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头,“是!” “这就对了!”李璟勾唇笑得凛冽,继而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吩咐底下人,把这寝殿恢复原样,若有差池,宫规处置!” 顺子当即应声,“奴才明白!” 寝殿内,一片狼藉。 收拾起来,所需费时。 好在这东宫里的奴才,一个个都已经习惯了这活计,收拾起来倒也不难。 顺子吩咐完了底下众人,抬步就追上了自家主子,只一眼这方向,便隐约明白了,李璟这是要去找顾西辞? 果不其然,李璟出了寝殿便进了关押着顾西辞的院子。 “公子,太子来了!”云峰时刻守在门口,只一眼外头的动静,便赶紧转回顾西辞的身边禀报。 顾西辞依旧安之若素,泰然坐在临窗的位置,左右手互博对弈,神情专注的落在棋盘上,对于云峰的话充耳不闻。 第1291章 见状,云峰便也没有再开口,只老老实实的守在自家公子身边。 稍瞬,门口便传来了动静,紧接着便是李璟进了门。 “殿下!”云峰赶紧行礼,刚要转头唤自家公子,却被李璟阻拦。 李璟摆摆手,示意云峰和顺子都出去。 “是!” “是!” 云峰和顺子双双行礼,快速退出房间。 出去的时候,云峰有些不放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走吧!”顺子低声催促。 云峰憋了一口气,脚步沉重的迈出了房门。 屋内。 李璟拂袖坐在了顾西辞的对面,捻起了白子,徐徐落在了棋盘上。 只听得“咯噔”一声,黑白棋局,顿时有了质的变化。 顾西辞这才抬头,瞧了一眼对面的李璟,宛若熟识的故人一般,浑然忘了该有的礼数,兀自捻了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 对弈,就得到结束为止。 黑白交锋,宛若生死对决,若有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落索。 谁敢大意?! “顾西辞,你说……本宫该拿你如何是好?”李璟皱起眉头,瞧着棋盘上的棋子,不过是三两回,就已经更改了整个棋局,以至于输赢立现。 李璟捏着棋子,好半晌下不了决定。 那一瞬,他仿佛明白了,自己和顾西辞的差距在何处? 顾西辞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李璟落子,不由的抬了一下头,眉眼温和的瞧着、举棋不定的李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本宫不想承认自己输了。”李璟瞧着他,“本宫不会输。” 顾西辞笑了笑,“殿下没有输,这一棋局没有结束。” 只要不结束,就没有输赢。 永远不结束,永远没有输赢。 “顾西辞,呵,你什么都猜到了!”李璟偏头看他,“你说……你什么都知道,本宫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呢?” 顾西辞合上棋盒,“殿下可以选择,杀了我……永绝后患!” “现在不能杀了你,你若是死了,谁来替本宫谋划呢?”李璟挑了一下眉,终是将棋子落回了棋盒里。 这意思,显而易见。 顾西辞面不改色,依旧眉眼温和,让人难窥心中所想。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有降服的欲,在李璟看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一开始、第一眼见到顾西辞,顾西辞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掐住李璟的软肋。 “凌霄子,开口了!”李璟合上棋盒,淡淡然的抛出这么一句。 顾西辞笑而不语,早已了然于心…… 第1140章 表忠心 “我早就说过,凌霄子会开口的。”顾西辞报之一笑,“殿下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大树,最好的依仗,只有获得您的信任,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璟点点头,“这话是一点都没有错,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殿下。”顾西辞徐徐起身,缓步朝着一旁的暖炉走去。 水已烧开,正好泡茶。 顷刻间,茶香四溢。 “殿下。”顾西辞毕恭毕敬的奉茶。 李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顾西辞在,他就觉得分外心安,这种感觉如同苏幕一般,有苏幕在,他就不怕有人行刺。 一种是心安,一种是身安。 殊不知,便是这样折在了江家姐弟的手里…… “那你说,本宫接下来该怎么做?”既然头一步,被顾西辞猜中了,那么接下来也该听他几分建议。 经过上一回的试探,李璟俨然将信任投注在顾西辞身上。 有了顾西辞这个智囊,对他而言,如虎添翼。 何况,顾西辞比凌霄子好对付。 一则,顾西辞身子弱,瞧着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便是需要人保护,来日能活多久,尚未可知! 二则,顾西辞背后是南都顾家,如果有了南都顾家的支持,李璟这太子储君,定然能坐上皇位,到了那时候别说什么锦衣卫和东厂,连皇帝的亲卫,都拿自己没办法。 “既然凌霄子表了忠心,殿下自然应该好好的……加以重用。”顾西辞重新回到原位。 李璟笑了,“这话说得可真好听,重用?” 顾西辞说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说出来绵绵软软的,让人觉得心里舒坦,分明就是利用,却要说是重用。 “多谢殿下夸赞,顾某愧不敢当。”顾西辞垂眉顺目。 李璟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你知道的,本宫不想在你面前摆架子,只想听你的实话。” 在顾西辞面前摆架子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他这人性子太温和,太平和,纵然你是天王老子,到了他跟前,依旧惊不了他内心的波澜。 不卑不亢,温润如玉。 这八个字,就是李璟对顾西辞的最初评价。 “我想说的是,太子殿下能遮掩锋芒,何乐而不为呢?”顾西辞瞧了一眼杯中水。 茶雾氤氲,茶香四溢。 浅尝辄止,先苦后甜。 “你是说,让凌霄子在父皇面前周旋,而本宫……”李璟犹豫了一下,“隐藏锋芒,躲在他后面?” 这可一点都不符合,李璟嚣张恣意的本性。 “是!”顾西辞颔首,“皇上近来身子不大好,殿下若是太过恣意张扬,免不得会引起皇上的震怒和厌恶,与其如此,不如休息一阵子,权当给自己调整心绪,为来日做准备。” 第1292章 来日? 可不就是,登上大宝吗? 顾西辞这话说得隐晦,但很得李璟的心。 身为太子,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九五之尊的皇位? 李璟想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可之前他没有办法,除了装疯卖傻的,当他的蠢货草包太子,没有其他自保的能力。 但是现在,睿王、雍王都没了,李璟的野心便彻底的暴露出来了。 蓬勃而出,再也无法遏制。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李璟抬眸看他,“顾西辞,你说你这么聪明,本宫是不是应该一辈子把你困在这里,就让你当本宫的智囊,免得你一出去,成了别人的脑子,回过头来对付本宫!” 顾西辞淡然饮茶,从容自若,“如此说来,我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了!只是不知道,以顾某这样的身子骨,能陪着太子殿下到何时?也不知是否还有命,活到殿下登上大宝的那一日?” “本宫会倾尽一切,保你活下去。”李璟眯了眯眸子,很是斩钉截铁的开口,“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得让你见到那一天。” 顾西辞挽唇浅笑,“多谢太子殿下厚爱,顾西辞一定咬着牙,饶是撑着一口气,也得等着那一天,恭贺殿下大喜!” “好!”李璟甚是欣喜。 这代表什么? 顾西辞,表忠心。 南都顾家,愿意帮他…… 第1141章 他猜到了 得了顾西辞的定心丸,李璟这心里就真的踏实多了,出了房间,更是神清气爽,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眼见着李璟离去,云峰快速进了屋子。 “公子,没事吧?”云峰忙问。 顾西辞低低咳嗽着,面色泛着微白之色。 见状,云峰赶紧合上窗户,“今儿风大,公子可莫要再开窗了,先暖一暖身子,顾着自个再说。至于其他的,先放一放,免得熬了心神,反而于己不利!” “无妨!”顾西辞拢了拢肩头的大氅,“屋子里暖和,不冷。” 云峰瞧着合上的窗户,转念又道,“若是苏千户知晓,怕是又要担心,又得连夜冒险进宫看您了,要是被人瞧见,免不得会把她自个搭进去。” “我知道了。”顾西辞垂了一下眉眼,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以后少开窗户便是。” 如此,云峰才松了口气。 人总归是有软肋的,不听劝的时候,死死掐着软肋便对了! 如,眼下。 “公子?”云峰回到顾西辞跟前,“太子突然来这儿,没事吧?” 顾西辞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无外乎是为了他的皇位,还能是什么事呢?一个身居太子之位多年,却无人动摇分毫的草包,在周围的威胁全部消失之后,就开始表露出了真正的野心。” “这倒也是,隔得远的时候倒是无所谓,近在眼前了……自然迫不及待。”云峰点点头,“人的本性如此。” 顾西辞抬眸瞧了他一眼,“外头还没来消息吗?” “这东宫真是邪了门了。”云峰眉心紧皱,“按理说,以太子的为人,东宫的防守,咱们的人应该很容易进来,至少传个信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事实是,他们等不到宫里的消息。 见着云峰如此神色,顾西辞随手捻起了手边的折扇,兀自揣摩了一会,“说明这东宫外头,有人防着我知道消息。” “这……”云峰骇然,“是东厂的人?” 顾西辞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温凉的扇柄,“东厂?未见得。” “那会是谁?”云峰可不敢相信,是锦衣卫干的,“沈指挥使约莫不会如此吧?他防着您,这、这不太……” 不太现实。 说好了是自家人,怎么能办两家事呢? “他兴许有大动作了!”顾西辞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你不是说,满宫里都在议论,昨天夜里宫外失火的事情吗?” 云峰点点头,如实回答,“宫外闹了一通,满城里都有火苗,知府衙门的人跑了一晚上,被折腾得半死。这大火烧了不少屋子,好在没听得什么伤亡,约莫是发现得早,及时扑灭了!” “起火……”顾西辞缓步行至暖炉边上,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云峰,伸手搁在暖炉上边,神情淡然的烘着手。 修长的五指,白净如玉,却也泛着病态的苍白,连李璟都看得出来,他病得不轻,不是吗? “是啊!”云峰继续道,“今儿一早,宫里的奴才都在议论这事,定然假不了。” 顾西辞抬眸看他,“我没说这是假的,你不觉得这大火起得蹊跷吗?” “许是,天火?”这话说得,连云峰自个都不信,“多半是有人故意纵火,也不知是何意?” 恶作剧? 还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顾西辞给出了答案,“是有人在传递某种消息,虚张声势的闹一通,显然是因为不得自由,没了法子,所以这样瞎胡闹。” 闻言,云峰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儿。 “不得自由……”顾西辞眯了眯眸子,“是苏幕吗?” 云峰一怔,“这倒是没问,不过我想,即便是苏千户做下的,怕也没人敢议论吧?” 这是实话,大实话。 谁敢议论东厂的二把手,不是自己找死吗? 第1293章 “先等等看。”顾西辞吩咐,徐徐收回手,慢条细理的捋了捋袖子,掩起苍白的双手,“如果今天日落之前,没有收到宫外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云峰行礼,面色瞬凝,“是!” 第1142章 周南,你死定了 窗外的阳光愈烈,昨夜闹了这么一场,闹得满城皆知。 今日,满大街都是巡察的衙役和军士,说是查找昨夜的纵火犯,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事若是跟苏府扯上关系,就算是苏幕干的又能如何? 知府衙门,刑部,或者是东厂,又或者是…… 谁敢上门抓苏幕,找苏幕的麻烦? 苏府若仅仅只是苏府也就罢了,偏偏,今日的苏府,外头都是提督府的人,谁敢得罪提督府的人?栾胜那是什么性子,一旦动怒,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东厂的手段,栾胜的手段,所有人都是领教过的。 “爷?”年修疾步进门,“提督府的人还在外头守着,不过奈风已经离开,如果爷想……” 苏幕坐在窗口位置,淡然自若的瞧着外头的光亮,“今日的阳光真好,就是有点凉。” 年修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是自家爷说的,是天凉还是心凉? “爷?”年修转身去拿了大氅,轻轻覆在自家爷的肩头,“莫要凉着,否则李大夫又得叨叨得没完,您不嫌啰嗦,奴才都怕了他。” 闻言,苏幕笑出声来,拢了拢肩头的大氅,眉眼间柔和了不少,只是眼下的乌青终是瞒不住人,可见这心里担虑不减。 “爷,您方才在想什么?”年修生怕苏幕有事憋在心里,回头给憋坏了。 李忠说了,有孕之人切不可多思多想,免得到时候想出点什么来,容易出人命。 这孩子是自家爷所有的希望,换言之,也是所有人的希望,身在黑暗中的人,难得看到一点光亮,恨不能牢牢抓住。 若然失去,只怕比死更痛苦。 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渴望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那样……便不会再孤单了! “我只是在想,沈东湛到哪儿了?”苏幕低低的开口,音色悠长。 这问题,年修回答不了。 他们现在连走出去都成问题,何况是打探消息,除了等待再无别的法子。 “不管在哪,有您在殷都城,沈指挥使一定会好好的回来。”年修俯首。 苏幕报之一笑,笑而不语。 昨夜出城,这会……应该已经赶上了吧? 诚然,如此。 在黎明前夕,沈东湛已经领着人,将顾东朝堵在了山道上。 不走官道,走小道。 不走正途,走山路。 “顾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周南怀中抱剑,一人堵在了山道口,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斜靠在大树边上,笑盈盈的瞧着狼狈出逃的顾东朝。 若是按照以前,顾东朝肯定是大摇大摆,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回南都,那才符合他顾家长子的身份,何况他也吃不了苦。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很清楚自己这是在逃命。 顾西辞不死,就得自己死。 那么忍一时,换一世荣华,也是值得,咬咬牙便挺过去了。 “周南?”顾东朝坐在马背上,旋即环顾四周,好似没有瞧见锦衣卫的其他人,不由的心头一松,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摆出了该有的公子哥姿态,“你就一个人?” 周南徐徐站直了身子,“怎么,一个人不行?就你这后面……歪瓜裂枣的,我一个人也能收拾干净,顾大公子信不信?” “周南,那你信不信,今儿本大爷让你血溅当场,死在这儿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顾东朝坐在马背上,身后满是穿着便衣的东厂死士。 这般阵势,不是一般人能有,自然是助长了顾东朝的嚣张气焰。 “是吗?”周南差点被他气笑了,“顾东朝,你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身后这帮阉狗,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殷都城?” 顾东朝咬牙切齿,“现实是,我已经离开了殷都城,但是……你周南,今儿得死在这里,就当是本大爷送给沈东湛一份大礼。” 说这话的时候,顾东朝又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发现其他锦衣卫的痕迹,连沈东湛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难道说,是分头行动,沈东湛在别的地方堵他? 好机会! 思及此处,顾东朝目色阴狠,笑得愈发得意,“周南,你死定了!” 第1143章 狭路相逢,谁能胜? 听得这话,周南“哎呦”一声挑了眉眼,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顾大公子好大的派头,这是要杀我不成?” “你当了本大爷的路,本大爷不杀了你,难道还要供着你吗?”顾东朝坐在马背上,瞧了一眼身后的人,“杀了他!杀了他!你们谁能杀了他,本大爷重重有赏!”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不偏不倚的走到路中央站着,目色幽沉的望着马背上的那些便衣死士,“这可是东厂的死士,顾大公子觉得,自己有能力使唤得了?” 栾胜是什么人? 那可是手段狠辣的老阉狗,更关键的是,这老阉狗素来不吃亏,也就是说,他可以耗费人力物力帮着顾东朝离开殷都,但不代表他真的会折损自己的有生力量,去帮这么个废物。 第1294章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的利益! 果然,顾东朝一声吼,身后的众人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顾东朝:“??” “顾东朝,你脑子被驴踢了,这是东厂的人,是你能使唤得了?”周南真是被顾东朝给蠢笑了,“只要我站在这里,他们就不会动我分毫!” 顾东朝:“……” “现在信了吗?”周南摸了摸自个的鼻子。 蠢成这样,就算回到了南都,确定能担得起南都的重责大任?栾胜那老阉狗,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们都是死人啊?”顾东朝恼羞成怒,“我跟你们说话,你们没听清楚吗?这厮是来抓我的,如果你们不赶紧杀了他,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可眼下,周遭无人。 “岂有此理!”顾东朝气急。 奈何,这帮人依旧不听他使唤,只示意他快点走。 不惹事,不折损。 “混账东西!”顾东朝冷不丁翻身下马,忽然间就拔出了马背上的剑,疯似的冲着周南而去。 然则还不等他靠近周南,死士已经翻身下马,齐刷刷的挡在了他面前。 “顾公子!”为首的死士终于开口说话。 周南一愣,这就是为首的,这人绝对不是死士,应该是栾胜派出来的,专门为了监视顾东朝的心腹。 “被锦衣卫的人发现了,难道你们不要灭口吗?”顾东朝急了。 为首那人俯首,“这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事情,与顾公子没有任何关系,还望顾公子能赶紧赶路,至于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我……”顾东朝狠狠的瞪着周南。 周南扯了扯唇角,连东厂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偏顾东朝这蠢货,还在这里与他死命纠缠。 可见,有些人长脑袋,纯粹是为了显高。 “快走!”为首的男人低喝。 顾东朝握紧手中剑,不得不重新翻身上马,“等本大爷回到了南都,第一个要把你碎尸万段。周南,你且给我等着!” “顾公子,你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周南轻哼两声,听得耳畔传来些许轻微的马蹄声,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这下,不是不一定,而是绝对回不去了!” 音落瞬间,为首的死士低喝一声,“你们几个拦住他,我们走!” 数名死士旋即翻身下马,直扑周南而去。 为首的死士则护送着顾东朝,快速朝前策马跑去,但是……还没跑上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这条路是真的再也行不通了。 沈东湛领着锦衣卫众人,策马堵住了前方。 周南抄的近路,以轻功而行,特意堵在这里拖延时间,而沈东湛则领着人绕了山道,这才能及时赶到。 “很不巧,狭路相逢!”沈东湛坐在马背上,冷眼睨着眼前的众人,“东厂知法犯法,居然护送朝廷钦犯离开殷都,若是被皇上知道,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顾东朝不怕周南,但他怕沈东湛。 这小子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就自个身边的这些东厂死士,只怕是拦不住…… “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到南都!”顾东朝压低了声音,冲身边的死士低喝,“只要我回到南都,承诺过你们督主的事情,一定会兑现!你们一定要保住我,一定要护住我,听明白了吗?” 死士纷纷拔剑,双方杀气腾腾…… 第1144章 追出去了 杀戮是必然的,已经到了狭路相逢的境地,谁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这些死士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早前在杨枝村便是领教过。 “动手!”死士一声令下,众人蜂拥而上。 业已如此,不进则退。 死士只听从命令行事,督主下达的命令是,护送顾东朝回南都,前方无路,那便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上!”沈东湛也毫不含糊。 这山道分外狭窄,两谷之间的缝隙,进出只有一条路,除非这些死士能与周南这般,飞檐走壁的攀爬藤蔓,否则只能从锦衣卫的尸体上踏过去。 死士和锦衣卫厮打在一处,沈东湛飞身踹开一死士,稳稳落地。 “爷?”周南旋即凑上来,“卑职去拿人!” 沈东湛瞧着对面那死士,能开口的,都不是寻常人,是栾胜特意培植的绝顶高手,俨然如苏幕那般。 “小心!”沈东湛目不转睛的望着正前方,握紧了手中剑。 周南颔首,“是!” 不得不说,栾胜虽然抠搜,却也是花了大血本,派出来的死士,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饶是沈东湛早有准备,亦是防不胜防。 锦衣卫竟不是这些死士的对手,眼见着是一个个倒下。 沈东湛目色猩红,转身瞬间,手起剑落,劈断了迎来死士的手中剑,旋身便将人踹飞出去,“周南,上!” “是!”周南此前受制,几番进攻都被挡了回来。 如今有了沈东湛的加持,自然是看准时机,当即纵身而起,直扑顾东朝而去。 见状,顾东朝骇然瞪大眸子,旋即连连后退,扯着嗓门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保护我,快快快,挡住他,拦住他!” 这要是被锦衣卫抓回去,那他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顾东朝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会整个人都是紧张到了极点,身上的伤都在叫嚣着疼痛,让他一张脸分外惨白。 第1295章 若只是锦衣卫倒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沈东湛和周南。 不得不说,在这个问题上,顾东朝还是挺有眼力见的,知道沈东湛和周南不好对付,一个劲的往死士堆里扎了,实在扎不过了,便死死躲在树后不敢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沈东湛把他弄死这里,只怕也没人知道吧…… 东厂失败,必定知难而退。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顾东朝,一个朝廷钦犯,明明不想出逃,却被东厂送出了殷都,成了真正的朝廷钦犯。 现在,顾东朝即便想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顾东朝!”周南提着剑,“你小子别跑!” 下一刻,为首的死士冷不丁将顾东朝丢上马背,“跑!” “周南你个蠢货,老子不跑就是你孙子!”顾东朝这会倒是求生欲爆棚,捻着马鞭就狠狠抽着马肚子,刹那间马蹄四撒,嘶鸣的马声在山间回响。 周南提着剑,骤然瞧着不远处的马匹。 可死士已经围拢过来,显然是看穿了他的意图。 说时迟那时快,却是沈东湛飞身而起,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登时勒紧马缰,狠狠夹了马肚,马儿如风一般,撒腿就跑。 “爷?”周南惊呼。 沈东湛业已跑了出去,紧追在顾东朝身后,快速的跑进了林子。 山中林木森森,古木参天,原就光亮不太好。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周南便已经寻不得自家爷的踪迹,当即神经绷紧,“爷?” 虽然顾东朝不足为惧,可现在顾东朝身后有东厂的人,他岂能放任自家爷独自行动,即便这种事在以往也是经常发生,但是…… 不知道为何,周南心里发慌,总觉得这一次不同寻常。 “我去追爷!”周南冷喝。 众锦衣卫旋即应声,“是!” 刹那间,周南纵身上马,终是不顾一切的策马疾追而去…… 无论如何,爷不能出事。 只是,等着周南策马追过去,这林子里早已没了动静。 “爷?”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呢? 第1145章 什么叫无耻? 黑漆漆的林子,饶是白日里亦是光线昏聩,放眼望去,一时间还真的没办法将周围看得清楚明白。 周南翻身下马,旋即环顾四周,着实不好瞧清楚状况。 “爷?”周南一手提着剑,一手紧着马缰,目色沉沉的走在漆黑的林子里。 偶有光亮从稀疏的叶层上落下,泛起些许光亮,除此之外,一切都充斥着阴暗之感,放眼望去透着一股子森寒诡异。 没人回答。 不,是既没有马蹄声,也没有沈东湛的声响,一切都是那样静悄悄的,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爷?”周南缓步朝前走去。 满地厚厚的落叶层,让人无法辨别沈东湛的去向,也极为有利的降低到了马蹄声,唯有这林稍呼啦啦的风声。 “爷?”周南又喊了声。 按理说,不可能跑太远。 自己跑了一路,唯有这一片是最暗的,也就是说,如果顾东朝要躲起来,藏身在这一片黑暗的林子里,是最好不过的。 可一跑进来,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除非…… 有陷阱? 这个想法,倒是把周南给吓了一跳。 若是有陷阱,那陷阱会在哪? “爷?爷您应我一声!爷!” 周南的呼喊声,在林子里徘徊、穿梭,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顾东朝和沈东湛,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其实,人就在附近,只是周南看不见,沈东湛听不见而已。 昏暗的林子,最容易被人布下障眼法。 “顾东朝?”沈东湛坐在马背上,瞧着前方摔下马背,躺在树根边上,好半晌没能爬起来的顾东朝,眸中满是冷冽之色,“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顾东朝原就是身上有伤,这会被摔得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了位,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位置,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仿佛已经疼到了极处。 “起来!”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顾东朝躺在那里,疼得打滚,“沈东湛,你就不能、不能放过我……” 见着沈东湛无动于衷,顾东朝勉力翻个滚,靠坐在了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唇角都溢着血,“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什么你非揪着我不放?我顾东朝自问,没有伤过你分毫,你为什么非要……非要赶尽杀绝?” “你是朝廷钦犯,我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抓你难道不应该吗?”沈东湛冷哼,“顾东朝,不管连环杀人案是不是你做下的,逃出殷都就等于坐实了杀人之名,你就甘心背着这黑锅,狼狈的讨回南都?你就不怕,因此而祸连南都?” 顾东朝冷笑,“顾西辞还在殷都,他会替我承担一切,不都是顾家人吗?谁承担罪责,谁去受律法制裁,都一样!皇帝的要的,百姓要的,都只是一条命而已!” “你可真够无耻的。”沈东湛眯起冷眸。 顾东朝挣扎了两下,奈何力有不逮,好半晌才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却是连迈步都不能,只佝偻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无耻算什么?活着才是硬道理。” 这话,让沈东湛想起了苏幕。 有些人……九死一生,拼尽全力才能活下来,有些人却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1296章 苏幕属于前者,顾东朝属于后者。 “活着?用顾西辞的命,换你自己的命,就这样活着?既然谁的命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是用你的命,去换他呢?”沈东湛眯起危险的眸子。 顾东朝咬着牙,“我又不是傻子,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 “你既不是傻子,就该知道,顾西辞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你,南都……亦不会答应。”沈东湛翻身下马,“顾东朝,该回去了!” 顾东朝冷不丁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微恙的环顾四周。 见状,沈东湛陡然顿住脚步,面色依旧冷漠沉静。 “沈东湛,你都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跑进这来,你真的以为我会蠢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躲藏起来?”顾东朝捂着心口,整个人都靠在树干位置,阴测测的冲着沈东湛笑。 沈东湛眸光幽邃,墨色的瞳仁里漾开瘆人的凉意…… 第1146章 结果他 瞧着沈东湛如此神色,顾东朝笑得愈发得意,“是不是怕了?没想到吧,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火坑,就等着你沈东湛往下跳呢!” 沈东湛站在那里,紧了紧手中剑。 “这个火坑,是专门为你这锦衣卫都指挥使设的,包君满意!”顾东朝忍着疼,还止不住笑出声来,“来啊,求我,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便会在栾胜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留你全尸!”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顾东朝,你觉得自己依靠东厂,就能事事顺遂?一切的一切,都能照着你的心意发展?” “难道不是吗?现在,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对决。”顾东朝轻咳两声,吃痛的往后退去,“大爷不陪你玩了,让东厂的人好好伺候你,你就带着你的正义感,去阎王殿申冤去吧!冤有头债有主,午夜梦回的时候,记得去找东厂栾胜,可别来找我!” 沈东湛环顾四周,窸窣声响越行越近,手中剑亦是越握越紧。 刹那间,刀锋锐利,寒光乍现。 说时迟那时快,刀剑出鞘,锋芒毕露。 沈东湛旋身便是冷剑拂颈,瞬时鲜血迸溅。 下一刻,沈东湛伸手便去抓顾东朝,哪料树梢骤然黑影落下,冷寒光乍现,生生隔开了沈东湛与顾东朝的距离。 看准机会,顾东朝撒腿就往后撤,哪怕跑得不快,亦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刀剑无眼,万一落在自己的身上,那还得了? 顾东朝,要命。 “顾东朝!”沈东湛低喝。 顾东朝边跑边回头,“你就慢慢的享受,被人宰割的滋味吧!呸,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你还是去阎王殿当你的指挥使吧!” 呵,什么指挥使,什么齐侯府世子,最后还不是落在东厂的手里,死无全尸! 沈东湛手起剑落,周身杀气腾腾。 大批的死士从落叶堆里冒出,从树梢落下,蜂拥而至,直扑向沈东湛。 那阵势,自然是要沈东湛的命。 沈东湛亦不含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他进入这林子开始,他便知道栾胜与顾东朝,藏了这么一杀招。 “栾胜!”沈东湛低喝,“算你狠!” 因着被苏幕拖延了一下,栾胜这会已经在路上,简而言之,如果沈东湛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身,就会被困在这里。 等着栾胜赶到,一切的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沈东湛的速度亦是极快,手起剑落便劈了一死士,旋即纵身而起,直追顾东朝而去,今儿他到要看看,这小子能跑多远…… 顾东朝在前面跑,沈东湛正在甩开死士,拼了命的在后面追。 这些死士,与当日在杨枝村,与苏幕撞见的相似,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都是为了杀人而生。 一旦被他们缠住,便真真是在劫难逃。 当日苏幕因此伤得不轻,如今沈东湛亦不例外,尽管不似苏幕这般被重创,却也是身上挂了彩,抬眼望去,顾东朝果真是越跑越远。 瞧着那踉踉跄跄的身影,沈东湛微眯起眸子,旋身瞬间,青锋剑寒光毕现,踩着死士的肩头,沈东湛纵身跳出了包围圈。 顾东朝拼了命的往前跑,也不管身后有什么,牢牢谨记着死士首领此前给予的叮嘱。 莫要回头,一直跑就对了,一直跑…… 到了这个时候,顾东朝自然是惜命得很,东厂的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他将在所不惜。 至于东厂的人如何对付沈东湛,那是他们东厂的事儿,与他顾东朝没关系。 他要做的,就是平安的回到南都,趁着顾西辞被留在殷都的时候,接手南都的一切,夺回他顾家长子该有的权力,想到那位于巅峰的痛快,顾东朝只祈求上天,让东厂的人早点结果了沈东湛…… 身后,骤然传来了惊悚的窸窣声。 顾东朝面色剧变…… 第1147章 取你狗命 顾东朝跑了,沈东湛也不见了,周南一直在原来的位置兜圈圈,直到他发现自己做的路标被人破坏,立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东厂的掌控之中。 奇怪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迟迟不对他下手? 是人手不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还是另有缘由? 周南徐徐松开手中的缰绳,握紧了手中剑,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跟着沈东湛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又经过了天族一事之后,周南对一些诡异之事皆有了大概的了解。 第1297章 除非是栾胜出现,否则就凭这帮不入流的阉狗死士,想要弄什么迷魂阵,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则栾胜疑心重,生怕底下人学会了反过来对付他。 二则栾胜不敢轻易展露,怕有人怀疑起来,到时候追查出天族的事情,自己绞尽脑汁掩藏的身份,又会被人旧事重提。 那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在,此生都不愿重提的事情。 “一帮腌臜东西,东躲西边藏的不敢见人,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周南轻笑两声,干脆也不走了,怀中抱剑靠在树干处,“要么,你们自个出来,要么……我将你们挖出来!”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风吹着林稍呼啦作响,四下除了嗖嗖落下的落叶,再无其他。 四下,透着一股子森冷阴寒之气。 下一刻,周南骤然纵身而起,飞身上树,几个落点便已经消失无踪。 许是周南的速度太快,后面那些尾巴一时间跟不上,眨眼间的功夫,一个两个都冒出来了,焦灼的往前跑,焦灼的往前追…… 这些人刚过去,周南便悄然落下。 “跟我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周南啐了一口。 一帮没脑子的东厂暗卫,也敢跟跟他斗? 真是可笑。 不过现在,周南没闲工夫在这里等着,那帮人见着他跑了,肯定会去汇合,所以只要他跟在后面,便可以安然找到自家爷。 思及此处,周南弃马,以轻功紧跟在这些东厂暗卫的身后。 这些人,跑得飞快。 不得不说,栾胜这次的确是下血本了,派出来的死士比之以往更厉害些许。 蓦地,周南心头一怔。 在此之前,周南以为,碍于苏幕与栾胜的关系,即便栾胜要对付自家爷,也会手下留情,但看着眼前的阵势,周南忽然慌了。 是他,将人性想得太好,硬是塞给了栾胜几分人性。 可实际上? 即便苏幕和沈东湛在一起,栾胜也没有改变初衷,仍是一门心思要杀沈东湛。 当然,这得在苏幕……看不见的地方。 无声无息,悄无声息。 如,现在这般。 瞧着周围渐渐围拢上来的死士,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眼见着距离顾东朝只有一步之遥,竟又被第二批的死士包围。 “栾胜准备得可真够充分得!”沈东湛眸光锐利,“护送顾东朝回南都,借此机会掌控南都,这想法可好,只可惜……” 今日有他沈东湛在,谁也别想得逞。 顾西辞要是出事,苏幕那头还不得疯?! “沈东湛,你、你这又是何苦呢?”顾东朝实在是跑不动了,方才一脚踏空,差点陷在泥潭里,这会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心头还在瑟瑟发抖。 差一点,差一点,他滑向泥潭的那一瞬,沈东湛那一剑……要不是被死士挑开,只怕已经穿了他的心口,送他去见了阎王爷。 “杀了我,对你其实压根没好处,不如这样,锦衣卫、东厂、南都三个联合起来,到时候这天下都是咱们的,有什么不好?”顾东朝怕极了沈东湛。 这人,跟栾胜有得一拼。 栾胜是阴森可怖,沈东湛是狠辣必杀。 果然,能坐得上这位置的,都是狠人。 “顾东朝,收起你的如意算盘。”沈东湛一脚踹开冲上来的死士,“就这些个东厂破烂阵法,也敢拿来丢人现眼!” 纵浑身是血,绝不退缩半步。 冷剑横立身前,飞身直取顾东朝性命。 顾东朝骇然瞪大眼睛,眼看着沈东湛的剑,直逼自己的脖颈而来…… 第1148章 改变不了的现实 然则下一刻,强劲的力道生生将沈东湛的剑震开,偏离了最初的方向,锋利的剑锋在顾东朝的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纤细的剑痕,瞬时有血汨汨而出,惊得顾东朝面色骤白,死命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连滚带爬的往后撤。 狼狈之态,犹如丧家之犬。 但,终究是保全了一条性命。 这力道不只是震开了沈东湛的剑,也震得他胳膊发麻,旋身瞬间稳稳站定,定睛望去,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 “栾督主?栾督主!”顾东朝哭着喊着,这会已经顾不得脖颈上的伤口,拼了命的扑向栾胜,死死的抱紧了栾胜的腿,“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快、快杀了他!” 栾胜极是厌恶的皱起眉头,目色狠戾。 奈风策马而来,几乎是跳下马背,一股脑的将顾东朝拽开,他最是清楚,自家督主极为厌恶被人碰触,尤其是顾东朝这样极为恶心的小人。 “栾胜!”沈东湛虽然胳膊发麻,但不能输了气势,依旧腰背笔直,目色锐利。 栾胜扫一眼周围,不得不说,沈丘和沐飞花养了个好儿子,自己派出这么多的精锐,居然被沈东湛给团灭? 这是什么概念? 他多年豢养的死士,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的有生力量,在此刻被沈东湛斩杀得所剩无几,来日再想做点什么事,可能还得历经数年,重新挑选择人。 要知道,死士不难找,但是有武功天赋,能绝对死忠的死士,却是极为难得。 “沈东湛。”栾胜负手而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你找死!” 第1298章 沈东湛身上染血,亦有所挂彩,这会立在那里,依旧丰神俊朗,不改颜色。 “如果满朝文武知道,东厂栾督主在背后干了点什么?如果满殷都城的百姓知晓,你轻纵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栾督主应该作何交代?”沈东湛音色嘲讽,面色竣冷,“人赃并获,到底谁在找死?” 栾胜不知该叹一声后生可畏,还是笑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不应该是初生牛犊,应该是不知死活! “沐飞花和沈丘都不在这里,你的锦衣卫也都被阻在了山道上,一时半会赶不到,沈东湛……你落单了!”栾胜目色狠戾,掌心微微凝力,“知道落单,会有什么下场吗?” 沈东湛握紧手中剑,未有分毫退让。 “今儿杂家若是杀了你,只怕普天之下再无沈东湛,连你的尸骨都无人可收,你将曝尸荒野,被豺狗野狼啃食,死无全尸!”栾胜杀心已起。 沈东湛勾唇,“此前有她在,你便一门心思的,要做表面功夫,瞧着处处留情,实则是隐忍等待时机,如今……你的机会来了!” “知道就好!”栾胜睨了一眼奈风。 奈风有些犹豫,但还是转身拎起顾东朝快速离去,至于沈东湛会落得什么下场,奈风终是无能为力,毕竟谁都拦不住督主。 “你、你作甚?”顾东朝疾呼,“我我、我还没亲眼看到,栾胜杀了沈东湛那混账东西,你放手,我还要……” 奈风二话不说一记手刀,直接将人劈晕过去,随手将人丢给了身边的两随侍,“把他带走,看好他,别让他出声也别让他出事!” “是!”底下人行礼,快速将人扛走。 这不省心的狗东西,自以为是顾家的大公子,便这般颐指气使,真是可笑之极! 也不用他那狗脑子想想,若非督主控制不住顾西辞,拿不住南都,岂能留他这样的废物,活在这世上浪费食量,浪费精力! 回过神来,奈风旋即往回走,心里却分外忐忑,若是督主真的杀了沈东湛,苏千户那头又该如何交代? 旁人不知道,奈风却是知晓,沈东湛与苏幕在天族的谷中,是拜了天地,行了夫妻大礼的,如果知道真相,怕是要跟督主同归于尽吧? 耳畔骤然刺响,奈风骇然旋身避开。 乍然寒光,刺目凉薄…… 第1149章 你找死! 要不是奈风别开了身子,只怕这一剑,已经剜开了他的脖颈,让他血溅三尺,当场毙命,好在他机敏,所幸他命大。 “周南!”奈风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便已经拔剑相向,抵住了周南。 刀剑碰撞,刹那间响声震彻林霄,惊起林鸟翻飞。 “阉狗!”周南咬牙切齿,“原本还以为你们有点人性,没想到没根的东西,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初就不该对你们心存希冀,对你们手下留情。” 奈风咬着牙,有些事情他没法置喙。 他不像周南这般,虽然是主子的随侍,但也是过命的兄弟,有些话有些事,都可以插一手,在东厂,哪怕是最亲近的奴才,也始终只是个奴才。 在主子有危险的时候,奴才就是挡箭牌,就是主子的另一条命。 “周南,你找死!”都到了这份上,奈风不出手也不行了。 双方本就是死敌,这会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刀剑碰撞,刃口相击,谁都不肯相让。 “谁找死,还不一定呢!”周南一旦发了狠,就像是失控的狼,拼力相搏,“你们这帮出尔反尔的阉狗,当面是人,背面做狗,那我就让你们狗到底!” 奈风被周南的气劲狠狠震退两步,眉心旋即蹙起,随行的暗卫当即蜂拥而上,“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里瞎纠缠。” “阉狗!”周南气急。 可这几人愣是绊住了他的脚步,眼见着奈风快速撤离。 “有种你别走!”周南一剑便结果了一人。 奈何,其他人又围拢上来。 “混账东西!”周南咬着牙,提着剑,这帮狗东西死拽着他不放,真真是可气可恨至极,这一时半会的,他也分不了身,动手的力道愈发狠辣。 蓦地,远处似乎隐隐有马蹄声响起。 周南眉睫陡然扬,该死的东西,不会又是这帮阉狗的援兵吧?! ………… 等着奈风赶到的时候,沈东湛与栾胜打得难舍难分,高手对决,生死相搏。 看到此情此景,奈风心下微怔,却也是脑子清醒,若不是督主身上带了新伤,定然不会与沈东湛僵持这么久。 但说来也奇怪,沈东湛的招数似乎有点…… 怎么说呢? 跟往常不太一样。 瞧着这阵势,沈东湛也是有备而来。 “齐侯夫人的招数?”奈风忽然想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 难道是沐飞花和沈丘离开殷都城之前,教了沈东湛几招,专门克制自家督主的招数? “功夫见长!”栾胜也没想到,沈东湛的功夫居然进步得这么快。 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势。 “客气客气!”沈东湛反手便是一掌。 栾胜飞身而起,接下他这一掌的同时,反劲道而行。 这一掌,生生将沈东湛震飞了出去,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扣住了一旁的树干,散了半数力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第1299章 落地的那一瞬,沈东湛便觉得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 然则,栾胜压根就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在他落地的瞬间,再度袭来,那样子看上去,便是要直取他性命。 沈东湛骤然抬头,凌厉的掌风已近至跟前。 劈头盖脸的,眼见着是要拍碎沈东湛的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间鲜血迸溅,锐利的短刃生生扎穿了栾胜的掌心。 掌风在刹那间消弭了大半,栾胜几乎是咬着牙往后撤,目色猩红的瞧着飞身退到远处的沈东湛,“没想到,堂堂沈指挥使,也会用这种偷袭的卑劣手段?呵,杂家真是看错你了!” “以卑劣对卑劣,有什么错?”沈东湛捂着生疼的肩头位置,方才栾胜那一掌,震得他胳膊发麻,这会还没缓过劲来。 可输人不能输气势,不管什么时候,沈东湛依旧是那副淡漠凉薄之态,握剑的手没有分毫轻颤之意。 乍一眼,栾胜伤得,似乎比沈东湛的严重…… 栾胜眦目欲裂,“沈东湛,你找死!” 第1150章 与其如此,不如生死与共 林中,野鸟齐飞。 谁也不知道,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南解决完身边的暗卫,抬头望着从林稍掠过的受惊野鸟,骇然心惊,“爷……” 爷?! “沈东湛!”一声低呼,苏幕骤然惊醒。 年修忙不迭冲进屋子,“爷?” “爷?”李忠紧随其后。 苏幕坐在床榻上,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脸煞白如纸,瞧着分外吓人,尤其是转头看向年修和李忠的时候,仍是掩不住这眼底的惊慌,略显神情迟滞。 “爷?”年修近前低呼,“做恶噩梦了?” 苏幕定了定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还好,只是做梦……” “没事吧?”李忠倒了杯水,赶紧递上去,“喝口水,压压惊。” 苏幕伸手接过,喝了两口水才算彻底缓过神来,“我梦到了沈东湛。” 一句话,让李忠和年修皆面面相觑。 “爷,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年修忙道,“沈指挥使甚好,您莫要挂念,何况还有周南和诸多锦衣卫在侧,他们定然是准备妥当了再去的。” 李忠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咱还给拖延了一会时辰,想来这马儿跑得快,肯定是避开了一段路,没那么快能追上的!” “你们两个都是入了东厂多年的人,东厂有几斤几两,有什么手段,还需要我多说吗?”苏幕将杯盏递还给李忠,掀开被褥徐徐起身,“拖延只是暂时的,眨个眼的功夫就能追上!” 锦衣卫有好马,东厂也不例外。 原就是势均力敌的双方,谁能跑得谁? “何况那路径是栾胜选的,沈东湛压根就不熟悉,在这点上,他就吃了大亏。”苏幕站在烛光里,目色沉冷如刃,“如果栾胜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李忠反应过来,“爷的意思是,可能是个圈套,趁着把顾东朝送出殷都之际,在去往南都的路上设伏,专门为了对付沈指挥使?” 年修不敢吱声,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说出来……怕会一语成箴。 “栾胜临走前故意将我困住,只怕是起了杀心。”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我原本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今想想,狼心狗肺这东西,一旦按上了……就再也取不下来了。” 年修垂眸,心里隐约能猜到自家爷要做什么,可是眼下时机不对,如果爷要冒险,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爷?”李忠也是提着心,“不管外头如何,您都不可轻举妄动,就算不顾忌自个,也得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沈东湛真的出事,那自家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血脉。 “忠叔,你说如果我娘没有孩子,我爹要是出事,她会如何?”苏幕转头看他,问得奇奇怪怪的。 李忠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忠叔是答不上来,还是已经知道了答案?”苏幕抬眸望着年修,“知道该怎么做吗?” 年修有些不忍,“爷?” “人生在世,总有取舍。”苏幕深吸一口气,“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悲春悯秋,生死这种事情,哪儿有那么多的理由,不过是想到就去做,莫后悔便是了!” 若然真有…… 那也是自己的选择,勿怪他人。 “爷?”李忠犹豫着,却被年修推出了房间。 李忠咬着牙,狠狠的瞪着年修,“你疯了?” “爷决定的事情,素来没有退缩的余地。”年修陪着苏幕的时间,远胜于李忠,他当然知道自家爷心里在想什么,“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爷的选择。” 李忠面色铁青,“万一孩子出事,谁担待得起?” “爷说了,那是命。”年修深吸一口气,“李大夫,我知道你是为了爷好,可你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沈指挥使出事,你觉得爷能苟活于世?就算苟活,这孤儿寡母的思念之苦,谁能替代?与其如此,不如一家子……生死与共。” 李忠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再也吐不出来了。 第1151章 追夫?没那么容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第1300章 “李大夫,天命难违。”年修深吸一口气,“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有各自的结局,您就别再操心了。” 李忠无奈的叹口气,“命啊!都是命!” 音落,苏幕早已更衣完毕,持剑立在门口。 如以往那般,仍是英姿飒爽,冷冽疏离。 “爷!”年修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忠瞧着自家小姐,眼里满满都是担虑之色,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着实是冒险。 江家也就剩下那么两条根,少了一条都是他这个江家老奴的不是。 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听之任之,别无他法。 “药,我们都随身带着,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只是缘分太浅。”苏幕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管你是臭小子,还是小丫头,这一次……你可一定要争点气啊!” 李忠垂眸,“我自知拦不住你们,惟愿江家的列祖列宗能护你周全。” “多谢忠叔!”苏幕上前,忽然抱了他一下,“忠叔最好了!” 这可把李忠给惊着了,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愣愣的站在原地,宛若石化。 夜里的风再冷,只要心是暖的,便什么都不怕了。 等着李忠回过神来,院子里早已没了苏幕的身影。 李忠倒是想再叮嘱两句,却也是无计可施,紧赶着就回了药庐,对着悄悄供着的无字灵位,重重的磕头。 “老爷,夫人!”李忠上香,“江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小姐此去,平安顺遂,逢凶化吉,与姑爷和和美美,无病无灾。老奴给你们磕头了!” 若然苏幕要走,这些人自是拦不住。 但是,免不得会动手。 一旦动手,就会惊动其他人。 苏幕是想悄悄的离开,自然不会打草惊蛇,所以这苏府之中另有影子替她,而她则要小心翼翼的离开苏府。 “奴才照您的吩咐,仔细的观察过,每隔六个时辰换一次班,在这些人之中,有个别咱们穿插的人,所以只要咱们能找准时机,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安全离开。”年修解释。 苏幕伏在墙头,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爷,差不多了!”年修忙道。 掐着时辰计算,就是眼前这么一会的时间。 “走!”苏幕飞身而下。 身影如魅,速度只快,快如闪电。 不过是一阵风拂过,又加上细作的刻意遮掩,眨眼间的功夫,二人便窜出了高墙,消失在了苏府附近。 “爷,出来了!”年修松了口气。 问题的关键是,影子在苏府内装腔作势,所以这些人才能如此放松警惕,否则早就动起来了。 东厂提督亲自下的令,谁敢违拗? 若人丢了,守在苏府外头的众人,一个个的……谁都别想活! “出来了,但也不能大意!”苏幕太清楚栾胜的手段,“你以为他只会设下这一重屏障吗?多疑而谨慎,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这,才是栾胜的本性。 “您是说,咱们就算是出了苏府,也出不了殷都城?”年修紧了紧手中剑。 苏幕站在街头的暗处,目色锐利的瞧着热闹的街头。 他们特意挑的花街柳巷走,免得走主干道的时候,跟东厂的蕃子撞在一起。 花街柳巷不夜天,日日销魂石榴裙。 出了花街柳巷,四下一片漆黑。 苏幕和年修在距离城偏门前的转角处站定,目色微沉的瞧着不远处。 “你信不信,只要咱们一出现,就会被人抓起来?”苏幕音色低沉。 年修抿唇,“奴才信,可是……可是这么一来,咱们要如何才能出去?” 出府已经不容易,想再出城,更是难上加难。 瞧着城门口安静如旧,可实际上呢?提督府的人,不知道藏身何处,随时蛰伏着,准备一涌而出,当下拿人。 苏幕是栾胜一手教导,他那些东西,她全都学了十足十。 “爷,那这么办呢?”年修有些着急。 他们现在出去,已然不知能否追上,若再耽搁下去,外头还不知要出什么状况? 蓦地,城门口似乎有了异样…… “爷,他们在干什么?” 第1152章 好算计 城门口位置,似乎是有什么女子在叫嚷着,昏暗中瞧不太清楚,只能瞧见那单薄的纱衣翻飞,隐约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留心周围。”苏幕环顾四周,“如果不是巧合,估计是有人在帮我们。” 年修愣了愣,“可是咱们出来,除了李大夫,没人知道!” 的确,他们也是临时起意,按理说不可能有人这么快就查到他们的行踪。 另一方面,有栾胜在,谁敢轻易伸出援手?东厂的事情,便如同烫手的山芋,不是谁都能接得下来。 无惧栾胜? 不畏东厂? “难道是沈东湛早有安排?”苏幕兀自嘀咕着。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他在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安插好了眼线,在这城门口附近?可他也算不到她,什么时候离开苏府,离开殷都城啊! 这推论,似乎不太能成立。 “爷,闹起来了!”年修忙道。 放眼望去,城偏门方向似乎真的是闹起来了,不过是嬉闹的闹,风中夹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与城门口的守门军士闹成了一团。 第1301章 眼见着这些军士一个个都跟着疯了似的,围着那几个女子转悠,苏幕的眉心紧紧皱起。 说不是巧合,又像是巧合。 说是故意的,又不像是故意的。 “看起来,似乎很熟。”年修补了一句。 苏幕眼角眉梢微挑,骤然间终于明白了,方才的问题出在何处。 兴许,没人知道她会什么时候离开苏府,什么时候离开殷都城,所以这城门的局便一直布着,总有一日能用得上! “是应该很熟。”苏幕紧了紧手中剑,“看准时机,随时准备出城。” 年修愣怔,“现在?” “没错!”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 既然是有人故意要放她出城,那她断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不管是敌是友,只要能帮她达成目的,那就是可以当做短暂的朋友。 光影晃动,一帮守卫被几个女子迷得晕头转向,苏幕趁此机会快速上了城墙头,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跃下城墙,稳稳落地。 “走!”苏幕疾步离开。 年修紧随其后。 只是谁都没想到,刚走进小树林,就远远的瞧见了几匹马,拴在了树干上。 马尾荡来荡去,马声低哑。 “爷?”年修有些心慌,“这是不是个圈套?” 苏幕也怀疑这是个圈套,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即便是圈套,若是能破了这个圈套,又有什么关系呢? “爷,要小心!”年修急忙拦住苏幕,“奴才先过去看看!” 苏幕没吭声,但依言站住了脚步,由着年修近前查看。 统共四匹马,每一匹马四肢健硕,都是十足十的好马。 年修绕着马匹周围走了一圈,缰绳栓着的位置,树干被勒出新鲜的勒痕,这点足以证明,马匹出现在这里的时间不长。 “爷,马匹拴在这里时间不长。”年修忙道,“许是有人在附近,可能是……” 苏幕深吸一口气,林子里漆黑,除了听到马声,别的还真是没什么动静,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林叶声。 “爷?”年修解开了缰绳,将马匹牵过来,“您说谁会这么做呢?一会在城门口布局,一会又在这儿放马,敢情就是为了送咱们离开,不是吗?” 苏幕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方摆明了就是要送她离开。 哦不,是送她与年修一起离开,否则不会置办这么多匹马在这里,勒痕很新,说明必须保证这里的马都是吃饱喝足的,没有任何异常的马匹。 “地上连马粪都没有。”苏幕环顾四周。 奈何林子里太黑,着实瞧不太清楚。 “必经之路,随时准备马匹……”苏幕隐约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勒住马缰,翻身上马。 年修心惊,“爷,不怕有诈?” “有诈没诈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苏幕冷不丁一夹马肚,“走!” 如此,年修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马蹄声渐远,林深处有人缓缓走出。 “这夜夜等的,可算是把人等着了!” “倒也真是……好算计!” 第1153章 谁在帮她? 一直到跑出林子甚远,后面都没有动静,年修这一颗心才算稍稍放心,也瞧见自家爷慢慢的放缓了速度。 “爷,安全了。”年修道。 苏幕冷不丁勒住马缰,策马停在了路边,回头望着来时的路,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只有路边的小河隐隐泛着粼粼微光。 “瞧着,不像是有人跟着的样子!”年修说。 苏幕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这就出了殷都城?” “爷,您是不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年修笑问,“一路上似乎也太顺利了点,从苏府到出城门,再到进林子,就跟被人安排了好了似的。当然,奴才可不相信,这是督主所为!” 督主巴不得把他家爷给关起来、锁起来,别说是出城门,出府都难! “不是栾胜。”苏幕缓了缓心神,确定自己身子无恙,这才绷直了脊背,“我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年修愕然,“爷,谁啊?” “杨枝村那夜,还记得吗?”苏幕问。 年修心下一怔,当即了悟。 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能出现在杨枝村的人,多半是东厂的敌人!”苏幕目色幽邃,声音微沉,“帮着我们离开,多半也是别有目的。” 年修没敢吱声,自家爷这一句“别有目的”就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不管那么多,沿着去南都的方向找,肯定能找到踪迹。”苏幕低哼两声,“这里距离殷都城已经有一段距离,你立刻发消息通知探子,以最快的速度,到前面那山脚下集合。” 年修颔首,“是!” “走!”苏幕往嘴里塞了一颗药,旋即策马疾驰。 见状,年修慌忙跟上,可不敢离自家爷太远,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打个照应。 苏幕虽然不敢停留,但也是量力而行,可不敢真的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在尽可能顾全的范围内,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策马疾驰,不敢停留。 及至山前,苏幕下马休息,亦是等候那些散落在殷都城外的探子,快速聚拢回来。 第1302章 每个豢养探子的主子,都有各自的传唤方式,苏幕亦是如此。 这些探子原就是在外头刺探消息,如今得苏幕诏令,自然是赶紧聚拢而来。 稍瞬,苏幕便知道了他们朝着那条路而去,统共三拨人。 第一拨是顾东朝。 第二拨是沈东湛。 第三拨自然是栾胜…… “走!”苏幕翻身上马。 既然得了路线,自然不会再犹豫,天很快就会亮,苏幕身份特殊,自然不敢追得太明显,但也不敢耽误,怕出来的时间久了,苏府内的人会出事。 “爷,若是您身子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年修紧随其后,“咱们随时停下来休息。” 苏幕心里有数,便也没有回答。 这一路跑到,直接跑到了天亮时分,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跑来,居然没碰着东厂的蕃子,也没遇见锦衣卫的人。 天亮之后,苏幕疲累得面色苍白,与年修一道坐在溪边休息。 “爷?”年修将水袋递上,“还是吃着吧!” 苏幕往嘴里塞了一颗药,喝了口水咽下,若有所思的瞧着远方,“这条路按理说没错,为什么跑了这一路,连点痕迹都没有?” “饶是沈指挥使不留痕迹,周南也该有所遗留才是!”年修小声的嘀咕着。 这是之前都说好的事儿,周南那厮岂敢出尔反尔?! “可见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的,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兴风作浪。”苏幕将水袋丢给年修,徐徐站起身来,目色沉沉的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面。 今儿天气不错,瞧着阳光明媚的,可在苏幕看来,越是这样的平静,越是心内焦灼,不安的情绪弥漫全身,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她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 “年修!”苏幕深吸一口气,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面色微白的望着他,“以沈东湛的功夫,应该不会有事吧?” 年修心头一震,爷这是……内心动摇了? 第1154章 好风水,好地方 “爷,沈指挥使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最清楚。”年修开口,“他有多少能力,您也最清楚,不是吗?” 苏幕敛眸苦笑,“栾胜有句话还是对的,我们这种人绝对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便是软肋,生出了软肋就会处处受制,不得自由。” “可是爷,咱生来就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年修深吸一口气,“您别担心,咱们一定能追上沈指挥使。”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幕翻身上马,瞧着今儿明媚的阳光,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哼,我就不信了,咱娘两还追不上他!” 下一刻,马蹄四撒,飞驰而去。 年修紧随其后,逆风而行,越挫越勇。 明亮的光,驱散了林子里的阴森。 尽管依旧昏暗,总好过之前的漆黑一片。 “找到了吗?”栾胜瞧着不远处的悬崖,似乎站在这里,就能证明他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来日若是苏幕追问起来,也与他无关。 奈风垂眸行礼,“还没有!悬崖太陡峭,昨夜天太黑,咱们的绳子不够长,压根没法找人,如今天色已亮,但是……” 这毕竟是荒郊野外,很多时候不似殷都这般人力物力充足。 “督主,沈指挥使已经挨了您两掌,原就去了半条命,如今再被震下这悬崖,只怕是性命堪忧,怕是已经……”奈风没敢继续往下说。 栾胜转头,幽幽的望着他。 “奴才该死!”奈风扑通跪地。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奈风行礼,赶紧又领着人跑向悬崖。 昨天夜里的情况,奈风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当时天黑,他刚过来就只看到栾胜给了沈东湛两掌,直接将人震飞出去,断了崖边树,快速坠下黑黝黝的悬崖。 至于后续如何,奈风自个也不知道。 找,全然没找到。 “如何?”奈风立在崖边。 悬崖高百尺,不可见深层。 “悬崖陡峭而深,咱们带来的绳索压根下不去,半道上就回来了。”底下人如实回答,“如果要下到崖底,可能需要点时间,去弄点藤蔓之类的,但是……极为危险。” 奈风也不是头一回出行在外,当然清楚他说的不假。 “尽力吧!”奈风敛眸。 督主要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众人行礼。 阳光虽好,奈风却彻骨冰凉。 他原本以为,依着苏幕和沈东湛的关系,督主无论如何都会手下留情,可没想到督主从未改变过心意。 难道所有的父亲都觉得,别人家的儿子,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若非如此,督主为何这般执着? “奈风!”栾胜一声喊。 奈风赶紧转回,“督主?” “顾东朝呢?”栾胜问。 奈风忙道,“折腾了一宿,又是身上带伤,被带下去疗伤了,不过哭着嚷着要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回南都。” “你去看一下,安排他离开。”栾胜下令。 奈风行礼,“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说起来,这顾东朝还真是个麻烦精,若不是因为他,督主和沈东湛也不至于……想起这事,奈风就没了好脸色。 第1303章 只不过,赶到乱石边上的时候,奈风心神一震,只瞧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暗卫尸体,却不见顾东朝身影。 心下骤惶,奈风慌忙跑过去,“顾东朝?” 他连喊两声,终于在一个地洞里,发现了藏起来的顾东朝。 “顾东朝?”奈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东朝蜷缩在地洞里,面色惨白,抬头瞬间,差点哭出声来,“是锦衣卫,是锦衣卫……他们在找沈东湛,见着东厂的人……见人就杀,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 “先出来!”奈风随行带着几个人,这会手忙脚乱的把腿软的顾东朝,从地洞里拽出来,“你们几个,马上护送他离开这里,立刻赶往南都!” 众人行礼,“是!” “快走!”奈风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让人护送顾东朝离开。 顾东朝翻身上马,眸色微沉,快速勒紧马缰。 待人走后,奈风弯腰检查暗卫的伤口,“绣春刀?” 这伤口,应该是锦衣卫的人没错,他们应该是在找沈东湛,思及此处,奈风也不敢再在这里逗留,需尽快回去禀报督主。 紧了紧手中剑,奈风快速转回。 奈风一走,林中有暗影浮动,静静的站在树后,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乱石堆,音色幽幽而沉冷,“很好!” 这片林子,生机勃勃,有山有水,着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第1155章 给他留个记号 奈风快速转回栾胜跟前,“督主,人已经送出去,如今锦衣卫的人都在找寻沈东湛的下落,所以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腾出手去追顾东朝。” “找?”栾胜低哼,“只怕要去阎王地府找人了!” 人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到沈东湛的踪迹。 “督主,眼下沈指挥使生死不明,下落无踪,您要不……”奈风犹豫了一下,“要不先回去吧?这事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有消息,奴才会仔细盯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杂家再等等!”栾胜眯了眯眸子,“沈东湛命大,杂家可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奈风垂眸,督主在,沈东湛必死无疑。 他原也是存了一点心思,若是能哄得栾胜离开,那沈东湛若是还在悬崖下活着,倒有一线生机,只可惜…… 督主存了必杀之心,奈风自也不敢太劝,免得到时候督主怀疑他的用心,回头一巴掌拍死他。 “是!”奈风进退有度,知道什么时候不能招惹自家督主。 眼下,便是。 瞧着栾胜沉冷安静的模样,奈风一颗心逐渐下坠,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势在必得,势在必行。 “督主?”底下人上前行礼,“底下发现了血迹,但是没发现人,咱们的绳索距离悬崖底部还是有一段距离,没能下到底部。” 栾胜面无表情的站着,目色凉薄的望着不远处的悬崖边。 没听得督主开口,底下人也不敢起身,依旧跪在那里,忐忑的垂着眉眼,一颗心死死揪起,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继续找!”栾胜不松口,底下人也没办法,只能继续找。 一帮人,又开始在悬崖边上折腾。 栾胜抬眸,瞧着天边的日头,明媚而刺眼的光亮,让人瞧着真不舒服,生于幽暗,长于幽冥,不喜光! 他们这种如鼹鼠一般,见不得光亮的人,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晴好,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光亮,唯有他们,恨不能将所有人拉入九幽地狱。 栾胜就站在那里,等到了日落时分,可这一次,底下人还是没能传来消息。 人数有限,绳索有限。 沈东湛的尸体没找到,倒是折损了两个暗卫。 真的是,得不偿失! 至此,栾胜总算是放弃了,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给了沈东湛两掌,即便沈东湛落下悬崖未死,隔了这么久没能得到救治,必也难逃一死。 “走!”栾胜转身就走。 奈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是!” 离开这林子的时候,栾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回头冲奈风道,“在那崖边立个印记,权当是做个记号。” “嗯?”奈风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自家督主的意思,当即俯首应声,“奴才明白!” 这是给沈东湛留点尊严,来日若是有人祭拜,也不至于连个地儿都没有。 “走!”栾胜策马而去。 奈风嘱咐了底下人一番,当即随之跟上。 策马疾驰,转回殷都城。 这一场东厂与锦衣卫的恩怨纠葛,便算是就此完结。 栾胜刚走,年修便想冲出来,却被苏幕一把拦住。 “爷?”年修急了,“他们在崖边捣鼓,说明沈指挥使和周南出事了,二人定然是被督主丢下去了,耽误了这么久,若再不施以援手,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苏幕却是稳如泰山,立在山壁后面一动不动。 “爷?”年修愕然。 苏幕挑眉瞧了他一眼,“急什么?” 若然真的出事,现在出去也晚了。 若然还活着,自然是最好的…… 年修愣了愣,瞧着自家爷面色沉冷的样子,不由的心神一震,讪讪的闭了嘴候在一旁。 稍瞬,竟有脚步声响起。 厚厚的皂靴底儿,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第1304章 暗卫从树上落下,仔细的环顾四周,确定着实没人再来,这才放心的朝着外头走去,估摸着是回去向栾胜汇报消息。 年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没出去。 可再看自家爷,这会也没有要出去的意向,不由的眉心微蹙,心下不解,但……年修也没敢多说什么,有了前车之鉴,便继续老老实实的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又有脚步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幽暗的林子里来回穿梭,应该是有人踱步,其后再次离开。 年修:“……” 还来? 听得这动静,苏幕狠狠的闭了闭眼,仍是站在原地,只是周身气势愈冷,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 年修不得不承认,爷太了解督主,所以对于督主的行事作风,知之甚深…… “走!”苏幕转身就走。 第1156章 阎王爷可不敢收! 年修紧跟在苏幕身后,疾步朝着崖边走去,边走边警戒,免得再有人突然冒出来,到时候必定会被督主捉回殷都。 行至很悬崖边的时候,苏幕一伸手,年修便将腰后绑缚的火把取出,捻了火折子点火,光亮明灭不定,映得崖边的一切都分外冷戾诡谲。 “爷?”年修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苏幕持着火把,静默着站在崖边。 呼啸的寒风,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她站在那里,瞧着底下的万丈深渊,眼前除了惨白的夜雾缭绕,便只剩下漆黑一片。 崖边的位置,还留着攀爬过的痕迹,如果真的能下去,东厂的人早就下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东厂行事的惯例。 “年修!”苏幕冷不丁,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地上,“我……” 还不等她开口,年修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爷,三思!” “我这都还没说话,你作甚?”苏幕眉心皱起。 年修抬头望着自家爷,“您了解督主,就跟奴才了解您一样,都是用了心的。您知道督主要做什么,是以奴才也知道,您想做什么。这悬崖那么高,您怀着身子,肯定不能下去,让奴才替您下去,您不要轻举妄动。” “起来吧!”苏幕叹口气。 年修摇头,“您不答应,奴才不起来,咱们走的时候,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凡事皆以您为先,若有危险之事,奴才必得先上。” “都知道拿忠叔来压我了?”苏幕有些哭笑不得。 年修抿唇,“奴才也是没法子。” 自家爷所在乎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么一两个了! “你先起来!”苏幕缓步行至崖边,目色幽深的盯着底下,“年修,你是看着我与他,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如今,沈东湛被栾胜重创,在下面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等得了?” 年修心头喟叹,终是无言以对。 不管是沈东湛还是自家爷,都不是矫情之人,想到便会去做,绝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悲春悯秋。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苏幕缓步朝着一旁的藤蔓走去。 年修赶紧爬起来,一颗心业已提到了嗓子眼,“爷既决心已定,奴才自知拦不住,不如这样,先让奴才下去探路,您再缓缓下来。” 说话间,苏幕已经抓住了边上的藤蔓,“你轻功不如我,这悬崖太过陡峭,胜算不大。” “可是……” “苏千户!”还不等年修拦阻,已有暗影快速窜出,如风一般落在苏幕跟前,“哎呦,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年修:“……” 周南? 沈指挥使都出事了,周南居然没事? 火光中,苏幕和年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周南身上,虽然这小子衣衫上血色斑驳,身上带着一股子血腥味,但瞧着他这般神清气爽的样子,可见外伤不重。 且听他这说话声音,诚然中气十足,应无内伤。 “周南?”苏幕松开手中的藤蔓,“你……” 只是一瞬间的闪念,苏幕便隐约明白了,这可能是沈东湛的一个局?将栾胜都计算在内的,一个大局? “圈套?”苏幕眯起眸子。 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默默拭去额头的汗,止不住的小声嘀咕,“还好来得及时,要不然这一身皮怕是要保不住了!” “你没事?”年修终于问出声来,“不对,既然你还好好的,那沈指挥使……” 周南转头白了他一眼,一脸的鄙夷,“你这是巴不得我出事?我告诉你,本大爷命硬着呢,阎王爷可不敢收!” “少废话,你既无恙,那沈指挥使呢?”年修忙问。 自家爷都急得跟什么似的,这厮还有心情追着他咬文嚼字? “苏千户,请跟我来!”周南回过神来,冲着苏幕拱手行礼。 语罢,周南转身就走。 苏幕也不敢耽搁,疾步跟在周南身后,巴不得插上翅膀,第一时间飞到沈东湛的身边,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157章 她知道他下手的轻重 周南的脚程并不快,许是顾及到了苏幕的身子,转头瞧了年修一眼,“这一路上,苏千户身子无恙吧?” “嗯!”年修知道他的意思,赶紧回答安他的心,“我一直盯着,不敢有所闪失,这一路上还算周全。” 周南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第1305章 “沈指挥使如何?”年修悄悄的问。 周南犹豫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抬眼瞟着苏幕,装作不经意的冲着年修使了个眼色。 见状,年修抿唇不敢多语,心里隐约明白了周南的意思。 只怕沈指挥使的情况,不太好…… 周南这一路上皆没有言语,苏幕的心里头便有了答案。 但大家都不开口,她便也没说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终究是要见着沈东湛,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无恙? 入口在一个坑洞内,附近都是灌木丛,有暗卫小心翼翼的守着,见着是周南过来,旋即归为原位,连声都没吱一下。 “您慢点!”周南在前面领路。 年修举着火把,缓步朝着坑道走去,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真是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还有这样别有洞天的地方? “有些凿痕?”苏幕伸手拂过周遭的石壁,“故意的?” 周南在前面走着,“不算是故意的,之前这儿就有坑道和山洞,只不过咱们动了动手,便将这一带的坑洞悉数串联了起来,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原来如此。”年修恍然大悟,“瞧着阵仗不小,饶是后来动手凿穿,也该费了不少功夫。” 年修也不是傻子,都是出门办差惯的,知道这么大的底下空间,肯定得提前做点功夫,否则费时费力之后,万一没处置妥当,就会出现塌陷。 毕竟,这些都是天然的坑洞,原就是杂乱无章的。 “自然如此。”周南报之一笑,“爷为了这地方,费了不少心力,好在一切都照着他所计划的那样,分毫不差。” 听得这话,苏幕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抬眸望着同样站住的周南。 “因为我?”苏幕眉心拧起。 周南幽幽的叹口气,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见状,苏幕心头微沉,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 “沈指挥使在哪?”年修恰当时机的打破僵局,“还是赶紧带着我家爷,去见沈指挥使吧!” 想必,沈东湛也是等急了。 “苏千户。”纵然年修如此言语,周南亦是没有半分着急之态,“有些话我怕是要说在前面,还望苏千户莫要着急。” 苏幕站在火光中,大概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 “看到栾胜站在崖边找人,我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苏幕口吻平静,之前是真的焦灼万分,但见着周南的那一刻,她的一颗心便落回了肚子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便算是赚到了。” 栾胜是什么人? 他若是要杀人,下手有多重,苏幕是领教过的,曾经几次三番的,她也差点死在栾胜手里,是以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沈东湛必定伤势严重。 “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了。”周南转身就走。 苏幕没有犹豫,疾步跟上。 九转十八弯的,除了三人的脚步声,坑道内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瘆。 终于,在一个洞口之前,周南停下了脚步。 “苏千户?”周南转身,立在了洞口边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您自个进去吧!咱在外候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出声。” 苏幕瞧了他一眼,镇定了一番心绪,缓步朝着内里走去。 “你站住!”周南一把拽住年修,“爷伤得不轻,你莫进去。” 年修满脸担虑,“万一爷吓着了,如何是好?” “苏千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周南瞪了他一眼,“你少操心,还是让她自个解决吧!有些话,爷肯定也希望单独与她说,你少去凑热闹。” 年修拂开他的手,“就你懂得多?呵!” 周南:“……” 第1158章 还要不要脸? 外头,安静下来。 内里,更是安静。 苏幕一步步的朝着里面走去,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 昏暗的世界里,有人影坐在角落,半盏烛灯点在一旁,衬得那张俊容,眉眼分明,却也是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可言。 “沈东湛!”苏幕蹲下来,伸手抚上他微凉的容脸,嗓音有些哽咽。 沈东湛的面颊,冰凉得吓人。 苏幕的掌心灼热,贴在他的面颊上,半分都不敢动弹。 “是我!”苏幕低语。 沈东湛徐徐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仿佛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在他的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我来了!”苏幕这辈子,从不信天道,不信命,可这会她却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给他留了一条命,给他留了一口气。 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苏幕的眉心愈发拧紧,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甚至于……不敢轻易碰他。 现在的沈东湛,如同纸片人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挪动,生怕让他二次受伤,伤上加伤。 “我吃了保命丸,不打紧。”沈东湛连说话都分外吃力,可他知道,有些话不得不说。 不然,他怕她会哭。 可苏幕还是红了眼,没能忍住,止不住眼角湿润。 “傻子,哭什么?”沈东湛无力的抬起手,以颤抖的指尖,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湿润,“我还没死呢!” 苏幕别开头,“再敢胡说,我现在就走!” “咳咳咳……”沈东湛吃力的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第1306章 苏幕面色骤变,慌忙扶起他,佐以内力为他渡气疗伤,免得他体内乱窜的真气,反噬其身,遏不住他的内伤。 沈东湛原想制止,毕竟她有孕在身。 可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听之任之…… 论内力,周南自然及不上苏幕,否则之前也不会被苏幕碾着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是以有苏幕在,沈东湛着实轻松了不少。 势均力敌就是好,不管出什么事,彼此都能担得起。 你弱我便强,你强我便弱。 相辅相成,天生绝配。 待收了功,苏幕幽幽吐出一口气,伸手便将沈东湛揽入怀中,让虚弱无力的他能靠在自己的怀里,舒坦的喘口气。 苏幕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怀里也是凉的,但她知道……心是暖的。 “算计完了就装柔弱,沈东湛……有意思吗?”苏幕低眉瞧着怀里的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挨打,怎么就没能耐站起来?” 苏幕这话一说完,沈东湛便徐徐睁开了眼,懒洋洋的靠在她怀里,仰头瞧着自家的沈夫人。 身上轻松了不少,但伤重是事实,反正不是外人,他干脆不挣扎不动弹,老老实实的贴在自家夫人的怀里。 嗯,怀里…… 苏幕:“??” “你的手在干什么?”苏幕音色低沉。 沈东湛轻咳两声,“找个软的地方,靠一靠。” 苏幕:“……” 还要点脸吗? 身子刚好一些,就开始狗脑子充血? 要不是顾念着他重伤在身,的确不是假装,此时此刻,苏幕只想一脚把他踹出去,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须知,她予以十二万分的信任,他却动不动的算计她,挨一顿揍也不冤。 “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半晌,苏幕又问。 沈东湛没吭声,如同饭粒子一般牢牢的黏在她怀里。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如今成了粘人精,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苏幕无奈,想拨开他又舍不得。 沈东湛闭着眼,“我自己的女人,我依着靠着又如何,谁敢多言?有本事,让他们回家靠自个的夫人去,少羡慕嫉妒恨的。” “还要不要脸?”苏幕伸手钳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又抬头,迎上她的眸子,“千户大人问话的时候,要老实回答,嗯?” 她尾音拖长,口吻中带着几分凌厉,也带着几分邪魅。 见着沈东湛挑了一下眉,她俯首便送上了自己的唇。 唇齿相濡,是最真实的相濡以沫…… 第1159章 差点让她当寡妇 沈东湛觉得,自己原是挨了栾胜两掌,顶多是内伤,可现在……有点心伤,还有点难受,奈何又拿她没办法。 浅尝辄止,点到为止。 苏幕太能拿捏这个度,以至于沈东湛此刻身子虚弱,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而不得阻止。 好半晌,苏幕才停下来,却以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像极了那逛花楼的恩客,一副几欲轻薄之态。 沈东湛:“……”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这约莫,是了。 “那保命的丸倒是不错,脉象稳了不少。”苏幕给他把了把脉,“如今可好些?” 沈东湛望着她,清隽的面上依旧苍白,“难受。” “哪儿难受?”苏幕心头一震。 沈东湛别开头,一副吃了亏、受了气的模样。 “问你话呢!”苏幕冷不丁捏起他的下颚,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沈东湛:“……” 好家伙,这下更难受了。 不,是她压根就不让他好过…… “算是惩罚?”沈东湛问。 苏幕勾唇,坏坏的笑着,眼睛里淬着光亮,像极了夜里的星辰漫天,“你若觉得这是惩罚,那便是了!甜蜜的惩罚,死不了人的!” “不要命,要魂儿。”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 苏幕报之一笑,“知道就好,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算计我?说吧,这一次又想干什么?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不能说服我,回头我就让孩子……叫别人爹,你可别后悔。” “苏千户果然是心狠手辣。”沈东湛勉力撑起身子,老老实实的坐在她身侧,伸手捂了捂生疼的肩头,“我的目的很简单,让你无声无息的离开殷都,以猝不及防之势,打得栾胜一个措手不及。” 苏幕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却,“其实我隐约能猜到,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你算计我,只是让我离开?” “有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也着实没有气力说清楚,能在栾胜的掌风之下,好好的活下来,等到她赶至,实属不易,“但有一点很肯定,你既出来了,就不必再回去。”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没有直接回答。 在殷都城内,有太多舍不得、放不下、不确定,此番出来的确是很突然,跟谁都没打招呼,除了忠叔,无人可知。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她就此消失,那么满天下的人都未必能找到她,寻不着她的痕迹。 “殷都城内的事情,我来替你办。”沈东湛知道她的担虑所在,“你尽管放心,只要是你在乎的人,我都会一一的把他们送出殷都。” 苏幕垂眸,徐徐起身行至一旁,“沈东湛,太突然了。” 第1307章 “正是因为突然,所以才能消声觅迹。”沈东湛勉力站起身来,“苏幕,你放不下的太多,等你将一切都安置妥当,你绝对走不出殷都城。” 这是大实话,可…… “如果我现在消失,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提督府的人,现在还围在苏府外头,若我没能回去,只怕整个苏府都会受到牵连。”苏幕音色沉沉,“不只是提督府,还有东宫以及皇上,一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吃我的肉、喝的我血。” 她这一走,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换言之,死的……都是她至亲至重之人。 苏幕为什么不走,便是因为如此,这世上能让她在意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如果连他们都不在了,那她此生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长于黑暗的人,最怕的就是连最后的光亮都握不住…… “所以你更得走。”沈东湛道,“趁着提督府包围了苏府的机会,将事儿都落在栾胜的头上,丢了人自然也得问他要。” 苏幕挑了一下眉,“那你这挨了两掌又怎么算?” “第一掌……”沈东湛揉了揉胸口位置,“是大意。” 苏幕白了他一眼,“是技不如人。” 沈东湛:“……” 亲媳妇! “第二掌是故意为之。”其实想想,沈东湛也是有些后怕,栾胜这两掌险些送他见了阎王爷,差点让他真的死在悬崖下。 苏幕别头盯着他,“沈东湛,你可真能耐!” 差点让她当寡妇! 第1160章 患难见真情 沈东湛忽然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有点传承,比如说这腿软的毛病。 虽然不是真的腿软,但是打心眼里有点想跪的冲动…… “沈夫人?”沈东湛冷不丁转头,开始拼命的咳嗽,唇角顿时溢出血来。 苏幕心惊,这会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慌忙转身搀起了沈东湛,“伤得这么重,不坐在那里好好歇着,站起来作甚?真以为自己是泥塑木雕,不知疼不知伤?” 说着,苏幕赶紧把人搀回原位,让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坐定,转而朝着一旁走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瞧见这边有水袋。 果然…… 取了水袋,苏幕当即转回,“来,喝点水。” “沈夫人?”沈东湛哼哼唧唧的靠在石壁处,“没力气。” 潜台词:喂我! “张嘴,来!”苏幕还能如何,自己挑的夫婿自己宠着,“喝水!” 沈东湛张嘴,慢慢悠悠的喝了两口,又开始面容痛苦的揉着心口位置,仿佛是难受到了极点,隐约如同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苏幕面色微变。 内伤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饶是沈东湛功夫再好,但对方是栾胜,便有些不够瞧了。 苏幕在栾胜手下挨过罚,但栾胜多半是少用几层内力,故意留她一命,饶是那次打她个半死,也是留有余地,在杀她这件事情上,栾胜是有过犹豫的。 但是对着沈东湛,栾胜却是另一副嘴脸。 此处没有沐飞花。 此处没有齐侯爷。 此处也没有苏幕。 栾胜就算是杀了沈东湛,也没人会知道,毕竟这荒郊野外的,除了东厂的暗卫还是暗卫,到时候连尸骨都找不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等到众人发现沈东湛失踪,再派人去找…… 定然,为时已晚! “疼……”沈东湛仿佛虚弱到了极点。 苏幕眉心陡蹙,赶紧上前扯开了他的衣襟,昏暗的烛光下,能清晰的看到落在他胸前的黑印,第一时间可以确定,这是栾胜的掌印所致。 “没断肋骨,已经是运气了。”苏幕如释重负。 好在没伤着骨头,否则他就没这么舒服了! “难受!”沈东湛音色低弱。 苏幕:“??” 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有点邪门?! “唉!”沈东湛轻叹一声别开头。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以前虽然矫情,却也没见着这般病娇,如今受了伤,倒是真的成了娇滴滴的病西施?!”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自家男人,还能拿他如何? 苏幕沉着脸,查看搁在一旁的瓷瓶,轻嗅着找到伤药,倒于掌心轻揉暖化,其后轻轻贴在沈东湛的伤处。 “忍着!”她的手法自然是老道而娴熟,不轻不重又能更好的帮他疗伤,佐以内力灌输,自然是“伺候”得沈东湛浑身舒坦。 不得不说,习武之人的疗伤手法,果真是极好。 沈东湛隐约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伤处,温暖。 气息,均匀。 乱窜的真气被逐渐导气归元,堵在胸口处的那一口闷气,被逐渐顺下,总算是舒服了不少,不至于像方才那样,脑子浑浑噩噩,头重脚轻的。 见着沈东湛昏昏欲睡的神色,苏幕没敢停下,依旧轻轻揉着,及至…… 沈东湛头一歪,苏幕当下别身过去,正好接住他。 这一次,沈东湛不是装的,是真的闭眼睡了过去,在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遮遮掩掩。 所有的信任,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 苏幕让沈东湛靠在自己的怀里,一路上所有的不安与惶恐,终于彻底的放下,虽然被算计了,可还是谢天谢地,让他活生生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第1308章 “我曾怨天尤人,痛恨这世间无情,唯有此番,诚谢天地,允你无恙,得你在怀。”苏幕低低的说着,俯首在他额头轻轻落吻。 还好,他还在。 所幸,亦无恙。 什么责备不责备的,都不及他的性命来得重要。 年修和周南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进来时,乍见着此情此景,双双愣住…… 什么叫岁月静好。 喏,这就是! 第1161章 他的身世 “如果……”年修顿了顿,守在洞门外,将脊背贴在石壁处,总算是彻底的静下心来了,“如果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倒也是不错的结果。” 周南靠在另一边,与年修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一般。 “曾经,我觉得敌人就是敌人,对手就是对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改变这种现状,毕竟人心隔肚皮。”周南幽幽的开口,“我第一次见着爷的时候,还是我身为江洋大盗,被朝廷定为钦犯四下追捕。” 年修转头看他,“身为朝廷钦犯,这么贸贸然的表露身份,也不怕我抓你?” “那你也得打得过我才行!”周南满脸的轻嗤,毫不在意,“还不等你出手,我就把你给灭口了,你拿下辈子抓我?” 年修:“……” 不知道他这全不要脸的自信,到底来源于何处? “爷说,给我三次机会,我若是能赢他,哪怕就一次,他就听我使唤,从今以后便入我这门。”周南揉了揉眉心。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丢人。 “看你如今的状况,便可知晓你当日输了,一次都没赢!”年修双手环胸,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当时是不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周南轻哼,“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赢不了你家爷?” 赢不了自家爷,一点都不丢人,否则当爷的就是他们自个,不是吗? “你输了,所以跟着沈指挥使?”年修问。 周南点头,“三次,一次都没赢,但是……你知道什么叫体面吗?就算是输了,爷也给我留足了体面,点到为止。我水性好,最后那一战是在船上,没想到的是……我自个都是江洋大盗,却还被人给劫了船?” “盗遇了盗?”年修诧异。 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一重? “遇见了,还打了一架,最后帮着爷把人都给抓了。”周南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昏了头,怎么就想起来抓贼了呢? 这可把年修给逗笑了,“你这不是……贼喊捉贼?” “你懂什么?当时这帮人有点疯,言语间好生嚣张,我这暴脾气自然不会容下他们。”周南尽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后来想想,大概当时就有些敬重爷,所以输了之后便憋了一口气,想着成为他那样的人。” 年修垂眸,“你已经是了!” “后来,爷替我消去了钦犯的身份,将一切都抹平,此前造过的孽都用心去赎。”周南转头看他,“跟着爷的时间久了,我发现……当个好人也挺好的。” 年修没吭声,他与周南不一样。 周南遇见了沈东湛,所以有了选择对错的机会。 但年修没有,从他进入东厂的那一天开始,便与东厂共存亡,必要的时候成为东厂的垫脚石,以身相殉。 做好人? 太难了。 除非,你想跟整个东厂为敌。 不过,年修还是很庆幸的,至少在遇见苏幕以后,他活得像个人了…… “其后,爷来了殷都,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我是……悄悄跟着来的。”周南轻嗤,“他以为他那点心思能瞒得住我?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 年修怀中抱剑,好整以暇的盯着他,“江湖人,真侠义。” “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殷都,虽说是天子脚下,却是真正的乱葬岗,杀人不见血!”周南直起身,“既然要冒险,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年修冲他竖起大拇指,“那你家里人呢?” “我是个孤儿,天父地母,吃风喝雨的长大,后来拜师学艺有成,就开始浪荡江湖。”周南苦笑,“连这个名字,都是师父给的。” 年修敛眸,“我有爹娘,但你知道什么叫易子而食吗?我就是这样逃出来的。” 周南愕然心惊,“什么?” “横竖是个死,我就跑了。”年修面色平静,“后来没地方去,还是个死,于是就进了东厂,便再也出不去了!” 周南忙问,“那你爹娘呢?” “后来东厂搜村,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全死了东厂的蕃子手里。”年修轻描淡写的答他。 四目相对,周南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1162章 你如日月,胜过山河 “有些事多说无益,但一直憋在心里,也是一种折磨。”年修叹口气,“找个人说说也好,若是你敢说出去,我便一剑杀了你!” 周南轻嗤,倒是全然不在意他的威胁,“要不,等出去之后,咱两再比试比试?看谁,能灭了谁的口?” “一言为定!”年修转头往内里瞅了一眼,继而重新将视线落在周南身上,只觉得这一架迟早得打,输赢肯定是要分清楚的。 二人默契的再也没有吭声,寂静的坑道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安安静静的,守在这里,守着内里的两位主子。 第1309章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内里才传来了动静。 年修和周南旋即进去,瞧着苏幕已经睁开眼,身上的外衣被徐徐扯下,她靠坐在那里,望着进来的两人。 “爷?”年修快速近前。 沈东湛揉了揉眉心,“这一觉睡得真好。” 踏实! “好些吗?”苏幕问。 沈东湛点点头,周南赶紧帮着搀起。 “爷?”周南音色微促,“觉得如何?” 沈东湛精气神恢复得不错,多亏了苏幕的悉心照料,“好多了!” “如今你无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苏幕环顾四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东湛拂开周南的手,立在原地沉默半晌,转而牵起她的手,“我的计划,你想听吗?” “如果你觉得,我应该知道的话!”苏幕回应着他,与他十指紧扣,“你想说便说,若你不想说,我没有意见。” 她素来果断决绝,不喜拖泥带水。 “你是沈夫人,自然应该知道。”沈东湛音色温柔。 苏幕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膝盖软? 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那么四个呢? 外头,夜鸟齐飞。 直到天亮之后,沈东湛才携着苏幕,从坑道里出来,迎接这林子里的第一缕阳光。 苏幕与沈东湛比肩而立,站在巅峰处,瞧着天边的光亮,冉冉升起的旭日,像极了人心里的希望,正在逐渐的温暖自身,救赎过往。 “以前也见过日出,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苏幕转头看他。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我见过极美的日出,但都没有沈夫人好看。” “这么贫嘴,是为了躲罚?”她眼角眉梢微挑,“沈东湛,别以为你夸我两句,哄我两句,便能将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该算账的时候,我定然绝不含糊。” 沈东湛拱手作揖,“是是是,沈夫人所罚,为夫定不闪躲。” “回头再收拾你!”她剜了他一眼,唇角却微微扬起,带着遮不住的笑意,“沈东湛,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便是我原谅你了。 沈东湛扭头看她,只瞧着自家夫人骄傲的别开头,脊背挺着笔直,一如初见时那般,明明是奴才,是人人口中的东厂阉狗,却天生一副不受驯的傲骨。 “你说,我们怎么就凑一对了?”好半晌,苏幕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总觉得跟做梦似的,梦醒之后,你还是我的死对头。” 沈东湛冷不丁圈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揽入怀中,“我知道有一种方法,最能提神醒脑,足以让沈夫人知道,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做梦?” 音落,他俯首摄住了她的唇。 天地,日月。 山川,河流。 入目所见,唯你! 相拥在一处,天地如无物。 生死且相许,卿卿莫相负。 “沈东湛,我将所有人的命交给你,便也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你,万望你说到做到,莫要让我失望。”她抬眸看他,言语间满是真诚。 沈东湛幽邃的瞳仁里,除了光,仅剩她,“我若与你发誓,必定太过轻挑,且予你承诺,你所重视之人,我定舍命相护、拼尽全力。如此,你可放心?” “在我这里,没有谁更重要。”苏幕点点头,“你们都很重要,我谁都舍不得。他们至亲,你是挚爱,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分得清楚。如此,你可放心?” 沈东湛将她揽入怀中,山河日月已入怀,如何不放心? 以利相连,利尽而散。 以心相许,且待白头。 “明日,我就走!” 第1163章 恐怕会废? 苏幕知道,沈东湛是肯定要走的,殷都城内不能离开人,栾胜此番回去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苏幕失踪。 当然,就算是知道了苏幕知道,栾胜一时半会的也不敢声张,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呢! “趁着这两日,好好养伤。”苏幕知道他想干什么。 沈东湛伤得不轻,此刻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看上去甚是憔悴,但面对苏幕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温柔坦荡。 “好好陪你。”他俯首,在她眉心轻轻落吻。 苏幕眉眼温柔,哪儿还有昔日苏千户的凌厉之气。 手牵手,走在林深溪边处。 阳光清浅,水光潋滟心头好。 周南和年修远远的跟着,只觉得这一对璧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前总巴不得沈指挥使死。”年修说,“如今倒是恨不能,他与我家爷,日日平安,事事顺遂,来日夫妻和睦。” 如此,便是拿他的命去换,亦是值得。 “谁说不是呢!”周南嘴角叼着草根,笑得痞痞的,斜靠在树干处,看着不远处坐在溪边相依相偎的二人,“当年谁能猜到,今日的事呢?”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谁不担忧呢? “只是不知道,督主回去之后,会不会因为爷的事儿,牵连到苏府的其他人?”年修忧心忡忡,“李大夫还在苏府,少离还在提督府,爷这一走就等于把他们给丢下了,到时候都成了督主手里的把柄。” 周南转头看他,“你以为我家爷是吃干饭的?这点事儿,还用得着你说?” 第1310章 “苏府也就算了,提督府那边可不好搞定。”年修摇摇头,“提督府的死士和护卫加起来,那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督主疑心重,若非死忠,绝对不会安置在自己的府邸内外!” 周南呸了一声,吐了嘴里的草根,勾唇笑得邪邪的,“你是觉得,我家爷没有本事把人弄出来,对吗?” “上次为了让爷听话,留在殷都城内,不许离开督主身边,督主还切掉了少离那孩子的指头。”年修提起这事,面色微微铁青。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年修深有感悟,自己都是那么过来的,的那个人那也不愿耿少离经历这些事。 可他,无能为力。 连苏幕都办不到的事情,年修又能如何呢? “我知道这事。”周南点点头,“不过你也得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山还有一山高。” 年修诧异的望着他,“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告诉你,现在嘛……”周南双手环胸,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卖个关子,保密!” 年修:“……” 见着周南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年修只觉得拳头都硬了,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顿! 周南眼角眉梢微挑,一副惬意自得的模样,似乎是料定了年修拿他没办法…… 这厢岁月静好,一片祥和之气。 殷都城内,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栾胜因着身上带伤,是以回了殷都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苏府的状况,毕竟耿少离还在提督府,他料定苏幕再这么狠心,也不敢拿耿少离的性命开玩笑。 待沐浴更衣完毕,奈风便带着大夫进了门,重新为栾胜包扎伤口。 栾胜给了沈东湛两掌,将其打落悬崖,但自身也没落得好处,此前大意,被沈东湛暗藏的短刃,一刀扎穿了手掌。 掌心穿手背,伤口极为狰狞。 “如何?”奈风忙问。 大夫战战兢兢的行礼,“贯穿了掌心,险些伤及筋脉,好在督主福泽深厚,这只手……保住了。但因着伤口位置特殊,所以得小心将养着,若然二次开裂,唯恐以后会有点麻烦。” 最后那一句,大夫说得诚惶诚恐,尽量委婉言语。 奈风眉心陡蹙,深谙大夫的话外之音,也就是说,这伤口极深,除非督主近来不动武,好生养着,否则这手恐怕会废? 第1164章 火势缘由 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栾胜没吭声,面无表情的瞧着被厚厚绷带、紧紧缠绕的手,谁也猜不透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提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督主?”奈风小心翼翼的开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栾胜身边,除了皇帝偶尔降罚,什么时候见过自家督主受过这么重的伤?于外人而言,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刀枪不入的存在。 可是现在,因为大意而着了沈东湛的道,可想而知……对栾胜来说,算是莫大的耻辱。 是以这会,奈风心里分外紧张,生怕督主动怒,更怕他迁怒旁人。 督主若是生气,后果分外严重! “伤口,好不了?”栾胜幽幽的开口,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大夫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草民该死,并非是好不了,而是督主的伤口太深,必须得好好养着,短期内不可动手。” “若杂家非要动手呢?”栾胜尾音拖长,“嗯?” 听得这话,别说是大夫,饶是奈风都跟着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这……”大夫面色发白,跪在哪里抖如筛糠。 栾胜徐徐站起身来,“若是敢泄露半句,杂家就剥了你的皮!” “是,是是!”大夫连连磕头,赶紧拎着药箱跑出了门。 然则,还不等大夫跑出门,身形一晃,骤然无声倒地。 奈风旋即俯首,不敢吱声。 门外,有蕃子眼疾手快的将倒地的大夫拖走,快速清理了地面上的血迹,动作麻利而干脆,可见早就习以为常。 栾胜依旧盯着自个的手,素白的绷带上,隐约透着些许血迹,殷红斑驳,让人越看越心中愤怒,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只怕…… “督主!”奈风俯首行礼。 栾胜回过神来,“这事莫要张扬。” 一旦被皇帝知道,还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奴才明白!”奈风行礼。 这事儿哪敢往外捅,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东厂呢! “督主!”外头一声低呼。 栾胜不动声色的将受伤的手,藏于身后,“进来!” 来人进了门,扑通便跪在了地上行礼,“督主!” “说吧!”栾胜音色低沉。 蕃子当即应声,“督主离开殷都之后,当天夜里城内起了火灾,将殷都府的人折腾了一晚上,别的……倒也没什么事。” “火灾?”奈风愣怔,“无端端的起火?天火?” 蕃子摇头,略有些犹豫,“不是,是……是……” “吞吞吐吐的,想死吗?”奈风低喝。 蕃子慌忙磕头,“奴才该死,请督主恕罪,这些火灾并非天火,而是因为苏千户在府中放灯,以至于明灯起火,引起火灾。” 若是换做以前,底下人说了也就说了,但是现在,东厂内外谁不知道,苏千户俨然就是督主的心肝肉,谁敢多说苏千户之事? 第1311章 栾胜正在气头上,奈风心知肚明,当下摆摆手。 “奴才告退!”蕃子行礼,快速退下。 待蕃子走后,奈风又道,“奴才这就去查。” 对于奈风的默契和办事能力,栾胜自是信得过,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杂家要休息了!” “是!”奈风行礼,疾步退出了房间。 栾胜压根睡不着,不知道为何,这心里总又几分忐忑,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杀了沈东湛,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没法面对苏幕。 苏幕与沈东湛成亲,栾胜是亲眼所见,可即便如此,他对付沈东湛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 如果苏幕知道…… 外头。 奈风顿了顿脚步,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眉心微微拧起。 那蕃子还在外头候着,约莫也猜到了奈风会出来找寻。 “奈风大人!”蕃子行礼。 奈风负手而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有督主在,奴才有些话不好说。”蕃子压低了声音,仔细的环顾四周,然后眼神闪烁的睨了门口一眼,确定屋内没动静,这才开口道,“苏千户故意放灯,灯罩上写着一些字,底下人不知,还以为苏千户是在传递消息,待明灯飞远一些,咱们便设计将明灯打了下来。” 奈风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还有呢?”奈风问。 蕃子继续道,“灯罩上被苏千户擦了药,若是于半空飘荡燃烧殆尽,倒也没什么事,一旦停下来,接触到人的皮肤,让人指尖消融,油脂则让火势骤起。” “火,就是这样起的?”奈风心惊。 蕃子连连点头,“咱们因此还伤了不少人!” 第1165章 来查人 奈风就知道,以苏幕那性子,真当要做点什么事,肯定得闹得轰轰烈烈,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这件事……” “您放心,府衙那边不知情,出了事之后,咱们就封锁了消息,快速的铲除了所有痕迹。”蕃子慌忙解释,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若是满城百姓或者殷都府的人知道,苏幕纵火,还不得堵在苏府门前。 “督主走的时候,派人包围了苏府,所以咱们可没胆子让这事延到苏府,万一出事,没法跟督主交代。”这点眼力见,蕃子还是有的。 要在东厂活着,不只是靠着奴颜婢膝就可以,还得有脑子,有眼睛和耳朵。 “如此,甚好!”奈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蕃子凑近了低声问,“大人,您说这事要不要禀报督主?” “你以为你不说,督主就不知道了?”奈风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苏千户是督主一手培植,看着她长大的,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哪怕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栾胜也早晚会知道内情。 “那这……”蕃子提心吊胆。 事关苏千户,可不敢在提督面前多说。 “这事交给我,嘱咐好底下人,不要乱嚼舌根,若是让督主知道,仔细你们的脑袋。”奈风低声交代,“听明白了吗?” 蕃子连连点头,“是!” 巴不得别掺合进来,小命要紧。 “另外,除此之外,苏府没有别的动静吗?”奈风还是有些不放心。 蕃子想了想,“苏府暂时很安静,不过,督主走了之后,内里还是有人试图出去,但是试了几次失败之后,就没动静了,于是乎苏千户就闹了这么一出。” “这倒是符合苏千户的性子!”奈风点点头。 一动不动,那才怪! 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才平静下来,着实也是她的处事作风。 “大人,督主都回来了,那咱还要继续盯着苏千户吗?”蕃子又问。 奈风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了想便点点头,“督主还没有下解禁令,自然是要继续盯着,而且不能让人知道,督主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行踪这事,就得谨慎。 “是!”蕃子了悟。 奈风摆摆手,蕃子当即行礼,快速退了下去。 待蕃子走后,奈风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冲着门口的守卫叮嘱两声,快速往外走去。 事实上,奈风跟着栾胜时间久了,一则知道栾胜的心思,二则亦是学了栾胜的多疑,是以对很多事情,都抱了十二万分的疑心。 李忠原就是提心吊胆,如今乍听的管家匆匆忙忙来报,说是奈风来了,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哎呦,别愣着了,赶紧拿个主意!”管家急得直跳脚。 李忠只是个大夫,看病治病倒也罢了,对于奈风……想都没想过,好在之前跟管家叮嘱过,若是提督府来人,可得先拦一拦。 须知,能当苏府的管家,必定是苏幕的心腹,自然是死忠。 管家听得李忠吩咐,又没见着苏幕和年修,瞧着外头的阵势,便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怕这会自家爷并不在府中,早就逃出了提督府的包围圈。 “这,这我要拿什么主意?”李忠皱了皱眉,“你有什么法子,不让他进来吗?” 管家摇头,“我是东厂的奴才,终究也是要听提督府的,你不同,你是个大夫,又只是爷带进来的,伺候在爷身边多年,说起来也能替爷发号施令。” 第1312章 “这倒也是!”李忠深吸一口气,“要不,我试试?” 管家着急的瞧着外头,“你想好怎么说,我去把人领进来,奈风是督主身边的人,他来这儿多半是督主下的令,若是执意拦着,只怕他一走,督主就该亲自来了!” “嗯,我知道!”李忠颔首,“你快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管家应声,拎着摆子就往外跑。 第1166章 他,要进去吗? 管家出了院子去了花厅,此刻奈风就在花厅里候着。 奈风不知道苏幕已经离开,心生敬畏,不敢在府内太过恣意,免得到时候苏幕动怒,他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老奴没见着千户大人,要不……您自个去看看?”管家一脸的笑意。 瞧着这老刁奴,奈风裹了裹后槽牙,“苏千户在干什么?” 这般畏惧,是出了什么事? “请!”管家一脸的“不敢说”表情,只管将奈风往苏幕的院子领去,“大人这会过来,是奉了提督大人的命令?” 奈风没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着他这般神色,管家心头扑通扑通乱跳,但还是陪着笑。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爷自打被困在这提督府,心情便不是太舒畅。”管家轻叹,瞧着很是为难的样子,“到时候您进了院子,便自个去找苏千户吧,老奴就不送您进去了!” 奈风陡然顿住脚步,转头望着他。 “苏千户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老奴活到这般年岁不容易。”管家还真的就给奈风送到院门口,在外头张望了两眼,便指了指里面,“李大夫还在房内,您这会进去正好。” 奈风凝眸,“李忠在里面?” “爷昨儿半夜惊醒,发了一顿脾气,李大夫给开了安神汤,但爷的脾气您也知道,素来不喜欢吃药,把药碗都给砸了,是以这天一亮……旧疾又犯了。这新伤旧伤的,更是有点那什么?”管家满脸为难,“咱们当奴才的不好多说,您自个进去就知道了!” 奈风心头一惊,新伤旧伤? “那到底吃药了没有?”奈风追问。 管家摇头,“在您来之前,李大夫正劝着呢!那这会,不知道吃了没有?大人,您自个进去吧,老奴还有不少事……” “行了,我知道了!”奈风也是提着一颗心,进退维谷。 进去吧,能解开心头疑惑,回去能跟督主有个交代。 不进去,岂非白来一趟,待督主睡醒问起,他也答不上来。 奈风这一开口,管家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见状,奈风心头一震。 可见管家所言不虚,苏千户恐怕正在发脾气。 苏幕是从死人谷里出来的,骨血都是冷的,原就没什么人情味可言,这些年虽然有所收敛,但脾气依旧冷厉,若是真把她惹毛了,她不声不响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奈风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进了门。 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得屋内一声瓷盏碎裂之音。 奈风旋即顿住脚步,直勾勾的盯着房门口,只听得内里传出苏幕的低喝。 “出去!” 不多时,李忠黑着脸从屋内出来,身后的房门应声关闭,看身形应该是年修。 奈风皱眉,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李大夫?” “奈风?”李忠拾阶而下,“督主来了?” 奈风的视线越过李忠,落在紧闭的房门口,“苏千户这是怎么了?” “习惯就好,除非要命,否则她惯来如此,哄她吃药比哄孩子还难。”李忠说得轻巧,但是面色依旧凝重,“你这是要进去吗?” 奈风没作声。 “再缓缓吧!”李忠道,“我再去熬一碗药,不吃药可不成,方才爷难受得浑身发冷汗,如是死扛着,还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奈风愕然,“严重吗?” “你说呢?”李忠幽幽叹口气,一脸的沉重之色,“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又加上外头那些,恐怕有些不太待见提督府的人,除非是督主亲自过来。你要进去?” 奈风皱了皱眉,心生退却。 “年修也还在里面,你要不……”李忠有些犹豫,“进去试试?” 奈风有些犹豫,“苏千户的伤,什么时候能有所好转?” “只要肯吃药,便没什么大碍。”李忠忙道,“我先去煎药了,你若要进去……就自个进去吧!我这厢,不奉陪了!” 语罢,李忠转身就走。 瞧着他行色匆匆,脚下飞快的样子,奈风站在院中,微微蜷起袖中手…… 他,要进去吗? 第1167章 吓坏两老头 奈风踌躇着,思来想去,这会进去恐怕会惹怒苏幕,毕竟苏幕昨夜没睡好,今儿还犯了旧疾,人在伤痛的时候最是脾气暴躁。 说来,督主也是这样的性子。 之前那大夫,不就是…… 想起大夫的下场,奈风顿觉不寒而栗,下意识的僵直了脊背,转身就往门外走,没敢再在院子里停留。 待奈风出了院子,李忠面色发白的从转角处冒出头来,慎慎的盯着院门口。 待奈风出了府门,管家面色铁青的从大门后冒出头来,慎慎的盯着策马而去的背影。 双双,捏一把冷汗。 “快快快,合上合上!”管家赶紧指挥者门童,把苏府大门合上。 第1313章 待大门重重合上,管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管家絮絮叨叨的,赶紧往回跑,待进了院子,瞧一眼还猫在转角处的李忠,赶紧摆摆手,“没事了,走了走了!” 如此,李忠才敢走出来,神色慌张的反复确认,“真的走了?确定走了?” “放心放心,真的走了,真的走了!”管家连道两声,但也不敢大声开口,赶紧与李忠一道进了房间。 李忠合上房门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往外瞅了两眼,确定外头安静如斯,这才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气靠在了门后,“真是好险啊!” “差点没绷住!”管家何尝不是脊背发凉。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坐坐坐!”管家指了指。 李忠拖着沉重的脚步,扶着桌案坐定,“虽然这一次是遮挡过去了,那下一次呢?爷有威势在,尚且能震住奈风,但如果来的是督主,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知道!”管家倒了两杯水,两个人坐在桌案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你说……”好半晌,管家才开口道,“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问题,李忠也想知道,可他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哪儿知道苏幕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若然知道,也不会如此焦灼难安。 “奈风出现,说明督主也可能回来了!”李忠兀自低语,“按理说,奈风来了……督主也该来才是,为什么没来呢?” 管家白了他一眼,“没来还不好?你巴巴的等着人家来戳穿咱们?” “你是不是傻?”李忠轻嗤,“栾胜生就多疑,这等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来确认,但你瞧着奈风那样子,像是奉命而来吗?人都没进屋,就被吓跑了,显然是主子没开口,他自己擅作主张!” 管家一怔,有道理。 “栾胜为什么不下令呢?”这是李忠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一个那么多疑的人,怎么会不亲自来看看?” 管家皱眉,默默的喝了口水,“许是对自己太自信,觉得提督府的人包围了这儿,爷就跑不出去了,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是吗?”李忠可不这么认为,“爷是他一手栽培,他会不了解爷的能力和性子吗?” 管家放下杯盏,“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觉得没脸见爷?”李忠低低的开口,“又或者,是么想好,要怎么面对爷,这才让奈风来探探口风,看看爷如今的情绪?” 管家咂吧着李忠话里的味儿,“还真别说,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那你说,他干了什么?”李忠凑近了问。 管家:“……” 这没影的事儿,他哪儿知道? “八成,是跟锦衣卫有关。”李忠摸着自个的下巴,“爷就是为这事闯出去的,说不定……” 话音戛然而止。 管家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忠,“说不定什么?” 怎么不往下说了呢? “说不定是输给了沈指挥使,觉得丢人,没脸见人!”李忠忽然起身,哼哧哼哧的往外走去。 管家:“……” 听着,确也像这么回事。 但,他还是没说清楚,到时候督主来查人,要怎么应付? 管家起身就追,“哎哎哎,李大夫,你还没把话说完呢……” 第1168章 立刻,马上 李忠前脚进了药庐,管家后脚便跟了上去。 谁知下一刻…… “哎呦!”管家这一时间没能刹住车,一头撞上了李忠的脊背,疼得连眼睛鼻子都拧到了一起,揉着吃痛的鼻子叫唤着,“你突然停下来作甚?” 李忠音色微沉,“你是何人?” “何人?”管家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待其缓缓朝边上走了两步,这才知晓缘由,看清楚了立在药庐内的陌生男子。 “能进苏府的,都不是寻常人!”管家徐徐推开了李忠,面色从最初的惊诧,到此刻的满脸戒备,“练家子!” 李忠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陌生的容脸,不曾见过。 “认识?”管家问。 转而又觉得自己大概是老糊涂了,李忠方才不是问他是谁? 显然,不认识。 “能避开府中暗卫,阁下功夫不弱!”管家想着,对方既然出现在药庐,显然是冲着李忠来的。 自家爷如何看待李忠,管家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李忠出事,爷必定会伤心欲绝,且愤怒至极,到时候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思及此处,管家默默的挡在了李忠跟前。 对此,李忠便默契的明白了,管家的意思。 别看管家这般年岁,平素也是磕磕碰碰,但苏幕说过,苏府的管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否则府中有事,岂非成了废物? 李忠不会功夫,自然是要往后撤的。 “李大夫!”男人忽然躬身行礼。 李忠:“……” 管家:“……”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这男人想干什么? “奉沈指挥使之命而来。”男人第二句话一出,李忠顿时僵在当场。 第1314章 李忠狐疑的望着他,“你是沈指挥使的人?” 姑爷人?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爷说了,等着栾胜回来之后,找人确认过苏千户还在府中,便着卑职过来找李大夫。”男子毕恭毕敬的回答。 见状,管家眉心紧蹙,转头冲李忠低语,“小心有诈!” “他既然能进来,就有能力杀我,不是吗?”李忠叹口气。 这话,着实有些道理。 要知道,这人既能破了苏府的防守,闯入药庐内,无声无息的站在这里,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李忠。 纵然有管家在场又如何? 对方要是想杀人,只需要出剑即可。 “你先出去吧!”李忠知道,既是沈东湛派来的,想必是有要事,但有些事终究不方便让其他人在场。 管家虽然是自己人,但关于苏幕和沈东湛的私事,终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一个人可以吗?”管家还是不放心。 李忠点头,“他如果真的要做点什么,你也拦不住,还不如出去……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倒也留个知情人。” “好!”奴才随主子,都是果断而干脆,做事不喜拖泥带水。 待管家退出药庐外,李忠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沈指挥使让你过来找我?”李忠还是满脸不解。 沈东湛早一步离开,其后爷是追着他去的,怎么会在殷都城内留人,来药庐找自个呢? “是!”男子颔首,“李大夫,收拾东西跟我走!” 李忠:“??” “立刻,马上!”男子音色低沉,目色锐利。 李忠:“……” 有些事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措手不及。 管家一直在外头候着,老半天都没见着药庐内有动静,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的里面谈得如何? 可李忠让他出去,显然是有些事不好让第三人知道,应该是沈指挥使有什么事要叮嘱李忠。 思及此处,管家搓着手,止不住的在门外徘徊。 足足大半个时辰,里面还没传来声响。 管家深吸一口气,着实是站不住了,若是李忠真的出了事,那该如何跟爷交代? 心下一紧,管家瞧了瞧微敞的院门,终是不管不顾的往内冲。 然则…… 第1169章 他怕她 药庐内,空空如也。 “李大夫?”管家疾呼。 回应他的,唯有穿梭而过的冷风,整个药庐都找遍了,未见着李忠的踪影。 不只是药庐,应该说是整个苏府内外,都没有李忠的踪影。这么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管家是彻底的愣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饶是死了,也得有个尸体吧? 那人,竟是连尸体都带走? 又或者,是挟持了李大夫? 可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锦衣卫的人,想必也是沈指挥使的人,依着沈指挥使与自家爷,私底下过命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如此。 想到这儿,管家快速冲进了房间。 半晌过后,他又从房内走了出来。 唇角微微扬起,管家似笑非笑的勾唇,俄而又似略有欣慰,站在院中双手负后,悠悠的瞧着墙角的阔叶木,“倒也是……极好的!” 少一根软肋,就少一分危险。 “甚好!甚好!”管家放缓了脚步,慢慢悠悠的走出药庐。 出了药庐之后,管家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折回来将院门合上,面上略有些舍不得。 ………… 苏府,依旧安静。 提督府,奈风业已转回,静候于栾胜房门外。 “奈风?” 内里一声喊,奈风当即抬步进门。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坐在床边的位置,眸中依旧血丝不减,可见之前压根没休息好,“去过苏府了?” 外头的动静,栾胜听得到。 奈风的心思,栾胜也知道。 “是!”奈风不予隐瞒,“奴才去了一趟苏府,免得苏千户憋闷,误会了督主。” 栾胜想说的不是这些,想问的也不是这话,“杂家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吗?误会不误会的,又有什么打紧?” 一直以来,她压根就没原谅过他。 所谓误会,是为抄家灭门之深仇大恨! 还有什么误会,能胜过这一份刻骨仇恨? “人呢?”栾胜问。 这,才是关键。 “人还在苏府,但状态不是太好。”奈风如实回答,“听李大夫说,苏千户昨儿夜里做了噩梦,是以一夜没睡。奈何李大夫开的安神汤,皆被苏千户泼泻在地。” 对于这事,栾胜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杀的人多了,做噩梦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谁说杀人如麻的,就不怕? 内心深处的阴影,如影随形。 “熬了一夜,苏千户的旧疾便犯了。”奈风继续道,“可苏千户还是不肯吃药,是以李大夫只能规劝着。奴才回来的时候,苏千户正巧砸了药碗,把李大夫赶出房间!” 语罢,奈风俯首行礼,“奴才句句属实。” “不肯吃药才是她的性子。”栾胜敛眸,“不到性命攸关的那一刻,她素来死扛着,这也是她惯小就养成的毛病。” 第1315章 身处那样的环境,凡事全看命硬,若是时时刻刻依赖药物,身子早就扛不住了…… 对此,栾胜倒是没什么可怀疑的,说起来这性子养成,也是源于他自己。 “是!”奈风颔首,“所以奴才没敢打扰,生怕惹怒了苏千户,到时候这笔账又得算在提督府上头。” 栾胜没有吭声,算在提督府头上,跟算在他栾胜头上。 说起来,真是有点可悲。 自己的女儿,被自己折磨了半生。 其后半生,他只能在痛苦与懊悔中度过…… “督主?”见着栾胜出神,奈风低低的唤了声。 栾胜叹口气,“旁人也就算了,她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 既已失母,不该好好珍惜,最后那点血缘吗? 但这话,他终也没有资格说出口,毕竟失母之事,是他一手为之…… “苏府外头的人,暂时不要撤。”栾胜怕沈东湛“失踪”的消息传入苏府,到时候她可能会有偏激之举。 原以为死人谷磨灭了她所有的人性,可直到栾胜看到她与沈东湛成亲,他才知道,这丫头所有的人性都只是被压制着。 遇到了沈东湛之后,她的心思又活了…… “如果她知道沈东湛死了,保不齐会生出……”栾胜裹了裹后槽牙,提到沈东湛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很的咬牙切齿,“她那性子,怕是要同归于尽!” 第1170章 萝卜被拔走了 “是!”奈风心头一紧,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后来想想,苏幕是谁? 在外人眼里那是疯狗一般的存在,她要做的事情,饶是咬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必须做到,当初她以一己之力,死磕定远侯府,生擒尚远的时候,不就是这般模样? 对于她的狠辣劲儿,别说是旁人,栾胜自己都是心里发怵。 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他不会一直忌惮着她。 苏幕,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只问目的和结果,不计过程如何。 “若有动静,即刻来报!”栾胜瞧了一眼床边的佛串子,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绷带,眉心极是不悦的拧起。 这伤,太明显了。 需要想个办法,好好遮一遮。 栾胜想遮伤,但其他人,则想遮行踪。 惟愿此去无悲伤,惟愿此后皆顺遂。 城隍庙。 前殿,香客繁众。 后山,三人驻足。 “娘!”薛宗越携林静夏跪地,给颜姬磕头。 颜姬笑着将二人搀起,“不必如此,娘活到这般年岁了,什么没见过,自打你爹走后,我这心里就一直空空荡荡的,到底还是缺了一角。只要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平安顺遂,娘此生已无所求。” “娘?”薛宗越鼻尖微红,“您要多保重。” 颜姬笑了笑,“你看你娘我,是个亏待自个的?放心吧放心吧!你们快点走,到时候在外头一边游山玩水,一边给我生个大孙子,哦不,大孙女也成,闺女贴心,娘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个小棉袄贴身。” “夫人?”林静夏喉间哽咽。 原是有仇,奈何如今局面变得混乱。 薛介已经死了,死于非命,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好了!”颜姬笑着抱了抱林静夏,伏在她耳畔笑道,“要是出去之后,这小子对你不好,欺负你,只管托个信回来,娘一定马上赶过去,揪下他的耳朵给你下酒。” 林静夏原是心头难受,愣是被颜姬这话给逗笑了。 笑着笑着,便红了眼。 “莫哭,又不是不回来了。”颜姬松开林静夏,瞧了一眼后门的马车,“快点走吧!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你们有多远走多远,我有免死令在,谁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国公府本来就是个空壳子,他们对付我这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林静夏知道,颜姬这是怕他们担虑,所以将一切利弊都与他们分析,让他们能走得安心。 “傻丫头,这么难过是因为吃亏了?”颜姬笑得眼眶发红,“毕竟嫁给我家这个一事无成的臭小子,真是血亏!这小子啊,除了我给的这副皮囊,他爹给的银子,着实是……” 对于自己儿子,颜姬很是清楚。 薛宗越无一技之长,能得林静夏这样的好姑娘,实在是难得。 “夫人,我把您儿子带走了,您不怪我吗?”林静夏垂眸,“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还能在您身边,当他潇洒恣意的小公爷。” 颜姬笑道,“你以为当娘的,都喜欢看孩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恨铁不成钢,没办法,才能听之任之,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何尝不盼着他能功成名就?如今他对你认真,我心觉是好事,至少有一件事是他想做,又可以奉之为目标,并努力争取的。” “多谢夫人!”林静夏行礼。 颜姬忙道,“快走,趁着今儿是庙会,进出城门的人多,到时候无人会留心你们。这一路上,还得劳烦夏夏你,帮着照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有些事你教教他,他兴许一开始不会,但……早晚能学会。” 说到最后,颜姬有些哽咽,略带不耐烦的摆手,“快走快走!” “走吧!”薛宗越牵起林静夏的手,快速离开。 颜姬站在那里,瞧着二人上了马车,快速离开。 第1316章 “给他们置办的盘缠,可都放仔细了?”待随婢近前,颜姬回头问她。 随婢连连点头,“您放心,都是您自个选的。” “唉……”颜姬一声叹,突然间就泪流满面,“盼他飞,又怕他,如今真的飞了……我这心里头真是……” 说着说着,颜姬别开头,瞬时蹲下来掩面痛哭。 方才是强忍着,如今是真的忍不住,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白萝卜,都让人给拔走了,哭一哭总也不为过吧? “夫人?” 颜姬摆摆手,示意她别做声。 待哭痛快了,颜姬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捻着随婢递上的镜子,仔细的擦了擦粉,对着镜子扯了扯唇角,一如既往的笑着,端了国公府女主人的姿态,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她得给儿子、媳妇撑局面,尽量拖延时间…… 第1171章 一切,早有安排 国公府原就不是什么掌握实权之处,薛宗越又是个不着调的公子哥,自然没什么人会死死盯着他,到底也没什么价值可言。 马车,毫无阻碍的出了殷都城的大门。 水生就在林中候着,全子停下马车之后,往四下看了看。 “放心吧,没人!”水生知道全子的顾虑,赶紧回答,“出来的时候可还顺利,有没有人盯着?是否安全呢?” 全子忙摇头,“我们是趁着庙会的时候出来的,不会有人怀疑。” 毕竟,他家主子是个混不吝,素来喜欢这样热闹的活动,国公府的马车往来全城亦是情理之中。 “如此甚好!”水生点点头。 说话之际,林静夏已经掀开了车门帘子,“水生?” “大家都很好,你放心。”水生面上覆着皮面,截然是一张陌生的容脸,他牵着马,冲着马车内的二人笑了笑,“按照沈指挥使的意思,分头离开殷都城,到了南都再汇合。” 薛宗越扭头望着身边的林静夏,“去南都吗?” 之前,他还以为是四海为家呢! “不,那只是碰头的地方。”林静夏道,“南都是顾家的地盘,进去之后,咱们身后若有人跟着,亦能尽快的摆脱,确保咱们的安全。南都有人接应,等着局势安稳之后,咱们就离开南都,不会在南都久留。” 如此,薛宗越急忙点点头,“那我们早点离开,毕竟殷都这个地方,着实不安全了。” “我给你们沿途留几个人,咱们……南都见!”水生拱拱手。 林静夏回礼,“南都见!” 音落,水生翻身上马,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好在之前自家公子早就叮嘱过,所以一切行囊早已收拾妥当,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日子来得那么快,说走就真的要走了。 “路上小心!”林静夏叮嘱。 水生一甩马鞭,业已策马疾驰而去。 “他都走了,我们也走吧!”薛宗越忙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林静夏低头笑了笑,眸色晶亮的望着他,“欸,薛宗越,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随我浪迹天涯吗?你可是国公府的小公爷,锦衣玉食,尽享荣华富贵,如果真的跟我走了,可能一切的一切都会彻底消失。” “人都在这车里,还需要答案吗?”薛宗越趁机握住她的手,“这辈子你在哪,我在哪,我跟定你了!” 林静夏含笑望着他,“那你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小狗。” 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林静夏唇角的笑靥愈发浓烈。 罢了,就这样罢…… “爷,少夫人,坐好了!”全子笑着扬起马鞭,“走咯!” 那一声“少夫人”,喊得薛宗越很是满意,愈发握紧了身边人的手,心里有些小确幸,也有些小紧张。 虽然在殷都城内恣意惯了,但是出远门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只身出门,不以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 “夏夏。”薛宗越低声道,“以后,我只有你了。” 林静夏:“……” “我们得好好的。”薛宗越直勾勾的盯着她,“都要好好的。” 林静夏重重点头,惟愿公子他们,也都是好好的,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马车,快速离开殷都。 此后,山高水长,不知归期。 待马车离开之后,林子深处缓缓走出两人。 “没想到,沈指挥使将这些都安排好了?”李忠叹口气,但也颇为欣慰,姑爷什么都想到了,也是真心实意的待他家小姐,他来日若是到了下面,也能老爷、夫人一个交代。 男子转头看他,“李大夫都看到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多谢!”李忠冲着他拱手谢礼。 男子赶紧抱拳回礼,“奉命而为,李大夫莫要客气,咱们走吧!” 分开走,南都汇合。 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南都那边,没问题吗?”李忠拢了拢肩头的药箱带子,免不得有些担虑。 男子意味深长的笑着,“李大夫放心,爷早有安排!” 第1172章 书生亦有刀 四时坊里,依旧有大夫在坐诊,只是听说林大夫昨夜染了风寒,看诊的时候且以帷幔遮掩着。 如此,倒也没人怀疑。 毕竟伙计还是那些伙计,除此之外,四时坊内无任何的异常。 夜里的时候,皇帝传召栾胜进宫。 第1317章 “督主?”奈风瞧着自家督主手上的伤,“如此进去,皇上问起也就罢了,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来日若是传出沈指挥使失踪的消息,文武百官免不得会将此事与您联系在一起。” 到了那时候,若齐侯府或者有心人追究起来,整个东厂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是什么人? 大家心里都清楚。 为了平息众怒,保不齐会把栾胜交出去。 “没了沈东湛,还有沈丘……”栾胜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的褶子,“皇帝还需要杂家去对付沈丘和沐飞花,在齐侯府消失之前,杂家和东厂都还有存在的必要。”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呢? 皇帝心思诡谲,手段狠戾不亚于栾胜。 要不然,栾胜做了这么多心狠手辣之事,又是借的谁的胆?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势,以皇帝为依靠罢了! 皇帝与栾胜,是绑在一起的蚂蚱。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督主,您的伤……”奈风想着,先将眼前这事给遮掩过去为好。 栾胜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眼下天气寒凉,定制的手套遮一遮这伤口,倒也不会招人怀疑,只要他不取下就无碍。 “备车马,入宫!”栾胜取了手套,奈风便小心翼翼为其覆上大氅。 马车,快速朝着皇宫驶去。 听得顺子来报,说是栾胜进了宫,李璟不由的心神一震,放下了手中杯盏,若有所思的抬眸,望着对面的顾西辞。 顾西辞仿佛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温润从容之态,指尖捻着棋子,注意力全数落在棋盘上。 见状,李璟目色微沉。 “顾公子。”李璟开口。 顾西辞半搭了一把袖口,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只听得“咯噔”一声响,竟是就地吃掉了李璟的半数布局。 李璟:“……” “太子殿下,得罪了!”顾西辞这才抬眸,仿佛将将从沉思对策中回过神来,对刚刚的动静悉数未有察觉。 李璟叹口气,眉心皱成川字,只瞧着自己棋盘上的那些残部,脑瓜子嗡嗡作痛,“你就不能让一让本宫,回回让本宫输得脸上挂不住……就不怕本宫治罪于你吗?” “如今我困在这里,与罪人有什么区别?”顾西辞淡淡的笑着,慢条斯理的收起李璟的棋子,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 李璟眼疾手快,冷不丁摁住了他的手。 顾西辞抬眸看他,“太子,输不起?” “这满东宫里,还没人敢这样对本宫说话!”李璟对于输棋分外不悦。 谁都不喜欢输的感觉,李璟更不例外! “如今便有了。”顾西辞拂开李璟的手,继续收拾他的棋子,“太子殿下,您得习惯这样的感觉,毕竟您身份不俗,若是连这点输赢都经不住,如何能担得起这天下大业?” 李璟:“……” 得,还成了他的不是? “你便是靠着自己这张嘴皮子,糊弄南都那些老顽固吧?”李璟别开头,不愿去看自己棋盘上的惨状。 顾西辞半垂着眼眸,神色依旧淡然,“糊弄这种事,很快就会被戳破,总归还是要做点实事才能服众,殿下以为呢?” “倒也是实话。”待他收拾完了棋子,李璟才转回来看着顾西辞,“你说,父皇这大晚上的传召栾胜入宫,所为何事?” 顾西辞端起手边的杯盏,儒雅浅呷,“殿下以为呢?” “本宫问你呢!”李璟有些毛躁。 顾西辞浅笑,“殿下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本宫去?”李璟愣怔,“这栾胜可不是好惹的,本宫……” 总不好承认,他这个一朝太子,其实内心深处颇为惧怕一介阉人吧? “让殿下去看看,是想让殿下留心异常,不是让您拦着他盘问。”顾西辞笑了笑,“我对栾督主心里怵得很,哪儿敢给您出这样的主意。” 如此,李璟算是回过神来了。 “你是说,让本宫找个由头,细细观察?”李璟眯了眯眸子。 顾西辞含笑放下手中杯盏,“殿下聪慧机敏,想来什么事都难不倒您!” “本宫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李璟起身,瞧了一眼棋盘上还没下完的棋局,“你可别动,等着本宫回来继续下,一定扳回这一局,杀你个片甲不留!” 顾西辞起身行礼,“是。” 第1173章 讨个人情 待李璟一走,云峰便快速进了门。 “公子!”云峰行礼。 顾西辞瞧着桌案上的棋盘,“太子走了?” “是!”云峰颔首,“太子殿下走得很匆忙。” 顾西辞轻笑两声,缓步行至窗口,伸手便推开了窗户。 得李璟关怀,他现在被允许,可以开一开窗户,约莫是觉得他一个书生,即便是出了这屋子,也没办法逃出皇宫,何况东宫内外严防死守的,墙外那么多人守着。 外头,夜色浓重。 顾西辞每每看着落叶卷过墙头,面色便会沉下,甚是难看。 “公子在担心外头?”云峰到底是跟着顾西辞多年的,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 顾西辞转头看他,“在栾胜回来之前,你有收到消息吗?” “没有!”云峰垂眸。 顾西辞又问,“如今呢?” 第1318章 “这……”云峰抿唇,“在太子殿下来找您下棋之前,宫外便来了消息,说是栾胜回来了。” 顾西辞慢悠悠的转身,意味深长的望着云峰,“现在,你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吗?” 云峰:“??” 这话问得,云峰是真的云里雾里,着实没想明白,这问题出在了何处? “好好想清楚,再回答!”顾西辞笑靥清浅。 云峰:“……” 又猜?! 这可真是难为了自己这颗脑袋……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 宫道上。 李璟还真的将栾胜给拦了下来,不过,并非是冲着栾胜去的,而是张口便问,“栾胜,你站住,本宫要问你个事。” “殿下!”栾胜行礼,“奴才奉命进宫,您这拦着奴才的路,怕是不妥当吧?若是皇上知道,怕会降罪。” 李璟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本宫又不是想拦着你,只是数日不见苏幕,想问问你……苏幕为何不进宫?昨夜原该是她在宫中值守,可底下的蕃子说她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李璟追问别的事情,定然会惹来栾胜怀疑,但李璟提及了苏幕,一切便都变得合情合理。 “殿下,这事等奴才从皇上那儿出来之后,再与您解释。”栾胜沉着脸,抬步就走,不作任何逗留。 瞧着他这行色匆匆的模样,李璟微微眯起了眸子,双手环胸的立在那里,瞧着栾胜的背影。 宫人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衬得栾胜背影颀长。 “虽是奴才,却是奴才之中,脊背挺得最直的一个!”李璟幽幽的开口,“哦,还有一个,却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顺子垂着眉眼,心里业已明白,李璟说的是谁。 “你方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李璟问。 顺子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奴才眼拙,没有发现……” “本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李璟想着,是不是天太黑的缘故,所以自己没瞧出什么问题来? 又或者是,被顾西辞诓了一回? 但转念一想,顾西辞是什么人?他如身处囹圄,幸赖东宫庇护,才能免去东厂荼毒,若是再敢动别的心思,无疑是自寻死路。 “殿下,既然什么都没发现,是不是先回去?”顺子低低的问。 李璟裹了裹后槽牙,“本宫若是就这样回去,岂非让顾西辞看轻?” “可是,督主素来谨慎,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有疏漏让您抓呢?”顺子所言亦是在情在理。 栾胜的小心谨慎,那可不是吹的。 “栾胜老了!”李璟微眯起眸子,勾唇冷笑,“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何况……” 栾胜,老了。 顺子没敢吭声,李璟毕竟是主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走!”李璟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顺子跟在其后,心下诧异,“殿下这是要去皇上寝宫?” “怎么,不成?”李璟轻哼,“本宫就是要死皮赖脸的跟着,盯着他不放,且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顺子眉心微凝,“殿下此举,着实也有苏千户的缘由在内吧?” “你不是说,苏幕被栾胜禁在了苏府?”李璟轻哼。 顺子应声,“是!” “那本宫……顺道送苏幕一个人去。”提到苏幕的时候,李璟着实是有些高兴的。 顺子瞧着他,心头暗忖着,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太子提及苏千户的时候,眼睛里有光,甚是雀跃,这多半……是真的有点情分在吧? 看着李璟真的就在皇帝寝宫外头,老老实实的守着,顺子这心里便愈发忐忑起来。 不知道,督主会不会卖太子殿下这个人情? 以督主的性子,多半……不太容易。 第1174章 两只老狐狸 寝殿内。 皇帝还是老样子,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见着栾胜进来,挥手便退了身边伺候的奴才,独留下栾胜一人在内伺候。 “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不管他在外头有多威风,到了皇帝跟前始终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咳咳咳……”皇帝别开头轻咳了一阵,嗓子里泛起些许腥甜滋味,便是这种滋味,让他甚是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栾胜最善察言观色,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皇帝的异常,但只要皇帝没开口,他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栾胜俯首,未有抬头,“吾皇万岁。” 皇帝止住了咳嗽,指了指边上的床头凳,“坐下说话。” “谢皇上!”栾胜谢礼,躬身近前坐定。 皇帝靠在软垫上,整张脸泛着苍白的同时,眼下带着瘆人的土色,栾胜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瞧着不太好。”皇帝幽幽的开口。 只是,这话不知道说的是他自己,还是栾胜? 栾胜徐徐伸出自己戴着手套的手,“皇上慧眼如炬,足以洞察一切,奴才的确是受了点伤,瞧着精气神不太好。” “受了伤?”一开始,皇帝以为是之前自己给予的惩罚,可瞧着栾胜的手戴着手套,瞬时明白这是受了外伤。 第1319章 栾胜摘下手套,露出了缠满绷带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位置,业已涌出了斑驳的血色,瞧着略有些触目惊心,殷红之色代表着伤得不轻。 “谁?”皇帝面色骤变。 以他对栾胜的了解,栾胜的功夫之高,寻常人压根对付不了他,甚至于无法近身,可能将他伤得这么重的,怕是…… “沈丘?还是沐飞花?”皇帝忙问。 栾胜摇摇头,“这一次,是奴才让皇上失望了,既不是沈丘也不是沐飞花,而是他们的儿子,沈东湛!” 提到“沈东湛”这三个字的时候,栾胜几近咬牙切齿。 这小子…… 着实可恨! 占了他的女儿,还伤了他。 “沈东湛?”皇帝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是说,试过沈东湛的功夫,他虽然手脚功夫灵活,但是在内劲上比不得你吗?那你又为何会吃这么大的亏?还有,沈东湛人呢?” 栾胜俯首,“回皇上的话,沈东湛负伤逃离,奴才没能追上他。” 皇帝目色一凛,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局面,是以不管怎样,沈东湛能挟制栾胜,而栾胜也能钳制沈东湛。 这两人,互为死敌。 甚好! 回过神来,皇帝若有所思的望着栾胜的手掌,“瞧过太医了吗?” “没敢让太医瞧,只在府中看过了大夫,多谢皇上关心,奴才并无大碍!”栾胜言语间淡然自若,“习武之人,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幽幽叹口气,“沈东湛伤势如何?” 这是,试探。 “回皇上的话,伤得不轻,但能从奴才的手里逃走,自然也不能小觑。”虽然是主仆,却也是魑魅魍魉,各怀心思,“若是逃回了华云洲,只怕沈丘和沐飞花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事实。 皇帝满脸愁容,“你说你做事,竟也这般不当心?沈东湛是在去南都的路上,被你赶上的吧?” 足不出户,什么都知道。 皇帝,终究是谁也不信。 “是!”栾胜心知肚明,“他派人堵住了顾东朝,奴才与他纠缠之中,不慎重伤了他,自个也没讨着便宜。” 皇帝仿佛倦怠到了极点,无力的靠在软垫上,伸手扶额,有气无力的问,“如此说来,朕利用顾东朝,兵不刃血收服南都的计划……失败了?” 明明是有气无力,却带着一个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冷戾。 须知,任务失败,计划失败,能高兴吗? 自然不能。 龙颜大怒,才是真! “皇上放心,奴才已经让人送了顾东朝先离开,若非如此也不会着了沈东湛的暗道,而受这么重的伤。”栾胜跪地行礼,“奴才身上带伤,只怕这段时间都没办法进宫伺候,免得满朝文武所见,到时候传出流言蜚语,还望皇上恩准!” 皇帝揉着眉心的动作冷不丁一滞,“你是说,顾东朝还活着?” “不只是活着,还被奴才送去了南都,皇上的计划……依旧!”栾胜毕恭毕敬的磕头,“天佑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皇帝眸色温软,当即敛了方才的凌然之色,“你起来,这儿没外人,你与朕之间,原就不必如此拘谨。” “是!” 第1175章 我那位皇帝兄弟,怕吗? 皇帝倒是客气了,可栾胜却是半点都不敢客气,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彼此是什么性子,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用得着你的时候,皇帝那叫一个客气与恩典。 用不着你,或者你惹他不悦的时候,那你就离死不远。 帝王,怎么可能真的有心肝啊…… “等到顾东朝掌控了南都,东宫里的顾……”皇帝顿了顿。 栾胜忙不迭接上话茬,“顾西辞。” “嗯,顾西辞,就该没什么用了!”皇帝继续道,“虽然是个书生,百无一用也是他,但若是他一直活着,于南都而言多了几分心思,着实不应该!” 栾胜点点头,“皇上所言极是,奴才明白该怎么做!” “你明白自然是最好,满朝文武都不如厂臣来得贴心,朕最信任的也是你!”皇帝欣慰的望着栾胜,“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栾胜起身行礼,“多谢皇上关怀,奴才业已无恙。”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皇帝满脸的倦怠,“地宫里的事,你多留心,朕总觉得最近不太对劲,不像是以往那般……别让他动别的心思,朕还想多活几年!” 他还想多活几年,等着万寿无疆呢! “奴才这就去看看!”栾胜眉心陡蹙。 皇帝可不能出事,要不然他这东厂提督也得跟着出事…… “朕歇会。”皇帝闭了闭眼。 见状,栾胜赶紧近前,将皇帝身后的软垫子撤去,动作轻柔的扶着皇帝躺下,仔细的为其掖好被角。 待做完这些事,栾胜重新戴好手套,缓步朝着地宫的暗门走去。 地宫内。 严防死守,死卫都在,一切安静得就跟死地似的。 是了,这里跟阎王殿也没什么区别,又怎么可能有半点温度? “人一直都在?”栾胜问。 看守的首领行礼,“一直看着,不曾有半点疏忽,汤药也是按照您此前的吩咐,一碗不落的喝着,每日都泡足六个时辰,才可以上岸歇息。” 第1320章 “除此之外,有没有什么异常?”栾胜缓步朝着血池走去。 首领摇头,“很安分,没有异常。” 死卫是不会撒谎的,所以他们说没有异常,那便是没有异常。 既是如此,皇帝这一次,为什么久久不愈呢? 这一点,很是奇怪,与皇帝之前的状况是截然不同的,依着栾胜对皇帝往日里的状态推测,皇帝应该在三日内就会有起色的。 “确实没有异常?”栾胜再三确定。 死卫行礼,“奴才不敢撒谎。” 对栾胜撒谎,会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试问,谁敢? “下去吧!”栾胜立在血池边上,退了身边的死卫。 死卫行礼,快速退下。 “栾胜?”死卫一走,血池里便有一血呼啦的东西冒了出来,瞧不清楚容脸,“你来了!” 刺鼻的恶臭,让栾胜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瞧着那东西慢慢的凫在池面上,渐渐的靠近岸边。 许是因为时辰未到的缘故,他并未上岸。 栾胜站在那里,半低着眉头,冷眼看他,“影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栾胜,我成日在这里泡着,浑身泡得稀烂,却被你用药吊着,生不如死的活着,我还能做什么手脚?他……在你们手里呢!”影子慢慢的沉入池中。 似乎是,很不高兴。 栾胜目色锐利,“谅你也不敢!” “你们都是赢家,我一个输家如何跟你们斗?”影子又浮了上来,“我只配在这里慢慢腐烂,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的去,天地间除了你们……每人会知道我来过,不是吗?” 栾胜勾了勾唇角,略带嫌恶的瞥他一眼,拂袖往外走去。 “栾胜!”影子忽然喊了一声。 栾胜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来,“说!” “你怕死吗?”影子问。 栾胜没理他,抬步往门外走。 “我那位皇帝兄弟怕吗?”影子又问。 栾胜眉心陡蹙,“你想说什么?” 第1176章 天下之大不幸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身在那个位置的人,会不会更怕死?”影子阴阳怪气的开口,语气中带着清晰的轻蔑,“栾胜,你觉得呢?” 栾胜深吸一口气,“有软肋的人,才怕死!”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影子忽然笑了,笑声悲凉至极。 有软肋的,才会怕死…… 原来,是这样! 出了地宫,皇帝已经睡着了,栾胜自然不会再去打扰,无声无息的离开寝殿。 只是,李璟还在宫门口等着。 见着栾胜出来,李璟当即迎上去。 “太子殿下!”栾胜行礼,同时也往身后睨了一眼。 李璟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没敢再往外说,显然也是怕吵醒了内里的皇帝。 龙颜大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出去吧!”李璟率先往前走。 栾胜冲着奈风使了个眼色,奈风便心领神会的支开了所有人,只留自个在边上伺候着。 有些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栾胜,苏幕呢?”李璟拼命的往栾胜跟前凑,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 只是这一次,许是因为凑得近的缘故,李璟隐约闻到栾胜身上有些药味,不知道是他受了伤,还是因为在皇帝的寝殿里待了太久的缘故? “苏幕在府中养伤,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栾胜眼下还有不少事情急需处理,着实没时间陪太子在这里谈苏幕说爱。 李璟皱起眉头,“她的伤……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势如何?不行不行,本宫得亲自去看看,不然本宫不放心。” “太子殿下!”栾胜陡然顿住脚步。 李璟面露愣怔,“怎么,伤得很严重?” “皇上如今病着,让太傅教授太子殿下如何处理朝政,若是得知太子殿下为了苏幕而出宫,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兴许,会失望至极吧!”栾胜一句话,便拿捏住了李璟的软肋。 李璟身形一震,眉心陡然拧起。 “殿下还是好好在宫里待着,仔细为皇上分忧解劳,至于苏幕……奴才会着人谨慎照顾,习武之人,有些伤痛是难免的,将养将养也就罢了,不必劳烦太子殿下如此上心。”栾胜行礼,还不等李璟回过神来,便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璟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咬着牙轻哼两声,“好一个东厂提督!” “殿下?”顺子心头一紧。 李璟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也不敢在原地久留,紧赶着回了东宫。 乍见着李璟气呼呼的冲进来,顾西辞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公子,水!”云峰将杯盏递过去。 顾西辞靠在软榻上,喝了口水便将药丸咽下。 “你……”李璟放慢了脚步,极力压抑着心口的怒火,“不舒服?”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方才吃了几口风,就有些扛不住了,这副身子骨还真是……” “殿下!”云峰行礼。 李璟摆摆手,“下去吧!” “是!”云峰睨了自家公子一眼,放下杯盏便与顺子一道,退出了房间。 见着顾西辞将要起身,李璟赶紧将他摁住,“行了,不舒服就躺着,这儿也没外人,反正你是个罪人,多点大不敬之罪也不打紧。” 第1321章 闻言,顾西辞面色苍白的笑着,“倒也是!” “如你所言,本宫去接触了栾胜。”李璟拂袖坐定,见着顾西辞那副孱弱的模样,叹着气为他掖了掖被子,“自己身子不好,就少开窗,更深露重于你无益,饶是你想要自由,也得先熬过这一阵,先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顾西辞无奈的笑笑,“原以为有些好转,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中用。殿下,在栾胜身上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异常?这位东厂提督,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一口一个奴才的自称,实则那派头比本宫这太子都大。”李璟想起栾胜离去时的背影,下意识的咬着后槽牙,“一介阉人罢了,行事做派却堪比主子,实乃朝廷不幸,天下之大不幸!” 顾西辞的眸色,微微沉了沉…… 第1177章 他猜到了 见着顾西辞不说话,李璟眉心微微拧起,“本宫倒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只觉得让一介阉人,为所欲为,荼毒天下,实在是本宫这当太子的无能。” “殿下仁德,能有这般见解,乃是天下之幸。”顾西辞拱手作揖,“只是殿下,隔墙有耳,不管什么时候,您都得谨言慎行,这话可不敢在外人面前说。” 李璟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我也知道,栾胜行事谨慎,既然没发现异常,想来也是……” 还不等顾西辞说完,李璟便打断了他的话,“若非要说点异常,那就是他身上那股子味。” “什么味儿?”顾西辞愣了愣。 李璟只觉得顾西辞是个聪明的,所以见着他发愣,登时来了兴致,只觉得生出几分得意来,“栾胜这人,素来装模作样得很,你没看他日日夜夜都手持佛串子吗?身上,永远都是一股子檀香味儿,好像这么一来,就能消去造的孽。” “原来如此。”顾西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璟起身,“但是这一次,本宫发现栾胜的身上有药味。” “药味?”顾西辞琢磨着这两个字,“栾胜……有伤在身?太子殿下可以肯定吗?” 说实话,李璟其实并不太能肯定,只是觉得这一点有些奇怪,仅此而已。 见着李璟不说话,顾西辞便猜到了,李璟正在自我怀疑之中,显然是没敢肯定,毕竟没亲眼看到栾胜身上的伤,着实不好贸贸然的下决断。 “本宫……”李璟抿唇,“不敢肯定。”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幽然轻叹一声,“栾胜太过谨慎,饶是有伤亦不会轻易的表露在外,但我想着,若是真的有伤,约莫也是瞒不住的。” “你为何这么想?”李璟凝眉,“顾西辞,本宫知道你聪明,但你也该明白,栾胜不比寻常人,没人敢打探他身上的东西。早些年有过这样想法的,都已经去了阎王殿报道!” 顾西辞低头笑着,“殿下忘了锦衣卫吗?” 李璟:“……” “栾胜若然有伤,定是瞒不过沈指挥使的眼睛。”顾西辞意味深长的开口。 李璟细想着,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 “说来也奇怪,栾胜这两日没动静,苏幕被栾胜关了起来,而锦衣卫和沈东湛那边,竟也是安静得出奇。”李璟双手叉腰,这会好似隐约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他怎么都没想着,沈东湛“栽”在了栾胜的手里。 倒是顾西辞,心头一点点的下沉。 联想到之前自己断了内外的消息,再因着栾胜的回来,而恢复了与宫外的联络,顾西辞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要不要给你请太医?”李璟也看出来了,顾西辞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诚然是有些担心,生怕顾西辞真的死了,到时候谁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毕竟,这样的智多星着实不好找。 即便找到了,兴许还用得不顺手,且未必会真心…… “没事!”顾西辞无力的靠在软垫上,奄奄一息之态,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 见状,李璟也不敢再在屋子里待着,免得耽误了顾西辞休息,到时候让他有个好歹,自己损失可就大了。 “云峰!”李璟一声喊,嗓音里透着焦灼。 云峰赶紧从外头进来,乍见着顾西辞恹恹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骤然全变了,“公子?” “他这……”李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峰赶紧行礼,“殿下,公子太累了,需要静养。” “不需要请太医?”李璟忙问。 云峰看了看自家公子,继而很肯定的摇头,“公子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太医也束手无策,方才吃了药,这会是累到了极致,只需睡一会便罢了!” “如此,甚好!”李璟松了半口气,“如果有需要,只管差人来禀报本宫!” 云峰颔首,“多谢太子殿下!” “好好看着。”李璟吩咐了两句,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云峰送人至门口,确定李璟已经离开,当下合上房门,疾步转回软榻前,“公子,人走了!” 音落,顾西辞缓缓睁开眼…… “锦衣卫,可能出事了!” 第1178章 活不了多久 “公子,您要不要歇一歇?”虽然云峰知道自家公子吃了药,但心里依旧担虑,毕竟这脸色不好看是真的,病了也是真。 顾西辞闭了闭眼,“传令宫外,仔细留心栾胜,我怀疑他身上带伤。” 第1322章 “带伤?”云峰顿了顿,“之前不是说……” 顾西辞抬眸看他,唇角微微下压,显然是极为不悦且沉冷之色,“不是。” “新伤?”云峰愕然,“这老阉狗武功奇高,按理说不太可能受伤,除非是遇见了强敌、劲敌。只是,放眼殷都城内外,能与之匹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齐侯爷夫妇倒是可以,但二人如今并不在殷都,而是远在华云洲。” 所以,还有谁能伤得了栾胜呢? “兴许是他。”顾西辞掩唇低咳,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边的折扇,“你且去盯着,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及时报我。” 云峰行礼,“您放心便是。” “如果……”顾西辞忽然不敢继续往下说,往下想,有些事如果真的应验,那该如何是好? 云峰李立在原地,一颗心微微提起,自家公子甚少有这般为难的时候,除非是……事关苏幕和沈东湛。 难道说,这二人当中的一人……出事了?? 瞧着自家爷这般神色,云峰也不敢多问,毕竟公子这会还病着呢,凡事还是先以公子的身子为重,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待顾西辞睡着之后,云峰才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该办的事,都趁着公子熟睡之际去办,也免得公子一直悬心。 只是,这悬心的何止是顾西辞这边,栾胜那边也是越想越觉得李璟似乎有些不太对。 “督主?”奈风见着自家督主驻足府门前,当即上前,“怎么了?” 栾胜转身,立在明晃晃的灯笼之下,晦暗不明的光亮洒满走神,斑驳的光影在他眸底掀起瘆人的微澜,“太子……” “太子?”奈风当即环顾四周,“督主,太子还在宫里待着呢!若是太子出宫,咱们必定会第一时间知晓。” 栾胜深吸一口气,“杂家的意思是,苏幕没能进宫守职,太子既然知道,为何不查?” “这……”奈风一怔,徐徐回过神来,自家督主是在怀疑太子? 栾胜负手而立,目色幽幽的瞧着马车,“杂家刚入宫,他就凑过来了,还一直等着杂家出来,既有这般耐心,早就该派人出宫查看。若是知道苏府外头都是提督府的人,他该问杂家的不是苏幕去哪了,而是苏幕犯了什么错,杂家要把她看守起来!” “督主的意思,太子是故意靠近您,想要探一探您的信儿?”奈风算是明白了,这太子是故意以苏千户为借口,靠近督主。 栾胜长长吐出一口气,“东宫?” “太子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督主不必忧心。”奈风忙道。 他说的也是实话,且是大家都这么认为的。 “他是没有大智慧,可这东宫里,有的是大智慧。”栾胜低哼两声,“倒是真的没想着,书生有笔宛如刀,三寸不烂尽开莲。” 奈风陡然了悟,“顾西辞?” “这小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难怪顾震那老小子,临死之前也要布局,拼了命的保住这个儿子,并且将南都的一切都交到他的手里。”栾胜其实颇为心上顾西辞,相比起顾东朝那个废物,顾西辞着实有资格挑起整个南都。 只可惜立场不同,注定不能将其纳为己用。 “督主似乎颇为欣赏他?”奈风瞧得出来,督主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称赞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少年人。 栾胜转头看他,“这小子身子不大好?” “是,据说是胎里不足,所以生下来便是病怏怏的,此前南都顾家还有传言,说是这位顾家小公子,怕是活不了多久。”奈风如实回答。 栾胜瞧了瞧戴着手套的手,“病秧子?哼,依杂家看,他着实是……活不了多久。” 第1179章 这眼神,很像她 奈风半垂着头,没敢吭声,却是心知肚明,督主开口说这话,多半是判了顾西辞死刑,毕竟敢在背后给太子出主意,撺掇东宫与东厂的嫌隙,着实是罪该万死。 这,触了栾胜的底线。 太子如果脱离东厂的掌控,那栾胜这些年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是以,栾胜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李璟,必须是傀儡。 无脑的那种!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栾胜转头望着奈风。 奈风旋即行礼,「奴才明白,请督主放心,一旦南都来了消息,奴才一定会送他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做得像一点。」栾胜抬步进门。 奈风垂眸,「是!」 这种事,对于东厂的人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早已司空见惯的事情,早已烂熟于心的杀人技,自然不会有太大的纰漏。 所以,眼下的关键还是南都。 待顾东朝到了南都,便是顾西辞殒命之时。 夜里,各自安生,无任何异样。 栾胜一觉睡醒,面上的倦怠之色与戾气倒是少了些许,只是这手上的伤依旧让他很难释怀,这辈子都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受伤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掌心…… 栾胜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掌心如果不好好的疗养,来日动武必受影响,当日那大夫说得很婉转,实际上情况比这大夫说得要糟糕得多。 沈东湛是谁? 他是在危急关头搏命而出刀,是以出刀的力道和精准度可想而知,他没机会要栾胜的命,却也是在出刀的时候用了巧劲。 第1323章 这就意味着,栾胜这伤……恐怕是不好痊愈。 「督主?」见着栾胜盯着掌心的伤发愣,奈风心下有些忧虑,生怕督主一生气,又得将怒火倾泻在自己和众人的身上。 奈风一声喊,栾胜幽幽吐出一口气,有些事没法说,也不能说。 「那小子如何?」栾胜问。 奈风俯首,「愈发不爱说话,每日都在读书,用功得很!」 「她教孩子真是极好的。」栾胜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来日她若是有了孩子,必定不会让孩子走她的老路。」 人啊,总喜欢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督主要见他吗?」奈风低声问。 自打知道苏幕重视耿少离,栾胜只要在提督府内,便会每日一见这小子,也不知是真心喜欢这小子,还是因为怕这小子弄丢了? 「让他过来。」栾胜似习以为常。 奈风行礼,「是!」 不多时,耿少离便被奈风带到了栾胜的跟前。 栾胜上下打量着耿少离,「长高了,日日瞧着也是不同的。今日先生教的,可都记住了?学会了?」 「是!」耿少离行礼。 其后,无话。 栾胜瞧着眼前的耿少离,眉心止不住拧起,隐约想起了苏幕小时候的样子,「她刚来东厂的时候,比你还小,杂家曾以为她吃不了苦,受不了这罪,早晚会死在东厂,所以压根就没正眼瞧她。」 甚至于,从来不在意她的死活。 因为栾胜觉得,她必死无疑。 可是后来,她斩六将,血淋淋的站在他面前,接受着死人谷的考验,栾胜才意识到,一个人若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有着异于常人的成就。 苏幕,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提到苏幕的时候,耿少离冰凉的脸上才稍稍浮现出些许异常,抬眸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眼底不再是瘆人的麻木。 「她根骨奇佳,天赋极好。」栾胜从来没夸过苏幕,但是这一次却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偷偷的夸了她一番,「纵观整个东厂,都挑不出第二个,似她这般优秀的好苗子。」 这话,耿少离爱听。 义父是最好的义父! 「她让你好好读书,是不想让你走她的路。」栾胜还不清楚,苏幕的那点心思吗?可现在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她那条路,太苦了!」 耿少离恨恨的瞪着他,袖中拳头握得更紧。 奈风心下一惊,正欲上前,却被栾胜一个眼神制止…… 「这眼神,很像她!」 第1180章 纸条 狼崽子一样的眼神,透着吃人的光亮,但确实最真情实意,最真挚的情感流露,不似那些阳奉阴违的遮遮掩掩,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参杂。 奈风在心里为耿少离捏了把冷汗,敢这样瞪着自家督主的,都活不过片刻。 但这一次,栾胜却没有动他。 苏幕将希望落在这孩子身上,弥补她自己幼年的缺失,栾胜心里知晓,所以尽量保全耿少离的周全。 只要苏幕不离开殷都,不离开他的身边,他可以保证不会伤害这孩子,还会一直养着他,来日若是新帝登基,亦会让这孩子平步青云。 奈风这会算是看明白了,督主这是爱屋及乌。 「好好读书。」栾胜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耿少离,「你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是她所有的希望所在。」 耿少离面不改色的敛了眼神,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是!」 「下去吧!」栾胜道。 耿少离转身就走,做事干净利落,不似早前拖泥带水,已然少了根手指,若是还不明白该如何在这提督府里活下去,想来死也活该。 「变了很多。」奈风说。 栾胜负手而立,瞧着耿少离消失的方向,「苏幕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若是连这点变化都没有,岂非瞎了眼?」 「是!」奈风俯首。 只要耿少离还在提督府,他就不怕苏幕悄悄的离开,哪怕是沈东湛活着,也休想带走她。 「这孩子,是她仅存的纯善。」 奈风没敢接这话茬,毕竟苏幕那些阴狠毒辣……皆是督主一手所授,怪不了别人。 出了房门,耿少离被人领回了后院。 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 守卫都站在明处,还有那些瞧不见的影子,随时蛰伏在暗处。 耿少离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书房,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麻木的状态,目不斜视,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是置若罔闻。 底下人也是见惯了他这般模样,碍于耿少离身份的特殊,不吱声也不敢大意。 进了房间,关门关窗。 耿少离的动作,一气呵成,这是他做了无数遍的事情,习惯成自然。 待坐在窗口位置,他徐徐转头瞧着紧闭的窗户,虽然关着窗,但他依稀能感觉到外头的目光灼灼,一个个将他看得比囚犯还紧。 桌案上,摆着他方才搁下的书册。 义父说了,要好好读书。 他铭记在心,从不敢忘。 翻开书册的瞬间,稚嫩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丝讶异之色,其后便快速合上了手中书,目色慌张的环顾四周。 哪怕是门窗紧闭,他亦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第1324章 呼吸微促,耿少离微微绷直了脊背,确定四下没动静,确定门外无声响,这才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杯盏。 稚嫩的手,伸向杯盏。 他走的时候,杯盏内早已没了茶水,如今杯盏已满,显然是在他被奈风带走之后,有人进来送茶,所以…… 耿少离咬咬牙,重新打开了书册。 一张小纸条,夹在书册内,这是他走的时候没有的东西,现在出现,说明是有人在向他传递消息,只是这传递之人到底是谁? 是义父? 还是栾胜的故意为之? 试探自己? 耿少离不敢肯定,毕竟义父叮嘱过,不可相信提督府里的任何人,是以对于这纸条…… 犹豫再三,耿少离还是打开了纸条。 上面写着四个字:子时,后窗。 闻言,耿少离抬头瞧着后窗位置。 子时? 后窗? 可信吗? 小小年纪,却要忧心生死之事,确也不容易。 想了想,耿少离还是将纸条收拢起来,藏在了怀里,贴身收着,继而重新拿起书册,慢条斯理的翻阅着书册,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夜里。 子时。 后窗位置安静如常,连窗户都未曾打开,院子内外仍是严防死守之态。 唯有窗外的风,呼啸着而过,将落叶从墙这头卷到了墙那头,寂静中透着丝丝诡异的气氛。 书房内,一片死寂…… 第1181章 信任,能救命 夜里,寂静无声,毫无动静。 翌日晨起,奈风第一时间进了栾胜的房间。 「督主!」奈风行礼,疾步上前,伺候着栾胜起身。 栾胜拢了拢衣襟,瞧了一眼躬身伺候的奈风,「昨夜无事?」.. 「一切安然顺遂。」奈风毕恭毕敬的回答。 对此,栾胜倒是有些诧异,「去把他带来。」 「是!」奈风为其束上腰带,继而快速离开,去后院将人带来。 不多时,耿少离便被带到了栾胜跟前。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 栾胜挑了一下眉眼,若有所思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郎,瞧着身材瘦弱,但心思却是这般沉稳,哪儿还有孩子该有的稚嫩? 这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是个狼崽子! 「不想说点什么?」栾胜率先开口。 耿少离安安静静的站着,听得这话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然后从怀里将纸条取出来,徐徐摊开掌心,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见状,奈风疾步走过去,接过了耿少离手中的纸条,毕恭毕敬的递给自家督主。 栾胜装模作样的接过,徐徐打开查看。 「我只看过。」耿少离说,「其后便一直收着。」 直到,现在。 奈风抬眸看了看自家督主,然后默默的垂下眼帘。 「你为什么不跟那些人走?」栾胜问,「可想过,如果是苏府的人,那你可就自由了!」 耿少离面不改色,「义父说过,除非她亲自来接,否则谁也别信。我谨记在心,从不敢忘,若非义父带我走,绝不离开。」 闻言,奈风眉心微挑。 倒是真的没想到,苏幕的话……对这孩子如此重要。 「那你可想过,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兴许就再也无法离开提督府了。」栾胜狐疑的打量着他,「你当知晓,在杂家这里……你随时会死。」 寻常孩子听得这般威胁,自然是心惊胆战,哪怕是面对栾胜,亦是站不住脚。 但耿少离却不然,听得这话,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一如苏幕所教的那般,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那我也得等义父来接我!」 生,接人。 死,收尸。 栾胜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她一身硬骨头,教出来的孩子还真是随了她。罢了,回去好好读书吧,没事了!」 「是!」耿少离行礼,转身就走。 待人离去,奈风近前,「督主,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长大了还得了?」 「杂家挑的二把手,是人中龙凤。」栾胜倒是颇为欣慰,「她选的孩子,自然也该如此,栾氏后人理该慧眼如炬。」 闻言,奈风便也不再言语。 殊不知,耿少离回到后院,回到书房,合上房门之后,便是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小脸煞白的背靠着门后,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直到他确定外头的确没有异常,单薄的身子缓缓滑坐在地,天知道他内心深处有多惶恐。 初初收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着实兴奋异常,觉得是义父来接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离开这个牢笼。 可转念一想,书房内外那么多的守卫,义父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义父说过,她一时间没办法带他走,也就是说义父暂时还没有能力,偷入这个地方把他带出去,所以…… 年幼的孩子,很难识别阴谋诡计,但他单纯的想着,要坚定不移的相信义父。 既然义父说带不走他,那肯定是有她的苦衷,肯定是真的无法带他走,所以这张纸条多半不是义父所留下。 只要不是义父来带他,他都不敢轻易跟人离开,万一再有人拿他威胁义父?万一是哪个坏老头的刻意试探呢? 第1325章 耿少离纠结了很久很久,辗转反侧的一晚上,终是没有赴这「黄泉之约」,没有在子时时分出现在后窗,否则…… 如今看来,幸好、幸好! 信任,有时候能救命…… 第1182章 开始找他 待缓过神来,耿少离伸手抚着心口,坐回桌案前,想着今日栾胜与奈风的表现,便已经明白昨夜不过是一场戏,试探他是不是有逃离之心…… 「还好,我没上当!」耿少离兀自低语,重新拿起了书册。 然则一翻开书,一张纸条赫然夹在书册中。 耿少离:「……」qδ.o 还来?? 这可,如何是好?…… 殷都城内,繁华依旧。 只是,这两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只是满城百姓如此觉得,满朝文武如此觉得,连李璟都觉得,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可死来想去,似乎也没少什么,吃穿用度,太傅教授,一样都没少…… 「殿下?」见着李璟走神,太傅低唤了一声。 李璟回过神来,「太傅,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这两日,本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以为呢?」 「少了点什么?」太傅原是以为李璟又想着出去玩,不由的正声道,「殿下,这是东宫,奴才们伺候得紧,怎么敢有所纰漏?」 李璟皱眉,想来这太傅是老糊涂了,与自己的想法不在一条线上,多说无益。 思及此处,李璟疾步起身往外走。 太傅当下便急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哎,您这……」 「殿下想必是遇见了急事!」顺子赶紧解释,「太傅大人您见谅。」 语罢,顺子疾步追去。 太傅愣了愣,望着李璟行色匆匆的背影,好像真的是……有什么急事。 可这宫里宫外的,也没出什么事啊! 哦对了,正是因为这两日太平静了,反而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顾西辞顿时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是出去办差了,还是说出事了?」 云峰摇头,「咱们的人打探了一下,说是锦衣卫那边很是安静,压根就没有沈指挥使或者是周南的踪迹,这二人……」 听得这话,顾西辞的面色骤变,「出事了。」 「不能吧!」云峰忙道,「沈指挥使武功不弱,何况还有周南跟着,按理说没人能伤得了他,公子就别瞎操心了。」 顾西辞幽幽吐出一口气,「不是说,栾胜可能真的受了伤?」 「您是怀疑……」云峰这话还没说完,李璟便已经冲进了屋子。 他每次来,都是这么横冲直撞。 「殿下!」顾西辞携云峰,冲着李璟行礼。 李璟一屁股坐下,「顾西辞,本宫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猜猜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殿下是把我当成了街头的算命先生?」顾西辞报之一笑,抬眸睨了云峰一眼。 云峰行礼,快速离开房间,退出门外。 「坐吧!」李璟指了指前面的位置。 顾西辞谢礼,坐定,「殿下是不是觉得浑身太自在?」 「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宫里莫名很安静。」李璟咂吧着嘴,「可明明什么都没少,你说这、这到底怎么了?」 顾西辞报之一笑,「因为宫里,如今是东厂做主,锦衣卫都很是安分,仿佛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不是吗?」 听得顾西辞这么一说,李璟总算是反应过来,「难怪本宫觉得不对劲,入目所见皆是退避三舍的锦衣卫,东厂的蕃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原来如此!你这算命功夫,还真可以去宫外支个摊子,说不定来日富贵荣华,就靠此了!」 「太子殿下谬赞,顾某愧不敢当。」顾西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折扇,「殿下可以留心观察,如果真是如此,那您得当心了!」 李璟一怔,「为何?」 「东厂独大,为何?」顾西辞问。 李璟张了张嘴,瞬时变了面色。 「您不是说,在栾胜身上闻到了药味?再看看如今锦衣卫的状态,是不是可以往坏处想一想?」顾西辞循循善诱。 李璟僵直了身子,「顺子!」 「殿下!」顺子赶紧进门行礼。 李璟沉着脸,「备车,本宫要去沈府。」 顺子愣怔,「沈府?殿下,哪个沈府?」 「费什么话,备车!」李璟低喝,旋即拂袖而去。 东厂一人独大,李璟便会成为十足十的傀儡…… 他,不愿! 第1183章 找不到的人 见着李璟着急忙慌的离开,云峰先是一愣,俄而便隐约明白了,多半是自家公子说了点什么。 思及此处,云峰紧赶着回了屋。 「太子走了?」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 云峰疾步上前奉茶,「公子,喝点水。」 这药还是苏千户给的方子,重新炼制的,平素都吃得好好的,怎么这一回好像不太管用?吃完了药,还是止不住这咳。 「不妨事!」顾西辞呷一口茶,幽幽叹了口气,「李璟怕极了成为东厂的傀儡,如今应该是去沈府看情况了!」 云峰点点头,「看样子,他对公子的话深信不疑。」 「那是因为我身陷囹圄,对他不构成威胁,且他被人挟制惯了,如今分外享受挟制我的滋味。」顾西辞定了定神,「且等着吧!」 第1326章 等等看,结果如何。 云峰瞧着自家公子如今的状况,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伺候着。 不知道沈指挥使,是不是真的…… 出事了? 沈府。 李璟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去镇抚司,毕竟那地方人多眼杂,他一个当朝太子出现在镇抚司,难免太过扎眼。 「太子殿下!」门口的守卫赶紧行礼。 李璟站在门口位置,犹豫再三也没迈上台阶,只负手而立,端起了太子的架子问了句,「沈指挥使可在府中?」 守卫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极是为难的模样,瞧着有些神色慌张。 「怎么,你家沈指挥使在不在都不知道?」李璟恼怒,「亏你们还是看家护院的,连主子有没有在家都答不上来?还是说,沈东湛不在……」 守卫俯首,口吻极是慌乱的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话,沈指挥使的确不在府中。」 「他去哪了?」李璟问。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毕竟自己素来与东厂走得近,若是这么直白的问询,他们定然以为他是来为东厂打探消息的。 「父皇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但始终没见着沈指挥使进宫,本宫特意来看看。」李璟故作轻松的解释,「人呢?」 守卫皆摇头,「指挥使大人前些日子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李璟暗暗吃了一惊,难道顾西辞的那些推断真的成了真? 按理说这沈东湛功夫不弱,若是这么好对付,也不至于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莫不是办差的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卑职等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沈指挥使出去之前未曾交代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往日里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咱们也没敢问。」守卫赶紧解释。 在李璟看来,这说法就是欲盖弥彰。 越掩饰越解释,就越有问题。 「本宫知道了!」李璟转身就朝着马车走去,但没走两步又转头望着众人,「若是沈指挥使回来,不必提及此事,就当本宫没来过。」 守卫齐刷刷的行礼,「是!恭送太子殿下!」 李璟上了马车,却还是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绕了一圈,去了镇抚司的后门。 有小厮屁颠颠的跑出来,冲着马车行礼。 顺子拂尘一甩,「沈指挥使在镇抚司吗?」 「不在!」小厮弓背哈腰,「沈指挥使已经数日不曾回来。」 顺子愣怔,「又是数日?」 「是!」小厮连连点头,「公公,太子殿下寻指挥使大人,可有急事?」 顺子回过神来,低声问道,「沈指挥使可有交代,要去何处?或者说,是去办什么差?是不是皇上授意?」 「什么都没说,走得也很突然,只是带走了自己的亲随。」小厮忙不迭回答,满脸的狐疑之态,「公公,您问这些……是指挥使大人出事了?还是宫里出事了?」 顺子面色陡沉,「不该问的别问,好了,没你的事儿了,回去吧!」 「是!」小厮行了礼,赶紧回了门。 顺子紧了紧手中拂尘,「殿下,现在该如何是好?」 「先回宫!」车内,传出李璟低哑的声音。 显然,他没辙了。 马车一走,小厮便在门内探出头…… 第1184章 你? 见着马车真的已经离开,小厮屁颠颠的重新出来,一溜烟似的跑进了靖王府。 「太子?」植吾眉心微凝,「他都说了什么?」 小厮压着嗓音,将太子来访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个干净。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如果太子再来询问,一定要装得像一点。」植吾低声叮嘱,「该怎么说,应该都清楚吧?」 小厮连连点头,「您放心,奴才明白!」 「去吧!」 待小厮离开,植吾快速转回主院。 院内,倒是安静。 这靖王原就不得宠,人人都晓得靖王只顾闲云野鹤,不爱权势爱野游,哪怕今儿娶了南疆的公主,依旧不改潇洒恣意的做派。 是以,在所有人眼里,这位靖王殿下无缘于皇位,来日太子若是登基,也不过是个闲散亲王,不成气候。 「这小子一出去就没人影了,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叶寄北喝着茶,嘴里没好话,可眉头却拧成了「川」字,「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珝紧了紧手中杯盏,「他功夫好,路子广,脑子还灵活得很,谁能猜到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过这一次,似乎是有点事态严重。」 听得这话,叶寄北当即瞪大眼睛,「哎哎哎,那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栽在栾胜的手里?万一他……呸呸呸,我就是开个玩笑,不当真不当真!这小子命大得很,肯定不会有事。」 「他……」李珝却不这么认为,但瞧着叶寄北口硬心软的样子,不由的轻叹一声,将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恰,植吾疾步进门。 「爷!」植吾行礼,「叶公子! 叶寄北的一颗心,冷不丁提起,「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事了?是有关于沈东湛的消息?还是说……」 「叶公子?」植吾犹豫了一下,转头望着自家殿下。 李珝点点手,示意叶寄北别激动,先坐下来再说。 第1327章 见状,叶寄北无奈的轻叹一声,默默的坐了回去。 「方才沈府和镇抚司的人,先后来汇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来了。」植吾低声说,「太子在找沈指挥使的下落,询问了沈府之后,又去了镇抚司询问,好像是怀疑了什么?」 叶寄北面色微恙的盯着李勋,「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东湛兄的去向?」 「你知道吗?」李珝问。 叶寄北抿唇,「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在这里发愁?」 「你都不知道,他一个成日在宫里待着,被太傅和奏折纠缠的太子殿下,能知道什么?」李珝放下手中杯盏,「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若你说栾胜知晓了什么,那倒是有可能。太子?呵!」 叶寄北揉着眉心,「真是愁死了,这小子……」 「放心吧!」李珝瞧了一眼窗外,「他呀……命大得很!」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是忐忑无比。 这一次,似乎真的跟之前都不太一眼,因为连栾胜都回来了,沈东湛却始终没有动静,这里面着实是有点问题。 可他们也不敢直接去质问栾胜,饶是心内疑惑,也只能老老实的等消息。 「那你这愁容满面的,作甚?」叶寄北翻个白眼,「我瞧着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死活不肯告诉我?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靖王,我就会怕你,若是你跟沈东湛敢背着我搞事情,我肯定不会原谅你们的!」 李珝叹口气,「其实吧……」 「哦……」叶寄北顿时尾音悠长,「李珝,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我可告诉你,要是你们敢背着我……哼,那就是没把我当兄弟,我、我要翻脸哦!」 李珝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脸皮。 「疼疼疼,你干什么?」叶寄北满脸嫌弃的拍开他的手。 李珝双手抱胸,「我在想,你这么厚的脸皮,得怎么翻过来?」 叶寄北:「……」 兄弟? 外头,忽然进来个人。 屋内的三人,皆是心神一震。 「你……」 第1185章 破口大骂 靖王府内,有人进去,又有人悄悄出来。 无声无息,不动声色。 约莫过了小半日,街头巷尾便开始传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民谣,孩童们朗朗上口,百姓们却听得眉心都皱起,各自议论纷纷。 「跳啊跳,跳得高,跳高高,跳上天,真真不得了。」 「你看啊,东边来了狼,哎呦哎呦不是狼,是只小黄狗。」 「小狗汪汪汪,对着主人叫,哎呦哎呦,不得了……狗狗要上天呐!」 再后来,小调便传入了各家各院。 奈风在街头站了站,听得那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传唱着,眉心止不住的拧成团,沉着脸便往回走。 隐喻万分的小曲,乍听着倒是没什么异常,但若是仔细听着,就会发现其中端倪。 主人家的狗,要上天呢! 很快,文武百官也都知道了,开始各自猜测。 提督府。 「督主!」奈风行礼,将方才看到的、听到的一一上报。 栾胜若不是手上有伤,定是要一巴掌拍死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恨恨的盯着掌心里的绷带,栾胜几近咬牙切齿,「一帮废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可这小曲没指名没道姓,如果咱们贸贸然的出手,岂非不打自招?」奈风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打自招,承认某些事情是东厂做下。 承认,栾胜真的想篡了尊的天位。 「这流言蜚语,到底是谁散播出去的?」栾胜周身狠戾,「马上去查,杂家倒要看看,哪个不只是的东西,敢在东厂的头上动土!」 奈风行礼,「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是实话,殷都城内到处都是东厂的眼线,只要没人从中搅合,就没有东厂查不出的事情。 何况现在,沈东湛已经「死了」,那这殷都城内,应该没什么能阻碍东厂的横行无忌,东厂可以肆意妄为…… 天黑之后,一名说书先生被抓到了栾胜的跟前。 风吹着檐下的灯笼肆意摇晃,斑驳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沾了栾胜一身。 他半倚着太师椅,位于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大绑,押进院子的男子。 这男子瞧着甚是陌生,身形分外消瘦,着一件灰色长衫,发髻凌乱不堪,面上苍白而狰狞,可见被抓住的时候,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若非如此,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何大绑? 「督主!」奈风行礼,「便是他在教授那些孩子,传唱这样的东西。」 栾胜瞧着自个戴着手套的手,夜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你是何人,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好好当你的说书先生,不好?」 「天道无存,天理不容!」男人冷声大呵,「栾胜,你个阉贼!窃国乱政,九死亦难以恕尔等之罪!」 奈风勃然大怒,「放肆!掌嘴!」 音落瞬间,身边的人快速抬手。 然则下一刻,栾胜却是出了声,「让他说!」 蕃子抬起的手,又徐徐放下。 「阉贼,你蒙蔽圣听,诛杀忠臣,为达一己目的,党同伐异,率东厂一众阉贼,为祸天下,其行之恶,罄竹难书!」男子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骂着 第1328章 奈风听得一肚子火气,恨不能上前堵住他的嘴,可督主开了口,他便不能上前,只能站在边上,一字一句的听完。 「还有吗?」栾胜尾音拖长,「嗯?」 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有人这样追着他骂了? 「阉狗,你别得意,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男子扯着嗓子厉喝,「你这等奸佞狗贼,早晚会自食恶果,老天爷不会放过你!那些惨死在东厂手中的冤魂,也不会放过你。」 栾胜竟是被逗笑了,「冤魂?索命吗?杂家就在这里,你把他们都找出来,倒是让杂家见识见识,这冤魂索命是怎么索的?」 「是吗?」男子呵笑两声,即便大绑,依旧亦步亦趋的朝着栾胜走去。 奈风眉心陡蹙,「督主小心!」 第1186章 周南在寻仇? 书生忽然震断绳索,手中寒光骤现,直逼栾胜而去。 奈风疾呼,众人惊呼。 栾胜却是不慌不慌,拂袖间便已经扣住了刃身,反手便是推去。 刹那间,鲜血迸溅。 短刃反手倒刺进书生的脖颈,正中咽喉,血色涌出的瞬间,人还活着,还不会当场死去,只要短刃不拔出来,就得痛苦的再在这人世间停留片刻。 眼睁睁的,等着自己死去。 栾胜一松手,书生便倒在了地上。 殷红的血,咕咚咕咚的从他脖颈处渗出,只要这刀子不拔出来,他这会还死不了。 厚底黑靴,银线绣着暗纹祥云,何其富贵,就这么落在了书生的身上,栾胜脚踩着他,居高临下的将他踩在脚底。 「任凭你叫得欢,却还不是看着自己,被杂家踩在脚底下,眼睁睁的等死?」栾胜抬头,扫一眼院子里紧张的众人。 所有蕃子都直勾勾的盯着这边,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一个个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直到,奈风扑通跪地。 众人当即回过神,纷纷跪地行礼,再也不敢轻易抬头。 「不用你说,杂家也知道你是什么人?装得倒是很像。」栾胜低笑两声,「锦衣卫没了沈东湛,便是连可用之人,都找不到两个了?」 奈风骇然心惊:锦衣卫? 「想利用皇帝的手杀了杂家,沈东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就凭你们……」下一刻,栾胜骤然脚底下压。 书生的口中顿时鲜血直涌,胸前肋骨被根根踩断,连同着满腔的憎恨,终是合上了眼睛。 「拖下去!」奈风开口。 蕃子快速上前,将尸体拖拽了下去。 「督主?」奈风行礼,「既是锦衣卫所为,那这事……」 锦衣卫与东厂乃是死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不足为奇,何况在奈风看来,沈东湛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些蝼蚁,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栾胜狠狠的闭了闭眼,奈风手一挥,围拢在周围蕃子快速退下。 「沈东湛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戾气未减。 奈风想了想,「督主给的那两掌有多重,想来您心里有数,若您要问奴才,奴才可不敢胡乱回答,但奴才可以肯定,周南一定还活着!」 栾胜侧过脸看他。 「督主,周南乃是沈东湛的贴身随侍,与沈东湛乃是过命的交情,名为主仆,实则兄弟。」奈风低声开口,「周南来自于江湖,显然很多做派都与江湖人一致,如果周南知道沈东湛的死讯,想来会第一时间寻您报仇,以全了二人的情义。」qδ.o 这话,栾胜觉得有道理。 「奴才私以为,这事可能是周南所为。」奈风愈发觉得,周南肯定回了殷都,并且已经开始为沈东湛报仇。 栾胜低哼,「沈东湛都不是杂家的对手,就凭他?找!就算把整个殷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周南给杂家找出来!」 「是!」奈风旋即行礼,快速离开。 这事儿必须尽快处置,否则一旦影响扩大,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皇帝暂时不信,但难保群臣上谏之后,皇帝还能对他栾胜报以信任。 帝本多疑,原就无心。 天子无情,生杀无度。 东厂的蕃子,开始在殷都城内,铺天盖地的找人,当然……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说是在找锦衣卫的二把手。 免得到时候,真的与锦衣卫的人撞在一起,双方在明面上起冲突。 周南立在幽暗的巷子口,冷眼睨着这帮狗东西满大街的团团转,鼻尖一声低哼,「蠢货!」 音落,业已飞身而起,窜入隔墙。 东厂的蕃子,依旧在找人…… 后来,栾胜细想了一番,觉得皇帝太过多疑,若不是自己亲自进宫与其解释,只怕皇帝不会轻易的相信。 思及此处,栾胜便连夜进了宫。 然则入了宫才知道,皇帝大半夜里居然起了高热,这会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太医就在旁边伺候着,愣是没敢吱声…… 第1187章 倒霉的时候,喝西北风也塞牙 督主!」乍见着栾胜进来,底下人一个个心惊肉跳,伏跪在地没敢抬头,甚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出。 栾胜面如墨色,周身冷戾,待近至龙榻前,见着皇帝双目紧闭之态,登时怒不可遏的环顾四周,「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通知提督府?」 语罢,栾胜弯腰凑近了皇帝,「皇上?皇上?」 第1329章 只可惜,皇帝昏睡不醒,压根无法回应他。 见着这般情况,饶是奈风都有些六神无主了,皇帝如果突然……那可如何是好?眼下的时机,并不算时机,齐侯府还在,南都顾家也还没掌控在手。 一旦皇帝驾崩,这两方一定会联起手来,与满朝文武一道,让东厂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让栾胜等人一并死无全尸。 尤其是,沈东湛「死」于栾胜之手,而周南肯定会把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齐侯府绝对会为沈东湛报仇…… 「一帮废物!」栾胜眦目欲裂。 奈风慌忙行礼,「督主,眼下不是责怪的时候,还是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督主一发怒就会杀人,可现在这种情况,杀人无益于事态发展,最要紧的是,这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栾胜一声低喝。 奈风急忙躬身,「督主!」 外头,蕃子齐刷刷行礼。 「传杂家命令,今日在这寝殿内外伺候的所有人,一概不许踏出寝宫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栾胜拂袖冷戾,「尔等,若敢泄露消息,自知后果!」 众人瑟瑟发抖,哪儿还敢多语,自然是栾胜说什么便是什么。 「太医留下,其他人滚出去!」栾胜努力压制胸腔内的怒火。 这么大的事情,这帮蠢货居然还敢遮遮掩掩,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在栾胜想来,这些人之中定然有居心不良之人,所谓遮遮掩掩,只是想让新帝登基,借此来扳倒东厂。 但现在,他得以皇帝为重,别的暂且放一放。 众人如获开释,鱼贯而出。 太医们面面相觑,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前因后果,皇上是何时开始昏迷的?」栾胜镇定心神,锐利的眸子在众人脸上逡巡。 这等关键时候,谁敢露出异样,他绝不轻纵。 院首乃是太医院之首,自然是要起到表率作用,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回答,「回栾督主的话,皇上是在用过晚膳之后,出现温热症状的,只是当时并不明显,所以底下人未曾主意,且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后……」院首嗓音打着颤,「其后,听伺候的奴才说,皇上批了几份折子,觉得有些犯困,便让人扶着他去歇息,临睡前交代,说是半个时辰之后把他叫醒。」 栾胜回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很显然,半个时辰后皇帝没有苏醒…… 「谁知道,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依旧睡着,底下人叫了几次,也没把皇帝叫醒。」院首继续道,「底下人有些慌,但也没有多想,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晓得,皇帝起了高热,于是就跑到太医院把咱们都找过来了。」 一番言辞,倒是将太医院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只是皇帝身边的奴才不尽心所导致,跟他们这些太医,全无半点干系。 王太医在边上听着,反正这个时候,别出头就是了。 「你们日日为皇上请平安脉,却是连这点事都不能查出,要你们何用?」栾胜低喝。 蓦地,他将目光落在王太医身上,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王太医原是低着头,骤觉得周遭众人似乎都在瞥着自己,心头止不住咯噔一声。 不是吧? 这也中招? 心头惟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太医徐徐抬起头,正好迎上栾胜投射而来的目光,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人倒霉的时候,别说是喝冷水,饶是喝西北风都能……塞牙缝! 「你,出来!」 第1188章 你有几分把握 听得这话,众人纷纷给王太医让道。 王太医:「……」 所谓同僚,就是关键时候送你一程的人! 深吸一口气,王太医默默的站了出来,「栾督主,下官医术浅薄,皇上之症向来不是由下官诊治,是以,下官……」 「少废话。」栾胜冷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太医。 若是没记错,沈东湛素来与他有些交情,往来太医院,多半也是找他看诊,这老头瞧着一副老实巴交的的迂腐模样,但实则……能跟沈东湛交好的,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都下去。」栾胜示意众人退下,「这一次,你来看诊。」 王太医心头咯噔一声,坏了,这阉贼是要让他背这黑锅? 「督主,下官……」 还不等王太医开口,只听得耳畔「咣当」一声响,奈风的剑已经搁在了王太医的脖颈上。 得,不看也是死。 「你莫要固执,先看再说!」院首低声叮嘱。 王太医横眼看他:敢情这刀不是架在你的脖子上? 众人纷纷退出了寝殿,在门外站着,随时等候内里的动静。 「杂家若是没记错,你是沈东湛的人。」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将这笔账记在了他的头上。 王太医:「……」 奈风的手中剑,登时往王太医的脖颈处近了几分。 「下官是宫中太医,领的是朝廷俸禄,无谓是谁的人。」王太医急忙嚷道,「下官乃是医家,谨守医者本分。」 奈风转头望着栾胜,等着自家督主的最后命令。 杀? 或者留? 栾胜抬手,奈风反手收剑,恭敬的立在一旁。 第1330章 「你来。」栾胜开口。 皇帝的伤一直反反复复,这里面肯定有人在捣鬼,栾胜如今怀疑的,便是眼前这位王太医,所以栾胜才留下他。 栾胜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赶鸭子上架,不上得死。 王太医上前为皇帝探脉,此前一直是院首与诸位太医在看诊,他虽然也跟着来了,但一直是个看客,所以并不知皇帝的具体病情。 如今是,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指尖一颤,王太医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昏睡不醒的皇帝,伸手掀了掀皇帝的眼帘,赫然缩了手,仿佛是吓了一跳。 下一刻,王太医重新为皇帝把脉。 见着他如此神色,栾胜止不住皱起眉头,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不知情? 这倒是,有点匪夷所思。 「如何?」栾胜在旁立着。 王太医眉心紧蹙,「皇上脉象诡异,时断时续,伤势反复至此,可见是伤及根本。」 「还有呢?」栾胜问。 王太医叹口气,「先降热,再去腐肉。」 「你说什么?」奈风急了,「去腐肉?」 王太医正在查看皇帝身上的伤口,「这伤口久久不愈,已然白肉生腐,如果不及时刮去这些腐肉,伤口只会愈烂愈深,越漾越大,到时候可就不只是高热、昏迷不醒这么简单。」 那是会要命的! 但是这话,谁敢说出口? 诅咒皇帝,是死罪! 听得这话,栾胜疾步上前,冷不丁拂开了王太医的手。 至此,他才惊讶的发现,皇帝的伤口比他离开殷都之前,扩大了一杯,也就是说,伤势在恶化,白肉真的变成了腐肉。 皇帝的自我愈合能力,已然是弱至极处。 到了这会,帝王才像是个名副其实的耄耋老人,身体机能悉数衰败,已然到了磕不得、伤不得的地步。 「腐肉!」栾胜自个都愣了。 王太医站直了身子,「若是督主觉得下官此举,会危害皇上周全,那下官……」 「你有几分把握?」栾胜问。 奈风愕然,「督主?」 王太医也跟着愣了愣,「你真的相信我?」 「杂家不想问第二遍!」栾胜目色狠戾。 闻言,王太医深吸一口气,「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到了皇上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下官只能尽力!」 「若然失败,仔细你的脑袋!」 第1189章 问题出在哪儿? 王太医心知,栾胜这可不是在开玩笑,阉贼在承诺方面,素来出尔反尔,但是在杀人这方面,还真是言出必践的典范。 不过,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尽人事听天命,不就是这样吗? 「让他,搭把手!」王太医指了指奈风。 奈风提着剑,「你……」 「好!」栾胜却是没有拒绝。 奈风:「??」 督主都开口了,奈风自然是要放下剑,乖乖的听王太医吩咐,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始至终,栾胜都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只是睁眼看着,他自身是懂得医术的,所以他知道王太医在做什么。 之所以不说,是想看清楚,这王太医到底是做戏,还是自己太多疑? 王太医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是手脚麻利,动作很是干脆利落,从剜去腐肉到缝合上药,清洗伤口…… 栾胜盯着皇帝的伤口,脑子里翻涌着诸多疑问。 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皇帝和影子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按理说,他们都还活着,不太可能会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伤口已经处置妥当,只要不继续恶化,伤口能够结痂,皇上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王太医在水盆里洗去手上的血污,「至于这高热,每个两个时辰吃一次药,且看看能不能给压下来?」 奈风转头望着自家督主,愈发的猜不透自家督主的心思。 「你最好对自己的医术,有十足的信心,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栾胜低哼两声,拂袖坐在了床头凳上。 看样子,是要守着皇帝。 「督主若是不相信我,外头那么多太医,连院首都在,您可以去找他们来给皇上看诊,我都活到这把年岁了,您这要挟来要挟去的,可别真给我吓出个好歹来!」王太医捻着帕子,拭去手上的水渍,「皇上暂时没事,下官去开个方子?」 奈风没敢吱声。 「去吧!」栾胜口吻平静。 待王太医离开之后,奈风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家督主,显然是没明白,督主这一系列的操作到底是为什么? 「很奇怪是吗?」栾胜睨一眼床榻上的皇帝,转而幽幽的盯着寝殿门口的方向。 奈风俯首,「奴才不敢。」 「这老小子的确是有些本事。」栾胜道,「杂家只想让皇上好起来,至于他到底是不是沈东湛的人,则得先放一放。」 奈风敛眸,「如果他是锦衣卫的人,那么皇上的消息定然会被他传出去。」 「传出去,就杀了他!」栾胜没有任何的犹豫。qδ.o 奈风喉间滚动,「想来院首医术高明,也是可以为皇上诊治的。」 第1331章 「你没看见他为皇上施针了吗?」栾胜挑了一下眉眼。 奈风是瞧见了,而且还是亲眼所见。 「那可不是寻常的针法。」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是有门有派有出处的,寻常人还真是没这本事。若非杂家这些年忙着争权夺势,为皇上办差,丢了那些看家的本事……」 他瞧了瞧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别说是动手,如今连拿针都费力,何况是准确无误的针刺穴位? 「杂家可不敢拿皇上的性命赌气。」栾胜徐徐垂下手,「整个太医院,能让沈东湛瞧得上眼的便是他,想必这老小子是有些本事的。」 奈风点点头,旋即行礼,「督主英明!」 「且等等看!」栾胜坐直了身子,「你派人盯着他,若他敢跟外头透露消息,立刻杀了他。」 奈风颔首,「奴才这就去!」 待奈风出了门,栾胜回头盯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皇帝。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呢?」此时此刻,栾胜自个也是不敢肯定,明明一切都是照旧,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王太医瞧着没什么问题? 皇帝身边伺候的,也都是自己挑的心腹,影子没有逃离,地宫依旧太平…… 第1190章 答案在这里 宫内,安静如初。 栾胜封锁了消息,所以半点都不会泄露在外,毕竟锦衣卫如今群龙无首,东厂只手遮天,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是,宫内安静不代表宫外也是如此。 靖王府地窖内。 李珝只觉得眼皮子突突的跳,双手插着腰,瞧着自家媳妇捣鼓的这些东西,止不住低声问,「那什么,云儿,这玩意……真的好使吗?」 「废话,此处与南疆隔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师父来了消息,自然是要试一试的。」云朵瞧着自个摆下的阵,红线红烛九宫图钱成剑,「师父说了,只要心意够诚,每日以鲜血燃灯,就能将那一点点羁绊,慢慢的燃尽。 铜钱剑上绑缚着一小捆头发,乃是李珝从宫里弄出来的,皇帝的落发。 「宫里没什么动静。」李珝绕着外头走了一圈。 云朵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是口渴喝水,饿了吃饭,立马见效?这是阵法,南疆秘不外宣的护身阵法——九绝阵!只不过我这功力尚浅,比不过我师父,所以这见效嘛,肯定也是慢了点,反正、反正早晚会见效的,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李珝有什么可着急的,那可是自己的父亲,虽然没什么感情,甚至于有点恨意,但也不至于追着人家命的意思,只不过他自小便不信鬼神,对于这些东西,实在是…… 云朵深吸一口气,「你过来。」 李珝:「……」 幽然轻叹,李珝的眉心狠狠拧起。 「过来!」云朵捻起手边的银针。 植吾忙捋起袖子,露出十指,「王妃,要不然用奴才的血吧?殿下终究身份尊贵,这日日往手指头上扎两针放血,难免伤身!」 「你是沧海遗珠?」云朵问。 植吾抿唇。 「大师父可说了,要至亲之人的血,才能化一场劫。」玉竹在旁边撇撇嘴,「你又不是皇子皇孙,把你血放干了也没用啊!」 啥也不是! 植吾转头望着自家殿下:爷,奴才真帮不了您! 「来吧!」李珝伸出手。 银针扎在指尖上,也就是微疼一下,李珝狠狠的皱了一下眉,「轻点,疼……」 云朵:「……」 一个大男人,还是习武之人,竟也撒娇? 「云儿?」李珝柔声低唤。 云朵低着头,兀自将他的血滴在油灯内,「知道了知道了,我轻点!」 待血滴落在油灯的灯盏内,与灯油混合在一起,光亮瞬时窜起,似乎又亮了些。 「好了!」云朵接过玉竹递来的帕子,仔细的将李珝指尖的血色擦拭干净,「可以了。」 李珝默默的将指尖伸进嘴里,往后退了两步,免得碍着自家媳妇办事,撒娇归撒娇,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爷?」植吾低声问,「这真的管用吗?这都隔着宫墙呢!」 李珝转头看他,「那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靖王妃,我若不信她,那我娶她作甚?」 植吾:「……」 您这回答便回答吧,还顺便着重表忠心,着实有点过分了! 当然,这话可不敢说。 「南疆素来以蛊,以巫为主,在外人看来,甚是神秘而诡异。」李珝瞧着自个指尖的伤,明儿让媳妇换根手指头,她这日日习惯揪着一根手指戳,着实不是个事! 这点,植吾知晓。 「既然能下蛊,以巫害人,自然也有救人之法。」李珝深吸一口气,「凡事都有两面,有矛有盾,要不然南疆之蛊,也不至于让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植吾点点头,「王妃虽然贪玩,但奴才瞧得出来,王妃天资聪颖,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 「这话我爱听。」李珝报之一笑。 云朵业已处置完毕,快速跳出了九绝阵,行至李珝身侧,「每日固定时辰,点燃九绝油灯便罢了!今日业已燃灯,着人盯着,待灯盏燃尽便是。」 「辛苦了!」李珝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走!」 说着,他便牵着她的手,缓步朝着外头走。 第1332章 第1191章 都死了 为钻石过4000加更1 出了地窖,外头凉得厉害。 云朵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惊得李珝赶紧褪了外衣覆在其身上,快速将人裹在怀中。 一旁。 玉竹:「……」 植吾:「……」 「夜里风凉,下回我会记着给你带个披风。」李珝拥着她,快速朝着房间走去。 植吾与玉竹面面相觑,王妃真真是爷的眼珠子,护得跟什么似的。 「公主在南疆虽然得宠,却也没被人这般紧张过,在所有人眼里,我家主子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可纵容却从未被呵护。」玉竹说的是实话。 植吾也瞧出来了,王妃对此很受用。 「爷虽然游荡天下,可实际上重情重义得很,如今有了王妃陪着,爷便不再孤单了!」植吾颇为欣慰,「如此,也可告慰娘娘的在天之灵了!」 玉竹笑了笑,「他们如此恩爱,如今公主又怀了身孕,以后……三年抱两,这靖王府就会真的热闹起来。」 「对对对!」植吾连连点头。 这想法,好得很! 只不过今夜注定不太平,二人刚推开房门,便瞧见一道黑影立在了暗中,背对着二人站着。 「爷?」植吾一怔。 云朵慢慢的推开李珝,转头望着植吾和玉竹,「植吾,你去外头守着。玉竹,奉茶!」 「是!」 「是!」 待二人退出了房间,云朵转身去合上了房门。 李珝点灯,昏暗的屋子里总算有了光亮。 「周南说你伤得很重,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回来,理应先养伤。」李珝面露正色,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沈东湛,「面色苍白,人也瘦了,这样的状态……还是头一回见。」 沈东湛是连夜赶回来的,身上带着伤,着实是神色不佳,状态不太好。 「让你见笑了。」沈东湛扶着桌案坐定,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好半晌才稳定了气息。 一抬头,李珝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满脸满眼的担虑与忧心。 「你放心,死不了!」沈东湛捂着心口位置,「只不过是挨了栾胜两掌,掉下了悬崖,差点死在下头喂狼,别的倒是没什么。」 李珝:「……」 云朵:「……」 这叫没什么? 分明是命大! 「两掌?」李珝揉着自个的心口,略显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这要是换做我,怕是阎王殿前都排上队了。」 云朵也是清楚栾胜的本事,此刻亦是为沈东湛捏了把冷汗。 稍瞬,玉竹进门奉茶。 茶水放下,玉竹退出房间。 「周南方才告诉我,宫里出了点问题。」沈东湛喝了口水,「皇上的寝宫内外,都是东厂的暗卫与蕃子。」 闻言,李珝与云朵面面相觑。 这意味着什么? 「父皇出事了?」李珝略有些不敢置信。 不至于吧? 这才多久? 栾胜陪在宫里那么多年,算起来也是个能掌控君王之人,怎么会这般轻易的,就被云朵给坏了羁绊呢? 李珝想想,是不是云朵运气好,恰好逢着父皇受伤的关键时候? 这叫……趁虚而入! 「差不多!」沈东湛点点头,「我怀疑皇上出事了,栾胜今夜守在皇帝的寝宫,一直没有出来,且以东厂的蕃子,取代了不少我锦衣卫的值守位置,大有成势之态。」 云朵抿唇,兀自摸着下巴,「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除非是他们本身就出了点问题!」 「我之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当年先帝在世时,皇上于雨夜出生,那天夜里发生了很多事,宫殿起火,烧死了很多人。」沈东湛道,「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珝点头,「斩尽杀绝,毁尸灭迹。」 「宫籍档案之中,有关于先太后的那些事,唯有寥寥数语,再无其他。」沈东湛幽然轻叹,「连同先太后一道入宫的乳母,还有一些陪嫁宫女,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最后活下来的,唯有一名贴身陪嫁。」 云朵皱眉,「也就是说,除了这名陪嫁,当时发生什么事……再无人知晓?」 「是这个意思!」 第1192章 知情人,或已死绝 为钻石过4000加更2 话说……这么一来,岂非不祥?」云朵不解,「你们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吗?」 李珝点点头,「没错,如果是寻常情况,着实是如此,但是当年情况特殊,我听宫里那些老人提起过旧事。据说当年大旱三年,先帝觉得此乃凶兆,定有妖邪作祟,恰好此时后宫有两位皇妃怀了身孕。」 「两个?」云朵眉心微凝。 沈东湛接过话茬,「因为怀着是皇子,没有生出来之前,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巴巴的都盯着,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悉数盯紧了这两位皇妃。」 「先帝下令,谁先诞下皇子,谁便是继后。」李珝瞧着听得津津有味的云朵,「于是乎这件事,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嫡子与后位,天下与荣耀。」 云朵有些不明白,「嫡子就那么重要吗?当时,不还有个……有个什么先太子?」 「先太子为先皇后在世时所立,但你要知道,先皇后毕竟不在了,如果继后诞下皇嫡子,于先太子而言,也是一种威胁。」李珝叹口气,「母凭子贵,或者是子凭母贵,向来是一个道理。」 第1333章 云朵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就是说,只要当了皇后,便有机会对太子取而代之?」 「对!」李珝幽幽的叹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云朵托腮瞧着这二人,「我原本以为,南疆皇室已经够乱乎了,没想到你们这儿,也是一模一样,大家都想着坐那个位置。是不是,生在皇室都会惦记着,想要当皇帝?」 「至少你家夫君我,不是!」李珝拍着胸脯。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身边的这些人,他压根不想回殷都,兀自在外头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不必回来受这股子气儿。 「那些事……」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时隔多年,知情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真正知道真相的已经少之又少。」 云朵想了想,「那就是说,你们现在知道的事情,除了推测还是推测?没多少真凭实据,只能靠着想象?」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李珝无奈的笑笑,「你想啊,咱们的上上一辈,至少得隔了年,当年没被杀死,如今更是不敢连累儿孙。」 云朵歪着头,盯着沈东湛瞧了半晌,「孪生子的事,只能靠猜咯?」 「那也不尽然!」沈东湛扫一眼二人,「我得了个消息,在皇上的寝宫内,有一个密道,如果能进去,兴许就能发现皇上与栾胜,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云朵和李珝骇然望着他,「密道?你如何知道?」 看着二人异口同声的开口,连表情神态都是一模一样,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起,「这夫妻相还真是……实打实的!」 云朵眉开眼笑,习惯性的捏起桌案上的糕点。 刚咬上一口,瞬时面色骤变,捂着嘴跑到了窗口位置,推开窗户就开始冲着外头干呕。 事发突然,沈东湛冷不丁站在原地,有些莫名的发怔。 李珝倒是速度快,三步并作两步,倒了杯水站在云朵身边,单手轻轻捋着云朵的脊背,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可有好些?」李珝低声问。 云朵吐得天昏地暗,明明没吃多少,却还是忍不住腹内翻涌,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瞧着颇为吓人。 「没事。」云朵靠在李珝怀中,由着他端了杯盏送到她唇边。 喝口水,漱漱口。 「你们这是……」有了苏幕的经验,沈东湛对于这事,还算是有点经验,不由的心下微震,「有了孩子?」 李珝笑得好生得意,「云儿有了身孕,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恭喜!」沈东湛拱手道贺,「好事。」 李珝与云朵四目相对,各自欢喜。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沈东湛想着,李珝如今的精力,应该落在云朵公主身上,毕竟有孕最是累人。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苏幕…… 苏幕也有了身孕,却必须躲躲藏藏,相比他与苏幕,靖王夫妇不知有多幸福,真是让人羡慕! 「诶!」李珝眉心微蹙,「我与云儿都商议好了,即便是有了身孕,仍是不会耽误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做,而是必须做,就算不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与云儿的未来。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说句不好听的,饶是他们不想去争,来日若是太子登基,也断然不会放过他与云朵。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第1193章 那么孤傲的人,会有温情吗? 说什么胡话?」沈东湛眉心微蹙,口吻微厉,「公主怀着身孕,你莫说不吉利的话。」 李珝一怔,不由的心下生疑,「东湛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忌讳?」 换做以往,最不信这些的就是沈东湛。 「该忌讳的时候就忌讳,都是当爹的人了,难道不该改一改?」沈东湛意味深长的怼他,「公主性子好,若是换了旁人,这般口无遮拦,免不得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若是让苏幕听着,她这脾气上来,别说是满地找牙,连皮都能给你扒下来。 「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李珝瞧了云朵一眼。 云朵此前没觉得,但自家夫君这么一开口,她竟也跟着点头,觉得这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我也觉得。」云朵小声嘀咕着,「是不是感同身受?」 这话一出,李珝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默默的松开了怀中的云朵,缓步行至沈东湛跟前,上下仔细,左左右右的打量着。..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皱起,看向围着自个打转的某人,极是不悦的开口,「你看什么呢?」 「我就觉得吧,你今儿跟以往不一样了。」李珝双手环胸,「老实交代,你在外头是不是搁了什么事儿?比如说……感同身受?!」 烛光里,沈东湛面色苍白,清隽的面上,依旧是惯来的凉薄。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沈东湛转身朝着窗口走去。 李珝挑了一下眉,「你家那位,是不是也……」 还不等李珝把话说完,沈东湛业已消失在窗口。 「跑得这么快,还敢说心里没鬼?」李珝轻嗤,「打死也不信。」 云朵瞧了瞧窗外,外头黑漆漆得瘆人,冷风嗖嗖的往屋子里倒灌,将这桌案上的烛火吹得左右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第1334章 「你不高兴?」云朵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李珝转头看她,「这话听着挺吃味的。」 「我还能吃你两的醋?」云朵咧嘴笑,「你跟叶家那小子,成日你侬我侬的打情骂俏,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李珝笑着望着她,无奈的朝着她走去,「如此,多谢王妃大度!」 「那是自然!」云朵笑道,「我南疆儿女,最是心胸广阔,你们这些个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珝一声叹,终是上前合上了窗户,「外头风大,莫要一直站在风口上,到时候吃了风受了凉,可怎么好?」 「你说,如沈东湛这般冷冰冰的人,若是哪天同一般生出温情来,会是什么模样?」云朵忽然有些好奇,「那么冷一个人,会服软吗?」 李珝很是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多半、应该、可能会,毕竟男人嘛,跟自己女人服个软也不丢人,是不是?」 「有道理!」云朵嘿嘿的笑着,「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着他哪天……服软的样子,哦不,是跪搓衣板的样子。」 小夫妻二人同时遐想,这一身锦衣玉袍,冷冰冰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一本正经的跪搓衣板,会是什么样子? 估计,能让人笑掉大牙吧? 出了靖王府,周南在外头候着,见着自家爷出来,赶紧迎上。 「爷,没事吧?」 沈东湛原就有伤在身,其后策马赶回来,还得费心避开东厂的耳目,费力费神自不在话下。 「无恙。」说是无恙,可即便夜色漆黑,亦隐约可见他的面色白得吓人,「宫里如何?」 周南搀着沈东湛上了马车,继而吩咐车夫快速离开。 「宫内一切如旧,有栾胜守着,咱们的人不敢靠近皇上的寝宫。」周南如实回答,「眼下是王太医在诊治,但东厂的人死死盯着他,未免王太医出事,暂时不敢与其接触。」 否则,依着栾胜的性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皇帝应该是扛不住了。」沈东湛嗓子里有些腥甜滋味,一番折腾,内伤略有反复,好在还能撑住得,「南疆的破解之法,应该很快就能见效。」 周南点头,「毕竟是上了年纪,很多事终究是不一样了,爷,回沈府吗?」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第1194章 帝生双子 苏府外头,依旧围拢着提督府的蕃子。 只要不是闹腾,单单沈东湛和周南进去,自是容易。 「爷?」二人落在药庐内,第一时间被苏府的暗卫围拢。 管家第一时间赶到,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手一挥便让底下人各归各位,「留心四下,不许出声。」 「是!」 音落瞬间,众人消弭无踪。 「我要见他。」沈东湛说。 管家知道,自家爷是追着沈东湛去的,所以沈东湛要见的肯定不是苏幕,李忠已经被送走,这苏府不过是个空壳子。 「好!」管家心下了悟,转身领着沈东湛下了地窖。 行至门口位置,管家顿住脚步,「老奴在外头候着,你们自己进去,这些日子得了李大夫的照料,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但是李大夫说……着火入魔太久,能活着就不错了。」 沈东湛顿住脚步,眉心微微拧起。 「沈指挥使?」管家低低的轻唤。 沈东湛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语罢,沈东湛疾步往前走。 地窖里,一如既往的昏暗。 不见光亮,才是地窖该有的标配。 进了最内层的石门,周南原是想留在外头,但想着自家爷如今身子不适,身边不能离开人,所以还是跟着沈东湛走进了里头。 沈东湛并未多说什么,他与周南之间原就没什么秘密,所以周南是否跟随,对沈东湛而言都不打紧。 要紧的,是谭文君。 室内,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药味。 谭文君这会依旧是铁链紧锁,但不再牢牢的禁锢一处,倒是可以随意的走动几步而不受限制,此刻他正坐在桌案边喝水。 「早就听得动静了。」谭文君瞧着手中杯盏,「以为来的是谁呢?没成想,竟是你!」 沈东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爷,好像有几分神志了。」周南凑近了,小声嘀咕。 谭文君冷笑,「你们是想说,我是个疯子?」 「你跟疯子也没什么区别,自己干过什么,心知肚明。」既然耳朵这么好使,周南也就不遮遮掩掩,冷然立在沈东湛身边。 当初,可没少吃这疯子的亏。 抓住他,实属不易。 「我是疯子,那也是被逼疯的。」谭文君抬眸望着沈东湛,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借着室内微弱的光亮,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 待走近了,周南才发现,谭文君正盯着自家爷的脸。 「你看什么?」周南极是不悦。 沈东湛不慌不忙的坐在谭文君面前,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是周南在说话,他始终是那个寡言少语,冷漠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不一样。」谭文君没头没脑的开口。 沈东湛兀自倒了杯水,「哪儿不一样?」 「果然,谁带的孩子像谁,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像太子殿下。可现在瞧着,你倒是更像沈丘,也像沐飞花!」谭文君还在盯着他看,「眉眼相似,却又不似,终究是不一样了!」 第1335章 说到最后,谭文君终于敛了眸,幽幽的轻叹着。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说吧!」 周南一愣,原还在想该如何开口,如今倒是谭文君自己率先开口了,这倒出乎周南的意料,让他一时间还真有些…….. 转头瞧着自家爷,周南心里有些忐忑。 「谭文君,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沈东湛呷一口杯中水。 谭文君起身,扯动身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铁索碰撞之音,叮叮咚咚的,震得整个石室都在回荡着。 「在你们眼里,我是个疯子。」谭文君站在那里,背对着沈东湛,「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可疯子的心里,始终记着一桩事,放不下的那件事,最重要的那件事。」 周南眉心微蹙,「报仇?」 「报仇……」谭文君低低的笑着,笑声悲凉至极,「是了,报仇!为太子和太子妃报仇,夺回原本属于太子的皇位,夺回太子的天下!」 周南就知道,只要一提起这个,他又得疯,又得说胡话,是以爷来找这疯子问话……怕是要白费心机了! 沈东湛似乎压根不在意谭文君的风言风语,只不急不缓的开口,「知道帝生双子之事吗?」 第1195章 本宫,原谅你了 帝生双子,是为不祥;祸连天下,大旱三年……」谭文君仿佛是受了苏幕刺激,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喋喋不休,「帝生双子,是为不祥;祸连天下,大旱三年……」 周南的眉心狠狠皱起,「爷,不是说先大旱三年吗?」 「你看他那样子呢?」沈东湛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敢情是又犯病了,所以言语凌乱,以至于记错了时间顺序,但这两句话却足以证明,「帝生双子」的真实性。 早前还想着,知情者都死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个现成的。 谭文君是跟着先太子的,且一门心思想帮着太子争夺皇位,即便太子无心于此,但谭文君却从未放弃,是以对于皇子们的事情,分外留心。 尤其是,帝生双子之事。 空穴来风,不无原因。 「帝生双子,那另一个皇子呢?」周南忙不迭问。 谭文君骤然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周南,咧嘴冷笑,「你想知道吗?」. 「废话!」周南轻嗤。 来这儿,就是要问这件事,当然是想知道。 「杀!」谭文君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帝生双子,于皇室而言,乃是大不祥之兆,所以两个孩子,一个生一个就得死!这是规矩!」 周南目色陡沉,「什么?」 不可能!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若然是公主也就罢了,偏偏是皇子,那就得死一个。」谭文君冷笑连连,「怎么,被吓着了?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原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满身罪孽的不祥之人,就是要一死以谢天下。」 周南对此分外不赞同,「刚出生的孩子,连善恶都分不清楚,何来的满身罪孽?所谓的不祥,都只是信口胡诌罢了!」 「一个两个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满朝文武和满城百姓,乃至于满天下的人都这么认为呢?」谭文君笑得诡冷,「你杀,还是不杀?」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虎毒不食子。」 「同室操戈都是家常便饭,易子而食亦是有之,人啊……有时候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多感情!」谭文君瞧着身上的铁索,「利字当头的时候,早就忘了自己是站着走路的。」 周南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图白醋胡,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位,那高高在上,全天下的人都想要那个位置。」谭文君忽然疯似的冲到沈东湛跟前。 周南忙拦着他,「你想干什么?」 「你想不想要?」谭文君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满脸的惊喜之色,「我能扶你上皇位,尊的皇位!」 周南面色陡沉,「真是个疯子!」 「皇位啊,你要不要?」谭文君还在追问,「先太子、先太子快不行了,不行……我得、得尽快赶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周南有些急了,「爷,他又开始了!」 「谭文君!」沈东湛喊着他的名字。 谭文君挣扎得越厉害,铁索的碰撞之音便愈发的震耳欲聋。 「谭文君!」沈东湛音色陡戾。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谭文君痴痴愣愣的望着坐在桌案前的沈东湛,乍青乍白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哀戚之色,扑通跪在了地上,「殿下!」 周南:「……」 「卑职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谭文君跪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磕头。 周南原是发愣,如今听得这一句便算是彻底明白,谭文君是神志不清,把自家爷当成了先太子。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徐徐转头,瞧着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文君,终是扶着桌案慢慢站起身来。 「卑职该死,没能保护好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卑职罪该万死!」谭文君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哭腔。 周南一颗心陡然悬起,瞧着自家爷缓步走到了谭文君跟前,他想制止,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1336章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啊……」 沈东湛将掌心落在谭文君的发心,轻轻的道了句,「本宫……原谅你了!」 所有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第1196章 他疼 周南是打死都没想到,沈东湛会突然说出这话来,仿佛是以先太子的口吻。 石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铁索声消失了,哭声也消失了,连呼吸声都是微乎其微。 之前,尚且疯疯癫癫的谭文君,竟是在此刻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仿佛得到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追追寻寻,想得却始终没得到的那一句话。 宽恕! 沈东湛慢慢的收回手,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周南旋即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石室的门,再次合上。 直到出了门,周南才敢开口。 「爷,您方才这是……」周南抿唇,「是在替先太子吗?」 沈东湛徐徐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是他的心结,只要解开这个心结,他这口气就能咽下去,不会再一直疯疯癫癫的叫嚷着皇位与复仇。」 在谭文君心里,这辈子最大的遗恨,就是没能护住先太子,最后连太子妃和小皇孙都未能保全,内心深处的自责,让他衍生出了癫狂。 比起仇恨,自责更让人疯狂…… 「他,活不长久了。」沈东湛闭了闭眼,「有些东西,还是放下的好。」 如此,周南便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 谭文君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说起来亦是为了先太子。 沈东湛虽然对先太子没有印象,可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饶是你巧舌如簧,也无法让既定的事实,变成故事。 「卑职明白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出去之后,莫提。」qδ.o 「是!」周南了悟。 地窖外头,管家仍在等候。 「沈指挥使!」见着人出来了,管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见状,管家蹙眉望着周南。 「没什么,就是又开始疯疯癫癫了!」周南满脸无奈。 管家笑了笑,「不疯了才奇怪呢!不过,他如今疯癫归疯癫,不似早前这般咬牙切齿,一门心思要杀人了,至少能稍微冷静下来。李大夫之前留的方子,咱一直让人熬药给喝着呢!虽然保不住这条命,但至少能少点痛苦!」 再怎么说,也是先太子的人。 那些故人啊,越来越少…… 终将,一个不剩。 「苏幕不在府中,这里的一切,幸赖你打点。」沈东湛拱手。 管家回礼,「沈指挥使客气了,奴才这把老骨头,能过上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多亏了千户大人,比起东厂那些……罢了,横竖奴才这条命是千户大人的,替她守着苏府乃是职责所在!」 「我还有事,告辞!」沈东湛抬步就走。 管家忽然叫了一声,「沈指挥使?」 「嗯?」沈东湛转身,「还有事?」 管家毕恭毕敬的行礼,「爷可安好?」 「万事无忧。」沈东湛唯有四个字。 管家如释重负的笑了,再次大礼叩谢,「得沈指挥使这句话,老奴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不送!」 音落,人去无踪。 「万事无忧,平安顺遂!真好!」 回到马车,沈东湛的面色愈发苍白,可见血气翻涌得厉害。 「爷?」周南骇然,「怎么样?」 沈东湛额头渗着薄汗,「苏幕留下的那药,是不是在你那里?」 「药?哦,在!」周南慌忙从怀中掏出瓷瓶,「是这个吧?」 沈东湛咬着牙,吃力的靠在了车壁处,极力隐忍着彻骨的疼痛,很难想象,当初苏幕是怎么一声不吭的忍下来的?! 东厂的毒,果真是厉害…… 「爷?」周南赶紧将药塞进了沈东湛的嘴里。 待咽下,沈东湛依旧没能缓过劲来,浑身僵硬如铁,额角青筋微起,足见这疼痛之烈。 「爷?」周南急了,满面忧虑的盯着自家爷,「好点没有?」 沈东湛扬起头,脖颈出的青筋依旧清晰明显,他咬着牙,就凭他曾用这般阴狠毒辣的方式控制苏幕,沈东湛就恨不能……将栾胜当场剁碎! 身子疼,心更疼。 不曾相逢昔年时,未能替尔承其事。 以身相受痛入骨,滴滴血色皆如卿。 第1197章 从他下手 夜色沉沉。 栾胜依旧守在皇帝的寝宫,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擅闯,饶是李璟来了,亦被劝退,可想而知其他人…… 「太子殿下?」凌霄子拂尘一甩。 李璟沉着脸,进不了寝宫总不能一直在外头站着,身为当朝太子,却拗不过一个东厂,拗不过一个阉人,李璟自己都觉得没脸面。 见着凌霄子亦被拦了回来,李璟的心里稍稍有些好受。 「殿下!」凌霄子跟在李璟的身后,缓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顺子倒是个懂眼色的,拂袖间让身后跟着的人都离得远些,毕竟有些话不该让太多人的听到。 「你想说什么?」李璟的不悦,清晰无比的写在脸上。 凌霄子笑了笑,「我倒是真的没想到,连太子殿下都进不了皇上的寝殿。」 第1337章 「能用眼睛看到的事情,还需要用嘴说?」李璟音色低沉,「凌霄子,你伺候着父皇,这段时间极讨父皇欢心,父皇有什么异常,你心里没数吗?」 凌霄子紧了紧手中的拂尘,不由自主的轻捂着心口位置。 「你干什么?」李璟眉心陡蹙。 凌霄子无奈的报之一笑,「殿下兴许不知,栾督主之前早就找上了我,还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否则我也不至于……养伤至今。」 「你问底下人讨药,不是为了父皇,是为了你自己?」李璟一怔。 原本,他还以为凌霄子取药是为了皇帝炼丹,没想到竟是为了他自己? 借着宫道上昏弱的光亮,倒是能瞧得出来,凌霄子面色略显苍白,眉眼间漾开淡淡的倦怠之色,着实像是有些…… 「伤势如何?」李璟心头微沉,想起凌霄子说的那一句「狠狠教训」,「本宫甚少见着栾胜出手,但是本宫也是知道,若然他出手,必定非死即伤。」 瞧着凌霄子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与自己说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凌霄子内力浑厚,逃过这一劫,要么是栾胜手下留情,放过了凌霄子。qδ.o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李璟来说,都足以将凌霄子放在「威胁」的位置上。 李璟,察觉到了危险。 「若非顾念着我还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只怕我此刻已经是死尸一具。」凌霄子略显无奈的叹口气,「真不愧是东厂提督,武功造诣之高,令人不寒而栗!」 李璟点点头,「若非如此,如何能养出苏幕这样的绝顶高手?」 对于这句话,凌霄子还真是分不清楚,李璟这是在夸?还是忌惮? 但不管是夸还是忌惮,只要李璟对东厂不满,对栾胜已有厌恶之心,那他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一半。 「现在,连太子殿下您都见不到皇上,这情形只怕是不太好,太子殿下可一定要有所准备。」凌霄子一副甚是虚弱的模样,顿住脚步,捂着胸口位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李璟原本紧蹙的眉头,这会倒是徐徐舒展了开来,「你没事吧?」 「到底是年岁上来了,挨了栾胜这么一下子,饶是有些功夫底子,却也是经受不住了,尤其是我这还中了东厂的招……」凌霄子扬起头,幽幽的叹口气,「殿下兴许没想到吧,东厂个我下毒了!」 李璟瞬时僵在当场,「什么什么?」 下毒? 「你是说,东厂给你下毒?」李璟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上下打量着凌霄子,虽说这老道瞧着还真是有点虚弱,但也没见着有什么中毒的痕迹。 见着李璟满脸的狐疑之色,凌霄子满面愁容,「殿下大概不知道,东厂有一种毒,能控人心智,每月一次解药,可保你安然无恙,但若是拿不到解药,你就会浑身如万蚁啃噬,疼痛入骨,生不如死!想来苏幕之所以一直留在东厂,从不敢违拗栾胜,也是有这缘故在内。」 若是凌霄子中毒,李璟只能叹息一声。 奈何,他提及了苏幕…… 「苏幕?」李璟目色沉沉的盯着他。 凌霄子故作不解,「怎么,太子殿下不知道?」 「苏幕,中毒……」李璟的眉心,拧成了「川」字。 第1198章 这一口气,下不去 回过神来,李璟若有所思的盯着凌霄子,「你同本宫说这些,是想让本宫帮你拿解药?」 「殿下圣明。」凌霄子躬身作揖。 李璟勾唇冷笑,「如果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来日又如何能帮我?凌霄子,你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栾胜竟是这般毫无忌惮,要本宫如何能重用你?」 音落,李璟拂袖而去。 凌霄子立在原地,紧了紧手中拂尘,唇角微微扬起。 对于李璟的性子和能力,凌霄子心知肚明,他当然知道李璟不可能为他去求药,但他肯定会悄悄的去为苏幕找栾胜。 「无量寿佛!」凌霄子拂尘一甩,转而瞧着皇帝寝宫的方向。 自古无情帝王家,虽为父子,却如同仇敌。 毕竟,皇位只有一个。 李璟黑着脸回了东宫,直接进了顾西辞的院子。 「殿下!」李璟慌忙拦住李璟。 李璟显然极为不悦,但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外沉着脸。 「你这是作甚?」顺子低喝,「这是要把殿下拦在门外?」 那这顾西辞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怕是恃宠而骄,借此拿乔。 「殿下恕罪,并非是咱要拦着你,而是公子这两日的身子您也瞧见了,半个时辰之前,公子身上起了热,这会刚缓过劲儿来,正在小憩。」云峰行礼解释。 如此,李璟面色稍缓,「你是说,顾西辞病得厉害?」 「是!」云峰赶紧点头。 李璟直勾勾的盯着房门口,「为何不传太医?」 「殿下,我家公子乃是作为罪人而被囚于东宫,哪儿能传太医?」云峰垂着眉眼,「如果闹大了,让有心人知晓,恐怕是适得其反,会有更多人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杀了我家公子!」 这是大实话。 所以,不能让人知道,顾西辞病了! 「本宫进去看看。」李璟看了云峰一眼。 见状,云峰行礼退到一旁,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第1338章 屋内黑沉沉的,仿佛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虽然燃着炉子,甚是温暖,但对于顾西辞而言,依旧是冷如冰窖,让人瑟瑟发抖。 李璟压着脚步声,行至软榻旁边,瞧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西辞,伸手便很探上了顾西辞的额头。 云峰想要制止,却也是为时已晚。 「云峰,我没事。」顾西辞双目紧闭,还以为来的是云峰,「给我倒杯水。」 闻言,云峰转身去了倒杯水,刚要递到自己公子跟前,便被李璟接了过去。 顾西辞徐徐睁开眼,乍一眼跟前的李璟,当下翻身几欲爬起。 「你别动!」李璟示意云峰。 云峰忙不迭将软垫子塞在了顾西辞的身后,让他能靠坐得舒服一些,「公子,您小心着。」 「不打紧!」顾西辞面色惨白,勉力靠坐着,仿佛只剩下半条命。 有那么一瞬,李璟还真是担心他这口气若散了,这人……也就没了。 「来!」李璟端着杯盏。 顾西辞一怔,忙不迭伸手去接,「不敢劳殿下……」 「别动!」李璟拂开他的手,兀自将杯盏递到了他的唇边,「喝!」 顾西辞皱了皱眉,便也没多说什么,喝了两口水作罢。 「好点吗?」李璟问。 顾西辞笑得有些无奈,「我这副身子骨,殿下也是知道的,反反复复的,只要存了一口气便跟阎王爷抢时辰,多活一日都是赚的。」 便是因为如此,李璟才会如此放心的信任顾西辞。 须知,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他所作所为,可能只是想让自己死得没那么遗憾。 「本宫为你传太医。」李璟道,「你这样下去,万一死在东宫,那还得了?」 听得这话,顾西辞笑出声来,「殿下放心,我自个的身子,心里还是清楚的,还没见着太子殿下荣登大宝,我这一口气……下不去!」 「你最好撑着这一口气,不然本宫便把你碎尸万段。」李璟将杯盏递还给云峰,「本宫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定然说到做到!」 所以,定要活着。 「是!」顾西辞垂眸浅笑,「殿下这么着急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李璟回过神来,「你给本宫想个法子。」 顾西辞:「??」 第1199章 多要一颗 如何能从栾胜的手里,拿到解药?」李璟看得出来,顾西辞满脸迷惑,显然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当然,中毒的不是本宫。」 顾西辞先是一愣,俄而便问,「是凌霄子?」 如今,满宫里都在说,太子甚是重视凌霄子。 「是苏幕。」李璟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凌霄子说,苏幕可能是因为中了栾胜的毒,被栾胜控制着,所以不得不为东厂卖命。」 顾西辞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殿下的意思是,苏千户?」 「要不然呢?」李璟仔细的为顾西辞掖着毯子,「栾胜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本宫身上动这样的手脚,敢控制当朝储君,他怕是活腻了。」 顾西辞掩唇低咳,「没想到,苏千户竟是遭逢如此?」 「其实仔细想想,凌霄子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栾胜对苏幕动手的事情,本宫都知道!」李璟目色沉沉,「好几次,差点要了苏幕的命。」 顾西辞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本宫曾经与苏幕提及,带她进东宫,借此脱离东厂,但是她一直不愿。彼时本宫没想明白,只当她是不喜欢本宫,又或者是舍不得苏千户的位置。」李璟徐徐站起身来,「如今这般,本宫倒是能理解她了。」 离开东厂,毒发生不如死。 这借口这理由,确实可以说明一切。 「殿下的意思是,栾胜以毒控制了苏千户,这才让苏千户不得不死心塌地的,为栾胜和东厂卖命。」顾西辞别开头,又开始咳嗽。 云峰疾步行至暖炉前,捻着铜剔子,将炉子里的炭火轻轻挑拨着,让屋内的温度再升一升。 「如何?」李璟赶紧回身坐回软榻前,瞧着微侧身顾西辞,伸手捋着他的脊背,让他能顺过气来,「你缓缓,莫要着急。」 好半晌之后,顾西辞才缓过劲来,「多谢殿下,我、我不打紧。」 「懂事的人是没有糖吃的,一个人不要经常把不打紧挂在嘴上,时间久了,你便是真的喊疼,别人也会觉得不打紧。」李璟叹口气,「会闹的人,才会有人把你当成眼珠子。」 顾西辞瞧着眼前的李璟,「殿下说的是自个吧?」 「且当是吧!」李璟轻笑两声,「言归正传,你当如何帮本宫?」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凌霄子也是中了毒吧?」 「你猜到了?」李璟一怔。 顾西辞报之一笑,「若非他抬出苏千户当借口,如何能引起殿下的重视?殿下不会为了他而得罪栾胜,但殿下为了苏幕,定然会努力的搏一搏。」 「知己者,顾西辞是也!」李璟点点头,「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凌霄子让本宫为他求药,解了身上这东厂剧毒,如若不然,毒发之时必定生不如死。」 听得「生不如死」四个字,顾西辞眉心陡蹙,「足见东厂阴狠,栾胜之毒。」 「你说要怎么做,才能求到解药?」李璟急了,「本宫要让苏幕恢复自由。」 第1339章 顾西辞沉默不语,仿佛是在想什么? 「你为何不说话?」李璟急于寻找解决之法,「还是说,此番连你都没法子?」 他也知道,此事涉及栾胜,不管是谁都颇为头疼。 「既然凌霄子开口了,殿下为何不成全他呢?」顾西辞意味深长的开口。qδ.o 李璟仿佛明白了些许。 「凌霄子如今伺候在皇上跟前,也就是说,他能跟皇上说上话,如果栾胜对他动手,无疑是当着皇上的面争宠。」顾西辞低低的开口,音色沉稳而略显蛊惑,「皇上生性多疑,虽然一直希望锦衣卫和东厂斗下去,能维持朝廷力量的平衡,但如果当着他的面争……」 李璟宛若醍醐灌顶,「父皇会觉得,栾胜恃宠而骄,没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是说,会打破栾胜平日里的恭谨假象,让父皇有种被他欺骗的感觉。」 「所以,殿下只管去要,假意是为了凌霄子,但……多要一颗。」 第1200章 解药,拿来 这不就败露了吗?」李璟不明白,「为苏幕偷偷求药,不是应该悄悄的吗?这么明目张胆,万一栾胜知晓,岂非白搭?」 顾西辞笑问,「殿下觉得,栾胜若是觉得,您是为了苏幕求药,会怎么样?」 「他那么多疑,没有真凭实据肯定不会当面戳穿本宫。」李璟顺着顾西辞的思路往下想,「他只会派人盯着本宫,看看本宫是不是为了苏幕而求药?」 顾西辞点头,「是这个理儿。」 「苏幕如今被他困在了苏府,提督府的人将内外团团围住,谁都见不到苏幕。」李璟道,「如此一来,就算本宫拿到了解药,栾胜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药偷回去。」 顾西辞面色苍白的瞧着李璟,「如此,殿下该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吧?」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李璟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顾西辞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止不住的咳嗽着,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 「罢了,再聊下去,本宫怕是要跟阎王爷抢人了!」李璟起身,「你好好休息,解药的事情,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顾西辞面色苍白的笑了笑,目送李璟离去的背影。 待确定李璟真的走了,云峰赶紧合上房门,转回顾西辞身边,「公子?」 「没事,三分真,七分假。」顾西辞只是想催着李璟离开而已,药效已起,他其实没那么难受了,但事关苏幕,还是宜早不宜迟。 如此,云峰才算放了心。 「公子无恙,自是极好的。」云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是,太子能从栾胜手里拿到解药吗?栾胜那么精明,太子……」 太子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丫子。 「你放心,太子肯定能拿到解药,而且两枚解药一枚都不少。」顾西辞靠在软垫上,忽然想起了沈东湛之前说过的一些话,以及他当时的表情。 沈东湛说,苏幕病了? 苏幕病了…… 「中毒……」顾西辞狠狠闭了闭双眼,修长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没想到,是真的病了,我倒是真的察觉过,但是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到底是我疏忽了。」 云峰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递上,「公子,您身子不大好,不该如此操心,苏千户那边自然有沈指挥使在操持,您只管放心便是!在对待苏千户的问题上,沈指挥使原比你更仔细。」 这点,顾西辞深信不疑。 「眼下,且等着太子的消息罢?」云峰劝慰。 顾西辞还能说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静静的等。 找栾胜拿解药,谁都可以去。 但是栾胜诡计多端,你拿到的是不是真的解药,还真是不好说,但如果是李璟去拿,栾胜不可能给假。 皇帝还活着,太子仍是储君。 栾胜,始终是奴才。. 「留心着。」顾西辞叮嘱,「但愿一切顺遂。」 云峰抿唇,不敢再多言语。 李璟出了院子,便又去了一趟皇帝寝宫,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听得底下人汇报,奈风眉心微蹙,「又回来了?」 「对!」蕃子点点头,「说是要见督主。」 奈风又跟着一愣,「督主?不该是见皇上吗?」 「没有,太子殿下说明了,要见督主,是急事!」蕃子低声回答,「奴才瞧着,好像还挺着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奈风狐疑的问,「东宫没动静?」 「东宫安安静静的,没有异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底下人都有些奇怪,东宫没动静,太子殿下急什么呢? 奈风深吸一口气,「你去盯着门口,免得太子闹事,我去见督主。」 「是!」蕃子快速离开,奈风转身进了寝殿。 皇帝的高热渐渐下去,不得不说,王太医的医术还真是不赖。 瞧了一眼殿门方向,栾胜起身往外走。 「怎么回事?」栾胜沉着脸。 奈风忙道,「殿下在寝宫外头等着见您,说是有急事。」 「不是见皇上?」栾胜问。 奈风摇头,「指名道姓,要见的是您!」 「不是凌霄子就是顾西辞,定是这两人又在使坏。」栾胜抬步往外走,「太子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估计没好事!」 奈风疾追在后,他也想知道,太子又想闹什么? 第1340章 见着栾胜从内里出来,李璟也不废话,上前便冲着他摊开掌心,开口便道,「解药!」 栾胜目色陡沉。 奈风:「??」 「你们东厂的手段,本宫又不是没见过,有本事明刀明枪的,背后使坏算什么?」李璟摊着掌心,「快将凌霄子的解药拿来,否则等父皇醒了,本宫定要去父皇面前讨个公道!」 第1201章 得手 对于李璟的快口直言,栾胜面无表情,若这小子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对劲,他可不喜欢长脑子的太子。 「殿下,您在说什么呢?」奈风行了礼,分外不解的望着李璟。 李璟也不管奈风如何,只直勾勾的盯着栾胜,「旁人不知道本宫在说什么,栾督主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虽然本宫不爱计较,但不能让所有人都欺负到东宫头上!」 「殿下是说,东厂对凌霄子下了手?」栾胜还真是没有下令,是以这件事着实来得突然,「毒?什么毒?」 李璟冷笑两声,「栾胜,你这装模作样的功夫可真是愈发的厉害了,都到了这会还跟本宫装?你东厂有什么东西,能控制别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是吗?」栾胜侧过脸睨着奈风。 奈风慌忙行礼,「没有督主命令,谁也不敢妄自行动,请督主明察!」 「太子殿下听到了?」栾胜又道。 李璟冷哼,「是要请栾督主,亲自去给凌霄子探探脉吗?既是如此,不如就请督主去一趟东宫,咱们当面对质。」 见着李璟说得如此肯定,栾胜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奈风说的是实话,东厂之内,没有栾胜下令,谁敢对东宫的人动手?凌霄子住在东宫,如今又进出皇帝寝宫,伺候在皇帝身边,若是惹出祸来,第一时间就会捅到皇帝跟前。 虽然皇帝不会拿栾胜如何,但让皇帝心里添堵,对栾胜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不信本宫?」李璟咬着牙,「栾胜,本宫知道你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本宫也知道,自己能稳坐太子之位,幸赖于东厂的扶持,可本宫也是个人,好歹也是个太子,总归要给本宫留点颜面吧?」 李璟有些胡搅蛮缠之势,而栾胜如今只忧心帝王,自然不屑与他纠缠。 「殿下可先回去,杂家让奈风去看看,若真当是误伤,自然是要解开这误会。」栾胜是不会承认,东厂对凌霄子下手的。 一承认,岂非担了这污名? 到时候去了皇帝跟前,不得给人留把柄? 「好!」李璟也适可而止,适当的退一步,「如果真是误会,解开也好。」 语罢,李璟转身就走。 「仔细留心着,以防凌霄子使诈。」栾胜留下这么一句,拂袖往回走。 奈风旋即跟在了李璟身后,去了东宫,进了凌霄子的院子。 人还没进屋,就被凌霄子堵在了台阶下。 「殿下!」凌霄子作揖。 李璟转头望着奈风,「既是奉命而来,那便自己看看吧!本宫也希望这是一场误会,不然本宫这心里总觉得有根刺,你们今儿能对付他,明儿应该也会拿药来控制本宫吧?」 「奴才不敢!」奈风赶紧行礼。 凌霄子低哼,「还有东厂不敢做的事情?」 「自己看看吧!」李璟负手而立,「本宫希望栾胜是个言出必践之人,至少在对待东宫的事情上,能上点心,莫要出尔反尔。」 奈风行礼,「奴才奉命而来,请殿下放心。」 闻言,凌霄子凝眉望着李璟。 李璟点点头,算是一种回应与默许。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过后,奈风退出了东宫,有些事已经很清楚了,没有任何争议。 「大人?」蕃子忙上前,「如何?」 奈风深吸一口气,「不用如何了,确定是!」 蕃子:「……」 既是如此,那自然是要取药。 李璟跟在奈风身后去见了栾胜,只提出一个要求,「两颗,一枚都不能少。」 「还有谁?」栾胜问。 奈风连忙摇头,「唯有凌霄子一人。」 「本宫得留着防身。」李璟双手环胸,「面得来日,落得跟凌霄子一样的结果。」 他这意思是,一枚赠予凌霄子解毒,一枚留待防身。 如此理由,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给他!」栾胜松口,「只要殿下能无恙,奴才便也安心了。」.. 李璟对此很是满意,转头冲着奈风低喝,「还不快走?」 两枚解药,一颗都不能少。 一行人,快速走在宫道上。 暗处,有影子悄然蛰伏…… 第1202章 一环接一环 拿到了药,李璟「吧嗒」一声合上了锦盒,「如果让本宫知道,你们在药上动了手脚,仔细本宫一状告到父皇跟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放心,既是督主开了口,咱们当奴才的岂敢违拗?」奈风毕恭毕敬的行礼,「若解药有假,殿下自可去皇上跟前理论。」 李璟瞧着手中的锦盒,「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奈风可不敢作假,这解药也只有督主才有,如果不是督主给予了钥匙,他是无法开密匣取出解药的。 两枚解药…… 奈风心里有些可惜,督主连苏千户都不肯给药,却是被李璟平白讨了两枚。 第1341章 待回过神来,奈风疾步朝前走去,还得赶紧去跟自家督主复命。 当然,暗卫已经悄悄的跟上了李璟,且看这两枚药到底作何处置?毕竟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给出去的。 李璟走得飞快,带着些许兴奋之色,然则拐个弯又冷不丁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 「殿下,怎么了?」顺子忙问。 李璟紧捂着怀中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 「怎么了?」顺子又问。 李璟想了想,「总觉得有人盯着似的?」 「殿下多虑了,这是皇宫大内,您是太子殿下,这里里外外多少侍卫守着,谁敢对殿下您如此大不敬?」顺子其实心里清楚,李璟这不是多疑,而是事实。 可,有些话岂敢直说? 「罢了!」李璟只觉得怀中揣着这锦盒,就跟揣着半条命似的,让人分外紧张,实不宜在外头久留,「走!」 跨入东宫大门的第一时间,李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殿下?」顺子低唤。 李璟缓过神来,「吩咐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东宫。」 「是!」顺子当即行礼。 回到寝殿的第一时间,李璟赶紧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锦盒,将一枚解药轻放其中,然后再将一枚糖丸搁回原位,重新合上。 「殿下?」顺子从外头进来。 李璟业已处置妥当,将装着解药的盒子放回了抽屉里,待处置完了宫里的事,再将解药带出宫赠予苏幕。 「走吧!」李璟揣着锦盒往外走。 顺子颔首,走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抽屉,继而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凌霄子还真是没想到,李璟会在天亮之前就把解药弄到手了,一时间还真是兴奋得无与伦比,毕竟谁也不想死。 伺候的小太监赶紧端着水杯上前,接过李璟递来的药丸,转身就呈给了凌霄子。 饶是内心兴奋,但凌霄子的身份搁在那里,表面上仍是要佯装淡然自若之态,是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人将解药奉上。 「这是栾胜给的解药,绝对不会有问题!」李璟目不转睛的望着。 凌霄子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解药,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忐忑,虽然李璟打了包票,可栾胜的心思歹毒,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解药上面,动点手脚? 「怎么,你不信本宫?」李璟瞬时面露不悦,旋即拂袖起身,「本宫这千辛万苦的为你求药,你居然怀疑本宫?」 凌霄子赶紧行礼,「殿下恕罪了,我只是不相信栾胜,会如此轻易的将解药交出。」 「他如今一门心思扑在父皇身上,哪儿有心思管本宫?」李璟双手环胸,「药业已给你,至于你如何处置,那是你的自由,本宫管不着!」 语罢,李璟转身就走。 下一刻,凌霄子将解药塞进嘴里,快速和水吞服。 待凌霄子咽下解药,小太监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卧房,掖了掖袖口,快速离开院子,悄然离开东宫。 这来回一折腾,眼见着天都快亮了。 李璟回到寝殿之后,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的,将装着糖丸的锦盒搁在了枕边位置,让人瞧着便觉得这定是什么贵重之物,才会这般珍而重之,连睡觉都得盯着…… 第1203章 停车 东方,鱼肚白。 晨光熹微,窗外的光亮一点点的浸染着周遭,终是将屋子照得透亮。 「公子?」云峰端着早饭进门,「您身子刚有些好转,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呢?晨起天凉,您还是得顾着自个的身子为好。」 顾西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扇骨,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我没事,外头如何?」 「太子昨儿夜里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去了凌霄子的院子,可见一切都照着您的预测进行着,公子只管放心便是。」云峰将饭菜轻轻放下。 让顾西辞放心,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现如今同我有关的,也就是你们几个了。」顾西辞低低的叹了口气,「仔细留心着,可不敢有任何的闪失。」 云峰颔首,「您放心,我一直盯着呢!公子先吃饭吧,日子还长着,这宫里极为费脑子,您不多吃点怕是扛不住。」 「我知道。」顾西辞扶着桌案坐下。 可他,实在是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云峰劝慰,「想想苏千户,想想南都,他们都还需要您!我相信,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也希望您好好的,他们在外面努力着,也是在为您搏一搏,您必须得保重自身,不能让他们失望!」 顾西辞望着云峰,忽然笑了一下。 「公子笑什么?」云峰皱眉,「我说的不对吗?」 顾西辞捻起了筷子,「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愈发的婆婆妈妈了,以前也没见着你这么会安慰人,如今倒是愈发的乖巧了。」 「这话夸得……」云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一个大男人,哪儿用得上公子这一句乖巧?最多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西辞点点头,「是了是了,俊杰!」 「公子,要不要我去看看?」云峰低声问。 主仆二人的默契自然无需多说,云峰一开口,顾西辞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用去了。」顾西辞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太子会尽快把药送出宫,但栾胜是不会吃这哑巴亏的。」 第1342章 云峰皱眉,「送出去的,还能抢回来不成?这还要不要脸?」 「要脸就不是栾胜。」顾西辞慢条斯理的搅着碗里的小米粥,「东厂什么事做不出来?」 横竖都是缺了点的人,还有什么颜面可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他们的本质所在。 「这倒是。」云峰点头。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栾胜要用什么法子,将药拿回去呢? 今儿,阳光明媚。 李璟的心里头也跟着明媚起来,枕边的盒子已经不见了,那就意味着可能是自己之前睡得太熟,以至于寝殿内进了人也不知道。 东西丢了,说明栾胜已经得手。 思及此处,李璟赶紧爬起来,慌忙跑到桌案前,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的锦盒还在,打开来…… 「还好,也在!」李璟快速合上锦盒。 丢的是糖丸,留下的是解药。 「顺子!」李璟一声喊。 顺子赶紧进门伺候,「殿下,您醒了,奴才这就让人准备早膳。」 「不必了,你立刻为本宫梳洗,本宫要出宫。」李璟急不可耐,这个时候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儿还能吃劳什子的早膳。 他恨不能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出宫,见到苏幕! 「是!」顺子也不敢违拗,冲着门口的奴才吩咐了一声,快速进门。 奴才们鱼贯而入,又是帮着顺子为李璟更衣,又是拧了帕子伺候李璟梳洗。 锦盒就搁在桌案上,放在李璟抬眼就可见的位置,不敢松懈分毫。 待更衣、洗漱完毕之后,李璟拿起锦盒就往外走,「备车,出宫!」 「是!」顺子紧随其后。 坐在马车上,李璟怀中紧揣着那个锦盒,满脑子都是苏幕为之诧异与感激之色,如此一来,她对他应该会有所改观吧? 更要紧的是,只要她不再受制于栾胜,兴许以后就能为他所用,真真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然则下一刻…… 「停车!」 第1204章 亏心病 顺子着急忙慌的跑到车前,焦灼的喊着,「殿下?怎么了?」 内里,没有动静。 「殿下?」顺子又喊了一声。 终于,李璟气呼呼的从马车内出来,一张脸黑沉得仿佛要杀人。 顺子这才看清楚,李璟手里的盒子是空的,里面的解药已经不见了,这原是自家殿下要去讨苏幕人情,讨她欢喜的东西,如今不翼而飞,等于是鸡飞蛋打。qδ.o 「混账东西!」李璟狠狠的将锦盒掼在地上,几近咬牙切齿之态,「卑鄙无耻,居然还用了这般下作的手段,简直气煞本宫!」 顺子赶紧行礼,「殿下息怒!」 「好啊!好得很!」李璟瞧着近在咫尺的宫门,「就差这么一点,本宫就可以带着药去找她了,可谁知道啊……」 竟是让东厂的人摆了一道,空欢喜一场。 冷静下来,李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药是怎么丢的?」 「奴才不敢!」顺子慌忙跪地磕头,「殿下明鉴,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偷了您的药啊!」 李璟低眉看着跪地的顺子,自知不是顺子,虽然他也是个阉人,但到底跟东厂那些不太一样,思来想去,应该是之前进来伺候自己的那帮人。 有人浑水摸鱼,在他更衣的时候,趁他不备便将药偷走了。 「该死的东西!」李璟眦目欲裂,「居然敢把人穿插在东宫,本宫决不轻饶!」 语罢,李璟甩着袖子,怒气昂然的转回东宫。 不远处,蕃子低笑一声,还太子呢? 纯粹的蠢货一个! 眼见着已经跨入了东宫大门,李璟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转头朝着皇帝的寝宫方向走去。 「殿下殿下?」顺子急了,「您三思!殿下三思啊!」 三思? 李璟这神色,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能三思的样子,仿佛是要吃了栾胜。 可实际上呢? 顺子也知道自家殿下的性子,真的到了栾胜跟前,也只有怂的份…… 想来也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哪个不怂? 不怂,就得死! 太子如何? 皇帝不也是如此? 噩梦缠身,梦魇不断。 年轻时候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在年迈之时都化作最可怕的梦魇,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自己杀过的、害过的人……冤魂索命! 乍见着皇帝冷汗直流,发出痛苦的低哼,栾胜的眉头陡然蹙起,转头目光狠戾的瞪着王太医。 「还愣着干什么?」栾胜低喝,「还不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王太医上前一瞧,哟,是亏心病! 简而言之,亏心事做多了。 但当着栾胜的面,王太医可不敢这么说,免得自个老了老了,连个寿终正寝都落不着。 「做噩梦了!」王太医忙道,「不打紧,叫醒就成。」 栾胜面色微沉,「叫醒?」 「皇上身子业已好转,这是累着了,叫醒就没事了。」王太医往边上靠了靠,他才不去叫皇帝起床,免得皇帝生了起床气,回头把自个的脑袋给拧下来,那得多冤枉? 这种不要命的事情,还是留给栾胜去做为好。 第1343章 「皇上?」栾胜低唤。 皇帝依旧双目紧闭,身子好似有些轻微的抽搐。 「皇上?」栾胜又喊了声。 皇帝隐约能听到,好似有人在喊他,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雾弥漫,连个人影都没有。 「谁?」皇帝满心惶然,「谁?给朕出来!出来!」 迷雾中,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崇,李崇!」 皇帝急了,到底是谁? 「放肆,尔敢直呼朕的名讳,你到底是何人?给朕出来!出来!」皇帝如疯癫一般,在迷雾中转悠,却怎么都出不去这一片荒芜,「滚出来!都给朕滚出来!栾胜,栾胜救朕!」 那声音仿佛在笑,笑声嘲讽至极。 「李崇,你夺我江山,害我性命,伤我妻儿,多行不义……」 便是这一句话,让皇帝骤然心神剧颤,「李肃?你是李肃?不不不,李肃已经死了,你到底是何人?给朕出来,出来!」 第1205章 心虚 迷雾之中,皇帝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开始在迷雾中穿梭着,寻不到方向,找不到人影,那种惊慌失措的惶恐,几乎要将其逼疯。 「李肃,你给朕出来!出来!」皇帝歇斯底里的嘶吼,「你活着的时候,朕不怕你,你死了……朕亦不会怕!出来,滚出来!」 耳畔,忽然响起刺耳的声音。 「龙卫军何在?听我号令,诛杀逆贼!」 呼啦一声响,皇帝骤然坐起身来,额角的冷汗止不住滑落,原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人色,好似刚从阎王地府爬回来一般。 「皇上?」栾胜还真是没见过,这般如此的皇帝。 不只是惊慌失措,而是惊恐、惊惧,满是褶子的脸上,浮现出瘆人的恐惧,这是一个帝王甚少会有的表情。 谁能让当朝皇帝吓成这样? 「皇上?」王太医也跟着低唤了一声。 便是这两声唤,让皇帝徐徐醒过神来,白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二人。 「皇上?」栾胜凑近了,「没事了,这是您的寝宫,您的寝殿,奴才在您跟前伺候着呢!」 如此,皇帝眼中渐渐聚焦,总算是彻底的醒了。 「皇上?」栾胜跪地行礼,「吾皇万岁。」 王太医赶紧行礼,没敢再吱声。 皇帝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地方,是自己的寝殿没错,可见自己方才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仅此而已。 「做梦了……」皇帝伸手揉着眉心,「朕没事,没事!」 王太医行礼,「皇上既然行礼,那臣这就去给您拿药。」 语罢,王太医快速退出寝殿。 可不敢在这里的待着,皇帝病着又做了噩梦,定然是心情不好,回头龙颜大怒,他一个小小太医确实承担不起。 「朕,做梦了!」缓过劲来,皇帝有气无力的靠在了软垫上,「起来吧!」 栾胜磕头起身,「是!」 近前,将软垫子塞在皇帝身后,让皇帝能靠坐得舒服一些。 「皇上已经昏迷了一夜,如今可有好些?」栾胜躬身近前,极尽恭谨。 皇帝抬眸看他,「朕……昏迷了?」 「因为伤口没有痊愈的缘故,您身上起了热。」栾胜温声解释,「好在此刻已经无恙,您放心,伤口业已处理妥当。」 皇帝伸手,捂着伤口位置,「伤口……」 「是!」栾胜瞧了一眼寝殿方向,确定王太医已经离开,这才继续开口,「伤口有腐肉,所以略有些不妥。」 帝本多疑,但见着栾胜说的似乎颇有些道理,且伤处疼痛不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如此反复。」 「奴才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人在作梗。」栾胜压低声音,「待您伤势好转一些,奴才立刻去查,定然不会放过这些暗箭伤人之辈。」 皇帝目色陡沉,「你是说,有人对朕动手?」 「嗯。」栾胜俯首。 皇帝咬着牙,「查,不惜一切给朕查清楚,谁敢在背后对朕下手,朕定要将分尸,碎尸万段!」 「奴才领旨!」栾胜行礼。 有了皇帝这句话,接下来办起事来,就方便得多了,这……算是圣旨! 「你可知道,朕梦到了什么?」皇帝话锋一转。 栾胜抬眸,「奴才不知。」 「朕,梦到了他!」皇帝至今提起,仍是心有余悸,脊背阵阵发凉。 杀人的时候毫无顾忌,如今倒是越想越觉得惊惧。 栾胜心头微惊,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皇上,都过去了!」 「可他的尸体还没找到。」皇帝蜷,微握成拳,「于朕而言,算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让朕如何放心?」 哪怕隔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不放心。 哪怕到死的那一天,没有亲眼见到先太子的尸体,皇帝都闭不上眼睛。 「奴才该死!」栾胜跪地,「奴才办事不利,不能为皇上分忧,奴才该死!」 皇帝靠在软垫上,「地宫里……是不是出纰漏了?若非如此,朕为何会伤势反复?还是说,用料不够,分量不足所致?」 「这……」栾胜的心头,狠狠紧了紧。 第1206章 是她下的手 皇帝这么说意味着什么,栾胜心里清楚。 第1344章 「皇上,在外人眼里,顾东朝如今是逃离殷都,暂时不知去向。刑部和锦衣卫那边对连环杀人案盯得很紧,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只怕不好收场,亦会洗清顾东朝的嫌疑,到时候……」栾胜俯首低语。 皇帝闭了闭眼,显然不想听到这话。 在主子的心里,手底下那些当奴才的,就该拼了命的为主子办差,为主子分忧,而不是一有困难就各种推诿。 栾胜知道,皇帝生气了。 但皇帝,亦没办法。 这事,终究只能是东厂出手。 「请皇上放心,饶是困难重重,奴才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皇上办好这差事。」栾胜终究是了解皇帝的。 此话一出,皇帝心里顺畅了不少。 「朕知道,只要有你在,什么都不必费心。」皇帝抬手,「坐吧!」 栾胜行礼,「谢皇上!」 「朕并非是为难你,实在是心里忐忑,你伺候朕这么多年,朕唯一能说说真心话的便是你!」皇帝仿佛掏了心窝似的,「栾胜,朕梦到了他,还梦到了龙卫军。」 若只是梦到了李肃便也罢了,毕竟兄弟异常,皇帝的位置确也是从李肃的手里抢来的,人老了,梦到旧事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龙卫军…… 「龙卫军至今不知所踪。」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朕始终觉得他们就在附近,就在周围,他们一直在盯着朕。栾胜,你知道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吗?时时刻刻都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看着朕!」 栾胜环顾四周,「皇上当心,奴才会彻查宫禁,绝对不会留有祸患。」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皇帝补充一句。 栾胜俯首,「是!」 别看皇帝老迈,别看他虚弱至此,狠辣之心从未改变。 栾胜伺候着皇帝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皇帝的脾性,这个时候帝王虚弱,你必须得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不可有半分违拗之意,否则帝王会耿耿于怀,来日便是杀身之祸。 对此,皇帝很是满意,到底是自己最贴心的奴才,用得也是最趁手。 外头传来动静,王太医已经端着汤药进了寝殿。 见状,栾胜不再言语,待接过了王太医手里的汤药,恭敬的呈至皇帝跟前,极尽恭谨之态。 待伺候着皇帝服了药之后,王太医便快速退出了寝殿。 稍瞬,栾胜亦跟着出来。 「王太医!」栾胜沉着脸。 王太医顿住脚步,「栾督主放心,皇上既是醒了,便是没什么大碍,只要日夜盯着些就是!」 「杂家要说的话,王太医心知肚明。」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你是个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都很清楚!」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低头轻笑两声,「督主不过是想让我闭嘴而已!」 「皇上的病情,关乎朝廷和天下,学会闭嘴也是生存之道。」栾胜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这么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王太医都到了这般年岁,总不想再去搏什么命吧?」 王太医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威胁之意,「督主放心,老夫还没活够呢!」 「如此,甚好!」栾胜继续捻着自个的佛串子,皮笑肉不笑。 王太医抬步就走,一刻都不愿与这等心狠手辣之人独处。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督主?」奈风上前。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查清楚了吗?」 「手底下人,无一人对凌霄子动手。」奈风如实回答,「所以奴才想着,是不是……」 栾胜眉心微凝,捻着佛串子的动作稍稍一滞,显然已经明白了奈风的意思。 自己手底下的人,没有动过手,那苏幕手底下的人呢 「是苏幕下的手。」栾胜的口吻,满是无奈。 奈风垂眸,「之前苏千户与凌霄子有过冲突,而苏千户被皇上罚入东宫,也是因为凌霄子,若真的是苏千户下的手,也是凌霄子活该,怨不得旁人。」 「这才是我东厂出去的。」栾胜不怒反笑,「够狠。」 第1207章 去见她 如果苏幕处处手下留情,栾胜倒是真的会不放心,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心慈手软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督主,回府吗?」奈风问。 既然皇帝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栾胜也该出宫了,不可能一直守在宫里守在皇帝身边。 听得这话,栾胜低眉瞧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去苏府。」 「现在?」奈风一怔,「那您的伤……」 栾胜微微绷直了身子,「难不成要一辈子躲着?」 须知,这伤口一时半会无法痊愈,他总不能一直不见苏幕,何况以他对苏幕的了解,若是将她困锁太久,只怕是适得其反。 苏幕功夫太高,寻常人压根控制不了她,若是她执意要走,谁能拦得住? 是以,栾胜不放心,还是要去亲眼看看才能心安。.. 「是!」奈风在前带路。 刚拐个弯,便瞧见了堵在路口的李璟。 见状,奈风躬身在侧,自知李璟定是因为解药的事情而来,但此事不光彩,奈风心里知晓,也只能装聋作哑。 「殿下!」栾胜行礼。 李璟咬着牙,若不是听闻皇帝醒了,他也不至于躲在这里拦路。 第1345章 没错,他没敢在皇帝寝宫外面闹事,只怕吵着皇帝休憩,到时候惹来雷霆之怒,是以这个地方正好,距离皇帝寝宫一段路程,又是栾胜出宫的必经之路。 「栾胜,你少装模作样。」李璟愤然,「解药是不是被你们偷回去了?」 栾胜侧过脸望着奈风,「可有此事?」 「奴才不敢!」奈风赶紧行礼,「殿下说两颗解药,奴才便给了两颗,此事众人皆可作证。至于偷盗之事,宫中禁偷盗,否则将以重罪论处,奴才委实没这个胆子!」 栾胜抬眸望着李璟,「太子殿下都听到了?」 「他是你东厂的人,自然是要帮着东厂说话。」李璟气得哼哧哼哧,「栾胜,你得赔本宫一颗解药,否则本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栾胜也不恼,只淡淡的问了句,「凌霄子是否已经服药?」 李璟张了张嘴。 「殿下之前说过,是为了凌霄子而求药,既然人已经服了药,您手里也有一颗解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奴才?」栾胜目色沉冷,「药已经给过了,若是殿下再胡搅蛮缠,那只能去皇上跟理论一番。」 提到皇帝,李璟的气焰瞬时消弭殆尽。 「本宫、本宫……」 栾胜的脊背挺得笔直,「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语罢,栾胜抬步就走。 李璟站在原地,狠狠的等着栾胜离去的背影。 「殿下?」顺子低唤,「算了吧!」 从栾胜手里拿东西,原就不容易,如今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本宫……还真得闹这么一出。」待栾胜的背影消失在前方拐弯处,李璟勾唇笑得嘲讽。 蠢人就该有蠢人的行为方式,一成不变的蠢! 「走吧!」李璟转身就走。 顺子皱了皱眉,却也没敢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跟在自家殿下身后。 事无绝对,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赢家! 栾胜出了宫,直奔苏府而去。 现下,提督府的人还包围着苏府,苏幕若想离开也只能带着年修一人,旁的一概带不走。 「督主!」奈风行礼。 栾胜自马车上走下,立在苏府的台阶下,抬眸瞧了一眼苏府的大门。 大门紧闭,内外毫无动静。 自家督主前来,底下人当即快速聚拢,毕恭毕敬的行礼,「督主!」 「可有人出来?」奈风问。 众人急忙摇头回答,「没有!苏府内外一直很是安静,无一人外出。」 得到这个回答,奈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督主,现在就进去吗?」奈风低声询问。 栾胜缓步朝着大门口走去,底下人快速让开道,毕恭毕敬的躬身在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在外头候着!」奈风转头冲着底下人吩咐。 众人俯首,悉数各归各位,静待着府内的动静。 栾胜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将她困在府中一段时日,这丫头怕是怨极了他吧?也不知,愿不愿见他? 第1208章 他亲自来搜府 苏府内,一惯如此安静。 栾胜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朝着苏幕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督主,怎么不走了?」奈风问,「前面就是苏千户的院子。」 栾胜环顾四周,「这苏府惯来如此冷清吗?杂家记得往日来的时候,也不似这般。」 「督主,苏千户不喜欢闹腾,这苏府向来冷清。」奈风说的是实话,这苏府向来冷冷清清,不管是什么时候。 栾胜想了想,这倒是符合苏幕的性子。 「她的确不喜欢热闹,但唯有一次例外。」栾胜想起了天族那一场婚礼,真真是热闹,她那样不喜欢热闹的人,竟也是欢喜得很。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热闹,她只是……喜欢那个人。 栾胜喘口气,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俄而又瞧着戴了手套的手,「先去药庐看看吧!」 「不去主院?」奈风不解。 栾胜瞧了一眼周围,都这会了还没有人过来,说明主院那头的人,不愿意见他,那他这样过去未免有点…… 终究是长辈,终究还是要点面子的。 「督主!」管家着急忙慌的上前行礼。 栾胜没有说话,管家也不敢多语,紧跟在栾胜和奈风身侧,眼见着二人是去了药庐,止不住心头微紧。 这不去主院,怎么去药庐? 「李忠不在?」栾胜进了院门,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的确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管家急忙行礼,「着实不在,这会正在爷的屋子里,跟爷说话呢!」 「苏幕……」栾胜也不知道自己该问点什么才妥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管家忙道,「爷这些日子被您禁在府中,性子有些暴躁,咱们这些人哪儿敢上前,唯有李大夫还能在爷跟前说几句,这不……就陪着爷说话解闷了嘛!」 诚然,苏幕发脾气的时候,不是谁都能劝得住的。 「罢了!」栾胜睨了管家一眼,「你在外头候着!」 管家行礼,赶紧退到院门外头,也不知这栾胜到底想干什么? 奈风却是心知一二,李忠一直住在药庐内,一应药材悉数往药庐里放,而李忠乃是苏幕的心腹,苏幕平素受伤或者头疼脑热,皆是李忠一手诊治,甚少假手他人。 第1346章 「找找看!」栾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来搜这苏府,但假手他人,容易让苏幕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外,所以他便亲自来查。 奈风得令,在药庐内快速翻找着,从书架到药柜,又从药柜到药庐,里里外外,连李忠的卧房都翻了个底朝天。 一通查找下来,始终没有找到栾胜想找的东西。 「督主,没有发现。」奈风摇头,额头上满是汗珠子,「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就差掏老鼠洞了。」 栾胜将药房搜了个遍,不管是医书还是李忠存留下来的药方单子,没有一样是跟「江家的旧方子」有关的。 「东西会不会藏在主院,一直在苏千户的手里?」奈风伸手拭汗。 栾胜忽然就沉默了,如果这东西一直在苏幕的手里,那这些年苏幕岂非一直在装模作样?在他面前演戏? 「不过。」奈风顿了顿,「苏千户之前忘记过一些事情,那她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又或者,后来想起来了?」 栾胜细想着,「忘掉一些事情是真的,脉象骗不了人,至于想起来……」 他忽然有些担心了,若是想想起「无疆」或者江家一些方子什么的,倒也无妨,哪怕是旧事亦是不打紧。 栾胜只怕苏幕会想起,江家灭门时候的事……如今都这般痛恨,若是真的想起他对江家的人做了什么,那不得提着刀弑父? 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可能真的在她手里。」栾胜如果不想再拿孩子去填地宫里的缺,就得拿到无疆献给皇帝,两选其一,没有别的法子。 奈风低声问,「那现在……是不是去见苏千户?」 「杂家待在药庐里这么久,她都没有过来?」栾胜心头存疑,眉心陡蹙,「别是早已离府了?」 第1209章 她去哪了? 奈风的心头紧跟着抖了抖,此前是他自己亲眼来看过的,回去之后还跟自家督主打了包票,说是苏幕肯定还在府中。 若是苏幕真的已经离开了苏府,那自己岂非……成了帮凶? 思及此处,奈风的脸色全变了。 不过,栾胜也只是这么一说,他压根不敢肯定,苏幕是不是愿意见他? 若是换做之前,她会做个识时务的俊杰,但自从他们表明了身份,各自的立场就出现了变化,苏幕有种「恃宠而骄」的态度。 不,不应该是恃宠而骄,而是破罐破摔。 毕竟,她半点都不稀罕他的宠…… 「督主?」奈风喉间滚动,「那现在是不是去主院?」 栾胜有些犹豫,默默的捻着佛串子,终是抬步朝着外头走去,再犹豫也得解决问题,面对苏幕总好过面对刑部和锦衣卫。 再者,自从知道苏幕是自己的女儿,他对那些孩子还真是有些……下不去手了。 「督主!」管家在外头领路。 栾胜回过神来,「苏幕除了脾气大了点,可还有别的变化?」 「回督主的话,爷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哪儿敢进前打扰,进了门将东西放下就走,爷若有事自然会叫咱们。」管家战战兢兢的应答。 这倒是符合苏幕的性子。 奈风不是说过吗? 她那脾气,随了他。 「没有别的?」栾胜问。 管家急忙摇头,「暂时没有。」 「不是说旧疾犯了?」栾胜又问。 管家无奈的笑笑,「这不是,有李大夫进进出出吗?咱们哪儿敢多问呢!」 「罢了,一问三不知!」栾胜疾步朝着主院走去。 及至主院门口,奈风抬了抬手,管家便又留在了外头,没敢进内。 「督主,奴才在院子里等您!」奈风行礼。 苏幕发脾气的样子,与栾胜相差无几,奈风亦是心里怵得慌。 栾胜没多说什么,慢慢悠悠的拾阶而上,立在了房门前,「苏幕?」 内里,没动静。 「苏幕?」栾胜抬手叩门。 以往,都是苏幕闻讯而来,出门相迎,这一次是栾胜正儿八经的进屋。 毕竟是女儿的闺房,多多少少还是要给她点面子。 「苏幕?」栾胜又敲敲门。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目色陡沉,栾胜忽然拂袖,刹那间房门被震开,刺耳的声响惊得院门外的管家狠狠闭了闭眼。 完了,督主进去了…… 栾胜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进了苏幕的卧房,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音色冷戾至极,「苏幕?苏幕?」 屋子里,空空如也,哪儿有苏幕的踪影? 「混账东西!」栾胜转身就往外走。 然则,还没走两步又转回来,动作利落的打开了柜子,柜内的衣裳和日用之物都还在,若然真的走了,大概也是临时离开。 再看梳妆台,多数是发冠和束发簪。 她原就没多少物件,有的都是他与皇帝,或者是太子赏赐的。若要离开殷都,肯定需要盘缠,她多多少少得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抽屉里放着一个小盒子,内里搁着些许银两。 见此,栾胜算是松了半口气。 哪怕是离开了苏府,应该也只是出去透透气,不会真的离开太久。 奈风在外头站着,忐忑的躬身以待,见着栾胜出来,慌忙垂眸行礼,「奴才该死,未曾想苏千户竟已经离府,请督主恕罪!」 第1347章 「让他进来!」栾胜冷着脸。 不多时,管家便被带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台阶下,「奴才该死。」 「苏幕什么时候走的?」栾胜开口就问,「去哪了?」 管家音色打颤,「奴才不知。」 「杂家不想对苏府的人动手,你最好说实话,机会只有一次!」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好似并未真的生气。 管家磕头行礼,「奴才一直在外头守着,苏千户压根不许咱们靠得太近,是以奴才真的不知,苏千户去了何处?」 「李忠呢?」栾胜又问。 管家还是摇头,「李大夫一惯是跟着千户大人的,所以……」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栾胜冷喝,「来人!」 第1210章 做她做过的事情 管家被押了下去,但即便如此,栾胜也没让人进苏府搜查。 「如果苏幕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一旦皇上得知,太子得知,你知道后果!」栾胜冷然睨着奈风。 奈风慌忙行礼,「奴才明白,一定会暗中派人把苏千户找回来。」 「知道就好!」栾胜翻找了苏幕的卧房,还是什么都没有。 书房里,亦是找了遍。 有关于江无声留下的东西,丝毫不见踪迹,不知是苏幕藏得太好,还是她压根也不知情? 「其实当年,苏千户年岁尚小,又是个女儿家……」奈风紧跟在栾胜身后,「有些事情,江无声怕是不会告诉她,应该会留给自己的亲儿子罢? 栾胜捏着佛串子的手陡然一紧,这话还真是半点都没错。 有亲儿子,那些传家衣钵自然是要留给他,苏幕终究不是亲生,且又是个女儿家……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居然没有。」栾胜有些气馁,想来也是,找了这么多年,如果这般容易就找到,当年江无声也不会这般拼命的护着这个秘密。 奈风深吸一口气,「督主,如果找不到方子,是不是要做两手准备?死士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您一声令下,城外被选中的孩子……」 「杂家忽然体会到了苏幕的心思,为什么始终不对孩童下手。」栾胜缓步朝着府门口走去,「缺憾永远是缺憾。」 他想弥补苏幕,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如苏幕想弥补弟弟,却是遍寻不着,无能为力。 寄托这种事,是一种执念。 立在苏府门前,栾胜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他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 「她很快就回来。」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奈风行礼,「奴才明白!」 管家被丢进了东厂大牢,大刑伺候,但奈风特意叮嘱,不许伤及性命,毕竟苏幕回来之后,这管家还是得送回去的。 苏幕这人与栾胜一般,疑心病甚重,不是自己用惯的人,是绝对不会用的。 苏府的人与物,皆是如此。 「督主,苏千户惯来在这儿吃馄饨。」奈风行礼。 街边的馄饨铺子,栾胜原是半点都瞧不上,可如今倒是坐了下来。 掌柜吓得不轻,拿着勺的手止不住颤抖,旁人可以不认识,这位东厂提督大人岂敢不识?栾督主一句话,东厂蕃子皆上门,生死难定。 「还愣着干什么?」奈风一声低喝,「苏千户吃什么,咱督主就要什么。」 掌柜认得苏幕,那位苏千户惯来在这吃一碗馄饨,也不多话,吃完给钱就走。 「是!」掌柜行礼,赶紧去盛了一碗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最是寻常不过之物。 栾胜吃惯了山珍海味,精致小食,倒是甚少去吃这些,如今吃上那么一口,便也知道了苏幕为何吃这些小东西。 「她就会这么一手。」栾胜敛眸,「春日里的荠菜,鲜嫩得出汁,擀一层薄皮,往内里一滚,何其新鲜滚烫,入口鲜美。」 可惜,再也吃不上了。 「督主?」奈风愣了愣,「这不是荠菜馅儿的。」 栾胜回过神来,「自欺欺人罢了!」 满天满地的、找家的味道,这就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的毕生所求。 「锦衣卫那边有什么动静?」栾胜吃着馄饨,低声开口。 奈风摇头,「一直没动静,多半是觉得沈东湛办差未归。」 「越是安静,越是不同寻常。」栾胜瞧了一眼周遭,「周南回到了殷都城,却没有回到镇抚司,也没有回沈府,不觉得奇怪?」 兴风作浪的,不是周南又是谁? 「奴才已经着人盯着镇抚司和沈府,一有动静即刻汇报!」奈风俯首。 栾胜吃着馄饨,「不用留活口,杀无赦!免得他去苏幕跟前,胡言乱语,惹出祸来。」 「是!」奈风行礼。 周南是沈东湛身边的人,知道得太多,所以必须死! 远远的,周南压了压斗笠的沿,极是嘲讽的扯了扯唇角,一看这两主仆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准没好事…… 第1211章 咬舌 周南身子一晃,便闪进了巷子里,拐了两个弯,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这才快速推开一道角门,快速进了内里。 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爷?」周南进了屋。 沈东湛刚喝完药,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第1348章 「如何?」沈东湛将空药碗放在一旁,抬眸望他。 周南轻叹一声,「苏府的管家被带走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栾胜没动苏府的一草一木,多半是觉得苏千户还会回去罢?」 「江湖那边,可有消息?」沈东湛又问。 周南颔首,「您放心,人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会不知道在殷都城哪个角落里猫着呢!他办事,您放心!」 「那就好!」沈东湛低咳两声,轻轻捂着伤处。 周南急忙上前,「爷,别的就不用担心,卑职会处置妥当,倒是您自个的伤……栾胜那个老阉贼,是真的下了死手,要趁着苏千户不在取您性命!」 「很快,满朝廷的人都会知道,他干了什么?」沈东湛深吸一口气。 周南点头,「明日天一亮,东厂可就有得忙了!」 「饶是如此,也不可大意!」沈东湛低咳两声,满嘴都是苦涩滋味,可惜苏幕不在这儿,要不然他还能问她讨点便宜,毕竟机会难得。 见着自家爷发愣,周南不解的皱眉,「爷,是不是特别难受,要不卑职去请大夫?」 「不用。」沈东湛直起身,沉沉的摆着一副臭脸。 苏幕不在,请大夫也没意思…… 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极好的光亮,沈东湛幽幽叹口气,「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爷,苏千户没跟您在一块的时候,可是独当一面的东厂二把手,自然不会让自个有事,您就放心吧!」周南怀中抱剑,「何况还有年修在呢!」 沈东湛侧过脸,幽幽的剜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周南:「??」 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事实?莫不是女人和男人在一起之后,就会变得四肢不勤不分、脑子进水、神志不清? 周南喉间滚动,这话可不敢说,要不然爷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白日里,倒也安生。 栾胜的暗卫悄悄的找寻苏幕踪迹,但始终无迹可寻,城内找不到便出了城找,可城外道路四通八达,盲目的找寻宛若大海捞针。 唯一热闹的,便是东厂大牢。 东厂的手段自不用多说,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管家被打得浑身是血,满地都是淋漓殷红,到了这般年岁还受这般苦,等于是去了半条命,但奈风吩咐过,不许让他死。 是以行刑之人皆手下留情,吊着管家这条老命。 「还不打算说?」奈风缓步进了大牢,「你也是东厂的老人了,东厂的规矩应该很清楚。督主只是想找回苏千户,并非要伤她,你藏着掖着瞒着,对你对苏千户都没有任何好处。」 管家耷拉着脑袋,鲜血沿着眼耳口鼻不断的滚落,奄奄一息的抬起头望着奈风,「你会出卖督主吗?」 奈风敛眸,不语。 「你会出卖他吗?」管家还是这句话。 言外之意,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多说半句。 「督主才是东厂之主。」奈风叹口气,「都这把年纪了,早点说出苏千户的下落,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 管家咧嘴笑着,鲜血与涎沫滴落在地,「我不是说了吗?不知!」 「嘴硬对你没好处。」奈风负手而立,「没有你,还有苏府的其他人,挨个问过去,总有扛不住会松口。」 管家垂下头,「那你就试试……」 「你们下去!」奈风抬手。 行刑的蕃子快速退下。 「我且问你,苏千户是不是追着督主去的?换言之,她是不是去找沈东湛了?」这是栾胜最担心的事情,也是奈风最忧虑之事。 毕竟,在他们意识里,沈东湛已经死了。 如果苏幕知道沈东湛的死讯,以她那刚烈的性子,不知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说,提刀杀上提督府! 管家望着他,忽然目色陡戾,嘴里「哇」的吐出一口血,血中夹杂着半条舌头…… 第1212章 嘘 奈风倒是真的没想到,这老头会如此倔强,当下往后退了两步,「来人!」 稍瞬,行刑的蕃子快速上前,动作麻利的为管家止血。 咬舌自尽这种事,对于东厂大牢里的人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处置起来亦是经验老道,横竖一句话,不会让犯人就这样轻易死去。 奈风转身离开,终是没能问出半句实话。 「她挑的人,果然是极好的。」奈风如实汇报的时候,栾胜倒是没有几分怒气,反而顺心了不少,「如此也好,少了根舌头,以后就更能守住苏府。」 奈风愣了愣,换做以往,督主早已勃然大怒,会让人生不如死,但是现在,仿佛没了脾气 「已经派人找遍了殷都城,没有苏千户的行踪,奴才寻思着,多半是出城了!」奈风低低的说,还剩下半句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栾胜其实已经想到了,苏幕可能是追着沈东湛的痕迹,去找他了。 女大不中留,何况像她这样缺爱之人。 「沿着来路去找。」栾胜转头看他。 奈风行礼,「是!」 「里面那个,收拾妥当之后丢回苏府,让他好好守着苏府。」栾胜顿住脚步,还不忘再叮嘱一番,「找到李忠,带他来见杂家。」 奈风了悟,能有如此忠心可靠之人守在苏千户身边,督主……放心! 第1349章 瞧着人被抬出了东厂大牢,抬回苏府,周南眉心紧蹙,「爷,栾胜会这么好心,把人送回来?」 「栾胜觉得苏幕还会回来,所以留着她的人。」沈东湛立在暗处,目色沉沉的望着停在苏府门前的马车,「这个时候,栾胜应该派人往回找了。」 沿着去南都的路,找寻苏幕的踪迹。 「还好一路上的痕迹,都被铲除得干干净净。」周南颇为庆幸,自家爷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东厂的人现在才想起来要往南都方向追,俨然徒劳。 沈东湛转身离开,既然管家回来了,那便是最好不过。 「人已经到了。」周南跟着沈东湛,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便已经瞧见了立在院中的小小身影。 「有劳了!」沈东湛开口。 那身影冲着沈东湛笑道,「难得你还能想起我,只管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人偷出来。」 「你得想清楚,在人没有安全之前,你一旦进去,这一时半会不能离开。」沈东湛得把话说在前头,毕竟这种生死之事,可不敢马虎。 听得这话,那人低哼两声,「你是觉得我会怕了那老阉狗?一介阉人,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保管让他……」 「不吹牛会死?」周南听不下去,旋即打断了他的话,「好好说话!」 那人哼哼唧唧的转身,声音忽然落在了墙头,「不吹牛就会死,你能奈我何?」 「有本事你下来。」周南低呵。 那人轻嗤,「有本事你上来。」 「好了!」沈东湛打断了二人,「话我已经说清楚了,选择权在你,我绝不强人所难。」 「江湖兄弟,义字当头,放心!」 音未落,人早已消失无踪。 「爷,成吗?」周南忽然有些不放心了,「这脾气,万一在老贼面前漏了陷,自己跑不了,还会连累……」 沈东湛唯有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便试试吧!」周南怀中抱剑,瞧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好在,他这障眼法玩得极好,轻功亦是不弱,想来也是有些把握的!」 沈东湛一言不发,保持缄默。 这小子的功夫很是诡异,沈东湛还是知道的,当初抓这小子也费了不少功夫,后来他把人给放了,倒是换了一份江湖兄弟情。 回过神来,沈东湛目色沉沉,幽幽吐出一口气。 但愿,一切顺遂。 提督府。 耿少离骇然惊坐起身,额头满是冷汗,乍一眼坐在床前的人,一双眼睛瞪得斗大,呼吸急促,却愣是没敢喊出声来…… 「嘘!」 第1213章 我是你土地爷 耿少离眸色惊恐的瞧着眼前之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是义父的人,自个喊出声来,必定会给义父招来灾祸;如果他不是义父的人,现在喊出声来,恐怕他会伸手掐断自己的脖子。 是以,不管叫或者不叫,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什么人?」耿少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义父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心不慌,就什么都不怕了。 瞧着眼前的陌生人,相貌平平,哦不,应该说平坦,瞧着接近平面,说是没有特色,却也是最大的特色。 且看这身段,类似于孩童,若不是动作老辣,眉眼间凝着异于常人的狡黠,真当以为与耿少离年纪相仿。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咯!」男人笑呵呵的看着她。 耿少离:「……」 见着他不说话,就这么小脸微白的坐在那里,男人忽然生出几分好奇心来,「怎么,你不害怕吗?一点都不怕我?」 「怕有用吗?」耿少离问,「我要是喊出声,你会不会杀了我?」 男人想了想,「会。」 「那我喊来人,来得及吗?」耿少离又问。 男人瞧了一眼门窗方向,「以我的能力,你死得……比他们来得快!」 「所以,有用吗?」耿少离翻个白眼,拢了拢被子,靠坐在床壁处。 见状,男人「啧啧啧」了两声,忽然笑问,「欸,你是不是沈东湛的儿子?」 「什么?」耿少离没听清。 男人指了指外头,「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你……是不是他儿子?」 「你胡言乱语什么?」耿少离低哼两声,「我义父乃是东厂千户大人,与锦衣卫没有半分关系,你莫要胡诌,否则义父不会放过你!」 男人双手环胸,一副「可真是头大」的模样,「那他救你为何?是为了要挟东厂?他那脾性,似乎也做不出这种腌臜事。」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耿少离才不会傻乎乎的一问一答,事关义父和沈指挥使,他不会上当,这二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饶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多说半句。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从今儿起,我就跟着你了!」男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你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耿少离盯着他,「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若是要带你走,你可愿意?」男人问。 耿少离摇头,「我不走。」 不是义父来带他离开,他岂敢轻易跟人离开,若是跟错了人,给义父带来无妄之灾,那他可真就是该死了。 这种事,栾胜之前没少干…… 第1350章 耿少离已经被吓怕了,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干脆就不分了,只认准苏幕。 「不走?」男人摸着下巴,「小子,这可是提督府,知道这儿的人会干什么吗?」 耿少离别开头,「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我就是不走,除非义父来接我。」 「小小年纪,性子还挺倔。」男人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间清了清嗓子,「如果我说,我就是你义父派来的呢?」 刹那间,耿少离骇然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盯着眼前的人,「你、你……」 「像不像?」他方才用的,是耿少离的声音还有说话的口吻,「你自己的声音,应该听得出来吧?嗯?」 耿少离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再开口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吓着了?」男人深吸一口气,「更吓人的,在后面呢!」 音落瞬间,男人忽然一拂袖,抚过自己的容脸。 下一刻,惊得耿少离差点从床榻上蹦跶起来,一双眼睛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人,唇瓣止不住的颤抖着,小脸煞白煞白。 「你、你……」 见着耿少离结结巴巴的样子,男人笑呵呵的问,「那画像画得可真够传神的,要不然我这东西准备得也无用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耿少离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是妖吗?」 妖? 男人双手一叉腰,「我是你土地爷!」 耿少离:「……」 第1214章 只有一颗 耿少离瞧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脸,在他说出「土地爷」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的惊恐忽然一扫而光。 眉心微微拧起,小家伙伸手捂住了脸。 「听说栾胜每日都要见你。」 「嗯。」 「从今日起,你得把你说过的话,如何想法,如何应答,都一一告诉我,三日之后你就可以恢复自由,回你的义父身边!」 听得这话,耿少离愕然抬头。 「看什么看?老子是神,解救你的。」男人哼哼两声,「你这小子别不识好歹,别给我捅娄子,听见没有?」 耿少离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冒充我?」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老子是你恩人。」男人白了他一眼,「是来替你受罪,替你受苦的,听明白了吗?」 耿少离算是彻底明白了,默默的点点头,「你会不会有危险?如果被发现,会死的。」 「这话还用得着你提醒?」男人走到镜子跟前,瞧了瞧自己的皮面,「只问你一句,我像不像你?」 耿少离如实点头,「很像。」 「就没有老子做不好的皮面,装不像的孩子。」男人深吸一口气,「不过,还得更像一点,毕竟照着画像做的,和照着真人做的,终究是有点区别的,栾胜太精明,一旦有所纰漏,必定死无全尸,小心为上。」.. 耿少离深吸一口气,「你不怕死吗?」 「死?你怕吗?」男人反问。 耿少离点点头,「怕。」 世人,谁不怕死? 「那不就得了!」男人双手环胸,目光始终在耿少离身上逡巡,似乎是要将他的行为习惯,神情变化,乃至于说话时的口吻等等,都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我怕死,所以我更得小心,只有怕死的人,才会活得长久。」 耿少离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接下来,跟我说说你自个吧!」男人咧嘴一笑。 耿少离抿唇,思虑再三,终是点了点头。 若是失败,他亦有自己的说法:被威胁! 若是成功,义父就再也不用受那个坏人的要挟和挟制。 世间成败,谁能预知? 月落无声,晨曦微光。 有人策马出城,马蹄儿飞快。 行至午后,于林中溪边歇息,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之后,确定身后无人跟着,这才继续往前赶路,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在一条山道口停下,牵着马等在路边。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下。 山间小道原就光亮不好,如今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 有马蹄声缓缓而至,只听得铃铛声响了两下。 男人当即躬身,「爷!」 「是我!」年修翻身下马。 男人一怔,但也没怎么太诧异,见着年修和见着自家爷,差不多算是同一回事,「百户大人!」 「说!」年修持剑,翻身下马。 男人毕恭毕敬的将锦盒递上,「爷的计划,成功了!」 「什么?」年修当即伸手接过。 一枚丹丸在盒子里,安安静静的搁着。 「解药!」男人低语,「太子殿下假意为凌霄子求药,督主答应赐药,统共两枚,咱们只敢在凌霄子那枚解药上动手,免得被督主看出来。至于第二枚解药……原以为太子能送出宫,赠予大人,可谁知还是让督主派人收了回去!」 所以到了最后,只剩下一颗解药。 「有总比没有好。」年修合上了盒子。 男人点点头,「督主那边……解药原样收回,他没有起疑,宫内还算太平。」 栾胜多疑,如果收回去的解药少了一枚,他必定彻查,这一查还得了? 「咱们用爷给的药,替换了凌霄子那一枚药,想必这一两个月内,他都不会发现端倪,只是这一两月之后的状况……」男人垂眸,「一两个月后,必定露馅。」 第1351章 但,那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该安排的安排,该处置的处置,等提督府的人发现真相,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你回宫里继续盯着,莫要露出破绽,但凡有机会,拿到第二颗解药!」年修低声吩咐。 男人行礼,「是!」 第1215章 她在这里 待马蹄声渐远,年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装有解药的盒子收好,快速策马离开。 行至山脚下时,年修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了树干上,继而独自一人走进了林子,在林子里兜了一会圈子,确定后面没人跟着,这才重新解开缰绳,重新翻身上马。 村口立在黑暗中的那尊神像,仿佛活了一般,震慑者外人。 年修快速如今,整个村落荒芜而衰败,瞧着没有半点人影,继续往内走,一直走到最里面,推开破败的院门进去。 「你回来了?」阿七正端着药从后院冒出来。 年修提着的一颗心徐徐放下,这地方……再正常的人进来,都得变得不正常,「爷呢?」 「好着呢!」阿七笑道,「这会在后院里跟伶仃师父下棋。」 下棋? 年修唇角一抽,「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师父最近棋瘾犯了,正拉着少主下棋!」阿七解释,「从你走后,就一直下到现在,不过我听着里面动静不太对,要不是这安胎药熬好了,我还不敢进去呢!」 说着,阿七将安胎药往年修手里一塞,「你赶紧去。」 「那你呢?」年修眉心微凝。 阿七嘿嘿笑着,「我跟在你后面进去,免得殃及池鱼。」 「什么意思?」年修有些不太明白 阿七指了指后院小屋里,透出的那点光亮,「少主把师父逼急了,师父有点抓耳挠腮的,你也知道,我师父是个臭棋篓子,下棋……要命!咱们这儿,没人敢跟师父下棋,可遇见了少主,师父耍赖的本事就使不上咯!」 「这叫风水轮流转。」年修端着药进门。 还没走两步,便听得苏幕低笑两声,口吻里满是嘲讽之色,「举手无悔真君子。」 「就、就这一次。」伶仃瞧着棋盘上的棋子,继而巴巴的望着苏幕,「方才手一抖,下错了,捡回来再下……实属正常!」 苏幕捻在指尖的棋子,忽的被她的指力碾成齑粉。 伶仃:「……」 迎上苏幕凉薄的目光,伶仃将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老老实实的从自己的棋盒里,抓了一枚棋子,慌兮兮的瞧着棋盘,犹豫再三也没能下手。 年修深吸一口气,缓步近前,「爷,该喝药了。」 「对对对,喝药!」伶仃如获开释,「我……」 还不等她去捡棋子,苏幕幽幽的启唇,「左手捡的剁左手,右手捡了剁右手,敢问你有几只手?嗯?」 伶仃:「……」 「师父,您就一双手,剁了可就没了!」阿七凑近了,悄悄的说,「没手,可就下不了棋了!」 伶仃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阿七有些委屈,这不是怕您冒险一试,特意亲情提醒? 「爷?」年修递药。 苏幕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安胎药必须吃,毕竟此前一路颠簸,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伶仃给她探脉,胎像分外不稳,这段时间得好生静养,否则容易出事。 在孩子的问题上,苏幕不敢大意,安胎药自是一碗不落的喝。 待喝完药,苏幕狠狠皱了皱眉,「那边来消息了?」 「是!」年修行礼。 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空碗,再抬眸瞧着对面,眼巴巴盯着棋盘的伶仃,苏幕脑瓜子嗡嗡的扶额,「罢了,不下了!」 「阿七!」伶仃忙道,「收起来。」 阿七:「……」 忽然有些同情少主,怎么就遇见这么个老不羞?! 胜负已定,苏幕还是放了伶仃一马。 「爷!」年修将盒子奉上,「暗卫首领送来的,从凌霄子口中夺食的结果。」 苏幕伸手打开了锦盒,「解药?」 「对!」年修颔首,「但是……只有一枚解药,暗卫说,另一枚解药原是在太子手里,奈何督主狡猾,趁着太子不备又给收了回去。」 是以,只剩下了这一枚解药。 苏幕合上锦盒,「一枚……也够了!」 第1216章 偶尔会喘不上气来 年修张了张嘴,一颗解药,能顶什么用?自家爷和沈指挥使各自中毒,受督主挟制,若不是早前留着每月的解药,压根支撑不到现在。 可那些解药,只是缓解,根本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栾胜压根不担心,苏幕会真的离开殷都,真的离开东厂,毕竟毒发的痛苦,苏幕已经领教过,生不如死的滋味,迫使她不得不继续待在东厂。 「解药?」伶仃瞧着盒子,「是栾氏一族的至毒?」 苏幕抬眸看她,「你能破吗?」 「不能。」伶仃很肯定的摇头,「栾氏在叛出天族之后,所有与他们有关的东西都被带走或者销毁,与栾氏有关的东西,都是后期我自个慢慢拾掇起来的,关于栾氏的至毒或者解毒之法,我是真的不知。」 年修忙问,「伶仃师父,能不能试一试?」 第1352章 「打从少主来了这儿,我给少主探了脉便晓得,少主中了奇毒,但具体是什么,我着实探不出来。」伶仃盯着苏幕手底下压着的锦盒,「但是听你们这般言说,我倒是能猜到一二。」 她家少主的奇毒,定然是与栾胜有关,也唯有栾氏的奇毒,能断了天族人的心思。 「师父?」阿七急了,「既然您都知道,那就试试吧?」 伶仃瞧着对面坐着的苏幕,幽幽的叹了口气,「虽说有点困难,但既然是少主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我会召集众人,看看能不能想个好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是所需费时!」 「这倒无妨。」年修忙道,「爷这段时间尚且可以支撑。」 栾胜留下的药,还能扛着些许时候,且沈指挥使有了解药之后,分给他的那部分也能拿回来,到时候凑一凑,够分量等到爷足月生产之后。 「少主?」伶仃开口,「撑得住吗?」 若只是苏幕一人,以她的隐忍和内力,倒也能撑一撑,可现在……她怀着孩子,身子虚弱,能不能撑住还是两说。 「无妨!」苏幕的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小腹处,「我撑得住。」 伶仃点点头,「能否让我看看这解药?」 「好!」 捻起解药,伶仃凑近鼻尖轻嗅,最可怕的是无色无味,你只瞧着这黑乎乎的一颗,什么成分都闻不出来,且不得有所损伤。 一旦损伤,这唯一一颗解药也就废了。 「天族的一些东西都在,我且去翻一翻,另外我会派人去一趟山谷,看在少主的份上,长老应该能网开一面,如果能给予帮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伶仃得做最坏的打算。 苏幕点点头,「好。」 待伶仃起身离开,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爷,您别担心,伶仃师父肯定能想到法子的。」年修宽慰。 苏幕幽然叹口气,「不说这些,去看看无弦吧!」 「是!」年修行礼,紧随其后。 无弦还没苏醒,打从苏幕来这儿,他就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伶仃师父说,比之此前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但是身子没那么凉,这就是好兆头。」年修小声的开口,「爷,您放心吧,无弦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苏幕瞧着他,「栾胜造的孽。」 听得这话,年修抿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忠叔走了,月白也走了,如今还剩下少离困在提督府。」苏幕为无弦拢了拢被子,「只要少离安全了,苏府那些旧人快速离开殷都,我这颗心才能彻底放下。」 年修点头,「想来沈指挥使,都会一一置办,眼下督主以为沈指挥使已经死了,肯定嚣张得意,不会太过防备。」 「但愿吧!」苏幕瞧着双目紧闭的无弦,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自打有了身孕,她这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倒也不尽是心事太重,是她自个便觉得身子不太对头,可是忠叔给探过脉,伶仃师父也给探过脉,除了东厂那毒便也没有其他…… 苏幕揉着心口位置,不知道为何,偶尔还会喘不上气来? 第1217章 俨如尸 爷,怎么了?」年修瞧出来了,自家爷仿佛身子不适,赶紧上前问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去请伶仃师父过来?」 苏幕摇摇头,「之前不是说了吗?有孕之人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毕竟藏了个小人。」 「是!」年修笑了笑。 苏幕起身,「眼下一切顺遂,只管盯紧宫里的动静便是,记得早些让他来见我,东厂的毒越早解开越好,也免得我日日悬心。」 「奴才晓得,您只管放心!」年修颔首。 苏幕点点头,缓步离开无弦的房间。 合上房门的时候,她抬眸看了一眼天边的月,恍惚间身子一晃。 「爷?」惊得年修一身冷汗,眼疾手快的把人搀住,面色都跟着苍白起来,「爷?」 苏幕狠狠晃了晃脑袋,「我没事,就是忽然晃了一下。」 「爷,这样不行,奴婢还是去请伶仃师父过来吧!」年修吓得不轻,所幸这一次自个在身边,若是没能及时搀着,爷摔在地上,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苏幕捂着心口位置,只觉得有些闷闷的,别的倒也没什么大碍,「我好像看到了……」 「爷,您看到了什么?」年修忙搀着苏幕在一旁的栏杆处坐下。 苏幕想了想,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呢? 「好像是大火。」这一次不似之前那般模糊,反倒是有些清晰了,她依稀觉得那些场景很是熟悉,仿佛是亲身经历过的,「莫不是我缺失的那些东西?」 年修想了想,「您忘掉的那段记忆?」 「嗯!」苏幕颔首,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自从怀上这个孩子,我就觉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后来想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生根发芽,不断的往外冒。」 年修心内惶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人总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和过去,才算是完整,可年修心知,爷的过往和记忆,并不是什么好事,兴许有一天,她会想起父母惨死的场景。 到了那时候,爷会不会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提了刀去寻仇…… 第1353章 「爷,不管您想起什么,都得先顾及您自个的身子。」年修反复提及这孩子,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家爷内心深处的仇恨淡一些,再淡一些,「孩子最重要。」 苏幕笑了,「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想起来江家的事情,提了刀去找栾胜报仇吗?」 年修被看穿了心思,当下窘迫的抿唇垂眸。 「你放心,只要我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暂且放一放。」苏幕口吻平静,「生与死,总归是生比较重要。」 年修点头,「爷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 「希望沈东湛一切顺遂。」苏幕低声说,「也不枉费他挨了栾胜那两掌。」 诚然,那两掌真真是险些要了沈东湛的命。 即便是回到了殷都,沈东湛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般躲躲藏藏,实在是伤得太重。 栾胜当时,是真的要取他性命,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月是同一轮月,心是同一颗心。 只是望月人不在,同心未在旁。 「爷?」周南刚从宫里回来,悄摸着回到了后院,「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让您得空去一趟村里,似乎是有事。」 话不敢说太明,哪怕周遭无人。 「她不舒服?」沈东湛回过神来。 周南摇头,「特意说明了,她没有不舒服,让您缓着来,待伤势不再反复,得空再去!」 「好!」沈东湛点点头,「我知道了。」 周南又道,「王太医终于得了闲,给咱们回了话,说是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了,如今只是强撑着,外表看着正在逐渐康健,实则内里早已掏空。」 闻言,沈东湛凝眉望他。 周南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在王太医看来,皇上这一次的脉象极为诡异,说句不好听的,俨如死尸,近乎死人。」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云朵公主的法子……真的奏效了? 第1218章 群臣谏 爷,您为何不说话?」周南忙问。 沈东湛敛眸往房内走去,「二皇子是怎么死的?那雍王睿王,又是如何出事的,你全都忘了吗?嗯?」 听得这话,周南唇角抽搐了一下,倒是真的没敢再多说什么。 「皇上病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东湛素来小心谨慎,不会因为王太医三言两语,就相信皇帝真的快病死了。 毕竟,前车之鉴已太多,不可不防 「何况,以栾胜的能力,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帝死的。」沈东湛拂袖落座。 周南捻着铜剔子,将灯芯拨了拨,屋子里登时亮堂了不少。 「您是说,如果皇上真的出事,栾胜那老阉狗会用一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持续为皇上续命?」周南提起这个,就恨得咬牙切齿,「那些无辜的孩子……还会继续被杀?」 先是被炼制成药人,其后成为皇帝续命的药。 明面上,一切都是南都顾家所为,是顾东朝下的手,可实际上? 那位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的尊,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天底下最可怕,最让人咬牙切齿的毒蛇猛兽! 沈东湛低头轻咳着,隔了这么久,内伤依旧反复,这翁婿之间的仇恨,算是结大发了。 「让你查找的,可都找到了?」沈东湛问。 周南颔首,「这些日子一直留心着东厂的动静,之前来不及,让他们东厂捷足先登,还弄了一批死卫,伤及苏千户,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那就好!」沈东湛点点头。 周南为其倒了杯水,「爷只管放心,这件事交给卑职来做,卑职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也让那些人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那草包做下的连环杀人案。」 「痕迹留清楚,到时候反戈一击的时候,必得致人死地,不可手下留情。」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要么不做,要做就得一击必中,让对手毫无还手之机。 栾胜不在乎苏幕,沈东湛在乎。 「顾西辞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忙道,「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东宫那边的人盯着呢!」 「身子不大好?」沈东湛眉心陡蹙。 周南点点头,「说是旧疾犯了,您也知道的,顾公子素来身子不济,如今又被困在东宫,这身子这心里,想必备受煎熬。」 所以,病了也正常。 「之前困住他,锁了他所有的消息,想必现在,他已经醒过神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沈东湛相信顾西辞的七窍玲珑心,「书生虽然手里无刀,心中却有千军万马。」 周南笑道,「爷这句夸赞,甚是。」 「他当得起。」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护好她,莫要让人伤了他!」 伤了顾西辞就等于是伤了苏幕,这是沈东湛万万不愿看到的事情。 「是!」周南行礼。 夜还长,宫里很快就会不安生了。 不只是宫里,如今满朝都在议论,因为那首小曲导致东厂成了众矢之的,栾胜不许众人觐见皇帝,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 再加上锦衣卫毫无动静,仿佛是…… 一时间,街头巷尾竟是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有人瞧见了,东厂的人在某个悬崖边杀人,后来捡到了两把绣春刀。 这意味着什么? 第1354章 东厂杀了锦衣卫的人,那么沈指挥使无缘无故始终,镇抚司出动大批的锦衣卫往城外赶,是不是就说明了问题? 皇帝寝殿外头,跪着一批老臣。 各派各系都有,魑魅魍魉,各怀心思。 李璟远远的站着,瞧着那一片跪在地上,不断喊着要见皇帝的口号的臣子,颇有些外人看戏的姿态,「宫里还真是热闹。」 上一次,还是雍王、睿王闹腾,这一次就轮到满朝文武。 「说是沈指挥使失了踪,跟……」顺子低声回禀,「跟栾督主有关。」 李璟转头看他,「沈东湛不会这般没用吧?好歹也是齐侯府世子,竟是如此废物?」 顺子抿唇,不敢言语。 「本宫倒要看看,这帮老臣该如何对付栾胜?」李璟轻哼两声,「想扳倒栾胜,光凭一副嗓子是远远不够的!」 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听得外头的动静,皇帝面色铁青的翻身,靠着软垫坐起,「外头,外头在吵嚷什么?一帮废物,不知道朕需要静养吗?来人,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都给朕滚!」 侍卫扑通跪地,「皇上,丞相领着诸位大人,刘将,军领着诸位军士,悉数跪在宫道上,请求……面见皇上,奴才等无法驱离。」 「混账!」皇帝只觉得头晕脑胀,「简直胡闹!」 第1219章 不得不处置 皇上息怒!」侍卫瑟瑟发抖,这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处置的大事,夹在皇帝与臣子的缝隙里,真真是难做人。 皇帝毕竟是皇帝,发过脾气之后便也冷静了下来,栾胜做的那些事,他心里都清楚,若是真的要追究,栾胜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让丞相进来!」文官好说话,说话条理清晰,如果让武官进来,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子,所以皇帝只让丞相进来。 这位丞相是自个挑的,如果不是压不住文武百官,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可见事情闹得挺大,以至于丞相都无能为力了。 「是!」侍卫行礼退出。 不多时,丞相便进了门,赶紧给皇帝磕头,「臣该死,打扰皇上静养,请皇上恕罪。」 「都进来了,说点实在的。」皇帝靠在软垫上,气息奄奄的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十的把话说清楚。」 丞相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大概,从流言蜚语,到镇抚司寻人,「臣压不住文武众人,只能领着六部尚书,与刘将,军前来,请皇上给个说法。」 「说法」这两个字,算是很温婉的上谏,没说杀了栾胜,给众人一个交代,已经是很顾及皇帝的颜面,给众人留后路留台阶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确定沈爱卿出了事?」皇帝低低的咳嗽着,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打发这帮难缠的臣子。 丞相忙道,「镇抚司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城去找,据说是有人瞧见了……」 「瞧见了?」皇帝眉心陡蹙,目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谁瞧见了?亲眼瞧见的?」 栾胜做事素来小心,这一次怎么…… 「有百姓经过,亲眼瞧见东厂的人对锦衣卫下手,其后见着栾胜从林子里出来,身上还带着血迹。」丞相说得有板有眼,好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话虽然没说得直白,但是这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沈东湛出了事,动手的是栾胜。 丞相就差指名道姓,将事情摆跟前了。 「都有谁看见了?」皇帝沉着脸,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莫不是栾胜年纪上来了,处事愈发的不当心,居然还让人瞧见了,瞧得还这般清楚明白,连个活口都处置不好?! 「百姓瞧见了,其后便流言蜚语不断,此前是在城外传言,如今到了殷都城内……」丞相有些犹豫,「而且栾督主似乎真的受了伤,这似乎是验证了什么。」 皇帝张了张嘴,还真就说不话来了。 「如今文武百官都跪在宫道上,想请皇上查明真相,沈指挥使是皇上的亲隶臣子,又是齐侯府世子,若是这件事不查个清楚明白,想必齐侯府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啊!」这是大实话。 沈丘和沐飞花是什么性子,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那就是两炮仗,一点就着,要是知道自个的长子遇害,皇帝不查,文武百官都当了瞎子和哑巴,还不得打上门来。 沈家虽然明面上卸了兵权,可那些旧臣旧部一个个死忠无比,而齐侯府又远在华云洲,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私底下豢养兵马,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们…… 「皇上!」丞相行礼,「此事若然传到华云洲,齐侯爷心中有刺,再加上南都不稳,顾氏掌家还被囿于东宫,若是因为一个阉人,以至于君臣离心……请皇上三思定夺!」 皇帝扬起头,狠狠的皱了皱眉头。 说来说去,这帮臣子真真是绞尽脑汁,费劲心思,多半是觉得他这个皇帝身子不大好了,怕来日他一走,宦官当权,所以提前为储君清扫道路。 「朕知道了。」皇帝低低的咳嗽着,「来人,传栾胜进宫,有些事朕得亲自问问清楚,也免得众位爱卿心中忧虑难解,到时候齐侯府闹起来,着实是朝廷的又一大心病!」 丞相赶紧磕头行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都奈何不了栾胜,唯有……皇帝亲自处置! 第1355章 第1220章 不能空着手回去 文武百官进宫的时候,栾胜早已收到消息,这宫里的一举一动哪儿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督主!」奈风行礼,面色略有焦灼,「这文武百官齐聚宫中,合谋对付您,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您……」 栾胜侧过脸看他,「杂家什么没见过?一帮腌臜东西,也想在杂家头上动土,自己找死!」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皇帝跟前的奴才,与侍卫军一道涌入提督府,见着栾胜便下意识的面面相觑,略有些胆怯不敢上前。 可奉命而来,岂能怯而不前? 「督主!」侍卫上前,「皇上传召您入宫,请您跟咱们进宫一趟!」 栾胜扫一眼众人,倒也没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了就得敛起锋芒,暂时稍安勿躁,「那就带路吧!杂家倒要看看,他们想怎样?」 「请!」 奈风沉着脸,旋即跟上。 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这节骨眼上动他家督主,真真是活腻了!要知道,如今皇帝身子不济,还指着他家督主效命呢! 宫内,众人忐忑,皆守在宫道内,等着看栾胜的下场。 「太子殿下!」见着李璟过来,众人赶紧行礼。 李璟端着太子该有的姿态,眸色微沉的瞧着众人,「诸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殿下!」丞相上前,「诸位大人出现在这里,实属无奈。」 李璟负手而立,幽然叹口气,「本宫这些日子得太傅教授,倒是学了点东西,但在本宫看来,尔等不过是以卵击石,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旁人这般言说也就罢了,偏当朝太子,未来储君也这般开口,众人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们如此这般,还不是为了这位不成器的太子?但凡这太子长点心,有点本事,也不至于连个阉人都不如…… 「太子殿下,事关朝堂,事关江山社稷,咱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丞相叹口气,躬身作揖,「还望太子殿下能……」 不等丞相说完,李璟冷不丁退后两步,「诶,别把本宫算进去,本宫可没这么大的志向,你们做你们的,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 「本宫来这儿,只是想看看父皇,别无他意。」李璟一副高高挂起,与我无关之态。 如此言语一出,文武百官之中,业已传出了叹息声。 帝王昏庸,宠信宦臣。 太子无能,好逸恶劳。 这天下、这江山社稷,可还有救? 「都让开!」李璟趾高气扬的走过众人面前,缓步进了宫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在李璟的身后,终是瞧着他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帝的寝宫,然后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扪心自问,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值得吗? 「唉!」丞相一声长叹。 再抬眸,栾胜已经出现在宫道尽头,众人顿时禁声,大气不敢出。 栾胜瞧着不远处的文武,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去,一帮人紧跟着往后退了半步,足见心内畏惧。 「诸位大人都在呢!」栾胜依旧捻着佛串子,唇角依旧挂着惯有的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目光轻飘飘的掠过众人,不急不缓的朝着门内走去。 众人心里的不忿,可想而知。 明明是个阉人,只是个奴才而已,却摆起了架子,仿佛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越俎代庖之意,显而易见。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人谈东厂而色变,不敢拿他怎样…… 栾胜进了寝殿没多久,皇帝便传召丞相进去。 「相爷?」叶尚书上前,目色忧虑。 丞相深吸一口气,「都到了这儿,总得进去说几句,栾胜不是寻常人,皇上对他的偏爱远胜于在咱们这的每一个人,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太子就在里面。」叶尚书想了想,「许是能有点作用吧!」 丞相忽然笑了,「尚书大人的意思,让本相给太子殿下……上本折子?」 「活折子总比死折子,要好些吧?」叶尚书幽幽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笑道,「来都来了,不能什么都不做,一无所获的回去,丞相大人以为呢?」 丞相会心一笑,「你个老狐狸!」 第1221章 拿不动的刀 叶尚书叹口气,没有得到皇帝诏令,谁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老老实实的候着,眼见着丞相进了皇帝寝殿。 然后,寝殿的大门重重合上。 这里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寝殿大门一关上,丞相便近前行礼。 栾胜跪在那里,太子立在皇帝身边,端着汤药伺候着。 见着丞相进来,皇帝将汤药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李璟。 「是!」李璟端着空碗退到一旁站着,极尽恭谨。 丞相行礼,「皇上!」 「朕该说的都说了,关于沈爱卿的事儿,朕着东厂去查,务必查出沈东湛的下落。」皇帝一副和稀泥的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若是东厂也找不到人,朕唯东厂是问!」 丞相还能说什么? 说是拖延计? 但东厂的确是要去找人,皇帝的圣旨在脑门上搁着,找不到是要治罪的;若是真的找到了,那便是误会一场,外头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是无的放矢的中伤。 第1356章 皇帝没说追究,东厂就不能追究。 很显然,这是个最好的折中的法子 「皇上!」丞相揖礼,「臣以为此事若只是三言两语的就过去,怕是外头那些文武大臣不服。」 栾胜低笑两声,「是外头的人不服,还是丞相大人心里不服?」 「臣乃是百官之首,是皇上钦点的丞相,自然是要以圣谕为上,以江山社稷为上,臣不能辜负皇上的信重。」丞相毕恭毕敬的行礼,「吾皇万岁,国祚万年。」 栾胜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丞相。 朝廷上摸爬滚打的,当然有自个保命法子,瞧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一个个比猴儿还精,肚子里都揣着小九九。 「爱卿的忠心,朕知道。」丞相是自个挑的,皇帝心里有数,这阴狠毒辣、见不得光的事儿,得交给栾胜来做,但是明面上的事,必须得正儿八经的臣子去办。 所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皇上放心,臣一定会说服外头的诸位大人,尽量平心静气的,看待这件事,有皇上在,臣相信栾督主一定会找到沈指挥使的线索,免去异常无妄之灾。」丞相不紧不慢的开口,「皇上睿智圣明,栾督主可不要辜负皇上才是!」 栾胜想了想,最难对付的不是那些手持钢刀之人,那不过是硬碰硬的存在。 恰恰是这些拿着笔杆子的书生,最是巧舌如簧,有笔如刀! 「奴才谨遵皇上圣谕,一定会找到沈指挥使。」栾胜行礼。 丞相忽然笑道,「对了,皇上,如今文武百官怀疑的是栾督主,是否请栾督主与众人交代两声,毕竟流言蜚语不可信,栾督主一句话便能镇住众人。」 栾胜目色陡沉,这老东西杀人不见血…… 「儿臣觉得让栾胜去解释一番,也是极好的。」李璟忙附和,「毕竟丞相一句话,只怕不足以服众。」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栾胜。 「有皇上圣谕在此,谁敢不服?」栾胜慌忙磕头,「吾皇万岁。」 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无力的靠在软垫上,「栾胜。」 「奴才在!」栾胜的脊背微微绷紧。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皇帝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牺牲他…… 「该解释的时候,就解释两句,免得诸位爱卿再来搅了朕的安生。」皇帝音色沉冷,「听明白了吗?」 栾胜俯首,「是!」 「都下去吧!」皇帝低咳两声,「朕累了。」 闻言,三人行礼,徐徐退出了寝殿。 「太子留下。」眼见着人都到了门前,皇帝又喊了声。 李璟心头一惊,赶紧转回。 栾胜面色黑沉的站了站,刚偏头便瞧见了面带微笑的丞相,终是没有回头,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栾督主觉得,皇上让太子留下,是何用意?」丞相端起百官之首的姿态,昂首挺胸的瞧着他。 栾胜呵笑,「丞相这是想借刀杀人吗?」 「哎呦,栾督主这是哪儿的话?老夫都这般年岁了,哪儿……还拿得起刀啊?」丞相低笑一声,缓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身后,栾胜目色狠戾。 这个老匹夫…… 皇帝本就是心胸狭隘,且疑心甚重之人,丞相这一句「镇住众人」足以让皇帝觉得,栾胜在外头越俎代庖,权势胜过了他这个皇帝。 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 哪怕是亲手养的狗,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爬到自己的头上…… 第1222章 爷不会看走眼 丞相出去之后,文武百官当即迎上来。 「皇上有旨,着东厂找寻沈指挥使的下落,若然办不好这差事……」丞相转头望着缓步行来的栾胜,「另行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 「栾督主已经接了圣旨,是生是死,就得看沈指挥使……是生是死了!」丞相意味深长的笑着,「栾督主以为呢?」 栾胜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横了丞相一眼,「丞相所言不虚,杂家会倾尽东厂之力,找寻沈东湛的下落,如若遍寻不着,皇上自有处置!」 「诸位大人,可还有意见?」丞相问。 众人仿佛是说好了一般,皆保持缄默。 稍瞬,便见李璟从内里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行礼,「太子殿下!」 见状,李璟的眉心微微拧起,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转头打量了栾胜一眼,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似乎颇有深意。 「哼!」栾胜行了礼,拂袖而去。 待李璟一走,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太子殿下。」丞相行礼,「您这是……」 李璟瞧着栾胜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诸位大人觉得,他如今还是个奴才吗?」 众人:「……」 「在父皇面前是奴才,在奴才面前是主子,在诸位大人面前……仿佛也是主子。」李璟意味深长的开口,冲着众人苦笑,「至少在本宫看来,是这样的。」 语罢,李璟睨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没有在多说半句,慢慢悠悠的往东宫方向行去。 「你觉得皇上对太子说了什么?」丞相问。 叶尚书睨了一眼悄摸着跑开的小太监,「说了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 第1357章 「谁知道呢?」丞相摇头,「但凡太子有皇上半数心思,如今的境况都不是这般被动。」 叶尚书笑了,「那也未必。」 「何以见得?」丞相笑问。 叶尚书双手交叉在袖子里,不温不火的回答,「人算不如天算,哪儿算得过老天爷呢?」 「你呀……」丞相笑着转身。 叶尚书敛了笑,瞧了瞧太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皇帝的寝宫门前,唇角微微下压,皱着眉头随众人一道离开。 闹剧,就得有开场,也得有收场。 周南覆着皮面,远远的站着,确定众人皆已离开,这才环顾四周,半低着头就走。 一出好戏,真是热闹。 栾胜这会应该要派人,装模作样的出城了吧? 「大人!」心腹行礼。 周南进了偏殿大门,怀中抱剑,冷然伫立,「盯紧东厂那边,我倒要看看,栾胜怎么从悬崖底下,捞出个人来?」 「这事,他们心知肚明。」心腹道,「会不会找个人假冒指挥使大人?」 周南想了想,「以栾胜的卑鄙,什么事做不出来?因着流言蜚语,他们私底下抓了多少人?可全天下那么多人,只要人人一张嘴,他东厂就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文武百官虽然闹了,可皇上似乎有心要护着东厂。」心腹担心,「只怕这件事早晚得不了了之。」 周南轻哼,「那倒未必,齐侯府那边若有来信,马上送到刑部尚书手中,不施点压……皇上与栾胜之间的关系,就断不了!」 得把皇帝和栾胜的关系挑起来,不能让这二人同心联手。 若是能让这对主仆离心,栾胜就离死不远了……但,皇帝的命在栾胜手里捏着,二人这关系复杂,非一朝一夕能断裂。 「是!」心腹行礼,「卑职一直盯着呢!」 周南紧了紧手中剑,「还有一桩事,东宫那边……」 「顾公子的身子好多了,要接触吗?」心腹问。 周南不解,「他们一直没有求救,或者给予信号吗?」 心腹摇摇头,「顾公子那边一直沉默,明知道咱们之前断了他们的消息,如今恢复之后亦没有半分要与咱们接触的意思,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探子说,他与太子关系匪浅,瞧着似乎是有心要扶持太子?大人,顾公子是不是……」见着周南不说话,心腹又道,「扶持太子,等同于站队东厂!」 周南斩钉截铁的开口,「莫要胡说,爷绝不会看走眼!」 「是!」 第1223章 假的就是假的 待交代了一番,周南便悄然离开了皇宫。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栾胜该如何摆平这件事,毕竟在他们眼里,沈东湛已经死了,而且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这样一个前提下,栾胜还能有什么法子? 除非,他凭空变出第二个沈东湛来! 事实是,栾胜还真的做到了…… 忽然间有黑影窜入了后院,冷不丁闪入了耿少离的书房,惊得小家伙脸色瞬白,下意识的看向桌子底下。 稍瞬,回过神来,他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你……」 「少离,是我!」沈东湛开口,缓步朝着耿少离走去,「我来带你走。」 耿少离默默放下手中的书册,隔着一张桌子,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是个提督府罢了,我想进来自然能进来。」沈东湛手中持剑,「这提督府以你为要挟,惹得苏幕很是不悦,我思来想去,索性来带你离开罢了!」 说到这儿,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耿少离,「跟我走吧!」 「四周都是守卫。」耿少离抿唇,一脸的为难之色,「你确定能带我出去?」 沈东湛点点头,「你还信不过我?」 「我要等义父来接我。」耿少离摇头,「与信任无关。」 听得这话,沈东湛眉心陡蹙,「苏幕身子不适,没法亲自来接你,便将你托付给我,由我带你离开提督府。来,过来!」 「你还是快点走吧!」耿少离重新拿起了书册,不慌不忙的坐回原位,重新翻看着书册,全神贯注之态,俨然没打算再理睬沈东湛。 见状,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你确定要留在这里,不跟我离开?」 「除了义父,我不跟任何人离开。」耿少离紧了紧手中的书册,坐在凳子上,将脊背挺得笔直,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纵身跃出了窗口。 窗户,「吱呀」一声响。 耿少离捏着书册的手,止不住轻颤着,掌心里一片濡湿。 桌子底下,探出个脑袋来。 「假的?」 耿少离回过神来,低头望他,「义父说过,以她的能力没法带我走,我不会相信别人。」 「那你为何相信我?」 耿少离瞧了一眼窗口位置,起身行至窗口,伸头往外看了看,确定已经没人了,这才赶紧合上窗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身子略有些疲软的靠在了墙壁处。 「因为沈恩公不会像刚才那个一样,如此冲动,不计后果,且……将义父挂在嘴上。」耿少离认真的回答。 小小年纪,却是一本正经。 未经历过诸多事,哪儿来这般淡然从容? 第1358章 只是,耿少离心头疑惑,此前不是试探过了? 这一次,又是闹哪样? 主院。 栾胜瞧了一眼翻墙而入的人,捻着佛串子,打量着他,「外头瞧着倒是极为相似,但是这般莽撞唐突,着实是欠了点火候。」 「督主!」奈风行礼,「毕竟不是真的,赝品终究是赝品。」 栾胜转着手中的佛串子,缄默不语。 「督主!」沈东湛行礼。 栾胜的眉心旋即蹙起,「声音倒是极为相似,但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沈东湛的骨子里,清冷孤傲,是个倔骨头而不是软骨头。」 见状,男人慢慢站起身来。 即便如此,在栾胜看来还是欠了点冷傲之气。 初初见着那小子的时候,骄傲得好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目空一切,目中无人,一如沈丘和沐飞花这般,让栾胜极为厌恶! 其后,沈东湛夺了他的左膀右臂,窃了他的独苗,眼底那股子温柔与得意,让栾胜更加恨之入骨,只想将这窃贼碎尸万段。 「要想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就得挺直腰杆,否则你一走进镇抚司大门,就会被人认出来是假的。」栾胜目色狠戾,「听明白了吗?」 奈风垂下眼帘,说实话,形似而神不似,真的很难瞒过锦衣卫众人的眼睛,尤其是沈东湛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贼精贼精,岂会认不出自家沈指挥使…… 第1224章 她在意的,他都护着 那孩子都认出你了?」栾胜忽然问。 男人忙道,「没有,他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不是苏千户来接他,他不走。」 这话,栾胜听过多回。 那孩子就跟苏幕一般,骨子里倔得厉害,哪怕是死,也不肯低头,认准的事儿就会一路走到黑,如同苏幕认定了沈东湛,那孩子也是非苏幕来接不可。 「下去多练练。」栾胜拂袖。 男人行礼,当即离开。 「督主?」奈风有些担虑,「如此这般,非一朝一夕之功。沈东湛为人高傲,又是齐侯府世子,出身不俗,那种浸在骨子里的气势,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毕竟,他们挑的替身,都是奴才出身。 奴才就是奴才,哪儿有什么傲骨与气势可言…… 「杂家知道,但杂家压根就没想着让他替代沈东湛。」栾胜心知肚明,「沈东湛死了便是真的死了,找个人过来虚晃一枪,先堵住群臣的嘴,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至于其他的,先放一放!」 奈风颔首,「是!」 「还没找到苏幕吗?」栾胜转头问。 奈风心头一紧,「督主恕罪,顺着南都的方向,沿途找了过去,只找到苏千户出城的痕迹,再无其他。」 「也就是说,她出城了,但是没有回来。」栾胜面色陡沉。 奈风扑通跪地,「奴才办事不利,奴才该死!」 「只要那孩子还在提督府,她就跑不远。」栾胜想着,这丫头多半是担心沈东湛,所以沿途追向南都。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到了南都,还是没找到人,然后灰溜溜的赶回来…… 「这段时间,好好训练那人。」提到苏幕的时候,栾胜语气稍软,不似之前冷戾,「到时候李代桃僵,最好不过。」 奈风颔首,「是!」 心里却很清楚,督主自个也知道,以苏千户的聪慧,赝品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自己的枕边人岂有认错之理? 可眼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但栾胜心里还是有些隐忧,没找到苏幕的同时,也没找到李忠,又加上管家宁可咬断舌头也不肯吐露分毫,这里面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的。 栾胜不敢多想,只怕苏幕一去不回。 东厂的蕃子快速出城,老百姓议论纷纷,唯一敢肯定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能真的已经失踪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 锦衣卫的人出城去找,东厂的人也跟着出去,这次可算是真的热闹了。 周南勾唇,瞧着从眼前跑过去的东厂蕃子,以舌舔了舔后槽牙,「蠢货!」 语罢,转身。 拐两个弯,周南转身进了巷子,稍瞬便翻墙跃入了沈府。 这来回一折腾,已然是天色将暗的时候,在内里交代暗卫了一番之后,周南打开了后门,将沈东湛迎了进去。 「爷?」周南快速合上院门。 暗卫各守其职,未敢露面。 沈府之内,依旧安静如初。 厢房内。 淡淡的药味弥漫开来,沈东湛立在窗口位置,往内瞧了一眼。 「若非她不能赶路,这会早就送出城去了。」周南道,「眼下用药养着,不好不坏的,只要不出什么事,假以时日就能渐渐好起来。」 这话原是李忠临走前特意交代过的,舒云经不起折腾,压根没法送出去,但养在城内其他地方,着实不安全,唯有这沈府……虽然被盯着,但她无法出门,便也无忧。 「小心养着。」沈东湛仔细吩咐,「凌霄子还在宫里,只要他还活着,舒二爷和舒云的这笔账……早晚得算。」 饶是苏幕办不到,他也得替她讨回来。 「是!」周南颔首,「卑职一直盯着呢!」 沈东湛点点头,确定舒云无恙,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只要苏幕在意的人,悉数周全了,他才能对沈夫人有所交代。 第1359章 蓦地,外头似有动静。 「卑职去看看!」周南行礼,转身就走。 稍瞬,周南着急忙慌的跑回来,「爷,顾公子出事了!」 第1225章 有毒 顾西辞?」沈东湛还真是没想到,顾西辞居然会出事。 身在东宫,在南都没有消息之前,按理说……不管是东厂还是皇帝,都不会轻易动他,反之,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他的性命。 「是!」周南行礼,神色焦灼,「底下人来报,说是顾公子中了毒,性命垂危。」 目色陡沉,沈东湛抬步就走。 「爷!」周南慌忙冲上去,快速将人拦下,「眼下您还不能轻易露面,稍安勿躁,等卑职进宫看看情况再说。」 沈东湛目色沉沉,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中毒,饶是您进宫也没用,您既不是太医又有伤在身,什么事都做不了,反而会暴露自身,招致灾祸。」周南终是旁观者清,极力劝谏,「爷,您冷静点,虽然顾公子中了毒,但他吉人自有天相。」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如果他有什么闪失……」 「爷,卑职先进宫去探个究竟。」周南面色沉静,「如果是个陷阱,您还能保全自身,另想法子,如果是真的,待卑职先看过了顾公子,您再行决定该怎么做,横竖计划已经到了这地步,不能功亏一篑。」 沈东湛点点头,「你自己小心,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如实相告。」 「卑职可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待天黑之后,卑职就进宫去摸摸底,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沈东湛细想着,「应该不是东厂。」 这个节骨眼上,栾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对不会轻易动手,所以不太可能是东厂! 皇帝嘛…… 皇帝是个老狐狸,干这等腌臜之事,悉数依赖于东厂,怕来日有什么事,会被污名坏了百年身,往后史书工笔,青史留名,那才是帝王该做的事情。 何况现在,他们还没能得了南都的消息,若是让顾西辞死在宫里,南都那边势必要反。 「那会是谁呢?」周南诧异,「不是东厂,莫不是东宫?可是,听说太子对顾公子颇为敬重,甚是礼待,按理说也不太可能是他!」 沈东湛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你且入宫看看再说。」 这事,还得听听顾西辞的说法。 「是!」 夜深之后,周南便悄然入了宫。 因着顾西辞中毒匪浅,此时此刻东宫内外,戒备森严。 「如何?」李璟忙问。 院首满面愁容,「中毒匪浅,被排出了些许,但余毒未清,人暂时清醒不了。顾公子原就身子虚弱,这么一来只怕是更要……」 「本宫命令你,无论如何必须保证顾西辞的周全,他不能死,听明白了吗?」李璟咬牙切齿,冷不丁揪住了院首的衣襟。 顾西辞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东宫。 要不然,李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是是,下官一定会尽力。」院首赶紧行礼。 李璟狠狠的闭了闭眼,院首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不多时,王太医便被推进了门。 王太医:「……」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主。 不得不说,此番还真是有些严重,王太医坐在床边给顾西辞把脉,眉心突突的跳。 哟,还真是…… 「能不能让他快些苏醒?」李璟问。 王太医皱着眉头,示意李璟莫要吱声。 李璟:「……」 过了半晌,王太医收了手,面色略显凝重,「这毒分外怪异,所幸院首用银针护住了心脉,其后内服以祛毒,保全了顾公子的性命,但是这余毒不清,以顾公子的体质而言,怕是……」qδ.o 「本宫要听的不是这些,本宫只要他活着,活着听懂了吗?」李璟眦目欲裂。 王太医点点头,「下官明白,是以眼下要做的,就是排出余毒,院首已经施针完毕,所以接下来,下官要用药蒸,过程有些繁琐,希望太子殿下能允准。」 「只要能让他无恙,本宫什么都答应你!」李璟瞧着床榻上,唇色发黑,面色发青的顾西辞,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东宫下手? 王太医收起脉枕,若有所思的瞥了云峰一眼…… 第1226章 大眼瞪小眼 东宫内,乱成一团。 奴才和宫女,进进出出的。 热水与汤药皆已准备妥当,顾西辞被放进了浴桶之中,满是氤氲雾气,药味浓重。 唯有云峰与王太医在室内伺候着,其他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查!」李璟站在院子里,恨得咬牙切齿,「务必给本宫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东宫动手?本宫定要上禀父皇,一概不许放过!」. 顺子俯首行礼,「是!」 这件事,怕是不会善了。 别说是李璟,饶是皇帝也觉得诧异,着人过来亲自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底下人发现得及时,只怕顾西辞真的要死在东宫,死在这宫里,死在戒备森严的宫中。 「这毒不像是宫里的。」王太医往顾西辞身上扎针,捋着袖子,瞥一眼正在往浴桶里加热水,以防水温降下,达不到药效。 第1360章 云峰捏着水勺的手,微微一滞,「王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太医直起腰,「骗骗太医院那些老顽固也就算了,老夫什么没见过,打量着也想蒙我?」 云峰往浴桶里加了一勺热水,以指尖探了探水温,「我听不懂您的话。」 「听不懂?」王太医白了他一眼,「后生晚辈,理该相信一件事,长辈之所以为长辈,有时候不是因为年纪较长而为人所敬重。」 云峰紧了紧手中的水勺,站直了身子望着这老头。 之前沈指挥使提过,王太医是自己人。 可眼下情况特殊,自家公子特意吩咐过,不许轻易相信旁人,是以云峰心内犹豫,终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瞧着少年人一副谨慎到了极点的模样,王太医幽幽吐出一口气,「谨慎一点是好事,但是过分谨慎……那就真的太过分了!」 云峰:「……」 老头子发飙了?! 「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你们还装!装!」王太医哼哼两声,施针完毕便拢起了针包,行至桌案前,收好药箱,「别以为老夫老了,便眼盲心瞎。」 云峰皱眉,瞧着浴桶中的自家公子,仍是一言不发。 「这毒,怕是来自于江湖。」王太医终是将话彻底挑明了,「江湖之物,宫中不易见,除非是宫外带进来的。」 云峰挑了一下眉,「咱们困在宫里,什么都做不了。」 「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他是谁? 宫里的王太医,宫外的……沈东湛师伯,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连苏幕那小子,呸,那丫头的身孕,都还是他给探出来的。 「王太医?」云峰默默的放下手中水勺,忽然间扯了扯唇角,笑盈盈的打量着眼前的精瘦老头,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您是锦衣卫的人?」 王太医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从内里倒出两枚药丸,转身回到了浴桶边上,一枚丢入水中,瞬时水花翻滚,一枚塞进顾西辞的口中。 云峰赶紧端了水过来,却被王太医伸手接过,快速喂进了顾西辞的嘴里。 「写在明面上的方子,是给外头的人看的。」王太医瞪了云峰一眼,「这才是解药。」 真正的,解毒丹。 云峰:「……」 「就只需你们明修栈道,不许老夫暗度陈仓?」王太医轻嗤,「身上带着解药吧?这般藏着掖着,都不怕你家公子这副身子骨,啪的一下子,真的给厥过去?」 云峰只觉得这话不吉利,「您是太医,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悠着点?别咒我家公子,公子他……」 「还不说实话?」王太医瞧着忽然喘出一口气顾西辞,偏头直勾勾的盯着云峰。 云峰幽幽的叹口气,「您老都看出来了,又何必说得那么直白?咱心中有数,不就成了吗?」 「早点承认不就得了?」王太医满脸嫌弃,「老夫只是想得个准信,回头有个交代罢了,你瞒个什么劲儿呢?」 云峰:「??」 您早瞧出来了,早说不就得了,还得逮着人骂一顿?!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第1227章 有事没事,挑一下 李璟一直在外头候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王太医走出了房间,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当下疾步迎上。 「太子殿下?」王太医合上房门,转身冲着李璟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璟巴巴的望着他,「如何?」 「殿下大可放心,这熏蒸之法乃是医书古籍所留,佐以银针刺血,帮助顾公子将体内的余毒通过肌理排出。」王太医温声解释,「待会从药浴中起来,其后每个两个时辰服一次药,天亮之后,差不多能醒。」 听得这话,李璟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殿下,下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王太医环顾四周,低声开口。 见状,李璟横了顺子一眼。 顺子当即了悟,让周遭众人往后退去。 「可以说了。」李璟道。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这毒非一朝一夕所致,而是囤了一段时日,也就是说,顾公子打从进了东宫,便有人对他下了手。」 「什么?」李璟骇然,瞬时面色全变了。 王太医言辞凿凿的开口,「只是顾公子身子虚,所以没多久便毒发,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还得有段时间。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待发现之时,为时已晚,是以顾公子还是有些运气的!」 听得这话,李璟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早有人盯着顾西辞了?只是一直没发现,如今是因为他这两日身子虚的缘故?」 「是这个理儿。」王太医连连点头,「太子殿下可一定要小心,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足见此人行事隐秘,实在是防不胜防,您得早做准备!」 李璟沉默着,若有所思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言尽于此,下官告辞!」多说无益,王太医行了礼,当下背着药箱离开。 李璟站在原地,瞧着王太医离去的背影,面色愈发黑沉。 「殿下?」顺子战战兢兢的上前,方才他站在不远处,没能听清这二人的咬耳朵,自然不知王太医说了什么,但瞧着自家殿下如此面色,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李璟抬眸望着顺子,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阴戾,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当下敛了眸色,「顺子,你说东宫内……会不会有刺客?他们正蜷缩在东宫的某个角落里,蠢蠢欲动的想要本宫的命?」 第1361章 「殿下?」顺子骇然,慌忙跪地行礼。 李璟目色幽幽的扫过周遭,「这件事可能是冲着本宫来的,只要顾西辞死在东宫,那本宫绝对脱不了干系,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追究本宫的看管不利之责。」 「殿下觉得,谁最有可能?」顺子低声问。 李璟没吭声,瞧着有人从黑暗处缓步走来,及至院中伫立。 「无量寿佛。」凌霄子拂尘一甩,站在院中冲着李璟行礼,「到底是我来迟了,未能帮上殿下的忙,真是罪过,罪过!」 李璟负手而立,「看样子,都知道了吧?」 「别说是宫里,想必明儿天一亮,满朝文武都会知道。」凌霄子往前走了两步,眉眼含笑的望着拾阶而下的李璟,「殿下内心深处的愤怒与惊惧,让您失去了判断。」 李璟顿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凡事总有两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子殿下为何不往好处想想?」凌霄子意味深长的笑着,「顾西辞在东宫中了毒,却又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待满朝文武知晓,殿下觉得他们会作何感想?」 李璟凝眉。 「天佑太子殿下,天佑我朝,免于一场祸患。」凌霄子缓步往前走,「既然有人想让殿下万劫不复,殿下何不反其道而行?」 李璟瞧着近至跟前的凌霄子,勾唇笑得凉凉的,「跳出尘世,却深谙宫闱之道,凌霄子,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出家人?」 「天下未安,出家何安?」凌霄子行礼,「在来之前,我去过了小厨房,发现有人跑了……」 李璟的眉睫,陡然扬起。 第1228章 离天,最近的地方 殿下不必忧心,宫中戒备森严,想跑出去可没那么容易。」凌霄子笑道,「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有人是故意为之,故意在东宫闹事。」 李璟低笑两声,「这还用得着你说?」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能看到,也能感觉得到。 「这个时候,殿下可以趁机把这烫手的山芋送出去。」凌霄子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东厂那边业已出事,殿下得先把自个摘干净,免得到时候污水泼到了栾胜的身上,也会沾着您自个。」 李璟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殿下心思聪敏,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善意提醒了一下而已。」凌霄子眉眼含笑,言语间极尽淡然之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什么出家人。 实际上呢? 浸染颇深,早已面目全非。 四目相对,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心中有数。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是以,在李璟哭哭啼啼进来的时候,皇帝极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头疼的扶额,招招手示意他,先把眼泪擦了。.. 「父皇!」李璟跪在地上,仿佛委屈到了极点,脸上眼泪鼻涕一把抓,「您救救儿臣,救救儿臣吧!顾西辞被人下毒,且就在东宫,您说、您说,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儿臣?父皇,儿臣害怕!儿臣不想死!」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先起来,身为当朝储君,这般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若是让人瞧见了,朕丢不起这个人!」 「父皇?」李璟抹着眼泪起身,「儿臣知道,自己无用,但儿臣不想死!只因顾西辞住在东宫,便有人要对他下手,若是他真的死在东宫,那儿臣、儿臣岂非受牵连?到时候南都追责,儿臣首当其冲,必死无疑!」 说到情深处,李璟的声音已然哽咽得不成样子。 「行了!」皇帝只觉得脑瓜子疼,「再哭哭啼啼的,给朕滚出去,朕听得心烦!」 李璟站在那里,默默的垂下眼帘,「父皇,那儿臣该如何是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靠在软垫上,凉凉的睨着他,「有话就说,少在这里扯那些没用的,朕听得头疼。」 李璟往前凑上一步,「太医尽力救治,顾西辞已经保全了性命,约莫天亮之前就能苏醒,所以等顾西辞苏醒之后,父皇能不能……能不能……」 越说到最后,李璟的声音越低弱,仿佛是胆怯到了极点。 但皇帝还是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朕,把顾西辞弄出东宫,养在朕的身边?」 「父皇,东宫不安全。」李璟着急忙慌的开口,「顾西辞养在东宫,对他对南都,对朝廷对您也没好处,还不如就放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父皇觉得儿臣这个提议如何?」 如何? 这哪儿是提议,分明就是巴巴的往前送。 皇帝瞧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身居太子之位,却毫无太子该有的气度,在皇帝看来,这是最好的,毕竟够蠢。 但对于天下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明君天下安,昏君乱天下。 皇帝都知道,但他…… 见着皇帝看过来的眼神冷得淬了冰,李璟扑通跪地,慌忙磕头行礼,「儿臣该死,父皇息怒!」 「李璟!」皇帝直呼其名,「你是太子,却胆小如鼠,如何能成大器?朕如何能将这江山社稷,交到你手里?」 李璟瑟瑟发抖,跪在那里身形抖如筛糠。 见状,皇帝宛若失望到了极点,脱力般靠在软垫处喘着气,「罢了罢了,你先回去,这事朕自有安排。」 「谢父皇,儿臣这就回去。」李璟赶紧磕头,屁颠颠的起身就跑。 第1362章 皇帝瞧着李璟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眸色略显复杂。 待出了寝殿大门,李璟挺直了脊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伸手揩去脸上的残泪,不紧不慢的朝着东宫走去。 天还没亮,云峰陪着顾西辞,被送出了东宫,挪进了皇帝寝宫的后偏殿里居住,这是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地方…… 第1229章 铺路 入了偏殿,云峰这一颗心高高悬起,一时间愁容满面,尤其是这会自家公子尚未苏醒,他这心里委实没底。 「你们放心吧!」李璟立在窗前,「本宫会日日过来,这是父皇所住的寝宫,谁都不敢在这里造次,哪怕是栾胜亦是没这个胆子。在这里,你们会很安全,远胜过在东宫!」 其实云峰心里也知道,太子之所以这么说,不敢是为了宽慰,实则……太子是担心惹祸上身,再来一次的话,这东宫太子的位置怕是得摇摇晃晃的。 「多谢太子殿下!」云峰行礼,「只是,公子暂时没有苏醒,万一这宫里……」 李璟转头睨了顺子一眼,「挑两个可心的在边上伺候,就说是本宫下的令,务必看好顾公子,谁敢怠慢,一律宫规处置。」 「是!」顺子赶紧行礼。 如此,云峰便也没什么可说的。 瞧着床榻上依旧双目紧闭的顾西辞,李璟浅浅的叹了口气,「折腾了一晚上,本宫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且好生盯着。」 「是!」云峰颔首。 李璟站了站,许是真的累了,终是拂袖离去。 待李璟一走,云峰旋即行至殿门口。 院子里站着不少侍卫,檐下和回廊里亦是重兵防守,皇帝所居住之处,自然是防守森严,只瞧着这样的阵势,别说是内外通气,便是自由行走都成问题,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 云峰眉心微凝,快速合上了殿门,转回床边。 「公子?」云峰低唤,「公子?」 顾西辞幽幽睁开双目,苍白的面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是睁着眼瞧着顶上半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云峰眉心微凝,寻思着自家公子是不是还没缓过劲来,当下凑到近前,「是不是很难受?公子,要不要吃药?」 顾西辞闭了闭眼,终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没事就好!」云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太子已经带着人走了,如今外头都是皇帝的人。」 顾西辞低低的应了声,又没了下文。 「公子,如今咱们住在皇帝的偏殿内,算是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云峰低声开口,「但这也意味着,皇帝的眼睛会死死盯紧咱们,咱们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徐徐伸出手。 「您小心!」云峰赶紧搀了一把,往顾西辞的身后塞了一个软垫子,让自家公子能靠得舒服一些,「我去给您倒水。」 顾西辞靠坐在那里,面色惨白如纸,原就身形消瘦,如今更是病容恹恹,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一般。 「公子!」云峰端着水,转回床前。 喝了两口水,顾西辞才算真的缓过神来,无力的靠在软垫上,伸手抚着温凉的折扇,「终是要有人迈开这一步,眼下是咱们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 帝本多疑,这些年除了栾胜,连李璟都不能在这宫里逗留太久。 沈东湛虽然时常被召见,可也只是速进速出,仅此而已! 「但是……」云峰转头瞧着门口方向,「外头重兵防守,咱们进来了,也不可能有所作为,只怕是要白忙活一场。」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惨白的面上漾开低冷的笑意,「能进来,不就是完成了第一步?皇帝多疑,若非如我这般病弱,谁能靠近帝王?就算皇帝一时糊涂,栾胜可不糊涂。」 「是!」云峰仔细的为自家公子,掖好被角,「饶是如此,您也得先顾着自身,毕竟苦肉计是真,中毒也是真。」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折扇,「太医那边……」 「公子恕罪!」云峰扑通跪地,「王太医全都猜到了,所以……」 顾西辞转头看他,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你都说了?」 「嗯!」云峰垂眸,低低的应声。 顾西辞轻叹,「罢了!」 「公子?」云峰张了张嘴,「我不是故意的,原以为用药隐秘,连太医院的院首都没能察觉到异常,竟被王太医识破了!」 顾西辞忽的低头,扬唇轻笑了一下…… 第1230章 拍师伯的马屁 等着周南入了宫,才晓得顾西辞被送进了皇帝的宫中,其后还住在了偏殿内,再想将人弄出来,实属不易。 「大人?」底下人行礼,「皇上的寝宫素来是亲卫看守,连东厂的蕃子都做不了主,咱们怕也无能为力。」 周南深吸一口气,瞧着高高的宫墙,眉心紧皱成「川」字,「无能为力?」 他裹了裹后槽牙,这可不成,若是没个确切的消息,他回去之后如何能跟自家爷交代? 「盯着点,我去办点事。」周南吩咐了两声,转身就走。 底下人赶紧行礼,「是!」 周南提着剑,小心翼翼的行于宫道上,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闪身进了太医院。 王太医前脚刚进了房间,身后的房门骤然被人合上。 第1363章 「哎你……」 「嘘,是我!」 王太医一怔,黑暗中自是听出来了周南的声音,「你这偷偷摸摸的作甚?老夫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吓。」 人吓人,吓死人呢! 见着周南没说话,王太医回过神来,赶紧拽了周南行至一旁,「你家爷呢?那小子没事吧?」 「爷受了伤。」对着王太医,周南没什么可隐瞒的,「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大伤元气,东厂的人现在正在满天满地的搜他,所以他暂时不能现身。」 王太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要性命无忧,其他的都好说。」 「顾公子那边……」周南低声询问,「什么情况?」 王太医就知道,周南进宫是冲着顾家那小子来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在一开始就找云峰,要一句实话。 「要听实话吗?」王太医问。 周南心头腹诽,冒险入宫自然是要听实话,难不成是来听你瞎咧咧,吹牛打屁的? 「自然!」周南回答。 王太医笑了一下,「实话就是,那小子对自己是真的够狠,明知道是这样的体质,该敢日日给自己下毒,控制到了毒量,到了今日才毒发!」 「什么?」周南骇然,「给自己下毒?」 王太医叹口气,「没想到吧?说实话,老夫一开始也是没想到,竟是有这么不要命的少年人,可偏偏,这就是事实!」 「你是说,顾公子是自己给自己下毒,所以才把自己给折腾进了皇上的寝宫偏殿?」周南满心狐疑,万分不解。 王太医点点头,「老夫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 「不不不,够清楚够明白,只是我这脑子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周南不明白,「是太子对他做什么,是以他没法再在东宫待着?」 可探子不是说,李璟对其分外礼待? 「这我哪儿知道?」王太医两手一摊,「老夫只是个瞧病的,他心里那些九曲十八弯,可不归我管,你还是自个想去吧!」 周南可劲的挠挠后颈,「他如今住在偏殿,想见他可没那么容易,内外都是皇上的亲卫,我这插上翅膀也飞不进去。」 「小子,有话就直说,这拐弯抹角的,老头子可不爱听!」王太医哼哼两声。 周南嘿嘿一笑,赶紧巴巴的凑上去,「师伯,爷一直跟我说,您医术高明不说,还善于观察,能有通天之术,您看是不是……」 「少拍马屁!」话虽然这么说,但谁不喜欢听好话,王太医挺直了腰杆,「你小子不就是想进去见顾西辞吗?」 周南连连点头,「对对对,师伯,您一定会有法子,对不对?我就知道师伯最厉害了!」 「收起你这一套,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回!」王太医抬步往外走。 不多时,便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身衣裳。 「换上!」王太医将衣裳丢给周南,「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周南颔首,「知道!」 外头,夜色沉沉。 只是,还没等到王太医带着周南去见顾西辞,偏殿里的顾西辞已经被人带走…… 第1231章 召见 听闻顾西辞苏醒,皇帝第一时间让人把顾西辞带到了跟前,此时此刻,顾西辞虚弱至极,几乎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皇帝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但瞧着跪在地上摇摇晃晃顾西辞,他便觉得真正的病秧子,应该是眼前这少年人。 「病秧子」这三个字,在顾西辞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西辞跪在地上磕头,音色孱弱,「草民顾西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西辞。」皇帝也没让他起来,只是兀自呢喃着他的名字,「顾震的儿子……」 比起那个蠢货顾东朝,眼前这病秧子显然沉稳得多,甚至于在顾西辞的身上,皇帝隐约能感受到,如同顾震生前的倔骨头。 这也难怪,顾震宁可将南都大权,交到这病秧子手里,也不愿让顾东朝沾染分毫,为此还摆了自己一道。 「是!」顾西辞磕头。 皇帝低低的咳嗽着,瞧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示意身边的奴才,给他挪了一张凳子,「坐下说话!」 「谢皇上!」顾西辞谢礼,旋即被人搀坐在凳子上。 待其坐下,皇帝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人,除却面色惨白,倒是生得眉清目秀,比顾东朝那贼眉鼠眼的纨绔模样,不知好上多少倍。 「顾震戎马一生,没成想,竟生了这么一个斯文儒雅的儿子。」皇帝忽然间有些感慨,自己那些儿子,一个个参差不齐的,倒不如那匹夫,竟是有这般福气。 顾西辞没吭声,不想说话是真,身子虚弱也是真。 「南都的掌家人。」皇帝道,「虽然身子不大好,但瞧着是个沉稳的孩子,你爹在世的时候,抵死不肯入殷都,听说你先前是来赴试的。」 顾西辞垂眸,「草民原想求得功名,不愿与家中诸位兄长,争夺家主之位。若不是父亲临终前托付,草民此刻应已入朝为官。」 「求得功名?」皇帝倒是没想着,顾西辞竟是想入朝为官? 真是可惜了! 「是!」顾西辞应声,「只不过当时父亲病重,不得不赶回去,其后受了父亲遗言,不得不担起家主之责。」 第1364章 这是实话。 当初如果不是顾震,他根本不会回南都。 「此番中毒,实乃东宫失职。」皇帝淡然开口。 顾西辞勉力撑起身子,再次跪地,「太子殿下,温恭仁义,一直礼待于草民,草民心内感激至极,此事与太子殿下并无半分关系,实乃草民身子虚弱之故,请皇上明鉴!」 「你先起来!」皇帝叹口气,「朕没有责怪之意,只是觉得你爹顾震为朝廷出生入死,功勋卓著,若是他的儿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有所闪失,朕这心里……唉!」 顾西辞敛眸,皇帝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是在试探他。 「皇上万岁,体恤下臣,草民心内感激不尽。」顾西辞毕恭毕敬,饶是虚弱,却也将这话说得真情实意,诚恳至极。 皇帝扬唇,「朕让你过来,其实也只是想见见罢了,顾震的儿子有本事,身子如此孱弱尚且能撑起整个顾家,着实让朕很诧异,但瞧着太子与你相处甚好,朕甚是欣慰。」 「草民知道,外人眼中,太子殿下贪玩任性。」顾西辞俯首,「在草民看来,太子殿下仁厚无双,礼贤下士,唯有不知情之人,才会误会了殿下。」 皇帝眸色微转,「既是如此,待你病愈之后,好好留在东宫里跟着太子吧!」 顾西辞心头微沉,皇帝这是……要禁他在殷都。 南都虽然未有独立一国,但终是成了朝廷的威胁,将他顾西辞留在殷都,颇有一种留质要挟的感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顾西辞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云峰一直在外头候着,见着自家公子出来,慌忙上前搀住。 顾西辞身子一软,顿时整个人的力道,全靠在了云峰身上。 「公子?!」 第1232章 还不说实话? 顾西辞是被云峰背回去的,这事皇帝也知道,如此也可以确定顾西辞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身子虚弱,身边绝对离不开人。 这样一个病秧子,就算给他一匹马,他也跑不出殷都,跑不出皇帝的手掌心。 至此,皇帝算是放了心。 「公子?」云峰急得不行,将顾西辞扶到床榻上,转身去倒了杯水,「公子?」 抿一口水,顾西辞气息奄奄的躺在床榻上,面无人色。 「公子?」云峰焦灼的盯着自家公子,「缓缓。」 顾西辞无力的闭上眼眸,俨然耗尽了心力。 底下人将王太医请来的时候,顾西辞略有些余热,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之前皇上派人将公子带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在寝殿内待了很久。」云峰焦灼的解释,「王太医,您快给看看,我家公子现下如何?」 王太医放下药箱,第一时间给顾西辞诊脉。 四下无外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云峰抬眸看了一眼随行的药童,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此前,药童是在外头候着,但是现下却跟着进了门,是以云峰这心里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这药童与王太医再亲近,也只是个外人。 「自个这副身子骨,心里没点数吗?还敢这般折腾,真是不要命了!」王太医沉着脸,这小子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反复一折腾,便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周南急忙上前,音色焦灼,「如何?」 云峰:「??」 「全靠命硬。」王太医沉着脸,快速收了脉枕,「毒虽然清了,身子却虚成这样,还敢这样瞎折腾。」 王太医絮絮叨叨的走向桌案,从药箱里翻找出针包,重新走回床边,「看着点,别让人进来打扰。」 「是!」周南疾步行至殿门口,瞧了一眼外头的动静,所幸外头还算安生,没人怀疑内里。. 重新合上殿门,周南转身回来。 「顾公子没事吧?」周南追问。 王太医捋起了袖子,「气血凝滞,好得了哪儿去?先让他血脉运行,缓过劲来再说。」 「王太医,他……」云峰有些犹豫。 周南白了他一眼,「换个皮,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云峰:「??」 「是我!」周南无奈,「周南!」 云峰:「……」 上下一打量,着实半点都不像,但是细想着这声音,倒的确是周南无疑。 只是方才,云峰一直不敢肯定。 「你这个时候进来,也不怕……」云峰下意识的瞧着殿门口方向,「万一被人抓住,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周南当然知道,要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 「先别管我了。」周南深吸一口气,「顾公子的事儿,王太医已经告诉我了,如今我只想知道,顾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给他自个下毒?! 云峰抿唇,公子不让说,他便是死也不能多说半句。 「问你话呢,平时不挺能说的,这会倒是哑巴了?」周南有些烦躁,进来一趟不容易,若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到时候怎么跟爷交代? 云峰还是没说话,目光越过周南,落在了王太医身上。 「你别看我,我一个太医能知道什么?」王太医一撇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们的事儿自个处置便是。」 闻言,云峰眉心拧起,瞧着眼前抱胸而立的周南。 第1365章 「你家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周南觉得,云峰肯定知道实情,毕竟顾西辞这样的身子骨,想要做点什么,必须依赖云峰的协助。 云峰挠挠后颈,「能做什么?就是想走出东宫而已。」 「是吗?」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再不说实话,到时候爷追究起来,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云峰,你可得想清楚,就凭你家公子这副身子骨,若是在宫里出点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信不信我家爷和苏千户,活吞了你!」 云峰瞬时打了个寒颤,尤其是想起苏幕,那阴测测的神色…… 第1233章 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见着云峰的面色有所动容,周南趁热打铁,继续唬他,「这至亲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我终究是个外人,有些事可不敢往身上揽,弄不好倒霉的就是咱们!」 云峰:「……」 「人家最后内部和解了,最后那一棒槌肯定是落在咱头上,你说是不是?」周南故作为难的叹口气,「你看看你家公子,如今都什么模样了,你若再藏着掖着,不怕他出事,苏千户饶不了你?东厂那手段,不需要我再跟你多解释吧?」 云峰心神一震,「这倒真的不需要。」 「那你说清楚不就完了吗?」周南白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云峰的肩膀,揽着他的肩头走到一旁,凑近了低语,「你把话说清楚,咱锦衣卫那么多人,好歹也能搭把手,何况爷都派我进来探底细了,说明是有所准备的。」 云峰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南,「你的意思是,沈指挥使知道我家公子的意思?」 「知道知道,肯定知道,我家爷是什么人?能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那双眼睛。」周南忙道,「你只管说,出了事我家爷一定替你担着!」 云峰垂眸,略作深思状。 床榻边上的王太医默默收起了针包,无奈的叹了口气,周南这小子又在诓人…… 「真的真的!」周南继续道,「你赶紧告诉我,顾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如此这般,我也好尽快出去,跟爷通气,到时候你这儿有风吹草动,爷能及时照应,要不然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怎么办?」 云峰点点头,「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何止是有道理,这明明就是大实话,是在给你指点迷津。」周南松开手,「快点告诉我,你们故意中毒入了这偏殿,所为何事?」 云峰想了想,觉得应该透露些许,免得到时候真的出事,自个来不及应付。 「公子想着此前你们提过,皇上可能是装病,且这病分外怪异,觉得到时候你们肯定会有所行动,但皇帝寝殿周遭皆是亲卫,饶是沈指挥使和苏千户,也无法轻易进入,所以……」 云峰还没说完,床榻上就传来了动静。 周南:「……」 哎呦喂,这还没说完呢! 「云峰!」顾西辞音色低弱。 云峰撒腿就跑到了床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公子,您终于醒了,觉得如何?」 「没事。」顾西辞虚弱的启唇,「死不了!」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每一次的苏醒,都是老天爷给的恩赐。 「公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云峰赶紧冲着王太医行礼,「多谢王太医。」 王太医慢条斯理的收起针包,转而行至桌案旁,将一提药和一张纸交给云峰,「按照上面说的去熬,连着吃上两日再说。哦,还有你自个的药。」 「是!」云峰之前就说过,顾西辞惯来吃着药。 王太医也检查过了,药没有问题,与自己的方子不会冲突。 「这副身子,可得好好养着,别再折腾了!」王太医温声叮嘱,「也就是仗着年轻,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 顾西辞转头望着床边的周南,眉心微微蹙起。 「哦,他是周南!」云峰知道自家公子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 周南行礼,「顾公子!」 「我就知道,你们早晚得进来,没想到竟是这么快!」顾西辞倒是没太多诧异之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来了也好。」 周南颔首,「但是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说这话的时候,周南睨了一眼门口。 王太医进来瞧病,也是有时间的,外头的亲卫已经开始催促了…… 「告诉你家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他无需担忧!」顾西辞道,「我很好,真的很好。未见天明之前,不敢言败,也不敢言死,请他放心!」 周南瞧着他那副恹恹的模样,哪儿像是口中所说的「很好」呢? 这明明像极了,强弩之末…… 「外头在催了!」王太医背起药箱,「有话快说,得赶紧出去。」 迟了,会被人怀疑。 顾西辞颤颤巍巍的将一张纸递给周南,「交给他!」 「是!」周南赶紧接过,收入怀中,行了礼之后便跟着王太医,走出了偏殿的大门。 好在出来得及时,外头的亲卫并未多疑,放了二人离开寝宫。 出了门,周南捂了捂怀中的纸,不知道顾西辞给的是什么,但既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给的,想必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第1234章 喝酒断尾 得了顾西辞给的东西,周南辞别王太医,快速出了宫。 第1366章 不管这上面有什么,他都得尽快交给自家爷,且待爷自个定夺,然则刚跨出宫门,周南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 有人,跟着他。 打从出了宫门,这尾巴就盯上他了,是以周南暂时没敢往回走,万一把人带回去,那还得了?是以他出了宫门,便在街上转悠。 这个时辰,别的街道都冷冷清清,唯有花街柳巷,最是热闹非凡。 沉醉销金窝,不离温柔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周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快速拐个弯,躲在了花楼的廊柱后面,瞧着有人从跟前掠过,左顾右盼的,呈寻人状。 深吸一口气,周南往后退了两步,闪身进了花楼。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前脚踏入花楼,有人后脚也跟着进来了。 无奈之下,周南只好快速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雅间之后,纵身一跃从二楼窗口跳下,稳稳落在后巷位置,继而疾步没入了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这般,也没能甩掉身后的尾巴,说来也真是倒了血霉。 这帮尾巴,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似乎已经知道周南发现了他们,但宁醒勿丢,毕竟周南此刻覆着假皮面,对方不知道他是周南,只是疑心他罢了! 正因为疑心,所以宁醒勿丢 周南捂了捂怀中的东西,黑着脸站在庭芳楼门前,咬着牙悄摸着回眸一眼。 「真是阴魂不散!」周南眦目。 站在庭芳楼门前的姑娘,忽然笑着围上了周南,「哟,这会客官不进来坐坐?我们这儿的姑娘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精致,一个比一个的会伺候人,大爷……来坐坐嘛!」 「我……」还不等周南开口,已经被这帮女子簇拥着进了庭芳楼。 鼻间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周南脑子发昏,耳畔满是聒噪之音,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再后来怎么被推上二楼的,周南自个也不清楚。 「大爷,来,喝酒。」 因着周南覆着皮面,是以庭芳楼的姑娘不可能认出周南,周南被推搡着进了雅间。 房门一关,杯酒便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屋子里,温暖如春,酒香四溢。 「大爷!」婀娜的美人端着酒,笑得如花绽放。 轻纱覆薄身,妩媚妖娆生。 尾巴在外头站着,听得内里响起的悠扬琴声,而后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眉心微微拧起,下意识的往边上站了站,似乎是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哟,这位爷是来喝花酒寻开心的,还是来看门的?」老妈子笑着上前,身后跟着彪悍的护院,「我这厢可不需要看门的,喝花酒撒银子的,倒是欢迎得紧!」 尾巴眉心微凝,「我是来……」 「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老妈子一招手,「一个个的眼睛放亮点,客人都上门了,还让人家杵着,都是干什么吃的?妈妈平时怎么教的你们?」 音落瞬间,当即有美人上前,娇滴滴笑脸相迎,「妈妈教训得是,是咱们招待不周,这就带着爷进去,好好的伺候这位爷!」 美色当前,谁能挡? 美人当前,谁能拒? 周南被灌了两杯酒,竖耳倾听外头的动静,确定外头的人被推走,旋即拂开粘上来的女子,疾步行至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瞧着外头的动静。 确定人已经走了,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疾步朝着窗口走去,然则刚到窗口,他便愣在了原地。 「你们是故意的?」周南若有所思的瞧着,屋内的两个女子,「尔等是谁的人?」 两个女子面面相觑,满脸狐疑的望着他,「这位爷可真是奇怪,咱们庭芳楼开门做生意,您这喝了两杯酒就想跑,还反过来问我们是谁的人?」 「是吗?」周南又不是傻子,瞧得出来她们有点故意的成分,至于目的如何,倒是不得而知。想了想,他将银子搁在了桌案上,「酒钱。」 音落,翻身出窗,身形快速没入黑暗中。 两个女子在窗口瞧了一眼,捻着银子互视一笑…… 第1235章 他给的方子 喏,酒钱!」在老妈子进来的时候,美人将手里的银子丢了过去。 护院一把捏在手里,快速退出了房间,在外头候着。 「走了?」老妈子站在窗口往外瞧。 两女子扭着细腰往外走,「走得飞快,连名都不留,真是个无情得很。」 蓦地,一人回头笑问,「那个,确定是东厂的?」 「若不是东厂的,何必管这等闲事。」老妈子双手抱胸,慢慢悠悠的往外走,「上头说了,只要是东厂的事儿,都不能等闲看着!」 女子点点头,「那个呢?」 「只说是不能等闲看着,可没说要动东厂的人,不过是搅合搅合罢了!」老妈子轻哼两声,「灌醉了,明儿起来什么都晚了!」 两女子对视一笑,甚好。 待周南脱身,亦没有直接回沈东湛身边,而是在殷都城内绕了两圈,其后又在镇抚司附近徘徊了一段时间,确定身后没人跟着,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抬步离开镇抚司。 沈东湛就在窗边坐着,一副棋局,左右手互博,等着周南回来。 这一等,足足等到晨光熹微的时候。 外头的亮,一点点的从窗户的缝隙里渗透进来,慢慢的将整个屋子都照亮,案头的烛台已经耷拉下来,烛火终是无声熄灭。 第1367章 「爷!」周南终于翻墙而入。 沈东湛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滞,面色沉沉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天亮了才回来,可见路上逢着事儿了。」 「被人追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脱身。」周南忙解释,「但脱身之后,卑职也不敢直接回来,在外头兜了好久,确定真的安全了,才敢回到您跟前。」 沈东湛早就猜到了,若非如此,周南不会去而不返。 「没事就好!」沈东湛抬眸瞧他,「回来就好!」 周南忙不迭从怀中取出那张纸,「顾公子给的,卑职不曾偷看,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一直贴身收着,只管先带回来。」 「顾西辞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叹口气,「他那副身子骨,您也是知道的,所幸有王太医照料,倒也不至于出大事,但王太医说了,再折腾下去一定没命。毒,是顾公子自个给下的,卑职从云峰嘴里探了口风,这小子话没说完,但大致意思好像是为了您和苏千户!」 「还有呢?」沈东湛打开了纸张。 周南又道,「大致便是如此,云峰还来不及多说,顾公子便醒了。您也知道,云峰只听顾公子的,许是顾公子叮嘱过,是以他醒后,云峰一句话都没敢再多说!」 语罢,周南转身去桌案前,给自个倒了杯水,一杯水「咕咚」、「咕咚」的下喉,却没再听到身后的动静。 周南眉心一皱,旋即放下杯盏转身,「爷,怎么了?」 沈东湛沉着脸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纸张,让人难辨心中情绪变化。 「爷?」周南赶紧凑过去,「顾公子写什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神情,如此凝重? 「你自己看吧!」沈东湛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 周南心头惴惴的接过,「哦!」 只一眼,周南这眉头便突突的跳,待悉数看下来,唇角止不住抽抽,「这什么东西?瞧着像是药方子?」 上面写着的,似乎是药名?! 不,应该就是药名。 只是有几味药,名字怪异,压根不常见,寻常也用不上。 「这什么方子,治什么病?」周南对这些歧黄之术,是一窍不通,压根看不懂药方,「顾公子是让咱们帮着找药?这灵童子是什么玩意?灵芝倒是常听得。」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目色沉沉的盯着周南。 「爷看懂了?」周南追问。 反正,他是看不懂。 「灵童子……」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仿佛琢磨出什么味儿来了,「顾西辞不会无缘无故的递给你一张方子,江家原就是医家,祖上为医者,江无声更是医术高明,苏幕尚且能闻味辨药,想来顾西辞久病成良医,更懂医术。」 周南点点头,仔细的瞧着手中的方子,「那这方子,是救他自个?还是救别人的?」 第1236章 她们是他的人 殷都城内,李忠已走,四时坊已空,是以要想找个可信的人,问清楚这事还真不容易,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回那个地方,才能弄清楚这方子到底是什么名堂? 「还有呢?」沈东湛问。 周南摇头,「便只有这些,再无其他。」 「得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方子?」沈东湛将方子折起,贴身收着,横竖要去一趟谷中,到时候让伶仃师父过目便是,「说说你昨夜是怎么回事?」 周南回过神来,「昨夜刚出宫门,我便被人跟着,对方定然不知道我是谁,但又疑心于我,是以宁醒勿丢,怎么都甩不掉。爷,您知道昨天夜里,是谁帮了卑职一把?」 这问题,沈东湛凭空难测。 「说出来您可能都不相信!」周南压低了声音,「庭芳楼!」 沈东湛眉心陡蹙,还真别说,他的确没想到,竟是跟庭芳楼有关。 「庭芳楼?」沈东湛狐疑的望着他。 周南连连点头,「是庭芳楼的那帮女子将卑职推了进去,其后缠住了身后的尾巴,这才给了卑职甩掉他们的机会。爷,您是不是也没想到,竟是半道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吧?」 「倒是真的没想到,庭芳楼会搅合进来。」沈东湛虽然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便又似想通了什么,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周南双手环胸,「卑职当时也顾不得太多,只想脱身,如今想想还真是可疑得很。一则她们为何要帮我?二则,她们似乎是知道,跟在后面的人是谁,故意与那些人周旋。」 「你是说,她们不是真心帮你,目的是跟着你的那些人?」沈东湛问。 周南点点头,「对,是这个理儿。」 「查清楚了吗?跟着你的,到底是谁的人?」沈东湛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周南紧随其后,「来见您之前,卑职着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复,人这会已经盯上了庭芳楼,不过对方敢插手此事,想必不惧被人查察。」 「这种情况,要么背后有大人物,要么是真的无恙。」沈东湛立在房门口。 今儿外头阳光甚好,晨起便是明媚无双。 风吹着枯枝嗖嗖作响,吹落最后一片枯叶,纷纷扬扬的落地。 「卑职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周南道。 听得这话,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回眸看他,笑而不语。 「爷……」周南被自家爷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毛,「您这般盯着卑职,作甚?卑职说错了?」 第1368章 沈东湛摇头,逐渐敛了唇边笑意,「此前我同苏幕议论过这庭芳楼,你也不妨猜猜,我与她商议出了什么结果?」 周南:「……」 这元宵都没到,赶着猜灯谜呢? 「爷?」周南叹口气。 但凡自个有这能力,能猜透沈东湛和苏幕的心思,这会都不可能是锦衣卫二把手,早就坐在了自家爷的位置上,不是吗? 「我早就说过,太子和栾胜不是一条心。」沈东湛也瞧出来了,这厮的老毛病犯了,宁愿动刀,也不愿动脑! 周南恍然大悟,「您是说,东宫太子?庭芳楼里,是太子的人?」 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对方肆无忌惮。 一则没有伤及性命,二则不过是正常营生,三则身后有人。 「准备准备,天黑之后出城去见她。」沈东湛轻轻捂着伤处,养了两日,伤势着实好转了不少。 周南行礼,「是!」 顾西辞已经入了偏殿,他们再着急也没用,只能着人小心盯着,别无他法。 好在,宫里有王太医照顾着,倒也是信得过的。 「卑职先去准备。」 沈东湛立在檐下,目送周南离去的背影。 半晌过后,转回房内,待洗漱完毕,改头换面走出后门。 殷都出长街,日夜繁华。 沈东湛行至街边小铺里,点上一碗苏幕爱吃的馄饨,拂袖落座,轻捻汤匙拂开面上的葱花,吃上一口,如相思入口,辗转心口。 不远处,骤然出现两抹熟悉的身影…… 第1237章 他的弱点 待栾胜和奈风坐在馄饨铺的时候,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踪迹。 虽然沈东湛乔装易容,不太能瞧得出本来面目,可面对栾胜的,一千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毕竟这老狐狸的眼睛毒得厉害,不敢有丝毫马虎。 沈东湛坐在街对面的酒肆雅间里,透过虚掩的窗户,就能瞧见街对面的一举一动。 瞧着栾胜坐在街边摊上吃着馄饨,沈东湛第一反应是有些诧异,其后便明白,他终是记得自己是一个父亲的身份。 只可惜,他想当爹的时候,为时太晚。 蓦地,沈东湛凝眸,瞧着栾胜若有所思的盯着戴了手套的手,至于为什么这样,沈东湛心知肚明。 这伤,还是自己给的。 刃穿掌心,断起筋骨。 沈东湛端起杯中杯盏浅呷一口,想必栾胜也尝到苦头了,伤口的位置很特殊,且当时沈东湛下手很重。 栾胜要他命,他便要栾胜废了这只手。 别小看以卵击石,偶尔也会致命! 「还没回来吗?」栾胜问。 奈风颔首,「是!毫无动静可言,连李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苏府,安静得吓人。 府内除了伤重的老管家,似乎已经人去楼空…… 听得这话,栾胜瞧着碗里的馄饨,真真是半点都吃不下了,捻着汤匙搅了两下,轻叹着放下手中汤匙,「你说,她会去哪?」 「沿着去南都的路上找,始终没有痕迹可寻,但可以肯定是出城了。」奈风如实回答,「一出去,就是大海捞针,除非明确肯定苏千户是去了南都,否则天南地北的……」 栾胜不相信苏幕会消失,「那孩子还在提督府,她跑不出杂家的手掌心。」 最后的希望没有破灭,这光亮就还存在着。 「是!」奈风颔首。 那便,继续找。 「督主连夜找人,亦是累得慌,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奈风瞧着自家督主的眼下乌青,心里有些担虑,再这样下去,督主真的会累垮的,毕竟内伤外伤未愈。 栾胜没有吭声,吃了两口馄饨便再也吃不下了,终究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 「可惜了!」栾胜起身就走。 奈风赶紧放下饭钱,起身跟随。 待二人离开之后,沈东湛才缓缓的从楼上下来,没有再在外头逗留,疾步回了院子。 「爷?」周南吓了一跳,「您可算回来了。」 一回来,没瞧见自家爷,周南这心里忐忑,却也没法出去找人,谁知道爷今儿乔成了什么模样,何况青天白日的在街上晃悠,万一被人认出来,那还得了? 「出去吃了碗馄饨,瞧见了栾胜。」沈东湛进了屋。 周南愣怔,「您撞见了栾胜?他竟没认出您?」 「我避开了。」沈东湛可不敢跟栾胜正面相撞,若是被认出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他才没这么蠢,去冒这样没必要的风险。 周南松了口气,「那就好,卑职已经准备妥当,今夜出城。」 「好!」沈东湛摘掉脸上的皮面,「栾胜的手……」 周南忙道,「怕是好不了,探子说,这些日子提督府,偷偷杀了不少大夫,多半是因为他这伤势,谁让他对您动杀心,废了才是活该!」 杀的是大夫,不是太医,是因为栾胜不敢声张。 只可惜了那些大夫,无辜枉死。 这笔孽债,得算在栾胜自己的头上…… 「去办件事。」沈东湛道。 周南当即上前,沈东湛伏在他耳畔低语了一番,听得周南眉开眼笑,眸光晶亮。 「爷,真的?」周南掩不住唇角的笑。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他不留退路,便是自绝其路,自然怪不得我。」 第1369章 「好嘞!」周南行礼,「卑职这就去办。」 语罢,周南屁颠颠的往外跑。 沈东湛站在屋内,慢条斯理的拆下身上的伪装,神情淡然从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略显苍白,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过去,她会不会心疼得想要抱紧他呢? 夜里,出城。 第1238章 沈夫人,我想你 趁夜出城,夜深几许。 今夜,无星也无月。 漆黑的山道上,心路明亮,不畏前程。 策马疾驰,归心似箭。 周南策马紧跟在沈东湛身后,哪怕四下无人,也不敢太过大意,万一出什么事,那可就是大事。 「爷,您仔细着伤。」周南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提醒一下,「若是撑不住了,咱就停下来歇一下,横竖苏千户跑不了,您莫要太着急。」 可对于沈东湛来说,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妻儿身边。 蓦地,身后隐约有马蹄声响起。 周南心下一惊,「爷,有动静!」 刹那间,沈东湛勒紧马缰。 即便是自己被发现,也不能让苏幕的藏身之处被查出。 「您先走!」周南忙道,「若是自己人也就罢了,若是东厂的人,卑职可以先挡一挡,横竖卑职认得路,到时候能汇合便汇合,不能汇合,卑职会自寻生路。」 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爷,快走吧!苏千户,还在等着您呢!」周南忙道。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你自己小心。」 「放心。」周南应声。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当即策马而去。 一边是马蹄声渐远,一边是马蹄声渐近。 周南翻身下马,快速藏身于黑暗的林中,侧耳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停!」 「马在这儿,人肯定在附近,下去找!」 「找仔细点!」 周南落在树上,黑夜是最好的伪装,只要他不动,这帮蠢货就很难找到他,只是可惜了,没法赶到村中与苏千户他们汇合。 不过,能充当屏风为他们挡风遮雨,倒也是美事一桩。 一帮人在林中搜寻着,奈何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找到周南的痕迹。 火光中,一帮人围拢在树下,各自左顾右盼的,就是找不到人。 周南怀中抱剑,冷眼瞧着脚下的一切。 「为何没动静?」 「怎么就消失了呢?」 「按理说,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漏夜出城,在这种地方策马疾驰,肯定是锦衣卫。」 「肯定有个屁用,眼下问题的关键是,人呢?」 是啊,人呢? 别的都是虚的,问题的关键是人。 可林子太大了,一帮人散出去,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除了那匹马……总不至于牵着马回去找督主复命吧? 「难道说咱们走岔了道?」为首的狐疑。 周南裹了裹后槽牙,这条山道没别的毛病,就是岔道多,如果不是熟识山路,只怕会跟丢,所以这些人跟到这儿确实是巧合,多半是从哪个岔道里窜出来,继而跟上来的。 要不然,从城门出来周南和沈东湛就会发现动静,早就在路上甩了他们,也不至于跟到这儿来。 「前面好像是有两个岔道,难道真是跟错了?」底下人附和。 思及此处,众人面面相觑。 稍瞬,众人快速翻身上马往回跑,大概是从那个岔道重新寻路追寻。 「呸你个东厂阉狗,追就追吧,还把老子的马给牵走了?」周南从树上落下,站在路边狠狠啐了一口,「断子绝孙的东西!」 从这儿赶往村子,还有那么多路,若无马匹,他便是使了轻功也得赶到天亮。 「王八犊子!」周南骂骂咧咧的往前走。 还能怎样? 没了四条腿,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遇见东厂这帮龟孙子,他真是倒了血霉…… 好在,沈东湛脱险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村中。 「沈指挥使!」早前得了鹰隼传讯,苏幕便带着年修在村口候着,乍见着来人,年修当即喊出声来。 苏幕松了口气,旋即唇角上扬,疾步往前奔去。 「沈夫人?」沈东湛飞身下马,「站着别动!」 苏幕猛地顿住脚步,含笑望着飞奔而来的人,还不等她笑出声来,已被温暖的怀抱包围,被紧紧的摁在了他的怀中,恨不能将她揉碎了,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处! 「沈东湛。」苏幕抬起头看他。 沈东湛低眉,在她眉心轻轻落吻,「沈夫人,我想你!」 第1239章 有苦,也分一半 苏幕扬唇,笑得眉眼弯弯,哪儿还有当初东厂二把手的冷戾与无温,如今的她,只是他的沈夫人,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年修在旁提着灯,目光掠过沈东湛看向他的身后。 奇怪的是,此番竟是沈东湛一人来的? 年修心下狐疑,却也不好开口直问,毕竟殷都城的情况不明,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只是这心里有些担虑,惟愿不是出事。 「年修!」沈东湛将苏幕打横抱起,缓步朝着内里走去,「我们此前遇见了麻烦,周南在半道截人,你且去搭把手。」 第1370章 年修赶紧将灯盏搁下,「奴才这就去!」 「遇见了麻烦?」苏幕面色陡然凝起,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是东厂的人跟上了你们?」 沈东湛没有应声,抱着她疾步回了房。 外头风大,先回屋再说。 待将苏幕放在床榻上,沈东湛合上了房门,这才喘了口气,「以后莫要在外头等我,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知你要来,我自是坐不住。」苏幕靠在床柱处,「你莫要把我当成病患,我没那么不中用,若是太过小心,倒是真的会不习惯了。」 沈东湛无奈的望她,「该拿你怎么办?」 「哄着便是。」她笑道,「自己骗回来的,自己受着。」 沈东湛笑着坐在床边,轻拥她在怀,「沈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沈夫人高兴就好!」 「对了,半路上是怎么回事?」苏幕回过神来,徐徐推开了沈东湛,「出城的时候被东厂的人跟上了?」 沈东湛想了想,俄而摇头,「肯定不是出城的时候,否则我绝对不会把人带过来,应该是他们原就在城外,不知从哪条岔道上蹦出来,刚好撞见我与周南。但黑灯瞎火的,对方压根认不出人来,心内有所疑虑,想要追踪询问罢了!」 奈何,让他们跑了。 「原来如此。」苏幕点点头,刚要拿出药来,却听得阿七在外头扣门。 阿七端着药,「少主,这回总该吃药了吧?」 「不乖乖吃药?」沈东湛眉心陡蹙。 苏幕抿唇,「你莫听他胡说,不过是今儿错了时辰罢了!」 「不乖。」沈东湛无奈的叹口气,起身往门外走去。 待门开,阿七赶紧端着药进门,「师父说了,药得饭后一个时辰喝,您等不到沈指挥使,便死活不肯吃药,这都热了两回了。」 「给我吧!」沈东湛接过。 阿七眨了眨眼睛,乖乖将药碗奉上,「有劳沈指挥使。」 「伶仃师父可歇下了?」沈东湛端着药回到床边坐着,捻着汤匙轻吹,免得烫着自家沈夫人。 阿七连忙摆手,「尚未!」 这不,忙着给少主找解毒之法嘛! 只是当着沈东湛的面,阿七不好直言。 「既然伶仃师父尚未歇下,烦劳跑一趟,请伶仃师父过来,我有事与她商量。」沈东湛仔细的为苏幕喂药。 苏幕眉心拧起,「你找伶仃师父有事?」 瞧着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若是有事,怕是大事。 思及此处,苏幕心头一紧,「莫不是哪个中毒了?」 「你莫忧,非你我之事。」沈东湛忙道,「先把药喝了,凡事有我!」 苏幕敛眸,兀自从沈东湛手中取过药碗,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好了!」 沈东湛:「……」.. 四目相对,苏幕想了想,自己这沈夫人当得是不是太过彪悍,人家都给你喂药了,你还这般豪横的一饮而尽,如同牛喝水一般? 「那什么……」苏幕顿了顿,喉间滚动,从齿缝间吐出一个字来,「苦!」药,哪有不苦的。 但是…… 沈东湛冷不丁扣住她的后脑勺,旋即欺身而上,摄住了她的唇,唇齿相濡间,若有苦……也当分一半。 他卷去她的苦涩,贪恋着她的美好。 相濡以沫中,难舍难分。 直到最后,是苏幕心痒难耐,堪堪推开他,「不要脸的东西,我、我怀着身孕呢……」 她说得极是小声,难得面颊羞红。 第1240章 苏幕,别想了! 沈东湛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目光眷恋而温柔,「沈夫人。」 「嗯?」 他在她微红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脸红了。」 苏幕当下别开头,掩不住唇角的微扬。 外头,传来脚步声。 苏幕当下伸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腾,若是让人瞧见,真是难为情。 「师父。」阿七提着灯,「仔细脚下。」 伶仃跨进门来,瞧了一眼屋内的二人,言语间满是打趣,「这大晚上的,你侬我侬的便罢了,寻我这看客作甚?」 苏幕也不知道,沈东湛为何一来就要找伶仃,但她相信沈东湛,知晓他并非无事生非之人,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 是以,苏幕未有言语,静待沈东湛作为。 「伶仃师父。」沈东湛松开苏幕,徐徐站起身来。 见着沈东湛一脸正色,伶仃面色微变,显然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不由自主的敛了面上笑意,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沈东湛,「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说,你的伤?」 「我伤势无恙,问题是这个!」沈东湛从怀中取出那张纸,伸手递给了伶仃。 苏幕不解,「那是何物?」 「一张药方,顾西辞给的。」沈东湛如实回答。 听得这话,苏幕登时下了床榻,缓步行至伶仃身边,「我且看看。」 「来!」伶仃将将纸张搁在桌案上,仔细的铺展开来,「这方子乍一眼瞧着,分外奇怪,但若是细看,倒是略有些端倪可寻。」 苏幕偏头瞧着方子上的药名,「这方子上的药名,多数不曾见过,有些连听都没听过,这灵童子是何物?灵芝、灵香草倒是听过,灵童子……莫不是参花参籽?」 第1371章 「此方……那位顾公子是从何得来?」伶仃忙问。 沈东湛瞧着二人,张嘴吐出两个字,「皇帝!」 「皇帝?」 「皇帝?」 苏幕与伶仃几乎是异口同声,语罢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顾西辞自我中毒,以苦肉计换得移出东宫,入住皇帝寝宫偏殿的结果,其后被皇上所召见,回来之后便写了这么一个东西,委托周南带出宫,交到了我的手上。他如此这般,应是有所深意,绝对不是胡乱书写。」沈东湛解释。 苏幕紧盯着桌案上的药方,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兀自呢喃着,「灵童子?灵童……童……难道说,是那些孩子?」 「这些药,有些出自忘忧谷附近,有些则像是后期调配之物,非天生天养。」伶仃半眯起眸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们且等等!」 说着,伶仃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她抱着一摞书籍转回,「我隐约记得些许药名,但也只是一眼带过,委实记不太清楚,真实的出处,你们且帮着找找,若是有,多半就在这些书籍里面。」 「师父,这么多?」阿七瞧着这一摞的书籍,只觉得头都大了,「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伶仃叹口气,「我当时就瞥了那么一眼,其后便也没再留心,如今瞧着有些眼熟,着实也记不起出处,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能找……便找吧!」 「怎么了?」沈东湛是率先发现苏幕不对劲的。 只见着苏幕面色发白,连带着呼吸都略显沉重,单手冷不丁支棱在了桌案上,身子似有些摇摇欲坠。 「苏幕?」沈东湛慌忙上前,当下将人抱回了床榻上,「方才不还是好好的?莫不是之前在村口吹了风的缘故?」 伶仃赶紧上去把脉,「莫要着急,我先看看。」 「苏幕?」沈东湛呼吸微促,可莫要出事才好。 苏幕静静的躺在那里,耳畔闹哄哄的,脑瓜子紧跟着嗡嗡作响,恍惚间仿佛听得有人低吟了几句,口中只道出两个字,「无疆!」 伶仃:「??」 沈东湛骇然心惊,连唤两声她的名字,「苏幕?苏幕?」 「脉象倒是没太大问题,未见着风寒之症。」伶仃诧异,「只是这……」 苏幕以手扶额,「无疆,是无疆……」 「苏幕?」沈东湛忙不迭拂开了伶仃,兀自坐在床边,将苏幕半托起,拢在怀中抱着,「若是觉得难受,便不要去想。苏幕,别想了!苏幕?」 苏幕觉得头疼,宛若万箭穿过,又似拧麻花一般,有人揪着她的记忆不放,那种生拉硬扯般的疼痛,不曾经历过,是无法切身体会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父亲曾经对她吟过的那几句话…… 第1241章 其实,一直在他手里 苏幕双目迟滞,死死的抓着沈东湛的手腕,呼吸分外急促,「沈东湛!」 「在,我在!」沈东湛紧紧拥着她,「苏幕,别想了,有些东西忘却是有缘故的,你莫要强求,真的别想了!」 伶仃在边上看着,却也有些无能为力。 医者终究是肉体凡胎,不是满天神佛,无法处处力挽狂澜,压在记忆里的乱石被清理干净之后,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终将一点点的浮出水面。 「伶仃师父?」沈东湛将希望寄托在伶仃身上。 奈何…… 伶仃摇摇头,「那是她的心结所在,非药石能医,非我能救。有些东西,能忘记一辈子也是好事,但也许逢着某个契机,突然间就回来了!」 上天注定的事情,是很难说的。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苏幕的额头渗着薄汗,「我爹、我爹跟我说的一些事情,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但我想起了他说了什么?」 听得这话,众人悉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 「想起了什么?」沈东湛低声问。 苏幕版眯起眸子,神情略显恍惚,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男子,温厚温和,眉眼温柔,「半副无疆灵童子,流尽血泪不难归家。今日夜半啼哭声,明日梦中无双亲。」 伶仃的眉心狠狠皱了皱,抬眸望着同样面色沉冷的沈东湛。 「我当时……」苏幕想了想,自己当时在哪呢? 好像是,在桌子底下躲猫猫? 「当时被父亲发现了,我问父亲是什么意思?父亲说,孩子想爹娘了,所以夜里哭,哭着哭着便连爹娘是什么样子都忘了。」苏幕深吸一口气,「爹说,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能曝露在阳光下的。」 沈东湛算是明白了,苏幕在说什么。 不只是他明白了,伶仃也明白了…… 「这又是孩子又是哭的,是什么东西?」唯有阿七是个傻子,真的没明白,他们到底在嘀咕什么东西,「还有这两句话,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伶仃叹口气,「这些事交给我,你先照顾好她,毕竟她怀着身孕,莫要让她再胡思乱想。」 「好!」沈东湛点点头,「有劳了!」 伶仃转头白了阿七一眼,「就你废话多,叨叨个没完,却没一句说在正点上,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书籍都搬回去!」 「这才刚搬过来,又搬回去?」阿七愕然。 第1372章 伶仃眉心陡蹙。 「哦哦哦,搬搬搬,马上就搬!」阿七赶紧上前,重新抱起了桌案上的书籍,「师父,就这样回去吗?」 伶仃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副方子,「怎么,不这样回去,难道要四肢落地,爬着回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七嘟哝着,默默跟在了伶仃的身后 伶仃面色凝重的走出房间,终是没有再多说半句,若是真的如苏幕所言,那自己手中这张方子,可能就是半副无疆,但她瞧着有不似无疆。 是以这方子不齐全,甚至于……可能是栾胜做过改动的。 不齐全的东西,你瞧不出本质面目。 「师父?」阿七抱着成摞的书籍,慢慢悠悠的跟在伶仃身侧,「少主没事吧?」 伶仃瞧着手中的方子,「现在是没事,以后就不一定了,身上的毒没解,又是那样的多思多虑,怀着身孕的人,最忌讳劳心劳神。」 「少主是个闲不住的人。」阿七说,「让她不操心,太难了!」 伶仃幽然吐出一口气,「话说,那小子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搞到这副方子?」 「师父,您能闻味辨药吗?」阿七没见识过,自然心内不解。 伶仃想了想,「大致可以,但……没那么准。」 「那这位顾公子,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呢?」阿七问。 伶仃挠挠额角,「要么精通歧黄之术,要么原就心中有数,所谓的闻味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作为确定的手段罢了!」 「您是说,如果这顾公子属于第二种,那么这方子原就在他手里,现如今他只是加以确定罢了?」阿七这会倒是聪明了。 伶仃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位顾公子,为什么会有这东西呢?」阿七追问。 伶仃:「……」 「师父,您说这是为什么?」阿七没发现自家师父的面色,还在喋喋不休的发问。 伶仃就这阿七的脑袋,就是狠狠一脑瓜崩,「你师父我是大夫,是救人的,不是算命的,若事事洞悉,当年能出这么大的事儿?还能在这儿待着?哼!」 阿七吃痛,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处。 师父下手,可真狠啊…… 第1242章 生气了? 待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苏幕也跟着安静了。 沈东湛满是心疼,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抱紧了怀中的人,伸手轻轻捋着她的脊背,免她忧伤,免她陷在凌乱的回忆里……难以自拔。 苏幕没有说话,伏在沈东湛的怀里一动不动。 如他所想的那样,她的所有回忆都是凌乱的,想起的一些事情,时常都是错乱了时空,无法连成一片。 她知道,自己忘掉了很多事情,许是当年看到了比屠戮更可怕的事情,所以才会刻意的忘记了那些事情,只记得火光冲天,只记得浮尸遍地。 「别想了!」沈东湛轻声哄着她,「不管怎样,我一直都在。」 有他这句话,她便觉得轻松了不少…… 外头,依旧夜色沉沉。 今夜,无星也无月。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年修策马往回赶,可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周南藏身何处?是仍跟那些人在纠缠,还是已经脱身? 因此,年修跑得并不快。 万一周南已经脱身,自己跑得太快,彼此容易错过。 乍听的哒哒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周南第一反应是闪到路边的树后,今夜漆黑一片,只要他藏得好,一动不动的,对方就很难发现自己的踪迹。 不过,从这方向跑过来的,多数是从山里出来。 山里出来的…… 周南心下一怔,难道是爷回来找他? 马蹄从跟前掠过,周南确定对方只有一人,当即喊了声,「什么人?」 刹那间,马声嘶鸣。 年修勒住马缰,忙不迭掉头,瞧着黑暗中立在路边的人影,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教人看不清楚,是以他只能试探着、低低的喊了声,「周南?」.. 「年修?」周南也听出来了,这是年修的声音。 年修顿时松了口气,当即翻身下马,「你没事吧?」 「一帮腌臜东西,能奈我何?早就甩飞了,这会正满林子的找人呢!」周南怀中抱剑,瞧着黑暗中的人,牵着马缓步行至自己面前。 年修笑了笑,「没事就好,你遇见的不是死士,只是探子罢了,否则哪儿这么容易脱身?」 东厂有几斤几两,年修还不知道吗? 左不过运气好,没遇见动真格的而已! 「爷让你出来找我?」周南问。 年修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走吧,再不走天就亮了,待那些人找过来,怕是要暴露了行踪!」 「就一匹马?」周南眉心一皱,「你骑着?还是我跑着?」 年修轻哼,「来接你就不错了,若不然你自己走回去?估摸着能赶上吃午饭。」 「算了,勉强……全了你的援手之情。」说着,周南行至马侧。 年修率先翻身上马,刚勒紧马缰,周年便已经飞身落在了他身后,「哎哎哎,那我是抱着你的腰呢?还是……」 周南握住了马缰,猛地一夹马肚,「百户大人,坐稳了!」 音落瞬间,策马疾驰。 年修心头一惊,马儿已经跑了起来,他又能如何? 第1373章 只能老老实实,乖乖的稳坐周南身前。 哒哒的马蹄声,在狭长的山道里响起,一路向前。 不过,一匹马驮着两人着实费劲,不如一人来得痛快而轻便,是以晨光亮起之后,马儿便慢了下来,年修和周南只能下马前行。 「你说你多牵着一匹马不就得了?」周南瞧着身边牵马的年修,低声抱怨着,「明知道咱们两个的分量,还敢往一匹马上压,回头这马得死在半道上。」 年修狠狠剜了他一眼,「有本事你自己走回去,来救你都是我大发善心!」 当时走得着急,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可听得周南这般不知好歹,年修只觉得心内不爽。 「是是是,大善人,百户长大人仁慈至极,能对我施以援手,都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周南打着趣,躬身作揖。 年修顿住脚步,极是不屑的扯了扯唇角,「心不诚,瞧着就是虚伪!」 「那要如何才算真诚?」周南就奇了怪了,自个这般诚心实意的道谢,怎么就虚伪了呢? 年修低哼,「要不你跪我一跪?」 闻言,周南低眉瞧着自个的膝盖,「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双亲,再有便是跪主子,要么退一步,还可以跪自家媳妇,哪儿能见着谁都跪?」 年修牵着马往前走,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周南挑了一下眉,「哎,生气了?开玩笑呢,莫要当真!」 谁知下一刻,年修骤然翻身上马,「那你慢慢走,我先走一步!」 第1243章 火气比较大 任凭周南在后面喊,年修都没有停下,一路策马疾驰,将人甩在了后面。 晨后,细雨。 山间有雨,婆娑如织。 窸窣声,轻轻浅浅。 苏幕睁眼便瞧见了身边的人,同床共枕,相依相偎。 枕一席,眠相拥。 「醒了?」沈东湛低眉瞧着怀中的人。 苏幕懒洋洋的伏在他胸前,藏起身上惯有的戾气,唇角微微扬起,「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没回去。」 「我若连夜回去,如何替沈夫人盖被子?」他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被子,「睡着之后便闹腾得厉害,若没有我在身侧,还怎么得了?」 苏幕垂着眼帘,如玉般的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唯有让你悬心,叫你放不下,才能时时刻刻惦记着我。如此答案,沈指挥使可还满意?」 「东厂的手段果真厉害,为夫岂敢不满意?」他忙不迭握住她不安分的指尖。 苏幕眉心微蹙,半支棱起身子瞧他。 只见着自家夫君眉心微蹙,在迎上她目光之后,下意识的别开了一下。 「爷这是……」苏幕抽回手,沿着他的腰腹曲线而下。 下一刻,沈东湛冷不丁翻身,侧在她身旁,扣着她的双肩,将人摁在了床榻上。 四目相对,他嗓音沙哑,带着晨起特有的磁重与慵懒,「沈夫人,别!动!」 「沈指挥使的定力,似乎……也不怎么样嘛!」她满脸得意,笑得眉眼弯弯,如墨般的瞳仁里再无清冷,明晃晃皆是他。 沈东湛勾唇,却是被她拿捏住了软肋,半点都动弹不得,「那是因为,是你!」 「早些年,只听说沈指挥使不近女色,也曾送了不少女子进你这沈府,谁知最后竟是要我亲自出马。」说起这些荒唐事,她笑得愈发肆意,面上满是红光。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从眼睛里,从唇角,慢慢溢出来…… 沈东湛俯首落唇,吻上的她的眉眼,「亏得沈夫人舍身,为夫愿以余生作陪。」 「沈东湛。」她伸手环上他的腰肢,「君子一诺千金,你若敢反悔,我定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沈东湛翻身躺回原位,与她十指紧扣,「好!」 「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过日子。」苏幕笑了笑,「往日里,只是为了活下去。」 沈东湛转头看她,恰她亦回眸。 四目相对,这便是认定的余生。 雨,轻飘飘的下着。 阿七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人,兀自摸着下巴思忖着,满脸的迷惑不解。 「阿七,你干什么呢?」有老者经过,开口便问。 阿七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年修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是找不到周大人?可瞧着他这副样子,仿佛是在等人……」 「年轻人,别那么多为什么。」老者拢了拢篾箩里的药草,「废话太多,容易找不到媳妇。」 阿七白了他一眼,「叔公,那您找到媳妇了吗?」. 老者一愣,旋即怒道,「回头我告诉你师父,说你……不敬长者!哼!」 瞧着老者哼哧哼哧的离开,阿七翻个白眼,「自个都是孤家寡人,也好意思说我!师父才没空搭理你!为老不尊!」 师父,正忙着呢! 蓦地,阿七身形一震,瞧着不远处出现的人影,好像是…… 「周大人?」阿七赶紧撑着伞,朝着周南跑过去。 周南一手持剑,一手撑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枝条,以繁叶挡雨,慢条斯理的往村口行来,浑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周大人!」阿七撑着伞上前,赶紧帮着周南撑着,「没事吧?」 第1374章 昨夜的事,阿七都听说了,周南是为了沈东湛脱身,才被留在半道上,其后让年修去接人,但不知道为何,年修却是一人回来。 「没事!」周南轻飘飘的回答,随手丢了枝条。 年修掉头就走。 阿七紧了紧手中的伞柄,「您是跟年修吵架了?」 「多事!」周南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俨然不想再理会阿七。 阿七:「??」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第1244章 两个孩子气 周南回来的时候,沈东湛正在为苏幕束发,刚将发簪束上。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兀自瞧着镜子里的苏幕,仔仔细细的打理着,全然不拿周南当回事。 周南心内一声喟叹。 稍瞬,苏幕起身,「手艺甚好。」 「伺候自家夫人,可不敢马虎。」沈东湛仔细瞧着,倒也满意得很。 周南:「……」 敢情自己是空气。 「没事吧?」沈东湛与苏幕一道坐在了桌案前,这才抬眸望着周南。 周南怀中抱剑,「卑职没事,这不来跟您报个信,免得您担心。」 但很显然,您一点都不担心!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偏头瞧着身上湿哒哒的周南,「掉水里了?」 「没有!」周南回答。 苏幕喝了口水,「起床气挺重。」 「我……」周南正要否定,一转头便回过味来了,在二人的注视下,讪讪的闭了嘴。 恰此时,年修端了早饭进门。 气氛隐约透着怪异,但谁也没多说什么,年修放下早饭便退了出去,毕竟有沈东湛在,自家爷压根用不着他。 稍瞬,周南也退出了房间。 「似乎是吵架了?」苏幕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以汤匙搅着小米粥待凉,「到时候打一架便罢了!」 习武之人,以最直接的方式解气。 「倒也是。」苏幕敛眸,「年修功夫不弱,但是内劲不足,莫要伤着他。」 沈东湛往她碗里夹了小菜,「偏心不是个好习惯。」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苏幕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轻叹一声,难怪爹说,不要跟自己的女人讲道理,因为你永远都赢不了,若是非要赢,就得做好余生残废的心理准备。 又或者,被舍弃。 果不其然,等着苏幕吃完早饭出来,阿七着急忙慌的跑来,说是周南和年修打起来了,还打得很凶,瞧着像是切磋,但拳拳到肉。 「闹去吧!」苏幕坐在栏杆处,「总归是要有一场较量的,不争个长短,都是心里不甘。不管他们了,那个方子的事儿,你怎么看?」 沈东湛从屋内取了外衣,「下雨天凉,仔细身子。」 「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个好习惯。」苏幕拢了拢肩头的外衣。 沈东湛坐在她身侧,「实话?」 「实话!」她凝眸望他。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我总觉得,顾西辞并非是故意隐瞒,你既可以忘掉一些事情,他为何不能?你们所遭遇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闻言,苏幕眉心陡蹙。 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一点。 「你历经生死,苟延残喘;他病体孱弱,何尝不是?」沈东湛继续道,「何况当时,他年岁更小,对于某些记忆更是模糊,你如今机缘际遇,逐渐想起了一些事,他为何不能呢?」 苏幕缄默不语,沈东湛说的话,甚是有道理。 她方才还在想,为什么顾西辞此前,不曾将方子拿出来? 武林盟到处找寻无疆,是为了故布疑阵,还是为了杀人灭口,将所有的知情人、接触者杀得一干二净? 「苏幕,你信任顾西辞,但你……」沈东湛叹口气,「别把他当成顾西辞,把他当成你的阿隅,你的弟弟。」 苏幕抬眸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能离开殷都城太久,免得皇城有诈,到时候我来不及赶回去。」沈东湛握紧她的手,「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待我处理完殷都之事,我便会来接你回去。」 苏幕报之一笑,「临走前,送你个大礼。」 「什么大礼?」沈东湛一怔。 下一刻,她忽然往嘴里塞了点什么,冷不丁欺上他的唇。 沈东湛:「……」 唇齿相濡,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那不安分的小舌,将什么东西往他嘴里推送,其后滑入咽喉,终是被他吞入腹中。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蹙起,不知她给他喂了什么药? 只觉得这是一枚药丸,圆圆的,化开之后散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些许苦涩,他不谙歧黄之术,自也尝不出这是什么药…… 第1245章 假的 待确定沈东湛已经将药丸吞咽入腹,苏幕才坐直了身子,眉眼含笑的望着他,「好了!」 「吃的……是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双手环胸,摸着下巴思忖,「是伶仃师父刚炼制出来的牵肠挂肚散,不管你去往何处,我这厢都能知晓,若你敢负了我,便教你肠穿肚烂。沈指挥使,就问你怕不怕?」 「牵肠挂肚散?」沈东湛真真是被她逗笑了,「你确定?」 苏幕白了他一眼,「自然!」 第1375章 「是吗?」 他兀的钳住她的下颚,冷不丁摄住了她的唇。 方才滋味没尝够,现下再补上…… 苏幕:「……」 大老远的,阿七捂着眼睛,低下了头。 「臭小子,这是羡慕嫉妒呢?还是自惭形秽?」伶仃问。 阿七张开指缝,「师父,您羡慕吗?」 「都活到我这般年岁了,还有什么可羡慕的?」伶仃叹口气,「红尘俗世,有始有终,谁也不知道,结束的时候是了无遗憾?还是抱憾终身?」 阿七低声问,「师父,那您……」 「伶仃师父?」苏幕率先开了口。 伶仃抬步往前走,「行了,先过去再说。」 「少主!」阿七行礼。 苏幕瞧了一眼二人,「有事说事,他待会就走了。」 「那张方子有几味药出处,我倒是找到了踪迹!」伶仃将一本书册递出,「这本书是当年一位友人所赠,据说他是从朋友手中取得,辗转了几手,才到了我的手里。」 一本医术,方方正正,字迹清晰。 苏幕伸手接过,随手翻了两页,「瞧着有些年头了。」 「是有些年头了。」伶仃笑道,「据说是个姓江的老医者,世代行医,集了祖祖辈辈之能,才有了这本医术。」 苏幕眉心微拧,「医家大成,造福天下,实乃大功德!」 「可不是嘛!」伶仃点点头,「后来这书册我回谷的时候带了一回,弄丢了一次,原是想重新找一本,谁知却被告知,朝廷挨家挨户的收走,统一焚烧。无奈之下,我沿途找寻,所幸上天不忍,到底让找回来了。」 沈东湛瞧了一眼,「倒是颇费周折。」 「好东西,要遇有缘人,懂得珍惜才行。」苏幕随手翻着,忽然间觉得有几分熟悉,「我好似在哪见过?」 伶仃诧异,「朝廷都焚毁了,此乃禁书,你能在哪儿见着?」 「好像是……爹的书房?」苏幕犹豫了一下。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敢肯定,毕竟当时年纪小,记得的事情虽然不少,但也凌乱不堪,但隐约记得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翻到过。 自打入了东厂,她甚少有机会进什么书房,自然不可能是在入东厂之后所见。 既不是,那便是早些年在江家。 江家唯一置放书籍的地方,便是父亲的书房…… 「江家?」沈东湛当下敛了眉眼,伸手接过书籍,仔细的翻看着。 只是可惜了,他并非行医之人,这瞧得懂药名,却不知其用处,但随手翻阅,可见内里不少药名皆是不曾听说过的。 足见立此书册之人,博学强知,见多识广。 「许是缘分。」苏幕接过书册,「这上面的东西,你兴许瞧不明白,有些药名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听过。」 伶仃笑了笑,「这是大实话,对我来说这是宝藏,但是对不谙医理,不懂歧黄之术的人来说,不过是通篇废话,别说是学以致用,连看……兴许都看不懂。」 「比如我?」沈东湛承认,他的确瞧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是,那方子出自这里?」 伶仃摇摇头,「非也,但与这书有关,简而言之,是有人得了这书册之后,佐以其他,从中挑挑拣拣,兴许不是一次就成功,其间在其他人身上试药多次,终是慢慢得出了一张方子。如此,便得了所谓的半副药方。」 「我明白了!」苏幕徐徐站起身来,「顾西辞给的方子,不完全正确,至少跟栾胜和皇帝手中的方子不同。栾胜在用自己的无疆,为皇帝续命……」 没能得到真的无疆,便创了一副沾血的假无疆。 第1246章 别打脸就成 他这是在玷污,父亲留下的方子。」苏幕面色沉冷,几近咬牙切齿,「就凭他们弄出来的破东西,也配叫无疆?」 唯有父亲所留,才是真正的无疆! 无疆无疆,万寿无疆! 坏事做尽,也配久活万寿? 「少主莫要动怒,昨天夜里,我仔细的查了查,这半副方子阴狠毒辣,以损旁人阴寿而延年益寿,显然是有违天道。」伶仃解释,「延年益寿之事,不敢沾血,一旦沾了血,便是有违初衷。」 这点,苏幕知晓。 「爹说过,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若是夹杂其他目的,便不是真正的医者。」苏幕努力平复心绪,「人与人,真当是不同的。」 沈东湛起身,轻轻抱了抱她,「只要我们保持初心便罢!」 「回去之后,要小心。」苏幕温声叮嘱,「伤势未愈,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东湛忽然就笑了,「到底是快要当母亲的人,愈发的操心了。」 「滚!」她笑着锤他胸口。 沈东湛紧握着她的拳头,眉眼间满是温柔。 「这是我拟的方子。」伶仃将方子递上,「到底有几分真假,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想查实,倒是有一个法子。」 沈东湛接过方子,顿时了悟,「师父的意思是,如果想知道真假,照着您的方子去找药,栾胜和皇帝既然拟出这东西,不可能一劳永逸,必得时常寻药。」 「我就是这个意思!」伶仃欣喜。 这小子果真与自家少主般配至极,一个聪明一个伶俐。 「明白!」沈东湛收起方子。 第1376章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转而都将目光落在阿七身上。 阿七:「??」 都看他作甚? 「还愣着作甚?」伶仃眉心微蹙,「去后院劝架啊!」 阿七:「……」 这两人玩命似的,拳拳到肉,自个去劝架,不怕被揍成肉饼? 「去啊!」伶仃催促。 阿七挠挠后颈,讪讪的往后院走去。 后院。 周南被一脚踹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阿七脚下,惊得这厮连滚带爬的窜上了栏杆,一把抱住了廊柱。 「别打了别打了,不要殃及池鱼!」阿七扯着嗓子嘶喊,「我是无辜的!」 年修:「……」 周南啐一口嘴角的血,皱眉瞧着这怂包,慢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别打了,前面寻人呢!」说着,阿七瞧了一眼周南,「你脸……」 周南白了他一眼,「脸什么脸,给你脸了?呸!」 他啐一口血水,抬步就走。 阿七抱着廊柱,瞧着年修收了手,慢慢悠悠的走上台阶,「他输了?」 「关你什么事!」年修沉着脸,紧随周南其后。 阿七眨了眨眼,瞧着刚打完架的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不由的心头一紧,「这就完事了?」 好像,是完事了。 默默爬下栏杆,阿七深吸一口气,默默的跟在后面,尽量跟这两阎王小鬼保持一段距离,免得他们忽然动手,自己这条池鱼连根鱼骨头都留不下。 行至前院,周南捂着脸喊了声,「爷?」 「这脸上可真是挺好看的。」沈东湛调侃,六色,开了染布坊似的。」 周南:「……」 「还愣着作甚?」沈东湛覆着蓑衣,翻身上马。 周南扯了扯唇角,唇角还沾着血迹。 「走了!」沈东湛眉心微蹙,「又不是没见过你吃瘪的模样,挨揍不丢脸,技不如人罢了!回去之后勤加苦练,回头再打一架便是!」 周南揉着唇角,翻身上马,倒是一副愿赌服输的模样,「是!」 苏幕立在檐下,瞧着马背上的二人,唇角始终带着微扬的弧度。 「路上小心。」 沈东湛冲她挽唇,「等我回来。」 音落,策马而去。 风雨声声,马蹄声渐远。 苏幕仍是站在那里,村口那条小路,早已没了沈东湛的身影。 「爷,回去吧!」年修撑起了伞。 苏幕伸手,檐角的雨滴滴答答的落在掌心,顺着掌纹滑落在地,「以后给他留点面子,毕竟是跟在沈东湛身边的人。」 「是!」年修垂眸,低声回答。 苏幕甩了甩掌心的雨水,「别打脸就成。」 年修顿时笑出声来…… 第1247章 父亲事,儿子理 沈东湛直接回了殷都城,离开之前他叮嘱过伶仃,更改了村外附近的阵,免得被人发现。 再过些日子,苏幕的肚子就会愈发大起来,到时候行动不便,更是处境危险,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多生枝节。 回到殷都城的第一时间,沈东湛便进了靖王府。 「这是何物?」关起门来,李珝与云朵对视一眼,不解的瞧着沈东湛搁在桌案上的东西,「密信?还是……」 沈东湛坐定,「自己瞧不就是得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云朵不解的望着周南。 周南摸了摸唇角,默默捂着自己的面颊,「策马的时候,不慎……摔下了马背。」 沈东湛挑了一下眉,这借口也说得出? 且看这靖王夫妻二人,愿不愿信? 显然,李珝和云朵并不相信。 好在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如今的关键是桌案上的这张方子。 「好像是药方?」云朵从李珝手中接过方子,「不过这方子好生怪异,也不知是治什么疑难杂症?」 沈东湛兀自倒了杯水,进靖王府便如同进了自家门似的,「你如何知道,这是治疑难杂症的?」 「这两味药是我南疆独有,寻常百姓尚且难得,唯养在南疆皇宫里,这若不是治什么疑难杂症便怪了!」云朵指了指上头的两味药,「至于其他的,我便看不太懂了,你们中原的看病手段,与我们南疆巫医终是不一样的。」 沈东湛点点头。 「真的是治疑难杂症的?」李珝坐在沈东湛的身侧,「你这东西又是从何处捡来的?」 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如果我说,皇帝可能是因为这东西,靠着这些药,让栾胜为他借命续命,你可信?」 「这个?」李珝着实是吓了一跳。 云朵眉心陡蹙,「我信!」 「借命续命……」李珝沉着脸,「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无辜了?」 云朵叹口气,将方子搁在桌案上,「你们不都说,皇帝是天子吗?既然是天授之子,自然是了不得的,唯有自己的命最金贵,其他人的命……算什么? 至此,李珝缄默不言,只直勾勾的盯着那张方子。 「为何不说话?」云朵低声问。 李珝苦笑两声,「知道和确定是两码事,知道他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和确定他是这样的人,我这当儿子的心里……唉!为父,为君,他都是失败者!」 「不管他是不是失败者,问题还在。」沈东湛指了指桌案的方子,「东西我搁在这儿,方子始终是方子,究竟对不对,还得你自己去查。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没了退路,靖王该知道要如何做。」 第1377章 李珝叹着气收起了方子,「我会盯着太医院和提督府,且看看都有些在收集这些药,且看好这些药的来路与用途,到时候与你通气。」 「好!」沈东湛颔首。 回过神来,李珝又问,「你昨夜去了何处?为何没动静?」 「出城去了!」沈东湛起身,不愿多说。 饶是李珝,他亦不敢轻易透露太多,身为男人,有些事得自个拎清,自己的妻儿自己负责,不能寄希望于别人。 「昨夜东厂的人大批的往外赶,据说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人,但天亮之前便回来了,大概是没找到人。」李珝皱了皱眉,狐疑的打量着二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尤其是周南脸上的伤痕,似乎很能说明问题。 这分明就是挨了揍,怎么可能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所致! 「是又如何?」沈东湛浑然不在意,「今儿来就是这么一桩事,皇家的事儿,你自个处置,我先走了!」 语罢,沈东湛转身就走。 「哎哎哎,那什么……」李珝犹豫了一下,「总归要介绍一下吧?」 沈东湛在门口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眸看他,「私藏,莫念。」 李珝:「……」 云朵:「……」 真当,小气! 第1248章 被他发现了 离开靖王府,沈东湛快速回了自己的院子,眼下不能露面,只能回到这儿。 「爷,好好休息。」周南忙道。 沈东湛没有吭声,回到屋内坐着,一个人静静的在屋内待了良久,才算缓过劲来,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脑子里有些嗡嗡的。 新伤旧伤,新仇旧账,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 只是,总有人不安分。 比如说…… 李璟! 提督府。 奈风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督主,太子殿下微服出宫,直奔苏府。」 「混账东西,怎么不拦着?」栾胜眸色陡沉。 奈风俯首,「太子殿下没有像平时这般走正门,从偏门离开,且身着常服,随行只带着顺子一人,再无其他。」 是以这一次,李璟离宫,实在是防不胜防。 如今,还没找到周南,殷都城内流言蜚语满天飞。 「便今天晚上罢!」栾胜冷眼睨着奈风。 奈风心头微惊,旋即点头,「是!」 栾胜闭了闭眼,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东厂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目之下,不管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此时此刻,李璟已经偷摸着赶到了苏府门外。 「殿下?」顺子满脸担虑,甚是惊慌,「现在进去吗?这外头都是提督府的人,若是让栾督主知道,还不定要怎样呢?」 李璟深吸一口气,微眯起眸子,「来都来了,本宫一定要见到她。栾胜将她藏着,又派人围拢此处,只怕是真的出了事!本宫不能眼看着苏幕出事,而置之不理。」 「殿下!」围拢在苏府外头的蕃子,乃是受命包围苏府,自然不会轻易放人进去,可眼前这位不是寻常人,是当朝太子殿下,便是另当别论。 李璟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扫一眼众人,「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挡本宫的路?都给本宫闪开,否则这以下犯上之罪,本宫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苏府大门,蕃子们有心拦阻,却也不敢付诸行动,私底下派去通知提督府的人,尚未转回,亦不知督主有何吩咐。 进了门,李璟直奔苏幕的主院。 对于苏府,他还算是轻车熟路,倒也无需旁人领路。 「苏幕?」李璟疾步往前走,心里有些雀跃,「苏幕?」 主院门口,苏府的奴才快速把李璟拦下。 「滚开,本宫要见苏幕!」李璟拂袖,「苏幕呢?让她出来。」 苏府的奴才自然是不敢吱声的,自家爷不在府中,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提督府早有吩咐,不许任何人多说半句,是以……谁敢言语? 再有,老管家便是例子。 谁也不想竖着进大牢,横着被抬回来。 「滚!」李璟目色凌然,拂袖往内走。 众人堵在门前,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恕罪,请不要为难奴才!」 「提督府的人尚且不敢拦着本宫,尔等竟敢拦阻,都滚开,不然本宫上禀父皇,让你们一个个身首异处。」李璟可不是开玩笑,以他的性子,绝对做得出这事。 顺子沉着脸,「还不让开!」 「是!」众人无奈,到底还是让了道。 提督府都拦不住太子殿下,他们这些苏府的奴才,又能如何? 「哼!」李璟大步流星的往内走。 主院内,空空如也。 李璟放缓了脚步,这主院也不是头一回来,往日里倒也安静,只是不似今日这般,安静之中透着难言的诡异。 「殿下,怎么了?」顺子急忙上前。 李璟插着腰,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是本宫太久没来了吗?为何觉得这里怪怪的?」 「苏千户不喜闹腾,素来安静。」顺子忙道,「惯来如此。」 李璟摇头,不对,这情况不对…… 思及此处,他冷不丁提了袍子,撒腿就往苏幕的卧房冲去。 第1378章 见着房门紧闭,李璟一咬牙,抬脚便踹开了房门…… 第1249章 横的,怕更横的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 「苏幕?苏幕?」李璟疾步进门。 苏幕的房间内空空荡荡,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整个屋子内冷冷冰冰的,瞧着就不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或者说,是长久没有人住了,所以这屋子里连点人味都没有。 「苏幕?」李璟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顺子也诧异,这屋子里没人? 李璟行至床前,伸手摸了摸床褥,「冷的。」 顺子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转身摸了摸桌案上的茶壶。 茶壶冰凉,提起茶壶盖,内里早已没有茶水,可见这屋子里长久没人居住,连桌角都有些灰尘,没人居住也就罢了,竟也没人打扫。 这说明了什么? 「苏幕早就不在苏府了,栾胜这老东西,摆了本宫一道,装模作样的让人围拢苏府,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李璟咬牙切齿,「这厮到底在干什么?苏幕呢?他把苏幕弄哪儿去了?」 顺子心头微惊,确也不知这位苏千户去了何处? 这些事,东厂的人素来守口如瓶,不可能轻易为外人道也。 顺子虽然也是东厂出来的,但这些年跟着太子李璟,很多消息自然不可能告知于他,是以…… 「栾胜!」李璟不怕苏幕出门办差,只怕栾胜故布疑云,最后是为了遮掩某些不可告人之事。 比如说,栾胜杀了苏幕?! 「难怪这些日子,本宫每每提及苏幕,他都极力遮掩着,浑然不给本宫机会,却原来是这样的缘故,他对苏幕下手了,他肯定对苏幕下手了!」李璟拂袖将桌案上的杯盏,狠狠掼碎在地。 顺子心惊,慌忙跪地,「殿下息怒,事情没有查明,一切尚无定论,殿下……殿下……」 还不等顺子说完,李璟已经夺门而出。 「殿下?」顺子慌忙疾追。 然则下一刻,顺子顿在了门口。 院子里,栾胜冷然伫立,手中捻着那绿油油的佛串子,周遭被东厂的蕃子围得结结实实,怕是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殿下,三思啊!」顺子回过神来,慌忙劝诫。 李璟站在台阶上,怒目直视,「栾胜,你把苏幕藏哪儿去了?」 「殿下不在宫里待着,跑苏府作甚?皇上有旨,请殿下跟着太傅大人好好研习,如何处理朝政,而不是让您在外头闲逛。」栾胜不卑不亢捻着佛串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璟终是忍不住了,疾步朝着栾胜奔去。 「殿下!」奈风当即挡在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璟站定,眦目欲裂的瞪着栾胜,「本宫只想问一句,苏幕何在?」 「找不到苏幕,殿下就不回宫了吗?」栾胜也只有这一句。 分明是君臣,是主子和奴才。 可到了这会,李璟却倍感无力。 栾胜以势压人,这架势丝毫不输给他这个东宫太子。 「栾胜!」李璟知道,他不可能不回宫。 栾胜依旧转动着手中的佛串子,「太子殿下一出宫就直奔苏府,见着杂家就问苏幕,若是被皇上知道,又该如何作响?殿下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反而惦记着一个奴才,到时候殿下主位不保,苏幕性命堪忧。」 「放肆!」李璟低喝,「本宫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本宫只要一个苏幕。」 栾胜抬手,底下人悉数退出了院墙。 院内,只剩下栾胜与奈风,李璟与顺子。 「在皇上眼里,苏幕是个阉人。太子狎戏户奴,便是置祖宗礼法于不顾,不堪重任!」栾胜目色冷冽,「殿下也想成为睿王和雍王这样的弃子吗?」 李璟面色瞬变,「栾胜,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身为东宫太子,理该天下为重,皇位为重,可殿下却三番四次的为了苏幕破例,忘却了自己的职责所在。」栾胜音色狠戾,「殿下,您怕是忘了,皇上不止您一个皇子,睿王和雍王是没了,但还有个靖王。」 李璟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 「此前,靖王是不入朝廷,不涉朝政,可现在他有了南疆为后盾,于文武百官之前,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靖王了!」栾胜深吸一口气,冲着李璟躬身揖礼,「殿下若是再这样肆意妄为,刚好成全了别人!」 李璟紧了紧袖中手,「本宫、本宫……」 「江山美人,鱼和熊掌。」栾胜绷直了身子,冷声问他,「殿下心中应有定夺。」 是要苏幕? 还是要这万里河山,位? 见着李璟犹豫了,栾胜横了奈风一眼,「还愣着干什么?送太子殿下回宫!」 「是!」奈风当即行礼。 第1250章 做两手准备 李璟终是无奈,只是临走前,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回头再问了栾胜一句,「最后一个问题,还望你能如实相告。」 「太子殿下请说。」其实,栾胜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有些事,就得吊着点。 李璟深吸一口气,「苏幕,还活着吗?」 「殿下放心,苏幕是东厂的千户,是奴才的左膀右臂,她可不能死。」栾胜口吻平静,言语间没有半点波澜,瞧着像是真心话,听着却那么假。 第1379章 李璟知道,栾胜想杀苏幕已经很多次了,只是每一次都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都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苏幕的存活,只是价值而已。 「本宫就当是信了。」李璟低低的说,「但愿栾督主所言属实,没有骗本宫。」 语罢,李璟转身上了马车。 东厂的蕃子护着马车,快速离开了苏府门前。 「督主?」奈风这才敢开口,「太子殿下怕是不太相信。」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信不信的无所谓,他已经看到了,杂家就得想个法子,堵住他的嘴。温恭只会让他蹬鼻子上脸,眼下将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反而会学乖。」 「那靖王殿下……」奈风顿了顿。 栾胜低哼,「杂家只是给太子找个事儿做罢了,免得他成日闲着无聊,只想着裤裆里的那些事,若是皇上知道太子死缠着苏幕不放,只怕又得略施薄惩。」 现在,苏幕不在苏府,可不敢让皇帝点了她的名。 「督主这是在千方百计的保全苏千户。」奈风叹口气,「奈何苏千户她……」 提到苏幕,栾胜有种老父亲的无力感,「不识好歹的东西,在外头飘着,也不知道回来一趟,一走就没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个沈东湛,就让她豁出命去,真是……」 真是,跟她母亲一个模子似的。 想到这一点,栾胜心中的内疚更甚。 苏幕为了沈东湛不惜一切,当初的苏南绫何尝不是被他骗得团团转,最后天族覆灭,家破人亡,连女儿都…… 兜兜转转,竟是自己亲手造的孽。 还能说什么? 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都找遍了,城内城外的。」奈风解释,「只是,真的要去南都吗?奴才只怕苏千户并没有追到南都,毕竟苏千户聪慧,想必半道上就该有所察觉。尤其是现在,周南在城内躲着作祟,这消息您已经故意的放出去了,苏千户不可能全然不知。」 周南在哪,沈东湛就在哪。 这似乎是个定论。 「既晓得,为何不归?」栾胜是愈发捉摸不透,苏幕的性子了。 怎么说呢?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多半是有要事绊住了。」奈风只能搪塞。 栾胜哼笑一声,「杂家还不知道她嘛?」 此前还顾念这条命,如今拿乔着,仗着是他闺女,便开始耍小性子。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他也乐意冲着她,有个闺女仗着自己这个当爹的,开始耍性子撒娇,在外头闯祸闹事,想想都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可现在,他是东厂提督,她是苏千户。 「靖王府那边,闹出点事来。」栾胜道,「仔细盯着东宫。」 奈风行礼,「是!」 转而心头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督主,盯着靖王府倒也罢了,盯着东宫……」奈风不解,不就是督主自个,想让太子的心思活络起来吗? 这怎么,又盯着了? 「皇上的身子愈发不济,这里面有问题,杂家想知道,他有没有做手脚?毕竟,能靠近皇上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杂家不得不防。」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奈风颔首,「王家的幼子,李氏的长子,还有刘家的小孙子,如今都在咱们的手里,若是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总归是要有所顾忌的。」 「如此,甚好!」栾胜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必须得两手准备,否则杂家和东厂,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是扶持新帝,只怕是活着……都难比登天。」 文官也就罢了,串起来做做文章。 来日史书工笔,再论是非功过,那都是身后事,栾胜管不着;但若是武将闹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刀真枪,兵谏清君侧,都是会要命的…… 所以眼下的关键是,收拢兵权,控制住那些武将。 谁手里掌握着兵权,谁就能在朝堂上大声说话。 「药方应该没问题,兴许是药出了问题。」栾胜抬步往前走,「杂家要亲眼看看,那些药是不是按照杂家吩咐所制?」 流程没问题,那就是源头出了错。 也许是药,被人动了手脚? 不远处,有人悄无声息的跟上。 第1251章 开始彻查 毕竟是东厂提督,不是谁都可以跟着,也不是谁都敢跟着的,是以必须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发现了,到时候死无全尸。 皇帝虽然经过太医诊治,药材素来由太医院提供。 是以,宫里的多数没问题,有东厂的人日日盯着,倒也无妨。 如果真的是皇帝的药有问题,那就该是他设在宫外的药庐有问题。 这药庐设在城西偏角位置,周遭都是荒地,正中一片茂密的林子,将内里遮掩得严严实实,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此处,稍一露面就会被发现。 各个路口,都有暗卫把守,别说是靠近那小院,连远远的看一眼都是困难。 栾胜进了林子之后,便算是断了消息。 靖王府,地窖。 「爷?」植吾立在外头。 云朵还在里面,李珝先行出来。 「如何?」李珝小心的合上石门。 植吾摇摇头,「不行,只能确定大致的位置,根本无法靠近,里面到底有何部署,究竟藏着什么,根本一无所知。」 第1380章 「行了,我知道了。」李珝点点头,「这事没告诉其他人吧?」 植吾颔首,「奴才亲自去跟,没敢告诉其他人,东厂那边耳朵长,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招致灾祸。」 「栾胜悖逆天道,滥杀无辜,究其缘由,终是跟父皇逃不脱关系。」李珝叹口气,扶着墙壁站着,「你说,自己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为何不能体会到,失去幼子的痛苦?以己度人,最简单的道理,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不明白?」 植吾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主子,「老主子在世的时候,反复念叨着一句话,爷您应该还记得。」 「自古无情帝王家。」李珝轻呵两声,「也对,若是有情,何至于兄弟阋墙,如何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杀兄杀弟,杀父杀母,杀文武百官…… 想坐在那个位置上,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爷,那这事该如何处置?」植吾有些不知所措,「根本没法靠近那个地方,出现在路口都会被人发现,只能远观。除非是东厂的人,否则根本无法得知内里的情况,若是硬闯,两败俱伤也就罢了,怕是怕内里的证据会被彻底销毁。」 若是销毁,还能查什么? 既要不动声色,又要查个清楚明白,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何况,还是在阎王爷殿前动手…… 难啊! 真是难! 「我想想,容我想想!」李珝眉心紧皱,这事还真是急不得,得想个万全之策。 植吾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候着,只等着自家殿下想出法子,不知道那林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药庐?密室?还是药草种植之处? 事实上,第二种。 林子正中央,是栾胜的私人药庐。 上为药庐,下为储存室。 所有的医者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于这药庐内外穿梭着,一个个麻木不仁,不言不语。 栾胜带着奈风进去的时候,所有人毕恭毕敬的行礼,似早已习惯,其后便各做各的事情,俨然只是工具人。 「督主?」管事的出来行礼。 栾胜不吭声,扫一眼内外众人,「最近有没有异常?」 「没有发现异常。」管事的忙道,「内外皆是平静无声,药材都是专门选种收回,连药汁都是专人调配,不曾有丝毫差池。」 自然,也不敢有差池。 谁不知道,这是直供帝王之物,若有差池,定会死无全尸。 「这里的医者,集天下之大能者,皆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管事紧随栾胜身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上一个管事办事不利,如今已埋在了后院,成了药草的肥料。 谁也不想变成肥料,更不想牵连家中老小,又因着体内的毒牵制,除了成为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的活着,别无他法。 没有利用价值的,年老体弱的,都会一个个消失,这便是此处的规矩。 「药材无恙?」栾胜问。 管家答,「无恙。」 「炼制的药汁呢?」栾胜又问。 管家又道,「依旧。」 第1252章 厌胜之术 当栾胜开始彻查的时候,整个药庐内外的人,都跟着心惊胆战,没敢吱声。 药材没问题,炼丹炉里的药汁也都是按照原先的比例调配,从药材入药庐开始,每一个步骤都有东厂的人看着。 这就意味着,谁都没法从中作梗。 「督主,都没有问题。」奈风摇头,「从药材到药汤,甚至于这里的人,都没有生出二心,一个个都是按部就班,那么多双眼睛日夜轮流盯着,着实没有任何的异样。」 栾胜一时间也没查出异样,缓步下了台阶,入了地窖。 地窖内,炼丹炉都是当年从天族取出的,着实挑不出错漏。 在地窖的密格内,收着那副方子。 「方子也没人动过。」奈风毕恭毕敬的将方子取出,呈递至栾胜跟前,「请督主过目!」 栾胜接过,搁在掌心里反复翻看着,「的确没人动过!」 空有药方着实无用,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将一味药的炼制与药汤的调配默记在心里,每个人只负责一味药,既不会导致药方泄露,若是出了差池,便可以直接找到错漏所在。 「整个药庐的人加起来,才是真正的药方。」栾胜将药方重新放回密格。 奈风动手,快速合上密格。 「这方子是杂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结合了江家留下的医书古籍,还有天族的秘辛,如果遗失或者出现纰漏,就再也没有第二副方子了。」栾胜深吸一口气。 这虽然不是真正的无疆,但他从江家的书房里,找到了无疆的蛛丝马迹。 在江家覆亡的时候,把江无声私藏的医书古籍悉数搬走,其后一把火烧了江家,但江家世代为医,祖上还曾经是太医,曾经立书著册,为了防止再有人与他这般,找到类似于无疆的方子,干脆将江家祖上留下的著书,悉数收拢焚毁,永绝后患。 「这么多年了,方子肯定没有问题。」奈风道,「皇上的伤一直未能痊愈,肯定是出了别的问题,答案未必在这。」 栾胜深吸一口气,「江无声不会害人。」 那厮顽固,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做那等腌臜事,所以江无声留下的东西,绝对不会有问题。 第1381章 为了这么一副房子,栾胜杀了那么多人,如果最后还是保不住皇帝的命,便是功亏一篑! 「让人严密盯着周遭附近。」栾胜继续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杂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快要保不住这里了。」 奈风愕然,连自家督主都这么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退一步讲,如果皇帝保不住了,这个地方就没必要留着。」栾胜转动佛串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万寿无疆,一个方子,死了多少人?」 他想起了那场大火,那个被自己剥皮拆骨的女人…… 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纵然是死,她也没有承认过身份。 真好,好得很! 宁愿随了江无声同去,也不愿苟活于世。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不能想,也不敢想…… 回过神来,栾胜疾步离开了地窖。 外头,光亮明媚,不似底下阴暗。 人在不见天了的地方,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想起内心深处的那些阴暗之物。 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可怕了! 耳畔,她的痛苦呼声终于渐渐消散,栾胜终是收起了手中的佛串子,念再多遍心经,念再多往生咒,也是无用了…… 「督主?」奈风轻唤,「既然问题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先回去呢?」 栾胜深吸一口气,「药,没有问题,那就出现在皇帝身上。皇帝日夜都在寝殿里待着,进出就那么几个人,除非是有人动了皇帝身上的东西!」 「督主的意思是,有人行厌胜之术?」奈风旋即明白过来,「这……」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的情况下,可以敲山震虎。」栾胜意味深长的开口。 奈风眉心微凝,心头了悟。 今夜,月黑风高。 大批的宫中侍卫,直奔靖王府…… 第1253章 有备而来,找到了 明晃晃的火光,刺痛了靖王府众人的眼睛。 侍卫军举着火把,将整个靖王府包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如此阵势,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爷?」植吾呼吸微促。 李珝站在门口位置,面色沉冷至极,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身侧,站着同样面色发青的云朵。 「公主?」玉竹心惊肉跳。 云朵低哼两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敢到这儿抓人,简直混账透顶。」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李珝上前一步,立在台阶上,「大晚上的,跑靖王府来点灯,都是吃饱了撑的?」 火光缭乱,渐迷人眼。 有马蹄声响起,不远处,有人翻身下马,缓步朝着靖王府的大门走来。 侍卫军当即分列两旁,静候在旁,躬身以待。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夹杂着火把哔哔啵啵绽开的花火声。 「太子殿下!」李珝毕恭毕敬的行礼。 太子,终究是太子。 「本宫记得,靖王此前的性子没这么急躁,怎么如今娶了靖王妃,倒是愈发耐不住性子了。」李璟一步一顿的从人群中走出。 李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毕竟是成了亲,又是快要当父亲的人,自然不能这般着急。」 闻言,李璟面色稍变,连带着眼神都冷了下来。 「好得很!」李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靖王妃有孕,本宫会让底下人手脚轻点,免得惊了靖王妃。」 李珝站在那里,瞧着李璟拾阶而上,「太子殿下漏夜带着人包围靖王府,不知所谓为何?」 「本宫奉命而来!」李璟终于站在了李珝面前,扫一眼台阶下的众人,「搜查靖王府!」 云朵旋即上前,却被李珝快速握住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靖王府素来安生,连只鸟都落不到檐上,如今劳烦太子殿下兴师动众,包围靖王府,大行搜查之意。搜查倒也罢了,总归要有个罪名吧?总不能说,太子殿下是一时兴起,想着要掀了我这靖王府吧?」李珝不温不火的开口。 李璟取出皇帝给的赤金令牌,「本宫收到消息,说是近日殷都城内有人图谋不轨,大兴厌胜之术,所以父皇命本宫严查此事。不管是谁,但有可疑,皆可权宜行事!」 「厌胜之术?」李珝眉心陡拧。 云朵下意识的握紧了李珝的手,与他对视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落在李璟的眼里,成了二人心虚的见证。 「自古以来,厌胜之术不断,诅咒君上,实乃罪该万死。」李璟趾高气扬,中气十足,「父皇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下旨让本宫仔细查验,若真的抓住了这些人,其后果……」 说到这儿,李璟意味深长的瞧着眼前的李珝和云朵。 云朵咬着牙,冷对着面前的李璟,只觉得这副阴狠的嘴脸,真真是让人嫌恶至极。 「来人!」李璟负手而立,绷直了身子,趾高气扬的扫过李珝夫妻,「搜!」 云朵几欲上前,却被李珝拽住。 李珝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靖王素来不问朝政,一直向往自由,想必对于那些阴狠毒辣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吧!」李璟勾唇笑得邪冷,「希望你没让本宫失望,没让父皇失望。」 第1382章 说这话的时候,李璟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云朵身上。 世人皆知,李珝是对朝政不感兴趣,且因着出身卑微,于朝中无任何结交,但他刚刚娶了南疆的云朵公主,算是得到了南疆的支持。 这,便与早些年无权无势的靖王,有了极为明显的差别。得一国支持,与得朝臣支持,相差无几。 「靖王妃。」李璟笑问,「听说南疆盛行巫术,不知道是否也有厌胜之术?」 云朵眉睫陡然扬起,「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们南疆虽然行巫医,但没你想象的这么阴狠毒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莫要什么都往靖王府头上扣!」 「清者自清,靖王妃这般激动作甚?」李璟笑着转身,跨入了靖王府大门。 眼见着李璟抬步进门,云朵与李珝对视一眼。 「找到了!」 第1254章 我成全他 侍卫高声大喊着,「找到了,殿下,在这里,在这里!」 一时间,响声传遍了整个靖王府。 李珝握紧云朵的手,夫妻二人在回廊里站着,既不吭声,也不上前,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瞧着这帮人打开了地窖的大门。 「殿下?」植吾紧了紧袖中手。 玉竹也跟着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地窖的大门。 瞧着地窖的大门被人撞开,李璟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转头瞧了一眼檐下的李珝,「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太子殿下。」李珝松开了云朵的手,缓步朝着前方走去,行至地窖门口的时候,毕恭毕敬的行礼,「地窖内都是藏酒,还有一些吃食和废弃的用具,内里已经很久没人进去了。」 李璟负手而立,冷眼睨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去?」 「不敢!」李珝扫一眼众人,音色清亮的回答,「内里有些易燃之物,还望诸位进去的时候,莫要点着火把,万一出事,那该如何是好?且内里狭窄,万望进去的人不要太多,尤其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莫要以身犯险。」 李璟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李珝,似乎是在鉴量他画中的真假。 「靖王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意思。」李璟呵笑两声,「以身犯险?靖王府的地窖里,藏着什么极为危险之物?」 李珝深吸一口气,「顺公公,您还是劝一劝太子殿下为好,本王长久不在殷都,这靖王府尘封太久,很多东西放着放着也就忘了,这里面东西堆积了太久,只怕蟑螂鼠蚁是跑不了的。」 「你觉得,本宫会怕什么蟑螂鼠蚁?」李璟冷笑两声,「还是说,在你眼里,本宫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 李珝叹口气,「太子若执意这般认为,那本王没办法,好话已经说尽,您自个不听,若是进去之后出了什么事,便是与人无尤,自作自受。」 「这话颇有些大逆不道之意。」李璟冷眼睨着地窖门口,「你是在激本宫?」 李珝敛眸,「底下人先进去探探路吧,里面到底有什么,到时候您再进去便是,又或者让我先进去,如何?」 「想要提前处置?」李璟冷笑。 李珝不吱声,就这么瞧着他,面色平静至极。 「本宫亲自进去找。」李璟一脸的势在必得。 满靖王府都找遍了,什么痕迹都没有,如果再找不到,空手而归,回去之后如何跟皇帝交代?自己闹了那么大一出,到时候云朵公主一封书信转回南疆,彼时南疆追究起来,李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所以,他必须找出靖王府的异常,找出那个位置所在。 好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实在无迹可寻,那就创出点痕迹,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殿下?」顺子有些犹豫,「要不然……」. 李璟冷着脸,横了他一眼。 顺子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进去!」李璟沉着脸往内走,顺子紧随其后。 李珝站在外头,瞧着侍卫快速冲入地窖,其后李璟和顺子迈步而入,明晃晃的火把快速照亮了地窖,光亮从外瞬时延伸至内。 云朵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别担心。」李珝与她十指紧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云朵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好!」李珝冲她笑,「夫妻同心,永不相离。」 四目相对,未待白头一心许,生生世世不分离。 今夜的靖王府,真是闹得厉害。 内里火光冲天,外头百姓围拢。 周南在外头瞧了一眼,疾步转回自家爷的小院,有些情绪难耐的激动,「爷,靖王府开始闹腾了,太子亲率最侍卫,将整个靖王府团团围住,若是搜不到,定会亲自上手。」 「不管骨子里是不是真的草包,在外都得装一装。」沈东湛捻着手中的棋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那我成全他,就让他装到底!」 第1255章 这次,没法装了 咯噔」一声响,棋子落入棋盘,生死既定。 沈东湛终于抬起头来,瞧着边上的周南,「有点激动,藏不住情绪了?」 「哈。」周南挠挠后颈,「着实是有些激动,毕竟这可是大事,见招拆招,且看谁笑到最后。害人者,终究是要被反噬的!」 第1383章 沈东湛敛了眉眼,瞧着桌案上的棋局,「以往的时候,我总觉得不该赶尽杀绝,人嘛,都该留有余地,该有一份仁善之心,那才是人与牲畜的区别。」 周南抿唇不语。 「后来到了这殷都,见着的、听着的多了,心也跟着渐渐的冷了起来。」沈东湛扶着桌案起身,缓步行至窗口处。 推开窗户,外头漆黑一片。 「爷?」周南刚要开口说话,骤听得殷都城内一声巨响。 轰鸣声过后,瞬时火光冲天,半边天都跟着红透了,照亮了整个殷都城的夜空,那明艳的光,想必整个殷都城的百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天亮了。」沈东湛意味深长的说。 漆黑的夜空,被彻底照亮,可不就是天亮了嘛! 「卑职去看看?」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回过神来,侧过脸看他,「现在去了,看得太高兴,怕是舍不得回来,倒不如留心宫里,这么一闹腾,栾胜心力交瘁,我倒要看看他能腾出多少双手,既要把持朝政又要掌控东厂,既要伺候皇帝,又得顾着东宫!」 「他是自作自受,若无害人之心,何来报应不爽!」周南轻哼。 原是想去看热闹的,既然自家爷都这么说了,那便不去靖王府了,改道……皇宫! 皇宫。 尤其是东宫,可算是彻底的热闹了。 灯火通明,侍卫着急忙慌的在宫道上奔跑,其后便是太医院,奉皇帝诏令,急召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入东宫。 至于东宫出了什么事,圣谕上只字不提。 王太医今夜不是守值,却被人提溜着进了宫,这大晚上的爬起来,着实不怎么舒坦,又是到了这般年岁,免不得上了脾气。 「别恼,这大晚上的肯定是出了大事。」院首也是被临时传召进宫,同行的还有其他太医,都恰好凑一块了,彼此进宫的时辰都差不多。 王太医领着小药童,瞧着眼前这阵势,倒是心里明白了些许,「出了何事?」 「那一声巨响可听到了?」院首问。 王太医点点头,「打雷?」 「哪儿是打雷,这月亮星星大晚上的,怎么能打雷呢?」院首叹口气,「如今直入东宫,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你再想想,宫里之前那么大的动静……」 王太医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倒是听得,说是宫里大批的侍卫跑出去,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若是联想起来,只怕不是好事。」 「那就赶紧走!」院首加快了脚步,「这要是去得晚了,还不定得出什么篓子。」 思及此处,王太医敛了心绪,赶紧跟上。 入了东宫才知道,这还真是出了事,出了惊天的大事。 瞧着床榻上,血淋淋的人,王太医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来。 哎呦,这血肉模糊的,是什么个情况呢? 「这是……」王太医愣了愣。 底下人一言不发,哪儿敢多说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项上人头不保,如今能活一日算一日,可以苟延残喘已是幸事。 「废话少说,赶紧看看!」院首冲着王太医使了个眼色,「出了事,都别想好过。」 说不定,都得跟着陪葬。 「太子殿下?」院首让人取了剪子,与众太医一道,将李璟沾着肌肤的血衣,一点点的剪下,真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 这都……伤成这样了? 怎么能伤成这样? 王太医瞳仁骤缩,「我的老天爷啊……」 外头,骤然传出一声冷喝,「一帮废物,这么多人护不住太子殿下,都是干什么吃的?打量着都不想要脑袋了!」 第1256章 废太子 栾胜大步流星的进门,寝殿内的奴才顿时扑通扑通跪地,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然则,栾胜无心其他,只想知道床榻上的李璟到底如何? 「为何会伤成这样?」栾胜咬牙切齿,眦目瞧着昏死过去的李璟。 血衣已经被太医剪开,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更可怕的是那张脸,原本还算是俊逸,如今…… 「无论如何,都必须保全太子性命,否则尔等提头来见!」栾胜往后退了两步。.. 见状,院首赶紧颔首,领着众人上前,给李璟把脉。 王太医在边上等着,竖起耳朵听得栾胜出了门,训斥底下的人,但因着隔了一段距离,是以听得不太清楚,他也不敢太过凑上去,免得到时候被抓住,正好撞在栾胜的刀口上。 听得这帮人提到靖王府,似乎太子受伤跟靖王府有关? 什么地窖坍塌,什么着火…… 王太医听得那叫一个云里雾里,着实也听不太清楚,回头望着床榻上的动静,心里确也忐忑至极,要是治不好太子,恐怕太医院真的会大祸临头。 院首亲自上阵,把脉、清洗伤口、处理伤口、开方子……等等,皆是速战速决,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生怕耽误出事来。 一众太医在边上伺候着,手脚麻利的搭把手,一个个全神贯注的,没敢分神。 「伤成这样……」王太医犹豫了一下,「饶是大罗神仙下凡,怕也无能为力。」 院首当下环规四周,止不住「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乱说,先过了眼前再说。 这要是让门外的阎王爷听到,还不得把他们这一帮老骨头,都拎出去活剥了?! 第1384章 稍瞬,栾胜便从外头转回,「怎么样?」 「回督主的话,太子殿下灼伤全身,皮开肉绽,能保全性命实属不易。」院首行礼,「好在,拼尽咱们的一身医术,可保太子殿下周全无虞,还请督主放心。」 栾胜不说话,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晕死过去的李璟,听底下人说,自打抬回来就一直昏迷着,奄奄的只剩下一息尚存。 如今一众太医为太子包扎,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头,其他的都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这全身上下,着实已无一处完好。 靖王府的地窖忽然被火点燃,进入内里的所有人,除了太子和几个活口被抬出,其余的不是被诈死便是被烧死其中。 事发之后,靖王府半边坍塌,连带着府内的奴才也跟着伤亡不少。 「靖王府那边如何?」栾胜在这里也无用,该处置的事情还是尽快处置为好,是以不能在这里久留,皇帝那边,靖王府那边,如今都是个事。 奈风当即行礼,「靖王府那边也是乱成一团,靖王殿下受了皮外伤,这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太子伤得更重,他难辞其咎。如今问题的关键是,靖王妃被波及,怀着身孕昏迷不醒,这消息若是传到了南疆,只怕……」 牵连到两国邦交,这可不是闹着玩,弄不好会招致两国交战。 战火连绵,便是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派个太医过去。」栾胜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靖王府那边交给你,你且看着办,杂家先去跟皇上复命,这件事……闹大了!」 奈风行礼,「是!」 的确是闹大了,而且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杂家总觉得,这事不对头。」栾胜心中狐疑,可这一时半会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栾胜也是始料未及。 皇帝的愤怒,自然可想而知。 「太子伤势如何?」皇帝靠坐在软榻上,就这么怒目直视,紧盯着栾胜。 如果栾胜敢说,太子性命难保,皇帝肯定会拧下他的脑袋。 「太子殿下性命无忧。」栾胜跪地行礼,「请皇上放心。」 皇帝眯起眸子,「底下人说,他是被血淋淋的抬回来的,栾胜,可知欺君是什么下场?」 「皇上恕罪!」栾胜磕头,「太子殿下、殿下他容颜尽毁,周身无一处完好,只怕就算是痊愈,也、也无法再……」 承继皇位! 第1257章 最后一味药引 皇帝显然是没想到,会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乍然间有些诧异,僵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栾胜良久良久。 「皇、皇上?」栾胜低唤。 皇帝还总是渐渐的敛了眉眼,却也没有开口,叫人不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奴才该死!」栾胜依旧跪在那里,始终没有起身,「奴才未能尽到保护太子殿下之责,在殷都城内,竟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奴才该死,请皇上降罪!」 一句降罪,终是让皇帝彻底回过神来,仿佛是倦怠到了极点,就这么脱力一般靠在软垫上,无力的闭了闭眼。 「皇上?」栾胜徐徐抬头。 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终是一声长叹,「毁了?废了……」 「是!」栾胜也不敢再瞒着。 以前,还算是个傀儡,如今是一枚废棋,废得只剩下这条命,这口气,再无其他 「朕现在没力气去追究你的责任,毕竟你当时不在场,毕竟那是靖王府,谁都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件事。」皇帝回过神来,还是颇为清醒的,「朕如今要听的,是你的真实想法。」 栾胜眉心微拧,「奴才愚钝,不知皇上这是何意啊?您这是,怀疑靖王殿下?」 「朕一直忽略了他,从未仔细瞧过,是以并不了解他。」皇帝意味深长的开口,「这件事影响深远,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意外,尚未定论,朕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栾胜等的,便是这句话,「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彻查此事,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还靖王殿下一个清白。」 「如今锦衣卫群龙无首,这件事只能交给东厂和刑部一块督办,若是查不出真相,你该知道后果如何?」皇帝显然是怀疑上了靖王李珝,「靖王妃如何?」 栾胜摇头,「奴才直奔东宫,暂时不知靖王府的情况,但奴才已经第一时间让太医去靖王府,不为了靖王,也该为了国之颜面、皇室颜面。」 「如此极好。」皇帝低低的咳嗽着,「这件事不可让内里的人知道。」 说着,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地宫入口方向。 「奴才明白!」栾胜行礼。 皇帝伸手拂过自己的伤口,「这一次,似乎真的不同了,栾胜……其他事都是小事,朕一点都不担心,但这件事你得先处置,伤口是在愈合,可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快速而干脆呢?」 「皇上恕罪!」栾胜自个也答不上来。 药方没有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有事早就出事了,何至于等到今日。而地宫里一直有人盯着,更不可能有任何的纰漏。 「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有气无力,如果不是真的身子虚弱,此刻他定不会饶了栾胜。 留着栾胜,就是留着自己的命。 「奴才已经尽力去找错漏之处,太子殿下亦是忧心如此,才会去靖王府,才会遭逢此劫。」栾胜躬身行礼,「奴才觉得,这件事兴许真的和靖王府有关,毕竟这靖王妃乃是南疆的公主,南疆多巫蛊之术,不得不防。」 第1385章 皇帝没吭声。 见状,栾胜便晓得,皇帝这是动了心思,默认了他的说法。 「待奴才查清楚了靖王府的事情,兴许就会有眉目了。」栾胜垂眉顺目。 皇帝低低的冷笑两声,「若是靖王府也没结果,尔当如何?栾胜,朕知道你背着朕做了多少事,可朕信任你,由着你将东厂扩势,你莫要再让朕失望!」 「皇上放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奴才便是您最后的药引。」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音色斩钉截铁。 至此,皇帝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靖王府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置。」皇帝仿佛累极了,「你自己看着办,朕只要结果。」 栾胜行礼,「奴才领旨!」 自寝殿内退出,栾胜低哼两声,目色沉冷而狠戾。 「督主?」奈风近前。 栾胜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挺直了腰杆,「杂家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去靖王府。」 「是!」 第1258章 宦臣当权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底下人说得很清楚,都说是靖王殿下规劝过太子,也求着太子不要进去,先让底下人去地窖内探一探路再说,偏生得太子不听劝,非要进地窖。 至于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两个都说不上来。 毕竟能活着的,都是距离地窖有段路的人,太子能活下来是因为随行的侍卫第一时间反扑,将太子摁在了人堆底下,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但内里炸了之后就起了大火,火势熊熊,将所有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还波及了整个靖王府。 靖王府内炸了花,还起了大火,一度乱成一团,什么证据什么痕迹,早就被凌乱的脚印,和救火所用的水……泼撒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当时地窖炸塌的时候,引起了震动,以至于房梁坍塌,伤及了不少靖王府的奴才,包括靖王妃在内。 靖王妃——南疆的云朵公主,此刻正昏迷不醒。 「殿下,栾胜来了。」植吾近前行礼。 李珝正坐在床边,紧握着云朵的手,脖颈处还缠绕着绷带,隐约可见内里透出的斑驳殷红之色,听得植吾来报,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植吾与玉竹对视一眼。 玉竹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 幽然轻叹一声,植吾行礼退出了房门。 栾胜业已跨入了院门,走进了院子。 「提督大人!」植吾迎上前行礼。 栾胜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微敞的房门口,「靖王殿下在里面?」 「王妃至今未苏醒,殿下担心至极,日夜守着,寸步不离。」植吾恭敬的回答,「督主,要不等王妃先醒来再说?」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面色平静,「太子不是来看过了吗?」 「太医说,王妃吸入了浓烟,又受了惊吓,导致胎像不稳,这一时半会的怕是醒不了,且即便是醒了,也需要好长一段时间静养,否则,恐伤及腹中的孩儿。」说到情深处,植吾声音哽咽。 栾胜没吭声,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瞧着植吾。 「督主,您要不先去花厅,等靖王殿下……」 还不等植吾说完,奈风旋即冷声呵斥,「放肆,督主是奉了皇命而来,有圣旨在手,全权调查此事,尔等竟敢让督主等候?这是要抗旨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植吾扑通跪地。 奈风低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 「闹什么?」 房门口,骤然传出李珝的呵斥声。 奈风的话还没说完,被迫咽了回去。 「太医没告诉督主,王妃需要静养?」李珝面色苍白,立在门前台阶上,目色幽沉的盯着栾胜主仆,「栾督主要来查靖王府,悉听尊便,但只有一点,不许任何人踏入这个院子,扰了吾妻静养,否则就算是父皇怪罪,本王亦不会罢休。」 奈风躬身往后退了两步,毕竟是皇子,终究是主子。 「靖王殿下莫要误会,杂家没别的意思,只是奉命来查清楚太子受伤之事。一国储君,重伤至此,若是朝廷不查,皇上不追究,怕也没法跟天下人有个交代!」栾胜说得冠冕堂皇。 一纸圣谕,如同鸡毛令箭,谁都奈何不得。 「你爱上哪儿查,就上哪儿查,只是别来这个院子,听得明白吗?」李珝目色猩红,仿佛是愤怒的狮子,「无缘无故查我靖王府,累及吾妻受此无辜之祸,还要三番四次的折腾,真以为本王朝中无人,好欺负是吗?」 栾胜行礼,「不敢!」 「滚出这个院子!」李珝眦目欲裂,「谁敢进这院子,本王就剁了谁的腿。」 栾胜捻着佛串子,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反而一步步上前,「皇上对靖王妃的伤势颇为关心,好在杂家也懂一些歧黄之术,皇上着杂家亲自看一看靖王妃的伤势。」 「若本王不允呢?」李珝拦在台阶上。 栾胜一步一台阶,慢悠悠的拾阶而上,「抗旨之罪,靖王殿下……当不起!」 「栾胜!」 第1259章 把靖王府,翻个底朝天 植吾赶紧上前拦住了李珝,「殿下息怒,王妃还没苏醒,您可不能抗旨啊!」 「靖王殿下,当局者迷。」栾胜已经站在了台阶上,「杂家是奉旨来探病,不会伤害王妃,您又何必如此担心呢?除非,靖王妃已经醒了,却还……」 第1386章 李珝冷笑两声,「本王倒是希望她已经醒了。」 四目相对,谁都不肯相让。 「靖王殿下是想抗旨吗?」栾胜音色冷戾。 李珝呼吸微促,植吾赶紧挡在跟前,「督主,请!」 「哼!」栾胜慢条斯理的进了门。 李珝站在门外,终是无奈的闭了闭眼。 「殿下得保重自身,一切以大局为重。」植吾小声的劝慰着,「王妃还没苏醒,她身边离不开您,您可一定要振作!」 奈风横了这主仆二人一眼,抬步跟着进去。 「进去!」李珝咬着牙进门。 内里,栾胜已经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扣云朵的腕脉。 「你干什么?」玉竹惊呼。 奈风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将玉竹拦住。 「你别碰我家公主!」玉竹愤然。 奈风低哼,「督主是在为靖王妃诊脉,你吵嚷什么?」 玉竹呼吸微促,瞧着栾胜搭上了自家公主的腕脉,一本正经的开始诊脉,下意识的悬心,目不转睛的盯着栾胜的一举一动。 稍瞬,栾胜撤了手。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李珝站在边上,冷声低喝,「查过了,滚!」 栾胜徐徐站起身,若有所思的瞧着床榻上的云朵,继而望着愤怒至极,丝毫不似作假的李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公主?」玉竹当下扑在了床边。 栾胜在门口顿住脚步,幽然转头望着屋内的众人。 这帮人似乎怕他,对这位南疆公主做手脚,这会正在查看云朵公主的手腕,以及露在外头的肌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如此戒备,着实可笑。 他栾胜若是真的要杀人,岂会给他们救命的机会。 「靖王殿下。」栾胜开口,「得罪了!」 李珝没说话,直勾勾的瞪着他,面上的愤怒清晰而浅显。 语罢,栾胜抬步就走。 出了院子,奈风才敢开口,「督主,那靖王妃……」 是不是装的? 「的确是脉象紊乱,胎像不稳。」栾胜眯了眯眸子,回眸看了一眼院门方向,「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有此激动也是在所难免。」 若是换做此前,栾胜才不屑说这样的话,什么情啊爱的,都不过一场过眼云烟。 但现在,他终也成了一个父亲,知道什么叫父母之心……对李珝的情绪,也算是感同身受。 「走!」栾胜往前走。 地窖那个位置,已经彻底塌陷。 据说当时火光冲天,这一片几乎是陷入了火海之中,从周遭的烧焦痕迹,于四散的灰烬痕迹,可见当时的状况有多糟糕。 随着太子进去的一众侍卫尸体,都在大火熄灭之后,被一一的抬出来。 「顺子当时跟在太子的身后,出事后第一时间往外跑,被烟熏着了,这会还昏迷着,他是除了太子之外,地窖里唯一的活口。」奈风低声回答。 出事之后,侍卫往前冲,顺子往后撤,在地窖门口被石板压住,大火喷涌而出的时候,所幸有了这块石板的遮挡,让他捡回一条命。 只是后来浓烟滚滚,众人冲进火海救人的时候,他已经被浓烟熏晕了过去。 烟熏之事,结果如何,实不好说。 当时大家都忙着救治太子李璟,只能暂且将顺子搁在这靖王府。 「人在后院里,事发之后就被侍卫看管起来,避免了靖王府的人接触,应该无恙。」奈风继续道,「可惜人还没醒,地窖里究竟发生什么事,着实没个真实的说法。」 谁都没亲眼瞧见,亲眼瞧见的又都昏厥着,而靖王府的人,对地窖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不知是提前说好的,还是委实不知?.. 「杂家就不信,撬不开活人的嘴!」栾胜目色狠戾,「传令下去,所有靖王府的人,挨个盘问,不得遗漏!」 总有那么一两个,贪生怕死的吧! 第1260章 阿鼻地狱 那一夜,靖王府内如同人间炼狱。 东厂动了手,谁能如何? 刑部的人赶到之时,隔着大老远便听得这刺耳的声响,瞬时都僵在了当场。 「你干什么去?」叶尚书一把拽住自家儿子,「东厂的人在靖王府内,你不可肆意妄为,免得到时候靖王府出事,你会被牵连其中。」 叶寄北甩开父亲的手,「就算我现在不肆意妄为,爹觉得以栾胜那性子,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吗?如果靖王出事,我这挚友怕也逃不了。」 闻言,叶尚书无奈的轻叹一声,「去吧!」 「多谢父亲!」叶寄北转身就走,至于前面那人间炼狱,他就不过去了。 侍郎上前,「尚书大人,栾胜就在前面,您这会让公子去找靖王殿下,不是给东厂留把柄吗?万一东厂罗列名目,皇上跟前怕是要吃罪。」 「他跟靖王惯来形影不离,谁不知道他们的交情?以前总觉得靖王不涉朝堂,相交亦无妨,谁知道终究难逃这一日。」叶尚书摇摇头,「就算今日拦着,那明日呢?栾胜既盯着靖王府了,一概人等自不会放过,只怕本官与犬子,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侍郎抿唇不语,这话……倒是真的。 「走吧!」叶尚书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刚跨入后院,瞬时倒吸一口冷气。 第1387章 不只是他,刑部众人紧跟着目瞪口呆,悉数僵在原地。 原本后院位置都是厢房,靖王府素来冷清,院子内外无任何多余装饰,极为空旷,但是此时此刻,这长廊每隔一段距离,以两根廊柱为辅,绑一奴才。 不过是十多米的长廊,如同串糖葫芦一般,绑着一个个血淋淋的人。 「这是把靖王府,当成了东厂大牢?」侍郎心惊肉跳,嗓音里都打着颤,「原地设刑房,原地严刑逼供。」 说着,众人齐展展望着叶尚书。 「栾督主!」叶尚书缓步近前,「这是作甚?靖王府之事尚未有所定论,你就在这里大肆用刑,闹得整个靖王府乌烟瘴气,到时候靖王殿下不满,上禀皇上,你该如何跟皇上解释?」 栾胜站在台阶上,冷眼睨着立在台阶下的刑部尚书,兀自转着手中的佛串子,「这就不劳烦尚书大人费心,杂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伤及一国储君,不管是否与靖王府有关,靖王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是意外……」 「发生在靖王府,意外也得担着!」还不等叶尚书说完,栾胜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靖王难辞其咎,待靖王妃醒转,仍是要跟杂家进宫,向皇上请罪。」 这话半点都没错,事情发生在靖王府,不管是谁做的,靖王都难辞其咎。 「那是后话。」叶尚书敢仗义执言,便没打算退缩,「如今皇上已经下旨,着刑部与东厂一起督办此事,栾督主在靖王府内,大刑血腥之事,本官不得不管。」 栾胜扫一眼周围,风吹着檐下的灯笼肆意摇晃,落下的斑驳黄光,合着那些血色,让整个靖王府后院,宛若阿鼻地狱,风吹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不断在院墙内徘徊。 「叶尚书是觉得杂家手段太狠?」栾胜挺直腰杆,瞧着黑漆漆的墙头,「敢问尚书大人,可曾进宫看过太子殿下的伤势?」 叶尚书沉默。 宫门落锁,天还没亮,外臣无召不得入宫,饶是皇帝宣旨也是太监出宫所行,是以文武百官,现下都没能见着东宫太子。 太医都在东宫待命,自然也无法往外透消息。 「太子还有一口气。」栾胜拾阶而下,缓步走向叶尚书。 回过神来,叶尚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对于栾胜,谁人不怵? 「太子活着,靖王只是追责罢了,若是太子有事,叶尚书觉得,陷杀当朝太子,该当何罪?」栾胜冷声质问,「今日如此,既是对皇上有个交代,也是为了靖王殿下着想,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惹出这么大的祸,总归要吃点苦头吧?」 叶尚书眉心紧蹙,「靖王殿下,终究是皇子,你莫太过。」 「若杂家执意如此,叶尚书又当如何?」栾胜音色狠戾,周身杀气腾然。 第1261章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如何? 叶尚书还能如何?纵整个刑部的人加在一起,也没这胆子敢在栾胜面前,真的维护靖王府,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谁敢真的跟东厂对着干? 「叶尚书是来调查太子在靖王府受伤一事,皇上的圣旨上说了,是让东厂与刑部一同查察,你们行你们的阳关道,杂家过杂家的独木桥,互不干涉,最终结果都是为皇上分忧。」栾胜说得冠冕堂皇,一脸的正气凛然。 叶尚书只觉得好笑,一个阉人,坏事做尽,恶人做绝,竟也能摆出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栾督主都这么说了,咱们还能说什么呢?」叶尚书扫一眼周围,只觉得这院子里的血腥味,让翻滚,着实难受得很,「督主好生询问众人,咱们就去地窖那边查线索。」 语罢,叶尚书带着众人,转身就走。 「督主?」瞧着刑部众人转身出去,奈风开口,「您觉得刑部能查出什么吗?」 栾胜立在那里,目色幽邃,「太子已经废了,查出来又如何?纵然靖王落罪,太子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样子,全身上下被炸伤,灼伤,已经不可能再如从前。」 言而简之,简而言之,太子不行了。 谁会允许一个浑身是伤的太子,登上皇位呢?若是邻国来朝,见着如此帝王,一国颜面何存?是以不管太子是好是赖,他将无缘于皇位,再无任何机会。 「既是如此,督主您这般是为了太子殿下报仇雪恨?」奈风不太明白,既然太子无缘于皇位,也就是说再无利用价值。 按照自家督主往日里的心思,应该另寻他人,以接替太子的位置,在这靖王府内浪费时间,似乎很不值得。 「报仇雪恨?」栾胜倒是被奈风这句话给逗笑了,「他都这样了,还用得着杂家去给他报仇雪恨?再者说,这种事不应该他自己去沾手吗?」 奈风想了想,也对,报仇雪恨也就是自个亲自动手,才算痛快,让别人出手,算什么事儿? 何况,太子昏迷不醒,现在报仇毫无意义。 「没了太子,就剩下靖王这么个适龄的皇子。」栾胜呵笑两声,缓步走到了院中,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略带享受的扬起头,「皇帝就剩下这么一位适龄的皇子,若是换做其他皇子,你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吗?」 皇帝,才是真正老奸巨猾的人。 一则防着群臣,二则防着他。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皇上兴许也害怕您一人独大,毕竟锦衣卫那边已经没有希望了。」奈风低声回答。 第1388章 栾胜低哼,「让你办的事儿,可都办好了?」 「是!」奈风行礼,「诸位大人明日肯定是要参奏您一本,毕竟您旧事未了,着实不方便插手靖王府之事。」 栾胜捻着佛串子,继续往外走,「不要停,杂家得让靖王府的声音,传遍整个殷都城,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靖王谋害太子,即便查无实证,来日想登上皇位,也得费尽心思,先把他自己洗干净!」 「奴才明白了!」奈风行礼。 继续,行刑。 出了院子之后,刑部众人便去了地窖塌陷处。 周遭都是东厂蕃子,将里里外外包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底下人快速上前,「镇抚司那边有消息。」 叶尚书一怔,「什么?镇抚司?」 此前沈东湛失踪,东厂连同锦衣卫,悉数派人去找寻沈东湛的踪迹,如今竟是传来了镇抚司的消息,自然让人诧异。 「说是见着了沈指挥使,进了镇抚司大门。」底下人继续道,「咱们的人还在外头候着,说是只见着进去没见着出来,许是……」 也许,真的是沈东湛回来了。 如果真的是沈东湛回来了,那栾胜害了沈东湛之事,便不成立,那首童谣,便是真正的造谣生事,虚假不实。 「折子都备好了,怎么就突然有了动静?这未免,太巧合了吧?」叶尚书沉着脸。 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 沈东湛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1262章 无毒非帝王 乍听的自己出现在了镇抚司,沈东湛的眉头微挑了一下,面上呈现的不是愤怒之色,而是抬眸淡淡然的望着周南,问了句,「像吗?」 「这该如何回答呢?」周南怀中抱剑,「卑职一直跟着您,您什么模样没见过?若是非要卑职说,那卑职觉得只能是七分相似。」 沈东湛轻哼了声,「若是换做旁人的角度呢?」 「欸,若是换做旁人的角度,那就是九分相似。」周南忙道,「饶是镇抚司的诸位弟兄,怕是也会认错,毕竟这覆着皮面的事儿,靠的就是演技!」 装模作样谁不会,问题的是得装得像。 「卑职远远的看了一眼,身形身高,乃至于动作举止都很相似,但卑职跟您太熟了,瞧一眼就知道真假,没意思。」说起这事,周南还不忘自夸了一番,「卑职眼睛太尖了,没办法,天生的。」 沈东湛呷一口杯中水,「以后自卖自夸的时候,记得拿起镜子,若是没有,我可以赠你一个,免得你连自个是谁都不认得了!」 「日子过得烦闷,这不得添点乐趣吗?」周南嘿嘿一笑,「爷,这么一来,文武百官怕是没法参奏栾胜,又让这老阉狗逃过一劫。」 沈东湛倒也不恼,「若是东厂连这点事都解决不好,那就不是东厂,不是栾胜了。」 「不过,大家都不蠢,什么叫欲盖弥彰,这便是!」周南撇撇嘴,提及栾胜和东厂的时候,免不得一脸嫌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且到时候瞧见您的假人之后……」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勾着唇角冷笑,「他如今忙着打压靖王府,然后在后宫之中挑选没有背景,而且年岁较小的皇子,接替太子的位置。」 「论就起来,皇上膝下唯一适龄的皇子,能在登基之后立刻亲政的,只有靖王殿下。」周南明白了,「您这意思是,他放弃了东宫太子,那他会挑谁?」 后宫之中,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不是生母出身卑微,就是年岁极小,还有两个小奶娃,惯来没被人放在眼里,不在夺位之列。 这样的皇子,来日新帝登基,不是被远放,就是莫名其妙的暴毙。 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卑职觉得,若无太子,不管挑谁都差不多吧?」周南仔细的思忖,后宫里那剩下的歪瓜裂枣,挑谁都是一样的结果。 比李璟更傀儡! 「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宫里的奶娃娃,撑不起天下,坐不稳皇位,来日就得靠着东厂压着群臣,以后栾胜想做什么都可以。」沈东湛目色幽沉,「胃口越来越大。」 周南有些犹豫,「爷,您说……皇上难道就不怕吗?纵然栾胜是阉人,可阉人一旦生出野心,把持朝政,必定为祸天下。古往今来,这种事不少啊!」 「皇帝是谁,你真以为他不知道吗?」沈东湛低喝,「外头传闻,栾胜杀了我,皇帝不追究,反而让东厂去找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帝王心术,以天下谋。 「皇帝偏心东厂,其实也就是侧面说明了,皇帝想让您死,也想杀了您。」周南如实回答,「您若是出事,锦衣卫位置空悬,皇帝就可以重新指派自己的心腹,接替您的位置。」 见着沈东湛不说话,周南继续道,「或者是,老阉狗动手杀您,原就是皇帝在背后授意的,要不然栾胜忍了这么多年也没动手,怎么这一次没忍住呢?」 语罢,周南皱眉瞧着自家爷。 沈东湛一直不说话,周南只觉得心里没底。 「爷,卑职说错了吗?为何您一直不说话?」周南不明白,「皇帝偏心东厂,暗地里扶持东厂,以至于东厂肆意妄为,人人谈其色变,满天下民怨沸腾,百官非议。如果不是皇帝执意护着,栾胜怕是早就被那些仇家给生吞活剥了!」 第1389章 沈东湛终是笑了,「所以,你想明白了吗?」 周南:「??」 想明白什么? 第1263章 还差一人 周南终是不太明白,那些上位者到底在想什么?成日里,这么多弯弯绕绕,也不怕有一天把自个给绕死? 「人心难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揣度明白。」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 外头,夜色正浓。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让人心慌,若此刻耐不住性子,定然会功亏一篑。 「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卑职去问过,东据说是太子与栾胜私下交易了一番,且事关凌霄子,至于这三人到底搞什么鬼,怕是除了顺子和奈风,便无人可知。」 「无人可知?」沈东湛可不相信这屁话。 周南喉间微动,「应该说,不是无人可知,而是被人关照过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苏幕?」沈东湛转头看他。 周南面露难色,无奈的笑了笑。 这还用得着说吗? 事关东厂,除非苏幕那边露点信儿,否则锦衣卫就得更费心思,尤其是现在,沈东湛对苏幕及其手底下的人分外信任,很多消息来源皆依赖于她,甚少插手她的事情,导致消息有所闭塞。 「爷,苏千户自打与您在一处之后,有关于东厂的消息,从未瞒过您,此番这般谨慎,会是什么缘故呢?」周南甚是不解。 对于苏幕,周南着实是信任的,若不是以命相许,苏幕这般处境是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怀上自家爷的孩子。 此番这般,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也许,顾公子知晓。」周南一拍大腿,「爷,要不然,卑职悄悄的去找顾公子,私底下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宫里的事情,若有锦衣卫不知,顾西辞未必不知。 别看人被困在皇帝寝宫的偏殿内,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消息都知道得清楚,为人又是聪慧至极,所以周南若是去找他,定然是错不了。 「不用了!」沈东湛拒绝,「他那副身子骨,还是少操点心为好。」 这是大实话,费心费神,只会加剧顾西辞的病势。 是以,还是别去找他为好。 何况这件事,原也没有太过追究的必要。 沈东湛很清楚,苏幕不会害他,给他吃的那颗药,不是补药就是解药,若为补药,多半是觉得太他最近太辛苦,为了让他的伤势尽快愈合。 若是解药…… 思及此处,最沈东湛面色凝重,隐约好似猜到了什么。 「爷?」周南低唤,「您怎么了?」 爷竟在发愣? 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事。」沈东湛回过神来,「趁着栾胜这些日子,只顾着靖王府和东宫之事,让他尽快动手,最好能短期内就把人弄出来。」.. 周南知道自家爷说的是谁,当下行礼,「是,昨儿个还传了信出来,说是学得差不多了。这小子学得快,仿什么都是真假难辨,他既敢这般言说,必定是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甚好!」沈东湛点点头,「忠叔和林大夫都在路上,相信不日就能赶到南都,到了南都就算是安全了,苏幕也能放心。」 周南敛眸,「卑职明白,爷只管放心。」 他绝不会让自家爷,还有苏千户失望。 「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沈东湛挑了眉眼,「栾胜还在靖王府吗?」 周南点头,「这厮如今跟靖王殿下杠上了,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的,多半是要闹得靖王府鸡飞狗跳才能安生。」 「他不是要闹得靖王府鸡飞狗跳,我看着……他是要闹得天下人,人尽皆知才安生。」沈东湛面色沉沉,「但愿他们,能撑得住。」 耐得住性子,才能等得到花开。 「靖王殿下有心理准备,也知道栾胜那些手段,想必不会有大碍,怕只怕靖王妃怀着身孕,会先扛不住。」周南低声道。 沈东湛缄默不语,心里却坚信着,只要有李珝在,云朵公主……定然扛得住! 事实,诚然如此。 有李珝在,云朵什么都不怕! 第1264章 现在绝交,还来得及吗? 自打栾胜给探过脉之后,李珝这心里总不踏实,守在自家媳妇床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直到云朵睁开了眼睛,他这一颗心才算真的放下。 「醒了?」李珝赶紧摁住了云朵,「别起来,躺着缓缓。」 云朵睡得有些懵,「现在什么状况?」 「你莫忧,外头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置,你只管好好的躺着,歇着养胎便是。」李珝握紧她的手,只觉得自家媳妇,掌心微凉。 不知是药效未褪,还是刚刚睡醒的缘故? 「有你在,我很安心。」云朵冲他笑,「可骗过他了吗?」 李珝连连点头,「你这药甚好,只是太过危险,栾胜是骗过了,可你也昏睡不醒,着实让人吓得慌,绝不敢有第二次。」 「这药是兄长离开之前赠我的,能让人脉象紊乱,探不出真实身体状况,用来骗过对手。」云朵咧嘴笑,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我还有更绝的,能让人呼吸全无,心跳骤停,俨如死人。」 李珝眉心紧蹙,「呸,都是怀着身孕的人,莫要说这样晦气的话。」 第1390章 听得这话,云朵忍俊不禁,当即笑出声来,「你何时变得这般忌讳?当初那个百无禁忌的靖王殿下,去哪了?」 「以前孤身一人,不在乎那些,毕竟也无人在乎我。如今,我有妻有子,心生软肋,生怕再被丢下,岂能不怕?」李珝愈发握紧了她的手,「云儿,要好好的,我们一家都得好好的。」 云朵连连点头,「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保全自身,绝对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 缓过神来,云朵终于听到了外头的声响。 「栾胜在杀人?」云朵心下微动。 植吾与玉竹对视一眼,不敢作答。 「是吗?」云朵看着李珝。 李珝叹口气,「栾胜进了靖王府,以他的手段会做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不过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跑这儿来放肆,除非宫里下了圣旨,捉拿我下大牢。」 「会吗?」云朵瞬时紧张起来。 会把她的夫君,抓起来进大牢吗? 「这还真不好说。」李珝无奈的笑笑,「成亲那日就答应过你,不会骗你,是以对着你我便也说了实话,不敢有所隐瞒。」 云朵直勾勾的盯着他,「我也说过,若你敢瞒我,我就回南疆去,这辈子都不见你。」 「不敢不敢!」李珝笑着在她手背上,轻啄了一下,「只要你和孩子健健康康的,我便什么都不求了。」 云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幽然叹口气,「纵然你什么都不求,怕是也不行了!身在皇室,不是你不求,便可以安然度过此生的。你听听外头的动静,今日是靖王府的奴才,明日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人,或者就是我们。」 「我知道。」李珝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人若犯我,我绝不留情。」 云朵笑了笑,「我相信你。」 四目相对,以身相许,以命相许。 「爷,叶公子来了。」植吾忙道。 李珝点点头,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哎呦我的老天爷,没事吧?」见着李珝站在门口,叶寄北张嘴就问。 李珝瞧了一眼他身后,没有吱声。 「放心吧,我没进那个院子,也没见着栾胜。」叶寄北拾阶而上,「这帮腌臜东西,正在后院里作威作福,我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李珝幽然吐出一口气,「牵连无辜者甚众。」 「就算没有这么一出,他们也不会放过靖王府,到时候更甚。」叶寄北立在檐下,「这些年,你不在殷都城,自然不知道东厂干过的那些混账事,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 李珝转头看他,甚少见着这小子,如此神色严肃的模样。 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实则心内自有热血。 「栾胜盯上你。」叶寄北回望着李珝,「要小心。」 李珝伸手,勾起他的肩膀,两哥们勾肩搭背的站着,「也许你也会被牵连,怕不怕?」 「现在绝交,还来得及吗?」叶寄北一本正经的问。qδ.o 李珝摇头,「把脑袋留下!」 叶寄北满脸不屑,冲他翻个白眼…… 第1265章 最后的底牌 兄弟两个勾肩搭背的站着,玉竹转头瞧着植吾,「虽不是亲兄弟,可我瞧着,倒是胜过那些所谓的亲兄弟。」 「爷和叶公子的交情,早就胜过手足,你所谓的手足,不敢是披着手足外衣的狼,一个个都等着吃爷的肉,喝爷的血。」植吾叹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爷从来不敢轻易回殷都,便是想避开狼群,可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卷进去了。」 玉竹想了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 「命中注定,跑不了!」玉竹说。 植吾笑了一下,「倒也是。」 「欸?」叶寄北双手环胸,退开两步,「接下来的日子可没那么舒坦,你确定熬得住吗?」 李珝亦是学了他这般姿态,双手环胸,侧过脸瞧他,「熬不住能如何?这日子若不继续熬着,怕是要死无全尸吧?我死倒也罢了,云朵和孩子怎么办?」 「这……」叶寄北抿唇。 李珝无奈的笑笑,「谁还不是熬过来的?熬着熬着,也许就出头了。你莫要担心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那边你且留心着,莫要让他有事便罢!」 至于自己这里,好歹套着一个靖王府的壳子,云朵终究是南疆的和亲公主,饶是皇帝起了杀心,那也得顾全大局,有所思量。 若是因为皇帝的一己之私,而让两国重燃战火……这不是开玩笑的,皇帝亦是要脸的。 「还用得着你说?」叶寄北满脸轻嗤,「你还是顾好自己的妻儿罢,其他的事儿,少操心,免得嫂夫人担心你。」. 李珝扯了扯唇角,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他,「我忽然觉得,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闻言,叶寄北摸了摸自个的脸,「愈发的英姿飒爽,英气逼人,让靖王殿下相形见绌?」 「愈发的不要脸!」李珝转身回了屋。 叶寄北双手叉腰,哼哼两声,「嫉妒!纯粹是嫉妒!」 外头,有奴才急忙跑进来,直奔房内。 「殿下,栾督主出去了!」 李珝与云朵对视一眼,这么快就走了? 「下去吧!」植吾摆摆手,「继续留心东厂的动静,仔细他们的下一步举动。」 第1391章 奴才行礼,快速退下。 「按理说,应该等到查出点什么,或者问出点什么,才会离开。」李珝瞧了一眼窗口的位置,「难道是因为天快亮了,所以赶着回去,向父皇复命?」 云朵想了想,「应是如此吧!」 要不然,栾胜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别说是靖王府的人,饶是奈风也跟着略有不解。 直到回了提督府,待栾胜沐浴更衣完毕之后,奈风才算明白,自家督主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为了他。 一大早的,天光亮的时候,栾胜便回到了书房里待着。 按照平素的习惯推断,大概一盏茶的时辰之后,耿少离就会被带到他面前,自从确定苏幕对耿少离的重视态度之后,栾胜便维持了这样一个,后天养成的习惯。 每天的这个点,他都要见一见,耿少离。 为何要亲自见? 因为栾胜生性多疑,没有亲眼瞧见耿少离,辨别其真假,他都无法放心。 奈风奉茶,「督主一夜未眠,要不去眯一会,奴才一定紧盯着,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想来掀不起大浪来,您只管放心便是。」 「杂家不放心!」栾胜如今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底牌,便剩下这孩子。 李忠失踪,年修消失,这种种迹象表明,苏幕很可能已经藏起来了,更可能藏着藏着就消失了,从殷都城、从东厂的视线里消失。 栾胜怕极了苏幕的一去不返,所以死死的攥紧了最后的底牌。 眼前的,耿少离。 「督主!」耿少离行礼。 小小年纪,愈发沉稳,倒是像极了苏幕幼时。 唯一不同的是,苏幕在这个年纪,早已开始提剑杀人,而这小子冷着冷矣,却难掩周身的书卷气,隐隐透着类似于苏幕的桀骜不驯。 看似平和,实则从未低头…… 第1266章 我保证 耿少离行了礼,便挺直了腰杆,面无表情的瞧着坐在那里的栾胜,自此一言不发。 「愈发的相似了,她那时候,如你这般年纪,也是这个样子。」栾胜不是没见过皇子幼时的模样,也并非没见过寻常孩子,在这个年纪的模样,「不爱说话,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耿少离没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她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开始为东厂卖命了。」栾胜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颤,「你比她幸运太多太多,因为你先遇见的是她,而不是杂家!」 耿少离躬身行礼,依旧没有出声。 「杂家知道,你心里对朕是有所怨恨的。」栾胜心知肚明,这小子心里揣着事,若不是碍于苏幕,只怕早就龇牙咧嘴的,跟他拼命了。 耿少离垂着眼帘,还是不说话。 「今日先生所授,学得如何?」栾胜每日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耿少离躬身,「勤学苦读,不敢懈怠,免得耽误了学业,到时候义父回来盘问起来,我答不上来,有负义父所望。」 他一口一个义父,叫得倒是顺口。 只是,栾胜听得有些心里发闷。 若是幼时苏幕一口一个父亲,承欢在他膝下长大,该有多好?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 他,没机会了…… 「好了,既然心里清楚就该好好的学,先生说你很聪明,学得甚好,虽然开蒙比较晚,却很是伶俐,能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耿少离垂着眉眼,只是道了一句,「谢督主夸赞,少离愧不敢当!」 「好了,你先回去吧!」栾胜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了苏幕的一番苦心。」 耿少离行礼,「是!」 眼见着这孩子转身离开,栾胜目色沉沉的盯着她的背影。 「督主?」奈风近前,「怎么了?」 栾胜摇摇头,「没事,这孩子似乎越发的沉默了。」 「与苏千户有几分相似,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奈风躬身。 栾胜徐徐放下手中杯盏,「最近后院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奈风回答得分外干脆,「一直有专人看着这孩子,他既不会功夫,又没有机会跟外头的人接触,不可能有机会逃离提督府,请督主放心。」 栾胜这才放心了些许,「甚好。」 只要耿少离还在手里攥着,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出了书房,耿少离面无表情的回到后院,如往常这般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合上的那一瞬,耿少离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转头瞧着慢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人。 「没怀疑你?」耿少离诧异的瞧着眼前这人。 衣服是他的,脸也是他的,声音亦与他九分相似,若不是最亲近的人,完全辨不出眼前这两人的真假。 当时,连耿少离自个都愣了半天,瞧着对面的人,感觉就跟自个照镜子似的,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感觉? 惊恐。 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张脸,而且不是你的孪生兄弟,是一个陌生人所伪装出来,仿佛随时会有人取代你在这世上的一切。 细想着,便觉得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耿少离便是这样的感觉,看着对面的人,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1392章 「你当我这两日与你学神情学言语表述,都是闹着玩的?」男人撇撇嘴,「放心吧,他没有起疑,很快的……他会适应我这个假的,而渐渐的忘掉了你这个真的。」 耿少离的眉睫陡然扬起,木愣愣的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日过后,如果这老阉狗还没有起疑,你就可以离开提督府了。」男人勾唇笑得邪邪的,「去跟你的义父汇合,从此以后自由自在,再也无人能约束。」 耿少离当下激动不已,「真的?我真的可以离开提督府,去找义父?和义父汇合?」 「我保证!」 第1267章 油尽灯枯 确定了耿少离的确在提督府,栾胜这颗心总算是稍稍放心,收拾了一番,便抬步朝着门外,毕竟这会也该跟皇帝复命去了。 「督主,顺子要不要……」奈风有些犹豫,「搁在靖王府着实不太合适,万一有人在背后动手,只怕是要杀人灭口。」 奈风的揣测并非没有道理,靖王府之事,顺子地窖里除却太子以外,唯一的活口。 「让他留在靖王府,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生出别样的心思。」栾胜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既然太子已经废了,那么最后一点价值,总该榨得干干净净才是。」 奈风喉间滚动,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明白!」 「明白自然是最好的。」栾胜迈步上马车,「不过,这一时半会的,暂时莫要撤了东宫的守卫,以前怎么样,现在还得怎么样。」 不能让人怀疑,他已经放弃了太子。 这表面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 「是!」奈风晓得自家督主的意思。 尽管太子废了,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且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可若是栾胜做得太过,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免不得会觉得栾胜无情无义。 皇帝自己凉薄也就罢了,偏生得要用另一套标准来衡量身边的人:太过无情义的,怕来日也会如此对待自己,叫人心生忌惮;可太多情的,皇帝又怕人优柔寡断,哪日因为情分而背叛自己。 什么叫君心难测? 这便是。 多疑的人,永远都不会真正的相信别人,连他自己,都在疑虑范围之内。 进皇帝寝殿之前,栾胜还不忘扭头问了问,偏殿里的事情。 「顾公子一直病着,除了王太医时常去看诊,别无他人接触,偶尔只是皇上会召见,但顾公子那副身子骨,惯来是抖着腿进去,然后被他的贴身随扈背着回去。」蕃子如实回答。 这是所有人都瞧得见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可隐瞒的。 听得这话,栾胜沉着脸点点头,「待他身子好些,就不用王太医继续过去了。」 蕃子先是一愣,俄而视线落在了奈风身上,见着奈风半垂着眉眼,心里便明白了些许,当下行礼退到一旁。 「等着!」栾胜跨步进了寝殿。 皇帝正喝了药,这会心情不是太好,伤口在愈合,但他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往日里是装模作样,如今这段时间是真的精疲力竭,仿佛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发自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和惶恐,让皇帝愈发喜怒无常。 「皇上!」栾胜行礼。 皇帝摆摆手,寝殿内伺候的奴才,鱼贯而出,赶紧离开寝殿。 「有什么痕迹吗?」皇帝问。 栾胜何许人也,皇帝这么一问,便是对靖王生了疑心。 皇帝也怕,怕真的有什么厌胜之术,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没救了…… 「奴才隐约能察觉到,靖王府不对劲。」栾胜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那地窖塌陷的地方,虽然什么都没了,但奴才在角落里捡到了一样的东西!」 说着,栾胜将一张烧得只剩下片角的黄符递上。 皇帝瞳仁骤缩,直接弹坐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黄符,「这是何物?」 「朱砂描绘……黄符!」栾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幽深的盯着皇帝脸上的表情变化,「一般来说,这东西不是求神拜佛祭亡者,就是害人夺命不见血。」 皇帝原就面色惨白,这会更是直愣愣的,「夺命……」 「可眼下,也就这么点东西,谁也不能保证,这便是地窖里飞出来的。」栾胜继续道,「但是地窖里唯有太子殿下和顺子活下来,要想知道真相,还得等着他们苏醒。」 皇帝知道,太子这一时半会醒不了。 但是这顺子…… 「顺子什么时候能醒来?」皇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栾胜想了想,「近两日怕是不行,大夫说是吸入浓烟过多,且腑脏受损,虽然伤势比太子轻一些,但着实也伤得不轻。如今,人在靖王府的厢房里,奴才已经安排了人,日夜守着!」 「你打的什么主意?」 第1268章 你怕死吗? 皇上?」栾胜低低的开口,「奴才是觉得,顺子若是被挪回宫中,多少人会失了机会?若是在靖王府里待着,正好也可以试探各路人马的心思。」 栾胜这意思,皇帝秒懂。 「你是说,鱼饵?」皇帝徐徐靠回软垫处,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眸子,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把顺子留在靖王府,方便有些人……图谋不轨。」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 放长线,钓大鱼! 第1393章 「是!」栾胜颔首,「如今戒备森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活口在这院子里,等着大家都明白过来,奴才就会把人撤了,给那些人腾出点机会来。」 皇帝踏踏实实靠在软垫上,「这些事你看着办罢了,朕累了。」 「是!」栾胜行礼。 皇帝愿意把这事全权交给他,也就是意味着,靖王的命就捏在了栾胜的手里,以后靖王真的要做点什么事,那也是皇帝默许的。 「出去吧!」皇帝揉着眉心。 栾胜行礼,「是!」 退出寝殿的时候,栾胜站在寝殿门口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瞧着内里。 换做以往,皇帝虽然虚弱,但栾胜自个为其疗养,自然知晓他这副身子的真实情况。 可现在皇帝是真的虚弱,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奄奄一息,仿佛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日,整个人都有些气力不接。 「督主?」奈风低唤。 这是怎么了? 「走吧!」栾胜回过神来,缓步往边上。 奈风疾步跟上,「督主,您这是……」 拐个弯,从前殿走到后殿,又从后殿绕到偏殿。 至此,奈风便明白了,自家督主的意思,敢情是来找顾西辞的。 今日的顾西辞算是身子好转了些许,被云峰搀着出了殿门,正在院中晒太阳。 栾胜站在角门处,瞧着那少年郎身形消瘦的躺在软椅上,整个人仿佛快要与褥子融为一体,轻薄得风一吹就能被吹走。 「奴才问过王太医,王太医说了,他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就是说,除非有奇迹,否则只能终身服药,这辈子都不可能痊愈。」奈风解释。 这,也是栾胜放心的缘故。 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着实没太大的忌讳,毕竟你能估算到他的死期,就算你不动手,他也会像枝头的叶子一般,春日茂盛,秋日凋零。 「公子?」云峰忙道,「栾胜来了。」 顾西辞闭着眼,身子凉得厉害,饶是躺在太阳底下,裹着厚厚的被褥,亦是觉得冰冷刺骨,面色仍是惨白得厉害。 「栾督主!」云峰行礼。 顾西辞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半睁了眼睛瞧他一眼,然后又裹紧了身上厚重的毯子。 「还是这副样子。」栾胜在旁坐下。 云峰颔首,「公子惯来身子不适,此前还中了毒,如今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还得多亏了皇上英明,着太医诊治。」 听着这客套话,栾胜抬眸瞧着顾西辞。 这小子一言不发的样子,真是让人打心里讨厌。 栾胜不喜欢太过沉稳的对手,毕竟对方越沉稳,便会显得你愈奈何他不得,这种无力感,足以让他心生杀意。 「这宫中可还习惯?」栾胜问。 云峰转头望着自家公子,继而含笑点头,「宫里的人伺候得周到,自然是惯的。」 「可杂家瞧着,似乎不怎么习惯。」栾胜意味深长的盯着顾西辞,「南都那边,一直在对朝廷施压,顾公子就不想说点什么?」.. 顾西辞幽幽睁开双眼,四目相对,一老一少,各自冷若霜寒。 「我人都在这里,消息闭塞,栾督主现下责问,着实让人心颤。」顾西辞不紧不慢的开口,「不知这话是栾督主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呢?」 栾胜瞧他,年轻轻的却一副将死模样,病态中透着倔强,瞧着是斯文儒雅,实则牙尖嘴利。 「顾公子是觉得,杂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栾胜呵笑两声。 顾西辞吃力的坐起身来,靠在软垫上瞧他,「栾督主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怕死吗?」 第1269章 激怒他 云峰面色骤变,刚要开口,却听得自家公子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倒是把栾胜也给惊住了。 「笑什么?」栾胜问。 顾西辞抚过手中的折扇,「栾督主,怕死吗?」 栾胜看着他,没有言语。 「您自个都答不上来的问题,却要问别人?」顾西辞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何等的淡然从容,「试问这世上之人,有谁能坦然赴死,饶是您那些死士,若是您纵他们自由,且问谁愿意为东厂卖命?」 奈风紧了紧袖中手,眉睫微垂。 「我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死,有错吗?」顾西辞句句诛心,字字带血,「栾督主不也是如此?东厂杀了那么多人,究其原因,不还是为了您的荣华富贵。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否则这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栾督主要来何用?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直白的跟栾胜说这些话。 栾胜也是头一回遇见,有人这般真诚的回答他的问题,不加遮掩。 一时间,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栾督主身为东厂提督,想必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溜须拍马是必须的,但若是身边连个说实话的人都没有,恐怕……」顾西辞半低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要这代价,栾督主要不起,那这实话就可以实说。」顾西辞接过话茬。 栾胜瞧着他,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如既往的唇角带笑,似笑非笑,这小子还真是太看得起他自个,真把自个当人物了! 第1394章 在顾东朝的消息没传来之前,栾胜是不会动顾西辞的,但他相信,顾东朝很快就可以掌控南都,到了那时候,就没顾西辞什么事了。 更甚者,巴不得顾西辞死在殷都。 顾西辞没了,南都就是顾东朝的天下! 「顾公子好大的口气,真是后生可畏。」栾胜徐徐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瞧着他,「当然,能住在皇上的偏殿里,也算是本事。」 顾西辞点了一下头,「多谢栾督主夸赞,必不会让您失望!」 「最好如此。」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有本事进来,就得有本事……活着走出去。」 语罢,栾胜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忽然又顿住脚步,回眸瞧着顾西辞,「忘了问一句,你在等什么?」 顾西辞抬眸看他,面色平静。 「不过是个玩笑,莫要在意。」栾胜抬步就走。 待走出了角门,奈风瞧着自家督主的脸色,旋即沉冷了下来,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督主,您是不是怀疑顾西辞?」奈风到底是跟着栾胜多年,能察言观色,「可他被困在偏殿,别说是与外头通消息,便是自身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这人城府太深,沉静得让人心慌。」栾胜顿住脚步,幽然吐出一口气,「杂家问他那一句,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说明早就预料过,杂家会那么问。」 奈风心惊,「他都猜到了?」 「不管是猜到,还是天性如此沉稳,等到顾东朝掌控了南都,这顾西辞绝对不能留。」栾胜周身杀气腾然,「留心王太医给他开的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奈风颔首,「奴才会避开东厂之物,尽量让他去得自然。」 「明白就好。」栾胜抬步离开。 慢性之物,十天半月的慢慢淬入,一时半会要不了命,毕竟,这等缓缓而来之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东厂做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早就惯了…… 待栾胜一走,云峰的眉心便紧紧拧起,蹲在了软椅旁边,仰头瞧着自家公子,「公子,您方才这般言语,怕是要激怒他了,这满宫里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万一他对您下手,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你猜……他敢不敢在偏殿,对我下手?嗯?」顾西辞尾音拖长,唇角挽起苍白的浅笑。 云峰:「……」 第1270章 堂而皇之的进入 云峰不敢猜,但他知道,公子这是在冒险,以性命为代价,去触栾胜的逆鳞,这是何其危险之事。 可他也清楚,自己不管说什么,公子都不会改变主意。 「公子,我去给您倒水!」云峰不敢多说什么,眼下过一日算一日,先照顾好公子再说。 顾西辞没有吭声,兀自靠在软垫上,吹着暖风晒着太阳,裹紧身上的毯子。 云峰回了寝殿,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自家公子沏茶。 杯盏刚开盖,云峰便愣在了当场。 内里,搁着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纸张。 这…… 环顾四周,云峰当即昧下! 宫内波云诡谲,暗潮涌动。…… 关于沈东湛归来,已经进了镇抚司的消息的,满殷都城议论纷纷,各自揣测纷纷,这沈指挥使是从何处归来?果真是安然无恙? 但是,众人只听说,并未亲眼所见,是以一时间真相如何,无人敢轻易肯定。 「都听明白了吗?」沈东湛立在檐下,扫一眼院中的众锦衣卫。 众人面面相觑,但因为是自家都指挥使,便也没敢违拗,只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既然我回来了,外头关于我出事的流言蜚语,也该适可而止了!」沈东湛冷声低喝,幽然望着众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众人行礼,「是!」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我的这些流言蜚语。」沈东湛怀中抱剑,「都去办事吧!」 为首的上前一步,「爷,您……没事吧?」 瞧着对方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自己,止不住眉心微凝,心里再发虚,面上也不能动,必须脸不红气不喘的挺直腰杆,「废什么话,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外头受了点伤而已,习武之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话倒也不假,着实是这个道理。 「是!」锦衣卫行礼,赶紧退下。 眼见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沈东湛这口气总算咽下了嗓子眼,往后退了两步之后,便开始在檐下慢条斯理的走着,仔细的左顾右盼的,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眼见着是要进书房了,沈东湛微微挺直了脊背,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瞧着前方。 书房? 外墙、内墙,重兵防守。 沈东湛徐徐靠近,众锦衣卫见着是自家爷,纷纷行礼,无一人敢抬头多问、多看,一个个极尽恭敬。 深吸一口气,沈东湛缓缓朝着内墙走去。 进了拱门,入了内道。 眼见着书房大门就在跟前,沈东湛顿了顿,左右瞧了一眼,受在房门口的锦衣卫,挺直了脊背拾阶而上。 「大人!」守卫行礼。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快速推开房门进去。 第1395章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继而让吱呀一声被合上。 内外隔绝,谁也不知道他会在里面做什么。 自然,他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在做什么? 守卫对视了一眼,各自使了个眼色,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房门,重新站直了身子,守在书房门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东湛进了书房,如同鱼入大海,那一瞬的欣喜悉数写在脸上。 不,不应该是欣喜,而是欢天喜地,无法言表的激动。 这可是锦衣卫的重地,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进来了,可见这张脸着实好使得很。 书房内,书架琳琅,满目皆是书籍。 桌案上,干净整洁,一切都照着他的习惯,利落而不拖泥带水。 扫一眼桌面,扫一眼周围之后,沈东湛疾步走到桌案前,伸手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公文,翻找两下没有什么异常可言。 只是在抽屉的最后一格内,发现了一个木匣子,只是这铁匣子以锁扣禁住,若没有钥匙,怕是打打不开。 「钥匙?」沈东湛环顾四周,似乎没发现能藏钥匙的地方。 难道说,钥匙要被带走了? 但不管怎样,还是先找一找为好,万一钥匙也在屋内呢? 第1271章 家书 足足半个时辰,屋内的人终于走出了房门,缓步离开了院子,朝着外头走去,怀里隐约好似揣着什么似的。 待人走了之后,守门的锦衣卫再次对视一眼,各自掀了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这铁匣子自然不能在书房内打开,得快些离开此处。 沈东湛毕竟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进出镇抚司之时,谁敢拦着?是以他悄无声息的离开镇抚司,亦是无人知晓。 提督府。 瞧着被放在桌案铁匣子,栾胜微眯起眸子,「这是何物?」 「从沈东湛的书房里取得,不知道内里藏着什么,瞧着很是重要,便被送回来了。」奈风行礼,毕恭毕敬的回答。 栾胜瞧着眼前的东西,眉心微微拧起,「打开看看!」 话是这么说,自个却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内里必有玄机,岂能随意打开,怕只怕有危险……对于有危险之事,栾胜定会避让,没必要让自己冒险。 铁匣子被打开的瞬间,一股白烟冒气,所幸东厂处理这种事情亦是得心应手,白烟过后,桌布被腐了些许洞口,可见这铁盒子里的确是有机关。 「督主,打开了!」奈风忙道。 底下人赶紧撤出房间,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捻着帕子,掩着口鼻,栾胜朝着前面走了两步,瞧了一眼铁匣子,内里似乎是装着一些书信? 书信? 栾胜瞧了奈风一眼,奈风会意,当下捻了铜剔子,往盒子里挑了一下。 铁匣子里,果真是装着书信,被奈风这么一挑,瞬时哗啦啦的倒出一沓的书信。 书信散落在地,满地的凌乱不堪。 但上面的字迹,栾胜瞧一眼便心中有了底儿。 「沈丘!」栾胜瞧着脚下的书信,心中隐约明白了,「这匣子里装的,应该是沈东湛的家书。」 换言之,是沈东湛与沈丘,或者沐飞花的通信往来。 「真是天助我也!」栾胜拂袖蹲下,瞧着满地的书信,「挑挑拣拣,找关键的。」 栾胜多疑,这事自然不会假手他人,自然是要自己仔细查看,且亲自查看,他是真的想知道,齐侯府这三人,平素到底在议论什么? 只是,有些事不知道是最好的,知道得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奈风只需要瞧着自家督主的脸色,便可知晓,这话半点不假,心下微颤,他想开口却又没胆子开口,只怕督主一生气,回头一巴掌拍死自己。 「混账!」栾胜狠狠的将手中的书信甩在地上,眉眼间透着凛冽的寒意。 见着自家督主愤然起身,奈风悄摸着捡起地上书信,只打眼瞧了两眼,当下明白了自家督主为何这般恼怒。 这是沐飞花写的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便也罢了,上面洋洋洒洒一长篇,写的都是……骂人的话语。 对象,栾胜。 沐飞花有多厉害,奈风是见识过的,可想而知,上面骂得有多难听。 「督主?」奈风赶紧放下手中的书信,疾步朝着栾胜行去,「这些……」 栾胜面色铁青,瞧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收起来!」回过神来,栾胜徐徐抬起头,幽然冷笑两声,「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沐飞花! 沈丘! 「是!」奈风赶紧将散落一地的书信收起,仔细瞧着铁匣子已然无恙,重新归于匣内,恢复原样。 待收拾完毕,奈风松了口气。 却听得栾胜幽然转头望他,音色沉沉的问,「可有人怀疑过,现在的沈东湛有所异常?」 「没有。」奈风忙回答,「若是有所怀疑,就不会让影子进了书房重地,找到这些家书。想来,锦衣卫压根就没想到,咱们会来这一手,是以防不胜防。」 栾胜没说话,只是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容易了些,难道说所有的锦衣卫对沈东湛,着实这般不设防? 「督主,奴才觉得这只是暂时的,毕竟沈东湛身边没有周南,时间久了肯定会惹人怀疑,咱们有什么事都得速战速决。」奈风温声提醒。 第1396章 栾胜勾唇冷笑,「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很快。 毕竟宫里,是真的熬不住了…… 第1272章 很快会回来 的确,很快就会结束,宫里那位是真的有些扛不住的,但即便如此,宫里依旧安静如初,不能让人看出来任何的异常。 铁匣子被送了出去之后,又有一个假的匣子被搁在了书房内。 有锦衣卫缓步进了书房,门口的锦衣卫当即跟上。 「东西已经被拿走了,这是后来拿回来的!」门口的守卫开口,「周大人,爷说过的,这东西一旦被拿出去,那就说明来者为敌!」 来的可不就是周南嘛! 「现在,也是这个说法。」周南蹲下来,瞧着被摆放在原位的铁匣子,「做得还真是一模一样,着实让人难辨真假。」 守卫低声问,「那里面的东西……」 「你觉得呢?」周南抬头望他,「肉都送到了嘴边,你吃不吃?」 守卫眉心微蹙,「如此一来,他们会不会拿着这里面的东西去对付咱家爷?」 「既是爷刻意摆着,自然是好东西。」周南意味深长的笑着,插着腰站起身来,「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手了?这装模作样,不得缓一缓?如此着急,真是不像话!」 守卫叹口气,「周大人,您这时候还有心思感慨,人家下手太快?东厂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巴不得早点下手,将咱们一锅端了呢!」 但凡有机会,绝不放过! 「端?让他端,看最后到底是谁端了谁。」周南吐出一口气,「盯着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有的动作神态,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守卫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为何?」 「少废话,让你们留心便留心吧,他今儿得了好处,来日必定时刻往来书房重地。」周南有些庆幸,还好爷早有准备。 书房里只放着朝廷公文与朝廷所用军事图列,以及一些日常可见之物,再无其他私人的东西。要不然,这帮腌臜东西,还不得把这儿搬空了? 「是!」守卫颔首。 原本真的没多大疑心,但瞧着「爷」似乎带走了什么,守卫进去一瞧,便知道是那铁匣子被带走了,心里便明白了。.. 他们原就是沈东湛的心腹,跟着沈东湛出生入死,外出办差,算是过命的交情。但后来成了家,爷顾念他们有妻有子,便不愿他们再跟着出去办差,这才搁在了这书房重地。 感念爷的恩德,这书房里的所有人,都只听沈东湛一人。 周南是沈东湛的贴身心腹,自也例外。 这书房里别的东西,他们不能轻易动,但是铁匣子……爷吩咐过,谁动谁就是细作。 爷自个设下的套子,自然不会自个往里钻。 「我倒要看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周南环顾四周,「还想要这屋子里的什么东西?」 守卫瞧了瞧,「屋子里没别的东西,要紧的就只有那个铁匣子,如今铁匣子都是假的,还能如何?除非他动那些兵防图,但如果东厂敢盗锦衣卫的殷都城布防图,那就说明东厂起了别的心思。」 掌控殷都城军事布防,那说明什么? 殷都城,要变天。 两人对视一眼,周南裹了裹后槽牙,「谁知道这老阉狗会有什么想法,先走一步算一步。」 「周大人,爷真的没事吧?」守卫低声问。 周南点头,「着实是受了点伤,但没什么大碍,你们很快就会见着。」 「那就好!」守卫如释重负,「如此,兄弟们也就能放心了,咱们最不放心的就是爷的安全。光明正大的倒也不怕,就怕这些腌臜东西背后使坏,偷袭爷!」 周南拍拍他的肩膀,「你还真说对了,偷袭!」 「这帮狗东西。」守卫义愤填膺。 周南瞧了一眼外头,「我不能久留,你们盯好他,莫要让他生疑,记住他的所有举动,包括神情变化,这是最要紧的。」 「是!」守卫虽然不明白,但既然是周南说的,那便是爷的意思,照做就是。 他们,只听爷的。 周南出了门,快速离开镇抚司。 很快,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来…… 第1273章 出动所有 周南快速回了小院,面上带着欣喜之色。 「爷,那人动手了,估计这会老阉狗已经被气得变成了一只死狗!」周南笑嘻嘻的上前,「还好当初夫人她,大笔一挥,写了不少这种东西,如今都派上了用场。」 沈东湛收剑而立,「东厂撤了。」 「冒牌货都进了镇抚司,若东厂还在派人去找,岂非自己搬起石头砸脚背?」周南将一旁的巾帕递给沈东湛。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假的真不了。」 「真的,假不了。」周南笑着回答。 沈东湛擦了擦面上的汗,转身朝着房内走去,「栾胜着急了。」 「肯定着急,好不容易进了咱们镇抚司,不得赶紧窃取咱们锦衣的机密才怪!」周南紧随其后,跟着进了房间。 沈东湛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他一惯的作风。」 周南:「??」 「他有点操之过急,在铺路的意思。」沈东湛随手将帕子搁在桌案上,「宫里那位,多半是真的走了下坡路,连命都续不住了,所以栾胜开始找退路,既要保全东厂和自身,又得保证手里的权势不会丢。」 第1397章 周南怀中抱剑,「他这是鱼和熊掌,想要兼得?」 「谁不想?」沈东湛坐定,「今天夜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周南回过神来,「按照您的吩咐,早已派人接应,城内城外,都已经安置好了,出去之后不忙着逃离,而是去找苏千户,也教苏千户放心。」 「千万不要惊动栾胜。」沈东湛目色沉沉,「只有一次机会。」 在栾胜面前,唯有这次的机会,趁着他没有防备,也没反应过来。 周南面色一紧,「卑职明白!」 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惊动栾胜,让他有半点怀疑 白日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靖王府身上。 栾胜的目的也是这般,是以没人注意到,在提督府的后院里,已有些许异常的动静。 比如说,耿少离。 「别激动,也别紧张。」男人拍着耿少离的肩膀,「沈指挥使用这么大的心思,来救你出去,想必是对你寄予厚望。」 耿少离定定的看着他,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脸。 「没事的,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听明白了吗?小子!」男人笑了笑,「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不能大意!」 耿少离狠狠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这条命,也在你手心里攥着,你可稳着点。」男人笑了笑,「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耿少离一怔,若有不解的抬眸瞧着他。 「放松点,虽然是要命的事儿,但若是心里镇定,就什么都不是事。」男人瞧了瞧房门口的方向,「想想沈东湛,他处事是什么模样,你便学一学,小子……以后的路还长,得镇定!」 耿少离被他逗笑了,止不住扬起了唇角。 「这就对了了嘛!」男人如释重负,「出去之后,要好好的活着。」 耿少离颔首,「谢谢恩公!」 「不要见着谁都喊恩公。」男人叮嘱,「有些人是有目的的,有些人是真的要帮你,所以你得分清楚好赖。江湖人心险恶,以后多加保重!」 耿少离刚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准备好了?」男人目色陡沉,面色冷凝,「要走咯!」 耿少离咬着牙,「是!」 有两个粗使奴才提着热水进来,不多时,便又快速离开的房间。 门口的蕃子半垂着眉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瞧见,及至人都走远了,这才对视一眼,瞧着紧闭的房门,微微绷直了脊背。 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为了等这一天,沈东湛可是将自己安置在提督府的探子,都暴露了大半,也就是说,若此事被栾胜发现,那这些人都会被彻底清算。 栾胜下手,从不留情,绝对会斩尽杀绝。 第1274章 只管哭就行了 耿少离跟在奴才的身后,快速行至后院。 「快走!」奴才手脚麻利的将耿少离推出了院门。 这后院只有半盏茶的换防守时间,而置换的蕃子之中,也有沈东湛和苏幕的细作,只要拖一拖时间,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出了院门,墙角的乞丐快速站起身来。 「跟我走!」 耿少离回过神来,顾不得多加思虑,紧跟着那人身后,疾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这原就是一条死巷,越往里面走越没有路。 行至最里面,乞丐从墙角的石头堆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袱,打开来是一身衣裳,「马上把衣裳换了,快点!」 「好!」耿少离一颗心砰砰乱跳,换衣服的时候,手脚都在打着颤。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裳,耿少离颤着双腿走出来,站在那乞丐面前的时候,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死死揪着衣角,仿佛颇为拘谨。 「别担心,没事的!」乞丐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些泥,快速往耿少离的面上和身上抹了抹。 耿少离双目紧闭,站在原地任由其作为。 「如此便也罢了。」乞丐笑了笑,「走吧! 耿少离睁开眼,紧张的瞧着眼前的乞丐,「就这样走出去吗?」 「你放心,既然让我留在这里接应你,自然是因为我可以将你带出去,所以你只管跟着我便是。」乞丐拍拍耿少离的肩膀,「跟紧了,知道吗?」 耿少离连连点头,牢牢的跟在了乞丐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走出后巷的那一刻,瞧着外头街边的灯,被风吹得肆意摇晃,落下的斑驳昏黄,耿少离只觉得自己好似终于回了过来。 自由,一切都是自由的。 自由的风,自由的呼吸,连他的心都是自由的…… 「活过来了,是吗?」乞丐问。 耿少离点点头,抬头望着乞丐,「我现在,去哪?」 「离开这里,离开殷都城,愿意吗?」乞丐指了指城门口方向。 耿少离有些犹豫,「可是,义父她……」 义父还在殷都城,他不愿离开义父。 「送你出城,你义父的人会在城外等着你。」乞丐直起身,「出了城之后,这殷都城内的一切,将与你无缘,再无任何关系。」 耿少离目光坚定的注视前方,「我原就是因为义父才会留在这里,义父在哪,我就在哪。」 「臭小子,瞧着起小小年纪的,倒是挺有骨气的,来日要不要入我们丐帮?」乞丐露出一嘴的黄牙,就这么嘿嘿的笑着。 第1398章 耿少离赶紧退后两步,「我不,我不要整天脏兮兮的,我要跟着义父。」 「没眼力。」乞丐敛了笑,极是不屑的瞥他一眼,「你可知道我们丐帮的势力有多大?嘿,跟你个小屁孩说不清楚,走吧走吧!」 耿少离跟着他,「我不是小屁孩,我知道什么叫天下民为本。」 乞丐一愣。 「书上说的。」耿少离言之凿凿,「义父说,多读书,即便不出门也能广知天下事。」 乞丐抿唇,「不读书,不还是饿不死?不过,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些道理,着实也不容易,但愿你好好读书,来日求个功名,能给老百姓多说几句话,做个好官,造福百姓。」 耿少离面上有些发臊,挠挠后颈,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吧!」乞丐绕了一圈,入了偏僻的小巷,继而推开了一道木门。 耿少离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紧跟在乞丐身后。 木门后面是个小院,院子里的回廊里等着一群人。 瞧着这帮人穿着军士的甲胄,耿少离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没敢继续上前。 「还愣着干什么?」乞丐快速将发愣的耿少离拽过来,送到了这些军士跟前,「喏,就是他了,带走吧!」 军士们上下打量着这脏兮兮的小子,自然也认不出这孩子的真容,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来日有人盘问起来,便能有个说辞。 「走吧!」军士转身离开,「待会只管哭就行了!」 第1275章 安全了 记住了吗?」临走前,乞丐不忘再问一句。 毕竟,这孩子看上去木愣愣的,好似不太聪明的丫子。 「记住了!」耿少离点点头。 乞丐有些不太放心,瞧着耿少离的背影,眉心紧蹙成川字。 这孩子,乖得让人有些心疼。 耿少离紧跟在这些军士身后,心头砰砰乱跳着,朝城门口走去。 从黑暗处,走进光亮。 耿少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推搡在地,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浑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回过神来。 脑子里,是他们之前说的那句话。 耿少离嘴一张,「哇」的哭出声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继而的被军士一脚踢在了屁股上,身子冷不丁又往前扑去。 耳畔,是一帮人的哄笑声。 耿少离扑在地上,掌心擦在了地上,瞬时刺辣辣的疼痛,让他真的疼得厉害。 这一推一扑的,人已经到了偏门。 眼下正是换守卫的时候,这么一来,偏门位置闹哄哄的,因着这偏门是殷都城最偏的位置,是以正门那边只能听到笑声和哭声,倒是瞧不见这儿的真实状况。 耿少离是被一脚踹出城偏门的,身后是哗然笑声,他则狼狈得像个丧家犬一样,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黑暗中。 那一刻,耿少离是腿软的,可即便是腿软也没敢停下来,撒丫子跑在漆黑的林中。 突然间脚下被树根绊住,耿少离失声尖叫,身子骤然前扑。 「小心!」 一声低呼,伴随着身子骤然被人抱住。 耿少离一颗心砰砰乱跳,死死揪着来人的衣襟不敢撒手。 「没事吧?」开口的是熟悉的声音。 耿少离骇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黑暗中,他需要适应周围的昏暗,所以一时间不敢肯定。 「是不是傻了?」年修笑问,轻轻的将人放下,「站稳了,别再毛毛躁躁的。」 耿少离站定,「年叔叔?」 「我来接你,高不高兴?」年修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出来的时候,有点狼狈,但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也算是保全一些人,如果悄无声息的让你出城,到时候提督府一旦察觉,势必要打死搜捕,怀疑你是从何处离开的。」 以栾胜的性子,若是查不到痕迹,就会滥杀无辜,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如今有个缺口,让他知道人是从偏门出去的,最多会派人出去追……要不然整个殷都城内外,都得弥漫起血雨腥风。 「我明白!」耿少离连连点头,「年叔叔,我懂得!」 年修牵着他的手,「来,跟我走。」 方才耿少离出来的时候,年修就知道了,只是得等着他跑远了才能露面,万一被人瞧见,那还得了? 「年叔叔,真的可以带我去见义父吗?」耿少离有些激动,「我真的可以离开殷都城,不会牵连到义父吗?」 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既然费了那么多心思把你送出来,就没打算让你再回那个虎狼窝。」年修牵着他朝着溪边走去。 暗卫在等着,见着已经救到了人,各自松了口气,纷纷翻身上马。 年修托着耿少离上了马背,翻身落其身后,伸手握住了马缰,「现在,坐稳了。」 「嗯!」耿少离抓紧了马鞍,「我可以的。」 年修扫一眼众人,「走!」 音落,马蹄声响起。 年修带着耿少离快速离开,这殷都城内的事情,都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如今最难搞定的就是宫里的那位病公子,除此之外,都安生了。.. 暗卫护送着年修和耿少离回村,每到一个岔口,便有两人从岔口离开,等到了最后的岔口,身后的暗卫早已无踪。 第1399章 「义父还好吗?」耿少离问。 年修望着前方,带着他策马疾驰,「你很快就能见着了!」 闻言,耿少离只觉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只要能和义父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年修报之一笑…… 第1276章 愈发热闹了 年修带着耿少离回了村,瞧着周遭黑漆漆的,耿少离打心里发怵,下意识的攥紧了年修的手,掌心冰凉。 「害怕了?」年修问。 耿少离紧了紧他的手,「不怕!」 「不怕就好,你得适应这里,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时间,听明白了吗?」年修牵着耿少离往内走。 荒草漫天的村落,乍一眼如同幽冥之地,黑漆漆的透着诡异。 破败的祠堂,年久失修的小路。 入目所见,唯剩破败。 「义父为何住在这里?」耿少离不明白,义父纵然是要离开殷都,也该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而不是住在这荒郊野外、深山冷岙里。 放眼望去,连个灯盏都瞧不见,黑漆漆的让人胆战心惊。 「你很快就会知道。」年修也不多回答。 闻言,耿少离不敢再多说什么,紧紧跟着年修。 直到瞧见最后一个院子,瞧着那豆灯光亮,耿少离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许,若有所思的死盯着那点光亮。 他知道,义父肯定就在里面。 「回来了?」阿七刚端着空药碗出门。 年修点点头,转而瞧着身边的耿少离,「爷呢?」 「少主刚吃了药,这会还没歇下,你们可以进去。」阿七笑道,伸手摸了摸耿少离的小脑袋,「少主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如今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甚好,甚好!」 这孩子安全了,少主应该也能放心了。 「走吧!」年修牵着耿少离,抬步进了房门。 耿少离有些诧异,这屋舍全然比不得苏府的富丽堂皇,虽然还算干净整洁,但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爷会住在这里。 「义父!」回过神来,耿少离撒丫子往内冲。 苏幕喝了药,这会正靠在软榻上,翻着沈东湛上次留下的兵书,门外的动静,她早已知悉,是以早早的放下了手中书册。 她坐在那里,含笑望着耿少离冲进来。 「义父!」耿少离红了眼眶,扑通就跪在了苏幕的跟前,狠狠磕了个头。 苏幕笑着打趣,「这动不动腿软的毛病,是跟谁学的?起来。」 「来!」年修将其搀起。 耿少离兴奋得难以自拔,瞧着跟前的苏幕,又看了看身边的年修,只觉得满心满肺都是知足,终于离开了那个魔窟,可以和义父在一起了。 「以后不要动不动下跪。」苏幕道,「这儿没什么外人。」 耿少离红着眼,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狠狠的点点头,「嗯,少离记住了!」 「我会暂时住在这里。」苏幕道,「你若是住不惯,我就让年修送你离开,另行安置,我不勉强。」 毕竟这儿的生活,的确是有些辛苦。 「不,我要和义父在一起,义父在哪,我就在哪!」耿少离连连摇头,「义父莫要赶我走!」 苏幕瞧着手中的书册,「我不会赶你走,只是觉得你年纪尚轻,有些事着实不该勉强。」 「我喜欢和义父在一起。」耿少离语气坚定,「多谢义父救命之恩。」 苏幕被逗笑了,「救你的是沈东湛,我只是捡了个现成而已,不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横竖都一样。身上脏兮兮的,吓坏了吧?」 「奴才见着他的时候,他吓得手都是冷的。」年修笑着打趣。 苏幕伸手,耿少离赶紧上前。 握了握这孩子的手,如今还有些冰凉,寻常孩子哪儿经历过这些,吓得不轻也是理所当然 「年修。」苏幕温声叮嘱,「你带着他去沐浴更衣,天快亮了,能睡就睡一会。」 年修颔首,「是!」 「去吧!」见着耿少离,苏幕这口气便算是下去了,算是放了心。 年修带着耿少离走出了房间,回头瞧着小家伙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止不住笑道,「之前在提督府都没见着你这般犹犹豫豫,如今人都在跟前,你还怕爷插上翅膀飞了?」 「我就是觉得,义父好像有点不太对?」耿少离挠挠额角,「但我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年修想了想,「多半是瘦了。」 吃了吐,吐了吃,可不得瘦了嘛! 「对!」耿少离连连点头。 年修拍着他的肩膀,「走吧!」 伶仃站在不远处,无奈的挑眉,「愈发热闹了!」 第1277章 空了 师父,您是嫌这里太热闹呢?还是觉得太冷清?」阿七冷不丁探出头来,笑呵呵的瞧着自家师父,「这可是少主认下的义子,若是真的论就起来,那也算是天族的人。」 伶仃无奈的笑笑,「你小子如今是愈发能说会道,是跟周南学的,还是跟年修学的?」 「年修那哑巴,只会一板一眼的办事。」阿七连连摇头。 伶仃挑了眉,「跟周南学的?」 「师父!」阿七皱眉,「我只跟着师父,有什么也是跟师父学的,与外人什么关系?」 伶仃白了他一眼,「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教你如何牙尖嘴利,对了,那孩子的房间可都收拾妥当了?」 第1400章 「嗯,少主说了,这孩子喜欢安静,所以挑的最后面的那一间屋子,若是有什么事,也能尽快跑上山,算是又安全又寂静。」阿七回答。 伶仃点点头,缓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些日子,你让大家抓把劲,务必将那些药材都找回来,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破了栾胜的禁制,但多多少少会有点作用。」 「就那么一颗解药,还被少主给舍了出去,少主对沈指挥使,真是情根深种。」阿七感慨,「只是这么一来,少主自个就……」 伶仃顿住脚步,面色凝重的吐出一口气,「少主舍了解药,那是她的情分,你没本事救她,便没资格多说什么。要不要救沈东湛,是少主的选择;能不能救少主,是我们的职责……」 「是!」阿七行礼。 伶仃站在檐下,瞧着年修领着那孩子进了屋子,然后里里外外的忙碌着,不由的睨了阿七一眼,「还不去帮忙?年修跑这儿待着,少主跟前不就没人伺候了?」 「哦!」阿七赶紧捋起袖子,疾步上前帮忙。 伶仃转身去了苏幕的房间,「少主。」 「少离年幼,出来此地,多半有些不适应,烦劳师父多看着点。」这村子里最沉稳的自然是伶仃,苏幕这是把耿少离托给了她。 伶仃站在原地,面色微沉,「少主这是在打我的脸。」 「我自己的状况,自己心里清楚。」苏幕翻着手中的书册,「最近这段时间,吐也就罢了,我还有些嗜睡,前两次还吓着你们了,不是吗?」 伶仃张了张嘴,面上的淡然终是被攻破。 「亏得沈东湛来的时候,没有发觉异常。」苏幕报之一笑,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这孩子倒是心疼他爹,着实没给他爹添烦忧。」 伶仃坐定,「少主,如果您一味瞒着,来日若是沈指挥使知道……」 「他素来沉稳镇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扛得住,再者栾胜留给我的解药,足够我十月分娩,不至于中途颠簸。」苏幕紧了紧手中的书册,「这段期间,我就好好享受,眼前的平静生活。师父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有多羡慕这样的粗茶淡饭,安然度日吧?」 伶仃垂着眼帘,「我一定会让少主好起来。」 「好!」苏幕笑了笑。 心里却很清楚,栾胜的毒,哪儿是这么容易就能解的?若是如此,东厂不可能挟制那么多江湖人,为自己所用…… 外头,有族人的低唤。 「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苏幕靠在软垫上,伸手翻着书册。 伶仃起身,缓步走出房间。 「如何?」伶仃问,「找到长老了吗?他愿不愿意过来一趟?」 这里都是有罪之人,是以回去求援着实没脸,但为了少主还是得厚着脸皮去一趟,集天族之力,全力保住少主。 「这、这……」族人拽着伶仃行至一旁,「走远点,免得让少主听见。」 伶仃:「??」 「我回去了一趟,还特意带上了年修给的书信和路线图,可谁知道等我赶到的时候,忘忧谷里似乎出了事。」族人低声说,神色沉沉,「树屋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伶仃诧异,「你就这样进去了?谷周围没有布阵?」 「什么阵不阵,我不是说了吗?鬼影子都没有,谁还能拦着我?」族人轻嗤,「应该是被人破了阵,可能是之前有外人闯入。」 伶仃急了,「那长老呢?」 第1278章 二屠 我在谷内找了一日,桌椅板凳都被翻到在地,似乎是有搏斗过。」族人继续道,「我怕大家可能是临敌的时候躲起来了,便大声喊着,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整个山谷空空荡荡的。」 伶仃面色瞬白,「长老不可能解开山谷周围的布阵,那等于让整个天族都暴露在外,会招来朝廷的追杀。」 「所以我怀疑,是有人破了阵,闯入了山谷之后……」族人张了张嘴,兴许是觉得这话不吉利,伸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呸,我说什么混话呢?估计是长老带着大家,都躲起来了吧?」 伶仃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他。 「你、你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我只是……」族人叹口气,「出来之后,我沿途问了问山下的百姓,说是在不久之前来了一批人,黑衣黑面的,直接上了山,后来又走了。」 伶仃狠狠闭了闭眼,「栾胜这老东西,丧尽天良,真的该死!」 「山下的百姓也曾上山看过,说是当时谷内还有血迹,但真的没见着人,确切的说,是没见着活的天族人。」族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见不着活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大雨冲刷几遍,谷中血色淡去,只剩下满屋子的凌乱与狼藉,再无其他。 原该数十年前就消失的,如今便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除了东厂,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破了外阵,闯入谷中,让天族再消失一次。」伶仃扬起头,幽幽的吐出一口气,「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终究还是难逃这样的宿命,真是孽!」 回过神来,伶仃又问,「还有别的线索吗?」 「村民说,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进山,自然也没人敢进山谷,只怕是之前的事儿,又是覆辙重蹈。」族人又道,「哦,我还特意去找了地宫,奈何……全部塌陷,内里什么东西都取不出来了。怕出事没人回来报信,我在谷中待了一日便回来了。」 第1401章 伶仃点点头,「是该回来的,那样的是非之地不该久留,只是我着实没想到,原本是想让你去请长老一道救治少主,竟是这样的结果。」 「实在不行,咱就杀上东厂?」族人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伶仃。 伶仃幽幽的转头看他,将他上下一番打量,「你挨得了栾胜几掌?」 族人:「……」 「东厂那么多人,暗卫、死士、蕃子,你能轮几番?」伶仃又问,「要不要我给大爷您递把刀子,嗯?」 族人:「……」 虽然打不过,也不用这么损他吧? 「说话不经过脑子,还杀上东厂呢?东厂没找到这儿,咱们能在背后咒一咒那老阉狗,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还提着人头给人送上门,亏你说得出来!」伶仃满脸的不忿,「这事,别让少主知道,明白吗?」qδ.o 族人顿了顿,「为何?事关天族,少主不是更该清楚吗?」 「清楚你个死人头!」伶仃咬着牙,「少主若是被咱们气出个好歹,你拿什么赔?让你闭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闭上,若是敢在少主面前泄露半个字,我就把你毒哑!」 族人浑身打了个激灵,「知、知道了!」 「下去吧!」伶仃叹口气。 这件事不能少主知道,若是少主晓得自己走后,栾胜再次屠了天族,屠灭谷中的最后族人,还不得动了少主的胎气,那不是要少主的命吗? 待族人一走,伶仃便耷拉着脑袋,靠在了廊柱处,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止不住鼻子泛酸,眼眶湿润。 「伶仃师父?」 年修一声喊,吓得伶仃赶紧站直了身子,快速别开头,擦去眼角的泪。 「怎么了?」年修抱着被褥,万分不解的上前,乍见着伶仃的眼角发红,止不住心惊,「您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 伶仃喉间发涩,当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什么,吹迷了眼,真的真的!」 年修:「……」 不信! 第1279章 骗死人不偿命 瞧着写了一脸「不相信」的年修,伶仃翻个白眼,「我都这把年纪了,还骗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作甚?真当我是闲得慌?」 年修不吭声,是不是闲得慌,不是嘴巴说了算,得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这样盯着我瞧作甚?」伶仃被年修看得心慌,转身就走。 见着人走远了,年修默默的抱着被褥进了耿少离的房间。 「年叔叔,怎么了?」耿少离方才已经沐浴完毕,这会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瞧着沉了脸进门的年修,敏感的他隐约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 年修摇头,「没什么,你早些睡!」 「年叔叔,义父那边……」 还不等耿少离说完,年修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方才你也看到了,爷刚吃了药。」年修仔细的为耿少离铺床,「这会估计累得厉害,需要好好休息,你明日再去见他。」 何况…… 年修转头看他,「你身上的伤,也需要上点药,免得爷见着心里不舒坦。」 「嗯!」耿少离连连点头。 在这里,药都是现成的。 伶仃别的没有,药却是一抓一大把。 年修做事素来周全,待铺好床榻之后,便小心的为耿少离上了药,其后看着他爬进了被窝,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快速推出了房间。 合上房门的瞬间,年修目色陡沉,却也没有直接回到苏幕的身边,而且悄摸着离开了院子。 年修住在村里的时日也不短了,是以这里里外外的人,还算是认得两眼,方才来人是谁,他倒也认得。 几个落点,年修便翻墙进了人家的院子,稳稳的落在篱笆墙下,双手环胸瞧着被吓得木愣愣的男子,「想来也不是外人,并非素未谋面,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男人倒不是大惊小怪,而是伶仃叮嘱过,莫要透露任何有关于谷中的事情,眼前这小子乃是少主的亲随,让年修知晓此事,便等于告知了少主一般…… 是以,不心虚才怪。 「鬼鬼祟祟的,见着我便吓着这般,可见没好事!」年修站在暗处,缓步朝着他走去,「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男人一怔,都听到了? 「我虽然成日跟着爷,但有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我这心里还是清楚的。」年修幽幽的叹口气,「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爷着想,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听得这话,男人面色稍缓,「你……都听到了?」 「嗯!」年修点点头。 男人叹口气,「虽然你也是东厂的人,但你与那些人终究是不同的,我与师父并非是刻意隐瞒,着实是怕惊着少主。」 「你们虽然是好意,可据我了解,爷最恨别人骗她,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年修故作深沉,面色分外凝重,「所以我并不认为,你们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刻意瞒着她……是对的。在爷看来,这就是背叛,这便是欺骗。」 男人愕然,「这……」 「以我之见,你们还是坦诚为好。」年修一本正经的说着,时刻留心着男人的面部表情变化。 一番话,说得男人已然开始怀疑自己,这般善意的谎言,到底有没有继续的必要? 「我跟着爷出生入死多年,她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年修言之凿凿,带着些许蛊惑之能,「你,还确定要隐瞒吗?」 第1402章 男人犹豫了,这会的确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如这样,由我去告诉爷,毕竟我最清楚爷的情绪变化,如果我发现她不对劲,肯定能第一时间,适可而止。」年修循循善诱,「你觉得如何?」 男人的脑子有些发闷,但确也没拿年修当外人,尽管对东厂深恶痛绝,但这是少主身边的人,自然另当别论。 「倒也不是不可以。」男人瞧着年修,「只是有些事哪怕出自你的口,少主也免不得会受刺激,说不说,其实差不多。」 年修忙道,「你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行呢?」 「忘忧谷二次被屠,始作俑者恐为东厂。」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了院中的石条上,「这要是让少主知道,还不得……哎哎哎,你去哪?」 年修早已撒腿就跑,不作任何停留…… 第1280章 赶尽杀绝 年修疯似的跑回苏幕的房间,可到了房门口,他又犹豫了这会倒是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 一则,伶仃不开口,定然是有深意,多半是怕刺激到爷。 二则,自己若是真的刺激到了爷,那可如何是好? 「要不……」年修挠挠后颈,「我也憋着?」 可这憋着憋着,不得憋出个内伤来? 年修琢磨着,多半还得说吧? 这毕竟是天族的事,爷一直派人追查,时不时的追问着,也就是说,爷一直悬着心,压根就没放下过这桩心事。 心事不了却,爷怕是也不会心安吧? 年修推门而入,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知道苏幕还没睡。 「爷?」年修轻轻的喊了声,尽量压着脚步声进去。 苏幕真的没睡,也睡不着,身子太虚弱,人便是浑浑噩噩的,白日里睡一会醒一会,夜里安静下来便各种心事浮现,哪儿还能睡得着。 见着年修进来,苏幕含笑望他,「有事?」 若不是有事,这个时辰了,年修不会进来打扰她,毕竟她现在睡得浅,随时都会被搅扰。 「爷?」年修近前。 苏幕瞧了一眼边上的位置,「坐下说吧!喝了药也睡不着,可见是药喝多了,真当是愈发没感觉,奈何苦得发涩又没办法。」 「是!」年修坐定,有些局促不安。 苏幕翻了翻手中的书册,「年修。」 「爷?」年修俯首。 苏幕垂着眉眼,没有抬头看他,「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什么脾气,你心里最清楚的。」 「爷?」年修抿唇,「其实奴才、奴才想……想说来着!」 苏幕靠在软垫上,烛光打在她面上,未见昔日凌厉之气,「该说就说,至于我如何选择,有什么后果,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人无尤。但你若是瞒着我,来日若是出了事,那我就得怪你了!」 「奴才……明白!」年修深吸一口气,「就在不久之前,奴才见着、见着伶仃师父与人躲在暗处,似乎是聊什么机密之事,但伶仃师父死活不肯说实话,奴才便去寻了那人,套了几句实话出来,是有关于天族的事情。」 苏幕翻着书册的动作稍稍一顿,终是抬眸盯着年修,「继续。」 「爷,您有心理准备了吗?」年修问。 苏幕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成了豆腐做的?」 「天族遭逢二次屠戮,山谷内怕是无活人了。」年修言简意赅,「这件事,怕是……」 苏幕「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兵书,「能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除了东厂的那位,还能是谁呢?尤其是天族之事。」 栾胜有多恨天族,苏幕心里清楚。 当日,栾胜也跟着进了忘忧谷…… 「爷,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您便别憋在心里,伶仃师父他们都怕您动了胎气,所以没敢往您跟前说。」年修担虑的瞧着苏幕。 苏幕面色虽然凝重,却也没那么激动,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现如今,什么都没有这孩子重要,我只想保全他,再无其他。」 「爷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年修如释重负。 苏幕掀开被褥起身,缓步行至窗口位置,孤身伫立。 「爷?」年修心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规劝,「您、您……」 苏幕推开窗户,瞧着外头的夜色。 最是黑暗,黎明前。 现在的她,得忍住。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有「忍耐」二字。 「尸体呢?」好半晌,苏幕才问。 年修摇头,「那厮不敢多说,奴才这些消息也是套出来的。具体的,多半还是得问人家伶仃师父和那人,方可知晓具体的情况。」 「你当她是傻子,借你的嘴,往我这儿送消息呢!」苏幕扶着窗棱,「她应该会办好此事,你就无需操心了,难怪我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原来都折在了栾胜的手中。」 年修有些不太明白,「天族已经不管世间事,为什么督主还要赶尽杀绝?何况此前还为您和沈指挥使筹办了婚事,督主就算有所怨恨,也该承了这份情才是。」 毕竟,给他闺女办了婚事,算是一份大人情。 换作一般人,就该承情念着。 「他连沈东湛都杀了,为何杀不得天族众人?」苏幕侧过身来,「他想把所有知晓,我与沈东湛关系的人,都赶尽杀绝,现在……明白了吗?」 第1403章 年修骇然变了脸色,赶尽杀绝? 「那、那奴才……」年修以手自指,「也在督主的灭口名单上?」 苏幕眼角微红潮湿,「所以你最好守着我,否则什么时候死在他手里,都尚未可知!」 年修:「……」 第1281章 已现端倪 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苏幕报之一笑,「权当是个玩笑吧!」 年修瞧得出来,爷心里酸涩,笑得眼眶通红,只是在强忍着罢了! 天族虽然与苏幕没多大交集,相逢亦是不久之前,但人本身就有念旧的本能,那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人,不管苏幕对那些人是否真的有所情感,但终究是母亲的一部分。 失去了天族的人,犹如失去了母亲活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娘家人,没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苏幕低声说。 年修行礼,压着脚步声走出了房间,再多的言语,都比不得安静来得必须。 半倚着窗框,苏幕双手环胸靠在那里,瞧着东方的昏暗,很快就会有天光破开黎明前的黑暗,可天族的人,再也等不到东方的鱼肚白。 「栾胜。」苏幕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你到底要造孽到什么时候?」 彼时她听说,再穷凶极恶之人,一旦做了爹娘就会有所收敛,怕自己的孽报应在孩子身上,可如今看来,栾胜压根没有心。 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栾胜身上,只有自私自利。 「你会有报应的。」苏幕狠狠闭了闭眼。 曾经自己做过那么多恶事,如今怀着身孕便是日夜忐忑,生怕来日会有人把这些事,都算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这才是父母之心! 外头,鸟语虫鸣,喋喋不休。 天亮之后,伶仃着急忙慌的过来,见着年修守在门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都说了?」 「师父是想让我说,还是让我别说?」年修问。 伶仃眉心紧蹙,直勾勾的盯着他。 「行了,爷没事。」年修拂开伶仃的手,「爷是东厂千户,若是连这点事都扛不住,只怕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你们都太小看我家爷了!」 伶仃不说话,面上有些臊得慌。 「以后对着我家爷,不要遮遮掩掩,也不要动那些心思,伶仃师父,我尊您一声师父,是因为您真的没有恶意,是真心为我家爷好,但若是在东厂,我只能说一句,爷最恨骗她的人,哪怕您是善意的谎言。」年修目色沉冷,言语沉静。 「主要是她怀着身孕,我是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伶仃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多想,苏幕虽然是女子,可她是东厂千户,从魔窟里爬出来的人,哪儿像寻常女子这般脆弱。 年修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那我现在进去,将事情说清楚?」伶仃试探着问。 年修点点头。 得到回复,伶仃推门而入。 不远处,耿少离安安静静的站着。 「少离?」年修一怔,继而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耿少离缓步靠近,「年叔叔。」 「什么时候过来的?」年修问。 耿少离瞧了瞧虚掩的房门,这意思何其清楚明白。 「里面在说话,你待会再进去。」年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吃过早饭了吧?」 耿少离点头,「阿七叔叔业已顾到了我。」 「那就好。」年修含笑望他,「爷盼着你周全,盼了那么久,如今你终于来了,她这颗心算是彻底了放下。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到时候给你腾个书房出来,回头沈指挥使和周南过来,给你弄点书看,眼下只有医书。」 耿少离笑着,「只要能跟义父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爷近来身子不太舒服,你跟爷说话的时候,别让她太累着。」年修温声叮嘱,「不该问的别问,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耿少离自是乖巧,连连点头。 稍瞬,伶仃便从屋内出来,见着年修的时候,面色有些尴尬,「那什么……我去看看厨房里的药好了没有。」 「不用管她,你进去吧!」年修道。 耿少离点点头,屁颠颠的进门。 年修在外头候着,然则没多一会,屋内忽然传出耿少离的惊呼声。 「义父?义父!」 年修面色骤变,撒腿就往屋内跑…… 第1282章 她 年修进去的时候,险些跟跑出来的耿少离装满怀。 「年叔叔,义父、义父……」小家伙显然是吓坏了。 但对于年修来说,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别担心,爷只是累了。」年修近前检查了一番,小心翼翼的将苏幕扶躺下,「把毯子拿过来,动作轻点。」 耿少离面色惨白,等着回过神来,赶紧去拿了毯子过来,「义父真的没事吗?」 「习惯就好!」年修笑得酸涩。 苏幕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唇瓣紧抿,虽然面色苍白,却是呼吸均匀,可见的确没什么大碍,应是如常睡着了。 「方才义父正问着话,忽然就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了,吓得我……」耿少离没敢继续往下说,但已经将害怕彻底的写在了脸上。 第1404章 年修照顾好了苏幕,牵着耿少离的手走出了房间。 待合上了房门之后,年修才开口说道,「这件事莫要跟沈指挥使说,爷不让说。」 「可义父不是说……」耿少离顿了顿,「骗人不好吗?」 年修蹲下来,仰头瞧着这半大小子,「是不好,但沈指挥使若是知道,必定第一时间……有所措施。」 如果沈东湛知道,会第一时间选择保苏幕。 至于这个孩子…… 之前不管是王太医还是李忠,哪怕是伶仃都说过了,苏幕虽然是习武之人,表面看着还算身子康健,可实际上呢? 因为苏幕长久的带伤在身,旧伤未愈又来新伤,她的身子已经不适合成孕,如果没了这个孩子,她的底子便算是彻底的虚透了。 如此一来,苏幕这辈子都可能……当不了母亲。 年修很清楚,自家爷的心里在想什么? 孤独的人,渴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存在,仿佛是一种依赖、是希望,一旦希望破灭,那这心里还剩下什么呢? 「措施?」耿少离不懂。 年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会出人命。」 听得这话,耿少离面色骤变。 出人命? 「会死?」耿少离心惊胆战。 年修点点头,「是。」 至此,耿少离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 「那义父,什么时候会苏醒?」耿少离嗫嚅着,担虑的问。 年修回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大概……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一盏茶的时间,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又或者是小半日。 年修心里也没底,可又能如何呢?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逃不掉的……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住在这山坳坳里的唯一好处,便是消息闭塞,很多事情不可能第一时间传到外头,落在沈东湛的耳朵里,能让他心无旁骛的处理殷都城的繁琐之事。 耿少离跑了,栾胜尚未察觉,还以为留在府内的是本尊。 翌日晨起,一切依旧安然无恙。 「爷?」周南疾步进了小院,「提督府那边没有任何的异常,应该是没有察觉耿少离已经离开了殷都城,所以这事就算是过了!」 等着栾胜发现的时候,那小子早就跑没影了,滑溜得跟泥鳅似的,压根抓不住他。 「栾胜如今光顾着宫里,还有靖王府。」沈东湛瞧着自己业已愈合的伤,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束上腰带,「这段时间,藏得也够本了,那边可都安置好了?」 周南颔首,「是,那边都一直盯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卑职吩咐过,让他们整理起来,到时候一一汇报,如此一来,您就能彻底掌控。」 「甚好!」沈东湛行至门外,瞧着外头极好的天色,眉心微微拧起。 他,想她了。 苏幕不在身边的日子,真是浑身难受得很。 可他也很清楚,她若是在这里,怕是连一日都不能活,别说是栾胜,饶是东宫太子也不会放过她,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难题丢给栾胜罢了!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动静,似乎挺热闹? 「卑职去看看!」周南旋即出门。 第1283章 护夫 乍见着外头的动静,周南着实有些愣怔,倒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一幕。 「怎么回事?」周南这会乔装易容,倒是没人能瞧出来,立在街边瞧着一旁的百姓,「那么热闹,作甚?」 百姓围拢在街边看热闹,听得这话便直摇头。 「你还不知道啊,这一大早的东厂提督便领着那帮人,进了靖王府,有人瞧着是宫里出来的,咱没亲眼瞧着,也不好说啊!」 「哪儿啊,这就是宫里出来的,我瞧着真真的!」旁边有人插了一嘴。 周南眉心紧蹙,「靖王府?」 「可不是吗?那靖王殿下,八百年都不回来一趟,从来不问那些腌臜事,如今为了朝廷与南疆公主联姻,这才留在了殷都城,谁知道竟也不安生。」 周南有些焦灼,「是去抓人吗?」 「应该是去抓人的,那阵势……还带着囚车呢!」 听得这话,周南心头一紧,「东厂怎么敢?好歹,也是南疆公主的驸马,为了朝廷和亲,为了天下太平,也算是进了一份心力。」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这公主虽然成了靖王妃,但到底也是孤身一人,远嫁他乡,想来朝廷压根没真的放在心里。」 要不然,怎么敢去靖王府抓人呢? 「靖王不管朝廷之事,手中并无实权,竟然被套上了厌胜之术,以其诅君的罪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靖王常年在外头跑,压根很少在殷都城露面,回来了也只是进进茶楼酒肆,从不跟朝廷众人交往。 这些事,众人都是瞧得见的。 若是有心夺位,就该跟睿王和雍王那般,或者像二皇子一般,直接起兵造反。 「可是,南疆公主不可能坐以待毙!」周南想着,云朵公主那是什么暴脾气,大概拎着鞭子就上了吧? 敢动靖王,得先过她手里的鞭子! 「谁知道呢?太子受伤,靖王被抓,这大权不得落在这帮人手里?」 第1405章 百姓没敢指名道姓,但这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哎呦,别说了别说了,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百姓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东厂权势滔天,栾胜杀人不眨眼。 谁沾上东厂,谁就死无全尸。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一声哄喊,周南顺着声响动静的方向望去,好像是靖王府的方向。 「走,快去看看!」百姓都凑了热闹,一个劲的往靖王府门前涌去。 门前台阶上,云朵手持长鞭,冷眼睨着台阶下的栾胜与奈风,「今日,谁要是敢动我夫君一下,我就跟你们没完,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听得这话,栾胜侧眼瞧着奈风。 「天亮之前苏醒的。」奈风急忙解释,「太医也瞧过了,说是尚有内伤在身,不能太过激动,否则伤及胎儿,那可就……」 栾胜眯起眸子,冷眼瞧着云朵的小腹,继而又盯着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杂家是奉命而来,还望公主莫要拦阻。」 「皇命?」云朵双手环胸,歪着脑袋,扫一眼众人,「让你们是来抓呢?还是来请呢?」 栾胜没开口。 「横竖是请靖王殿下入宫一趟,不都一样?」奈风近前。 云朵轻哼,「一样?那可不一样!抓,那我就要问问,是什么罪名,查无实据就敢来抓我的夫君,饶是拼上整个南疆,我也得求个明白!请,那也简单,拿上拜帖拜谒,且待我与夫君沐浴更衣之后,再进宫面圣,这叫请!」 周南站在人群里,听得这些声响,便晓得定是植吾所教。倒是没想到,云朵公主学起这些强调来,还真是有没有用。 「本王妃说得如此清楚,诸位可都听清楚了?」云朵哼哼两声,「拿圣旨来,我要亲自看看,父皇写的是抓,还是请?别以为我会被你们这些阵势吓着,咱可不是吓大的,山林里的野兽都见过,还怕什么狗屁鹰犬吗?」.. 奈风面色骤变,「王妃慎言!」 第1284章 我的夫,要平安回来 慎言?」云朵真是被逗笑了,「对着帝王且恭敬,对着奴才还得慎言,那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比自己的皇帝还厉害?」 奈风面色瞬白,哪儿还敢多说什么? 一旦开口,岂非真的承认东厂大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皇上口谕,带靖王殿下去问话。」栾胜开口,缓步拾阶而上。 玉竹第一反应是拦在自家公主面前,免得被人伤着磕着,要知道,自家公主还怀着身孕呢! 「口谕?」云朵咬着牙,「我来自南疆,可不懂你们的规矩,但我知道,在南疆你想抓皇亲国戚,就得有十足十的证据,还得毕恭毕敬的请过去。」 说着,云朵紧了紧手中的鞭子。 事实上,她也怕栾胜动手。 这老家伙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是个冷血动物,万一真的出手,自己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公主,他要是敢动手,咱就……跑吧?」玉竹低声说。 云朵低低的「嗯」了声,毕竟是来虚张声势的,可不是真的要打架,打不过就跑……其实一点都不丢人。 当然,云朵寻思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栾胜是不可能贸贸然,对自己这位南疆公主动手的,否则传出去,只怕他这东厂提督也算是活到头了。 「靖王妃所言极是,杂家这就进去,亲自请了靖王殿下进宫,还望靖王妃别误会!」栾胜又不是傻子,这靖王妃如今怀着身孕,磕着碰着那都是大事。 一旦有所损伤,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消息传到了南疆,免不得又是一场和动乱。 「这还差不多!」云朵也不是真的要跟这帮人纠缠,只是有些事你不摆在明面上,人家就会让你吃暗亏。 今儿她不闹这么一出,保不齐他们就会私底下对李珝动手。 不能让他们觉得,靖王府无人! 「都在外头等着!」栾胜下令。 众人行礼,唯有奈风左右相随。 云朵转身回了府门内,缓步走在前面。 「公主,他之前那么凶,怎么今儿如此听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玉竹心里发怵,只要一想起栾胜那阴测测的眼神,就觉得脊背发凉,身上汗毛直立。 云朵走在前方,「不管是不是有阴谋,我在外头闹了一出,也算是表明南疆的态度,如果他们敢私底下对夫君动刑,我便是杀上皇宫,也是理所当然。」 栾胜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会有所忌惮。 人啊,都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玩命的! 谁不怕死? 「督主,公主这么一闹,外头的百姓都瞧着呢!」奈风低声开口,「这要是对靖王不恭敬,就等于跟南疆翻脸,到时候咱们这罪过可就大了。」 奈风都瞧出来的事儿,栾胜岂会不知。 「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知道为什么把女子放在小人之前了吗?」栾胜瞧着不远处,云朵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 奈风:「……」 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倒是明白得彻底。 最是难缠为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进了院子,栾胜便瞧见了整冠而出的李珝,当下顿住了脚步,冷然驻足院中。 第1406章 「你醒了?」云朵笑道,「你守我彻夜未眠,我道你多睡会,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李珝迎上她,焦灼的打量着她,「刚醒转没多久,怎么就下了床,还一声不吭的出去,这要是……」 「不打紧,我终是靖王府的女主人,府中所有事,我都有资格管一管!」说这话的时候,云朵别有深意的瞧着栾胜。 李珝往前迈一步,挡在了云朵跟前,眸光微沉的对上栾胜。 「靖王殿下不必如此紧张,您的王妃已经开了腔,奴才是来迎您入宫的!」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靖王殿下,请吧!」 云朵紧张的握住了李珝的手,李珝背对着栾胜,转身与云朵对视一眼,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这原就是计划好的事情。 「小心点!」云朵低声说,目光焦灼不安。 李珝握紧她的手,「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答应你,定会平安回来。」 云朵直勾勾的盯着他,想着东厂那帮凶神恶煞的人,心里完全没底,原想说两句,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冒险,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嫁的夫君是当朝靖王,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若是真的让他什么都别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怕他会抱憾终身吧? 云朵站在那里,瞧着李珝转身,一步三回头的随着栾胜离开。 我的夫君,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第1285章 认罪 李珝跟在栾胜身后,因着云朵这么一闹,囚车是真的用不着了,否则云朵的鞭子定是要狠狠甩过来,不拼个你死我活,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爷,这招下马威,用得极好。」植吾低声说。 马车摇摇晃晃的,不紧不慢的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是我家王妃,架子摆得好,还真是把人给唬住了。」李珝的指尖轻轻挑开了窗帘子,视线落在窗外。 瞧着外头的景色,这是去宫里的方向,且离靖王府已经很远了。 回过神来,李珝收了手。 只是,车窗帘子落下的瞬间,栾胜转头看了一眼。 「督主?」奈风凑近了开口,「如此一来,咱们岂非投鼠忌器?」 栾胜策马前行,目色幽沉,「投鼠忌器?一个远嫁的公主,就算有本事让南疆都站靖王这一边,你觉得若有东厂阻碍,她是插上翅膀飞出去呢?还是魂归故里,午夜托梦?」 奈风面色微变,未敢再开口多说什么。 马车,入了宫。 李珝进了皇帝寝殿,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是尊贵的皇子,但因为母亲身份卑微,他是诸多皇子之中最不被待见的一个,是以真的没怎么进过皇帝的寝殿。 谁会把一个宫女的儿子,放在眼里呢?小宫女长相平平,一副并不聪明的样子,而其母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权……更不可能。 但是现如今,他反复进出皇帝寝殿,倒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错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春天来了;唯有知情者,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儿臣叩见父皇。」李珝近前磕头,大礼参拜。 栾胜越过李珝,躬身上前,将皇帝搀坐起来,把软垫子塞进皇帝的身后,让他能靠坐得更舒服些,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样的奴才,谁不喜欢? 「皇上,奴才请了靖王殿下入宫,关于太子殿下受伤一事,想必靖王殿下能给皇上一个合理的解释。」栾胜笑着说。 明明是笑着,言语间却是那样的阴狠毒辣。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让皇帝追究太子受伤之事,而终其责,便是在李珝身上。 「你,如何解释?」皇帝似乎连喊他名字,都有些不屑,面上满是冷淡之色,没有父子间该有的半分温情。 李珝跪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儿臣从始至终都在规劝太子殿下,让太子不要进地窖。儿臣长年累月不在殷都,府中那些储存的地窖,常年失修,无人看管,内里乱成一团,又脏又危险,太子身份尊贵,不宜进去。」 「既然是劝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冷声问。 李珝又道,「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父皇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随行之人,想必除了顺子,还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儿臣的规劝。可太子殿下压根不相信,也未有理睬,执意要进入地窖……」 「执意……」皇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李珝赶紧磕头,「父皇明鉴,儿臣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儿臣未能劝住太子殿下,诚然是罪责难逃,请父皇降罪!」 栾胜目色微沉,这靖王还真是半点都不傻,他求皇帝降罪,是因为没劝住太子,而不是因为太子受伤之事。 「这件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皇帝倦怠的揉着眉心,「无需你再提醒朕,有这功夫还是好好想清楚,要怎么跟满朝文武交代?」.. 李珝陡然凝眉,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与满朝文武交代? 是要他一死以谢天下,以平众怒? 「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李珝磕头,「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 皇帝摆摆手,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抬眸看了栾胜一眼。 「是!」栾胜行礼,转而冲着李珝笑道,「靖王殿下,走吧!」 第1407章 李珝满脸的委屈,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皇帝,却也是乖乖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朝着殿门口走去…… 第1286章 心大,处处安 出了寝殿,李珝依旧耷拉着脑袋,半垂着眉眼,紧跟在栾胜的身后。 「靖王殿下可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栾胜问。 李珝自是聪明人,岂会不知皇帝的意思?当然,他也知道,栾胜的意思,无外乎是为了杀一杀靖王府的气焰。 天牢重地。 植吾守在牢门外,一时间脑子有些发蒙。 「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之事,必须得有个交代。」栾胜立在牢门外,含笑捻着手中的佛串子,「靖王殿下就先在大牢里待几日,横竖您的奴才也跟着,只是做做样子给文武百官看罢了!」 做做样子? 李珝可不这么的认为,做做样子也得看,是谁在做。 如果是刑部,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叶尚书是个公正秉直之人,何况还有叶寄北在,李珝是半点都不担心。 但是东厂…… 李珝扫一眼周围,「提督大人让本王在这里待着,真的是为了给百官做做样子吗?我虽然长久不在殷都,但对你栾胜的手段,还是略有耳闻的。」 「靖王殿下抬爱,时刻将杂家的事儿记在心里,杂家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感激呢!」栾胜敛眸,瞧着自个手里的佛串子,「靖王殿下伤及太子,饶是皇上不追责,文武百官也得上谏。杂家,这是为了保全您的性命!」 植吾听得牙根痒痒,可为了自家殿下的安全,也没敢多说什么。 「住在这里就能保全性命吗?」李珝笑得没心没肺,「如果没有云朵公主那一闹,本王应该住在东厂的大牢里,而不是天牢!」 栾胜也跟着笑,只是笑不达眼底,周身冷冽,「靖王殿下长久不在这殷都,不知道杂家的难处,外表瞧着,东厂只手遮天,可实际上呢?杂家终究只是个奴才,主子永远是主子,咱们也是听吩咐办事罢了!」 「栾督主可不像是……会解释的人,今儿大吐苦水,想怎么着?」李珝只觉得栾胜怕是要使坏,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栾胜捻着佛串子,「杂家不想怎么着,只想着让靖王殿下安心,也让靖王妃安心,免得真的闹腾起来,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是让本王任人宰割,不许吱声?」李珝听明白了,栾胜就是这个意思。 栾胜也不否认,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工夫在这里,跟李珝扯皮。 「好好照顾着,有空就让奴才多回去走走,安安靖王妃的心。」栾胜转身就走,没有再作逗留。 待人一走,植吾松了口气,「爷,这是要拿您威胁王妃吧?」 「不许南疆插手朝廷内务。」李珝站在牢门内,「留着你,让你时刻对着外头报平安。」 植吾:「……」 「如果我那王妃闹腾,我就得吃苦头,你就报不了平安。」李珝双手环胸,「这老阉狗要有大动作了!」 植吾心惊,「您是说……」 「所谓尔虞我诈,闹的就是人心,看谁斗得过谁?」李珝想着,栾胜方才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好似带了几分着急和隐忧。. 植吾叹口气,「咱们虽然进来了,如您所愿,可若是您与沈指挥使的推测,有所差池,这……您怕是得在这儿待上好一阵,弄不好,还没法子收场。」 「我就算不相信自己,也得相信他呀!」李珝转身,慢条斯理的坐下,「这小子的脑瓜子里,藏着九曲十八弯。」 植吾低声问,「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珝笑了笑,将桌案上的空茶壶递给他,「去弄点水来,顺便打一盆水,我估计得在这里住上几日,可不能一味脏兮兮的,要不然回去的时候,你家王妃得捏着鼻子嫌弃。」 毕竟云朵如今怀着身孕,对气味特别敏感,他可不想被自家媳妇嫌弃…… 「是!」植吾接过茶壶。 不得不感慨,自家殿下的心……可真大都住在这里了,还只惦念着王妃,全然忘了自个是俎上鱼肉,东厂这厢还提着刀呢! 第1287章 可恨 待植吾离开,李珝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关心自己的那些人得有多担心,可眼下的局面,就是得这样。 唯有让别人觉得,你是一种牵制,捏在他手心里了,他才会露出狐狸尾巴。 沈东湛,你可别让我失望…… 身家性命,妻儿老小,可都压着呢! 大牢外头。 奈风回头瞧了一眼,「督主,让这奴才留在此处伺候着,万一他往外捅消息,岂非是成全了靖王和靖王妃?」 「不派个人往外捅消息,这宫里的事情如何能传出去?」栾胜立在宫道上,面色沉沉的叹口气,继而转头望着奈风,「盯着那奴才,肯定会有意外收获。」 奈风愣怔,意外收获? 「靖王与叶家那小子,是好友,私底下跟沈东湛亦是有所往来。」栾胜目色狠戾,「杂家怀疑这些事情背后,可能是有人在操纵,就凭李珝和一个不中用的南疆公主,压根成不了气候。」 奈风心惊,「督主的意思是,有人对准了宫里?」 「盯着。」栾胜有点莫名的心慌,「苏幕还没回来吗?」 第1408章 奈风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暂时……还没有动静。」 哪怕是得知府中出了点事,苏幕都没有回来,可见这一次,怕是真的走得没影了…… 「怎么可能呢?」栾胜咬着牙,「今儿杂家刚见过耿少离,那孩子没什么异样,按理说,不应该没动静。」 奈风心里有些心惊胆战,隐约知道自家督主在担心什么?怕只怕苏千户得知,督主杀了沈东湛,一时悲愤,保不齐要一同去了。 若是人死在外头,那苏千户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自家督主永远等不到苏千户…… 无尽而无望的等待,到底有多苦,只有等过的人……才懂! 「督主,可能是南都太远了,消息错开的缘故。」奈风低声道,「苏千户与年修常年在外跑,谁都不是她的对手,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督主您莫要着急,其实依着奴才之见,苏千户此刻不回来正好,您说呢?」 栾胜缓步往前走,面色沉沉,没有说话。 奈风知道,督主这是默认的意思,当即又道,「殷都城内局势不稳,如果苏千户这个时候回来,定然也会搅合在其中,万一有所闪失,还不如暂时别回来。」 「罢了!」栾胜不再多言,这么一想,苏幕不回来也是好事。 如此,奈风算是松了口气。 靖王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彼时,叶寄北就坐在茶楼的大堂内,听得耳畔的聒噪碎语,眉心紧蹙。 「没想到,这靖王还是进去了!」 「据说太子伤得很重,眼下还在昏迷不醒之中,饶是醒了也是废了!」 「这早前还有睿王和雍王,如今这两位一个生死不明,一个早就进了阎王殿,若是连太子都废了,那适龄继承储君之位的,不就是靖王?」 叶寄北端起杯盏,狠狠灌了一口。 「靖王府因为太子受伤之事而落罪,这会人都在大牢里,剩下他又能如何?到时候东厂往他脑门上扣一个残害手足之名,别说是登上太子之位,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吧!」 叶寄北面色铁青,死死握紧手中杯盏。 「这不是赶尽杀绝了吗?」邻桌的茶友,低声说着。 另一人当即「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太大声,仔细让东厂的鹰爪听见。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讪讪的闭了嘴。 隔壁桌没了声响,说书先生依旧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叶寄北却是怎么都听不下去了,将钱银搁在桌案上,气哄哄的往外走。 殷都城的街上,繁华如旧。 只是这往来寒风刮在脸上,冷瑟入骨。 叶寄北站在街边,瞧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忽然有种无力与挫败感,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往日里喝茶不是两人就是三人,凑一起嘻嘻哈哈的。 今日,一个藏匿行踪,一个身陷囹圄。 可恨他叶寄北,什么都做不了…… 第1288章 今夜,动手 周南是看着叶寄北从茶楼里出来,最后气呼呼的去了靖王府,略显无奈的跟了上去。 爷之所以让他出来转一圈,一则是时刻留心殷都城百姓的动静,二则就是担心叶寄北这小子犯浑,到时候太顾着别人,反而忘了他叶家的安危,陷叶尚书于危险之中。 「叶公子?」玉竹一怔,「您怎么来了?」 叶寄北进门,想了想,李珝不在府中,君子不该进主院,「你家王妃可还好?」 「驸马被抓,公主心里不好受,但公主心知,只要自己安然无恙,他们就不敢动驸马一根毫发。」玉竹回答,「叶公子只管放心。」 叶寄北双手叉腰,「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叶公子?」玉竹皱了皱眉,「您没事吧?」 叶寄北回过神来,「暂时没事,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靖王什么都没做,却被落在大牢里,被捏在栾胜那老阉狗手里。」 玉竹点点头,叶寄北说的都是实话,她这心里也不舒坦。 「嫂子?」乍见着云朵出来,叶寄北心神一震。 玉竹赶紧转身,瞧着自家公主缓步走出远门,忙不迭上去搀了一把,「公主,您身子还不大好,大夫说胎像不稳,还是先躺着吧!」 「有我在,靖王府倒不了。」云朵望着叶寄北,笑得有些酸涩,「你不用担心,我隔三得敲敲东厂的脑瓜子,免得他们忘了,李珝的背后还有南疆皇室。」 叶寄北松了口气,「难为嫂子,怀着身孕还得遭这罪,成日提心吊胆的。」 「李珝唤你一声寄北兄,便是拿你当兄弟,难得在他落难的时候,你不怕沾了自个,还敢上门。」云朵的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我很感激,患难见真情,这话一点都不错。不过,他走之前有句话让我转达。」 叶寄北一怔,「什么话?」 「原话复述?」云朵皱了皱眉。 叶寄北想了想,李珝那小子嘴里没好话,原话复述…… 「咳咳咳!」云朵站直了身子,故意清了清嗓子,「让那个臭小子听着,老老实实在尚书府待着,别成日在街上瞎晃悠,屁股后面长尾巴都不知道,到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寄北:「……」 「说完了。」云朵说。 玉竹捂着嘴笑,这话还真是自家驸马爷临走前说的。 第1409章 「临走前还不忘埋汰我一顿?」叶寄北直翻白眼,「真是我的好兄弟。」 云朵深吸一口气,「寄北兄,有些事还真是急不得,你不能着急也不能坏事,如今夫君在牢中,生死都拿捏在东厂的手里,你一定要忍耐。」 「这真的是……」叶寄北挠挠后颈,「急死我了!一个不见踪影,一个身陷囹圄,我就是个没头苍蝇。」 云朵挑眉看他,「守住心里的秘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守住,那可是李珝的命!」 叶寄北心神一震,终是慎重的点头,「这事我不会往外说半句,连我爹都不知道。」 「能不能成,就得看这些日子了。」云朵面色沉凝,一改之前的闲戏之风。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她与李珝的未来,眼下必须按兵不动,别说是墙外头,便是墙内都有东厂的眼线。 他们一动,栾胜就会跟着动…… 「宫里的动静,朝中的动静……」云朵瞧着他。 叶寄北躬身作揖,「嫂夫人放心,交给我。」 「多谢!」云朵低声言谢。 周南悄无声息的落下,着实将人惊了一下。 「是我!」周南忙道。 叶寄北当即上前,「沈东湛呢?」 「爷忙着准备,很快你们就能见到他。当然,还有一桩事,后厢房里的人……」周南指的是谁,各自心知肚明。 云朵与叶寄北面面相觑,隐约有些明白了周南的来意。 「事情交给我,但戏还是得你们来演。」周南低声道,「两位可都要有心理准备,告知你们实情是因为爷担心叶公子关心则乱,也担心靖王妃的身子。如今这殷都城内,也就是诸位,能让爷放心不下的。」 毕竟,云朵怀着身孕,若是受了刺激而有所损伤…… 沈东湛自己也要当父亲了,知道孩子对于父母而言有多重要,那可是父母的心肝肉,掌中宝,不敢有丝毫损伤。 他,哪儿敢拿孩子开玩笑,不得不提前知会。 「放心吧!」云朵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有这个孩子在,我一定会保全自身,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顾及我。」 那一刻,周南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苏幕的影子,每个当母亲的都会这么坚强吗? 第1289章 他快撑不住了 待玉竹搀着云朵回了院子,叶寄北悄摸着将周南拽到墙角,压着嗓音问,「你可知道那后厢房有多少东厂蕃子盯着吗?再说了,栾胜那老阉狗把人搁在后厢房,就是为了当饵,东湛兄可千万要仔细。」 弄不好,就进了人家的圈套,那便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大可放心,既然爷决定这么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到时候刑部那边……」周南顿了顿,「嗯?」 叶寄北会意的点点头,「我呢,没什么用,反正那些不用冒险的事儿都归我。」 「叶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在爷的心里,您和靖王殿下是最优秀的,也是他心里极为重要的人。」周南环顾四周,「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先行告辞。」 叶寄北没吭声,周南闪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挺直了脊背,叶寄北想了想,既是怒气冲冲的进来,自然要怒气冲冲的出去,所以不能让人瞧出来太多别的东西。 深吸一口气,叶寄北哼哼两声,黑着脸走出了靖王府。 外头,蕃子目不转睛的盯着。 气呼呼的进去,气呼呼的出来,倒是很符合叶寄北无脑的本性。 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栾胜的耳朵里。 对于叶寄北,栾胜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也不曾放在心上,叶寄北的价值与后院的顺子没什么区别,都只是钓鱼线上的活饵,连个人的资格都算不上。 黄昏日落的时候,宫里又传出了消息,好像是皇帝没动晚膳。 这对于栾胜来说,的确不是好事。 更但糟糕的是,地宫里也出事了。 皇帝昏昏沉沉的,地宫里的影子也是如此,底下人发现的时候,影子似乎有昏迷的状况,躺在血池边上一动不动的,倒是把众人都给吓坏了,赶紧派人去通知栾胜。 夜色沉沉,栾胜进宫的时候,皇帝已经吃了药睡下。 「已经歇着了。」王太医忙道,「栾督主还是别打扰皇上为好。」 栾胜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凌然之气,让王太医讪讪的闭了嘴。 「下官告退!」王太医行了礼,赶紧往后退。 栾胜站在那里没动,待王太医离开之后,才迈步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既然睡着了,他自然不会去惊扰,而是直接进了地宫,去看看影子的状况,只要影子还活着,也许皇帝还能撑两日,等到自己全部安排妥当,到时候就算死了……东厂依旧在。 「督主!」死卫行礼。 跟在死卫身后,栾胜行至内室,瞧着躺在血池边,奄奄一息的影子,眉心止不住拧起,显然没想到,状况会这般严重。 「自打他从外面回来之后,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即便是泡在血池内,亦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管事的解释,「尤其是这两日,更是状态不佳,身上的溃烂反反复复的。」 听得这话,栾胜蹲下来,仔细瞧着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影子,止不住眯起了眸,「影子?」 「栾胜?」影子躺在那里,眼神有些飘忽,聚焦在栾胜的身上时,唇角微微扬起,露出瘆人的诡异冷笑,「你来了……」 第1410章 栾胜定睛看他,「怎么会这样?」 「皇帝是不是也撑不住了?」影子气息奄奄,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得仿佛破布一般,让人听着脊背发凉,心中发怵,「因为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栾胜没有吭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继而将视线落在影子的伤口处。 皮肉外翻,透着浓郁的恶臭,有脓水不断的从伤口处流出,血色之中夹杂着黄脓,瞧着分外恶心,着实厌恶。 「栾胜。」影子喘着气,「你告诉我,太子是不是受伤了?而且伤得分外严重?」 栾胜陡然皱起了眉头,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影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奈何力有不逮,挣扎了两下又倒伏在了原位,「太子……是不是受了重伤?」 第1290章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栾胜瞧着脚底下匍匐的人,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是死活不肯放弃,就这么直勾勾的,眼巴巴的瞧着,似乎非要得一个答案,才肯善罢甘休。 「到底……有没有?」影子躺在那里,仰头望着栾胜。 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你对太子做了什么?」栾胜蹲在那里,目色沉沉如刃,「上次跑出去,不只是为了杀皇帝,是为了太子?」 影子咧嘴笑着,黑漆漆的牙齿,让栾胜嫌恶的皱起眉头,下意识的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相信你们。」影子笑得诡异,「不管是人还是事,总归要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才踏实,这个道理还是你栾胜教我的,不是吗?」 栾胜勾唇,「是这个道理。」 可见,他真的对太子做了什么。 「栾胜,你承认了!」影子面上的笑,渐渐散去,俄而慢慢的耷拉下脑袋,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他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 栾胜依旧是那副神色,眉眼间没有任何动容,「影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影子,从始至终都是,可那又如何?」影子合上眼眸,「皇帝的命,栓在我的身上,唯有孪生子,才能立下这样的生死契约。栾胜,你敢杀我吗?」 栾胜捻着帕子,轻掩口鼻,满脸嫌恶的瞧着他,「你真以为杂家不敢吗?只要断了你与皇帝的双生契,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别说什么太子不太子的,饶是太子又如何,帝王杀人只在一念之间,不问谁是谁非。」 「杀太子?」影子意识到,事情不对,「不,栾胜,你、你要谋反!」 听得这话,栾胜还真是笑了,「杂家只是个阉人,要这天下和皇位有何用?最后的最后,不还是为他人做嫁衣?影子,你猜错了!」 「我有没有猜错,你心里有数。」影子不觉得自己错了,栾胜的野心,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看得透透的。 只是他恨着皇帝,所以有些事情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知道也当不知道! 可现在,他绝望了。 让一个外姓,折磨得他们两个同姓,生不如死……如今想想,还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为什么要蠢成这样,自相残杀,让旁人有机可乘? 「影子,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能延续皇帝的命?」栾胜依旧捻着帕子,掩着口鼻,「真以为杂家就这点本事?」 影子耳朵里嗡嗡的,只瞧着栾胜的嘴一张一合的,瞧着唇语隐约能明白栾胜的意思。 「影子。」栾胜知道他看得懂唇语,「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不做的,你没有选择,太子还活着,但也可能会死。生与死,立与废,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也是在杂家的一念之间。」 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栾胜徐徐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隐约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身子开始溃烂,不是药的缘故,不是药人的缘故,也不是血池出了问题。 问题,还是在皇帝身上。 蛊动,药不灵。 天族的秘术,居然也会被人破解,而且破解得如此悄无声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也没关系,既然知道问题在皇帝身上,那就真的好办多了…… 「别、别动太子……」影子无力的喊着,奈何石门重重合上,栾胜没有回头,也不屑为她回头。 站在门外,栾胜转头望着管事,「药人在哪?」 「前期炼制的,因为这次皇上受伤,所以……所剩不多,现如今留下的还有些不听话,正在炼制之中。」管家战战兢兢的行礼,生怕栾胜一不高兴,抬手便是一巴掌拍碎他的天灵盖。 栾胜抬步,「杂家去看看!」 「是!」管事的赶紧领路。 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铁索之音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散不去的血腥味,那些早已失去了人性的孩子,正在啃噬着什么,听得动静也只是茫然的抬了一下头,再无任何反应。 旁边的另一间密室里,倒是热闹得多,哭声与抽泣声,混成一片…… 第1291章 噬 栾胜原就是冷情之人,即便知道苏幕是自己的女儿,也没想过要对给儿女积福积德,他早已习惯了杀戮,哪儿有什么怜悯之心。 「还没炼制妥当,角落那个许是熬不住了。」管事小心翼翼的开口。 栾胜瞧了一眼,只道了一句,「没用了。」 「是!」管事俯首,再不敢多言。 第1411章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从今儿起,药人翻倍投入血池。」 「翻倍?」管事愣住,「一旦翻倍,只怕是撑不过数日,最多七日。」 往日里,帝王无病无痛,就无需药人入池,若是帝王有了异常,才会用得到这些药人,是以这些年积攒的药人,虽然不容易,但能用上好一阵。 可现在看来,督主是要下狠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让你做你就做,废什么话?」栾胜呵斥,极为不悦。 管事吓得腿软,赶紧跪地行礼,「是,奴才明白!」 「药人,原就是为了伺候皇上,如今皇上需要,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栾胜深吸一口气,「等杂家出去之后,会让人送进来一副方子,该怎么做都会写着,照做便是。」 管事赶紧磕头,「奴才明白!」 「好生看着!」栾胜抬步就走。 管事哪儿还敢怠慢,眼下只老老实实的跟在栾胜身后,及至栾胜出了门,管事额头的冷汗瞬时涔涔而下。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自家督主的杀气腾腾。 督主这是,要杀人…… 所幸,杀的不是自己! 「督主!」奈风瞧着自家督主终于出来,当即松了口气,可再定睛一看,自家督主的脸色不太好,隐隐透着一股子杀气。 跟着栾胜久了,奈风太清楚,督主杀人的前兆。 「你觉得谁敢跟杂家作对呢?」栾胜问。 除了沈东湛,摆在明面上的还真是没几人。 「很有趣吧?」栾胜勾唇,捻着佛串子的动作越来越快,下一刻,他冷不丁捏住了佛串子,目色沉冷而狠戾,「那就玩玩吧!」 奈风:「??」 再抬眸,却是佛串皆化齑粉,自栾胜手中纷纷扬扬的落下。 奈风心惊:「……」 大事不妙! 督主已经很少会这般,尽情的展露情绪波动,要么是愤怒至极,要么就是胜券在握,否则以督主小心谨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这般如此。 是以,没过多久,奈风便彻底明白了,督主的意思。 果然是要出大事了…… 夜色沉沉。 云朵亦步亦趋的走出密室,玉竹仔细的搀着,只觉得今儿的公主不太对劲,好像特别疲累,往日里也是如此,不见得这般神色。 「公主,您饿不饿?」玉竹将云朵搀坐在软榻上,赶紧转身去倒了杯水递上,「我给您弄点吃的可好?」 云朵摇摇头,喝了口水便靠在了软榻上,「有点说不上来的吃力,之前也没见着如此,这一次倒是奇怪得很。」 「是不是怀了身孕的缘故,晚饭又吐了两回,所以您饿着了?」玉竹自个都是姑娘家,哪儿伺候得了有孕的妇人,自然不知轻重。 好在,这府内的嬷嬷们都是忠心的,知道自家主子被抓入宫,王妃身边不能没人,便一直守在房门外头。 玉竹怕自家主子出事,赶紧让嬷嬷进来,「嬷嬷,您给瞧瞧,是不是得请大夫?」 「您赶紧平躺着,不要说话不要乱动,老奴这就去找大夫,府内的大夫都是早前备下的,绝对没问题。」嬷嬷忙让玉竹撤了云朵背后的软垫子,将人搀着躺下,仔细的为云朵掖好被子,「玉竹姑娘您好好伺候着。」 玉竹连连点头,「欸,我知道了!」 「王妃别动,老奴马上回来!」说着,嬷嬷赶紧去找大夫,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跟门口的另一个嬷嬷叮嘱两句。 没过多久,嬷嬷就把大夫请了回来。 云朵躺在那里,瑟瑟发抖,肉眼可见面色发白,唇色发青,额角的冷汗不断往下淌,仿佛连说话都没了气力…… 第1292章 救命 大夫,王妃如何?」嬷嬷面色焦灼。 玉竹是个姑娘家,虽然跟着云朵从南疆来了这,可到底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急得火急火燎也没法子,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直勾勾的盯着大夫。 「王妃娘娘是吃了什么吗?」大夫忙问。 云朵答不上来,换言之实在是太虚弱了。 「玉竹姑娘?」嬷嬷赶紧喊了声。 玉竹这才回过神来,「没有没有,主子吃什么吐什么,算起来真的什么都没吃。」 横竖,都吐了。 「那可曾碰着磕着?」大夫又问。 玉竹连忙摇头,「我一直盯着呢,寸步不离的,按理说不可能磕着碰着,大夫,我家公主到底怎么了?」 「胎像不稳,不是好兆头。」大夫说得隐晦,但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这话是避讳了,所以没敢直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靖王殿下不在府中,若是王妃出事,那还如何得了? 「大夫?」嬷嬷忙道,「王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王妃和孩子有事,请您务必要帮忙,求您了!」 说着,屋子里的所有人给大夫跪了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老夫自然会尽心尽力。」大夫赶紧让众人都起来。 只是,这胎着实有点问题了。 云朵呼吸微促,抖着手伸出了毯子。 「血?」玉竹惊呼,慌忙握住了自家公主的手腕,「血……公主,哪儿来的血?」 嬷嬷慌忙掀开被褥,只瞧着软榻的褥子上,有些许殷红之色,「大夫,大夫!快!」 第1412章 「马上去熬药。」大夫忙不迭递给底下人一包药,「我来施针。」 嬷嬷赶紧搭把手,玉竹亦跟着上前。 「玉竹姑娘!」另一嬷嬷赶紧将人拽到一旁,「王爷临走前叮嘱过的话,可都还记得?」 玉竹有些懵,年轻轻的遇见这样的事,免不得是有些慌乱的。 「你是王妃身边的人,由你去请王太医,应该是最合适不过,毕竟是南疆的人,也足以让王太医信服。」嬷嬷低声开口,「事不宜迟,我找人领着你去!」 玉竹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好好好,谢谢嬷嬷!」 「快去!」嬷嬷找了个人,领着玉竹从偏门离开。 玉竹走的时候,腿都打着颤,但一想到自家公主出了血,她便急得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靖王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云朵躺在那里,浑身冰凉,一开始还能瞧见大夫与嬷嬷,忙忙碌碌的样子,后来便是耳朵嗡嗡作响,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前面。」领路的小厮忙指着前面的府邸。 玉竹提着裙摆,拼了命的往前跑。 奈何,府门紧闭。 「有人吗?王太医?开门!开门!」玉竹手脚并用的,拍打着、踹踢着府门,「开门,救人啊!开门啊!」 喊到最后,玉竹已经哭出声来。 门童开了门,显然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再回过神来,玉竹已经冲了进去,「王太医,王太医……」 「哎哎哎,你们莫要擅闯,我家老爷不在府中。」门童忙道。 听得这话,玉竹哭声骤歇,眼泪珠儿吧嗒落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门童,下一刻,她疯似的冲过来,揪住了门童的衣襟,「你说什么?不在?怎么可能不在呢?人呢?他人呢?」 「老老老、老爷今儿宫中、宫中守值,自然、自然不在府中!」门童被吓坏了,这女子是什么人,这么凶? 玉竹差点瘫软在地,府中的大夫是靖王亲自挑的,算是殷都城内极好的,若是加上王太医,能提高胜算,可现在…… 「姑娘,奴才这就去宫门口候着,让人通禀一声,说不定看在沈指挥使的面上会通融,您现在赶紧回靖王府吧!」底下人是个冷静的,不然也做不了这样的活计。 回过神来,玉竹撒腿就跑。 公主…… 不能有事! 第1293章 这殷都城的水土,不养人 玉竹跑回去的时候,主院里有些静悄悄的,她这心里咯噔一声,陡然下沉,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亦步亦趋的朝着内里走去。 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尤其是站在房门口的时候,瞧着嬷嬷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整个人都是精神恍惚的。 「嬷嬷?」玉竹嗓音里夹杂着浓烈的哭腔,死死的拽住了嬷嬷的胳膊。 嬷嬷红着眼,「姑娘,别忙着哭,王妃还昏睡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身边不能没人,老奴先进宫跟殿下报个信,你……你进去吧!」 「公主没事,对吗?」玉竹流着泪问。 嬷嬷没吭声,抱着一盆子血,徐徐别开头。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玉竹又问,「公主从小到大,连风寒都甚少,身子康健着呢!」 而且之前,虽然有过胎像不稳,却也只是累着,并不是真的胎像不稳,多数是为了骗骗栾胜那些东厂阉狗。 所以到了这一会,玉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嬷嬷抬步离开,玉竹踉踉跄跄的进了门,整个人都是飘的,扑通就跪在了床前,瞧着还在昏迷的自家公主,真真是如同云里雾里,如同梦里一般。 大夫在旁边洗了手,无奈的叹了口气,终是摇摇头离开。 玉竹跪在那里,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嬷嬷一人在屋内看着灯火。 「姑娘?」嬷嬷凑上来。 玉竹定定的望着床榻上的云朵,神情呆滞的问嬷嬷,「怎么会这样呢?公主一直身子康健,大夫也都说了,胎儿很安稳,即便有所波动,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什么大碍,怎么会……」 「耳房里有人。」嬷嬷低声说,「你可以去问问缘由。」 玉竹愣愣的盯着她,显然是没明白过来,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妃此胎没得很奇怪,那位远方来客……」嬷嬷瞧了一眼门外,「客人在耳房内,未免东厂的探子瞧出端倪,老奴封锁了消息,所以院内院外,全无动静。」 玉竹还陷在悲痛之中,听得嬷嬷这般言语,含泪的眸子里翻涌着茫然不解。 「老奴听不懂南疆的话,只瞧着他那焦灼的神色,应该不是作假,且应该与公主关系不浅。玉竹姑娘是南疆来的,想必认得,您去看看?」嬷嬷将其搀起,「这儿有老奴看着,不会有事,你去弄清楚公主之事。」 玉竹站在那里,「嬷嬷说,那人来自南疆?」 「他写两个字,老奴就认得那个南字,想必能救王妃的,不是南疆……难道还是南都吗?」嬷嬷叹口气,「您去问问,回头也好给王妃一个交代。」 玉竹颔首,脑子里是嬷嬷那一句:公主此胎没得奇怪? 奇怪? 瞧着还在昏睡的自家公主,玉竹咬咬牙,推开角门进了耳房。 第1413章 耳房只点了一盏豆灯,刚进去的时候有些昏暗,玉竹眉心微蹙,下意识的眯起眸子,瞧着灯下坐着的那人。 恍惚的,只能瞧见一个身影,因着眼睛不太适应这忽明忽暗,玉竹一时间还真是没认出来这背影的主人,只喊了句,「谁?」 「连我都不认识了?」那人说着一口南疆话,幽幽的起身转过来,面对着玉竹站着。 逆光中,玉竹更是瞧不清楚,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待及至近处,玉竹终于看清楚了来人,当下瞪大眼睛,从方才的悲痛欲绝,变成了此刻的不敢置信,木愣愣的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玉竹?」男人开口,「原本聪明伶俐的一丫头,怎么到了这地就变得傻乎乎的?可见这殷都的水土不养人,倒是把人给养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 玉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忽然就「哇」的哭出声来,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师父……」 第1294章 看谁敢欺负他的小公主! 起来!」男人快速将玉竹搀起,「咱们南疆的女子,没有这腿软的毛病!」 玉竹哽咽着起身,狠狠拭去眼角的泪,「师父,没想到您居然亲自来了,我还以为……」 「收到公主的消息,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回了书信之后,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与王上商议着离开南疆一段时间,来这儿看看公主到底过得如何?王上虽然让公主远嫁和亲,可毕竟最宠爱公主,哪儿舍得?」男人叹口气。 玉竹点点头,「所以方才,公主……」 「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是要丧命于此了。」说到这儿,烛光下的男人,目光狠戾而沉冷,脊背挺得笔直,「虽然南疆行巫蛊,可这般阴狠毒辣之术,在南疆是绝对禁止的,我是真的没想到,在大齐还能逢着这样的恶事。」 说到最后,男人还咬拉牙,「背后之人,乃大恶之人!」 「大恶之人?」玉竹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师父,您的意思是……」 男人负手而立,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黑压压的夜色,「身为南疆的大巫医,有些东西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我!」 南疆没有大夫,也没有御医,行的巫蛊。 大巫医乃是南疆医术最好之人,巫蛊之术更是精湛精通。 他,便是南疆的大巫医——羽仲。 羽仲远道而来,为的就是云朵公主,此刻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朵公主出事。 「公主道行太浅,平素又不好好学,我教的那些东西她都是半桶水,就这样还敢给人断蛊。我原以为她是有高人指点,所以才敢……」羽仲到底是大意了,「没想到,还真是没想到。」 玉竹急了,「师父,那公主她会如何?」 「阴毒反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羽仲示意她不要紧张,「重则要人性命,轻则昏迷不醒,对方用了性命相搏,公主这点本事……能活着便是万幸。」 听得这话,玉竹面色瞬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孩子……」羽仲低下头,「是个好孩子,为公主挡灾了。」 玉竹脱力般靠在了墙壁上,一时间泪如雨下,「那孩子是公主的命根子啊!」 「不管怎样,是你们莽撞了,也是你们低估了对手。」羽仲开口,「玉竹,你先去公主身边守着,等公主醒了我再过去。现在,我得好好想清楚,要怎么替公主讨回公道!」 玉竹咬着牙,「必须如此。」 「那什么……」羽仲低声问,「靖王殿下呢?」 玉竹忙回答,「殿下被落罪,现在在宫里,在……天牢!」 「天牢?」羽仲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说什么呢?那是靖王殿下,怎么可能……」 饶是靖王不得宠,迎娶了南疆公主,便是南疆的驸马爷,这就意味着一旦动了靖王府,便如同动摇了两国之间的协议。 「都怪那个死阉狗,死太监!」一提到栾胜,玉竹就恨得咬牙切齿,「正是因为要对付那个坏东西,公主才会中了圈套,才会……」 才会没了孩子! 「东厂……提督?」羽仲是傍晚时分进的城,因容貌的缘故,所以在僻静的客栈里住下,顺便跟掌柜的打听了一番。 这东厂提督的大名,如雷贯耳,随随便便都能听得一二。 「就是这个阉狗!」玉竹提起栾胜,便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一直想置公主于死地,靖王府闹出这么多事情,都是因为他!」 羽仲点点头,「我初来殷都,很多事都不清楚,但谁敢动我们南疆的公主,我头一个不饶他!」 小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身份尊贵,可在羽仲看来,那就跟自个的闺女是一样的,哪儿舍得让人这般欺负! 「有我在,等着瞧吧!」羽仲面色沉冷。 下一刻,外头忽然传来了杂乱之音。 「怎么回事?」羽仲忙问。 玉竹先是一愣,俄而骤然回神,「师父您看着点公主,我去看看后厢房……」 第1295章 被杀 然则,玉竹刚跑出去,就被嬷嬷拦住了。 「不忙不忙,姑娘和老奴一块守着王妃便是,后厢房那边自然有管家操持着,饶是王爷不在府中,这靖王府也乱不得。」嬷嬷到底是年岁上来了,不似年轻小姑娘火急火燎。 第1414章 这皇室之中,什么争斗没见过? 生死,那都是司空见惯的。 见着玉竹有些发愣,嬷嬷赶紧把人往屋内带,「进来吧,别出去,外头不安全。」 「可是嬷嬷,后厢房那边……」玉竹有些犹豫。 嬷嬷笑了笑,「那是男人的事儿,跟你这姑娘没关系,你就安安心心的陪在王妃身边,王妃如今的状况,身边离不开人,你是南疆带过来的,若是王妃醒来……你能说上话。」 「嬷嬷?」提起自家公主,玉竹就眼眶发热,眼角发红。 嬷嬷叹口气,轻轻拭去她夺眶而出的泪,「傻姑娘,你要是哭哭啼啼的,到时候王妃醒了,你让她怎么活?王爷还在牢里,府中的人心不能乱啊!」 「这事,要怎么跟他说?」玉竹抹着泪。 嬷嬷想了想,「等王妃醒来,由王妃决定,你我都是奴才,终究做不了这主。」 「嗯!」玉竹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守在床边。 嬷嬷又道,「那位……是何人?」 「那是我家公主的师父。」玉竹没敢说太多,「他是真的为了救公主而来。」 嬷嬷连连点头,「若不是他,当时公主怕是性命垂危。」 「嬷嬷,那这事……」玉竹有些紧张,「您也知道的,南疆的人若是悄然潜入,被人知道定然会出大事的。」 嬷嬷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紧张,她能想到的,嬷嬷早就想到了,「这主院内外没有多嘴的人,姑娘尽管放心,大夫是王爷亲自挑的,更不是朝廷中人,不会往外说。」 「那就好!」玉竹垂下眼帘。 嬷嬷瞧着外头,「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只是,可怜她家王妃,受此大难…… 后厢房。 双方已经交手。 这周围原就是东厂的蕃子守着,如今一波黑衣人翻墙而入,动静闹得很大,一出手便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管家带着靖王府众护卫上前的时候,只瞧着火光中的凌乱,各种人影晃动,刀光剑影。 「管家,这怎么弄?」底下人问。 管家的眉心突突跳,「靖王府就咱们这点人手,要是都豁出去了,谁来保护王妃?到时候王妃出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众人默然不语。 大实话! 「都往后退退,别让刀子沾着,王爷不在府中,凡事以王妃为重。」管家率先往后退。 以至于后续的蕃子赶到,都是刷刷刷的,从靖王府一众护卫跟前跑过去,连奈风过去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显然是有些狐疑的。 「管家,那是提督大人身边的。」护院说。 管家白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的棍子,「废话,我没瞎,这后厢房是他们东厂的人看护,出了什么事也是他们的职责,若是咱们掺合进去,以东厂卑劣的性子,定是要将锅砸在咱们身上。」.. 何况,太子出事之后,多杀人都折在了这后院之中,这会还有不少人吊打着,谁还想着帮东厂?帮个屁! 「那……看、看着?」护院问。 管家趴在院门外头,想了想又踩着墙角的泥瓦堆,趴在了墙头。 一众护院:「……」 不多时,所有人都趴在了墙头,围观后厢房内的战况。 「那是……」护院惊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管家愕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闯进了顺子的那个房间。 「怕是要坏事!」护院忙道。 管家狠狠瞪了他一眼,「闭上的你的乌鸦嘴!」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再回过神来,管家定睛一看,只瞧着奈风已经冲进了房间。 稍瞬,奈风夺门而出,咬牙切齿的喊了声,「顺子被杀,人从后窗跑了,马上给我追!」 第1296章 看清楚了,是沈东湛 在奈风领着人冲出来的时候,管家已经领着一众护卫下了墙头,老老实实的提着棍子,老老实实的站在墙角。 四目相对,奈风狠狠剜了众人一眼,旋即率着东厂蕃子往外冲。 眼见着东厂的蕃子都跑了出去,管家这才带着人进了院子,这横七竖八的尸体就不管了,问题的关键在于房间里的顺子。 「死了!」护院瞧了一眼床榻。 管家叹口气,「脑袋都没了,不死才是真的活见鬼。」 顺子的尸身还在床榻上,只是头颅业已不翼而飞。 「现在怎么办?」护院问。 管家退出了后厢房,赶紧朝着主院跑去。 「王妃醒了吗?」管家问。 嬷嬷在门口候着,连连摇头,「人还没醒,暂时不要惊扰为好,若是有事先行处置,横竖王爷不在府中也不是一日两日,逢着事都是咱自个处理的,眼下就当王爷不在殷都罢了!」 「我知道。」管家点点头,「这靖王府的老人,哪个拉出去,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不就是让王爷给逼的?」 谁让他家王爷,惯来在外头,这有事……不得他们这些奴才自己做主嘛? 「王妃如何?」管家问。 之前忙着盯了后厢房,这边还真是没过来。 「孩子……」嬷嬷犹豫了一下。 管家瞧着嬷嬷这般犹豫的神色,瞬时了悟,「怎么?」 第1415章 嬷嬷摇摇头。 「这可怎么跟王爷交代?」管家急得跺脚,「王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王妃,怎么就……」 嬷嬷轻叹,「别说了,这消息暂时封住,王妃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谁都不许乱嚼舌根,否则都拖出去打死罢了!」 「好!」管家点点头,「可一定要照顾好王妃,这千里迢迢的嫁给咱家王爷,左右举目无亲的,咱们得守好咯。」 嬷嬷瞧了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王爷都是咱看着长大的,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王妃的,难得瞧见了希望,没想到……后院如何?」 「后院?」管家低哼,「够他们闹腾了。」 嬷嬷不解,但想着王妃还没醒,便也没敢多说什么,只管老老实实的候着。 这宫里宫外的事儿,还是交给王爷自个处置吧。 只是,这顺子之死,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皇帝寝殿。 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顺子业已被杀,一众黑衣人非死即逃。」 「到底是什么人?」皇帝冷着声音问,嫌恶的将药碗接过,瞧着碗里黑漆漆的汤药,眉心的褶皱更加深了几许。 栾胜垂眸,「奴才不敢瞒着皇上,有人瞧见冲进顺子房间的那人,身形像极了……」 「谁?」皇帝一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栾胜抬了一下眼皮子,低声道出三个字,「沈东湛!」 下一刻,皇帝手中的空药碗,被狠狠的掼碎在地。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药碗被摔得四,惊得一旁奉药的小太监,面色骤白的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着不敢言声。 「混账东西!」皇帝低喝,「果真是看清楚了吗?」 栾胜俯首,「奴才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场的蕃子有不少人是跟沈东湛打过交道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想必不会认错。」 「岂有此理!」皇帝勃然大怒,「沈东湛,他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呵,天子脚下,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还敢这般造次,真当朕是死了吗?」 栾胜赶紧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咳咳咳……」皇帝捂着心口,忽然间可劲的喘着气,仿佛是喘不上气来了。 小太监惊呼,「皇上?」 「皇上?」栾胜骇然起身,连忙上前将皇帝扶躺下,转身冲着小太监怒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太医!」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之后,便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皇帝的寝殿…… 「皇上?皇上?」栾胜疾呼。 皇帝双目紧闭,唇齿紧咬,气急攻心…… 第1297章 反转 气急攻心,缓过劲来便罢了!」王太医收了银针,「只是,皇上需要休息,可不敢再这样刺激着,栾督主还是……」 话到了这儿,只要栾胜还有脑子,就该明白要如何做。 「罢了!」栾胜眉心微凝,「你们好生伺候皇上。」 皇帝尚在昏睡着,栾胜饶是有心想做点什么,亦是不可能,只能先行离开。 等着栾胜一走,皇帝便幽幽的睁开了双目,眸光沉沉的看了王太医一眼,「你做得很好。」 「皇上放心,栾督主不会看出来。」王太医行礼。 见着皇帝要起来,王太医赶紧上前,将人搀坐起来,将软垫塞在了皇帝的身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一些,「皇上保重龙体。」 「朕自个的身子,自个心里清楚。」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忽然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王太医。 这眼神,瞧得王太医心里发毛,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下去吧!」皇帝敛了没有,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太医赶紧行礼,「是!」 音落,王太医逃也似的出了寝殿,说得好像谁稀罕在里面似的…… 待王太医离开之后,亲卫首领便进了寝殿。 「皇上!」 皇帝靠在那里,面色苍白,但目光仍是锐利至极,「去查清楚,顺子被杀,到底是谁在作祟?如果是栾胜,按兵不动,及时来报!」 「是!」首领行礼。 很显然,皇帝虽然重用栾胜,但对于栾胜还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毕竟之前栾胜说过,沈东湛凶多吉少,可现在一转眼,居然是沈东湛杀了顺子。 栾胜的意思,多半是周南假冒的。 可在皇帝看来,栾胜这是别有目的…… 疑心甚重之人,对谁都不放心。 出了寝殿,栾胜隐约也明白了,自己话语中的错漏,但话都说出去了,还能如何?也只能是继续错着罢了! 反正皇帝现如今的身子,是绝对不敢轻易动他的。 皇帝不死,东厂不死! 太医院。 周南早已在房中候着,这黑灯瞎火的,差点没给王太医吓出个好歹。 「哎呦你这臭小子。」王太医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下回打个招呼,我都这把年纪了,回头让你吓出病来,你不是要我命吗?」 周南白了他一眼,「您老的胆子大着呢!」 「少贫嘴!」王太医兀自倒了杯水,喝了口水,又瞧了瞧外头,「没让人瞧见吧!」 周南笑道,「进出皇宫就跟进出自家一般,不会有事。」 「那就好!」王太医点点头,放下了手中杯盏,示意周南坐下说话,「皇帝和栾胜心生嫌隙,尤其是这件事之后……」 第1416章 周南忙不迭坐下,凑近了王太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具体怎么回事?」 「皇帝装昏迷,骗过栾胜,多半是因为栾胜提及了,杀死顺子的是沈东湛。要知道,在皇帝的眼里,沈家小子已经死了,栾胜这么言说只是在推脱,又或者遮掩什么?死人不作数,也不会跳出来自证清白,栾胜说什么就是什么,在皇帝听来那就是指鹿为马,欺君罔上。」王太医笑道。 周南点点头,「栾胜以为是我,而皇帝觉得栾胜是故意的。两人都是多疑之人,相互一猜忌,就该开始狗咬狗了。」 「嘘!」王太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敢说皇帝是狗,可比骂栾胜更可怕。 别看这病秧子,成日卧病在床,可那些亲卫就跟幽魂似的,到处飘着,而且东厂的蕃子都不敢沾染这些人,见之便退避三舍。 「顺子死了,靖王就安全了,而皇帝会认为,栾胜是故意借着沈东湛的名义,杀死太子受伤一案最后的人证。」周南幽然启唇,「人证死了,这件事表面上得砸在靖王府头上,但实际上却足以让人觉得,不过是栽赃陷害罢了!」 越是顺理成章之事,越容易让这帮老狐狸生疑,到时候,只要丞相或者六部的人,在皇帝跟前叨叨两句,栾胜就成了「蓄意谋害太子,嫁祸靖王」的背后黑手…… 第1298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分不清。」王太医幽然轻叹,「年轻人的九曲十八弯,老头子是不明白咯,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安顺遂,别无所求。」 周南笑道,「放心吧,爷一定会好好的!他素来谨慎,伤势亦是好得七七八八,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如此,甚好!」王太医点点头。 沈东湛行事沉稳,想必自有成竹在胸。…… 皇帝病逝反复,外头人心惶惶。 栾胜这心里万分不踏实,虽然没瞧出来皇帝是不是装病,但他总觉得皇帝昏迷之前的态度,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你去确认一下。」栾胜说。 奈风了悟,「是!」 他晓得,自家督主生性多疑,虽然知道那可能是周南乔装易容的「沈东湛」,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确认一下。qδ.o 趁着夜色漆黑,奈风去见了那位反复进出书房,却再无所获的「沈东湛」二号。 「大人!」黑暗中,有人冲着奈风行礼。 奈风负手而立,鼻间一声低哼,「刚从靖王府回来?」 「靖王府?」男人显然愣怔了一下,「奴才没有去靖王府,一直在镇抚司待着,按照您说的,沈府内的人对沈东湛太过熟悉,所以奴才没敢去沈府。」 能在沈府里伺候的奴才,多数是沈东湛和周南,亲自把关的,所以对沈东湛分外熟悉,绝对不能轻易靠近。 至少,在他成为真正的沈东湛之前,不能踏入沈府半步。 「没怀疑吧?」奈风问。 镇抚司那么多人,除了周南之外,总有人熟识沈东湛吧? 「咱们的暗卫都在镇抚司周围,周南压根没法靠近,所以镇抚司内的人,暂时还不知道真相。」男人赶紧回答,生怕慢了一步就无法自证清白。 这点,奈风还是相信的,毕竟人是自己安排的,肯定不可能有差错。 「关于靖王府的事情,镇抚司的人没说什么?」奈风又问。 男人又道,「问过几次,都被奴才打发过去了,毕竟整个锦衣卫皆以沈东湛为尊,不敢置喙。」 「好!」奈风转身,「继续留在镇抚司,查找沈东湛留下的,有关于华云洲和南都的书信往来,以及其他痕迹。」 男人行礼,「奴才明白,大人放心。」 「我走了!」奈风抬步就走。 如此,男人松了口气,四下左右环顾着,确定没什么人发现,这才快速转身离开,朝着镇抚司的方向走去。 纵身一跃,翻身入了镇抚司。 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看着。 披着一身皮,便能掩人耳目,这镇抚司还真是容易蒙混过关,可见这锦衣卫上下对沈东湛的毕恭毕敬,以及无人能比的信任。 行至拐角处,男人忽然顿住脚步,隐约觉得附近有一双眼睛盯着,当下迟疑了一下,死死握紧了手中剑。 这可是锦衣卫的镇抚司,按理说不可能有外人闯入,连蕃子都被叮嘱在外,不会出现在镇抚司内,就是为了防着暴露身份。 环顾四周,男人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揪起,冷不丁转身看去,瞬时僵在当场…… 书房里的灯,再度亮起。 门外,依旧是原来的守卫,二人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看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东厂的蕃子,正忙着抓周南,以为周南乔装成了沈东湛,去杀了顺子,只要抓住了周南,皇帝跟前的误会就能解除,否则依着皇帝那多疑的性子,虽然不会杀了栾胜,但一定会使绊子。 皇帝若是给东厂使绊子,栾胜必定束手束脚,诸多之事皆无法遂心处置。 只是,周南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厮是条活泥鳅,没有沈东湛的约束,谁都管不住他! 沈东湛缓步行至窗口位置,伸手推开了窗户,微眯起眸子,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不知道靖王府那边现下如何? 第1417章 但愿,一切顺遂…… 第1299章 有师父出头,万事无忧 晨曦微光。 眼见着外头的天都亮了,玉竹才瞧见自家公主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当下欣喜若狂,差点没哭出声来,「公主?公主醒了,嬷嬷,嬷嬷!」 「王妃?」听得动静,嬷嬷赶紧冲进来。 云朵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梦里浑浑噩噩的,有些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幻,可现在瞧着似乎有些不太对,比如说…… 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清晰的疼痛感,让她忽然间警觉起来,慌忙瞪大眼睛,瞧着床前的玉竹与嬷嬷。 「孩子?」云朵桑榆打颤,「孩子没事吧?」 失去意识之前,她发现自己出血了…… 后来呢? 记忆全无,出现了断片。 玉竹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嬷嬷?」云朵转头望着嬷嬷,眼神里带着祈求。 嬷嬷仔细的为云朵掖了掖被角,「王妃好好休息,莫作多想,事情都过去了!」 孩子,还会有的。 那一瞬,云朵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眼眶红得厉害,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王妃莫哭,小月子里得小心仔细,不然以后这眼睛,怕是要迎风流泪。」嬷嬷忙道,「别哭,别哭。」 云朵觉得自己好似丢了半条命一般,掏心挖肺的疼,撕心裂肺的疼,不管怎么着……浑身都疼,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般,疼得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嬷嬷?」玉竹轻轻推搡了一下。 瞧着耳房里走出来的人,嬷嬷与玉竹快速退出房门外,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南疆的小公主,可不喜欢哭鼻子!」羽仲缓步行至床边,徐徐坐下来,在云朵愣怔的目光注视下,握住了她的手,「若是王上知道,更得心疼坏了。」 云朵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然间就扑进了自家师父怀里,「师父……」 「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有委屈就喊师父,出来的时候师父怎么交代的?凡事别逞强,听你三哥的,可你倒好,这一次还敢上手?」羽仲叹口气,「傻丫头,别哭了,师父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云朵红着眼,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消息还没传出去,你这一哭,怕是都要知道了。」羽仲提醒她。 哭声骤歇。 「这一次,是你太莽撞了。」羽仲扶着她重新躺回去,「断蛊之事,是你这样的道行能做的?你几斤几两,心里还不清楚?遇见这种事,应该让师父来,怎么能自个去做?也亏得这一次,我思来想去,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追了过来,要不然,还不知得出什么事呢!」 云朵红着眼,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师父。 「对方察觉到了你,你在断蛊,人家就让这蛊变得阴狠毒辣。你想让人家被反噬,可最后是你被反噬。」羽仲仔细的为云朵掖好被角,「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靖王还在宫里生死难料,你如果垮塌了,整个靖王府也就垮了。」 云朵冷不丁拽住了羽仲的手腕,「师父,不能让他知道。」 羽仲一怔,「可他是孩子的父亲,也是你的夫君,必须知道。」 「我知道,必须得告诉他,但不是现在。」云朵跟李珝虽然相识得晚,可两人相逢恨晚,有太多可互通的东西,她知道以李珝的性子,如果知道这件事,恐怕是要…… 羽仲不解,「你是他的王妃,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他不应该做点什么?」 「师父,就听我这一回,告诉玉竹和嬷嬷,这件事必须封锁内外,消息不能外泄。」云朵眼眶猩红,「如果让他知道,他会不顾一切的闯出天牢……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皇帝和东厂就有借口对靖王府下手。」.. 羽仲定了定心神,「现在的局势……此前在路上逢着三皇子,他倒是与我说了一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的没想到,靖王府这般危险。」 「师父?」云朵盯着他。 羽仲叹口气,「你好好休息,剩下来的这些,交给师父。」 「需要做什么?」云朵问。 羽仲示意她不用操心,「放心吧,所需之物,我都会交给玉竹去办,保管给我的小公主讨回公道!血债血偿,天公地道!」 敢动他们南疆的公主,敢伤害他惯大的小公主,不管对方是谁,都死定了!论巫蛊之术,还得是南疆的大巫医出手,其他的旁门左道,岂能是他的对手? 「玉竹?」羽仲招招手,「你过来,有些事你且去置办。」 玉竹屁颠颠的跑过来,报仇的机会到了…… 第1300章 好不了 玉竹领着羽仲去了密室,「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公主此前准备的,师父您看看,还缺什么?」 「好!」羽仲环顾四周,「地方虽然简陋,但还算学得有模有样,只是……」 说到这儿,羽仲止不住的叹口气。 玉竹知道,大师父是为了公主失去的那个孩子惋惜,但只要公主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血债血偿! 「按照方才我跟你说的,查漏补缺,少的都给我补上。」羽仲回过神来,「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也不方便露面。」 第1418章 玉竹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置办得妥妥当当的,定然为公主讨回血债。」 「那是自然。」羽仲半眯起眸子,「这笔账,要加倍偿还。」 玉竹也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做得还算得心应手,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羽仲便让玉竹退了出去,在外头候着。 「公主,您说大师父能成吗?」玉竹低声问。 云朵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看了看玉竹,「能!只要师父出手,宫里那位就真的死定了!」 听得这话,玉竹一颗心瞬时提起,下意识的看向了房门外头。 「公主,这么一来,咱算不算是……」玉竹的嗓音里带着颤,「弑君?」 听得这两个字,云朵只是稍稍眨了一下眼,「帝若无道,那就换个人来做,有何不可?」 玉竹想了想,公主说的很有道理。 「等着看吧!」云朵默默的攥紧了被窝底下的手,死死蜷握成拳,「该有个了结了!」 送她夫君进天牢,害她失去了孩儿,害得靖王府众人皆受折辱,这一笔笔的血债,她都牢牢的记在心里,誓要讨回。 外头,光亮愈甚。 叶寄北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身影,那不是玉竹嘛?再瞧着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人影,多半是东厂或者宫里的人。 「公子?」底下人问,「还是避一避吧?」 叶寄北捋起了袖子,「旁人也就算了,自家兄弟的人,如果也不帮,那我叶寄北枉读圣贤书,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公子,豆腐撞不死人。」 叶寄北:「……」 一脚过去,滚! 「玉竹姑娘!」叶寄北突然喊出声来。 倒是把玉竹给吓了一跳,「叶、叶公子?」 「你怎么在这?」叶寄北快速凑上去,顺势冲着玉竹打了个眼色。 玉竹眉心一皱,紧了紧手中的油纸包,「公主想吃芙蓉糕,我便出来给公主买一份回去,听说那家的芙蓉糕最好吃呢!」 「哦,原来如此。」叶寄北点点头,「公主现如今可好些?」 玉竹的眼角瞥了瞥后头,面不改色的笑道,「公主和孩子都好着呢,大夫说,只需要好好静养,别被不相干的人惊扰着,便没什么大碍。」 「如此,甚好。」叶寄北瞧了瞧她手中的油纸包,「那你们赶紧回去吧,糕点冷了就不好吃,你家公主会不高兴。」 玉竹笑着行礼,「好!」 目送玉竹离去的身影,叶寄北还站在原地没动,那些原想跟着的人,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没敢露面,毕竟这位尚书府的公子哥,殷都城内算是熟面孔。 只不过,瞧着公主身边的婢女,还能出来买糕点,与叶寄北有说有笑,想必公主与腹中孩子皆安然无恙。 这,足以打消很多流言蜚语…… 听得底下人汇报,栾胜亦是这般思想,「还能吃糕点,还能有说有笑,显然是没事,难道是杂家自个……猜错了?」 「督主,这婢女是跟着靖王妃一道来的殷都,南疆蛮夷素来不会装模作样,想必靖王妃真的安然无恙。」奈风俯首。 栾胜没吭声,只是默默转动着手中的新佛串子,心里隐隐有些发慌,总觉得今日似要出什么事似的。 蓦地,外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来的不是蕃子,而是宫里的小太监。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门,扑通跪在了栾胜跟前,「督主,皇上、皇上不好了……」 栾胜目色骤冷,疾步往外走,「进宫!」 殊不知,这一次不是「不好了」,而是真的……好不了了! 第1301章 有本事,你下来 栾胜着急忙慌的入宫,心知,如果不是皇帝真的病到了那个程度,宫里的小太监是绝对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跑出来找他。 事实是,皇帝真的不太好。 王太医都跟着吓了一跳,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皇帝伏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吐着血,额角和脖颈处青筋凸起,整个人仿佛都在用尽力气呕血。 饶是用了银针和特制的药,都止不住皇帝的呕血之症。 若非如此,王太医也不会让人去请栾胜进宫。 「皇上?」栾胜一进来,锐利的眸子带着凌冽的杀气,狠狠剜过周遭众人,「闲杂人等,全部滚出去!」 听得这话,奈风当即让所有人退出皇帝的寝殿。 「栾督主,这……」 还不等王太医把话说完,栾胜已经快速上前,坐在了床榻边上,扣住了皇帝的腕脉。 「脉象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王太医继续道,「且大有气血逆行之状,情况很不好,无论如何,得先制住这呕血之症才是。」 话音刚落,栾胜目光阴狠的盯着他。qδ.o 王太医:「??」 他说错了什么? 栾胜这眼神,看得他浑身发毛,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去!」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王太医瞧了瞧眼前的栾胜,又看了看床榻上皇帝,心下有些犹豫。 「滚!」栾胜目色陡戾。 惊得王太医浑身一哆嗦,赶紧提了药箱跑出了寝殿,这种是非之地,还以为他稀罕呢?恨不能跑出去八百米远。 「王太医。」奈风站在外头,「有些事情,您该知道轻重。」 第1419章 王太医瞧了瞧寝殿大门,又看了看奈风,「你放心,老夫是在宫里当太医,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还是清楚的。」 「那就好!」奈风敛眸,「还请王太医等一等,免得督主有事相商找不到人。」 王太医也知道,帝王龙体抱恙,自己不能走……毕竟院首那边死活不肯过来,都等着他的消息,如果皇帝有所闪失,将会牵连到整个太医院。 寝殿内,静悄悄的。 王太医眉心微凝,「栾督主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奈风杀气腾腾的剜了他一眼。 王太医:「……」 心头暗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 但骂归吗,王太医这心里也是揣着高山鼓,七上八下的敲着,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栾胜到底行不行? 栾胜原就是天族出身,皇帝一直是他亲手调养,虽然有太医,但很多时候还得照着栾胜的法子来。 「栾胜……」皇帝已经奄奄一息,一张嘴,齿缝间都是鲜血。 那颜色,比地宫里血池颜色,不知要艳丽多少。 「皇上莫要着急。」栾胜在来的路上,已经让小太监为他描述了一下,关于皇帝突发重疾的症状,所以心里有所准备,这会便将一枚药丸塞进了皇帝的嘴里,「暂时能止血,奴才去地宫看看,若有问题,必出在他身上。」 皇帝也知道,肯定是影子出问题的,自然也没拦着栾胜,吃了药便伏在床边,巴巴的等着生死抉择。 那一刻,人畏死,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栾胜也不耽搁时间,二话不说就进了地宫。 往日里,督主数日来一回,或者一天最多一回,但最近督主来得有些频繁,可见上面的状况怕是不太好。 但这些死卫都在底下待着,多少年不见天日了,自也不知上面的真实情况…… 「没发生什么异常。」管事的心里惴惴不安,领着栾胜进了石室,「昨儿夜里就泡在血池里,按照督主的意思,一直派人盯着呢!」 栾胜站在血池边上,瞧着徐徐冒出头来的影子,目光愈发狠戾,「上来!」 「有本事,你下来!」影子泡在血池里,仿就这么笑盈盈的望着栾胜,露出黑黝黝的唇齿。 只是这声音,依旧孱弱。 栾胜眸色陡沉,不似平日里的淡然自若,忽然间拂袖卷风,直接将影子从血池中拽住。 哗然声响,影子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遭,一片污浊…… 第1302章 蛆 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蜷在一旁没敢吱声,也不知道督主发现了什么?今儿,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气,亲自动了手。 栾胜亦步亦趋的朝着影子走去,终是站在了影子面前,「拿剔子过来。」 「是!」管事赶紧应声。 影子方才被摔得七荤八素,这会倒是醒过神来了,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的栾胜,想要往后撤去,却是浑身无力,奄奄一息。.. 「督主!」管事递上铜剔子。 栾胜徐徐蹲下来,冷眼睨着眼神惊恐的影子,「影子,你做了手脚……是吗?」 「我生死都不能由着自己,还能做什么手脚?栾胜,你可真看得起我。」影子无力的挣扎着,「你、你想干什么?栾胜,你要怎样?」 栾胜瞧着他身上黑漆漆的伤口,之前只是有些溃烂,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血池里泡久了,偶尔是有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是这一次,他意识到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铜剔子忽然扎进了影子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瞬时叫出声来,整个石室内,弥漫着属于一个男人的,无力的低声嘶哑。 管家听得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立起,那声音直冲耳膜,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栾胜用力一挑,竟是从影子的伤口里,挑出了一样东西。 蠕动的,活的。 「蛆虫?」管事骇然心惊,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奴才不知,奴才不知,请督主恕罪!」 栾胜在看到蛆虫的瞬间,已然面色全变。 这会他算是彻底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伤口不是溃烂,是腐烂。」栾胜忽然间发了狠,将铜剔子狠狠的戳进了影子的伤口。 那一瞬间的嘶喊声,再次充斥着整个石室。 管事心惊胆战,在最后那一刻,骤见着一窝的蛆虫,从影子的伤处蹦跶而出,这样的场景,只能在死人身上瞧见过。 至于活人,还是头一回。 「蛆虫……」栾胜咬着牙,目色狠戾,「伤口不是溃烂,是腐烂。好,好,好得很!」 铜剔子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栾胜往后退了两步,徐徐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似乎是有些无能为力。 「栾胜!」影子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剧颤,蛆虫还在蠕动着,或在他的伤处,或在地上,让人瞧着何其厌恶! 管事下意识的往边上退去,只觉得腹内翻涌得厉害,可是栾胜在场,他不得不死死压制着,已经涌上嗓子眼的酸涩之感。 「没想到吧?」影子倒吸几口冷气,这会疼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干脆躺平了,予生予死都已无所谓,「你苦心孤诣,终究难防……防不胜防!」 第1420章 栾胜咬牙切齿,「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你可真是、真是冤枉我了,从始至终,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就是……忍耐!」影子笑得何其嘲讽,「我多忍耐一分,他就多难受一分,看着你们难受,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痛、痛快极了!」 栾胜掌心凝力,有那么一瞬,真想当场拍碎他的脑瓜子。 可是,皇帝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这么做…… 「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可想过与你相连的人?」栾胜音色狠戾,「是不是非要让杂家把那人的脑袋,提到你眼前,你才知道什么叫代价?」 影子急了,「栾!胜!你这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滔天权势而发疯的——疯子! 「杂家疯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也不是今日才知道。」栾胜想着,影子已经开始腐败,那该如何是好? 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得先稳住皇帝的病逝,眼见着自己即将联络权臣,快要大功告成,如果就这样功亏一篑,他是死也不甘心! 「你别动他……」影子挣扎着。 父母之心,有时候真的可以爆发。 影子爬起来,一点点的朝着栾胜爬过去,身后拖着长长的污痕…… 第1303章 不能死 栾胜站在那里,低眉瞧着影子,使劲了全身气力,朝着他爬过来。 命如草芥,宛若蝼蚁。 「蝼蚁而已,死有余辜!」栾胜骤然拂袖。 掌风毫不费力的将影子掀落血池,瞬时掀起水花哗然。 影子到底是惯了,在血池里翻滚了两下,终是稳稳的浮出了水面,落在了池边上,血池的水浸入了伤口里,那种疼痛已经超越了能忍受的极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栾胜所赐。 栾胜慢条斯理的走到了血池边上,就这么若有所思的望着,「还能撑着的时候,就好好撑着吧!谁都不想死,但到了那一天,可就由不得你了!」 「别……别碰他!」影子伏在血池边上,声音细若蚊蝇。 栾胜站在那里,「那就得看,你能撑多久……你撑多久,他就能活多久。现在,听明白了吗?嗯?」 「你不救我,是因为我没救了……」影子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也很明白,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而撑不下去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呢? 死! 死无全尸的那种。 「好好撑着吧,也许很快就能解脱了。」栾胜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石门,重新合上。 栾胜立在门外,静静的站了很久。 约莫过了半晌,他才转头瞧着管事。 「督主请吩咐!」管事赶紧行礼。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把剩下的那些,都投入到血池之中,一个不留。」 「可是督主,剩下那些,还有不少是没有炼制妥当的,有些甚至是……」管事浑身打颤。 栾胜目色幽冷的盯着他,「要么,你自己跳下去。」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管事赶紧磕头。 栾胜抬步就走,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了地宫,栾胜又在门口位置站了站,估摸着这会,皇帝应该疼晕过去了吧?又或者是因为药,因为身子虚弱。 事实,诚然如此。 皇帝伏在床榻边上,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晕厥了,奄奄一息的样子瞧着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栾胜压着脚步声,缓缓的走了过去。 直到,靠近床边。 皇帝是晕死过去,而不是睡着。 吐了那么多血,身子已经亏空到了极致,即便之前有王太医补缺,但根本无法逆转皇帝濒死的事实。 「一直在装病,这一次是真的不用装了……」栾胜幽然低语,徐徐坐在了床边上,瞧着昏死过去的皇帝。 满脸的褶子因着常年的吃药,而浮肿不堪。 因为怕死,皇帝常年躲在这寝殿内,长久的不见天日,病态的苍白带着瘆人的惨白,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丑陋到了极点。 年轻的时候,却也不是这样的。 「皇上,奴才真的尽力了。」栾胜叹口气,「对方的功底太深,奴才这些年只顾着陪您巩固皇权,争权夺势,诛杀那些心存反意之人,很多东西都生疏了……荒芜了!」 栾胜瞧着自己的双手,一只差不多已经废了,如今只能日日戴着手套,不能被人看出他身上带伤,拜沈东湛所赐。 另一只手…… 「争权夺势的手,已经做不了救人的事。」栾胜冷笑着,起身将皇帝重新躺回去,仔细的盖好被子,捻着帕子轻轻擦去皇帝唇角的血,然后往皇帝的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这药,是地宫里拿出来的。 地宫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用的,一旦用了,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事到如今,栾胜只能最后一搏,瞧着皇帝喉间滚动,显然是那药丸入口即化,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皇上放心,奴才无论如何都得保全您,至少就目前情况而言,您的命重要至极。」栾胜轻轻抚着皇帝的胸口,让他能顺过气来。 皇帝暂时不能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先撑过这几日。 过了一会,皇帝终于睁开了眼,仿佛是真的缓过劲来了,只是眼里略显浑浊,神情有些恍惚。 第1421章 「皇上,您醒了?」栾胜笑颜温和。 第1304章 病秧子可以不用留了 栾胜再出来的时候,王太医冷不丁绷直了身子,眼巴巴的瞧着他,似要从栾胜的面上瞧出点什么来。 可惜,栾胜面色平静,唇角依旧带着惯有的笑。 「皇上已经无恙,王太医进去瞧一眼,便可以回去了。」栾胜扯了一下唇,捻着手中的佛串子。 瞧着他那凌人的气势,王太医心头咯噔一声,赶紧背着药箱进了皇帝的寝殿。 近至皇帝床前之后,王太医第一时间去扣皇帝的腕脉,怕极了栾胜那狠人,万一把皇帝弄死了,最后嫁祸在太医院的头上,那还得了? 还好,还好,皇帝还有脉搏。 只是…… 王太医眉心紧皱,这脉象怎么那么诡异呢?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般诡异的脉象,明明是有脉象,可跳得太假,为何说太假呢?能摸着脉象,但这脉象……又得医术精湛之人,方能探得一二。 王太医收了手,若有所思的瞧着皇帝灰败的面色,自己这般动静,皇帝都没有睁开眼,似乎是有些奇怪。 病重之人,浑身冰凉乃是常事,但这凉意摸不着半点余温,也是怪哉。 王太医抖着手,颤颤巍巍的伸向皇帝的鼻前,想着…… 「你干什么?」 栾胜一声低喝,王太医条件反射似的,连忙将手撤了回来。 「我就是想探探皇上的额。」王太医忙道,「没有别的意思。」 栾胜站在那里,阴测测的盯着王太医,「皇上如何?」 「脉象平稳,暂时无恙。」王太医回答。 话是实话,但心里疑问犹存。 「杂家那边刚得了一根千年老参,回头送进宫里来,王太医觉得……可用得上?」栾胜捻着佛串子问。 王太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然是用得上。」 「那就好!」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就回去吧!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不需要杂家教你吧?」 王太医背起药箱,「自然自然。」 「偏殿那边……」栾胜横了王太医一眼,「瞧过了吗?」 王太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栾督主放心,顾公子原就身子不好,如今反复也是正常,有云峰伺候着,便没什么大碍。」 「好!」栾胜敛了冷眸,「下去吧!」 王太医疾步离开寝殿,奈风立在檐下瞧着。 「督主!」奈风俯首。 栾胜深吸一口气,「皇上龙体抱恙,太子昏迷不醒,这宫里也不能没个做主的人,传皇上口谕,从今日起,谁想面见皇上,都必须经过东厂的同意!」 「是!」奈风行礼。 听得这消息,六部尚书齐聚丞相府,显然都觉得不太对。 此前虽然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但眼下这口谕是栾胜亲口,而不是皇帝亲口,这里面显然是不太对的。 奈何,栾胜心狠手辣,纵然文武百官皆心生疑虑,却也没敢去找栾胜当面对质,饶是自己不要命,也得顾及全家老小的性命。 殷都城内的局势,如同箭在弦上,紧张到了极点。 提督府。 栾胜刚让耿少离回去,蕃子便快速进了门。 「督主,南都来了消息!」 奈风赶紧接过蕃子递来的小竹棍,毕恭毕敬的呈给了栾胜。 「顾东朝。」栾胜伸手接过,取出小竹棍里的纸条,俨然是胜券在握之态,「只要顾东朝能稳住南都这帮老东西,让他们按兵不动,杂家就多了几分把握。」 奈风想了想,「南都不出手,沈丘夫妻又远在华云洲,锦衣卫那边已经偷龙转凤,有假的沈东湛在,绝对不敢闹起来。只要将那些老弱妇孺藏好,一切就都在督主的掌控之中。」 「顾东朝回到了南都,那偏殿里的这个……」栾胜意味深长的睨了奈风一眼。 奈风当即了悟,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明白!」 「杂家不想再看到,那张令人嫌恶的病秧子。」栾胜慢条斯理的收起纸条,随手丢入了火盆之中。 刹那间,火苗窜起,快速吞没了一切…… 第1305章 记住今天说的话 如今南都这边倒是没什么大碍了,最碍眼的是在宫中偏殿里的那个病秧子,是以尽快解决顾西辞便成了当务之急。 天牢内。 植吾端着饭菜进门,冷冷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狱卒,继而大步流星的往内走。 及至内里,那狱卒还不远不近的跟着。 「爷?」植吾将饭菜放在了牢门外头。 李珝慢慢悠悠的将饭菜端进去,主仆二人蹲在地上交头接耳的,「如何?」 「南都那边传了消息,东厂要动手了!」植吾低声说。 李珝起身,将饭菜端到了桌案上,兀自坐定,转而捻起了筷子,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远处的狱卒见状,往后退了两步。 植吾将水壶递进去,「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李珝起身,重新回到牢门口接过。 「外头都打点妥当了?」李珝问。 植吾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对!」 「很好!」李珝深吸一口气,「天黑之后,动手。」 植吾垂了一下眼帘,会意了悟。 第1422章 二人言简意赅,交流甚浅,是以不远处的狱卒压根就没看出什么,只瞧着植吾静默着伺候,而靖王殿下则一言不发,瞧着好像很是不屑。 谁都知道,靖王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若不是因为娶了南疆公主,出了太子之事,这靖王早就死了八百回。 在对待靖王李珝的问题上,这宫里宫外的人,还是出奇的默契,一致不屑一顾,只觉得他是靠着南疆公主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着实是个吃软饭的。 吃过饭之后,植吾便将空碗端了下去,离开天牢大半个时辰,才重新回来。 待天色暗下,牢门口的守卫也开始轮班换值。 植吾守在牢门口,瞧着门口的人影转换,身形挺得笔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门口位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蓦地,外头的动静终于彻底消失,可见是所有的值守换班完毕。 「爷?」植吾瞧了一眼自家主子,「差不多了。」 李珝站在牢门内,目色沉沉的静待着。 稍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爷?」守门的狱卒疾步进门,手中拎着一个包袱,快速塞进了植吾的怀中,「都是自己人,您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李珝颔首,瞧着狱卒打开了牢门。 「一定要快,超过两个时辰,咱们就……保不住您了!」狱卒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李珝瞧了瞧植吾,快速在牢内换上了夜行衣,继而在狱卒的带领之下,从边窗跃出离开,留植吾在天牢内,以掩人耳目。 皇宫大内,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身轻如燕,以夜色藏匿所有行迹。 越墙入内,风过无痕。 黑影骤然出现在窗口之时,云峰险些出手,要不是自家公子赶紧拦了一把,只怕这会已经打出了动静。 「是我!」李珝扯下遮脸布 云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靖王殿下?」 相比云峰的惊诧,顾西辞倒显得从容镇定得多,「从你被栾胜带进宫,进了天牢里,我就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珝道,「不,也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为了南都的顾家旧部,还有南都的百姓,所以必须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云峰没敢吭声,公子的去留皆由其决定,他不想扰了公子的计划,是以赶紧盯着门窗,仔细留心外头的动静。 「与东厂作对,值得吗?」顾西辞杯盏在手,淡然从容的饮茶。 李珝双手环胸,「只要你能活着,那就值得。东厂又如何?天下为重,纵然有栾胜只手遮天,该做的还是得做,义不容辞。」 「靖王殿下……」顾西辞起身,「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天下为重。」 民为重,君为轻。 不畏权贵,不顾己危。 「走吧!」李珝甘心进天牢,原就是冲着这位南都顾氏掌家而来。 有南都,有齐侯府,再联络其他重臣,栾胜便是在劫难逃…… 第1306章 消失了 公子?」云峰上前,「真的要走?」 顾西辞瞧了一眼周遭,「靖王殿下能出现在这里,不惜暴露一切,足以说明外头的局势不容乐观,而且栾胜已经起了杀人。究其原因,是南都来了消息,顾东朝已经抵达南都,开始掌揽大权。」 「猜得一点都不错。」李珝心里有些诧异,但不得不承认,沈东湛的眼光极好。 所幸这顾西辞是友非敌,否则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公子?」云峰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虽然早早的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免不得紧张。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诸事都会顺风顺水,如计划中一般…… 凡事总有意外,可不敢行差踏错。 「我跟你走。」顾西辞道,「靖王殿下能进来,自然也可以带我出去。」 李珝挑了一下眉,「先出去再说。」 不管有什么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不迟。 偏殿内。 忽然传出了嘶喊声,伴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周遭瞬时凌乱不堪,嘈杂之音响彻整个皇宫大内,惊得夜鸟齐飞,呼啦啦悉数飞上半空。 火光冲上半空,将夜空生生撕裂开来,如同殷红血色,铺满半边天…… 「怎么回事?」栾胜急急忙忙的进宫,乍见这火光是在皇帝寝宫方向,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怒意,如同那天边的火光一般,灼得脑瓜子嗡嗡的。 如果一把火烧了皇帝寝殿,让不能见光的地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旦满朝文武得知,南都之祸……连环杀人案,都会砸在东厂的头上,栾胜必定成为千夫所指。 到时候,不死都难平众怒。 「走水了,快,快……」 「救驾,救驾!」 「救火!」 栾胜冲进了皇帝的寝殿,皇帝此刻还躺在龙榻上,吃力的喘着气,周遭都是亲卫和东厂蕃子,以确保皇帝安然无恙。 「起火的是偏殿。」奈风已经查明了火情,「正好是顾西辞所居住的,偏殿的邻间,当时大火燃起,所有人都忙着救火,是以谁都没注意顾西辞主仆的去向。」 听得这话,栾胜目色陡沉,「你说什么?顾西辞跑了?」 「偏殿附近都有专人看守,按理说……」奈风犹豫了一下,「按理说如果跑出去,应该会被发现,何况督主闻讯入宫之后,立刻加强了宫门口的守备,他们想逃出宫,除非插上翅膀飞出去。」 第1423章 栾胜也算是仔细,得知宫中起火,入宫的第一时间便着人加强了宫门口的戒备,翻倍的侍卫看守着宫门,按理说是不太可能跑出去的。 饶是跑出去,也会惊动城门口的守卫,但直到现在,宫门口也没什么动静,所以…… 「搜!」栾胜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顾西辞。 「是!」奈风行礼,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督主原就要顾西辞的命,不过是念着周围人多口杂,所以说得委婉了一些罢了,督主的隐话应该是:杀无赦! 这件事,只能奈风去做,若是换做旁人,万一走漏了风声,让顾西辞跑出了皇宫,跑出了殷都城,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一番搜查下来,奈风连冷宫的老鼠洞都没放过,也没找到顾西辞和云峰的下落,若只逃出一个云峰也就罢了,毕竟是习武之人,可顾西辞是个病秧子,走两步都带喘的,怎么可能插上翅膀飞了? 「大人,里里外外都搜遍了。」蕃子上前汇报,「没有!」 奈风咬着牙,瞧着周遭这明晃晃的火把,面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找不到人,督主那边如何交代?找,继续找!宫里没有,就出宫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 「是!」 找不到人,督主怕是要吃人了! 宫里没有,那就出宫找,但如果顾西辞和云峰真的逃出了皇宫,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在宫里有内应…… 「周南?」奈风忽然想到这号人物。 是了,周南还没找到。 奈风当即环顾四周,这厮该不会就在宫里哪个角落里猫着吧…… 第1307章 栾胜,你把话说清楚 宫内,乱作一团。 宫外,李珝已经将顾西辞送上了出城的马车。 「殿下这是要回天牢?」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瞧着李珝和他身后的这些人。 有黑衣人,也有穿着侍卫衣裳的宫人。 诸方救援,只为一人。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折扇,瞧着李珝拉下遮脸布,冲他笑了一下。 「不回天牢,栾胜不会放心,我虽不是他心中所选,但也是他心中所患,不可不防。」李珝也不想待在天牢。 家中尚有怀孕的妻子,他这心里总归放不下,却也明白,若不除了栾胜这个祸患,谁都别想安生。 「他会另择稚子,成为棋子。」顾西辞紧了紧手中折扇,「其实,我原就是来送死的,如果我死了,南都就有了出师之名,但后来……」 沈东湛和苏幕制止了他,他便想着为他们搏一搏。 「皇帝的药有问题,瞧着是苟延残喘,实则早就内里虚空,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成为一个活死人,终将操纵于阉狗之手。」顾西辞说,「你们要小心。」 李珝愣在那里,不敢置信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爷,别愣着了,时辰不早了。」底下人提醒。 李珝回过神来,这来来回回磨蹭了不少时间,该做的都做了,眼见着两个时辰快到了,若不赶紧回天牢,只怕会瞒不住。 一旦瞒不住,必定牵连整个靖王府。 「撤!」李珝转身就走。 动用了锦衣卫、动用了自己和叶寄北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只为了护顾西辞离开皇宫,离开殷都城,诚也不容易。 李珝前脚刚回到天牢,狱卒和植吾刚将一切处置妥当,栾胜便进了天牢。 「督主!」植吾行礼。 栾胜瞧了一眼躺在木板床上,安之若素,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背对着牢门口睡着。 仿佛是刚听到动静,李珝幽幽的翻个身,打着哈欠,瞧了一眼外头的栾胜,单胳膊支棱起上半身,笑得邪性,「怎么,栾督主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抢巡夜的饭碗?」 「靖王殿下倒是睡得安稳。」栾胜面不改色。 李珝坐起身来,「原来栾督主不是来巡夜的,是来找本王聊天的?怎么,被父皇发现了你栽赃嫁祸于本王,所以把你打入天牢,替本王住在这儿?这儿环境不错,白日里寂静无人,闷得发慌,夜里倒是热闹得很!」 说着,李珝意味深长的环顾四周,伸手指了指栾胜的身后,「这里,那里,还有那边……大晚上的叽叽喳喳,都是人!」 明明,四下无人。 听得跟进来的蕃子和狱卒,瞬时汗毛直立,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靖王殿下说笑了,杂家不怕那些。」栾胜冷笑两声,「活人怕恶鬼,恶鬼怕恶人。」 李珝吊儿郎当的晃到了牢门前,伸手抓住了木栅栏,笑得痞坏,「原来栾督主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啊?」 「爷?」植吾疾呼。 李珝裹了裹后槽牙,「哦,是本王说错了,栾督主怎么可能不是个好东西呢?得父皇重用,肯定是好使唤得很,自然是好东西!是本王错了,还望栾督主莫要在意。」 栾胜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捻着手中的佛串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张牙舞爪的李珝。 这小子如此无脑,应该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将顾西辞偷出宫去。 罢了,与这厮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眼见着栾胜转身就走,李珝又笑了,「这么快急着走,是赶着吃宵夜吗?说起来,本王也是饿了,这大牢里的饭可真是不好吃,要不……给本王找个厨子?」 第1424章 「饭不好吃,总归饿不死。」栾胜侧过脸,勾唇冷睨着李珝,「靖王殿下想不想知道,有关于靖王府的消息呢?」 李珝眉心陡蹙。 「比如说,靖王妃?」栾胜冷笑。 李珝骤然变了脸色,死死抓着木栅栏,「你什么意思?栾胜,你把话说清楚!」 第1308章 都安全了 到底出了何事,杂家懒得过问,但杂家知道,靖王府的奴才,靖王妃的贴身随婢,着急忙慌的去敲了王太医的家门。」栾胜的目光,凉薄之中带着讥讽。 一个入了天牢之后便连家中大小事宜都无法得知的废物,着实不配让他上心。 李珝面色铁青,怒目相视,「栾胜!」 「这件事同杂家没关系,靖王殿下可别诬赖杂家,靖王妃是南疆公主,肚子里怀着的是皇上的皇孙,是两国邦交的象征,杂家可担不起这干系。」栾胜扫了一眼靖王主仆二人,「好好待着吧,皇上还没答应放你出去呢!」 语罢,栾胜头也不回的离开天牢。 若不是植吾拦着,李珝险些掰断了木栅栏。 「爷!」植吾瞧得心惊肉跳,「您别激动,府内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即便是玉竹真的去找了人,应也没什么大碍,否则早就派人来通知了。」 李珝眸色猩红的瞪着植吾,抖了抖唇,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爷,冷静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栾胜图谋不轨,阴狠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让他看出破绽,别说是您自个,饶是王妃也得跟着遭罪。」植吾低声规劝。 李珝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我此生所在意之人不多,至亲为母,至爱为妻,挚友便是你们这些人,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情分罢了!」 「爷。」植吾心酸。 虽为皇子,却常年放逐在外,瞧着是自我放逐,实则是有家归不得。 有母则为家,没娘了……便也没了家。 「你且放个消息,请寄北兄代我看看,家中妻儿是否安康。」李珝定了定心神,「如今能报之希望的,便是一击必中,一举必胜。」 只要最后的结果,能铲除栾胜…… 栾胜不死,天下谁人能安? 「是!」植吾连连点头。 李珝瞧着牢门方向,目光沉沉如刃,「栾胜,似乎相信了……」 的确。 栾胜信了,但他生性多疑,信也只是暂时。 「李珝得了这消息,必定要求人回府,最合适的应该就是他所谓的知己好友。」栾胜转头望着身边的蕃子,「盯着叶寄北。」 蕃子行礼,「是!」 宫内宫外,还在找寻顾西辞的下落。 顾西辞早已离开了殷都城,从离开皇宫,到离开殷都城,所有的计划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的逗留,交接更是快速而妥当,何其训练有素。 「公子,我倒是真的没想到,靖王殿下能有这般本事。」云峰不敢置信,「这般厉害,谁敢说靖王无势?我瞧着,倒像是手眼通天,朝廷江湖两通吃。」 顾西辞倒是笑了,将手中的纸条折叠起来,掀开了车门帘子走出去,纸条沾了马灯里的火苗,瞬时燃烧成灰烬。 「你不会真以为,只有靖王一人出手罢?」顾西辞掸去袖口的灰烬痕迹,淡淡然的望着坐在车前的云峰 云峰勒着马缰,一时间有些发愣,「公子的意思是……」 「靖王的确有些江湖人在手,可这殷都城,不是他的势力范围。」顾西辞道,「要不然,栾胜能容得下他?」 云峰脑子一转,骤然回过味来,「您是说,沈指挥使?」 「在宫里这么久,你可听到苏幕的消息?」顾西辞问。 云峰顿了顿,「还、还真没有。」 宫里都说,苏幕病着,然后便没了然后,毫无动静可言。 「我问过底下人,太子受伤,苏幕可有进宫?」顾西辞叹口气,许是车头风太大,吹得他止不住咳嗽,「底下人很干脆的回答我,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公子的意思是……」云峰下意识的放松缰绳,车速当即放缓下来。 顾西辞别开头,又是一阵咳嗽,「苏幕不在殷都,现在沈东湛又把我弄出去,这殷都城就成了关门打狗之势,沈东湛和靖王联手……要换天了!」 「那您更得保全自身,要不然可就错过这场打阉狗的好戏了!」云峰异常兴奋。 顾西辞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第1309章 挟天子以令天下 马车走的时候,有人影从暗处走出,就这么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爷,如今一个两个都送走了,您可以放心了。」周南低声开口。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都走了,都安全了。」 「爷?」周南犹豫了一下,「接下来继续照计划行事吗?」 沈东湛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还需要多说什么吗?栾胜已经动手了,满朝文武大臣,家中皆有失踪,大大小小的,丢的都是心尖肉掌心宝,这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咱们的人已经在找,业已得了线索,只差爷您一声令下,四方行动。」周南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东湛转身朝着暗处走去,周南紧随其后。 宫里的大火被扑灭,场面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第1425章 好在,这场大火并不是冲着皇帝寝宫来的,所以并未暴露地宫里的秘密,只是这么一来,满宫里都知道,偏殿里的顾公子主仆在侍卫和东厂蕃子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去了何处,底下人也是心知肚明,还能去哪,肯定是回南都了,要不然东厂的人为何齐刷刷的出动? 「督主?」奈风是天亮之后回来的。 栾胜刚从皇帝的寝殿里出来,见着奈风这般神色,便明白了什么意思,「没追到人?」 「城内都搜遍了。」奈风垂着头,没敢多说什么,扑通跪地行礼,「奴才该死,请督主恕罪!」 栾胜其实早就猜到了,「能逃出皇宫,自然有能力逃出殷都城,顾西辞原就是有备而来,你追不到人一点都不奇怪。」 「奴才已经派人去追了。」奈风喉间微动,「只要朝着南都方向一路追过去,一定可以追到,顾西辞身子不济,想必不能走那些颠簸的小路。」 身子虚弱成这样,如果还走那些深山老林,不是自寻死路? 「派人先行一步,堵截在南都城外,遇见顾西辞……」栾胜目光狠戾,「格杀勿论,提头来见杂家。」 奈风磕头,「是!」 只要顾西辞回不到南都,这南都就掀不起大浪来,有顾东朝那个败家子在,南都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正好。 栾胜一抬头,正好瞧见不远处的王太医,跟在院首身后,提着药箱屁颠颠的赶来。 「栾督主!」院首疾步上前。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不用想也知道,太医的来意,「皇上无恙,你们可以回去了。」 「无恙?」王太医一怔,「昨儿这么大的火……」 还不等王太医说完,院首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转而冲着栾胜笑道,「咱们是按例来给皇上请平安脉,昨儿大火,多半是惊着皇上了。」 「皇上无恙,没听懂吗?」栾胜音色沉冷,「没有杂家的允许,谁也不许踏入寝殿半步,这是皇上口谕。」 一句皇帝口谕,将众人堵得严严实实。 王太医与院首面面相觑,终是讪讪的闭了嘴。 抗旨不遵,死无全尸。 「都回去吧!」栾胜冷蔑的瞥一眼二人,倨傲的将头偏开,似乎半点都不想再瞧见他们。 见状,院首只能带着王太医退出宫门。 太医院门前,丞相和叶尚书还等着,见着二人回来,忙不迭迎了上去。 「如何,见着皇上了吗?」叶尚书忙问。 院首摇摇头,王太医幽然叹口气。 「栾胜连太医都挡着?」丞相骇然,「他这是想干什么?」 挟天子以令天下? 「压根没让人见着。」王太医拢了拢肩头的药箱带子,「说了一句皇上无恙,然后就把皇上的口谕拿出来了。都这样了,咱也不敢继续往前冲,万一真的把人惹毛了,回头咔擦一下,就以抗旨不遵之名,将咱们抹了脖子。」 叶尚书沉着脸,「不让咱们见皇上,连太医也不许见,只怕皇上这一次,委实不太好了……」 「本相也有此担虑!」丞相眉心紧蹙,「无论如何,都必须亲眼见一见皇上,不能由着栾胜软禁皇上!」 这话刚说完,便有随从急急忙忙的跑来,「相爷,相爷,家里出事了!」 丞相:「?」 第1310章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瞧着丞相着急忙慌的离开,叶尚书愣在当场,都来不及发问。 「这是怎么了?」王太医不解,「瞧着好像很着急似的,出了什么大事?」 可方才明明听着,是丞相府的家务事。 家里的事,与皇帝的事,比起来,孰轻孰重,丞相素来心知肚明,按理说也不至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里之事,烦劳院首多多留心。」叶尚书拱拱手,「本官先出宫了。」 太医都见不着人,何况他们这些文武,栾胜防他们防得死死的,一句皇帝口谕,就把人挡在了宫门外,愣是没人敢在不明情况下,以下犯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院首面色沉凝,「连丞相都见不着皇帝,这东厂到底想干什么?」 王太医瞧着叶尚书离去的背影,不由的轻叹,「这还不清楚吗?」 能不清楚吗? 都是在宫里伺候了多年的,哪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 「您说,这事要如何处置?」王太医幽幽的叹着气。 院首瞧了他一眼,「何必长吁短叹的,人都有那一天,不管早晚,都不敢是白骨骷髅罢了,别看有些人现在嚣张而猖狂,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唉!」王太医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担心栾胜控制了皇帝,皇帝有所损伤。 可实际上呢? 王太医是担心沈东湛,也担心苏幕,毕竟苏幕这会还怀着身子呢! 「多留心吧,有些东西不是咱们能插手的。」院首轻轻拍着王太医的肩膀,「咱们是太医,说白了就是给宫里的贵人瞧病的,你还是去东宫看看吧!那位,也实在可怜。」 王太医回过神来,「是!」 自打太子受伤昏迷,东宫就冷得宛若冰窖,奴才们原就尽量避着李璟,如今更是压根不靠近,若不是李璟还活着,还得有人喂药喂水,只怕底下人早就跑光了。 第1426章 王太医进去的时候,恰逢着底下人在给李璟喂水。 水从唇角快速滑落,惹怒了喂水的奴才,奴才快速捏起了李璟的下巴,死命的将水往嘴里灌。 「哎哎哎!」王太医一声喊。 奴才登时吓得手一松,杯盏啪的碎在了地上。 「王太医!」奴才赶紧磕头行礼,浑身打着颤。 王太医将药箱放在了桌案上,疾步走到床边查看,「哎呦,你说你喂个水也不会吗?少喝就少喝点,我要是这样捏着你下巴灌,你难不难受?做人不要落井下石,虽说殿下平时脾气暴躁了点,可如今他都这样了,喝口水吃口药,不过分吧?」 「是是是!」底下的奴才被抓个正着,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如果王太医把事儿捅出去,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王太医摆摆手,转而冲着边上站着看热闹的低声道,「都下去吧!」 奴才们鱼贯而出,未敢在寝殿内逗留。 待人都走了,王太医取出脉枕,为李璟诊脉。 稍瞬,他慢慢收了脉枕,瞧着仍是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只剩下眼睛鼻子嘴巴的李璟,「殿下不必装了,从进来的时候,臣就知道您醒了。」 李璟能这么快苏醒,倒是出乎王太医的意外。但后来想想,年轻嘛,身体康健着,又或者有别的什么支撑着,所以醒得快一些。 「本宫,废了!」李璟的嗓音被烟熏坏了,沙哑得如同老者,浑然听不出最初的样子。 王太医没吭声,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 这无疑是默认,但也事实。 「你如何知道……」李璟又问。 王太医想了想,起身行了礼,「臣对自己的医术,心里有数,这两日即便您仍在昏迷,但也不至于连喝水都困难,基本的吞咽还是不成问题的,臣瞧着那奴才压根就是故意的,而您也纵容了这故意,是想瞒着栾胜吧?」 「你说,栾胜若是知道……会不会杀了本宫?」 第1311章 彻底决裂 臣不知道!」王太医说的是实话,他的确猜不透栾胜的手段,「但臣知道,您这太子之位多半是保不住了。」 李璟没有动静,若是换做早前,定是暴跳如雷,奈何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忍着还是忍着。 「臣知道,您现在浑身疼,可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您听臣说。」王太医低低的开口,「在来的路上,臣瞧见了东厂那帮人,似乎是朝着冷宫去了,原以为是去冷宫找人,毕竟偏殿那位走丢了,昨儿夜里找了一宿。」 李璟张了张嘴,「顾……」 「对,丢了!」王太医点头,「可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啊,人丢了也不可能丢在冷宫,人不往宫外跑,怎么还往冷宫里塞呢?所以臣就跟了上去,谁知道……」 说到这儿,王太医幽然叹口气。 「说!」李璟其实多半猜到了。 这宫里的事情瞒不住宫里的人,但总有些事情是例外的,比如说那些身份卑微,不足为道的人和事。 「臣瞧着,东厂的蕃子从冷宫里提溜出一个孩子,那孩子年岁不大,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瘦瘦弱弱的,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王太医起身走到了桌案前。 话,说完了。 他相信,此时此刻,李璟的心里肯定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刺激一个病人,显然非良医所为。 可只要一想起李璟当初对苏幕,对沈东湛做的那些个事,王太医心里那点虚,彻底掀得一干二净,恨不能李璟一激动,绷得伤口二次开裂,疼个半死才好。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真好!」李璟持着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笑得不鬼夜嚎还可怖,「他可真是好样的!」 他还没死,栾胜就忙不迭的要去找可以取代自己的人,果然是心狠手辣的东厂提督,当得起薄情寡义之名。 只是,李璟只要没死,就不会让栾胜好过。 「殿下莫要动怒。」王太医重新回到床前,「还是先养好伤罢了,其他的都先放一放,您这伤若是不养好,只怕来日不利于行,岂非更遂了旁人的心意?」 李璟躺在那里,回想着当日的情景。 地窖里黑漆漆的,唯有前面侍卫军手中的火把,明晃晃的光亮刺得人眼睛疼,当时他都来不及反应,忽然间周遭滚烫,紧接着便听得有石门打开的声音,刹那间如同闪电般的光亮袭来,耳畔只剩下了轰鸣声…… 其后,便是现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李璟自己也不太清楚。 「顺子……」李璟想起了跟在身边的顺子。 当时这小子掉头就跑,李璟转身的手,那小子已经快跑到了门口。 「顺子大难不死,被靖王府的人救了出来,但后来……被人杀死在靖王府了。」王太医叹口气,「殿下就别找了。」 李璟胳膊上的绷带,隐约有了血色,好半晌没有再吭声。 「殿下?」王太医赶紧取了绷带和药,「您可别激动,要不然伤口二次裂开,即便痊愈,这疤痕也是极为瘆人的!」 李璟目色猩红,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王太医一层层的解开绷带,其后忍着皮肉撕扯的痛苦,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第1427章 待处置完了伤口,奴才已经端着药进了门。 李璟只能重新装昏迷,王太医便瞧着奴才喂了药,这才一边叮嘱着底下人,一边带着药箱出了寝殿。 「可得好生看着,别再莽莽撞撞的,太子终究是太子,只要皇上不开腔,谁都夺了不他的位。」王太医意味深长的开口,「尔等不可因为太子昏迷,就如此懈怠。」 底下人赶紧行礼,「是!」 瞧了一眼虚掩的寝殿大门,王太医大摇大摆的离去。 走了两条宫道,拐个弯,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瞧着早已等候在原地,一身飞鱼服的周南。 「是我!」周南摸了摸自己的脸,「如何?」 王太医点点头,「该说的都说了,气得伤口都崩开了,定然会跟栾胜彻底决裂。」 「等到栾胜成了孤家寡人,孤立无援之时,看我不扒了这老阉狗的皮!」 第1312章 太子 先别说这些,沈东湛呢?」王太医问,「苏幕呢?」 这些日子没亲眼见着二人平安,他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要是有点什么事,还真是没法跟沐飞花交代。 「好着呢!」周南道,「东宫事了,我去做事了。」 王太医原想叫住他,可这宫里人多眼杂,虽然周南乔装易容,但终究不敢大意,只能拢了拢衣襟,转身回太医院去。 关于冷宫那孩子的事儿,还真不是王太医胡诌的。 而是,确有其事。 瞧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明明是七八岁的样子,实则快十岁了,见着生人便是瑟瑟发抖,全然没有龙凤之子的样子。 这孩子是一位被打入冷宫的贵人所出,生的那年是个大冬天,其母生产时血崩打死。 至于这个孩子,许是因为难产的缘故,在娘胎里闷了太久;又或者是那年的冬天太冷,孩子冻着了,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从小笨拙,两岁了才开始走路,才开始说话,较之寻常孩子有些脑子异常。 栾胜瞧着眼前胆小如鼠的孩子,眉眼间的确有些皇帝的模样,只是…… 「督主?」奈风行礼,「这孩子……」 话音未落,这孩子却因为栾胜一个眼神,登时被吓得尿了裤子。 栾胜:「……」 奈风:「……」 「奴才马上带着去换身衣裳。」奈风忙行礼。 栾胜没吭声,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想当初苏幕进东厂的年岁,比这孩子还要小一点,何况还是个丫头。 一个小丫头尚且不畏不惧,挺直腰杆,奈何这龙生之子,却是个怂包蛋,真是可笑!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可眼下看来,不尽如是。 过了好一会,奈风重新带着那孩子回来,重新出现在栾胜跟前。 「过来!」要不是眼下用得着这孩子,栾胜也不至于如此委曲求全,跟个傻子在这里废话,「跟杂家进去。」 孩子不敢上前,畏惧栾胜至极。 奈风将孩子往前推了一把,目光狠戾的剜了一眼。 见状,孩子哆哆嗦嗦的跟在了栾胜身后,朝着皇帝的寝殿走去。 进了寝殿大门,栾胜手一挥,除了床边伺候的,其他奴才悉数退出了寝殿,没敢在内逗留。 「皇上?」栾胜行礼,「您看看,这是谁?」 皇帝面色灰败,眼神迟滞,听得栾胜这话,转头去看那孩子。 「皇上,这是冷宫胡贵人给您生的皇子。」栾胜缓步近前,坐在了床边上,让皇帝斜靠在自己的肩头,「您看看,小皇子聪明伶俐,眉眼间有您年轻时候的风范,真真是极好的储君之相。」 边上伺候的小太监低着头,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半步,免得碍了眼,挡了皇帝看孩子的视线。 「皇子?」皇帝张了张嘴,神情麻木。 栾胜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帝王的体温冰凉,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看着像是清醒的便也罢了,「是啊,这是您的皇子,您看看,他与太子殿下到底哪个更像您呢?」 「太子……」皇帝仿佛是复读机,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复述着栾胜说过的话。 栾胜笑了笑,「是啊,这才像是太子啊!来人。」 听得内里的动静,奈风赶紧进了门,手中捧着早已准备好的托盘,毕恭毕敬的冲着皇帝行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愣着作甚?」栾胜低斥,「还不快点,让皇上看看?」 奈风颔首,「是!」 托盘里,放着一套黄袍,原是太子专属,是司织坊连夜做出来的。 明晃晃的颜色,穿在眼前这孩子身上,袍子有些宽大,也有些……花纹粗糙,毕竟连夜赶工,只能做到如此。 许是因为长久没穿过新衣服,这孩子穿上新衣裳之后,竟冲着皇帝笑了一下,显然是高兴的。 只是他不知,这衣服一穿,以后……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皇上,您看如何?」栾胜问。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太子……」 「奴才明白!」栾胜松开皇帝,牵着孩子上前行礼,「谢皇上恩典!」 蓦地,栾胜眉心微蹙,瞧着床边上滑落的蠕动之物。 许是察觉到了栾胜的异常,边上的太监只瞧了一眼,旋即面色瞬白,赶紧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已然习以为常,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第1428章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栾胜牵着孩子起身,阴测测的冲着那小太监低喝,「好生伺候皇上,若有闪失,举族来偿!」 「奴才明白!」小太监扑通跪地,吓得魂不附体。 第1313章 瞒他 当栾胜牵着一个穿了黄袍的孩子走出皇帝寝殿,连带着御书房那边也正在草拟诏书,要废太子,再重新立太子。 谁都知道,太子被靖王府这一闹,已经是个废人了,但谁也没想到,太子这还没苏醒呢,栾胜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改立太子。 叶尚书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丞相,其后去了丞相府,谁知丞相府大门紧闭,内里好像真的出了事,但究竟是什么事……大门关着,门童两手一摊,说不清楚。 在丞相府吃了个闭门羹,叶尚书这心里头不是滋味,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殷都城内,还能发生什么事? 再大的事,人也不敢往丞相府头上闹腾吧? 思及此处,叶尚书只得先回去。 谁知还没到家门口,便瞧见了自家的浪荡子…… 「去哪?」 乍听得自家老父亲熟悉的声音,叶寄北当下顿住脚步,嬉皮笑脸的转身。 「爹!」叶寄北嘿嘿一笑。 叶尚书皱起眉头,「这着急忙慌的去哪?如今殷都城内不太平,莫要胡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老祖宗还不得急得跳脚?」 「是!」叶寄北当然知道,自家老祖宗最疼的就是他,不过眼下他有要紧的事情做,也没敢逗留太久,「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叶尚书愤然,「臭小子,你给我回来,又疯疯癫癫的要去哪?六部衙门都不去了,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爹?」 只是,他这儿子长的不是双腿,是一对翅膀,你嗓门再大,都没有他那对小翅膀呼啦得快。 这不,一眨眼的功夫,早就跑没影了。 「打小就这样,成日往外跑,也不着家!」叶尚书骂骂咧咧的回府,「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真是气煞我也!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臭小子……」 叶寄北跑出去老远,才喘着气停下来。. 今儿不巧,让爹逮个正着,若是换做平日,逮着就训上一两个时辰,可今儿他有事,没工夫跟爹胡咧咧。 靖王府内还算太平,叶寄北先是去了一趟,但玉竹没让他见着人,只说是公主身子不太好,这会吃了安胎药睡下了。 「那你好好照顾你家公主,我进宫一趟。」叶寄北小声叮嘱。 玉竹点点头,忙不迭问,「叶公子是要去天牢,看我家驸马爷吗?」 「是。」叶寄北颔首,「昨儿夜里好像是栾胜去天牢里说了什么,所以靖王觉得嫂夫人可能不太安全,着人送了消息,让我来看看。」 玉竹心下一惊,「又是那个老阉狗,他跟驸马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你去了一趟王太医府上,可能是嫂夫人身子不太舒爽。」叶寄北如实回答,「玉竹,嫂夫人真的没事?」 玉竹谨记着自家公主的叮嘱,为防叶寄北看出端倪,赶紧点头道,「自然是没事,你可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公主身子好着呢!」 「哦,那就好!」叶寄北如释重负,「如此,我便去回了靖王,也免得他在天牢里坐立不安,担心着嫂夫人。」 玉竹一直将叶寄北送出了府门,这才吩咐门童重新关上大门,急忙转身朝着主院跑去。 云朵刚吃完药不假,可惜不是安胎药。 「如何?」见着玉竹回来,云朵面色惨白的问。 失血过多,小月子里的女子,虚弱自是不言而喻。 伤身,伤心。 「公主放心,我都是按照您的意思,没敢往里头透露分毫,驸马不会知道。」玉竹急忙回答,「您好好养身子,不用担心。」 云朵点点头,「你确定已经瞒过叶公子了吗?」 「是!」玉竹斩钉截铁的回答,「叶公子没有起疑,毕竟昨儿个师父就让我去街头买糕点,虚晃了一下,所有今儿更能相信。」 云朵黯然靠在软垫上,眼神里有些茫然空洞,只淡淡然倒了句,「那就好!」 可玉竹知道,自家主子……不太好! 伤身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伤心,且因着东厂的缘故,不能让驸马陪在身边,只能一个人悄悄的忍着,连哭都不能,但愿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否则公主怕是要憋出病来…… 第1314章 府衙发现一具尸体 叶寄北得了消息,便着急忙慌的进了宫,不想让李珝就等。 天牢内。 李珝反复的询问,再三的确定,「她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叶寄北斩钉截铁的回答,「昨儿我还逢着玉竹,在街上给嫂夫人买糕点呢!」 植吾忙道,「想必是爷不在府中,王妃有点不舒服,所以玉竹没了主心骨,这才着急忙慌的去找王太医。」 若非如此,哪儿有闲情逸致去买糕点? 「如此,便好。」李珝如释重负,「多谢!」 叶寄北先是一愣,俄而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斯文儒雅,如此客气?」 「事关妻儿,理该致谢!」李珝难得松了口气,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叶寄北原是想跟平常这般怼他一顿,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家夫妻恩爱,自己孤家寡人,说起话来也有些底气不足的。 第1429章 罢了罢了,不能吃闷亏! 「好了,我走了!」叶寄北摆摆手,「我会随时帮你看着靖王府,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当然……你最好希望,在你出狱之前,不会看到碍眼的我!」 那样的说,说明靖王府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安然无恙! 目送叶寄北离去的背影,李珝含笑回到木板床边,如今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只要云朵和孩子没事,那他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叶寄北出了天牢便往宫门口走,出来的时候,被爹逮个正着,这会要是不赶紧回去跟爹解释,保不齐又得让他跪祠堂。 天天这样的老戏码,他都能背出来爹会说什么…… 出了宫门,左右张望了一番,叶寄北当即攀上了马车,「回府!」 「是!」 车夫驱车,快速离开。 车内,有些摇晃。 叶寄北狠狠的晃了晃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很是犯困,视线所及之处,竟是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吃醉了酒一般。 「不对!不对!」叶寄北慌忙起身。 然则腿一软,登时扑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叶寄北还是拼了命的往外爬,嗓子里甚是干哑,以至于压根没力气喊出来。 「停、停车……」叶寄北努力的爬到了车门处,好不容易探出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车头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半分。 车夫大概没想到,叶寄北这小子还能爬出来,当下一怔。 「你是谁?」叶寄北认得,这可不是自己雇的车夫,也不是自家的车夫。 下一刻,他陡然意识到不对劲。 「睡吧你!」车夫骤然出手。 一记手刀欺在了叶寄北的颈后,还不等他喊出声来,便已经垂下了头,倒伏在车头,一动不动。.. 叶寄北意识全无,昏迷不醒…… 直到天黑时分,叶尚书也没等到自家的逆子回来。 最初的气急败坏,变成了天黑之后的忐忑不安。 「怎么样?」叶家的老祖宗拄着杖,亦步亦趋的朝着府门口走去。 叶尚书赶紧转身,「娘,您怎么出来了?」 「阿北还没回来啊?」老祖宗焦灼的问,「这小子出去都会有所交代,若不是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一声不吭的。」 叶尚书想了想,「白日里,他出门的时候被我逮着,按照惯例,他会尽早回来,然后等着挨训,此番我派人去了一趟靖王府,人家说是进了宫,我又让人进宫问了问,说是从天牢出来之后,就一直往宫门口去了。」 「进宫是去看靖王了吧?」这点,叶家老祖宗心中清楚,他家那小孙子是个情比天高之人,义字当头,别的都是不管不顾。 叶尚书点点头,「可问题是,出了宫之后,应该往家赶才是!」 如今沈东湛生死不明,靖王在天牢里待着,叶寄北也没别的朋友可以凑热闹,不应该还在外头晃荡。 「大人,大人!」有家奴着急忙慌的跑来,「府衙,在府衙……」 叶尚书心中一紧,「怎么去府衙了?他去府衙干什么?」 「不不不,是府衙发现了一具尸体……」 「哎哎哎,娘?娘!快,快扶老夫人进去,快叫大夫!」 第1315章 儿子丢了 安顿好了自家老母亲之后,叶尚书便火急火燎的赶往府衙。 正好,知府大人也准备去找叶家,两人正撞在一处。 「尚书大人!」知府赶紧拱手作揖,「您不上门,下官也得上门。」 叶尚书之前听得云里雾里,显然是没听明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看看这个!」知府将一块玉珏递给叶尚书,「上头刻着贵公子的姓名,是从一具死尸身上扒下来的,那尸体穿的……据贵府的家奴确认,是贵公子今儿出府时穿的衣裳。」 叶尚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 「您放心,虽然衣服是一样的,东西也的确是贵公子之物,但死的不是贵公子。」知府忙不迭解释,「怕底下人说不清楚,所以下官想着,理该登门说清楚。」 说着,知府赶紧将叶尚书领到了停尸房外头。 既是刑部尚书,怎么可能没见过尸体呢?自也不忌惮这些。 仵作掀开白布,露出了底下的尸体。 叶尚书瞧了一眼,「这是何人?」 「查清楚了,是殷都城内的一名马夫,有人瞧见今儿贵公子雇了这名车夫,方向是皇宫那边,至于为什么会死于非命,还有待查清楚!」知府实话实说。 叶尚书也知道办案的规矩,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儿子,他这心里多少能宽松些许,但说来也奇怪,这无端端的,到底是谁要跟马夫过不去? 「你怀疑,是犬子杀了他?」叶尚书心下一顿。 知府赶紧行礼,「在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所有的疑问都只是疑问,但下官还有一桩隐忧,贵公子若是杀了他,为何要将衣服和玉珏都搁在这人身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若是栽赃嫁祸,似乎也太明显了点,于理不合啊!」 「诚然如此。」叶尚书的心里也没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府顿了顿,低声问,「贵公子……回府了吗?」 「宫门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回家,问过了不少人,也都说没瞧见。」叶尚书兀自低喃着,「如今唯一知道他去向的车夫也死了,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第1430章 听得这话,知府忽然想起了什么,「怎么最近殷都城内,那么多人在找人?」 「知府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尚书不解。 知府忙赔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前几日,工部林大人的小儿子走丢了,满殷都城的找人,至于有没有找到,下官也不清楚,就拿昨儿来说,好像是丞相大人的老母亲出城进香,半道上出了点事,至于什么事……下官也没敢多问。」 毕竟,丞相府的事,也轮不到知府衙门来管。 「难怪他走得急急忙忙的,后来丞相府关门谢客。」叶尚书深吸一口气,瞧着死去的车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殷都城内,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联想到自家儿子的衣服和玉珏都在一个死人身上,臭小子不会杀人,但可能遇到了危险,这不是栽赃嫁祸,这是威胁恫吓。 思及此处,叶尚书的面色瞬时全变了。 「大人,尚书大人是怎么了?」仵作不解。 这叶尚书还真是奇怪,怎么忽然就跑了呢? 是的,叶尚书是跑出去的。 瞧着好像是一脸的惊慌失措,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谁知道呢?」知府也不明所以,这突然间跑出去,多半是想到了什么?是关于叶公子的事儿?还是关于丞相府的事? 回到尚书府,叶尚书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关闭府门,还特意吩咐,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来敲门都不许轻易打开。 若有人问起,一概不回不答不知。 谁也不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小公子一天一夜没回来,算是彻夜未归,且没有任何的交代,几乎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谁也不敢多问,只知道老祖宗因此病了。 大夫说,急火攻心…… 第1316章 他要那个位置 这家家户户都有点事,改立太子之事,文武百官便也没了心思去上谏。 当然,上谏也没用,皇帝压根不管这事,连百官的面都不见,谁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纸圣谕,晓谕天下。 废立太子,只在一夕之间。 一夜之间,东宫废太子被迁出了东宫,而刚刚被立的小太子,则快速入住东宫。 李璟被丢在了偏远的楚宫,此处是距离冷宫最近的地方,奴才也从太子的规格,降到了皇子的规格,废太子比寻常皇子更不如。 宫里人有些窃窃私语,皇帝废太子,是在太子重伤的前提下,俨然是置太子的生死于不顾,闹不好太子会因为宫内的排挤而死于非命。 对于宫里而言,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楚宫,在这冬日严寒中,冷得人瑟瑟发抖。 新太子入住东宫,对这东宫里的一切都倍感好奇,但因为胆子小,只跟着栾胜派来的小太监,倒也不敢四处瞎逛。 「从今儿起,忘掉你在冷宫里的所有事情,听明白了吗?」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小太子。 苏幕找的耿少离那孩子,瞧着不言不语,实则心思敏锐,脑子活络,是个聪明伶俐又分外隐忍的孩子,栾胜自个瞧着也觉得喜欢。 再看看栾胜自个找的孩子,什么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眼前便是! 「督主问话,必须回答!」奈风低喝。 小太子怕极了栾胜,站在那里直打哆嗦,还是没敢吭声。 「回答!」奈风加重了语气。 栾胜抬了手,「罢了!」 「督主?」奈风有些诧异。 栾胜低下头,瞧着眼前的小太子,「她这般年岁,早已能提刀拿剑,不似这废物一般。照顾好他,让人教他如何说话,免得到时候上了朝,给皇室丢脸!」 「是!」奈风赶紧行礼。 栾胜瞧着这孩子,还真不如耿少离耐看。 这孩子越看越讨厌,若不是用得着他,真想拧断他脖子算了…… 「带下去!」栾胜冷着脸。 奈风一挥手,底下人赶紧将小太子带走。 待小太子离开之后,栾胜环顾四周,终是朝着金銮殿走去。 长长的白玉石阶,拾阶而上,一步一台阶,他就从最下面那层,一点点的走到了巅峰,站在了金銮殿的大门前。 昔年为卑,哪儿有资格站在这里。 如今转身望去,仿佛天下都在自己脚下,横竖都要搏一搏,不是他死就是别人死,为什么不干脆搏个更大点的? 进了金殿之后,入目所见便是那明晃晃的赤金龙椅。 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日日上朝,便是坐在那赤金龙椅上,栾胜清晰的记得,皇帝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夜,是怎么爱不释手的摸着那龙椅。 一遍一遍,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殿外有侍卫守着,但是谁也不敢探头看。 奈风守在门口,瞧着自家督主,提着曳撒,一步步的走上白玉台阶,走到了赤金龙椅跟前,伸手抚摸着龙椅上的赤金龙纹。 「这椅子倒是一点都没变。」栾胜瞧着先帝坐过,也看着皇帝坐上去。 如今,似乎也要换个人来坐了。 放眼望去,殿内空寂无声。 栾胜扶着御案,缓缓坐在了赤金龙椅,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坐在这个位置上?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当皇帝? 第1431章 坐在这里,脚踩着天下,那种感觉…… 君临天下! 奈风愣愣的站在那里,瞧着自家督主坐在龙椅上,爱不释手的摸着御案,摸着赤金龙椅,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若是这个时候被人瞧见,那还得了? 所幸的是,栾胜还有理智尚存,只是坐了坐,便重新站了起来,走下了台阶。 「督主?」奈风回过神来,赶紧行礼。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回眸眷眷不舍的盯着龙椅,「杂家坐在那里,合适吗?」 「督主运筹帷幄,为朝廷尽心尽力,理该如此!」奈风俯首不敢开口。 栾胜阴测测的笑着,「很快……」 第1317章 堵悠悠众口 宫里的局势在悄悄的改变,皇帝改立太子,并未招致满朝文武的反对,这点倒是很奇怪,连满殷都城的百姓都在议论,太子还在昏迷不醒,突然改立太子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大街上,忽然多了不少蕃子,多了不少军士。 冷不丁的有人冲进了茶馆,将正在小声讨论朝政的儒生抓起,直接拽出了茶馆,丢在了门外的囚车内,游街而去。 场面一度混乱,但不是头一回,此前还有几个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挂在了城门口鞭刑示众,等着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还好小公爷他们走得早!」嬷嬷低声说。 颜姬一颗心砰砰乱跳,面色微微的白,「这殷都城太吓人了,改明儿我也回乡下去,种种地都比这要命的地方安生。」 也免得到时候那两孩子回来,一不留神撞上了东厂的人,那就真的造孽了! 「外头不安生,夫人赶紧回府吧!」 颜姬连连点头,赶紧离开,左右都是东厂的蕃子在抓人,说是抓什么乱贼,实际上都是党同伐异,找的各种借口罢了! 「抓住他!」 蕃子骤然从颜姬身旁跑过去,惊得颜姬赶紧退后两步,立在了巷子口。稍瞬,又有蕃子从跟前闯过去,朝着巷子里面跑过去。 许是没找到人,蕃子退回到了巷子口,黑着脸问颜姬,「方才有没有看到人跑进去?」 「你们自个没长眼睛?跑没跑进去,还需要我盯着?」颜姬没好声好气,一群大阉狗领着一帮小阉狗,以前可没少找她家夏夏的麻烦。 蕃子勃然大怒,「说不定,就是你们……」 「你放屁!」还不等对方说完,颜姬插着腰就淬了他一脸,「我呸你个死人嘴,好话不说烂话一堆,姑奶奶在街上走得好好的,让你们给吓得魂不附体,怎么着,还瞪我是不是?就你眼睛大,要不要姑奶奶进宫去告御状?欺负我国公府无人是吗?」 一听国公府,对方倒是怂了些。 听说,这国公府有免死令,饶是自家督主也没想过动他们。 倒不是怕,而是没必要招惹。 毕竟,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是个无权无势,不理朝政的怂包,到了儿子这一代更是吃喝玩乐样样齐全,就是不干人事。 「还不滚!」颜姬眦目。 蕃子们暂时不想惹麻烦,当即离开。 嬷嬷赶紧站在巷口瞧着,颜姬慢慢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拍了拍身后倒扑的竹篾箩筐。 「人走了,你赶紧离开!」颜姬低声说。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拱手道了句,「多谢!」 「夫人,人都走了,咱也赶紧走吧!」嬷嬷忙道,「外头不安全,还是回府的好,要不然这帮阉狗发起疯来,也是厉害得紧。」 颜姬点点头,「走走走!」 无意救人,但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任由东厂蕃子肆意妄为。瞧着方才那人,不过是个儒生,这帮东厂蕃子,连读书人都不放过,真是造孽…… 大街上,人心惶惶。 东厂的人,到处在抓乱贼。 府衙还没查出那车夫之死,半夜里停尸房就起了火,不偏不倚的,将那具尸体烧得只剩下焦炭,不得不让人疑心,这内里怕是藏着什么大祸。 「督主放心,但凡有议论改立太子之事,都被抓起,于殷都城游街,城门口鞭刑示众,不出三日,必定能堵住这些闲言碎语。」奈风俯首行礼。 栾胜正在翻着黄历,「礼部那边业已定好了日子,寿材和仪仗皆妥当,剩下的便是挑个登基的好日子,催一催司织坊那帮废物,太子黄袍虽然马虎过去,但登基时候的龙袍绝对不能有丝毫差池,必须按照规矩,少一丝一毫,杂家就要他们人头落地!」 「是!」奈风颔首。 蓦地,栾胜抬头,「还没有苏幕的消息吗?」 奈风一怔,赶紧跪地行礼,「奴才该死,暂时还没有、没有苏千户的下落,不过奴才在苏府查察的时候,倒是有个奇怪的发现。」 「嗯?」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奇怪的,发现? 第1318章 物尽其用 说是当时苏千户吃的药,似乎是有些问题,所以奴才还在追查之中。」奈风其实心里有点数,只是这个时候似乎不太适合说这些。 栾胜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查,继续查!」 「是!」奈风行礼。 许是觉得高兴,栾胜让奈风派人给耿少离量体裁衣,过两日就能派上用场。 腐蛊生蛆,万事皆休。 第1432章 诸多事情,已经等不了了…… 「这几日,收拾好外头。」栾胜转头吩咐,「杂家会进宫去陪着皇上。」 毕竟,没多少时日了。 蛊死的那天,人会回光返照。 他,得看着点。 「奴才明白!」奈风颔首。 想起腐蛊生蛆,栾胜这心里就甚是不舒服,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好东西,可最后呢?得不到无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最后连女儿都远离自己。 明明江山就在脚下,却仿佛什么都没得到…… 回到皇帝身边,栾胜屏退了所有人,亲自照顾着皇帝。 底下人没敢多言,只管老老实实的守在外头,皇帝一倒下,亲卫军也没了主心骨,毕竟皇帝这副样子,问什么都不会回答你,但他瞧着又像是还活着一般。 有呼吸,有脉搏,心跳尚存。 「皇上?」栾胜掀开了被褥,皱眉瞧着皇帝伤口位置,发红而溃烂,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过,结痂处顿时渗出脓血来。 栾胜幽然叹口气,若是此刻切开皇帝的伤口,内里的蛆虫肯定会源源不断的蠕出。 「还记得当年,奴才刚跟着您的时候,您还是个皇子,何其意气风发。」栾胜叹口气,「一晃眼,数十年过去了,在这数十年里,奴才真的羡慕您,如果当年不是亲手毁了她,奴才定然也是儿女成群,早已为人父。」 说到这儿,栾胜手了手中的帕子,为皇帝掖好被子,起身去了地宫。 管事正焦灼着,不知该如何出去,通知自家督主,影子的状况已经极差,可身为死卫,没资格踏出地宫大门。 「督主!」管事赶紧行礼,「您可算来了。」 栾胜倒是半点都不着急,「影子不太好了,是吗?」 「是!」管事连连点头,「影子他……」 不等他把话说完,栾胜已经踏进了石室,快速朝着血池走去。 血池内,血腥味几乎是浓郁到了令人作呕的状态,连带着栾胜都觉得腹内翻滚,可想而知浓烈程度。. 管事面色发白,近前的时候止不住干呕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影子倒伏在血池边上,池内的血水在翻滚,是因为未炼制的药人被丢了下去,导致池水有些沸腾。 「你先下去吧!」栾胜捻着帕子,掩着口鼻。 管事行了礼,快速离开。 石门合上的那一瞬,栾胜压着脚步声,缓步朝着影子走去。 「承受不住了,是吗?」栾胜蹲下来,不远不近的盯着影子。 影子咬着牙,「你就是个疯子,亏得你是个阉人,要不然……断子绝孙,与你真是绝配,你活该如此!」 「蛊已经濒死,你如今感受到的,便是蛊此时此刻的绝望,这都怪你自己,是你自己在皇帝身上动了手脚,以至于他的蛊受了伤。」栾胜幽然叹口气,「同归于尽,想把皇位赠予爱子,这是人之常情,可你终究不是个好父亲,到底还是害了自己的儿子。」 影子已经精疲力竭,「你对、对太子做了什么?」 「太子已经被废,迁居别殿,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栾胜偏头看他,「这是对你的惩罚,你有没有感受到痛苦?」 影子几近眦目,「栾胜……」 「愤怒吗?愤怒就对了!」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乍现,还不等影子反应过来,心口位置业已扎进了一柄短刃。 栾胜勾唇笑得冷冽,「保留最后一口怨气,能让皇帝身上的蛊,多活一两日,这一两日足够杂家摆平那些令人嫌恶的文武大臣,扶新帝登基!」 「你、你……」影子唇角不断涌出血色,「你不得、好死……死……死阉……贼……」 至死,他都没能闭上眼睛,仍是保持着最后的姿势,直勾勾的盯着栾胜。 栾胜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着丢刀的手,明明没沾着分毫血色,却是满脸的嫌恶至极,「浪费了天族至宝,真是该死!」 帕子被丢弃在地,栾胜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督主!」管事赶紧行礼。 栾胜站在门外,抬眸瞧着周遭,「从今儿起,逐渐销毁这里的一切,听明白了吗?」 管事骇然白了一张脸…… 第1319章 回光返照 出了地宫,回到皇帝身边,栾胜重新坐在了床前。 皇帝正瞪大眼睛,如同喘不上气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死死捂着伤口位置,血色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伴随着蛆虫蠕动而出。 栾胜也不着急,将地宫里带出来的药,塞进了皇帝的嘴里,继而将一旁的铜剔子取过,拿了一个杯子,动作干脆利落的将皇帝的伤口挑开。 血水与蛆虫一起涌出,但蛆虫被栾胜全部掸进了杯中。 待处理完了伤口,栾胜重新擦拭着皇帝的伤口。 这一批,业已清理干净。 「皇上好好睡吧!」栾胜瞧着逐渐平静下来的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皇上知道蛇吧?蛇被断头,怨念不散,死也得咬你一口,这蛊也是如此。影子临死前,怨气不散,您就能再撑两日,等着礼部将您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再走不迟!」 皇帝,双目紧闭。 此前不是装病就是装死,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想装也装不了了…… 「这两日,奴才会守着您的!」栾胜阴测测的盯着皇帝。 第1433章 皇帝纹丝不动,面色死灰。 栾胜进皇帝寝殿伺候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沈东湛。 书房内,周南如实汇报。 「栾胜进了皇帝寝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周南忙道,「老阉狗一门心思的要夺权,一门心思的要弄死咱们,一人独大,保不齐在皇帝跟前,又要嚼舌根。」 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南。 「怎么了,爷,卑职哪儿说错了?」周南指了指外头,「您看看这东厂,把整个殷都城闹得……搅得天翻地覆的,到处在抓人。」 沈东湛当然知道,东厂在到处抓人,但锦衣卫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便是暴露了自身,坏了全盘计划。 「栾胜在准备,咱们也别闲着。」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必须确保,那些人的安全,如此才能力挽狂澜。」 栾胜是一人,而对付栾胜的却不止一人。 「爷您只管放心,卑职已经准备妥当,如今就等着宫里的最后消息。」周南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焦灼,「爷,您说栾胜什么时候动手?卑职这都有些等不及了!」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栾胜生性多疑,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迫不及待的尽快动手。一种,是他自认为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另一种,则是形势所逼,他没了退路。」 「老阉狗的退路无外乎是皇帝和太子,如今太子被废,皇帝……」周南顿了顿,「这意思是,皇帝快不行了?」 沈东湛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说得更严重一些。」 「更严重一些?」周南兀自猜测,「总不能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吧?」 周南想了想,这不太可能。 「不对不对,如果皇帝已经死了,定然也是瞒不住宫里人的。」周南摇摇头,「尤其是来日新帝登基,若是察觉皇帝尸身早腐,老阉狗定然无法跟满朝文武解释。」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若是新帝登基,栾胜执掌大权,为辅政或者摄政王,你觉得他还需要跟满朝文武解释吗?」 「这……」周南俨然说不出话来。 听自家爷的意思是,皇帝多半是已经见了先帝? 「顾西辞临走前留的话,还记得吧?」沈东湛问。 周南登时一拍脑门,当下了悟,「卑职明白了!」 顾西辞说过,现在的皇帝兴许已经成了傀儡,又或者是个活死人,别人的话可以不信,顾西辞的话却还是得再三斟酌的。 这小子,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不做没把握的事。 凡事,皆有疑出。 「皇帝,莫不是已经……」周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东湛没有证据,自也不敢肯定,但心里已经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事实证明,沈东湛已经猜到了边边上。 皇帝,的确快不行了。 而且,就在今夜。 回光返照,忽然间就醒了,脑子特别清醒…… 第1320章 朕,早该杀了你 冬日的夜,冷冷清清的,檐下被风吹得四处摇晃的宫灯,落着斑驳的光影,从虚掩的窗户缝隙里,稀稀落落的倾泻进来。 皇帝睁开眼,瞧着坐在床边的身影,初初恢复神志的他,还有些迷糊,瞧东西都有些不太真切,有些朦朦胧胧的。 「栾胜?」皇帝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栾胜当即应声,「回皇上的话,如今都是子时一刻了。」 子时? 「你怎么还在宫里呢?」皇帝问,「怎么还没回去?」 栾胜知道,皇帝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失智的前一刻,「奴才担心皇上的身子,没敢离开宫里,所以在边上侍奉,随时等候皇上的吩咐。」 「嗯。」皇帝眨了一下眼睛,很难得的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栾胜?」 栾胜赶紧将软垫子塞在皇帝的身后,扶着他坐正,「皇上有何吩咐?」 「朕昏睡了多久?」皇帝问。 栾胜笑了笑,「皇上,您只是睡了一小会,瞧,才子时一刻呢!」 皇帝看向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寒意,「可朕怎么觉得浑身发冷,浑身无力呢?栾胜,你还记得答应过朕什么吗?」 「奴才记得!」栾胜报之一笑,「奴才答应过皇上,如果影子不成了,奴才就是您的药引。身为天族之人,奴才自小便尝遍了各种药草,是最好的药人之选,若能为皇上尽忠,才算是物尽其用。」 皇帝伸手,轻轻抚上伤口。 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伤处的鼓胀痛,以及皮肉之下的诡异微动。 眉睫陡然扬起,皇帝不敢置信的望着栾胜,「朕到底怎么了?你对朕,做了什么?」 「皇上要听实话吗?」栾胜问。 皇帝目色微红,「说!」 「皇上已经不需要药引了!」栾胜跪地行礼,「影子已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当下伏在了床边,发髻凌乱,一张满是褶子的脸色,泛着死灰般的颜色,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虚弱的喊着,「你、你说什么……」 「影子死了!」栾胜仍是跪在那里,唇角依旧是惯有的浅笑,「皇上不再需要药引。」 皇帝太清楚,影子死了,意味着什么? 那一瞬,皇帝在栾胜的眼睛里,看到了蓬勃而起的野心…… 第1434章 「栾胜,你敢!」皇帝眦目,「来人!来人!」 听得这话,栾胜兀自低头笑着,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来人?皇上可以再用力点喊,看看是不是能把人喊来?」 皇帝:「……」 他不知,自己已经失智了数日,所有的障碍都被栾胜铲除殆尽,他了解栾胜就如同栾胜了解他一般。 两人相处了数十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相互成就对方,又成彼此威胁。 「子时二刻了。」栾胜叹口气,「奴才知道,皇上可能接受不了眼前的现状,可当年您遇刺,如果不是这双生之蛊,您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么多年就算是问老天爷偷来的。」 皇帝眦目欲裂,「栾胜,你、你敢欺君!」 因着太过激动,皇帝骤然从床榻上滚落在地,胸口的伤瞬时开裂,血水合着蛆虫当即涌出伤处,那蠕动的白虫,吓得皇帝连滚带爬的靠在了床脚边上。 低眉的那一瞬,皇帝呆若木鸡,震在当场。 大概是皇帝翻落的动作太大,惊得正殿外头的小太子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抖着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皇帝抖着手,「他是谁?」 栾胜一直让小太子等在外面,便是为了今日,他走过去,将孩子牵到了皇帝跟前,阴测测的冲皇帝笑道,「皇上,这是您改立的太子,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知道了…… 皇帝一偏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你、你……」 「还不快跪下?」栾胜横了小太子一眼。 孩子年纪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赶紧给皇帝磕头,颤抖着嗓音喊了声,「父皇!」 皇帝唇角溢着血,直勾勾的盯着栾胜,「朕,早该……杀了你!」 「想刺杀皇上的乱臣贼子,奴才都已经替您处置干净了,您只管放心的将皇位留给太子殿下,奴才会继续为新帝尽忠。」栾胜一拍手,门外的死士冲了进来,将一大绑的内侍推搡在地。 这些,都是围拢在皇帝寝殿边上的侍卫心腹,如今已被栾胜一网打尽。 「皇上,大势已去啊!」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皇帝。 手起刀落,人头坠地。 满室血污,惊得小太子尖声惊叫。 皇帝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栾胜,再无动弹…… 第1321章 灵前即位 皇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四下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敢再吭声,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看去。 栾胜默默的取出佛串子,不紧不慢的捻着,缓步朝着皇帝走去,每走一步,都将脚下压得微沉。 直到,站在了皇帝面前。 「子时三刻。」栾胜幽幽的开口,慢慢的蹲下来,瞧着眼前的皇帝,眉眼间凝着复杂的神色。 深吸一口气,栾胜转头望着小太子。 那孩子被栾胜这眼神给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磕头!」栾胜说。 小太子赶紧磕头,哪儿还敢多说什么 栾胜伸手,合上了皇帝的眼,继而将皇帝抱上了床榻,仔细的掖了掖被角,仿佛皇帝只是睡着了一般。 「皇上,驾崩!」好半晌,栾胜才低着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皇帝,驾崩…… 蕃子和死士快速退出寝殿,栾胜则站起身,面色惨白的跟着往外走,及至寝殿外头,栾胜眼眶微红,忽然间嗓音洪亮的喊了声,「皇上,驾崩了!」 属于帝王的丧钟,响彻整个皇宫,惊起了满宫上方的夜鸟,哗啦啦的肆意飞起,齐刷刷的飞离皇宫。 钟声传出去甚远,整个殷都城忽然间就安寂了下来,紧接着又开始沸腾。 这是宫里的钟声,尤其是大半夜的,更是瘆得厉害。 叶尚书边走边穿着衣裳,冲出了房门站在檐下,确定是宫里传出来的丧钟,整个人瞬时都不好了。 「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底下人心惊胆战。 烛光下,叶尚书白了一张脸,「宫里唯有两种情况下,才会敲钟,红白之事,要么新帝登基,要么帝王驾崩!」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新帝登基是不可能的,皇帝驾崩倒是…… 「官服,快,官服!更衣!」叶尚书回过神来,再也不敢犹豫。 儿子虽然没个下落,但朝还是得上,公私分明,不敢耽搁。 一同连夜上朝的,不只是叶尚书,满朝文武都跟着连夜穿官服,连夜进宫,连夜上朝,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丞相大人!」叶尚书拱手。 宫道上,所有人都走得着急忙慌的。 「尚书大人。」丞相面容焦灼,「是丧钟。」 叶尚书点点头,「家中如何?」 丞相叹口气,一副有苦难言之态。 见状,各自心知肚明。 沈东湛倒也不着急,捻着帕子擦着手中剑。 东厂那边来的消息,让他不要急着,等着栾胜搞定了文武百官,让众人承认并且愿意扶太子登基之后,再让沈东湛进宫不迟。 「爷?」周南乔装易容,跟在沈东湛身边,「让您猜中了,皇帝驾崩了。」 沈东湛瞧着手中剑,锋芒毕露,光亮的剑身上,都能倒映出人影,「若不是皇帝不行了,栾胜也不会这么着急的暴露自己的野心。」 「如此,他什么时候会把靖王放出来?」周南有些担虑,生怕栾胜会对李珝下手,「该不会偷偷的去杀人吧?」 第1435章 沈东湛反手将剑归鞘,「现在杀了李珝,无益于是与南疆开战,皇位都没坐稳,就想掀起战乱,栾胜没这么蠢,也没这个胆子!」 「爷,那边什么时候动手?」周南低声问。 沈东湛持剑起身,「等新帝登基,就可以动手!」 「是!」周南颔首,略有些摩拳擦掌之意,早已磨刀霍霍,恨不能早点解决了栾胜。 在所有人眼里,栾胜便是宦贼误国,理该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这会,满朝文武聚集金銮殿,栾胜应该已经站在了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沈东湛目色幽沉,几乎可以想象,栾胜此时此刻,目中无人,倨傲在上的模样。 若生杀在握,必定生灵涂炭…… 金殿之上,栾胜牵着小太子的手,缓缓穿过众臣,走上白玉石阶,走到了赤金龙椅之前,转身面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那一瞬,栾胜终于扬眉吐气,将这些素来瞧不起阉人的官吏,一个个都踩在了自己的脚下…… 第1322章 国丧 瞧着栾胜领着那个孩子站在了龙椅边上,文武百官的一颗心都高高悬起,可话到了嘴边,又都生生咽了回去,转头去看当朝丞相。 丞相倒是想说几句,毕竟一介阉人,敢牵着太子上殿,简直是…… 当然,对于这个太子,所有人都不承认。 甚至于惯性的觉得,与其让一个傻孩子当皇帝,由着栾胜执掌大权,倒不如让那个昏庸前太子来当这个皇帝,可能更为稳妥。 「丞相大人?」边上的人凑过来。 丞相也想说两句,可是现在……只要自己一开口,家里就会有人死去,而且死的还是自己的至亲至爱,纵然他有心也是是在无力挽狂澜。 「尚书大人?」丞相转头瞧着叶尚书。 在六部这帮人之中,叶尚书算是最忠正秉直之人。 可此时此刻,自己儿子的命就挂在自己的嘴皮子上,饶是叶尚书有心,也没这个胆,毕竟一开口就会要了叶寄北的命。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是以到了最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由着栾胜,一家之言。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生前已立太子,承继皇位,且封左右辅政,维系朝纲安稳,不忘社稷之职。」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嗓音洪亮,「待皇上丧仪过后,着太子李璜登基为新帝。一切皆遵照先帝遗诏,不得有误!」 所谓的先帝遗诏,只是在皇帝失智之后,哄着皇帝写下来的东西,全都是遵照栾胜的意思所写,文武百官心知肚明,奈何自个的心尖软肋都被东厂拿捏着,不承认也得承认。 「诸位大人可有什么异议?」栾胜手持明黄色的遗诏,锐利的眸子里凝着浓郁的杀气,所到之处,恨不能斩草除根。 丞相咬着牙,叶尚书也是心里发恨。 位极人臣,却被一个阉人死死压着,还不能吭声,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忍着,好在栾胜作威作福也没太久,毕竟来日方长,眼下不能太过激怒这些人,要等着皇帝丧仪过后,新帝登基过后,自己执掌大权,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在握。 眼见着栾胜带着小太子离开,众臣快速围拢至丞相周遭。 「相爷,阉人当国,如何使得?」 「丞相大人,东厂平素便是杀人如麻,今日要是登上了辅政的位置,来日摄政于朝,只怕死的人会更多啊!」 「丞相?」 「相爷?」 丞相满腹苦楚,他们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谁知道他的难处?家中之事已经由不得他主持公道,只能由着栾胜。 「先帝遗诏,谁敢忤逆?」丞相只能从别处入手,「抗旨不遵,怕是要株连九族的,谁敢违抗遗诏?」 一句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 丞相趁机拂袖而去,没敢再逗留。 见状,文武百官也只能作鸟兽散。 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尚且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这些人哪儿敢轻易冒头?盼只盼着,华云洲和南都那边,能弄点动静出来,虽不能阻止新帝登基,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定可遏制栾胜祸国。 须知,南都和华云洲那边,最恨的就是栾胜。 「叶尚书的儿子,还没下落吗?」宫道上,丞相转头望着叶尚书。 叶尚书无奈的叹口气,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摇摇头摆摆手,「告辞!」 「唉!」丞相算是明白了,敢情大家都一样,「叶小公子不是与锦衣卫相从甚密,怎么,那边也没搭把手?」 叶尚书停下脚步,「倒是帮忙去找了,但这一时半会的,也没个下落,只能继续等。」 心里却很清楚,书信都送到了家里,等是绝对等不到了。 叶寄北,在别人的手心里攥着呢! 「现在,先处置皇上的丧仪罢了!」叶尚书开口。 丞相点点头,二人颇有些心照不宣之意。 皇帝的丧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满宫白绫翻飞,到处可闻恸哭声,至于哭的是谁,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第1323章 乱臣 寿材是一直就备着的,毕竟皇帝一直病着,动不动还装死。 每个帝王的皇陵,是从皇帝一登基就开始挖掘建造,一直到建成为止,是以皇帝的皇陵早就备下,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第1436章 哭灵声,此起彼伏。 小太子内里穿着黄袍,外头穿着孝服,瞧着一个个从自个眼前跑过去的奴才,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面上半点都没有伤心难过。 在冷宫里长大的孩子,哪儿有这么多的喜怒哀乐,如今能吃饱穿暖,便是极好的事情,又加上他脑子不太好使,总觉得这样跑来跑去,看着别人哭,还算是挺好玩。 以往,那些冷宫里的老太监和老嬷嬷,总是欺负他到哭,然后哈哈大笑,仿佛别人哭,是这世上最好玩最好笑的事情。 「殿下,不能笑,不能笑!」边上的小太监不断的提醒着。 小太子一脸迷茫的扭头看他,「别人哭了,我就得笑,好高兴。」 「不能笑。」小太监还是这句话,「要不然督主瞧见了,会不高兴的。」 一提到栾胜,这孩子便是满脸的惊恐,真当是不敢再拍手言笑,老老实实的待在东宫里,满脑子都是在皇帝寝殿里,发生的血腥一幕。 孩子年纪虽小,也怕极了死亡…… 满城飘白,一个月内,上京之中不许婚嫁,白绫悬门前,百姓皆哀悼。 新帝灵前即位已毕,栾胜急于让新帝登基,所以这先帝的丧期便一缩再缩,说是为防举国动荡,实则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依卑职看来,原该一月的丧期,如今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周南低声说。 沈东湛持剑立在了街头,瞧着东厂的蕃子,大摇大摆的穿街而过,好一副小人得志之态。 边上,王太医啐了一口,「呸!」 沈东湛转头,瞧着廊柱后面站着的王太医。 皇帝驾崩,太医院皆是担惊受怕,院首挨了二十大板,这会还在府中躺着养伤,其他太医都被罚了半年俸禄。 王太医今儿出来的时候,去楚宫看了看废太子,伤势好了不少,但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要不是他还在送药,废太子会有什么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看什么?」王太医心知,这沈东湛未必是真的。 这厮当日突然出现在镇抚司,其后一直没敢去沈府居住,一直住在镇抚司,且宫里出事之后,沈东湛一趟都没有进宫,似乎是漠不关心。 如此种种,王太医几乎可以肯定,这沈东湛肯定是假的,保不齐就是东厂弄出来糊弄人的,而真的沈东湛应该和周南在一起,暂时还没出现,不知是去搬救兵呢,还是在养伤? 「师伯?」及至王太医身边,沈东湛侧过脸低语。 王太医:「??」 思想建设了那么久,结果自己闹了个乌龙? 「是真的?」王太医问。 周南上前,「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您这记性,怎又忘了?」 「我这……」王太医愣了愣,之前周南的确说过,沈东湛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这、这还真是光明正大了 沈东湛怀中抱剑,「栾胜能以假乱真,我为何不能假戏真做?」 「好小子!」王太医扯了扯唇角,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那个假冒的呢?」 沈东湛揉了揉鼻尖,「做了!」 「好样的!」王太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眼下的局面,你打算怎么做?」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您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的交给我。」 语罢,沈东湛转身离开。 王太医摸了摸自个的下巴,原本还提着心,有一百一千个臆测,栾胜执掌大权之后,要如何如何的滥杀无辜。 如今见着沈东湛安然无恙,王太医头一偏,瞧着街上横行无忌的东厂蕃子,又是一脸嫌恶的啐一口,极是不屑的低哼两声,「作吧作吧,横竖你们这帮狗东西的好日子……到头了!呸。」 第1324章 天选之子 栾胜如今只忙着争权夺势,哪儿管得了外头的那些猴子猴孙,纵然有满朝文武的议论不休,他还是将皇帝的丧期压到了半个月。 如此一来,半月之后,新帝登基,栾胜的春秋大梦便算是完全的美梦成真。 靖王府内。 玉竹一溜烟跑进了府门,「快关门,快关门。」 「是!」门童赶紧关上门,一刻都不敢耽搁。 玉竹跑回了主院,提着裙摆,嗒嗒嗒的跑进自家公主的卧房,「公主公主,外头闹起来了,闹得很厉害。」 「皇上驾崩,有什么可闹?」云朵身子好转了不少,因着羽仲的药,气色亦是好了些许,只是自家师父盯着她,不允许她下床活动,务必要让她养好身子再论其他。.. 玉竹想了想,「好像是那个老阉狗,要扶着什么小太子登基为帝,然后满大街的抓人,谁敢不服东厂,就抓谁!」 「这帮狗东西!」云朵切齿,「不是个好东西。」 玉竹连连点头,「没错,都不是好东西!反正,咱们别出去就是了,只是可惜了,驸马还在天牢里,要不然咱就窝一处罢了!」 「这东厂的好日子,多半是要到头了。」羽仲缓步行至窗口,瞧着天际的浮云,「蛊已死,帝已崩,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玉竹不解,「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栾胜此生荣华,皆因这蛊而起,如今这蛊都死了,皇帝也死了,那他的荣华富贵不也就到头了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羽仲转身瞧着二人,「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1437章 玉竹点点头,似乎是这个理儿。 「师父,那您说,什么时候是个头?靖王苏幕时候能回来?」云朵满心愁虑,「他一直在宫里,也不是个事。」 羽仲回到床前坐着,「小公主得有耐心啊,好日子在后头呢!」 「师父,我不是没有耐心,我只是担心。」云朵瞧了一眼窗外的光亮,「若他安全无恙,我便是等上十年又如何?咱们虽然仗着南疆与他的关系,推断东厂不敢下手,可您看看栾胜那老阉狗的手段,把持朝堂,玩弄权术,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羽仲含笑望她,「你只想着栾胜会出手,可想过为什么靖王执意入宫?若没有把握,他会冒这个风险吗?只有他在宫里,你才能安分守己,不会轻举妄动,以此来牵制南疆。」 「可是师父……」云朵张了张嘴,终是化作一声轻叹,「罢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吧!」 羽仲点点头,「我比较好奇的是锦衣卫。」 「沈东湛?」云朵一怔。 羽仲笑道,「太安静了,倒是像极了山雨欲来之前的样子。」 「是了,还有个沈东湛,连周南都消失了,这些人到底去干什么了?」云朵兀自低语。 羽仲仔细的为她掖了掖被角,「靖王有才有德,有智有谋,想来是被选中了。」 「被沈东湛选中?」云朵难得笑了一下,明白自家大师父的意思。 羽仲笑道,「天选之子,一场生死较量的最后,总有胜利的一方。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死无全尸,总得选一样吧?」 云朵:「……」 「那什么,还是选、选前者吧!」玉竹讪讪的笑着,「君临天下好歹也是皇帝,咱公主就是皇后娘娘,是好事,好事!」 羽仲摇摇头,「纵然靖王做了帝王,小公主怕也成不了皇后,这历朝历代对于皇后的身家择选,一直严谨至极,哪儿有外族人担了这母仪天下之位?若是公主来日诞下皇长子,那就可能是太子,太子有这异族的血统,岂非……」 云朵的羽睫骤然扬起,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就是说,如果驸马当了皇帝,公主还得跟别的女人……」玉竹抿唇,有些话没敢再往下说。 云朵眉心微蹙,终是沉默不语。 外头,还是乱糟糟的。 到了夜里,更是乱糟糟的。 尤其是帝王出殡之后,礼部和宫里便开始着手新帝登基之事。 四下,漆黑。 一行黑衣人行动迅速,无星无月,杀人夜…… 第1325章 亲人呐 压抑,狭窄的密室内。 叶寄北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每日都有人送来饭食和水,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拒绝的,因为这些人给的东西里被动了手脚,足以让人手脚无力。 这,是控制人的一种手段。 可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在这期间一直没有人来救他,他喊破了喉咙都没用,最后也就不喊了,窝在墙角老实待着。 吃,必须得吃。 不吃就得死。 密室内,恶臭难忍。 叶寄北浑身无力,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知外头年岁,不知外头动静。 蓦地,他隐约听到外头好似有动静,可转念一想,都这么久了,若是有动静,早就该有了,不会直到现在……多半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谁知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忽然间撞到了门面上。 叶寄北骤然抬头,撑着虚弱的身子,扶着墙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门口位置。 石门只能从外头打开,叶寄北无力的拍打着石门。 「有人吗?救、救我……救我!」 外头,好似又没了动静? 忽然间,石门被人打开,叶寄北原就是靠在石门上,冷不丁摔了出去。 突然间袭来的光亮,让他快速合上眼,心里越着急,越是没法瞧清楚周围的一切,只能听到清晰的打斗声,乱成一团的脚步声。 有人将他搀起,紧接着便被拖走。 胳膊被拉得快要脱臼,脚后跟也磨得生疼,叶寄北仅剩的一点点力气,也被消磨殆尽,终是脑袋一歪便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寄北是被一阵冷风给吹醒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吹过风,听过声音了…… 「把他们都带走。」有人高喝,「多灌水,把体内的毒排一排。」 叶寄北终于可以看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男女老少,衣衫褴褛的不在少数,更有一些神情呆滞,瞧着似乎有些失智。 若是有镜子,他定然也能瞧见,自己这般神情呆滞的模样,与旁人一般无二。 「叶公子?」有人在喊,「谁是叶寄北?」 叶寄北愣了愣,自个不就在眼前坐着吗? 「叶寄北何在?」边上那人,又高喊了一声。 叶寄北倒是想应声,奈何嗓子眼里就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嗓子也扯不上来,只能无力的伸手,扯了扯那人的裤管,「我……」 那人低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怎么往深处想。 见着他没理睬自己,而是着人将自己搀起,准备一道送走,叶寄北当下有些着急,可越着急越喊不出声来,明明瞧出来了,一帮人用的都是绣春刀,多半是沈东湛的人,若自己不出声,也不知自己会被送往何处 第1438章 「等会!」就在叶寄北被拉起来的瞬间,那人眉心微蹙的盯着叶寄北看了许久,隐约好似明白什么,「带着他,跟着来!」 底下人行礼,「是!」 叶寄北无力挣扎,也没气力再说什么,只能任由这些黑衣人,将自己带走。 见着外头明晃晃的火把,入目所见皆是林木森森,可见这些日子,自己一直被藏在某个密林深处的地底下。 「这是……」叶寄北想问,这是什么地方? 可声音细弱得,风一吹就散了,旁人哪儿还能听得见。 「大人!」黑衣人将叶寄北带到了一人面前,「应该是他吧?」 那人一身黑衣,手中持剑,立在树下打量着叶寄北。 「叶……公子?」黑衣人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人真的是叶寄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止不住掩住了口鼻,「这味儿太膻了。」 叶寄北:「……」 「瞧不太清楚,都先带回去洗洗再说。」黑衣人手一挥,转身就走。 叶寄北算是听出来了,那声音可不就是周南吗? 「周、周南……周南!」 这次,他算是使出了全身气力,差点没喊破喉咙。 黑衣人冷不丁顿住脚步,当下转身回来,「叶寄北?叶公子?」 「是我!」叶寄北差点没哭出声来。 终于认出来了? 亲人呐…… 第1326章 一介阉人,凭你也配 直到被送到了安全之处,被人伺候着沐浴干净之后,叶寄北坐在了梳妆镜前,才知道为什么当时谁也认不出他。 是了,胡子拉渣,蓬头垢面。 别说是周南他们,饶是自己亲爹亲娘亲祖宗,都认不出这张脸吧?? 叶寄北自个都愣了一会,还凑到了镜子前仔细的看了看,确定自己的脑袋还是自己的,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把他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别让我逮着那人,要不然……」叶寄北咬着牙。 周南从外头进来,这会还穿着黑衣,不敢面上的遮布业已揭下,「我这一眼还真是没瞧出来,谁能想到,当初清俊秀朗的叶公子,成了邋遢的乞丐公子。」 「谁?」叶寄北这会还没恢复过来,方才沐浴都是底下人伺候着的。 周南让底下人继续忙活,帮着叶寄北刮胡子,束发,「叶公子那么聪明,按理说也该想到了,怎么今儿就想不明白了?莫不是被关傻了?」 「你才傻!」叶寄北这会骂人都没力气,说两句都得喘,「快说,谁?」 周南深吸一口气,「还能是谁,明儿新帝行登基大礼,叶公子也该想到了。」 登基? 叶寄北骇然望着周南,抖了抖唇,没敢说出声来。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常理。」周南言简意赅,「叶公子好好休息,只要你们安全了,满朝文武也就能有所行动,成败就在明日此举。」 叶寄北想说点什么,奈何力有不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南离去,想着得快些恢复才行,不然的话总这样躺着,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大人,都救回来了!」底下人清点了一番,「名单上的都还活着,只是有几个情况不太好,未免东厂的人发现,暂时没有通知各自的府上。」 周南点点头,「着大夫好生看着,务必要仔细,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底下人颔首。 这小院原就是沈东湛之前住过的,现在藏着这么多人,显然是要严加保护的,成败就在此一举,务必要谨而慎之。 「我先去跟爷复命!」周南转身就走,「看好这里!」 底下人赶紧行礼,「是!」 明日天亮,登基大典。 栾胜这半个月作威作福的,已经掀起了众怒,但是明面上,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上朝的礼乐响起。 满殷都城里的百姓都齐刷刷的走上街头,今日是新帝登基的大好日子,旧人去,新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 「唱礼,迎新君!」 礼部郎官一声高喊,钟鼓礼乐声声响起。 栾胜将新帝车上扶下,然后就这么牵着孩子的手,缓步朝着金殿走去。 原先的小太子,如今的新帝,一身精致华贵的龙袍,金丝绣祥云腾龙,象征着一国最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地位。 新帝,人人见之都得尊一声吾皇万岁。 万岁之身,万岁之名。 文武百官以丞相为首,毕恭毕敬的跪在红毯两旁,高呼着,「恭迎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出殿外,满皇宫的侍卫、奴才都跟着跪地行礼,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瞬间,栾胜绷直了脊背,总觉得他们喊的万岁是他似的。 待在皇帝身边久了,栾胜这心里头早就把自个当成了主子,奈何皇帝一直压着他,他纵然有心也没这个胆。 如今…… 野心被彻底释放。 小皇帝战战兢兢的走过红毯,战战兢兢的走到龙椅前,坐下去的时候,他面色苍白的瞧了栾胜一眼,显然是在征求栾胜的意思。 栾胜点了头,小皇帝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 阉贼当道,祸国殃民! 第1439章 「即日起,朕即为帝,谨遵先帝遗诏,着丞相为辅政,东厂提督为摄政王,共同协朕处理朝务。」这词小皇帝背了半个月,可算是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望尔等知悉,以后谨遵摄政王之令,同朝为臣,同殿为臣,共进共退,为江山社稷共尽心力。」 文武百官各自憋了一口气,让一介阉人骑在头上,谁能甘心? 「栾胜,你好大的胆子,敢伪造先帝遗诏,扶痴傻皇嗣上位,挟天子以令天下。」洪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不过是一介阉人,奴才之身,也敢登得这堂,凭你也配!」 刹那间,众人齐刷刷扭头望着门口。 眨眼间,栾胜面如猪肝色,周身杀气腾然…… 第1327章 指证 当沐飞花身披甲胄,出现在金殿门前,出现在众人眼前,栾胜已然红了眼,恨不能将沐飞花撕个粉碎。 「齐侯夫人?」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但是,正因为有沐飞花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沐飞花那可不只是齐侯夫人,还是沈丘在战场上的左膀右臂,能乱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的女,将,军,若是由她对上栾胜,胜算倒是不小! 「沐飞花!」栾胜咬着牙。 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噩梦,沐飞花功夫太高,连带着沈丘都怕她,躲了大半辈子,栾胜若是真的较量,兴许能打个平手,但眼下他的手被沈东湛出暗招,废了大半,饶是平尽全力打平手,万一再加个沈丘呢? 「栾胜。」沐飞花从殿外,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殿内,就这么站在殿中央,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剜着上方的栾胜,「你身为宦臣,不思尽忠,反而干起了这窃国的勾当,皇恩浩荡却养出个狼子野心,你可真是不要脸!」 栾胜也懒得与她废话,若是单刀单枪的,他现在不一定是沐飞花对手,所以…… 金殿上方忽然间落下黑压压的一片死卫,一个个手持钢刀,将沐飞花团团围住。 「哎呦喂,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气得能一巴掌薅死我,谁知道……找帮手啊?」沐飞花怀中抱剑,一身甲胄在身,气势蓬勃,「姑奶奶连你都不怕,会怕了你养的狗崽子?」 然则下一刻,钢刀瞬时冲着文武百官去了。 沐飞花:「??」 殿上,栾胜阴测测的笑着,「杂家知道,这些人未必能对付得了齐侯夫人,但对付这满殿的文武百官,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知道齐侯夫人,能救得了哪个?」 「死阉贼!」沐飞花咬牙切齿,「你敢阴我?」 一时间,人心惶惶,世人谁不怕死? 明晃晃的刀子,就抵在自个的跟前,栾胜只需要手一直,就会有人血溅金銮殿,惨死当场。 「沈东湛敢阴杂家一把,杂家为何不能阴你?」栾胜冷笑着,真以为他毫无准备? 蠢货! 「来人,把她抓起来。」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杂家要把她悬在宫门口示众,且教满天下的人都看看,以下犯上是什么下场!」 叶尚书咬着牙,「栾胜,你、你怎么敢?她好歹也是有官位在身,是齐侯夫人,也是一品诰命,何况还是军功赫赫,你这么做就不怕……」 「怕什么?」栾胜杀意已起,「沐飞花于新帝登基之日,身披甲胄入宫,蓄意弑君谋反,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沐飞花啐了一口,「阉贼,你休要颠倒黑白,你自己没眼睛,便以为天下人都没有眼睛吗?我告诉你,今儿你站在上面,是因为你刀子够锋利,哪日你这刀子钝了一口子,全天下人就会举起刀,把你剁成肉酱!」 「杂家能不能被剁成肉酱,你是看不到了,但杂家现在就可以把你剁成肉酱。」栾胜一个眼神过去,死卫的刀子已经架在了叶尚书的脖颈上。 丞相骇然,言语间带着清晰的颤抖与愤怒,「住手!栾胜,他是刑部尚书,乃是六部尚书之一,你别轻举妄动!」 「那就得看齐侯夫人,会不会轻举妄动了!」栾胜冷笑两声。 沐飞花推算时辰,自个拖延了这么久,这外头也该有动静了吧? 果不其然,外头真当传来了动静。 栾胜心头一紧,骤见着一帮锦衣卫持着血淋淋的绣春刀,护着一人冲入了金殿,与沐飞花这飞檐走壁的姑奶奶不同,这帮锦衣卫是拼了命硬闯进来的。 「栾胜!」 这一声喊,叶尚书瞬时振奋了。 「你倒行逆施,抓了诸位大人的家眷,以此来威胁百官臣服,真真是卑鄙无耻下流,就凭这一点,你也不配走上金殿,不配站在人前,理该千刀万剐!」叶寄北冲上金殿。 「臭小子!」叶尚书瞬时红了眼眶。 叶寄北挺直腰杆站在那里,「爹,您不是一直骂我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吗?儿今日就让你看看,你儿子也是个能干正事的,我今日来,就是要指证这阉狗,让世人都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叶寄北?」栾胜眦目。 殿内的文武百官,瞬时了悟,之前叶尚书一直隐忍,多半是因为叶寄北落在了东厂的手里。 如今叶寄北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冲进了金殿,那么他们各自的家人呢? 是否也安全了? 第1328章 揭秘 诸位大人莫要担心,尔等家眷,皆被救出,如我这般都还好好的。」叶寄北扫一眼满殿文武,继而躬身作揖。 第1440章 不管在哪,叶家人礼数不能废。 对着人,就该懂礼数。 但是对着阉狗,就没必要了…… 直起腰,叶寄北冲着上方的栾胜冷笑,「阉狗,没想到吧?当你忙着争权夺势,想要当摄政王的时候,咱们这些被你囚在林中,不见天日的无辜之人,都已经被救出,如今应该都各自送回了府中,你的计划落空了!」 「那又如何?」栾胜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那些人是跑了,可你们不还在杂家的手里,只要杂家一声令下,不还是得人头落地?」 还是一个死! 「那也不一定吧!」叶寄北冷笑着,「你以为就一个齐侯府,就以为满朝文武反对你吗?栾胜,你想过南都吗?」 南都那边,已经是顾东朝执掌大权,栾胜自然不担心。 「杂家早晚会让南都回来。」栾胜低喝。 叶寄北反唇相讥,「就凭一个顾东朝吗?栾督主,您可想过,顾西辞执掌南都之后,为什么允准顾东朝活着?因为手足之情?顾东朝咄咄逼人,嚣张跋扈,就这样还能在殷都肆意妄为,难道不是顾西辞默许的?」 「你想说什么?」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 叶寄北双手环胸,就这么吊儿郎当的瞧着他,「栾胜啊栾胜,你不是自诩运筹帷幄,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吗?怎么,现在才惊觉自己低估了一个病秧子?」 栾胜,最瞧不起的就是顾西辞这个病秧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病秧子,不动声色的,悄无声息的,将一切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不留痕迹。 「就是你瞧不上的病秧子,如今已回到了南都,重新执掌了南都掌家的大权。」叶寄北幽幽叹口气,满脸的嘲讽之色,「今儿你若是敢在殷都登上这摄政王之位,明日南都就能校场点兵,整装待发,以清君侧之名,对殷都开战。」 栾胜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可事实不允许他不相信。 因为,栾胜留给顾东朝的那块令牌,如今就在叶寄北身边的那个锦衣卫手里,如假包换,绝对不是作假。 「你们以为弄个顾东朝回去,就能万事大吉?」那名锦衣卫当下撕了皮面,露出了本来面目。 众人认得,这不就是周南吗?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身边的亲随——周南。 「顾东朝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把南都交给他,底下人能服他?」周南冷笑,「实话告诉你,现在的南都,还是顾西辞的南都,顾东朝……哼!」. 栾胜没吭声,显然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桩桩件件都出乎他的意料,他需要时间能够缓一缓。 「当然,对于栾督主而言,这点都只是个小事,但我今日要说的……不是这等小事!」周南冷笑着环顾四周,提着血淋淋的绣春刀,往前走了两步,「关于先帝的死因。」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惊得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难道说,先帝不是病死的? 难道说,先帝是被栾胜谋害? 弑君夺位,乱臣贼子,理该人人得而诛之。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栾胜的身上,那种狐疑与质疑,让栾胜极尽眦目,拂袖便是一掌直逼周南而去。 若不是周南快速扑着叶寄北至一旁,只怕二人都得毙命当场。 「栾胜!」第二掌袭来的时候,沐飞花身形一晃,当即迎上,替周南与叶寄北,接下了栾胜的夺命一掌,「对付两个晚辈,下这么重的手,简直岂有此理,你当我沐飞花是死的吗?」 栾胜倒是真的忘了,还有个搅局的沐飞花。 这死女人,简直是周南和叶寄北的保命符,先后出场的顺序,果真是极为重要的…… 「在皇帝的寝宫里,有一条密道,这密道底下是一个修建了数十年的地宫,殷都城内这么多年失踪的孩子,表面上都是意外死亡,实则都被送入了地宫,做了皇帝续命的药人。」周南快速将叶寄北搀起,面色铁青的继续说着。 一语哗然,众人皆惊。 「前阵子因为南都顾家牵扯进了连环杀人案,顾东朝被定为杀人凶手,其实这都是东厂在背后捣鬼,只因为他们挑选孩童之事,被人察觉,干脆顺水推舟,落在了顾家的头上。」周南继续道,「最后逼得顾西辞不得不入殷都,解决此事。」 丞相战战兢兢,「事关皇室,不可胡言乱语,叶公子可有证据?」 「此事尚有人证,诸位大可以听听证人之词!」周南低哼,「更直接的是,打开地宫,也足以证明一切!只不过底下有死卫,打开地宫需要费些手段。」 第1329章 你是沈东湛! 当初那连环杀人案何其轰动,满城百姓满朝文武,何其唾弃顾东朝,只觉得顾家儿郎半点都没有顾震生前的风范,竟是这般滥杀无辜。 其后顾西辞来朝,众人也是持观望态度。 谁能想到,这不过是场阴谋,是皇帝与栾胜为了掩盖自身的恶毒,又想借此挑起南都之争的栽赃嫁祸。 「人证何在?」丞相追问。 周南已经说了,这个时候要打开地宫所需费力,满朝文武多半也等不了这么久,眼下若是有个人证,倒是更具说服力,更能直怼栾胜。 「马上就到!」周南冷剑横在身前,第一时间护住叶寄北。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人证?周南,你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先帝,污蔑杂家,锦衣卫图谋不轨,居心不良,罪该万死!」 第1441章 「罪该万死的是你栾胜,阉贼窃国,蓄意谋害先帝。」植吾护着自家主子,身上染血的冲进金殿。 李珝出现在众人面前,面色沉静的直指栾胜。 那一刻,栾胜的眸中裂开了缝隙,显然没料到李珝会出现在这里。 「栾胜,你没想到吧?你让人给本王的饭菜里下哑药,很可惜,本王无福消受,半点都没吃,要不然,如何能出现在这里,指证你!」李珝冷嘲热讽,掷地有声。 丞相怒然,「栾胜,你荼毒皇嗣,其罪当诛!」 「丞相莫恼,这厮更可怕的地方,还在后面呢!」李珝扫一眼满殿众人,最后直指金殿上的栾胜,「栾胜,多年来一直在挑选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孩子,用来为父皇炼制续命的药人,投入血池之中豢养恶蛊。」 四下,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全然没想到这里面如此阴狠毒辣,藏着万般血腥,连孩子都不放过。 拿来炼制药人? 这得怎样的虎狼心肠,才能想到去做这种可怕之事? 「那日在杨枝村,我派出去的人,遇见了东厂的死士正在抢孩子,这帮丧心病狂之人,为了灭口竟然屠灭了整个杨枝村。」说起这个,李珝几近咬牙切齿,「百姓何其无辜,因为你们的阴谋诡计和一己之私,居然杀光了所有人。」 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李珝兴许从沈东湛的口中,知道不少有关于地宫的秘密,所以才会在天牢里,想要将李珝毒哑。 李珝的背后是南疆公主,所以栾胜不杀他,但没想到终究是留出了祸患。 「你们以为处理好了尸体,就万事无忧了?」李珝继续道,「没想到吧?连日大雨,几只野狗将尸体从林中刨出。我们早就找到了,杨枝村所有村民的尸体,只是没有打草惊蛇而已!」 栾胜想着,李珝不能留了…… 「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尔等所行,罄竹难书。」李珝义正辞严,「沈指挥使已经带着人攻入了地宫,相信很快,就会让你们干过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悉数大白天下。南都顾家是冤枉的,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栾胜,是东厂!」 如此一来,顾东朝和顾西辞就不算是畏罪潜逃。 相反的,朝廷栽赃嫁祸,实乃令人不齿之行…… 「信口雌黄!」栾胜心里清楚,地宫一旦被打开,所有的秘密都会藏不住,李珝说的那些事,都会变成事实,呈现在众人面前。qδ.o 所以现在,他也在等,等着自己的后招,想必这会应该已经控制了殷都城内外!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咕噜噜」的滚了进来,惊得众人一阵心慌。 「你不是要证据吗?自己手底下的狗,总该认得吧?」 身影晃动,几个落点便有人立在了金殿内。 「爷!」 「湛儿?」 沈东湛稳稳落下,冷剑在手,目色飒冷。 「沈东湛?」栾胜面色陡僵,一时间还真是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自己的人,还是……真的沈东湛?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你是沈东湛!」栾胜可算是认出来了,面色瞬白,「你没死?」 沐飞花插着腰,开口破骂,「我儿子好好的,死什么死?要死也是你这种作恶多端之人该死!」 第1330章 终于出手 清隽的少年郎,眉目舒朗,眸光坚定如刃,举手投足间,顿生凌人之气。 冷剑在手,沈东湛冷眼直对栾胜。 那咕噜噜滚进来的,不是旁的,正是栾胜安置在地宫里的管事。 管事一死,栾胜便已明白,真正的沈东湛已经率领锦衣卫,攻入了地宫,打开了那个石室,掀开了所有的黑色秘密。 「地宫已经被打开,谁不信可进去看看,只是别后悔。」沈东湛瞧着一个个黑衣人,到底是东厂的人,各个都是精神抖擞的,还真是不赖,只可惜…… 地宫的秘密,事关先帝的百年之名,若是知道的人太多,又或者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 皇家的秘密知道得太多,死得就更快! 「栾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沈东湛站在那里,目色沉沉的冷睨着栾胜,「事实都摆在眼前,我给你个争辩的机会。」 可栾胜哪儿还有争辩的机会,铁打的事实,容不得他争辩。 「沈东湛,你可真是杂家的克星。」栾胜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于公于私,沈东湛都将栾胜克得死死的。 锦衣卫是东厂的克星,沈东湛是苏幕的克星。 「多谢栾督主抬爱,克星不敢当,但为臣子,为人,总该挺直腰杆,是非曲直理该有所明辨。」沈东湛冷剑在手,「栾胜,今日你在劫难逃。」 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沈东湛,你可想过,杂家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靠的就是东厂吗?蕃子再多,死士再多,那也是有数的。」 听得这话,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当朝丞相。 「先帝手中的,十数万侍卫军……」丞相骇然,「皇上的令牌,在你手里!」 栾胜勾唇轻哼,「丞相不愧是百官之首,果然是知道得不少,是了,十数万侍卫军,这会应该已经进了城,控制了殷都城所有要道。哦不,应该是控制了整个皇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第1442章 「你!」 文武百官,骇然变了面色。 「沈东湛!」栾胜幽然启唇,「你假死逃离,背后作祟,其后又李代桃僵,假戏真做的诓了杂家数次,杂家绝对不会饶了你。」 沐飞花冷哼,「栾胜,你少在那里说大话,到底谁饶不了谁,还不一定呢!十数万侍卫军又如何?老娘是从战场是回来的,生死都经过,还怕你的狗爪子吗?」 「娘!」沈东湛低语,「您带了多少人回来?」 沐飞花皱了皱眉,「你爹虽屯兵在外,但是未免被冠上领兵造反的罪名,所以此番入殷都,我只率了一支亲兵。不过,几百人罢了!」 周南:「??」 叶寄北:「……」 完了! 「娘,您的轻功最好,待会您与周南先救下文武大臣。」沈东湛低声吩咐,「我对付栾胜,这一场仗,免不得!」 沐飞花急了,「我来对付那老东西,你救人。」 「娘,听我的!」沈东湛低语。 沐飞花张了张嘴,但这关键时候还是得听从指挥,沈东湛说什么,那便是什么,阵前最忌多疑,这是行军规矩。 「好!」沐飞花紧了紧袖中手,「娘都听你的!」 周南握紧手中剑,「卑职明白!」 「在十数万侍卫军冲进来之前,栾胜……」沈东湛冷剑在手,「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能赢得了我们这么多人?」 栾胜眦目欲裂,「先杀了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试试!」 音落瞬间,沈东湛飞身而起。 栾胜拂袖而出,直奔沈东湛。 刹那间,整个金殿内乱成一团,打斗声、兵器碰撞之声、纷乱的脚步声、失声尖叫声,响彻整个金殿。 所谓修罗场,便是眼前如此。 沈东湛冷剑在手,栾胜寸步不让。 高手对决,生死不论。 殊死一搏,拼死相较。 宫门外,亦是开始了较量,正邪相碰,生死相搏……qδ.o 一时间,曾经的天子之城,皇城根儿,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第1331章 杀入皇宫 殷都城内外,大街小巷,交战不休。 上面没有下令,底下不敢违背军令,再不想开战,也得拼了命的往前冲,所谓军令如山,若有违者必当牵连。 玉竹在门口扒看了一会,吓得脸都白了,公主才嫁过来多久,不是这儿磕着就是那儿碰着,驸马下狱,公主没了孩子,如今外头还开战了?? 「大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地方不养人。」玉竹撒腿就跑,「公主,公主!」 自打顺子死后,这靖王府内的蕃子便撤了,是以眼下,府内上下只有原先的靖王府奴才,玉竹这一路跑回来,便瞧见众人都纷纷聚集在主院外头,一个个手里持着刀子棍子,厨房那边的厨娘还提了菜刀。 见着玉竹过来,底下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管家?」玉竹心惊,「这是做什么?」 管家瞧了一眼手里的刀,低声笑道,「玉竹姑娘只管回了王妃,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这些老奴一定会死守在主院门口。」 「多谢管家!」玉竹赶紧行了礼。 管家忙搀起,「玉竹姑娘,外头不安生,你快进去陪着王妃,莫要再往外跑,护着王妃要紧,明白吗?」 「是!」玉竹点点头,「您只管放心,从即刻起,除非王爷回来,否则绝不离开主子身边。我这就回去,你们各自小心!」 管家领着众人守在门口,誓死捍卫自家主子。 见着玉竹回来,云朵放下手中的参汤,瞧着了她一眼,「这么着急忙慌的作甚?是天牢里有了什么消息吗?」 「不是不是!」玉竹连连摇头,「是外头!公主,外头打起来了,锦衣卫和东厂,哦哦哦,好像还有侍卫军,打得不可开交。」 云朵当下抬眸,望着自家师父,「师父?」 「辞旧换新,总归是要费些力气的。」羽仲缓步行至门口位置,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眉心微微拧起,「宦臣祸国,血流成河。」 玉竹道,「殷都城的百姓都吓得门窗紧闭,我也赶紧让人关闭了靖王府所有的门,管家领着人都在主院外头候着呢!」 「看紧点。」羽仲道,「如果宫里成了,这儿会成为最后的软肋;如果宫里失败了,咱们这儿就是最后的孤岛。」 南疆公主的身份,不是永远的免死令。 「驸马和沈指挥使他们这般聪慧,二人联手应该会成功吧?」玉竹心里也没底,外头打得可厉害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羽仲报之一笑,「众人齐心协力,定然可以……只是尚缺一员虎将,终还是略逊一筹。」 「虎将?」云朵不解,「师父,您说的是谁?」 羽仲摸着自个仅剩不多的胡子,笑而不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玉竹:「……」 每次都这样!! 外头的局势一边倒,宫里的局势亦是如此。 沐飞花与周南,与众锦衣卫一道,护着文武百官退到了墙角。 论单打独斗,沐飞花和周南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拎出来都能以一敌百,可现在要护着这帮老臣,免不得顾此失彼,着实有些吃不消。 沈东湛狠狠拭去唇角的血,瞧着栾胜丢弃在地的手套,「栾督主也占不了什么大便宜。」 第1443章 「外头的侍卫军,很快就会攻入皇宫,尔等若是束手就缚,放弃抵抗,杂家兴许会留你们一个全尸!」栾胜手背上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内里的筋脉却无法恢复如初。 这是沈东湛留给他的教训,所以这一次,栾胜是笃定主意,绝不会放过沈东湛。 「还是给你自己留个全尸吧!」沐飞花咬着牙,胳膊上的血色,何其触目惊心。 要不是得护着这帮老臣,她何至于束手束脚? 没想到,先帝的侍卫军居然会落在栾胜的手里,原以为先帝会防着栾胜,没想到先帝也失算了,要不怎么说,没根的男人才是最狠的呢! 「督主,侍卫军已经杀入皇宫!」奈风提着血淋淋的剑,浑身是血的从外头闯进来。 第1332章 还有一道谕令 乍听得这话,文武百官顿时哗然一片。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面色凝重,看向栾胜的眼神里,依旧一片冷寂,「既是如此,那今日谁都别想离开这金銮殿。」 「沈东湛,就凭你?」栾胜朗声大笑,「你没听到吗?侍卫军已经闯入了宫禁,也就是说,你们今日都得死在这里,杂家一个都不留。」 放眼满朝文武,或畏惧至极,俨然腿软,或义愤填膺,怒目直视。 人性,在这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 「湛儿!」沐飞花提着剑,「不管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周南亦是,叶寄北亦是。 「沈指挥使只管放心的做,老夫虽然一把年纪了,可今日若是能瞧着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崛起,死也是值得!」丞相幽然吐出一口气。 叶尚书低笑两声,「寄北,你没让爹失望,做得好!」 「哼!」栾胜冷笑,「强弩之末,蚍蜉撼树。」 叶寄北插着腰,「是不是蚍蜉撼树,谁又能知?栾胜,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都看着呢!你这般作恶多端之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就先看,是你的脑袋先落地,还是你爹死在你前头!」音落,栾胜一声怒喝,「还愣着干什么,杀无赦!」 小皇子早已哧溜一下躲在了御案底下,瑟瑟发抖着不敢露出头来,他知道外头有多可怕,他也知道自己可能快死了…… 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自己还在冷宫里待着,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直被人欺负,但不会死啊! 金銮殿外,最后一批锦衣卫紧紧护着,与冲进来的侍卫军对峙着,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瞧着何其瘆人。 「沈东湛,还不缴械投降,是想杂家杀光他们吗?」栾胜冷眼睨着一旁的文武大臣。 顷刻间,户部尚书已经落在了栾胜的手中,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生生捏碎了他的锁骨,惊得满堂哗然,瞬时谁也不敢动弹。 「住手!」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黑衣斗篷的,从廊柱后面钻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东西,好像是赤金谕令? 沐飞花一愣,「赤金谕令?」 那不是在栾胜手里吗? 「不对,这不是先帝之物,这是先皇后之物!」丞相高喊出声来,「尔等不可造次,先帝生前有令,先皇后之令如同朕谕。」 这就意味着,先皇后留下的令牌,与先帝的赤金谕令,是同等效用。 「那是……」周南犹豫了一下,最后才敢确定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风都把人吹走的黑衣人,是废太子李璟,「废太子?」 废太子手持先皇后的令牌,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也是栾胜……真的大意了! 以为胜券在握,以为太子已废,栾胜忙着去扶持新帝,忙着去争权夺势,安排夺位,还真是把李璟都给忘了,以至于在这关键时候,竟被李璟这个废物,狠狠将了一军。 「李璟!」栾胜拂袖出了金殿。 沈东湛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李璟身侧,眼下李璟是关键,可不能让栾胜一掌给轰了。 「没想到了吧栾胜?你眼里的废物,留了最后一手,哦不,这一手本宫原是想留给苏幕的,可你把苏幕藏了起来,这东西自然也就没了用处,谁知道现在……正好拿来拨乱反正。」李璟手持先皇后的令牌,「诸侍卫军听令,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栾胜眦目欲裂,「一个废太子而已,纵有先皇后谕令在手,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先帝遗命与先帝遗诏,有什么区别?」沈东湛望着白玉石阶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侍卫军,「尔等若敢违背皇命,如同谋逆造反,罪当株连!」 栾胜刚要开口,骤听得底下有人高声来报。 「报!督主,城门外来了一支大军,不知道何人率领,瞧着是个少年人,军士皆束发覆面,已经攻破城门,直奔皇宫而来!」 第1333章 护龙卫国,诛杀奸佞 谁都不知道,来的是谁? 毫无预兆,毫无前兆。 一时间,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沈丘,毕竟这个时候顾西辞即便赶得及回了南都,也不一定赶得及调兵回来驰援,就算要驰援也应该还在路上。 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就是沈丘,齐侯府的军队。 「夫人?」周南转头看过去。 沐飞花掐指一算,这也不对啊,时辰不对,当时他们不知道内里的情况,所以约好了特定的时间,沈丘到了时辰没见着她回去,才会领兵攻城。 第1444章 可现在时辰没到,秋娘回去报信,多半还是路上,沐飞花心知自家夫君不是鲁莽之人,定然不会耐不住性子…… 「没错!」沐飞花扯着嗓门冷笑,「外面就是我沈家军,栾胜啊栾胜,你没想到吧,自己这会被包了个圆!如果你现在束手就缚,弃械投降,老娘还能留你个全尸!」 栾胜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境况对自己不利,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李璟,废了他手里的特权,如此一来……侍卫军还会听命于自己。 思及此处,栾胜疯了似的,直扑沈东湛而去。 见状,奈风高声怒喝,「杀!」 「找死!」周南咬牙提剑。 宫里打得不可开交,宫外亦是如此。 有少年人策马而来,提剑在手,所向披靡,身后的大军一个个以假面覆容,策马紧随,所到之处,锐不可当。 「爷,靖王府那边……」 还不等他说完,为首的少年人已经直奔靖王府方向。 大概是因为想要控制李珝,所以东厂和侍卫军都想冲进靖王府,奈何靖王府大门紧闭,这些人想冲进去并不容易,只能跳墙而入。 「爷?」 「杀!」 诸方势力混成一团,到处都是尸体,随处可见厮杀。 当靖王府大门被攻破的瞬间,有身影快速跳进了墙内,手起剑落,血溅三尺。 「公主?公主!」玉竹趴在主院那边,瞧着从墙头落下的身影,面色瞬白,提着剑的手止不住颤着,虽然自己也会点手脚功夫,可若真的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就有些不够瞧了。 云朵站在门口,羽仲蹙眉瞧她,「进去!」 「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这帮狗东西,有多大的本事!」云朵咬着牙。 羽仲眉心微蹙,「有风,对你身子不大好。」 「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身子作甚?」云朵回到屋内,将鞭子取下,提着鞭子回到了门口位置,「今日,我与靖王府共存亡!」 眼见着蕃子冲进了院中,管家背上挨了一刀,摔在边上嘶喊,「王妃,快回去!」 羽仲的剑已经出鞘,然则下一刻,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手起剑落,横剑身前。 少年人腰杆挺得笔直,束发覆面,鲜血沿着剑刃滑落,从剑尖坠地,「龙卫军听我号令,凡闯入院中之逆贼,一律格杀勿论!」 「是!」 院外,响声震耳欲聋。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闯入院中的乱贼,被悉数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你是何人?」玉竹忙问。 少年人幽幽转身,面具之下,一双冷眸幽邃如夜。 院中,已无旁人。 「是我!」少年人取下面具,抬眸瞬间,让云朵和玉竹皆愣怔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 好半晌,云朵才回过神来,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人,「苏千户?」 「你不是、不是东厂的人吗?」玉竹下意识的退回到自家公主的身边。 苏幕反手剑归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太平。」 如此,云朵松了口气,感激的望着苏幕,「多谢!」 「靖王妃安然无恙,靖王殿下必也无恙。」苏幕重新戴上面具,「好好保重。」 云朵一怔,「苏幕,你去哪?」 「龙卫军……自然是要护龙卫国,诛杀奸佞。」苏幕握紧手中剑,头也不回的离去,「进宫!」 周遭众人旋即应和,「是!」 第1334章 第一个要反他的,是她 苏幕领着龙卫军,直奔皇宫。 宫内,因为两道谕令相互冲突的缘故,侍卫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在原地。 东厂的蕃子毕竟有数,锦衣卫见着东厂蕃子便杀,这会已经折损了大半,是以龙卫军冲进皇宫的时候,众人四下逃散。 苏幕领着年修,几乎是长驱直入,直接冲到了金殿外。 「爷,小心!」年修有些担虑的瞧着苏幕。 出来的时候,伶仃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他家爷,虽说胎像稳固,但必须防着她随时晕倒。 对于这件事,年修心有余悸,出来之前苏幕骑着马便晕了,若不是年修眼疾手快,定是一头栽下了马背,对于怀有身孕的女子而言,简直是危险至极。 「没事!」苏幕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了台阶下,瞧着上方的厮杀,目色沉冷如刃。 她提着剑,一步一顿的朝着上方走去,目光灼灼的落在沈东湛身上,自打得知他将顾西辞送出了殷都城,便再也没见着他。 知他在殷都城蛰伏,小心谨慎,等待时机。 知他在是为天下苍生,亦为他们的将来,隐忍不发。 可她就是想他,想得发疯…… 如今,她到底还是来了! 当苏幕走上台阶的那一瞬,沈东湛肩头挨了一掌,冷剑脱手而出,身子重重落地,登时唇角溢出血来。 「爷!」周南直扑而上。 若不是沐飞花提到为周南挡了一剑,只怕袭来的砍刀,已经落在了周南的背后,「小心!」 「爷?」周南快速将自家爷搀起。 旁人出手也就罢了,栾胜可不同,这老东西一出手,便是十足十的力道,是会真的要了沈东湛的性命。 沐飞花忙着救文官,顾不得这边。 第1445章 武官也提起了刀剑,与锦衣卫一道御敌。 栾胜正欲乘胜追击,刚抬起手,便瞧着那道身影落在了沈东湛的跟前,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于苏幕的一切,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尤其是,知道她是自己的骨肉之后…… 「苏幕」二字到了栾胜的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扭头去看台阶下的那些束发覆面之人,分明就是奈风刚才说的,破了侍卫军,闯进殷都城,攻入皇宫的敌对势力。 敌对势力? 呵,他的女儿带着外人,反他…… 可笑吧? 「栾胜!」苏幕徐徐举起了剑,冷剑直指,「收手吧!龙卫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宫,金殿内外,东厂的人逃的逃,死的死,你已经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别再负隅顽抗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幕音色微沉,有那么一瞬她也想要说几句软化,到底是当了母亲的人,会比以往更心软。 此刻,苏幕是心软的。 「负隅顽抗?」栾胜摊开双臂,「就凭这些人,你觉得可以制得住杂家?就凭那些腌臜东西,便可以让杂家束手就缚?」 苏幕抬起手,大拇指上套着白灿灿的白玉龙戒,「这个东西,认得吧?」 「白玉龙戒?」丞相率先喊出声来,「先太子……」 白玉龙戒失踪了那么多年,没想到竟是突然冒出来。 「皇嫡孙?」叶尚书冷不丁扣住了丞相的手腕,「先皇血脉,先皇嫡脉啊!」 栾胜眦目欲裂,「你……」 「东西早就拿到了,只是不曾给你罢了!」苏幕继续道,「栾胜,侍卫军对龙卫军,你有几分把握?在我看来,侍卫军似乎已经不再听命于你,他们已经放弃了负隅顽抗。栾胜,你输了!」 若是旁人言语,栾胜一巴掌就上去了,可对面站着的,束发覆面的龙卫军首领,帮着天下人反了自己的,是他当年造下的孽,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事怎么说呢? 还是报应! 报应不爽! 「杂家不会输。」栾胜扫一眼周围,终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 那一刻,沈东湛瞧出了端倪,伸手便去拽苏幕,却还是晚了一步。 栾胜的速度,唯有沐飞花能挡,奈何沐飞花没防备…… 脖颈骤然一紧,苏幕冷不丁僵直了脊背,目不敢斜视。 栾胜已经掐上了她的咽喉,只要他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拧断她的脖子。 「放开她!」沈东湛眦目欲裂。 第1335章 你太让我失望了 督主!」奈风一声喊。 栾胜挟着苏幕快速朝着后面退去,目光狠戾的扫着周遭众人。 「放开她!」沈东湛眦目欲裂。 李珝转头瞧着植吾,植吾颔首,悄摸着退去。 「督主,从这儿走!」奈风已经领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事实上,苏幕被制住,龙卫军自也不敢轻举妄动。.. 「走!」栾胜一声低喝,骤然间一记手刀打晕了苏幕,纵身窜上屋脊。 沈东湛旋即去追,年修亦紧随其后。 「爷?」 「湛儿?」 「沈指挥使?」 沈东湛眼里只有被擒走的苏幕,他心知苏幕不是不出手,而是担心栾胜下死手,与其还手的时候被栾胜击伤,殃及孩子,还不如被栾胜拿住,再趁机逃脱。 可栾胜的速度太快,满殷都城都是乱糟糟的,要藏身实在是太容易。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经没了苏幕的踪迹。 栾胜心狠手辣,为人多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狡兔三窟,说的便是他。 「爷?」年修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爷?」 满街都是乱糟糟的人,不是百姓跑来跑去,就是混战的三方,入目所见,皆是人头攒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找,给我找!找!」沈东湛眸色猩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苏幕给我找回来,找!」 人不可能出城,因为城门口早就被龙卫军控制,若是栾胜要带着苏幕出城,必定会惊动城门口,所以人肯定还在城内。 但是,在哪呢? 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一觉醒来,四下黑漆漆的,手腕处被铁链拴住,沉重的铁球拴在末端,以至于她只能站在原地,又或者坐在草垛床上,别无选择。 四下,没有半点光亮。 终于,有一盏豆灯徐徐亮起。 苏幕眯起眸子,瞧着不远处的光亮,有个人就站在那里,即便昏暗不明,她也能认出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栾胜!」苏幕裹了裹后槽牙,想着自己怀着孩子,干脆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的坐下,「用铁链锁着我,拿我威胁沈东湛?栾胜,你已经输了,与其在这里挣扎,不如快点离开殷都城,也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栾胜坐在那里,幽幽转头看她,「我怎么都没想到,给我最后一击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苏幕,为什么要反我?若我权倾天下,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的坏处,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亏待你,为什么要反我?」 「亲生女儿?」苏幕差点被他逗笑了,「栾胜,我实话告诉你,在此之前,我已经离开了殷都,这辈子都没打算回来。但为了你,我还是回来了!你不输,不死,我难心安!」 第1446章 栾胜扶着桌案起身,「你要杀我?我是你爹!苏幕,我是你亲生父亲!」 「你不配。」苏幕瞧着腕上的铁链,「我爹从来不会用铁链锁着我,不会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我,更不会拿我当杀人工具!」 栾胜瞧着手中的白玉龙戒,「这东西,不是你的。」 「是不是我的,重要吗?」苏幕勾唇冷笑,「重要的是,我拿龙卫军对付你,绰绰有余!你的春秋大梦,源于无疆,死于无疆,这叫因果报应!」 栾胜缓步朝着苏幕走来,「你是我的女儿,就算有因果报应,你也跑不了。苏幕,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栾督主杀人如麻,什么时候眨过眼睛?」苏幕偏头看他,晃了晃腕上的铁链,「杀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栾胜掌心凝力,「苏幕,你太让我失望了!」 「杀了我,你拿什么威胁沈东湛?」苏幕问。 栾胜抬手,「拿你的项上人头,亦可!」 谁知下一刻,苏幕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草垛床上,登时一动不动。 栾胜心惊,当下瞧着自己的掌心。 天晓得,他这一掌还没拍下去呢! 「苏幕?」 第1336章 爹,求您 栾胜扣着苏幕的腕脉,没有外伤没有内伤,莫名晕倒……说不定是跟他下的毒有关,只是那毒,他毕竟也给足了解药,所以她跑个一年半载的,他也不担心她会因此而受折磨。 奈风进来的时候,只瞧着自家督主有些痴愣愣的坐在草垛床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话到了嘴边,又被奈风生生咽了回去。 只瞧着,栾胜若有所思的收了手,昏暗中沉默得厉害。 好半晌没见着自家督主有动静,奈风这心里也没底,赶紧喊了声,「督主?」 「外头的情况如何?」栾胜抬头,徐徐站起身来。 奈风心里也是有些怨恨的,如果不是苏幕带着龙卫军来,督主多半是要成功了……即便不成功,沈东湛等人定也活不了,必会死在督主手中。 齐侯府和南都的大军,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回督主的话,侍卫军被废太子接手,东厂损失惨重,尤其是龙卫军进来之后,东厂的奴才逃的逃,死的死,按照最初的约定退到指定地点的,暂时只有百人。」奈风毕恭毕敬的回答。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所生……可转念一想,不是这个理儿,造成这一切的是沈东湛。 「按照原定计划。」栾胜开口,「明天日落之前,杂家要整个殷都城,都为之陪葬。」 奈风行礼,「是!」 刚要转身离开,仿佛又觉得不太对,奈风转头回来,「督主,那苏千户……」 「这你就不用管。」栾胜音色微冷,可见不愿奈风过问此事。 奈风赶紧行礼退下,不敢再多问半句。 黑漆漆的世界里,弥漫着浓郁不散的阴冷之气。 「呵……」栾胜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瞧着幽幽醒转的苏幕,嗓音里带了几分苦涩,「你怀了沈东湛的孩子?」 苏幕自知刚才又犯病了,但她还是与往常那般,及时醒了过来。 伶仃师父说了,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所以她不会长久昏迷,这种情况会随着孩子月份的增加而恶化。 目前,尚可。 骤听得栾胜开口,苏幕快速醒过神来,是了,这不是村子里,她如今在栾胜的手里。 苏幕下意识的捂着肚子,缓缓往后退。 「我第一眼瞧着,总觉得你与平素不太一样,如今倒是明白了,果真是不太一样了。」栾胜目光冰凉的盯着她的手,这般死死的捂着小腹,是怕他要了这孩子的命? 苏幕咬着牙,「你想干什么?」 那副姿态,仿佛他若轻举妄动,她便与他同归于尽。 「现在,还只是一滩血水吧?能生出来的,才算是孩子。」栾胜言语冰凉,「苏幕,你明明知道东厂与锦衣卫的恩怨,你若是真的想要嫁人,爹会为给你安排,为什么偏偏是沈东湛!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是拿你对付东厂,对付我罢了,你只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而已!」 苏幕不为所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有那么一瞬,栾胜想起了苏南绫的父亲,天族的老族长,当年是不是也是……这般的恨铁不成钢,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可临了临了的,又犹豫了?! 当年他拐带别人的女人,借此来报复天族,如今别人拐带他的女儿,借此来报复他,真是循环往复,报应不爽! 「这孩子,不能留。」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苏幕,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 苏幕的羽睫骤然扬起,「你干脆杀了我,否则休想。」 「你改知道东厂的手段,若我想让你忘记一切,你根本无力反抗。」栾胜起身,「好好休息,一切都快结束了。」 苏幕咬着牙,「栾胜!」 「我倒是希望你喊我一声爹,然后跪下来求我,兴许我会心软,放……」 还不等栾胜说完,苏幕已经跪了下来,冲他狠狠磕了个头,「爹,求您放过这孩子!」 栾胜先是一愣,继而怒然拂袖离去。 第1337章 谁敢! 第1447章 此前,苏幕面对着栾胜的时候,那倔脾气一上来,便是死也不会低头,可没想到为了这个孩子,苏幕低头了……而且还磕头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母女二人为了一个男人,跟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 母女果真是母女,劲儿上来了,便是一模一样的…… 栾胜冷不丁顿住了脚步,觉得不能将苏幕和苏南绫混为一谈。 「督主?」奈风转回。 栾胜回过神来,「杂家收拢在地宫里密格里的盒子,可取回来了?」 「一直都在!」奈风行礼。 栾胜点头,抬步朝着前方走去。 不多时,奈风便带了一枚药丸回来,重新出现在苏幕面前。 「奈风!」苏幕眯起眸子。 奈风紧了紧手心里的药丸,「苏千户,得罪了!」 「奈风!」…… 满城搜捕,却始终无果,连栾胜的影子都没找到。 沈东湛如同愤怒的狮子,一直保持着最高的戒备状态,若是抓到栾胜,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爷?」周南喘着气回来,「整个殷都城都翻了好几遍,没有!这老东西实在藏得严实,连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年修面色苍白的回来,「宫里就差掘地三尺了,还是没有我家爷的踪迹,沈指挥使,您说爷是不是很被带出城了?」 毕竟,栾胜落败而逃,不是应该逃离殷都城吗? 这个时候,只要脑子没坑,都会想着逃命…… 「这要是出了殷都城,那可就不好找了,天高海阔的,谁知道藏在哪儿?」周南慌了神,「这苏千户她还怀……」 周南的话还没说完,年修冷不丁推搡了他一下。 心头一惊,周南一口咬着舌头,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年修小声嘀咕。 这个时候应该先找人,而不是先乱了人心。 「还没找到吗?」沐飞花急了,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栾胜一旦知晓苏幕怀着你的孩子,还不得对苏幕下毒手?」 周南:「……」 年修:「……」 哪壶不开提哪壶! 「继续找!」沈东湛黑着脸,大步流星的离开,终是没有多说半句。 哪怕将整个殷都城都掀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苏幕! 若苏幕真的出了事,他亦没打算苟活……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他只祈求上苍,让栾胜生出一分人性,好歹记得她骨子里流淌着他栾胜的血,念在血脉相连的份上,放苏幕一条活路。 「沈指挥使!」植吾匆忙跑来,拦住了沈东湛的去路,「废太子掌控了侍卫军,这会正在宫里发疯,要拿下我家王爷!」 沈东湛一咬牙,翻身上马,「你们继续找,我进宫一趟。」 「是!」年修颔首,转头冲周南使了个眼色。 周南了悟,旋即翻身上马跟着沈东湛而去,这个时候爷的身边必得有人在身边,要不然爷一旦发起火来,连个帮劝的人都没有。 「这……」沐飞花正欲回转,却被年修拦住。 年修叹口气,「夫人,还是让沈指挥使去处置吧,您千万别进宫。」 「我不比湛儿更管用?」沐飞花沉着脸,「他这会正在火烧眉毛,要是逢着太子作死,还不得杀人?」 年修摇头,「夫人不知,废太子此人刚愎自用,如今又有侍卫军的令牌在手,到时候诬陷您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您当如何?沈指挥使不一样,他的身份,足以跟废太子平起平坐,由他去制服是最合适不过的。」 更要紧的是,沐飞花下手太重,年修真是怕极了,若她知道李璟对苏幕做过什么,难保不会一巴掌拍死李璟。 年修觉得,相比之下,沈指挥使下手轻得多,若然对废太子下手,最多也只是让他废上加废,不至于当场毙命…… 「看把他给能的。」沐飞花咬着牙,「若不是咱们拼死拼活的保下了文武百官,若不是苏幕护住了皇宫,他李璟这会已经死在了楚宫!」 年修沉眸,「夫人放心,沈指挥使一定会好好教他……如何做人!」 沐飞花斜了年修一眼,这话倒是中听得很! 既是废太子,就该一废到底! 要不然,还不知得祸害多少人。 事实如此,沈东湛进东宫的时候,恰逢侍卫围住李珝。 众人犹豫着,似乎也不愿生擒这位靖王殿下,毕竟之前金殿上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对这位靖王甚是钦佩敬重。 「还愣着干什么!」李璟依旧一身黑衣斗篷,「是不是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沈东湛提着剑进门,锐利的鹰眸狠狠掠过众人,「谁敢!」 第1338章 不会罢休 这一声厉喝,恰好给了侍卫军退缩的借口,众人快速往后退,不曾沾染李珝半分,为沈东湛腾出了地儿。 「沈东湛!」李璟气势稍减。 对于沈东湛,李璟还是忌惮的,一个能和栾胜抗衡的人,自然也拥有与栾胜一般的威势,饶是手中拿捏着先皇后的令牌,但如果真的要闹起来,外头那支不知名的军队,八成也会跟着闹。 沐飞花不是说了吗?那支是沈家军,是齐侯府的大军,自然也是效命于沈东湛。 第1448章 「今日有我沈东湛在,谁敢动靖王?」沈东湛缓步上前,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立场,站在李珝的阵营。 谁跟李珝为敌,就是跟沈东湛为敌,与锦衣卫和齐侯府为敌。 「沈指挥使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璟紧了紧袖中手,瞧了一眼周遭,讪讪的坐下。 如果沈东湛要杀人,只怕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沈东湛形容倨傲的冷睨着他,「先帝在世时,你已经是废太子,那就意味着与储君之位无缘,饶是有先皇后之令又如何?废太子就是废太子,没有资格再入主东宫!」 李璟被这话给气着了,「难道说,沈指挥使觉得那个乳臭未干的蠢货,比本宫更适合?」 「灵前即位,那是文武百官都亲眼所见,且有先帝的遗诏在上,废太子若是想要弑君夺位,得先问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沈东湛所言,确是事实,「废太子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学栾胜谋逆造反不成?」 虽然是受制于栾胜,但先帝遗诏公告天下,满朝文武亲自见证了小皇帝的灵前即位。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默认了那个傻小子,成为一国之君…… 「沈东湛!」李璟恼羞成怒,这厮一口一个废太子,似乎是在刻意的提醒着他,先帝生前已经废了他。 可李璟不甘心,如今栾胜已经失踪了,侍卫军又在自己的手里,而那个小皇帝本就是个傻子,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失了…… 「废太子似乎还忘了一件事。」沈东湛冷着脸,刀子尽往李璟的痛处戳,「黑衣斗篷能遮一时,却遮不住一世,饶是允您登基,来日谢天祭祖的时候,您用什么脸面,去面对天下百姓,面对皇家的太祖太宗?」 李璟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正是因为靖王府的这一场爆炸,害得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所以他刚刚想杀了李珝。 现在,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沈东湛无情的解开,李璟恨不能撕了眼前这两人。 「沈东湛!」李璟梗着脖子,阴测测的开口,「算你狠!」 沈东湛睨了李珝一眼,李珝会意的跟在沈东湛身后,堂而皇之的离开了东宫。 「怎么进了东宫?」沈东湛问。 李珝呸了一口,有些愤愤,「他想把小皇帝弄进去,我心想不妙,便替了那孩子,顺道让植吾去给你报信。李璟见着不是小皇帝,当场翻脸想要杀我,我跟他墨迹了好一阵,总算是等到你了!」 「他想当皇帝,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沈东湛偏头看他,「好在他现在面目全非,又是废太子之身,已经无缘帝位,但还是得防着,毕竟这厮跟栾胜学得一手的阴狠毒辣。」 李珝点头,「栾胜还没有消息?」 提到栾胜,沈东湛陡然顿住脚步,紧了紧手中剑,连带着眼神都变得冷戾起来。 「那个被掳走的人……」李珝望着他,「是你心尖尖的人吧?」 沈东湛陡然转头看他。 「若非心中挚爱,何以生死相付,不顾性命的闯入这是非之地;若非心中挚爱,你沈东湛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何至于提之杀气腾腾?」李珝与他既为挚友,自然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 比如说,感情方面的执着。 「栾胜要杀人,当场便杀了。」李珝继续道,「把人劫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与那人熟识,另一种则是利用价值,知晓那是你沈东湛的软肋。」 沈东湛的舌尖,从后槽牙处掠过,偏头看向别处,「全中。」 「栾胜……应该会主动来找你的!」 第1339章 你的孩子 沈东湛当然知道,栾胜会来找他,而且这件事不能惊动任何人,一旦消息泄露,诸方势力都为给予威压,万一有人从中作梗,怕是会惹怒栾胜,殃及苏幕的周全。 夜色沉沉,沈东湛就站在城门口位置。 周遭众人,都被屏退。 「出来吧!」沈东湛幽然转身。 风吹着檐下的灯笼肆意摇晃,昏黄的光洒落一地,斑斑驳驳的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本事!」栾胜目色狠戾的盯着他,从暗处走到了灯笼底下站着。 周围有没有埋伏,栾胜心知肚明,谅沈东湛也不敢造次。 「苏幕在哪?」沈东湛不屑与他废话,「栾胜,做个人吧!」 栾胜一如既往的浅笑着,手中捻着佛串子,「沈东湛,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害了苏幕的,不是你吗?」 「她原本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江家大小姐,是你让她成了孤儿,也让她成了杀人的刽子手,东厂最锋利的刀子。」沈东湛站在那里,「如今她想重新开始,做个寻常人,你为什么非要揪着她不放?但凡你还有点人性,看在她死去的母亲面上,放过她!」 栾胜干笑两声,「放过她?看着她与你卿卿我我,双宿双栖吗?」 「天底下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美满?」沈东湛冷声质问,「我与苏幕真心相爱,生死相许,你拆的哪门子姻缘?你要荣华富贵,凭本事去争去夺,何故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栾胜捻着佛串子,「亲生女儿?她领着龙卫军拆我的台,坏我大计的时候,可想过我是她亲生父亲?她既不念旧情,为何我要心软退缩?」 第1449章 「你!」沈东湛已然明白,以情动人无用。 栾胜骨子里的凉薄,早已泯灭了所有的人性。 「你利用苏幕,坏我东厂的计划,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栾胜陡然间捏碎了手中的佛串子。 风一吹,齑粉满天飞。 「你让她怀了你的孩子,让她听命于你,不就是利用苏幕从小缺爱,缺少关怀的弱点吗?」栾胜咬着牙,眦目欲裂,「一个孩子,就让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沈东湛啊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本事!」 沈东湛的一颗心旋即揪起,「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东湛,东厂的手段,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栾胜忽然拂袖,也不知甩了什么东西出来。 沈东湛定睛去看,隐约好似个包袱,就落在自己的脚边。 夜风吹开包袱,斑驳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打在上头,灰白色的包袱里泛着一股子血腥味,内里裹着极为细小的白色之物,比指甲盖大一些,不知为何物? 「不认识吗?」栾胜笑得凉薄,「你的亲生骨肉。」 沈东湛骤然抬眸,眦目欲裂,「你说什么?」 「苏幕肚子里的那块肉,你的孩子……」栾胜朗笑两声,「落胎的时候,她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们的孩子,可惜了……她越是求我,我越是憎恨,为了你,她连骨子里的骄傲都丢了,我岂能饶了这小东西?!」 沈东湛歇斯底里,「栾胜!」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丧子之痛。 掌风凌厉,沈东湛纵身而上。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吗?」栾胜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沈东湛的掌风已经到了栾胜跟前,不得不生生停住。 下一刻,栾胜骤然反手。 沈东湛被狠狠震飞出去,重重落地,登时一口鲜血匍出唇,脖颈处青筋凸起,他咬着牙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栾胜,「苏幕在哪?」.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解散龙卫军,投诚与我,要么明天日落之后,收到苏幕的胳膊或者腿,又或者她的一部分。」栾胜拂袖转身,「她的命在你手里,你要这天下还是要她,自己抉择!」 音落,人去无踪。 沈东湛登时单膝跪地,顿时涌出一口血…… 第1340章 你何必助纣为虐? 沈东湛跌跌撞撞的回来,倒是把沐飞花吓得不轻。 「湛儿?」沐飞花还从未见过沈东湛这般模样。 狼狈到了极点,神情灰败。 「这是怎么回事?」沐飞花转头问周南。 周南连连摇头,「爷让卑职去找苏千户,不许跟着,等卑职见着爷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般模样,还不让人碰……」 也不知道自家爷的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烛光下,能清晰的看到那脏兮兮的包袱,就这么死死的搂在沈东湛的怀中。 「湛儿?」沐飞花跟着沈东湛进屋,「你这是怎么了?栾胜找上你了?苏幕……是不是拿苏幕威胁你?你莫要相信那老东西的话,千万不要相信。」 沈东湛抱着那包袱坐在了凳子上,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抬眸看向沐飞花的时候,一双眼睛猩红得瘆人,「苏幕……」 「苏幕……怎么了?」沐飞花低声问。 沈东湛抖着手,将怀中的包袱搁在了桌案上,仍是一言不发。 见状,众人面面相觑。 沐飞花率先打开了包袱,乍见着这一团白肉,瞬时瞪大了眼眸。 「这是什么东西?」周南当即伸手。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沐飞花狠狠打掉了他的手,「别碰!」 这倒是把周南给吓着,一脸的茫然,着实这是何物? 「沈指挥使,是不是见着督主了?」年修得知沈东湛回了沈府,赶紧跑了回来,满殷都城都找不到人,诚然也是没办法了。 见着年修往前冲,周南赶紧拽了一把。 「沈指挥使这是、这是怎么了?」瞧着沈东湛这般模样,年修心头咯噔一声,陡然下沉,难道是自家爷出事了? 周南努努嘴,示意他去看桌案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家爷带回来的。」 「是……胎儿。」沐飞花哑着嗓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时了悟,这是何物? 亦明白,沈东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挨千刀的狗东西!」沐飞花红着眼,眼角瞬时湿润,转身就往外跑,「老娘要去宰了这个畜生!」 周南赶紧拦下,「夫人,您上哪儿去找人?还是听听爷怎么说吧?」 「湛儿?」沐飞花狠狠拭去眼角的泪,可嗓音里的哭腔却是骗不了人的,「振作起来,即便没了孩子,可苏幕还活着,她还在栾胜的手里……等着你去救她,为了苏幕、为了苏幕,你得振作!」 沈东湛的目光落在那团白肉之上,一言不发。 「爷?」周南吓得不轻,从来没见过爷这般神色。 沐飞花也跟着急了,「湛儿?」 沈东湛忽然眼一闭,身子重重往后仰去。 蓦地,门外有人快速冲了进来。 「哎呦,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阴暗处。 苏幕瞧着步步逼近的奈风,勾唇笑得凛冽,「奈风,你如今倒是能耐了,敢对我动手?」 第1450章 说实话,奈风对于苏幕,还是有些敬畏的。 奈风是看着苏幕,如何一步步的走到东厂千户的位置,她手中的剑不知杀了多少人,翻脸无情之快,令奈风时刻畏惧。 「苏千户!」奈风喉间滚动,「这是督主的命令,奴才也没别的法子,您别为难奴才,还是自己吃了吧!」 苏幕冷眼睨着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奈风,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不少,我不想与你为难,离开栾胜,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吧!我们这些人,杀孽太重,造孽太多,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爷垂怜,到了今时今日,东厂败局已定,你何必还要助纣为虐?」「苏千户,得罪了!」奈风缓步上前。 苏幕冷眼睨着他,瞧着奈风缓缓而上,忽然间腕上一抖,铁链骤然甩向奈风。 奈风骇然心惊,若是被这链子甩上一下,皮外伤是免不得,苏幕内力浑厚,内伤也是少不得,好在他早就防着苏幕,旋即脚下一扭,连退数步,堪堪避开了苏幕的铁链…… 第1341章 适得其反 眼见着奈风退后,苏幕勾唇冷笑,「还想试试吗?」 「苏千户?」奈风紧了紧手中的药丸。 倒是真的没想到,即便双手束缚,也挡不住苏幕的因势制宜,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死人谷里杀出来的,不管身处何地,绝不会轻易屈服。 奈风再度袭来的时候,苏幕一个扫腿,生生逼退了奈风。 可她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奈风一直只守不攻,否则的话她双手受缚,压根坚持不了多久。 「苏千户,您别为难奴才。」奈风终是没了耐心。 一番纠缠下来,亦是察觉到了苏幕的力不从心,这才定了定心神,快速扑了上去。 苏幕怀着身孕,就算要动手,也不敢往死里动。 当双手受制,药丸被快速塞进了苏幕的嘴里,奈风只消点了她两处穴道,她便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 「苏千户,得罪了!」对于苏幕,奈风到底是不敢太过造次的。 旁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苏幕的真实身份。 若是换做别人,在督主手里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唯有苏幕……督主的亲生骨肉,督主的唯一独苗,是断然不能伤在自己的手里。 否则,督主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奈风退到一旁,面色微恙的瞧着苏幕。 药丸入腹,苏幕眦目欲裂,「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奈风轻描淡写,「督主要让你忘了沈东湛,他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苏千户还是别挣扎的好,免得皮肉受苦。」 苏幕伏在草垛床边,「我道是他想杀了我腹中的孩子,没成想他是想给我的孩子,换个爹……所谓诛心,当如是吧?」 「苏千户,督主对您已经是手下留情。」奈风都看在眼里,「您别再激怒他了,这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倒是大实话。 栾胜是个疯子,心狠手辣的疯子,谁都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疯子!」苏幕咬牙切齿,内心深处却惶恐到了极点,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一直在脑子里默念着沈东湛的名字。 她不能忘记,也不可以忘记。 那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是她肚子里孩儿的父亲,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一家三口,少了谁都不是家! 沈东湛,沈东湛…… 不能忘! 不可以忘记! 可脑子里,却逐渐迷惘起来。 奈风站在一旁盯着,瞧着苏幕的眼神从最初的凌厉无比,渐渐的变成了茫然,他原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苏幕忘了一切,可到了最后他发现了不太对。 按理说,吃了这药不会觉得痛苦,会逐渐忘却前尘往事,眼神会变得清澈起来。 可现在,苏幕额头青筋凸起,一张脸呈猪肝色,整个人仿佛都是快要血脉喷张一般。 「苏千户?」奈风吓了一跳,这不该是药效的反应,「怎么会这样?」 药是督主亲自配置的,是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千户?」奈风也顾不得是不是苏幕在伪装,急忙冲了上去,如果苏幕出事,他也别想活,「苏千户?苏千户!」 苏幕眦目欲裂,眸色猩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 「苏千户?」奈风厉声疾呼。 苏幕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了奈风,竟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放开我爹,放开我爹!放开他们……」 奈风:「??」 这是什么情况? 恰栾胜从外头进来,一时间还真是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督主,苏千户吃了药就变成了这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奈风赶紧解释。 栾胜当即扣住苏幕胡乱挥舞的双臂,「还愣着干什么?解锁!」 「是!」奈风赶紧拿钥匙打开了铁链,瞧着自家督主死死的摁住了,拼死挣扎、动作毫无章法的苏幕。 苏幕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不要杀我娘,不要碰我娘……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栾胜的心,骇然剧颤,面色已然全变了…… 第1342章 死 栾胜已经不敢想下去,苏幕这般状态,俨然是陷入了癫狂,若是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情? 第1451章 不知这丫头哪儿来的力气,差点连栾胜都摁不住,实在不行,栾胜只能以内力灌入苏幕的体内,暂时稳住了她紊乱的气息。 眼见着苏幕渐渐平稳下来,奈风才敢上前,「督主,苏千户这是……」 「气息紊乱,不是好兆头。」栾胜也不敢肯定,为什么在别人身上百试百灵的药,在苏幕的身上竟会出现异样? 一想起苏幕方才嘶喊的话,栾胜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苏幕在东厂这么多年,不管是清醒还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癫狂的时候,方才那般模样,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太医说过,她是真的忘掉了曾经的片段,让脑子里的记忆出现了凌乱,所以…… 栾胜不敢想,难道说自己的药吃下去,竟出现了适得其反的效用? 即便是昏睡过去,苏幕依旧眉心紧蹙,神容痛苦,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梦里,火光冲天。 梦里,血流漂杵。 梦里,横尸遍野。 乳母倒在地上,死死的睁着眼,最后的那一记眼神示意自家小姐,千万不要吭声,千万不要出来。 藏在床底下的江瑶,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得浑身打颤,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眼泪珠儿不断的滚落。 凄厉的惨叫声,充斥着耳膜,震得人浑身颤栗。 江瑶瞪大眼睛,耳畔是父亲痛苦的哀嚎,那些人以刀刃,生生劈断了父亲的胳膊,门外鲜血如注,洒满了门槛。 爹是来救她的,只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摁住了…… 「无疆在哪?」火光中,有人声音低狠,背对着江瑶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江无声,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所有人都将江无声踩在脚底。 鲜血滴落的声音,合着火把哔哔啵啵的火花炸裂声,伴随着被拖拽、鞋跟磨在地上的声响。 「江无声,你看看那是谁?」 「阿锦?阿锦……我求求你,放了她,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再不说实话,她就会死在你面前,剥皮拆骨,死无全尸!」 那时候,江瑶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往日里最是令人烦厌的声音,此刻却让她泪流满面,死死捂着嘴,哭也不敢出声。 「声哥,别求他,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在一起,别求她!」 江无声的嘶喊声响起,紧接着是咒骂声。 江瑶从没听过父亲骂过人,但是这一次她听到了,自己那个儒雅斯文了一辈子,温润如玉了一辈子的父亲,用最生涩的脏话,破骂这帮杀人不眨眼的狗贼。 「来人,剥!」.. 「栾胜、栾胜……你这个畜生!阿锦,阿锦……」 江瑶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捂住了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与母亲那最后的嘶喊声穿过了稚嫩的掌心,源源不断的涌入耳道,刺激着耳蜗。 声音太乱了,有人在嘶喊,有人在哀嚎…… 「啊……」 「阿锦!」 江无声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里,直勾勾的望着那边,那已经不算个人了,恐怖至此,残忍至此。 「还活着,不如……再拆跟骨头喂狗吧?江无声,你说呢?」 床底下,江瑶嘴一张,顿时吐出一口血来,沉沉的晕死过去。 从此后,成孤女。 父母已双亡,世间无亲故。 大火熊熊燃起,快速侵吞一切,马蹄声渐行渐远,煜城江家,灰飞烟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火海的,大火过后的一场大雨,她将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钻进了牛车的草垛中。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一定会追杀她,像杀了爹杀了娘一样,把她剥皮拆骨,砍断她的手脚。 思及此处,瘦弱的孩子,睁着惊恐的眸子,死死的抱紧了自己,风雨中抖如筛糠…… 第1343章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栾胜不知道苏幕梦到了什么,即便是双目紧闭,她依旧在挣扎着,那种溢于言表的痛苦,仿佛也将他拉回了那个充满血腥,让他悔之不及的夜晚。 「出去!」栾胜开口。 奈风行了礼,快速退出了密室。 这个时候在此处多待片刻都是危险,督主的面色已经很是难看,想必外头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待奈风离开,栾胜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苏幕的手,只觉得她手心濡湿,定睛一看竟是满手鲜血,可见她方才挣扎得有多厉害。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栾胜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苏幕的掌心,「梦到了江家灭门那夜?还是梦到了死人谷?」 栾胜擦去她掌心里的血迹,只瞧着一道道指甲痕迹,深入皮肉,可见力道之重,「只是想让你忘记他,重新开始而已,有这么难吗?你且等等,等你忘了他,等我拿下了殷都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你想做什么,爹都答应你!」 苏幕逐渐平静了下来,至于这药效如何,栾胜自己也不敢肯定,但眼下他也不好继续等着,毕竟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取了一条毯子,栾胜轻轻的覆在苏幕的身上,伸手扣上苏幕的腕脉,确定脉象平稳,气息不似之前紊乱,真气也跟着导气归元,这才松了口气。 第1452章 「若是真的要杀你,何必等到现在。」栾胜叹口气,为苏幕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往外走。 奈风在外头候着,见着栾胜出来,赶紧行礼,「督主!」 「重新上锁。」栾胜开口,「别让她跑了。」 奈风颔首,「是!」 旋即进去,趁着苏幕还没苏醒,用铁链重新锁住苏幕,继而重新退出。 「督主?」奈风行礼,将钥匙递上。 栾胜伸手接过,「寒铁锁链,饶是她内力再浑厚,也不可能挣脱,现如今,杂家只能用这种办法留住她,是不是很可笑?」 「苏千户一心向着沈东湛,一门心思要回到沈东湛身边,如果不让苏千户忘掉沈东湛,绝对不会恢复原状。」奈风所言,也是栾胜所想,「督主您这也是无奈之举。」 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必须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是!」奈风行礼。 眼下外头的人应该都在找他,但那些人不一定知道,丢的是苏幕,沈东湛也不敢声张,毕竟人人都知道,苏幕是东厂的千户,是栾胜的人。 一旦暴露真相,沈东湛就会招来质疑,甚至于会有诸多势力阻挠他营救苏幕,在所有人眼里,苏幕与他栾胜是一体的,都是该死的东西。 栾胜回眸看了一眼石门,终是大步流星的离去。 奈风确定石门已经关闭,亦快速离开原位。 外头的人,找苏幕都快找疯了。 确切的说,是找栾胜快找疯了。 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谁都怕栾胜卷土重来,栾胜不死,所有人都不能安心。 沈府内。 瞧着闯入的一帮人,屋内的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 年修率先回过神来,「伶仃师父?您不是说,不进城吗?」 「我若是再不来,少主出了事,谁担着?」伶仃无奈的叹口气,转头瞧着天族长老,「看到没有,这帮老少爷们都憋着一股气呢!我要是再袖手旁观,他们非得撕了我不可!」 年修没吭声,周南上前一步,「你们不是都躲起来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当日多谢沈指挥使临走之前留的话,让咱们提前离开了山谷,避开了东厂的追杀,这才保全了咱们天族。如今少主逢难,我等身为天族之人,岂能不闻不问?就算少主不愿回来,在咱们心里,也认定了她是少主。」长老说得斩钉截铁。 阿七连连点头,「咱们刚进城就听伶仃师父说了详情,现下有什么是咱们可以帮上忙的,你们只管开口!」 「栾胜挟持了苏千户,如今不知道藏身何处,咱们正发愁找不到人呢!」周南忙道。 阿七拍着胸脯,「找人这种事,咱们天族最拿手!」 「倒也是,你们连地下的矿藏都找得到,想找个人……应该不难吧?」沐飞花站在门口,兀自低语。 第1344章 这孩子不对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显然就对了。 这种情况下,早些年沐飞花赠予沈东湛的「地听」便起了作用。 天族之物,天族的人用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如果栾胜不似地鼠一般藏起来,那应该就藏在哪个院子里。 如今要确定的,是栾胜到底在地面上,还是藏身地下呢? 「天族来了多少人?」沐飞花忽然问。 天族长老瞧了瞧沐飞花,「该来的都来了,不过进城的就只有咱们几个,剩下的都在城外头待命。为了找到少主,咱会不惜一切代价!」 「也该是你们清理门户的时候了!」沐飞花意味深长的开口。 提到这个,天族长老目色幽沉。 栾胜领着东厂,屠了两次天族,这笔账记在每个天族的人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不是不想清算,而是栾胜执掌东厂,天族着实不是对手。 但是眼下,似乎是个机会。 「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了,谁收拾他都不合适,天族的人若是能清理门户,自是最好不过!」周南知道苏幕的身份,也明白个中缘由。 苏幕杀了栾胜,那是弑父,所谓的大义灭亲终究带了几分业障;沈东湛亦是如此,在血脉上来说,那是他的亲岳丈。 但如果,让天族的人去收拾栾胜…… 思及此处,周南与年修对视一眼,继而抬眸望着伶仃,她这是故意的吧? 伶仃两眼一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何物?」阿七上前两步,瞧着桌案上的东西。 下一刻,年修和周南几乎是同一时间挡在了阿七面前。 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不让看?」阿七明明瞧见了桌案上的包袱,闻着空气里隐约有些血腥味,为何这二人要拦着他? 天族长老睨了阿七一眼,「别惹事。」 阿七抿唇,转头瞧着自家师父,「师父?」 「让你别惹事你就别惹事,哪儿这么多话?不怕沈指挥使把你赶出去?」伶仃瞧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东湛,心知多半是出了大事。 沈东湛这性子,伶仃接触过一阵,自然知道他如此这般,必定是有缘故,且瞧着这神色应该是跟苏幕有关。 栾胜那老东西心狠手辣,哪儿有什么人性可言,多半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阿灼。」天族长老开口,「吩咐下去,找人!」 第1453章 阿灼颔首,「是!」 无论如何,都要把少主找回来。 栾胜那个老阉狗,也该有人收拾他了…… 「走!」天族长老也不多问什么,转身就走。 周南睨了年修一眼,「你带着去吧!」 「嗯!」年修会意,毕竟天族的人刚来殷都城,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还是得有熟悉路径的人领路,才能万无一失,事半功倍。 待天族长老离开,伶仃睨了一眼周南,「我们可以做什么?」 「爷挨了栾胜一掌。」周南低声说,「这会内伤外伤加心伤。」 伶仃瞧着桌案上的东西,「和桌案上的东西有关?」 周南点点头,见着阿七又在往前凑,极是不耐的挡着阿七,「你凑什么热闹,出去出去!」 「出去!」伶仃示意阿七出去。 阿七努努嘴,讪讪的退出了房间。 「这都是什么人?」沐飞花皱着眉上前。 周南忙道,「都是爷的客人。」 「血?」伶仃瞧着桌案上的血色包袱,指尖一挑,刚好挑开包袱,瞧见内里的白肉,止不住眉心拧起,「胎……」 话还没说出口,伶仃愕然僵直身子,瞧了瞧周南,转而望着一旁的沐飞花。 沐飞花别开头,一脸的黯然。 「苏千户的……」周南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爷,生怕爷伤心过度,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伶仃凑近了细瞧,「不对啊,这不对啊!」 「什么不对?」周南一怔。 伶仃望着沐飞花,转而瞧着周南,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沈东湛脸上,「少主有孕,这些日子是我一手照料的,这团白肉最多不过两个月,连手脚都没成型,怎么可能出自少主?」 沈东湛骤然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她,「你是说……」 「少主怀的是你的孩子,孩子有几个月大,你这个当爹的……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伶仃意味深长的开口,「若非胎像稳固,我也不敢让少主来殷都城冒险,她若只是两个多月的身孕,若策马迎敌,不是要她命吗?」 听得这话,沐飞花赶紧推开周南,上前瞧着血包袱里的白肉,「好像是这个理儿……」 虽然她生过,可她没小产过,自然不知道两三个月的胎儿,流出来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苏幕的孩子?」沐飞花忽然笑了,「不是!」 第1345章 掏空殷都城 糊弄你们倒是够,但糊弄不了我!」伶仃行医一辈子,这点小把戏可骗不了她,「这该不会是栾胜弄的吧?」 周南点头,「他拿这个要挟我家爷。」 「王八蛋!」伶仃转头就骂,「虽然不是少主的孩子,可这……造孽啊!」 纵然不是苏幕的孩子,却也是从别人的肚子里剜出来的一块肉,栾胜就是栾胜,时时刻刻保持着没人性的本质。 「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沐飞花沉着脸,「真是挨雷劈的!」 身为一个母亲,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情。 「活剐了都不为过。」伶仃补充一句,「罢了,我先给你疗伤,少主还需要你,等着长老那边的消息传来,就该你们出手了!少主身份特殊,不能让人知道栾胜挟持的是东厂千户,否则这帮没良心的东西,巴不得栾胜杀了少主!」 沐飞花点点头,「所以这件事,得速战速决,得赶紧找到苏幕,然后送她离开殷都城。别看满朝文武现在站在咱们这边,那是因为他们对付不了栾胜,一旦栾胜倒下,他们就该调过头来,对付锦衣卫了!」 「呸。」伶仃啐了一口,「白眼狼。」 沈东湛站起身来,目色黢冷,「只要苏幕无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天族长老负责找人,你则好好养伤,随时等待救人。」沐飞花道,「我去盯着侍卫军,免得李璟那个废物从中作梗!」 周南行礼,「是!」 「各自行动,莫要耽搁。」沐飞花咬着牙,「这一次非得宰了栾胜那老阉狗不可,否则祸患无穷。」 说来也奇怪,天族长老领着人,彻夜将整个殷都城都探了个遍,竟是没有半点踪迹可寻,连年修都纳了闷,难不成督主这是要上天吗? 当然,天族的人出现在殷都城,必须得小心谨慎。 栾胜虽然是丧家犬,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曾经的东厂只手遮天,在这殷都城内密布眼线,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所以不可大意。 眼见着东厂有了鱼肚白,年修先将天族众人安置妥当,再与周南一道上了城门楼子。 「爷?」 「沈指挥使!」 周南与年修双双行礼。 「如何?」沈东湛瞧着城外的情形,面色沉冷而微白。 二人顺着沈东湛的视线望去,城门外头侍卫军与龙卫军形对峙之态,如果不快点解决栾胜,这样的局面还不知要僵持多久。 「城内人心惶惶。」周南垂眸,幽然轻叹。 终究还是免不得兵变异常,闹得满城风雨,社稷动摇。 「长老已经尽力了。」年修说得何其委婉,掩不住面上的黯然神伤。 若是栾胜没半点本事,如何能稳居东厂提督之位? 「虽然天族的人消失了这么多年,但未免被人认出来,天亮之后奴才便让他们藏进了小院。」年修继续说着,「虽然没找到我家爷,但是长老说,这殷都城底下有些不太对头。」 第1454章 沈东湛转身,目色沉冷的盯着年修,「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老说,殷都城下面,似乎有很大的空间,说不清楚是什么。」年修也不明白天族长老的意思,但他心知这事肯定不简单。 很大的空间? 周南缓步行至内壁,瞧着殷都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百姓闭门不出,到处都是甲胄之音,紧张的气氛可想而知。 「难道说,有人掏空了殷都城?」周南扯着唇角问。 年修摇头,「长老没说,只说是要小心,毕竟地听不是眼睛,族中有探藏天赋之人,都在当年被斩杀得差不多了,连阿灼都没开蒙。」 天族的长老,毕竟年迈。 以往做这种事情,都是族长或者少主,奈何现在要找的就是丢失的少主…… 「入口在哪?」沈东湛问。 年修还是摇头,「长老没找到入口。」 殷都城内,人多眼杂,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进去的。 「入口……会不会在宫里?」周南忽然开口。 第1346章 猜得不多 朗朗乾坤,周南这话,却足以让人脊背发凉。 还真别说,这话是有些道理的,栾胜在成为东厂提督之前,就一直在宫里伺候,如他这般疑心甚重,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应该会给自己留有退路。 「当时在皇宫里,眨个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年修顿了顿,眉心紧蹙,「之前已经将宫里,督主休息的地方,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密道之类,虽然有暗格,但也仅仅只是暗格,能收东西,却没办法藏人。」 「倒也是。」周南点点头,「我们当时就把东厂驻扎的偏殿搜了个遍,没发现异常,不能藏人也没有机关暗道。」 闻言,年修与周南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宫外找不到,但是满城皆有异常。宫内搜不到,兴许……」沈东湛转身就走。 周南赶紧回过神,「爷?」 见着年修愣着不动,周南赶紧拽了一把,「还愣着作甚?快走走走!」 「哦!」年修疾步跟上。 沈东湛回了宫里,「一个宫一个宫的找过去,日落之前……尽力吧!」 凡事没有绝对,但可以尽人事。 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努力。 宫里,悄摸着开始找人,由周南挑选心腹,小心翼翼的去找,动不动与进宫的侍卫军起冲突,瞧着是在找茬,实则是隐藏真实目的。 对于栾胜的忌惮,让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锦衣卫刚从宫道处跑过,转角位置便走出个人来,转身又消失无踪。 如今,满宫里都是乱糟糟的。 满朝文武各回各家,暂时都在按兵不动,等着锦衣卫的最后结果。 如果抓住了栾胜,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没抓住栾胜,所有人的心自然不能落回肚子里,是以一个个的,都盯着锦衣卫和龙卫军,等着栾胜被抓……最好是被杀的消息。 东宫。 李璟刚进寝殿,脖颈陡然一凉,奈风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太子殿下可得想清楚,要不要喊出声来?」瞧着李璟张嘴,奈风手里的剑便往李璟的脖颈上送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惊得李璟当下闭了嘴,原地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殿下好生得意。」 幽冷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传来。 李璟面色骤变,不敢置信的望着坐在床边的人,只觉得浑身血液瞬时逆流,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杂家为什么会在这里?」栾胜抚着床沿,一如既往的勾唇浅笑,「殿下从楚宫出来,仍是住在这东宫里,可见这心里还是没放下皇位。沈东湛留着小皇帝,未必是真的想拥立他,但也绝对不会杀了他!」 李璟定定的望着栾胜,两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不敢轻易上前。 往日里,栾胜还会顾忌着名声,不想落人话柄,所以不会动他,哪怕李璟入了楚宫……可现在不一样,栾胜是丧家之犬。 一条疯狗,哪儿还会顾及什么天下人,见着谁都得咬一口。 「殿下往前走走?」奈风冷笑。 李璟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步子,脊背上一阵凉意,连带着额头都微微渗着薄汗。 「哟,殿下这是……害怕了?」奈风瞧着李璟额头的薄汗,话语间满是冷嘲热讽。 栾胜坐在那里,瞧着李璟缓步行来,徐徐抬手,示意奈风把剑挪开。 「殿下应该很清楚,如果杂家要杀人,你连喊……都来不及。」栾胜这话可不是吹的,就凭李璟这个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跑出栾胜的手掌心。 要杀李璟,易如反掌。 「坐吧!」栾胜俨然当家做主。 李璟战战兢兢的坐下,黑衣斗篷尽量遮去他那张脸,不敢直视栾胜。 「殿下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栾胜阴测测的问。 李璟左脸伤得厉害,右脸的绷带已经撤了,只是这沟壑纵横,斑驳难看,着实不好示人,他下意识的捂着尚贴着绷带的左脸,「好、好些了!」 「殿下的伤好些了,所以便可以拿捏侍卫军,反咬杂家一口了?」栾胜低低的呵笑。 吓得李璟差点腿软,险些给栾胜跪下…… 第1455章 第1347章 杀那个废物 殿下可得坐稳了!」奈风眼疾手快,赶紧扶了一把,「别腿软!」 李璟能不腿软吗?眼见着胜利在望,眼见着皇位唾手可得,他怎么舍得就这样功亏一篑的,死在栾胜手里! 「栾胜,你到底想干什么?」李璟抖如筛糠,「想杀了本宫?!」 栾胜徐徐起身,闲庭信步的踱步至窗前。 因着李璟伤了身,所以寝殿内门窗紧闭,一丝风声都不漏。 「如果杂家想杀你,在你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见了先帝,还能留得殿下稳稳的坐在这里?」栾胜的指尖,轻轻拂过紧闭的窗户。 李璟瞧了瞧身边的奈风,又看了看奈风的手中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默默抬起袖子,拭去了额角的薄汗,「那你想什么?」 「殿下觉得呢?」栾胜尾音拖长,「嗯?」 李璟定了定心神,偷摸着以眼角余光扫过周遭,很显然……他无路可逃,只能听命于栾胜,只求保全性命。 活着,才有机会。 「你想夺回侍卫军的大权?」李璟嗓音颤抖着开口。 栾胜徐徐转身,侧过脸瞧着李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见状,李璟心头砰砰乱跳,面色发白,「难道、难道不是吗?」 「侍卫军的军心已经动摇,即便杂家重掌大权,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听命于杂家吗?」栾胜不是傻子,侍卫军也不是木头人。 听命于一介阉人,原就让那些侍卫军颇为不服气,所以明知道李璟是废太子,在他拿出皇后令的时候,这帮侍卫军还是先归顺了李璟。 侍卫军在骨子里就排斥阉人,宁可听命于废太子李璟,也不愿与东厂同流合污…… 这么一闹腾,栾胜再想接手侍卫军就难了,一则他输给了满朝文武和沈东湛,侍卫军不会蠢到与他同背谋逆之名;二则他是个阉人,是寻常男人都鄙夷的对象。 「那你想做什么?」李璟面色发白。 奈风在旁冷笑,「殿下连先皇后之物都收得好好的,去了楚宫也不安生,如此聪慧之人,怎么会猜不到,督主的心思呢?」 「你、你想利用本宫,利用侍卫军,对付沈东湛!」李璟方才是真的被吓着了,这会算是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便也没那么害怕了。 栾胜的行事作风,李璟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只要你还有价值,就能在他手里多活一会…… 「沈东湛到处在找杂家,但一直找不到,知道为什么吗?」栾胜问。 这可把李璟问住了,他哪儿知道为什么? 「这皇宫与杂家融为一体,没有人比杂家更熟悉这里。」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殿下最好不要耍小聪明,自以为离开了杂家的视线,就能万事无虞,杂家若是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李璟蜷在袖中的手,止不住轻颤了一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知道沈东湛现在是怎么想的吗?」栾胜又问。. 李璟骤然抬头,「他想当第二个摄政王。」 「猜对了一半。」栾胜循循善诱,「继续往下猜。」 李璟不敢继续往下猜,对于皇位和皇权的贪婪,让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别忘了,还有个靖王李珝。」栾胜阴测测的盯着李璟,「你是个废太子,小皇帝是个傻子,唯有那靖王李珝,论年纪可亲政,论才德可服众,何况背后还有南疆的支持。更要紧的是,他跟沈东湛的关系不简单。」 尤其是最后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李璟的心坎。 他是太子的时候,沈东湛就没瞧上他,而李珝当时什么都没有,反而跟沈东湛越走越近,以至于如今沈东湛拼了命的要扶李珝上位。 凭什么? 「李珝那个废物,出身低贱,凭什么压在本宫的头上?本宫是先皇后之子,到底哪里不如他?」李璟咬着牙,面目狰狞的盯着栾胜,幽幽开口,「你杀不了沈东湛,杀李珝那个废物……应该不成问题吧?」 第1348章 废物点心 对于栾胜而言,杀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李璟而言,却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杀了李珝。 没了李珝,这皇室之中也没有什么适龄的皇子,能继承皇位。相比那个小傻子,李珝登基为帝的威胁……更甚! 「想杂家杀了靖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栾胜皮笑肉不笑。 李璟深吸一口气,「只要李珝一死,本宫就能挟小皇帝以号令天下,本宫就是皇叔!」 这话倒是不假!qδ.o 「执掌侍卫军,贵为皇叔之尊,独揽大权。」李璟的设想是很完美的,毕竟他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哪儿能接受被人践踏的现实。 栾胜笑而不语,就这么瞧着李璟。 懂得做黄粱梦,也是件好事,至少死的时候,也是个有梦想的人…… 「作为交易,本宫可以保你。」李璟说。 奈风心里冷嘲,都这个时候了,李璟还看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着实是可悲得很! 「那就先谢过殿下。」栾胜淡淡然的开口,「不过,杂家的交换条件可不是这个。」 李璟方才还在笑,这会顿时笑不出来了,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要当摄政王,想要独揽大权?」 第1456章 「此一时彼一时。」栾胜冷笑。 李璟凝眸看他,眼神略有些慌乱,「那你要什么?」 「沈东湛的命!」栾胜阴测测的开口,笑得何其诡谲冷戾,「殿下能做到吗?」 李璟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见,殿下做不到!」奈风的刀刃又架在了李璟的脖颈上。 惊得李璟赶紧道,「能!」 「真的能?」栾胜笑问。 李璟连连点头,「本宫一定可以做到。」 「那就有劳殿下了!」栾胜转身就走。 然则下一刻,李璟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了句,「栾胜,能不能给本宫一句实话?」 闻言,栾胜徐徐转身,若有所思的望着李璟,隐约能猜到他想问什么。 「本宫落得这般模样,到底是不是你?」李璟伸手抚上左脸,可不管是左脸还是右脸,疤痕这辈子都消不了,他此生都无颜面对世人。 栾胜忽然嗤笑了一声,纵身消失在窗口。 「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督主压根不必如此费心对付您,留您在手,比找那个傻小子登基称帝,更能服百官之心。」奈风紧随着栾胜而去。 风,吹着窗棱「吱呀」、「吱呀」的作响。 等着李璟醒过神来,冲到窗口位置,外头早已没了栾胜与奈风的踪迹,冷风拂面,吹得他瞬时打了个寒颤。 他分不清楚奈风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心里对李珝的怨恨,却是有增无减。 若不是栾胜,那就是李珝做下的!看似废物的李珝,早就觊觎皇位,早有心要杀了自己这位太子,趁机取而代之…… 「李珝!」李璟咬牙切齿,眦目欲裂,「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 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沈东湛在背地里支持李珝,二人狼狈为奸,李珝怎么敢这样对他?一定是沈东湛在背后唆使的,一定是! 还有顺子…… 听说,顺子也是沈东湛杀的。 虽然后来多数人觉得,这可能是栾胜的栽赃嫁祸,但李璟已经认定了沈东湛的「罪行」,便会执拗到底。 宫道。 「爷?」周南和年修分头跑回来。 沈东湛瞧了一眼二人,「如何?」 「暂时没有发现。」周南摇头。 年修也跟着摇头,「奴才也没有任何发现,想来只有等到天黑,让天族长老进宫探探路。」 眼下宫里人多眼杂,天族之人重现人间,保不齐又会遭受灭顶之灾。 「等不到天黑了。」沈东湛眯起眸子,「栾胜给的期限,是天黑之前,即便是我努力争取,最多是日落之后。」 说着,他抬眸望着前方。 前面,是东宫。 「东宫……」沈东湛忽然凝眉。 如今李璟仗着侍卫军的威势,搬回了东宫,是以锦衣卫搜宫的时候,皆忽略了东宫,没敢轻易进去。 「那个废物点心,厉害着呢!」周南扯了扯唇角,「仗着侍卫军在手,作死得很!」 第1349章 看看那地方 之前咱们的人进去搜,都被侍卫军轰了出来。」周南急忙解释。 沈东湛不温不火的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循规蹈矩?」 周南:「……」 「这还不简单吗?」年修裹了裹后槽牙,意味深长的望着周南,「咱们东厂办事,只问结果不问手段。」 周南:「……」 敢情,他最老实?! 「哼!」年修转身就朝着东宫而去。 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还不跟上?」 「是!」周南疾步离开。 这二人功夫差不多,周南略胜一筹,但论小心谨慎,年修跟着苏幕久了,则更甚一些。 沈东湛倒是不急着进去,若是内里有异常,他也好及时出现,以便吸引李璟的注意力,与周南和年修里应外合。 没有确切的方向,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忧心忡忡的,不只是沈东湛一人,还有回到靖王府的李珝。 瞧着躺在床榻上的云朵,李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紧握着自家媳妇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你没事,最好!」云朵笑得酸涩。.. 在得知李珝归来之前,她已经叮嘱了所有人,局势不稳,不可透露她没了孩子之事,不能乱了李珝的心。 人心若是乱了,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和抉择。 「很快就会结束。」李珝忙道,「你且安心再待几日,我这几日多半是要忙碌的。」 云朵连连点头,「你莫要顾及我,如今有师父在身边,我这厢安稳得很,倒是你……宫中诡谲,栾胜逃离在外,还有个混账的废太子,你自个得小心,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尤其是那个废太子! 啥啥都不会,坏事干了一箩筐,与那栾胜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保重自身!」说着,李珝起身冲着羽仲行礼,「多谢师父照拂。」 羽仲摆摆手,「靖王殿下无需多礼,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岂有不护着的道理?您与公主和和美美,百年好合,我打心里为公主高兴。」 「宫里不太平。」李珝叹口气,「栾胜不知道躲在哪里,若不斩草除根,必定后患无穷。」 第1457章 羽仲颔首,「是这个理。」 「这两日,还得托付师父帮着照拂吾妻。」李珝又躬身行礼,「东湛兄还在找寻栾胜的踪迹,我也不能闲着。」 羽仲顿了顿,「照拂公主乃是分内之事,只是……那栾胜有没有可能逃出去了?」 「锦衣卫来了消息,说是人可能还在城内,兴许还在宫里,但就是找不到藏身之处。」李珝也纳了闷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以藏得这么严实? 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 「殿下?」羽仲忽然道,「听说皇宫里有个地宫?」 李珝点头,「东湛兄亲自带着人,攻入了地宫,内里除了死士和那些所谓的血池之物,再无其他,没有栾胜的踪影。」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带我进宫?」羽仲道,「公主受伤,据说与这地宫有关,所以我想……」 李珝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征求云朵的意思。 「嗯!」云朵点点头。 李珝旋即应声,「好。」 「多谢!」羽仲赶紧谢礼。 李珝报之一笑,「我让植吾去准备,师父可换身衣裳,随我一道入宫。」 「好!」羽仲自然是要入乡随俗的,何况还是这样特殊的情况下。 换上植吾准备的衣裳,羽仲佯装成李珝的随扈,跟着李珝进了宫,他倒要看看,让自家小公子差点殒命,为此赔上一个孩子的地宫,到底是什么模样? 公主喊了他这么多年师父,他亦誓不放过栾胜这个始作俑者! 宫道上,时不时有侍卫军跑过,时不时有锦衣卫搜宫,瞧着甚是凌乱。 「宫里果真是乱了套。」羽仲道。 李珝点点头,「找不到栾胜,谁都不会安心,这老阉贼功夫极高,且心狠手辣,一出现就会杀人,谁都紧着心呢!师父,这边请!」 因着是沈东湛带人攻破了地宫,所以皇帝寝宫附近,全部是锦衣卫的人,倒也无碍于李珝的进出,询问了一番便放了人进去。 第1350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进了先帝的寝殿,李珝稍稍站了站。 「怎么了?」羽仲忙问,警惕的环顾四周,「这儿是有什么异常吗?」 李珝摇摇头,略显无奈的叹口气,「不怕师父笑话,早些年我连踏足此处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倒是可以进出自如,说起来着实是讽刺!」 「这世上的酸甜苦辣都是有定数的,吃完了苦就剩下甜了。」羽仲报之一笑,「靖王殿下的好日子要来了。」 李珝看了看四下,「只要朵儿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 「走吧!」羽仲道,「早进早出。」 李珝当即领着羽仲,从地宫的入口处进去,「小心脚下,这地宫里乱成一团,死卫死守着地宫,所以内里的人无一幸存,悉数死得干干净净。」 初初入内,迎面而来的血腥味,足以让翻滚,几欲作呕。 「味儿很重。」羽仲轻叹一声,「业障也很重。」 李珝点头,拿着烛台走在前面,「打从栾胜帮着先帝造了这么个屠宰房,就注定了这里的戾气很重,也唯有先帝和栾胜这样,杀气深重之人才能镇得住这么个地方!」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可想而知,杀孽有多重。 「师父仔细脚下。」李珝在前面带路,「前面就是血池。」 血池? 羽仲眉心紧蹙,「吃人的血池?」 「嗯!」李珝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地方,一进来就觉得脊背发凉,有种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感,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满嘴血腥味,让人浑身不舒服。 血池边上的尸体,早就处置干净。 「我当时不在场,据说那个人就躺在这里,尸体满是蛆。」李珝指了指池边的位置,有一柄剑立在那里,入地三分,「死状很是惨烈。」 羽仲蹲下来,瞧着地上遗落的死蛆,继而盯着散着阵阵恶臭的血池,「这里面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命,那些无辜的药人……」 「以年幼的稚童为药人,投入血池之中续命,这等阴毒的法子,也只有没心肝的人,才能想得出来。」李珝不忍直视,「谁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肝宝贝?谁的命不是命?」 羽仲骤然拂袖,血池里的水瞬时被掀到了池边。 「师父这是作甚?」李珝忙问。 羽仲缓步近前,蹲在地上瞧着落在池边的血水,污浊不堪的同时,似乎还有蛆虫蠕动,可见这水里不知丧了多少人命。 「天族秘术。」羽仲裹了裹后槽牙,「好厉害,好阴毒的法子。」 李珝皱眉,「师父,您瞧出什么来了?」 「也难怪,小公主会受伤。」羽仲咬着牙,「这般厉害的秘术,别说是小公主,饶是我也得费些功夫。」 可见,自家小公主真的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这点本事,也敢来断蛊。 瞧着眼前这眉眼俊俏的少年郎,羽仲便又能理解自家小公主的不顾一切了,少年人为了一腔情爱,可以飞蛾扑火。 「师父,您想做什么?」李珝瞧出来了,这位来自于南疆的大巫医,似乎另有想法,「如今栾胜消失无踪,先帝已经驾崩,您再想追究也没法子!」 羽仲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装了点血池里的污浊,又将一条蠕虫装进去,「你们不都说,南疆蛊毒最是厉害?你都怕极了我们南疆的巫蛊之术吗?」 第1458章 「这……」李珝不知该说什么。 羽仲以瓶塞塞住了瓷瓶,继而用帕子裹住,「我自有妙用!」 「拿这些对付栾胜吗?」李珝也不是傻子,先帝都死了,总不能把人从皇陵里挖出来,再做点什么吧? 到底是先帝,死者为大。 「我奉王上之命前来探视公主,如今公主吃了亏,我这当师父又当臣子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羽仲挺直了脊背,「栾胜不是善于用蛊用毒吗?那我与他比比看,看谁更甚一筹?阴毒的法子,又不是只有他懂!我……更懂!」 第1351章 障眼法 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反噬?」之前云朵有过反噬,所以李珝心里一直有道坎,羽仲来自于南疆,是云朵心里极为重要的师父,李珝可不敢让他有任何闪失。 羽仲转头看他,「靖王殿下竟也知道反噬?」 「自然自然,妇唱夫随。」李珝点点头,「这没事吗?」 羽仲深吸一口气,「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蠢到客死异乡,若是如此,怎么跟王上交代?殿下能不能帮我拿到一些,栾胜身上的东西?头发丝,血……都可以!」 「这个问题不大,我去想办法!」李珝道。 羽仲抬步往外走,「走吧!」 「好!」李珝紧随其后。 出了地宫之后,李珝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里,胸腔里,还满满当当都是血腥味,真是令人作呕。 「没事吧?」羽仲问。 李珝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一时间觉得有些……恶心。」 「见惯了太阳,受不了黑影,都是如此。」羽仲笑道,「习惯就好。」 来日登上位,终究是要习惯的。 「嗯!」李珝颔首,「师父,走吧!」 羽仲也不想再在这里久留,跟在李珝的身后,疾步往外走去。 宫道上,依旧是乱糟糟的。 侍卫军和锦衣卫,一会从这儿跑过去,一会从哪儿跑过去。 「听说废太子执掌侍卫军,与锦衣卫呈现对峙现状?」羽仲虽然没进宫,但是宫外那些状态,还是能瞧得见的。 李珝点点头,「废太子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龙卫军如今群龙无首,所以一时间状况难明,大家都在撕扯,满朝文武都在观望。」 且看最后,鹿死谁手? 「龙卫军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据说首领被栾胜擒走。」羽仲继续道,「龙卫军得不到号令,只能在城外守着,目前来看,似乎是侍卫军占上风,有利于废太子。」 李珝顿住脚步,瞧了一眼东宫方向,「他如今又住进了东宫,这意思何其明显,所幸我护住了小皇帝,想必李璟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小皇帝活着,废太子若敢造次,那便是谋逆造反,定被天下人唾弃。」这个道理,羽仲还是清楚的。 李珝点头,「正是这个理,师父,现在出宫吗?」 「既然进来了,不如带我四处转转吧!」羽仲道。 李珝环顾四周,转头吩咐植吾,「你去弄点栾胜身上的东西,头发丝或者血迹,只要是他身上的都可以,明白吗?」 「是!」植吾颔首。 自家爷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能不明白吗? 「要小心点,栾胜的眼线可能还在宫里,不要被发现了。」李珝叮嘱。 植吾行礼,「是!」 「师父,走吧!」李珝往前走。 羽仲紧随其后,跟着李珝缓缓走在皇宫内,不得不说,这儿的宫殿与他们南疆是不一样的,放眼望去,富丽堂皇。 即便是狼狈,却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华丽,亭台楼阁,雕栏玉砌。 「前面便是东宫。」李珝介绍。 走过水榭,经过九曲桥,羽仲顺着李珝手指的方向望去,仔细的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得将这宫里的事儿,一一都跟小公主说说,免得来日小公主横冲直撞的吃亏。 待二人过来的时候,沈东湛第一时间从转交处走出,「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李珝一怔。 两人视线一交换,骤见着李璟从东宫大门内走出,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谁知下一刻,却见着李璟目不斜视的从边上走过,好似压根没瞧见他们似的…… 沈东湛:「??」 李珝:「??」 两哥们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明白过来,再转头望着一旁逐渐收掌,面色发青的羽仲,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 等着李璟带着人离开,羽仲的胳膊徐徐垂落,幽幽吐出一口气,迎上二人怪异的目光,身子略显脱力的靠在冰凉的墙壁处。 羽仲掌心一摊,尚存微乎其微的白色粉末,「障眼法!」 第1352章 寝殿 行至僻静处,羽仲一脸的疲倦,轻轻掸去掌心里的白色粉末,瞧着眼前迷惘的二人,略显无奈的笑了笑,重申了那三个字,「障眼法!」 「用药?」沈东湛问。 羽仲点点头,瞧着四下无人,倒也说说无妨,「你们也不是外人,要不然这南疆秘术,是秘不外宣的。粉末能致幻,但也仅仅只是暂时的致幻,以内力催发,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巫师可以掌控这种效果,新手则不敢动用这等术法。」 「方才李璟中幻,所以瞧不见咱们?」沈东湛当即明白。 第1459章 羽仲报之一笑,「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跟着中了药,所以我让他看不见,他就真的看不见,哪怕咱们就站在他们面前。」 「原来如此。」李珝恍然大悟,转而问沈东湛,「你在东宫门口作甚?」 沈东湛怀中抱剑,「为了找栾胜。」 「你怀疑栾胜在东宫?」李珝面色骤变,「可是李璟落得如此下场,与栾胜有所关系,李璟素来睚眦必报,栾胜亦是如此,还能再同流合污?」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毕竟栾胜此番失败,与李璟夺了侍卫军大权有关,栾胜是绝对不会放过李璟的。 而李璟怕极了再受栾胜掌控,所以绝对不会放过栾胜。 「当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栾胜就消失无踪,我原以为是因为栾胜轻功高的缘故。」沈东湛摇摇头,「后来我细想着,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怎么就看不住一个栾胜?」 李珝明白了,「所以你怀疑,栾胜在宫里有退路,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宫外那么多人搜查,将整个殷都城都翻了底朝天,也找不到栾胜的下落。」 所以说,能当朋友的都是志趣相投,想法相近之人。 一句话,生默契。 「东宫?」李珝点点头,「先帝的寝宫有地宫,那里被掘地三尺,什么都藏不住了,但是这东宫惯来是李璟住着,谁敢轻易在内搜寻? 之前不敢,如今也不敢。 如果将东宫作为逃生密道的进出口,那还真是极好的选择。 「我已经让周南进去找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日落之前若找不到踪迹,时局将有所逆转,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一想起苏幕,沈东湛就觉得抓心挠肺的难受。 若能替她,生死不论,他亦甘愿。 听得这话,李珝眉心陡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你是不是答应了栾胜什么?东湛兄,你别犯傻,栾胜此人阴狠毒辣,向来出尔反尔,他说的话从来不作数,你莫要当真!」 「你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沈东湛瞧了一眼东宫方向。 李珝当然知道,沈东湛不是那么蠢的人,但…… 「我只是担心你感情用事。」李珝叹口气,「你数次救我于危难,我不能眼看着你陷入危境,若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只管开口,莫要藏着掖着。你得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兄弟!」 沈东湛难得笑了一下,「到底是要当得的人,愈发啰嗦,不知你家那位,怎么忍受得了你?」 「各花入各眼。」提起云朵,李珝也跟着笑了起来,「小朵朵就喜欢我这样的,就像你家的那位,不也中意你这样的冰疙瘩?」 提起苏幕,沈东湛眼底的光渐渐暗淡,唇角微微下压。 「也不知道周南能不能找到?」李珝当即转了话茬,「进去多久了?」 沈东湛眉心紧蹙,「大半个时辰了。」 而且,还是年修和周南二人,按理说应该更快才是。 这里面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倒不是真的没动静,而是周南和年修着实找不到痕迹。 李璟住在东宫这么多年,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往内里搬,所以找寻起来非常费劲,任何花里胡哨的地方,都可能藏着秘密,二人找得很是吃力。 偏殿全部找遍了,如今唯一没找的就是李璟的寝殿。 「后窗。」周南与年修打了个眼色。 年修会意,纵身跃去…… 第1353章 这兄弟,没法做了 年修和周南一前一后的进了李璟的寝殿,这地方周南来得少,倒是年修来过数次。 「早些年,这寝殿内都是人,日日有人。」所以年修其实不太肯定,他们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毕竟这儿日日笙歌,栾胜是怎么做到,不惊动任何人的挖掘密道? 周南转头看他,「你是在告诉我,这儿不太可能有密道?」 「日日都是人,废太子性子暴戾,谁也不敢惊了他……」年修环顾四周,且看着这些地方,处处修得金碧辉煌,但凡有任何的损伤,都能一眼瞧出来。 而李璟,又是个「严于律人,宽以待人」的人,各种借口都能发脾气,底下人压根不敢耽搁,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进都进来了,找吧!」周南自然知道,年修说的是实话,但人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何况,天色不早了,再无任何痕迹,苏千户那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年修点点头,开始沿着墙壁,一寸寸的摸索过去。 「诶?」年修一怔,「你干什么?」 周南已经趴在了地上,抬眸瞧了年修一眼,然后指了指床底下,「肉眼可见处,你来;那些个腌臜地方,我来!」 分工合作,速度更快。 年修深吸一口气,抿唇颔首。 周南挪开了床前脚踏,手脚并用的爬进了床底下。 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周南的指尖轻轻摸过床底的地面,倒是没发现任何的异常,只是在触碰到床壁的时候,隐约觉得有所异常。 想了想,周南以指关节轻叩,竟有些许回声。 思及此处,周南赶紧手脚并用的爬出了床底,也顾不得掸去身上的灰尘,快速爬上了李璟的床榻,伸手轻叩床壁。 年修急忙凑过来,「怎么,找到了?」 第1460章 「有点不太对头。」周南的注意力全部在床壁处,耳朵贴在床壁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只是这响声怎么跟床底下不太一样呢? 年修不敢吱声,只站在床边,瞧着周南在折腾。 「床底下面似乎有空间,可这上头怎么就没了呢?」周南不解的回望着年修,「声音不对头!」 年修眉心紧蹙,兀自爬到了床底下,伸手叩击着床壁,还真别说,后面好像有回声,可见这里面兴许真的有密室或者密道之类。 「如何?」周南一个倒栽葱,挂下了头。 年修点点头,低声应和,「这里面好像真的有……」 冷剑骤从地下刺出,登时贯胸而过。 「年修!」 话音未落,周南疯似的滚下了床榻。 年修一咬牙,生生折断了贯胸之剑,身子一侧,便被周南揪住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拽出了床底。 「年修!」周南慌忙将人搀起。 再回过神来,床底下的半截剑已经消失无踪。 鲜血沿着年修的胸口,不断往下坠,皆被年修卷了袖子接住。 「走!」事已至此,周南不敢再带着年修在这里久留,若是血流在地面上,李璟定会发现异样。 周南携着年修快速窜出了窗户,窜出了东宫的墙头。 「周南?」沈东湛疾步迎上。 周南面色发青的瞧一眼年修,只瞧着这小子已经脸色发白,「爷,李璟的床底下,有人出了暗手,我带年修去疗伤。」 「照顾好他,我去看看。」沈东湛瞧着年修,「你们……」 年修呼吸沉重,「一定要救出我家爷,求您了!」 「这里交给我!」李珝知道沈东湛的意思,「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宫里的人发现,你只管去做该做的事。」 沈东湛点点头,「多谢!」 「走!」李珝忙道,「绕小道,去太医院。」 王太医是沈东湛的师伯,去太医院更安全一些,只是李珝这心里翻腾得厉害,脑子里有些七零八落的。 让沈东湛救年修家的那位,不就是救苏幕…… 沈东湛的心尖尖?? 龙卫军的首领?? 在得知苏幕落在了栾胜的手里,王太医差点抖着手,将银针扎进了年修脑门,「什么?!这要是有个好歹,还不得要老命了……」 「爷和夫人分头找人,夫人在城内找,咱们在宫内找,爷怀疑栾胜还藏在宫里。」周南解释,呼吸略显慌乱,「你愣着干什么?救人啊!没看见他失血过多?要是年修出了事,我就拆了你这把老骨头,快点!」 回过神来,王太医赶紧先救人。 「你也知道?」李珝的眉心陡然皱成了「川」字。 好家伙,这个宫里宫外的,谁都知道他哥们的媳妇是谁,偏偏瞒他一人?! 这兄弟,还能做? 第1354章 一个倒下 年修伤得不轻,锋利的剑贯胸而过。 「所幸没有当场拔剑!」王太医用银针止住了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准备好了一切止血之物,这才抬手为年修拔剑。 血色飞溅的瞬间,周南眼疾手快的以棉团摁住了年修的伤口。 李珝在边上坐着,瞧着王太医手脚麻利的为年修止血、疗伤,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提起,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 「大齐的医术。」羽仲在边上坐着。 李珝点点头,「王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他在,必定是万事无忧。」 「与咱们南疆不一样。」羽仲仔细的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值得学习。」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好好看着的。 「差一点,剜心而过,好险。」事毕,王太医满头是汗的直起身来,转身去水盆里洗了手,「即便如此,也是捡回一条命,剑从心口边上擦过,若无准备拔出,必定大出血不止,到时候肯定会血尽而亡。」 周南面色铁青,「那现在……」 「好好养着,等伤口养回来就没事,但是这伤得小心了,伤在要害。」王太医仔细的叮嘱,「如果不注意,让伤口二次开裂,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听得这话,周南连连点头,「知道了。」 「东宫真的有密道?」王太医压着嗓音,低低的问。 周南没吭声。 「那他这伤,怎么回事?」王太医又问,一脸的不明所以。 年修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早已晕死过去,面上毫无血色。 「中了暗手。」周南为年修盖好被子,幽然吐出一口气,「到底是不是栾胜或者奈风,谁也没看清楚。」 李珝上前,「能下这么狠的手,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爷已经过去了,最后情况如何,只能等爷回来再说。」周南瞧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年修,面色沉得厉害。 差点,害死年修。 险些,来不及救他…… 「这老阉贼,都这样了还要杀人,真是死心不改,罪该万死!」王太医止不住唾骂,「还把人给掳走了……那什么,苏幕不会有事吧?」 周南垂眸,这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栾胜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李珝负手而立,「苏幕是东厂千户,也是栾胜的左膀右臂,如今帮着东湛兄对付东厂,无疑是背叛的东厂,栾胜恐怕不会放过她。」 第1461章 王太医咬着牙,「他要是敢动苏幕,回头落入锦衣卫的手里,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也不知道东湛兄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李珝凝眉,「周南,你看着点,我去接应。」 周南躬身行礼,「多谢靖王殿下!」 李珝抬步就走,羽仲紧随其后。 「让师父见笑了,这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出了太医院,李珝无奈的望他,「处处藏着脏秽,在肉眼不可见之处,杀机四伏。」 羽仲点点头,「有人的地方,便有你争我夺。」 说着,羽仲忽然冲着李珝行礼。 「师父为何作此大礼?」李珝心惊,慌忙将人搀起。 羽仲直起身,「来日我回南疆之后,公主独留宫中,还望靖王殿下能多加照顾,公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如今远嫁,既为两国邦交,也是冲着靖王殿下您这个人。」 「就算师父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公主以前如何,我都不管,如今她是吾妻,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得护着她与孩子的周全。这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做的分内之事。」李珝朝着东宫走去。 羽仲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若是一辈子能这样,那公主余生幸福便有望了,来日他也能安心回南疆,跟王上复命。 不过眼下,他似乎应该帮帮忙了,毕竟来都来了,得给公主留点仪仗,若是能帮着沈东湛和李珝救人…… 只是,听说这位苏千户以前可不是什么好人呢! 第1355章 他要搞事 李珝赶到东宫外头的时候,眉心陡然拧起,当下与羽仲一道,往边上退了退,目光已然沉冷到了极点。 「怎么了?」羽仲忙问。 李珝眸色灼灼的盯着东宫周遭,「李璟回来了。」 羽仲瞧了瞧,陡然意识到了李珝的意思,「宫门口内外,守卫多了几个。」 「带回来的。」李珝沉着脸,「但愿东湛兄能早点出来。」 更希望,他能发现端倪。 但事实是,沈东湛伏在床底下,找到了周南和年修所说的痕迹,可此时此刻,床底什么痕迹都没有,连带着床底的墙壁也没了回声。 这意味着什么? 痕迹消失了! 打草惊蛇了! 思及此处,沈东湛快速退出了床底,顺带着将年修留下的血迹,擦拭得一干二净。 出了床底,环顾四周。 沈东湛若有所思的瞧着周遭,李璟一出生便是太子之尊,所以一直住在这里,从未挪动过,放眼四下,雕栏玉砌,着实是富丽堂皇的得很。 尊贵之身,自然是要住在尊贵之处。 缓步走在寝殿内,沈东湛目光锐利的一一扫过,终是在窗口位置顿住脚步。 这是后窗位置,再往外便是一座假山,再然后便是围墙,也就是说,这地方不经常有人来。 换言之,这是冷地。 可现在,窗口位置居然还有些新鲜的痕迹,类似于脚印,但只是一点点痕迹,应该是摩擦所致,且是不慎导致。 沈东湛纵身一跃,快速跳出了窗口。 这地方压根无人看守,而墙那边又是荷池,更是不会惹人注意。 「好地方!」沈东湛冷笑两声,还真别说,如果是他,他也喜欢将秘密藏在这个地方。 人人皆知太子乖张暴戾,惹急了便会杀人,是以谁敢靠近太子?此处处于太子寝殿的后窗位置,只要别闹出太大的动静,便能万无一失 荷池? 沈东湛悄然跃上墙头,瞧着墙外的荷池,眼下这天气,荷池之中连半点残荷都没了,唯有黑压压的泥浆水,瞧不清楚底下。 蓦地,身后传来动静。 沈东湛眉心陡蹙,二话不说便落下了墙头,快速隐匿于假山之后。 是李璟。 李璟回来了? 回来得还真够快。 李璟坐在房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间将桌案上的杯盏悉数拂落在地,「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侍卫军的首领跪在地上,没敢吱声。 「找不到栾胜也就罢了,居然连苏幕都找不到,你们都是饭桶吗?」李璟也不敢将话说得太绝,毕竟自己能有来日,还得依靠着他们,「想办法,把小皇帝给本宫弄过来。」 侍卫军有些犹豫,「殿下,那毕竟是皇上……」 「混账!」李璟拍案而起,「这不行那不行,本宫要你们何用?找个理由诓过来不懂吗?本宫如今是皇叔,是他兄长,他不是该乖乖的听本宫的话吗?」 侍卫军可不敢说,人现在在锦衣卫的手里,现在去锦衣卫要人,无疑是跟锦衣卫叫板。 他们这些人其实内心里都不想听命于李璟,但是在栾胜与李璟之间,侍卫军退而求其次。 没错,李璟,只是侍卫军的退而求其次! 「听不懂人话吗?」李璟咬牙切齿。 首领行礼,「殿下为何非要让皇上过来?皇上年纪小,且……其实碍不着您什么事,他虽然登基为帝,但是所有事情压根无法自己做主,更不可能亲政。」 「小皇帝落在沈东湛的手里,本宫就受制于沈东湛,如果小皇帝落在本宫手里,你们侍卫军还怕什么锦衣卫呢?」李璟穿着黑衣斗篷,嗓音里透着诡异的阴森。 侍卫军首领垂着头,一言不发。 第1462章 「你们也不想处处受制于锦衣卫吧?本宫若是执掌大权,你们不也跟着沾光。没了东厂,没了锦衣卫,你这侍卫军首领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璟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好想清楚,脑子放聪明点!」 小皇帝不来,沈东湛怎么能上钩? 杀了沈东湛,与栾胜联手,拿捏着小皇帝,这以后的日子…… 窗外,沈东湛目色沉冷。 第1356章 有了线索 蓦地,沈东湛回头睨了一眼身后的高墙,隐约有声音从墙外传来。.. 而墙外,是荷池。 荷池的污水晃荡了一下,发出了清晰的水花碰撞之音,不知道是因为风的缘故,还是因为池底下有什么东西的缘故? 沈东湛皱着眉,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剑,大气不敢出,仔细听着墙外的动静。 没有人声,可见不是人为。 风声也不强烈,应该不是风起波澜。 难道是荷池里的鱼?只是这样冷的天气,荷池里的鱼早就该藏起来了,不太可能出来活动,更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动作。 至此,沈东湛更能确定,这荷池底下怕是有异常。 只是…… 进出的口子在哪? 寝殿内,又传出了低吼声,「还愣着干什么?本宫说的那么清楚,你都听不懂吗?去,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把小皇帝给本宫带来,要是锦衣卫敢拦阻,给本宫杀!滚!」 「是!」侍卫首领行礼。 事已至此,留在寝殿内也只是挨骂,还能干什么呢? 早点滚蛋,早点耳根清净。 等着人走了之后,李璟气呼呼的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窗户居然还开着,眉心陡然拧起,冷着脸行至了窗口方向,若有所思的往外瞧着。 奈风走的时候,关窗户了吗? 当时情况有些紧张,李璟自个都有些分不清楚,这窗户是自己开的,还是奈风走的时候没关上,又或者是……有人闯进来了? 「来人!」李璟转头一身喊。 守在门口的奴才赶紧进门,毕恭毕敬的冲着李璟行礼,「殿下?」 「这窗户,谁开的?」李璟问。 奴才面色骤变,旋即扑通跪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帮废物,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李璟抬脚便踹翻了这奴才,气呼呼的插着腰,「关上窗户,关上!」 奴才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关上了窗户。 待关上了窗户,小奴才面色发白的退出了寝殿,没敢再在寝殿内逗留。 至此,沈东湛的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 然则窗户一合上,李璟的脸色就变了,直勾勾的盯着窗口位置,坐在桌案旁一动不动,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 上头忽然就没了动静,奈风眉心微凝的站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往上方瞧了一眼。 没动静了? 东宫里的动静,几乎都逃不开他的眼睛耳朵,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方才假暗口被人扣动,他也是第一时间知晓,并且做出了反应。 那把剑抽回来的时候,断了半截,且沾满鲜血,足见对方非死即伤。 「怎么了?」栾胜缓步行来。 奈风当即行礼,「督主,上面没动静了。」 东宫寝殿内,安静如斯。 这可不是李璟的作风,越是安静越是有异。 「之前有人闯入了东宫寝殿,其后翻窗而出,就没了动静。」奈风毕恭毕敬的汇报情况,「奴才想着,此人武功不弱,否则脚步不可能这么轻,以至于无法察觉。」 栾胜眯起眸子,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的指关节,这会没了佛串子,手里空荡荡的,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了。 「太子也没了动静。」奈风继续道,「他这坐不住的性子,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安静。」 栾胜低哼,「吃一堑长一智,他怀疑有人进了寝殿,这会正守株待兔呢!」 「守株待兔?」奈风一怔,「怕是没人会这么蠢吧?出去了,还会回来。」 栾胜回过神来,转而又问,「断石放下了吗?」 「剑已沾血,所以断石必下,除非掘地三尺,否则他们不会发现密道入口。」奈风如实回答,督主交代的事情,他从不敢马虎。 栾胜点点头,「盯着点,若有异动,及时来报,杂家去看看她。」 「是!」奈风颔首。 苏千户这会,应该已经醒了吧? 只是不知道,这药效到底是好是坏? 第1357章 父女博弈 提起苏幕,栾胜这心里便有些乱糟糟的,半个时辰之前,这丫头有醒转的迹象,但脉象又开始紊乱,这并不是什么好迹象,尤其是她怀着身孕。 栾胜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她天族的血脉觉醒,所以某些被隐藏的天赋,逐渐的显露出来。转念又想着,兴许是自己在她身上种下的毒,导致了怀着身孕的她,脉象有点异于常人? 说来说去,似乎都是他造的孽…… 栾胜进去的时候,苏幕已经睁开了眼,直挺挺的躺在草垛床上,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栾胜心头微微一紧,上方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苏幕?」栾胜款步行至桌案旁,快速倒了杯水,转而递给她,「喝点水?」 第1463章 苏幕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这么木愣愣的盯着黑漆漆的上方。 「苏幕?」栾胜有些心慌,这药吃下去能让人忘却前尘,但他从未想过,要让她变成一个傻子,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孩子应该是这世上,最果断最聪慧的孩子。 许是被他叫得烦腻了,苏幕幽幽的转过头来,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继而重新转头,重新盯着黑漆漆的上方。 「苏幕,你别吓唬我,我是你爹!」栾胜放下手中杯盏,赶紧将苏幕搀坐起来,「苏幕,你可还认得我?你看看我。」 苏幕坐在那里,看向栾胜的眼神里,透着迷茫与荒芜,仿佛什么都没有,连栾胜问她话,她都没半点反应,整个人就跟榆木疙瘩似的。 「苏幕?」栾胜这会算是彻底慌了,之前苏幕出现的痛苦症状,已经表明她对药效的抗拒,如今见着她这般模样,只怕是这药效…… 试过那么多次的药效,怎么可能失效呢? 那么多人,都没有出现她这样的反应,怎么这一次就、就成了这样? 栾胜只想让她忘了沈东湛,没想让她变成傻子。 「苏幕?」栾胜伸手扣着苏幕的腕脉,难得露出了慌乱的神色,脉象紊乱,好在真气无恙。 也就是说,真的是药效导致了她出现这样的状况! 「苏幕!」 栾胜惊呼,骤见着苏幕眼一翻,顿时身子滑躺在一旁,连带着他去搀扶,都觉得苏幕软绵绵的,就跟没了骨头似的。 苏幕又闭上了眼睛,好在呼吸还算均匀,应该是睡着了吧? 事已至此,栾胜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重新为苏幕掖好被角,如果是药出了问题,那他去把解药调制出来,否则她一个有孕的妇人,怕是承受不了多久…… 确定苏幕再次昏睡过去,栾胜快速起身,疾步离开了石室。 石门,徐徐合上。 屋内的光亮缓缓黯淡下来,终究只剩下了桌案上烛台。 一盏豆灯,是栾胜留给她的,最后的光亮。 耳畔,再无动静。 苏幕幽幽的睁开了眼,原本迷茫的目光,顷刻间变得锐利无温,墨色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桌案上的烛台,那一点点的光亮倒映在她的眼底,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恨不能吞噬这里的一切。 栾!胜! 她狠狠闭了闭眼,脖颈处青筋凸起,掩在被窝底下的手,徐徐蜷握成全,指甲悉数嵌入肉中,隐约有濡湿之感,直至疼到麻木。 石门外头,栾胜身形笔直的站着,眸色沉沉的盯着石门,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生性多疑的人,对谁都不会轻易给予信任。 只是可惜了,内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半点铁链之音都听不到,可见苏幕是真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应该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难道说,这药对天族的人,不起作用?」栾胜自我怀疑。 毕竟苏幕是天族的人,在体质上便有些特殊。 尤其是,她还是阿绫所生。 须知,他的阿绫是当初天族内,开蒙之后天赋最高,也是要继承天族族长之位的少主,即便苏幕是在东厂长大,一直不曾开蒙,但这骨子里传承下来的东西,非人力所能改变。 思及此处,栾胜终于放心的离开…… 第1358章 威信 上面一直没有动静,奈风心里有些着急。 床底下的断石业已放下,也就意味着闭上了一双眼和一对耳朵,在很大程度上,着实有些耳目闭塞。 奈风静静的等着,督主也没个信,他也不敢临时走开,只能继续待着,老老实实的守着。.. 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静得让人心慌…… 不只是奈风心慌,李璟等着等着,也跟着心慌起来。 明明觉得屋子里来过人,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难道说,是自己太过多疑? 沈东湛依旧等在假山处,一动不动的,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待捋清楚他们之间的联系,这问题就能解决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又有了动静,是侍卫军首领来复命。 「殿下!」首领行了礼。 李璟回过神来,原就是心情不好,这会更是脸色难看至极,沉着脸幽幽的盯着侍卫军首领,「本宫不想听废话,有话直说!」 「是!」首领喉间微动,「咱们领着人去找皇上,谁知丞相也在,将咱们这些人全部挡了回来,说是、说是……」 李璟徐徐站起身来,「说什么?」 「东厂那位与丞相,乃是先帝遗诏上的托孤之臣,虽然东厂那位逃离在外,可丞相还在,咱们不敢跟丞相起冲突。」这话是半点都没错。 栾胜这摄政王没当成,但是丞相这辅政大臣却是实打实的。 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侍卫军,哪怕是李璟,终究也得遵照先帝的意思,岂敢得罪辅政大臣。 说白了,谁都知道小皇帝是个傻子,说是辅政大臣,但实际上却是真正的执掌大权之人,朝政大权如今系在丞相一身,谁敢违拗……保不齐能拟旨赐死。 「丞相?」李璟咬牙切齿,「这老匹夫想干什么?」 侍卫首领低声道,「丞相如今是辅政大臣,朝政悉数落于他的手中,哪怕是锦衣卫也不敢轻易动他分毫,何况是咱们。」 第1464章 锦衣卫直隶于帝王,乃是皇帝的亲卫。 连锦衣卫都奈何不得丞相,何况是侍卫军…… 「老匹夫也敢来插一脚?」李璟气不打一处来,为何每个人都跟他作对,「保皇帝,保锦衣卫,不就是保沈东湛?」 侍卫军垂眸,不敢多语。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殿下!」侍卫军低声道,「要不……」 李璟当然知道,这些人已经心生退意,如果自己此刻不站出来,侍卫军就成了缩头乌龟,到时候就算自己振臂一呼,怕也得不到响应。 如今最关键的是,应该是重整军心,给自己建立威信,否则…… 李璟抬步离去,寝殿大门吱呀一声合上。 沈东湛皱了皱眉头,依旧站在假山后面,握紧了手中剑。 「出来了出来了!」羽仲忙道。 李珝眯起眸子,瞧着那黑衣斗篷从东宫出来,也不知要做什么去,领着侍卫大步流星的离去,仿佛很着急。 「这般着急,不知是要做什么坏事?」羽仲说。 李珝裹了裹后槽牙,这厮都走了,沈东湛为何还没有出来? 「怎么了?」见着李珝面色好似不对,羽仲甚是不解,「你们不都讨厌这废太子吗?如今他走了,沈指挥使应该安全,想必很快会出来。」 李珝挺直了脊背,站在转角处,死死盯着东宫的大门,「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不对劲?」羽仲凝眸望去,他怎么没瞧出来不太对劲呢? 李珝想了想,忽然心头一怔,「跟着的那个,不是刚刚进去的,侍卫军首领吧?」 「不是!」这点,羽仲可以肯定。 虽然不懂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认人……羽仲绝对不会认错。 「师父可还认得回太医院的路?」李珝忙问。 羽仲点点头,「认得。」 「烦劳师父,马上回去通知周南,让他带着锦衣卫来东宫。」李珝沉着脸,「我现在马上进去看看。」 见着李珝着急转身的模样,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旋即抬步就走。不管这判断是否准确,多叫点人来……总归不会吃亏吧? 不知道这东宫里,到底出了何事…… 第1359章 是兄弟 不得不说,李珝与沈东湛,两个身份悬殊之人,能成为知己好友,生死之交,也是有缘故的,二人的秉性与思维方式,很大程度上都在同一条线。 李璟这一次,是真的学了栾胜,而且还学得十足十。 沈东湛倒是真的没想到,李璟还能有这一招。 转头瞧着桌案上的香炉,白烟轻轻袅袅的升起,足以让人乱了心智,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连带着骨子里都跟着酥麻起来。 沈东湛身子一晃,登时扶住了窗棱,瞧着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李璟,「东厂的东西,殿下倒是用得很顺手。」 下三滥的东西,出自东厂。 交手的次数多了,沈东湛自然心里清楚。 「若不是顺手,又怎么能逮着这么大的一条鱼呢?」李璟缓步走出,「不敢是虚晃一枪,你沈东湛还不是上当了?」 沈东湛勾唇笑得凉薄,「你真以为,我上当了?」 「难道不是?」李璟轻嗤,满面嘲讽的站住脚步,上下打量着沈东湛。 在他眼里,今日的沈东湛真真是狼狈至极,如同丧家之犬,如同俎上鱼肉,将任自己处置,任自己宰割。 「栾胜找过你了。」这话从沈东湛的嘴里说出来,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李璟挑了眉眼,「是又如何?」 「他在哪?」沈东湛又问。 李璟拢了拢肩头的黑色斗篷,「沈东湛,你如今已经自身难保,知道栾胜在哪……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那是我的事。」沈东湛现可以很肯定,李璟跟栾胜,私底下相互勾结,图谋不轨,意欲卷土重来,「殿下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当如何?」 李璟冷笑两声,「当如何?沈东湛,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跪下来求本宫,给你个全尸吧?!」 「栾胜要你杀了我,是吗?」沈东湛身子晃动,半低着头一声轻叹。 李璟瞧了一眼桌案上的香炉,白烟依旧袅袅升起,逐渐弥漫整个寝殿,好在自己提前吃了解药,自然不惧这下三滥的东西。 「难道你不该死吗?」李璟仍是站在原地,没敢靠近。 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贸贸然靠近沈东湛,是绝对危险之事。 「殿下可想过,如果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好好当你的皇叔,当你的废太子,也许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沈东湛知道李璟在等,等着他体内的药性加重,等着他虚弱无力,最终成为待宰的羔羊。 李璟仰头大笑两声,笑声里满是冷蔑与不屑,「好过?楚宫的日子是什么模样,你可知晓?沈东湛,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楚宫是什么情况,能不知道吗? 何况,李璟一直都是王太医在照料…… 说起来,王太医还真是救了一只白眼狼! 「本宫是在这东宫里长大的,父皇的位置,本来就该留给本宫,凭什么他们争来夺去?」李璟俨然疯癫状,「而你沈东湛,身为锦衣卫不该效忠本宫吗?李珝是个什么东西,他生母到死都是个卑微的妃嫔,一个洗脚婢出身的粗使奴才,母凭子贵而已!」 第1465章 沈东湛瞧着那黑衣斗篷之下,微微露出的半张狰狞容脸,「粗使奴才又如何,子不嫌母丑,靖王殿下从未在意过任何权势与身份地位。」 「那是他没资格在意。」李璟微微捂住了左脸的疤痕,「沈东湛,你知道本宫现在想做什么吗?」 沈东湛当然知道,「要么效忠,交出锦衣卫的大权,要么死无全尸,从此世间再无沈东湛!」 「好!好得很!」李璟轻哼,「是个聪明人,那本宫也无需太多废话,沈东湛,你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这东西,有时候是写在脸上的,即便一言不发。 「沈东湛,你可真是好样的!」李璟就闹不明白了,「李珝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誓死效忠?」 沈东湛瞧了瞧偏窗方向,「效忠这个词,可能不适合我与靖王。」 「那是什么?」李璟冷问。 下一刻,一道黑影陡然从偏窗窜入。 「是兄弟!」 第1360章 来来来,一起看热闹 李璟倒是真的没想到,李珝会跳进来,而且瞧着他的身手敏捷,倒像是习武之人,不似之前的平庸无能。 「兄弟?」李璟差点被这两个字给笑死了,「皇家,是没有兄弟的。」 只有,成王败寇。 「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李珝站在那里,面色沉冷至极,「李璟,你虽然是太子,但你在宫里长大,见惯了争权夺势,满心满肺都是成王败寇。你没见过舐犊之情,你也没感受过兄弟之义,哪儿懂得什么是感情!」 无情之人,自然不懂沈东湛与李珝口中的兄弟,是什么东西? 「李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宫?」李璟眦目欲裂。 李珝冷笑,「我算什么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动沈东湛一根毫发,即便外面都是侍卫军,我亦无惧。」 「哪怕拼了这条命?为了沈东湛?」李璟显然是不相信的。 李珝瞧了沈东湛一眼,好哥们都是有默契的,「有何不可?」 他沈东湛,不也曾经为了他李珝,豁出过性命吗? 肝胆相照,义字当头。 江湖人,就该有江湖人必须的义气。 「太子殿下,现在明白原因了吗?」沈东湛站直了身子,目色愈发冷冽,「有些东西,你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你得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得不到。」 李璟仿佛受到了嘲弄,恨不能将眼前二人撕得粉碎,「本宫不想听你们虚伪的兄弟情,亲兄弟之间,血脉相连,尚且没有这样的情分,何况你们!」 「今日来都来了,你想如何?」沈东湛与李珝都懒得跟这废物争辩,毕竟李璟是疯子,他们所珍视的东西,在李璟看来,一文不值。 李璟瞧了一眼身边的侍卫军首领,「这情况不是明摆着的吗?来都来了,哪儿还能让你们活着走出东宫!」 闻言,沈东湛转头瞧着李珝,「算你倒霉,要陪着我一起死。」 「不好意思,我是来看热闹的,家中有妻有子,我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李珝双手环胸,就这么一脸坏笑,笑盈盈的望着沈东湛,「自己搞定。」 沈东湛满脸鄙夷的瞧着他,「外头那么多看热闹的,也不差你一个。」 「那不一样。」李珝将目光落在了李璟身上,「兄弟的笑话与热闹,得自家人看着,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李璟瞧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弟呢! 「还愣着干什么?」李璟低喝,「杀了他们。」 若说是杀了沈东湛,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沈东湛是臣。 臣子不能归顺于自己,生有二心,杀之……乃是历朝历代都会做的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侍卫军首领听之任之,也是应该。 可李珝是靖王,如今小皇帝登基,李珝的位份甚至比李璟更高。 「先帝在世时,你已经是废太子,若真的论就起来,你是个废人,而这位靖王殿下,小皇帝见着还得行礼呢!」沈东湛冷笑,「身为侍卫军首领,这个道理应该很清楚。」 的确,李璟是废太子之身,如果不是手持谕令,确实狗屁不是。 「你可得想清楚,别跟错了主子!」沈东湛靠在墙壁处,「刀剑出鞘容易,沾了血之后……可就不好归鞘了。」 侍卫军首领在犹豫。 李璟瞧出来了,沈东湛在煽动人心,在动摇侍卫军的军心。 「杀了沈东湛!」李璟退而求其次。.. 侍卫军显然不想杀了李珝,那就先杀沈东湛,断了李珝的羽翼,这么一来,没了锦衣卫扶持的李珝,还能成什么气候? 「齐侯夫人就在殷都城,齐侯爷领着大军在路上,现在杀了沈东湛……」李珝啧啧啧的直摇头,「怕不是活腻了。」 瞧着是在看热闹,可这口吻里满满都是威胁。 夹在中央的侍卫军,最不好做人。 靠谁,都不是个事儿! 「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一样,来来来!」李珝冲着侍卫军首领招招手,「站在这儿看热闹便是,他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与你我无关。」 侍卫军首领:「……」 下一刻,侍卫军首领犹豫再三,竟真的缓步朝着李珝走去。 李璟:「??」 第1361章 关门 第1466章 你!」李璟咬着牙,顿时有些慌了神,「你在干什么?」 沈东湛勾起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良禽择木而栖,李璟,你该清醒了!」 若有选择,谁都不会选择一枚废棋……被先帝废弃,被东厂废弃的废棋! 很显然,现在选择李珝,优越性大于选择李璟。 「你敢背叛本宫?」李璟眦目欲裂。 侍卫军首领俯首行礼,「卑职不敢,只是兹事体大,卑职不敢贸贸然插手,诸位都是人中龙凤,卑职身份卑微,还是莫要置喙为好,待殿下解决好了与靖王殿下、沈指挥使的私人恩怨再说!」 听得这话,李璟显然是懵的。 稍瞬,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 「你故意的!」李璟陡然厉喝,「沈东湛!」 沈东湛挑眉瞧着他,「故意什么?故意中了药?还是故意着了你李璟的道?」 「沈东湛,你该死!」李璟深吸一口气,指着侍卫军首领,「杀了沈东湛,以后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亦归你!」 李珝又道,「且得想清楚,有些人素来说话不算话,许下的承诺就跟放过屁一样,不作数的!」 「你闭嘴!」李璟往后退了两步,「来人!」 来人? 门窗骤然被人悉数推开,大批的侍卫军快速涌入殿内,一个个刀剑相向,显然是早有准备。 「你可得想清楚了。」李珝瞧着侍卫军首领,「有些大错一旦铸就,是会粉身碎骨,连累家中九族的。」 侍卫军首领陡然凝眉,目色一滞。 「李璟是什么性子,天下人都知道。」李珝叹口气,「说了这么多,如果你还是要坚定的站在他那边,那我也救不了你了!」 众人进了门,各自心惊,也不知这靖王殿下是何时进来的? 再者,寝殿内这是什么情况? 瞧着众人面面相觑之态,李珝勾唇冷笑,「今日有本王在场,看谁敢动沈东湛!」 「李珝!」 「李璟!」 刹那间,兄弟二人各自盛气凌人,当着众人的面对峙。 「沈东湛是我兄弟,谁敢动我兄弟,我要谁的命。」李珝敛了口吻,眸色锐利的扫一眼众人,「这话不管对谁,都作数!今日诸位助纣为虐,跟着李璟谋反,那就是我李珝的敌人,若是能拨乱反正,想必诸位的家中父老,也会觉得欣慰。」 众人缄默。 「都是拖家带口的人,都是家中有老有少之人,你们回去问问他们,想不想让你们拥立废太子?如果他们的意思与你们一致,那么你们今日就有资格拔刀。」李珝义正辞严,「你们成为侍卫军,该秉持的是忠孝节义,一个个在宫里当差久了,便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入伍了吗?」 沈东湛接过话茬,「过去种种都不重要,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擦亮眼睛,站错了队可是要命的!」 「行伍之人,当有热血在胸,忠君爱国。」李珝一身威压,「看看你们自己,现在都是什么模样?黑白不分,是非不辨,他一个废太子,拿着先皇后的谕令,你们便都当了睁眼瞎,跟着他为非作歹,今日弑君、明日夺位,再接下来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 侍卫军首领率先跪地,「卑职不敢!」 见状,众人齐刷刷跟着下跪,高呼,「殿下千岁!」 「你们、你们……」李璟陡然意识到,事情怕是不妙,当下急了,「反了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个逆贼拿下!」 谁知,众人岿然不动。 「你们都疯了吗?本宫手里有先皇后谕令,等同于先帝谕令,尔等敢违逆本宫?」李璟呼吸微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侍卫军首领,「令是死的,人是活的,选择权在诸位自己的手里,是杀了本王与沈指挥使,由着废太子操纵,还是归顺本王,拨乱反正……」 「关门!」侍卫军首领骤然站起身。 李璟:「!!」 寝殿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 第1362章 断臂 为钻石过4200加更1 寝殿大门轰然合上的那一瞬,李璟的心也跟着抖了抖,陡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朝着反面的方向走去,而且…… 回看着绷直了脊背的沈东湛,李璟登时僵在当场,「你……」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在李璟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走到了李珝身侧,神色寡冷的吐出一口气,「我与东厂交手那么多年,你以为我这锦衣卫都指挥使是闹着玩的?」 「你没有中……」李璟已然意识到了,沈东湛这似乎是做了个局,他没能要了沈东湛的命,反而中了他们的套,让自己作成了笼中死鸟。 沈东湛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自己,「殿下以为呢?」 很显然,没有! 「我一进来便嗅到了,味儿不对。」李珝转头望着沈东湛,「你换过了?」 沈东湛瞧了一眼侍卫军首领,「这兴许……得问他。」 「卑职……」侍卫军首领赶紧冲着二人躬身揖礼,「卑职内心深处也不想助纣为虐,可先帝的旨意在上,卑职不敢抗旨。」 李璟顿时明白,这一帮人都在跟自己演戏? 「你们、你们……」李璟步步后退,终是背抵着墙壁,呼吸急促的瞧着眼前三人。 第1467章 李珝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外头都是侍卫军,你跑不了。」 「殿下还是束手就缚的好。」侍卫军首领开口,「咱们不会为难您,只求殿下交出先皇后谕令,回到楚宫去!」 沈东湛冷着脸,漠然视之。 「楚宫?」想起自己在楚宫的日子,李璟恨得咬牙切齿,「休想!」 沈东湛低低的呵笑一声,「作茧自缚,你早已是废太子之身,如果先皇后谕令丢失,再由靖王接手侍卫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之事。丞相和六部尚书,应该都会予以支持,毕竟你先前跟东厂沆瀣一气,作恶不少。」 「沈东湛,你早就算好了!」李璟愤然,「怎么,是想在侍卫军和李珝的面前,杀了本宫?你就不怕来日……」 话音未落,沈东湛忽然冷剑出鞘。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瞬时响彻整个东宫寝殿。 门外的人,各自抖了抖,下意识的握紧了各自的手中剑。 稍瞬,又各自凝神静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寝殿内的事情会成为宫中秘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没听见,才是生存之道。 何况,这废太子之前滥杀无辜,不知道害死多少刚入宫的小侍卫和小太监,就算今日被剥皮抽筋,也是罪有应得! 宫里,谁不厌恶李璟?! 臭名昭著,罄竹难书。 李璟倒伏在血泊中,断臂难续。 「沈东湛……」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死死捂着断臂处,鲜血止不住往外涌,疼痛让他再也无法维系最后的太子之仪,黑衣斗篷被掀开,露出狰狞,斑驳纵横的面庞。 李珝冷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青天白日见着,尚且有些心里发怵,若是夜里见着,怕真的是…… 「殿下遇袭,身受重伤。」沈东湛收剑归鞘,冷眼旁观,「这东宫之内,恐留有刺客,且抬回楚宫安置。」 说着,沈东湛睨了李珝一眼。 李珝点头,「照办!」 「是!」侍卫军首领行礼,「那……」 李珝幽然轻叹,「沈指挥使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先皇后谕令丢失,这东宫有刺客,说不定就是东厂栾胜所为,想要卷土重来。事不宜迟,先传太医去楚宫,给废太子诊治,别让他死了!」 听得这话,侍卫军首领一怔。 这个时候不杀了废太子,不怕他到时候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嗯?」李珝冲着桌案方向使了个眼色。 侍卫军首领先是不解,其后了悟,能拿到东厂的东西对付沈东湛,显然是有缘故在内。 比如说,李璟在背后,又跟栾胜联系上了,且与栾胜达成了某种协议,打算杀了靖王和沈东湛,以谋夺皇位…… 思及此处,侍卫军首领面色发白,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自己就干了蠢事! 第1363章 有门 是!」侍卫军首领行礼,当即转身出去,于外头叮嘱了两句,便领了几个人进来,将失血过多的李璟抬上了担架。 李珝仍是站在原地,瞧着侍卫军手脚利落的,办完了这些差事,脊背上汗津津的,别瞧着他方才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实则心里虚得厉害。 要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唬住这些拿刀子的军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与齐侯府,以及李璟早前造过的孽。 「自作孽不可活。」李珝叹口气。 沈东湛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瞧着后窗位置。 「你在发什么愣?」李珝问。 沈东湛目色幽沉,「你猜,栾胜可知道这儿的事?」 「栾胜?」李珝当即环顾四周,「这……」 沈东湛怀中抱剑,偏头瞧着他。 好半晌,李珝回过神来,「你这般瞧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热闹好看吗?」沈东湛问。 好哥们面怼面,危急关头同对外。 「热闹嘛……自然是好看的,若是不好看,我进来作甚?」李珝可不承认,是因为担心他所以冲进来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倒是真的可惜了!」 沈东湛凉凉的睨着他。 「你还真别用审犯人的眼神瞧我,我就是这份心思。」李珝双手环胸,「毕竟,你沈指挥使的热闹,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捡着看的。」 沈东湛朝着后窗走去。 「哎,生气了?」李珝一怔。 不至于吧,这就生气了? 往日里开个玩笑,不也是如此? 沈东湛推开后窗,纵身跃出。 「喂?」李珝紧随其后,稳稳落地,「作甚?」 沈东湛仰头瞧着天色,「还有两个时辰。」 「什么两个时辰?」李珝忙问。 外头,传来了周南的声音。 「爷!」周南火急火燎的领着锦衣卫闯入,方才在东宫外头,见着侍卫军将晕死过去的李璟抬出去。 据侍卫军说,是东宫闹了刺客,废太子被刺客所伤,怀疑栾胜藏身在东宫,所以要彻查整个东宫内外。 好事来得太突然,周南都有些兴奋得难以自抑,直接带着人冲进了东宫,怪异的是,原先与锦衣卫呈对峙状态的侍卫军,居然一个都没拦着他们。 「这儿!」沈东湛道,「还有外头的荷池!」 周南:「??」 第1468章 李珝:「??」 如果说,假山底下有暗道,倒也说得过去,可外头的荷池…… 「荷池……怎么下手?」李珝不解,纵身窜上了墙头,瞧着一墙之隔的荷池,底下黑漆漆的,能藏什么? 藏人? 这怕是要淹死在里面,当鱼苗…… 「荷池?」周南紧跟着攀上墙头,与李珝一般,满脸的疑问不解。 纵观荷池,稀松平常。 放眼望去,荒芜萧瑟。 「这底下有东西?」李珝回头望着沈东湛。 这小子说得这般肯定,想必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吧? 说实话,如果栾胜的藏身之处,真的设在这荷池底下,还真真是极好的,寻常人压根不可能想到这荷池底下。 只是…… 「你怎么想到的?」李珝又问。 见着沈东湛一直不说话,李珝这急性子登时就上来了,「说句话能死?」 沈东湛:你信不信,咱们在这儿说话,有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以唇语交谈,未发出半点声响。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冷风拂过荷池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周南眉心紧蹙,警惕的环顾四周,之前怀疑栾胜与奈风就藏东宫,但他与年修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痕迹,偏在李璟的床底下,突然冒出剑来,险些害死年修。 思及此处,周南恨得牙根痒痒。.. 若目光可以掘地三尺,定要将这东宫翻个底朝天。 到底是多年的兄弟,李珝以唇语,与沈东湛交谈着,这件事交给谁都不放心,但交给周南和李珝,却是可以十足十放心的。 周南盯着假山,沈东湛和李珝落于荷池边,分头查察…… 这地方,绝对有古怪。 底下,奈风狠狠皱起了眉头,隐约听到上面有人说要查荷池,可接下来却再也听不到半点动静,一颗心顿时慌乱起来,当即去找栾胜。 第1364章 该 底下有个药庐,奈风赶过来的时候,栾胜正在翻阅医书,显然对自己的医术也有些怀疑了,毕竟他也不可能拿新药给苏幕吃。 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你是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入口?」栾胜眸色陡沉。 奈风赶紧行礼,「是,一直在太子寝殿后面的假山,还有荷池附近转悠着,多半是起了疑心,想必是要一探究竟的。」 「沈东湛……着实难缠!」栾胜合上手中的医书,面色沉得厉害,「李璟那边如何?」 奈风喉间滚动,「督主,废太子失败了,方才听得上头传来了痛苦的哀嚎,多半是伤得不轻。其后被抬出去了,说是要抬回楚宫,这一进楚宫,侍卫军的大权定会旁落。」 至于是落在李珝手里,还是落在沈东湛的手里,又或者是落在丞相的手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总归是东厂的对手。 「李璟这个废物!」栾胜沉着脸,抬步往外走。 奈风旋即跟上,不知道督主这是要去找沈东湛算账,还是去找李璟? 大权旁落,后患无穷。 侍卫军的归属权,是最要紧的事情。 李璟没死,但是李璟算是彻底的废了,少了一条胳膊,失血过多,整个人呈现出几近透明的惨白,躺在冷冰冰的楚宫里,仿佛又回到了被废的那段日子。 「命是保住了!」王太医是被突然请过来的,没想到这李璟竟然被折腾成了这样,真是一次比一次惨,「但是这胳膊废了。」 侍卫首领在旁边站着,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璟,沉沉的点了点头,「多谢王太医。」 「早前就烧得面目,如今又断了一条胳膊……」王太医直摇头,「不行了。」 这样残破的身子,即便是活下来了,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登上皇位,试问,谁能让断臂之人做皇帝? 若是邻国使臣来朝,见着断臂帝王,岂非贻笑大方? 「先出去吧!」侍卫军首领抬步往外走。 人都这样了,所有该死的心,都死去吧! 出了门,王太医低声问,「怎么回事?」 「刺客!」侍卫军首领言简意赅,「这件事莫要声张,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太医瞧了一眼门内,「在宫里当差久了,有些事我知道分寸。」 「别让他死了。」侍卫军首领刻意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叮嘱。 王太医颔首,「放心吧,已经止了血,只要度过这两日,伤口能愈合,就问题不大。」 保住性命是没问题,毕竟一开始他们就为李璟处理了伤口,如今又加上王太医的特效止血药,自然是安然无虞。 「多谢!」侍卫军首领拱拱手,抬步离开楚宫。 王太医幽然叹口气,「这下,不折腾了吧?」 以前是毁了,如今是残了,总归能安生了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打李璟重新进了东宫,王太医对他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也都消耗得干干净净。 是以现下,他也懒得在楚宫里待着,嘱咐了底下人两句,提着药箱屁颠颠的离开,一刻都不愿多留,因为不值得……也没那个必要! 敢对付他的师侄,落得如此下场,活该! 这楚宫比之冷宫差不离,到处荒凉一片,底下奴才伺候着自然也不会上心,之前李璟还算个完整的人,斗篷一披便可以装模作样的出去,可现在……空荡荡的袖子总归骗不了人吧! 第1469章 断臂之人,无缘帝位。 门外的奴才,已经跑得一个不剩,只等着到时候喂药的时候再来。 屋内,李璟幽幽的睁开眼,恨意密布。 放眼望去,四下昏暗无光。 错不了,是楚宫…… 「这才出去多久,居然又回来了?」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璟的眉睫陡然扬起,若不是此刻疼得浑身麻木,疼到毫无气力,他是真的想爬起来……现如今,只剩下咬牙切齿,瞪着那张熟悉而令他厌恶的脸! 第1365章 他的由来 栾胜!」李璟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栾胜说,想要沈东湛的命,他何至于算计沈东湛,落得这般下场,说到底自己这般如此,全是中了栾胜的圈套,做了他手里的刀子。 「殿下何故如此,你该恨的难道不是沈东湛和靖王李珝吗?」栾胜缓步行至床前,瞧着床榻上动弹不得的李璟。 废物就是废物,真是永远都不会改变。 「栾胜!」李璟喘着气,「如果不是你,本宫怎么会去算计沈东湛?知道本宫的胳膊是怎么废的吗?是沈东湛,是沈东湛!」 瞧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李璟,栾胜只觉得可笑。 「李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知道有多面目狰狞吗?」栾胜不紧不慢的在边上坐下,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那姿态,如同看一个小丑似的。 「本宫落得如此下场,你觉得你跑得了?不妨坦白告诉你,侍卫军已经叛变了。」李璟红着眼,忽然间觉得嘲讽至极。 栾胜的下场,比自己也好不了哪儿去吧?! 「杂家跑不跑得了,跟你没关系。」听得侍卫军叛变之事,栾胜的脸色旋即变了,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李璟,似乎是在判断李璟话中的真假。 见状,李璟笑了。 丑陋的面上,因为这一笑,让疤痕与沟壑更加深沉斑驳,尤为惊悚可怖。 「栾胜,你说……要是沈东湛抓住你,你会是什么下场呢?」李璟忽然觉得,就这样活下来也有些期待,「本宫便睁眼看着,等着你的下场。」 栾胜站起身来,阴测测的勾唇,「杂家是什么下场,你怕是瞧不见了,但你如此下场,杂家却看得清清楚楚。哦不,还能比这个更惨烈一些。」 闻言,李璟直勾勾的盯着他,下意识的心头一颤。 李璟高高在上惯了,此前对着栾胜呼来喝去,对着东厂指手画脚,以至于真的忘了栾胜的本性,等着他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似乎一切都有些晚了…… 「李璟,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你当太子吗?」栾胜就这么凉凉的盯着的李璟,「你不会真的以为,以你这般昏聩无能之态,靠着子凭母贵,就能登上位吧?」 李璟望着他,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没错,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子凭母贵,从他懂事起,所有人都告诉他,哪怕是皇长姐也是这么说的,因为他是先皇后之子,乃是嫡子之尊,这太子之位……乃至于来日的皇帝位,都该是他李璟的。 可现在,到了栾胜的嘴里,似乎是另有隐情。 李璟瞧着他,一颗心陡然揪起,连带着伤口都疼得撕心裂肺。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栾胜笑出声来,「傻小子,你不过是先帝摆在明面上的饵,让所有人都觉得,位是你的,皇子夺位也只会去夺你的位要你的命,而先帝在幕后安然无恙。听明白了?你只是先帝的挡箭牌而已!」 李璟呼吸急促,「不,不可能,父皇……」 「父皇?」还不等李璟说完,栾胜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难道没发现,先帝压根不亲近你?」 李璟咬着牙,「父皇对谁都不亲近。」 「那倒不尽然,对待睿王和雍王,先帝还是有几分心思的,要不然雍王一个病秧子,何以笼络群臣?睿王刚愎自用,何以贵重胜过太子?」栾胜冷嘲热讽,「究其原因,您这太子之位,是您的亲生父亲用命数去换的。」 李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栾胜在嘲讽,可等着他抓字眼,陡然抓到了「亲生父亲」四个字,登时捂着断臂伤口,竭力坐了起来,「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杂家说得如此清楚,殿下还没听明白?」栾胜目光幽深,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地宫里关着先帝的孪生兄弟,也就是您的亲生父亲。您的父亲是个影卫,谁知道某天,连自己的大嫂都没放过,居然爬上了嫂子的床,这才有了您啊……太子!殿下!」 栾胜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李璟骇然瞪大眼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 第1366章 气死 栾胜瞧着李璟气急败坏的模样,勾唇笑得凉薄,「你是先皇后与影卫所生,不是先帝的儿子,你父亲的出生是个错误,你也是!从一开始,一个是替死鬼,一个是挡箭牌,你们父子二人的宿命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不可能!」李璟浑身剧颤。 断臂处,血流不止。 殷红之色渗出指缝,不断的往外涌…… 栾胜意味深长的笑着,「你难道没发现,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先帝都不会废了你吗?那是因为你父亲是先帝续命的药引子,这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协议,一个保你太子之位,一个保皇帝不死。」 第1470章 李璟脑子里嗡嗡的,面上惨白无光,浑身冰冷到了极点。 「现在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吗?」栾胜挺直了脊背,「还有,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苏幕……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你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哪配得上杂家的女儿?嗯?」 李璟直勾勾的盯着栾胜,「苏幕、苏幕是你的、你的……」 「你总觉得,自己看上了苏幕,是苏幕的福分,她拒绝你是她的不知好歹。那么今日,杂家可以告诉你……是你不配!」提起这事,栾胜的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就这么个东西,连自己女儿边都没资格沾上。 李璟的视线一片模糊,「不、不可能,不可能……栾胜,你骗我,你骗我!」 「另外,还有一桩事。」栾胜凑近了他,低声冷笑,「苏幕私底下,早和沈东湛在一起,他们已经成了亲!你找不到苏幕,是因为沈东湛把她藏起来了……懂?」 李璟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须臾,他睁着眼,直挺挺的躺在了床榻上…… 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双眼睛仍是瞪得斗大。 「废物就是废物!」栾胜拂袖转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带着你的先皇后谕令,去阎王地府见你爹娘去吧!」 楚宫外头,已经响起了刀刃碰撞之音。 周南领着人等在了楚宫外头,瞧着被围拢在包围圈内的奈风,手中剑已经蠢蠢欲动,「问一句,东宫内出剑的是不是你?」 「周南?」奈风冷剑出鞘,环顾四周,「就凭这些人,也能拦我?」 周南登时冷剑出鞘,「他们不能,我来!」 年修那一剑之仇,必须报! 奈风心头一紧,想的是楚宫内的督主,周南他们围拢在这儿,显然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找李璟,所以……这是一个圈套! 但是现在,奈风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周南的怒火。 想起年修差点死在他们这些腌臜东西的手上,周南招招毙命,谁敢动自家兄弟,谁就该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奈风没想到,周南这般狠辣,步步紧逼。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今日……」周南冷剑在手,「以血还血!」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那就试试!」奈风迎面而上。 一个是东厂,一个是锦衣卫。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手对决,生死不怨。 谁也不敢靠近,只不远不近的围拢着,以免东厂的人逃出去。 「都让你猜中了。」李珝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怀中抱剑,作壁上观,似乎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只是站在李珝的身边,也不知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李珝又问。 沈东湛还是不吭声,整个一闷葫芦。 好在,李珝早已习惯。 羽仲对于这个冷冰冰的少年人,颇感兴趣,虽然沈东湛话不多,但他似乎是个行动派,做起事情来,自有一套法子,不似这些个年纪的少年人,莽莽撞撞的。 想来这个年纪的人,能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有些缘故的! 「应该差不多了!」好半晌,沈东湛才出声。 李珝凝眉,瞧着不远处的周南,看样子周南有些落于下风,毕竟奈风是栾胜的心腹,是受过栾胜指点的。 「习武之人,最忌感情用事。」羽仲说。 下一刻,沈东湛忽然纵身而去。 李珝:「??」 去哪?! 第1367章 手不刃血 为钻石过4200加更2 李珝纵身追去,倒也不敢吱声,只怕会打草惊蛇,毕竟沈东湛做事,素来不是没头没脑,定然是有缘故的。 事实证明,李珝的猜测是对的。 栾胜? 李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立在沈东湛的身侧,齐刷刷的贴着宫墙站着,这厮功夫太高,稍有风吹草动,必定会惊扰到他,被他发现。 见状,羽仲的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提起,可不敢拖这帮年轻人的后腿…… 栾胜的身形一晃,很快便消失无踪。 「人呢?」李珝一怔。 沈东湛倒也不着急,徐徐走出拐角,「能见着就成。」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珝问。 沈东湛瞧了瞧天色,再看了看四下,周围早已没了栾胜的踪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管是内家还是外加,沈东湛不是栾胜的对手。.. 毕竟,除了沐飞花,谁敢跟栾胜硬碰硬? 「消失了?」羽仲皱着眉头,「要找一找吗?」 沈东湛摇头,「不必了,他定然是通过某个入口,又回到了密道,能出入自由,必定是不惧暴露,不过……留下奈风就行了。」 「断他左膀右臂,看他如何嚣张!」李珝低呵。 沈东湛也是这个意思,少了奈风在身边,栾胜纵然身边还有人,也不会那么得心应手,到时候就好对付得多。 「走!」沈东湛记下位置,转身离开。 李珝随行,「这就走了,真不找找?」 「找也无用,不过……」沈东湛唇角轻勾,「我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沈东湛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李珝心知肚明,便也不再多言。 宫道上。 沈东湛赶回来的时候,周南的肩头挨了一剑,奈风纵身跃去。 第1471章 只是可惜了,奈风到底没能起飞成功。 沈东湛冷剑脱手,直逼奈风而去。 周南趁势而起,直扑奈风。 说时迟那时快,奈风被沈东湛的剑一挡,当即身形一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南的剑已经直逼奈风面门。 「留活口!」沈东湛一声低喝。 周南的剑旋即偏离了方向,自奈风脖颈前划过,否则必定刎其颈项,断其性命。剑身骤袭,狠狠敲在了奈风的肩头。 这力道,原是要卸下奈风的脑袋,如今只能敲碎他的肩胛骨。 爷说了,留活口! 奈风落地,锦衣卫一拥而上,当即将人生生摁住。 「奈风!」周南冷剑直指,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摁在地上的奈风,「你输了!」 输的,何止是奈风。 奈风重重的合上眉眼,谁知下一刻,便被人以布带勒住了嘴,以防咬舌自尽,周南一剑穿其琵琶骨,断其根本。 不同于别人,奈风乃是栾胜的心腹,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跑了,饶是栾胜大发善心来救人,也不能让他救回一条完整的臂膀。 废了奈风,周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瞧着自己的伤,伤口甚深,皮肉外翻,鲜血外涌,好在未有见骨,倒也无碍于性命。 「带下去!」周南低喝。 锦衣卫旋即押解着奈风离开,侍卫军匆忙赶到,原就是一开始说好的。 「走!」李珝与沈东湛一同进了楚宫。 侍卫军首领手一挥,领着人冲进了楚宫,直奔太子李璟的寝殿。 然则…… 进门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众人都跟着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众侍卫军缓步行至床前,乍一眼床榻上的情景,所有人都愣了,继而面面相觑。 侍卫军首领压着脚步上前,只见着李璟躺在血泊里,双目圆睁,血泪自眼角滴落在枕巾,一张脸发青发白又夹着几分沉紫,合着面上的沟壑纵横,整个一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煞。 瞧着李璟唇角的血迹,侍卫军首领眉心微凝,伸手探了探李璟的鼻息。 没有呼吸! 指尖微颤,侍卫军首领又摸了摸李璟的颈动脉。 「如何?」底下人问。 侍卫军首领摇头,「死了。」 音落,众人哗然。 下一刻,侍卫军首领假模假样的怒喝,「废太子已死,是栾胜所为,他一定还在附近,搜!」 「是!」 第1368章 一环接一环 一声令下,侍卫军又开始满宫里搜寻栾胜的下落,满宫里也都知道了,栾胜杀了废太子之事,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罪名都落在了栾胜的身上。 周南是挂了彩回的太医院,一进门倒是把王太医给吓了一跳。 「哎呦,谁那么大的本事,让你这伤得……」话是这么说,但王太医受伤也没闲着,赶紧拿了药箱,为周南处理伤口,「还好还好,伤着皮肉没伤着筋骨,不然这个位置一刀下去,你怕是连胳膊都不要了!」 周南褪了上衣坐在那里,由着王太医为他处理伤口,目光微沉的落在不远处的床幔处,「年修还没醒吗?」 「醒过一会,但伤势有点沉,我给他药里放了点安神的,让他好好睡着,便于养伤。」王太医解释,「有点疼,你忍着点!」 周南挺直腰杆,「习武之人,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外头情况如何?」王太医问。 周南回过神来,「满宫里都在传,栾胜杀了废太子李璟之事,如此一来这侍卫军便可以重新择主。」 「这侍卫军本该隶属于帝王,不是吗?」王太医一怔,「怎么,还能直接倒戈向着靖王,或者是跟着你家爷?」 周南轻哼,「至少不会再助纣为虐,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倒也是!」王太医点点头,「上了点止血药,如今我再给你缝上,伤口太大,缝上两针有利于愈合,只是疼得厉害,你且忍着。」 周南点头,「只管来,我这厢还等着收拾那老阉狗呢!」 「好!」王太医手脚麻利的给周南缝针,针穿皮肉,可想而知有多疼,只是习武之人,早已惯了皮肉伤,自不会在意这点伤,「靖王走了吗?」 周南又道,「爷亲自把人送出宫,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如今李璟都死了,仅剩下唯一的靖王殿下,能站在小皇帝身边,以皇室的身份做点事儿,所以绝对不能有事。」 「是该如此,我瞧着那位……南疆来的,有点本事!」王太医剪断细绳,擦去伤口的血色,重新上药包扎。 周南笑了笑,「那是靖王妃的师父,听说是南疆来的大巫医,您老可真是有眼光。」 「虽然听不懂这叽里咕噜的,跟靖王说什么,但瞧着面善。」王太医收了手,「好了,回头我给你开方子,你且吃着药,莫要轻易动手,否则线断伤口开裂,你就要吃苦头了!」 周南拢了拢衣裳,旋即站起身来,「不打紧!」 「如何?」沈东湛推门而入。 王太医抬眸看他,「送出去了?」 「嗯!」沈东湛点点头,瞧了一眼周南,「他的伤势如何?」 周南捂了捂伤处,「爷,我没事,您就别操心我,还是想想怎么找出栾胜,救出苏千户罢!」 第1472章 「你怎么说?」沈东湛偏头看了王太医一眼。 王太医报之一笑,「放心吧,撒在废太子的床前,天色暗淡下来,你就能瞧见了!」 见着沈东湛不说话,王太医的脾气瞬时就上来了。 「怎么着,你还信不过我?无色无味,只要沾在身上,哪怕是一星半点,也是绝对卸不掉,除非他进密道之前换了衣裳,再好好沐浴一番,否则天黑就得发光发亮。」王太医轻嗤。 周南可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王太医也阴了栾胜一把? 「爷料定栾胜肯定会去找废太子,所以……」周南宛若醍醐灌顶,「爷是故意的?」 借栾胜的手,杀了李璟,夺了李璟手中的侍卫军大权。同时,又以李璟引出栾胜,借此来找寻苏幕的下落。 从始至终,兵不刃血。 李珝置身事外,沈东湛亦是如此。 最后,李璟死了,大权也拿到了,栾胜亦是有迹可循,事情似乎朝着极好的方向行进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沈东湛心里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幕…… 苏幕,现下如何? 栾胜从外头回来,第一时间便去看了苏幕,见着她依旧睡着,便也没有打扰,站了站便离开了石室。 人一走,苏幕便睁开了眼睛。 栾胜的身上,沾着血腥味…… 第1369章 送她走 苏幕眉心微蹙,血腥味……这又是对付了谁? 但不管对付谁,总归不是好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栾胜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身上的血腥味业已消失,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这才是栾胜身上惯有的气味。 苏幕最是熟悉栾胜,想着他约莫是沐浴了一番。 没成想,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此讲究…… 然则,栾胜竟是解开了锁,将苏幕身上的铁链取下,这是苏幕真真没有料到的事情,以至于她只能躺在那里,权当什么都不知。 「苏幕!」栾胜将人搀起。 到了这地步,苏幕自然也不能再一动不动,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是浑然陌生的两人,眼神里透着呆滞。 「这地方不安全了,爹让人送你走,等到离开了殷都城,爹就带着你归隐山林,以后再也不问是是非非。」栾胜伸手,轻轻的将她耳鬓散发,别至耳后,「路上要乖一点,不要闹,这地道纵横,若是走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幕仔细的听着,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了!」栾胜将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后扶着她下了床榻,带着她走出了石室。 外头,烛火燎然。 栾胜瞧着眼前的人,想着当年的苏南绫如果还活着,又会是怎样的境况?到了这般年岁,想着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子,倒是真的有些感慨。 只是,他的阿绫早已不再。 亲生女儿,亦是死不认他。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 「曾权倾天下,最后却是想留的留不住。」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要好好的,走出这密道之后,你就自由了。」 苏幕总觉得栾胜这话,有点别的意思,但一时半会的,她也不愿细想。 只要能离开这地方,怎么样都好。 「带她离开,务必照顾好她,若有闪失,拿你们是问。」栾胜冷声低斥。 众死士赶紧行礼,毕恭毕敬。 死士不会说话,自然没有废话,当下带着苏幕离开。 临走前,栾胜对着死士首领叮嘱了两句,至于说了什么,苏幕倒是不得而知了,肩头的外衣,血腥味虽散了不少,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委实冲得厉害。 即便如此,她如今也只能忍着。 稍瞬,死士们便护送着苏幕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为首的死士持着火把,走在了苏幕的身后,前面自有死士开路。 苏幕原是想发作,可思来想去,栾胜这话还是有道理的,这地道纵横交错,若是自己贸贸然出手,只怕最后会陷在这里,如此反而弄巧成拙。 思来想去的,苏幕决定先按捺,默默记住这些地道,待走出了这地道再说。 地道绵长,苏幕跟在死士后面,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不知道是不是栾胜叮嘱他们,让他们带着她兜圈? 许是担心苏幕身子受不了,中途还停下来休息了一会,苏幕便又趁机留了个记号。 有那么一瞬,苏幕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兴许这里和皇帝寝殿里的地宫是相通的,是同一期挖出来的底下城?! 皇帝要续命,栾胜同样要退路。 只是,她在下面走着,不知道上面会是什么场景? 沈东湛还能找到她吗? 她不似沈东湛沉静,终是乱了心绪…… 她的心慌,沈东湛感同身受。 瞧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手中剑亦是越握越紧,身上带伤,不可大动干戈,这是王太医一直叮嘱的,只是……若是能再见到栾胜,沈东湛只想宰了他。 「爷?」周南环顾四周。 东宫被清空,如今连个奴才都没有,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还没来?」周南有些着急,但更多的是担心。 正说着话,锦衣卫快速冲入了院中,「大人,有荧光粉。」 「哪儿呢?」周南忙问。 锦衣卫指了指外头,「是在冷宫那边,咱们的人发现了荧光粉的迹象,也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种?」 第1473章 「你去看看!」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 周南犹豫了一下…… 第1370章 调虎离山 去吧!」沈东湛又道。 周南行了礼,旋即领着人转身离开。 偌大的东宫,空空荡荡,冷风从墙头呼啸而过。 沈东湛徐徐抬起头,目色幽沉的瞧着大门紧闭的寝殿…… 冷宫。 周南瞧着冷宫内,星星闪闪的荧光色,着实是王太医所描述的东西的,只是……怎么会在冷宫里呢? 这东宫距离冷宫太远,一个在正中,一个在犄角旮旯,跑都得小半个时辰,栾胜从东宫跑到楚宫,又从楚宫跑到这冷宫? 「怎么发现的?」周南转头问。 锦衣卫行礼,毕恭毕敬的回答,「原是满宫搜索,以东宫为中心,可后来冷宫的老太监跑出来,说是冷宫闹鬼,一时间闹得厉害,卑职就带着人来查看,谁知道竟是发现了这些。因着不敢肯定,是不是爷要找的痕迹,便赶紧来报!」 「搜!」来都来了,周南自然也不敢耽搁,「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众人行礼,赶紧分头行动,彻底搜查整个冷宫。 冷宫之地,荒凉萧瑟。 要在蔓草丛生,破壁残垣之处,找痕迹……着实不容易。 时不时的,有疯子窜出来,嘻嘻哈哈笑一通闹一通,其后又疯笑着跑开。 周南心急如焚,这地方找人……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外头,年修面色惨白的领着天族众人进来。 「你怎么来了?」周南低喝,「不要命了?」 伤得那么重,若是伤口开裂,必定血流不止,到时候真真是…… 「有伶仃师父在。」年修先解释了一句,继而快速越过这个话题,「这种事情,应该让长老他们去办,你们能找到的,不过是皮毛而已。」 天色已暗,只要周围的人不泄露出去,天族的人就不会有危险。 「好!」来都来了,周南还能如何,「你去坐着,这儿交给我来安排。」 年修也不勉强,被阿七和阿灼扶着,坐在了台阶上,「要快!」 的确,苏幕都已经失踪那么久了,如果再不找到人……落在栾胜的手里,后果会怎样,真的很难预料。 「我知道!」周南手一挥,众人旋即站在原地不动,「接下来,听他们的。」 闻言,天族长老便了领着天族的人,开始在冷宫里一寸寸的搜寻,然则这一次倒是令他们失望了。 「这冷宫底下,没有密道。」天族长老狐疑的望着周南,「确定是这里吗?」 周南:「??」 年修默默的站了起来,已然觉察到了大事不好。 「确定吗?」周南低声问。 天族长老点头,「入宫的时候,途径御花园那些地方,倒是能察觉到地下有动静,但是这冷宫,老夫可以抬手发誓,下面是实心的。」 也就是说,底下没有空间可以藏人。 这个认知,让年修和周南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词:调虎离山! 「你马上带着天族众人,继续查找入口,我带着人赶回东宫,估计爷要出事了!」周南呼吸急促,面色铁青。 年修点点头,捂着伤处,低声叮嘱,「小心你自己的伤。」 「问题不大!」周南手一挥,「走,回东宫。」 音落瞬间,周南领着众人直出冷宫,直奔东宫。 皇宫内,脚步声、甲胄声,此起彼伏。 等着周南赶回东宫,大老远便瞧见侍卫军从东宫内跑出来。 「周大人!」侍卫军首领拱手。 周南回礼,「如何?」 「里面没人!」侍卫军首领如实回答。 周南心惊,「什么?」 夺门而入,周南惶然瞧着东宫的院子。 原本,沈东湛就站在这里,如今着实空空荡荡。 「我们进来的时候,东宫内已经没了沈指挥使的踪迹,搜过了一遍,也没发现人离开的痕迹。」侍卫军首领解释,「里里外外,都还是原先的模样,不过那边的荷池倒是有些异常。」 周南忙问,「什么异常?」 「荷池内的锦鲤,全部死了!」 第1371章 一对一 周大人?」侍卫军首领忙问,「如今这状况,当如何?沈指挥使好像……失踪了!」 也不知道,平素遇见这种情况,锦衣卫是如何处置的? 「你问我,我问谁?」周南面色铁青。 侍卫军首领:「……」 如果自家爷真的要离开,定然会留下记号,可周南检查过了,周围压根就没有自家爷留下的痕迹,可见当时走得猝不及防。 站在荷池边,瞧着满池的死鱼,周南陷入了沉思,实在不行……掘地三尺?! 「挖!」好半晌,周南才开口。 侍卫军首领:「??」 挖? 「挖什么?」侍卫军首领问。 周南指了指荷池,「这里!」 「挖……藕?」侍卫军首领狠狠皱了皱眉头。 周南当即扭头,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事实上,沈东湛压根没有走远,仍在东宫。 只是,周遭白雾弥漫。 瞧着四下的迷雾浓重,沈东湛很快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74章 早前进天族山谷的时候,也出过这样的状况,显然现在也是如此,肯定是栾胜的手段无疑,以荧光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再将他引到此处。. 说是要单独见面,不过是信口雌黄。 「栾胜。」沈东湛沉声喊着。 浓雾之中,有人影徐徐而出,渐行渐近。 「沈东湛!」栾胜终是站在了沈东湛的面前,「真敢只身赴会,倒也有些骨气,只是光有骨气没用,还得有命才行!」 沈东湛深以为然,什么都可以重来,唯有这性命只有一条。 「人只有短短一生,是以该做的事儿,都得尽早去做,免留遗憾。」沈东湛暗暗凝气,昨日挨了他一掌,今日若是再动手,多半是必死无疑。 栾胜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慌不忙,诚也不着急对付沈东湛。 「栾督主应该有很多遗憾吧?」沈东湛低笑两声,「至亲至爱尽绝,荣华富贵尽消。曾大权在握,现落魄如斯。」 栾胜这辈子想得到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你也不必激杂家,也不用刻意拖延时间,今儿没人能救你,你也走不出这绝阵。」栾胜目色幽沉的瞧着他。 四目相对,明明是至亲翁婿,却成你死我活之态。 突然间,栾胜毫无预兆的出手。 沈东湛早就防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却也是晚了半拍,强劲的掌风擦身而过,震得他体内真气晃荡。 所幸,沈东湛快速予以遏住,这才免去真气溃散的后果。 见着沈东湛安然无恙的伫立,栾胜这心里头也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真当随了沐飞花,是个打不死的东西。 他还以为自己昨日给了沈东湛一掌,今儿这小子必定是软脚虾…… 「苏幕在哪?」沈东湛中气十足。 栾胜微眯起眸子,音色沉冷至极,「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苏幕,在哪?」沈东湛仿佛是着了魔一般。 栾胜掌心凝力,「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她,杂家不会答应你们!」 「我们已禀过岳父岳母,与苏幕拜过天地,有过夫妻之实,答不答应不是你一介阉人说了算。」沈东湛执剑而立,「苏幕不欠你的,也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也没有立场替她开口。」 除非,他摒弃一个生父的身份,以东厂提督的威压,来趾高气扬的拒绝二人之事。 栾胜可以是东厂提督,可以是苏幕的义父,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苏幕的生父,做不了她终身幸福的主。 苏幕不认他,沈东湛自也不会认。 「找死!」栾胜勃然大怒。 沈东湛当即环顾四周,白雾有浓有散,亦是随着栾胜的情绪而波动,如同之前天族长老与他说过的,如果误入阵中,如果设阵之人也在阵中…… 让他情绪激动,就容易露出破绽。 如今看来,似乎很能奏效,栾胜凉薄一生,最后那么一星半点的余热,都在苏幕身上,所以只要拿苏幕刺激他。与此同时,沈东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活到阵破的那一刻…… 第1372章 脱身 苏幕只觉得心头狠狠揪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下意识的靠在了墙壁处,捂着心口位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见状,死士们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好在苏幕很快就缓过劲来,徐徐站直了身子,瞧了一眼周围众人的目光,佯装痴傻的缩了缩身子,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为首的死士将苏幕身上的外衣取下,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幕。 那意思,何其明显。 苏幕没吭声,只见着为首的死士,将栾胜的外衣递给了一个死士,然后众人继续前行,之后并无任何异常。 地道里兜兜转转的绕着,好在总算是绕了出去。 苏幕感受到地道里有风的时候,已然明白,出口便在前方,只是眼下又有了一个问题,要如何才能甩开身边这些死士? 自己怀着身孕,轻举妄动无疑伤身伤胎,得想个法子才行…… 蓦地,苏幕羽睫骤然。 外面好像是…… 屏住呼吸,苏幕目色沉沉的跟着这帮死士走出了地道。 爬上通天梯的时候,苏幕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气味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死士在上面盯着,在下面抬眼望着,苏幕不敢耽误,慢慢的爬上了长梯,总算是离开了这黝黑的地道,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总算又活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在地道内,苏幕突然不适,吓着了这帮死士,在出了地道之后,众人没有急着走,而是行至不远处的溪边,将苏幕搀坐在小溪边。 这地方,苏幕隐约记得,是在殷都城外。 城外的小树林里,有一条小溪,她与年修出城办差,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歇歇脚,所以她对这个地方还算的上熟悉。 只是,苏幕怎么都没想到,这里居然藏着一条密道? 喝了几口水,苏幕原是想回头看,但是边上的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让她压根不能动弹,稍有不慎,兴许就暴露了。 这些都是栾胜的死士,只听命于栾胜一人,即便她作为东厂千户,亦无法调动分毫。 临走前,栾胜还叮嘱过死士几句,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如果是死令,但凡苏幕轻举妄动,这些死士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第1475章 死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多时,死士便带着苏幕沿着小溪往前走,期间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减少,直到苏幕的身边只剩下了为首的死士,她终是顿住了脚步,徐徐转头望他。 下一刻,死士忽然出手,一记手刀欺在了苏幕的颈后。 苏幕眼一闭,旋即倒地,被死士快速抱起,朝着林深处走去…… 远处。 秋娘死死摁住沐飞花,「夫人夫人,冷静点,没瞧见他们每隔一段路就留个人吗?这就是防着跟踪呢!」 「苏幕……」沐飞花恨不能冲上去,将自家儿媳妇抢回来。 秋娘急了,「您也瞧见了,苏千户在东厂的手里,您这一过去,万一伤着苏千户,可怎么跟世子爷交代?」 「我……」沐飞花咬着牙,真真是岂有此理。 等到救下苏幕,看她不把栾胜的脑袋拧下来! 马车的车轱辘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马蹄声声,渐行渐远…… 「烦劳了!」沐飞花沉着脸,转头瞧着身边的天族长老。 天族长老点点头,附耳听着动静,指引着众人紧追着马车而去。 死卫带着苏幕,驱车远离殷都城。 殊不知身后,苏幕幽幽的睁开眼,对方偷袭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抗,但故意将身子偏了一下,那一记手刀没有打在该打的地方,只是让她疼了一下,并不足以让她晕厥。 徐徐坐起身来,苏幕瞧着被麻绳绑缚的手脚,目色沉冷的盯着车门外头。 风吹着青布马车的门帘,时不时的晃荡,马灯的光亮从外头斑驳撒落,能清晰的看到坐在车头前的死士身影。 苏幕幽幽的勾唇,忽然双手握拳,兀自挣断绳索…… 第1373章 夫妻同心 沐飞花赶到的时候,马车停在林子里,死士首领躺在地上,月光之下,清晰可见脖颈处的大口子,血都已经流干。 车前的马匹已经消失不见,沐飞花着急忙慌的掀开车门帘子,内里空空如也,压根没有苏幕的踪影。 「人呢?」心下着急,沐飞花慌忙问。 天族长老是循着声音追到这儿的,可终究还是让那些死士耽误了时间,所以与苏幕错开。 「明明是朝前走的,没听错!」天族长老也愣了。 阿灼还伏在地上,「长老,拐弯了!」 拐弯了? 「这殷都城内外,我也不熟!」沐飞花只能叹息,可惜周南和年修都不在,否则定然能知道,前面拐个弯是要去往何处? 阿灼又道,「好像是掉头了?但不是这条路。」 「不废话了,追追追!」沐飞花也不知道苏幕要去哪,总归沿着她去的方向,跟着走便是了,儿媳妇可不敢弄丢了! 怪只怪那些死士太难缠,若不是要解决那些死士,以绝后患,何至于这般耽搁? 「长老?」阿灼皱眉。 天族长老亦是急不可耐,「都从宫里追到宫外了,还能如何?追!」 「诶!」阿灼连连点头。 一帮人紧追在苏幕的身后,这七拐八拐的,总算是看到了些许曙光。 望着前方驻扎在城门口的龙卫军,沐飞花陡然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殷都城的城门,「所以,她这是绕了一圈回城?」 「许是为了避开栾胜的耳目?」秋娘解释。 沐飞花点头,这话倒也是实情。 苏幕惯来小心谨慎,被栾胜这一通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尽量避开原路避开栾胜的残余耳目,抄别道转回殷都城。 城门口,都是她领来的龙卫军…… 「回城了?」秋娘愣怔。 沐飞花深吸一口气,「她不只是回城了,她还回宫了。」 「出来了又回去,是自投罗网。」秋娘心惊。 天族长老摇摇头,「咱们天族的人,素来只认一不认二,一生唯有一人,骨子里的东西到底是去不掉的,少主终究是天族的少主。」 「不管她是什么人,什么出身,凭她脱险之后第一时间回宫见湛儿,我沐飞花便敬她。」沐飞花揉了揉眉心,「算了,回回回!」 回宫! 一行人兜兜转转的,匆匆忙忙的,从宫里出来……又往回赶,结结实实的绕了一大圈。 其实苏幕也想到了,为什么只解决一人,后面的死士都没能跟上? 最大的可能,是那股子味儿在身后。 那味儿在天族山谷里的时候,她嗅到过,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对气味敏感,多半是天族的人赶到了,但不管是谁在身后,只要能帮她脱身,便是极好之事。 她惯来的行事作风,只问结果,不论过程! 策马急奔回皇宫,宫门口的侍卫军原是要拦着,好在她在城门口的时候取了面具,覆面而行,否俨然是最初的龙卫军首领之态,是以侍卫军倒也认得她这身份。 「不想死的,滚开!」苏幕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宫门口的众人。 侍卫军已然归顺靖王李珝,知龙卫军殿前对峙东厂,暂时……是友非敌,众人面面相觑的退开一条道,瞧着苏幕策马进宫,疾驰而入。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宫道,苏幕知道,栾胜送她离开,必定是要放开手脚对付沈东湛,那件外衣上沾满了血腥味,却还是往她身上披,多半是拿她当饵,不知是要把谁引开。 第1476章 但,绝对不是沈东湛。 「周南!」苏幕飞身落马。 吓得周南脸都白了,这要是让爷和年修瞧见,还不得吓掉魂儿? 「苏……首领大人!」周南疾步上前。 苏幕忙问,「你家爷呢?」 「之前卑职离开东宫的时候,爷就在院子里站着,可咱们现在已经把整个皇宫都翻了个底朝天,没见着爷的身影!」周南如实回答。 他也着急啊,奈何半点消息都没有…… 「东宫?」苏幕骤然拔出身边锦衣卫的绣春刀,提着刀便往里面冲。 周南骇然,难道爷还在东宫?! 第1374章 凭空消失 苏幕闯入了东宫内,如同周南所言,这周遭空空荡荡的。 「早前就把人清空了,为的就是抓栾胜。」周南急忙解释,「可后来冷宫那边出现了荧光,卑职就去了冷宫查看,可长老说,冷宫底下压根没有密道,这兴许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幕环顾四周,提着剑缓缓走在院中。 「等着咱们回来的时候,东宫内已经没了任何动静,爷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周南只觉得这地方分外诡异,入主东宫的没好下场,看看李璟便可知道。 苏幕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没吭声。 见状,周南又道,「之前爷怀疑寝殿后面有问题,带着咱们瞧了瞧假山,又瞧了瞧那个荷池。便是在不久之前,荷池里的鱼都死了,咱们和侍卫军的人一同下了荷池挖半天,也没挖出什么来……」 「荷花池?」苏幕知道,李璟的寝殿后面,一墙之隔的位置,的确有一个荷花池,当年还淹死过人,所以很少有人过去。 之所以不把那荷池给填了,是因为栾胜说,这荷池乃是东宫的风水,拆了不吉利。 听得这话,李璟哪儿还敢动这荷池,便也听之任之,反正也不影响,只是自那以后,再也无人靠近荷池。 年复一年,荷池依旧是荷池…… 苏幕站在荷池边上,瞧着被侍卫军打捞上来,悉数丢在一旁的死鱼,旋即蹲下查看,「这个时候的鱼多半是懒洋洋躲在边上的洞里,或者是水草底下,不太可能冒出头来。」 「是。」周南点头,「所以我们怀疑这里面有问题,查了荷池。」 侍卫军首领赶到,见着苏幕在查死鱼,忙道,「我方才怀疑这死鱼有问题,便让人拿着一条鱼去了太医院,果不其然,都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周南眉心陡蹙。 苏幕瞧着北风吹皱的水面,又看了看周围的境况,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长老他们是不是出宫去了?」 「是!」周南颔首。 但,他没敢提年修又被抬回太医院的事儿。 「这地方……」苏幕沿着荷花池慢慢走着。 周南紧随其后,「之前查看过,没什么异常,但是……也没有爷的痕迹。」 「兴许,不是没有痕迹,而是肉眼不可见。」苏幕顿住脚步,幽然回头望着周南,「看还记得在山谷里发生过什么事?」 周南愣了愣。 发生什么事? 蓦地,周南愕然瞪大眸子,「阵……」 「栾胜是什么人,你该很清楚。」锐利的眸子,掠过周遭,苏幕终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一堆的乱石之中,「狗急跳墙的时候,比谁都卑鄙!」 周南一时间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已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放眼望去,一切如旧,如何能…… 「你们,去一趟靖王府,让靖王府的客人进宫。」周南转头冲着心腹吩咐,「记住了,不要惊扰旁人,务必保证这位客人的周全。」 锦衣卫颔首,快速离去。 周南想着,也许那位大巫医会有点方法,不是说南疆巫蛊之术甚是厉害吗?既然都是这些神叨叨的东西,想必也有所共通之处吧! 这一抬头,眼前已经没了苏幕的踪影。 「人呢?」周南忙问。 一旁的侍卫军首领也跟着愣了愣,方才只顾着看荷池,倒是真的没在意周遭的动静。 而且,也没有动静可言。qδ.o 风吹起水面,涟漪不断。 四下陡然陷入死寂,众人悉数屏住呼吸。 很难想象,一个大活人,忽然间凭空蒸发,是什么感觉? 以前觉得不可能的,现在竟变成了现实。 「人呢?」侍卫军首领低声问。 周南慌了神,眉心突突的跳,丢了爷不算,还丢了苏千户? 「方才,她站在哪呢?」周南回过神来,忙问身边的锦衣卫。 大家方才也都围着荷池,哪儿会在意别的事,注意力都在这荷花池里…… 「好像是那里!」一侍卫军指了指不远处的乱石堆。 第1375章 六亲不认 乱石堆并没有任何的异常,至少在周南和众人看来,这就是一堆乱石,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于寻常之处。 周南急了,「别废话了,找!找!」 爷出事已经够够的,如果苏千户再出事…… 他可没忘记,苏幕的肚子里,还怀着他家爷的孩子呢! 「找,找找!」周南疾呼。 众人赶紧散开来,查找荷花池的异常…… 殊不知,苏幕压根没有走远。 嗅着隐隐约约散出来的血腥味,苏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神使鬼差的,循着那血腥味的方向一步步的走过去。 第1477章 恍惚间,周遭白雾弥漫。 恍惚间,血腥味愈发浓烈。 苏幕睁大眼睛,锐利的目光陡然环顾四周,这种场景让她想起了栾胜带她回谷祭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白雾弥漫,而这些白雾皆有剧毒。 思及此处,苏幕第一反应是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瓷瓶,倒出内里的药丸往嘴里塞。 待吞下药丸之后,苏幕这才抬步往迷雾深处走去。 血腥味,愈发浓郁…… 那一刻,她既盼着是他,又唯恐是他。 沈东湛只觉六腑几近移位,身子如同破布一般,被狠狠的震出去,重重的摔落在地,那一瞬间的脑子空白,让他倒在地上压根无法动弹。 唇角的血,止不住的溢出。 栾胜依旧站在那里,转头瞧了一眼胳膊上的血色,虽然打得沈东湛半死,但栾胜亦是没占着好处,年轻人到底有年轻人的好处,韧性! 「杂家到底是老了。」栾胜不得不承认,在反应能力上,终究是不及年轻人,「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 沈东湛的视线里一片模糊,恍惚能看到一双黑靴朝着自己慢慢靠近,终是立在了自己的跟前。 胸口骤然钝痛,黑靴已经落在了沈东湛的胸口。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脚下的沈东湛,「杂家说过,要杀你……易如反掌,任凭你诡计多端,任凭你是沐飞花的儿子,又能如何?」 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碾碎这碍眼的东西。 「栾胜……」沈东湛的嘴里,不断的溢着血,体内真气乱窜,已然提不上一口气来。 栾胜呵笑,猫抓到老鼠的时候,都是不急着吃的,得好好的把玩一番,如同他现在这般,在他看来,沈东湛已经是俎上鱼肉,是自己手心里待死的老鼠。 死不死,都是早晚的事。 「到了这会,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栾胜倒是想听听,这厮还有几分倔骨头? 沈东湛一口血水呛在嗓子眼里,哪儿还能说出话来,被栾胜生生踩在脚下,他心知……这次怕是没法再脱身了,但只要没有栾胜在苏幕身边,她就会想尽办法脱困。 只要苏幕能脱困,什么都值得…… 「不管苏幕是不是杂家的女儿,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只要一想起天族山谷里的那场婚事,栾胜就恨得咬牙切齿,「杂家不允许!」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笑得何其嘲讽。 「你允不允许,与我何干?」冷声乍然出现,苏幕提着剑从迷雾中走出,冷眸无温冰凉,直勾勾的落在栾胜的身上。 栾胜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苏幕,一时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 「放!人!」苏幕持剑而立,杀气腾然。 栾胜撤了脚,站在那里瞧着突然出现的苏幕,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能闯入自己的阵中,「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如何进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苏幕步步逼近。 栾胜转头望着躺在血泊中的沈东湛,「一个废物,也值得你……对我动手?苏幕,你可别忘了,你的骨子里流淌着我的血!」 「不管是义父还是生父,今日谁敢拦我……都得先问过我的手中剑!」苏幕一身肃杀,「六亲不认,翻脸无情,这种本事还是你言传身教的!怎么,义父浑都忘了?」 栾胜紧了紧袖中手,「苏!幕!」 「放人!」苏幕低喝。 父女对峙,杀气腾腾…… 第1376章 伤 瞧着躺在地上的沈东湛,苏幕整颗心都狠狠揪起,看向栾胜的目光,愈渐狠戾无温,如同遇见了死仇,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此刻……栾胜必定已经万箭穿心。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苏幕持剑的手,徐徐抬起,剑尖直指栾胜,毫无退让畏惧之意。 到了这会,栾胜脸上的骄傲与淡然全部被撕扯干净,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你要跟我动手?苏幕,你想弑父?」 「弑父?」苏幕勾唇冷笑,「我父亲江无声是怎么死的,我母亲苏南绫又是怎么死的,需要我亲口复述一遍吗?栾胜,你杀我双亲,灭我满门,屠我煜城江家,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有什么资格自诩为父?」 栾胜张了张嘴,被苏幕一番质问,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但是身上的愤怒未减,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他的亲生女儿持剑对他,与他决裂……真是可笑至极! 趁着栾胜被苏幕吸引了注意力时,沈东湛总算提了口气,登时一个翻滚,自边上捡起了自己的剑,徐徐站起身来。 见状,苏幕身形一闪,旋即站在了沈东湛身侧,伸手搀住了他,「如何?」 「死不了!」沈东湛想对她笑笑,奈何伤得太沉,站着都有些吃力,微微喘着粗气。 横竖瞒不过她,他便也不强装无恙,该怎样就怎样。 「坚持住。」苏幕环顾四周,「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沈东湛有些哭笑不得,男人该做的事儿,似乎都让她做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是她的依靠,她是他的余生。 「苏幕。」栾胜捏紧袖中拳头,「只要你杀了沈东湛,我便带着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不管殷都城的是是非非。」 苏幕勾唇笑得冷冽,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用药控制我,打算消除我的记忆,可惜适得其反,反而让我记起了我母亲的死状,栾胜,我恨不能将爹娘临死前所受的一切,都还在你身上,扒皮拆骨,剁碎了喂狗!」 第1478章 听得这话,栾胜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 这四个字,已然成了他的梦魇所在,尤其是从苏幕的嘴里说出来,更是让他心颤不已…… 「当时我不知道……」栾胜试图解释。 苏幕冷剑直指,「你教过我,莫问过程,只要结果,我看到的就是结果!」 不管他当时是不是知道,也不管他是不是情非得已,受命于君,这事只要是他栾胜做的,就得他背着,不论缘由! 栾胜将目光落在沈东湛身上,「所以今日,你要保他……杀我?」 「义父所教,凡碍我者,神挡诛神,魔挡诛魔!」苏幕握紧手中剑。 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音落瞬间,苏幕业已出手,招招毙命,剑剑带戾。 「你别忘了,自己的功夫是谁教的?」栾胜一掌拍开苏幕袭来的冷剑,「苏幕,你赢不了我!」 苏幕纵身而起,冷剑直指,「不论输赢!」 输了,她与沈东湛仍在一处。 赢了,她与沈东湛共度余生。 所以是输是赢,她都不在意。 栾胜没想到,苏幕是真的下了死手,那股子狠劲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仿佛是他的遗传,又更似苏南绫临死前的决绝。 大概是栾胜走了神,苏幕忽然间拂袖洒出一片白色粉末,登时迷了他的眼,几乎是同一瞬间,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而出。 栾胜拂袖生风,却是晚了一步。 眉心陡蹙,骤觉肩头一凉,低眉便见苏幕脱手的那柄剑,贯穿了自己的肩胛骨,鲜血自伤处涌出,快速染上了他的胸口衣襟。 那一刻,栾胜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苏幕是真的要杀了他,为江无声报仇。 「呵……」栾胜连退两步,苍白的面上难得露出悲伤的神色,眼角微红的望着,被自己一掌震开,退回沈东湛身边的苏幕,「好,真好,好得很!」 若不是他那一掌,让她的剑偏了,这会贯穿的就不是肩胛,而是他的心口…… 第1377章 拖延 苏幕很清楚,自己也就仅此一次机会,方才已经消耗完毕,出手的时候必定拼命,如今退回沈东湛的身边,她已经用完了所有的狠劲儿,再斗下去,只怕会连累腹中的孩子。 沈东湛握紧了苏幕的手,不管是生是死,绝不放手。 「偷袭?」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陡然间拔出身上的剑,瞬时鲜血喷溅。 白色的粉末,是苏幕进城的时候,在路边临时抓了一把,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时不过突发奇想。 兴许是面粉,无毒! 本就是脱身而来,哪儿来得及弄什么毒粉…… 「你用这招对付我?」栾胜悲从心来,「偷袭……」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事实都摆在面前了,还有什么不敢置信的?她对栾胜,毫无怜悯之心,换言之,只有刻入骨髓的仇恨。 直到这一刻,栾胜才真的相信,苏幕对他没有半点情义,什么父女之情,哪怕是养育之恩,她都抛诸脑后,视而不见。 「可惜剑偏了,不然就不用听到你这般废话。」苏幕站在那里,目色狠戾如狼,一如当年她血淋淋的走出死人谷,周身染满戾气的模样,「对待自己的敌人还敢手下留情,死了也是活该,这道理是你手把手教我的。」 如今,都还给他! 「我养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栾胜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周遭迷雾开始逐渐稀薄。 苏幕差点被他这话逗笑了,你听听,但凡自私自利的人,总会往自己身上扒拉功劳,而忘却了本来的目的。 「你养我,如同养那些死卫没区别,就如同铁匠若不打铁,那就成了废物。你不想独揽大权,想让东厂掌控生死,就需要无数个苏幕。」苏幕冷笑,「我只是你的一柄杀人利器而已,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何来的养育之恩?」 栾胜哑口无言,目色愈发猩红。 沈东湛一言不发,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很清楚苏幕在做什么,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只要撕扯的时间越久,外头发现异常的概率越高。 如今,周遭浓雾渐渐散去,可见栾胜心绪越是不稳,这阵便会出现漏洞,之前苏幕不就是这么闯进来的吗? 苏幕负责吸引栾胜的注意力,沈东湛则时刻留心周边的动静,只要这阵一有松动迹象,他便可以带着苏幕离开。 只要出了栾胜的阵,外面自然有人会等着收拾他…… 说实话,沈东湛是真的不愿让栾胜死在苏幕手里,即便苏幕不在意,可他怕……终是因果有轮回,哪怕他曾不信鬼神,此刻亦不愿她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栾胜开口,「你不会跟我走了,是吗?」 苏幕当下警觉,凝眸以待。 「苏幕。」栾胜道,「你在东厂多年,知道为父的性子,既然留不住,那就不留了!」 沈东湛握紧了手中剑。 「为父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见你母亲,免得她在下面孤零零的。」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想必她见到你,也会很高兴。」. 沈东湛冷笑,「那你就错了,她母亲不待见她,甚至于把对你的恨意,落在了她的身上,父债女还!」 栾胜已然凝力,几欲出手,却被这话生生给震了一下。 第1479章 「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沈东湛满面嘲讽,「知道为什么苏幕那么恨你杀了江无声吗?因为江无声是真的疼爱苏幕,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善待!而你不但破坏了这一切,还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栾胜倒是真的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他原以为苏南绫…… 恍惚间,苏幕好似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若有所思的转头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不明所以,但瞧着她这般模样,知晓她必定察觉了什么? 下一刻,薄雾尽散。 沈东湛看准时机,拽着苏幕飞身跃起。 栾胜几乎是本能的拂袖挥掌…… 第1378章 众叛亲离 沈东湛是和苏幕一道扑出来的,落地的那一瞬,沈东湛翻身垫在了自家媳妇下面,当了一回软褥子,护她周全。 苏幕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耳畔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但她知道,这声音并非源于自己,而是来自于身边之人。 「沈……沈东湛?」苏幕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痛感与鲜血的滋味,能让她快速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耳畔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周遭乱做一团。 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入目所见唯有沈东湛。 她的夫君倒在血泊里,双目紧闭,唇角满是鲜血,仿佛连呼吸都暂停了一般,毫无动静可言…… 「沈东湛?」苏幕翻个身,伏在沈东湛身侧,伸手去摸他的面颊。 沈东湛一动不动,已然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沈东湛?」苏幕慌了神,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天好似都塌了。 若是平素倒也罢了,但是伤在栾胜手里……她很清楚栾胜若是出手,会有多大的力道,她自己便承受过如此雷霆之力。 在她出现在阵内之前,沈东湛已经伤势严重,方才出来的时候,她还听到了他的一记闷哼,又为了护她而垫在底下…… 伤上加伤! 「沈东湛?」苏幕红着眼,视线愈发模糊,「你别吓我,你应我一声,沈东湛!沈东湛!」 云开雾散,朗朗乾坤。 「出来了出来了!」周南惊呼。 李珝慌忙喊了声,「师父,成了!」 「成了!」羽仲原盘膝而坐,如今终是松了口气,当即吩咐李珝,「用水灭了香把,东西都放回匣子里。」 李珝颔首,「植吾,灭香!」 「是!」植吾行礼,手一挥,众锦衣卫旋即将手中的香束倒插入水中,彻底灭了香烟,继而将这些用剩下的香束,全部放回匣子里收好。 李珝冲过去的时候,周南已经率先冲了上去。 「爷?爷!」周南惊声疾呼。 可不管他与苏幕怎么呼唤,沈东湛依旧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王太医?太医,快,快去叫王太医!」周南面色发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底下人回过神来,撒腿就跑。 「爷?」周南红了眼眶,却不敢触碰到底的沈东湛,不知他究竟伤在何处,生怕轻易挪动会造成二次伤害。 「沈东湛?」苏幕慌乱的扣着脉沈东湛的腕脉。 没有脉搏? 怎么会摸不到脉搏呢? 苏幕的指尖都在打颤,面色惨白到了极点,「为什么摸不到?为什么没有脉搏?为什么会这样?沈东湛?沈东湛……」 「我来!」羽仲忙道。 周南冷不丁抓起手中剑,瞧着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捂着血淋淋伤口的栾胜。 见着栾胜,众人如临大敌,当即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栾胜包围其中,生怕他再次逃脱,可又不敢轻易的靠近。 羽仲的眉睫陡然扬起,不得不说这沈东湛伤得太过严重,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多半是因为苏幕太过紧张慌乱,所以才摸不到。 「还活着!」羽仲忙道,「担架!」 相比起杀栾胜,李珝更在意的是……救沈东湛! 「担架!」李珝忙道,「抬走!」 先抬下去救人,至于栾胜…… 「这里交给我!」周南持剑。 一旁,侍卫军首领亦是提剑以待,与周南比肩而立。 「走!」李珝搀起苏幕。 苏幕醒过神来,转头看了李珝一眼,淡淡然的拂开了他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担架之后,紧随沈东湛而去。 李珝略显无奈的皱了皱眉,你以为的恶,兴许不是真的恶,眼见的……未必是真。 「栾!胜!」周南咬牙切齿,怒目直视栾胜,若不是因为这厮,他家爷何至于伤得这么重?跟着沈东湛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自家爷这般模样。 侍卫军首领冷喝,「栾胜,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皇宫!」 倾尽全力,也得把人拿下! 栾胜冷冷的扫过眼前众人,「不自量力!」 第1379章 杀到门前 饶是不自量力,今日也要拿下你!」周南厉喝,一想到沈东湛血淋淋的样子,更是恨从心来,只想将栾胜碎尸万段,「上!」 能生擒自然最好,但若不能…… 尸体也行! 众人一拥而上,直扑栾胜而去。 饶是受了伤,亦是无人能靠近栾胜,周南被生生震飞开来,若不是侍卫军首领眼疾手快,赶紧给拽了一把,只怕是要撞死在乱石之上。 第1480章 「多谢。」周南狠狠拭去唇角的血,立定身形,稳住体内乱窜的真气,握紧了手中剑,「今日拿不下他,只怕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了刀刃碰撞之音。 东厂的余孽倾巢而出,突然间加入了内外的交战之中。 「东厂的余孽!」侍卫军首领咬着牙,「出动了!」 周南冷剑在手,「那就一起收拾。」 「上!」 众人一拥而上,直扑栾胜而去。 但最终,一个个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栾胜击飞。 「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周南急了。 栾胜是个疯子,他什么都没了,自然是铁了心要杀沈东湛,岂会再有任何的犹豫,拨开人群,直奔东宫前殿。 因着沈东湛伤重,担架自然也不可能抬太远,只能是就近原则,将沈东湛搁在了偏殿内。 羽仲是南疆的大巫医,随行自然是有疗伤圣药,毕竟长途跋涉而来,岂敢毫无准备,当下让人给沈东湛喂了药,以内力渡入沈东湛的体内,替他暂时稳住乱窜的真气,护住心脉。 如此这般,足以给沈东湛留出时间,等着王太医赶到。 「伤得很重。」羽仲说。 李珝点点头,「能活吗?」 羽仲不敢打包票,毕竟栾胜下手,谁都说不好。 「怎么样?」王太医喘着气,紧赶慢赶的,「如何?如何?」 李珝忙道,「快给看看!」 「好!」王太医赶紧坐在了床边,赶紧给沈东湛诊脉,只觉得这小子的命都在黄泉路上晃荡,眼见着是要去给阎王爷当女婿了! 苏幕一直没说话,老老实实的坐在床尾,面色惨白的捂着自己的小腹,方才有些肚子疼,这会倒是好转了不少,只是她不敢有所大动静,生怕孩子也跟着出事。 「方才给他吃了护心丹。」李珝道,「南疆的药。」 王太医点点头,「也亏得如此,才能护住心脉,一息尚留。」 说着,王太医赶紧解开了沈东湛的衣衫,瞧着他身上那些掌印伤痕,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骨头都打断了……」 「能活?」苏幕音色颤抖的开口。 王太医转头看她,愣是吓了一跳,「你如何?」 「方才有些肚子疼,如今好些了,不打紧。」苏幕无力的靠在床柱处,额角不断的有冷汗渗出,可见是动了胎气。 想来也是,这一路马背上颠簸,其后又跟栾胜动手,之前那么艰辛的保胎,如今这折腾得,自然是有些受不了。 好在这孩子也争气,虽然折腾,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娘胎里。 「我随身带着药,你且顾着他,若是我有不适……再与你说!」苏幕如今只想让沈东湛活着,若是他都没了,他们娘两……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太医探了脉,确定苏幕还算安稳,便一门心思落在了沈东湛的身上。 至此,李珝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苏幕捂着小腹,这动作……之前云朵也有过,说是肚子疼,其实是动了胎气。 胎气…… 李珝瞧着不省人事的沈东湛,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然则下一刻,外头陡然传来了动静。 「我去看看!」李珝夺门而出。 栾胜已然杀到了院中,伸手便将冲上来的侍卫军撕成两截,刹那间鲜血飞溅,看得李珝和羽仲双双心头一紧。 「这么快?」李珝骇然。 没想到,锦衣卫和侍卫军都拦不住栾胜,这疯子已经杀红了眼…… 「烦劳师父看好殿内,莫要让他闯进来,我去会会他!」纵身而出,直扑栾胜。 如果让栾胜冲进来,沈东湛必死无疑。 自己的兄弟,自己护…… 第1380章 老娘随时奉陪 乍然对手,栾胜还真是没想到,李珝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李珝!」栾胜一掌震开李珝。 李珝旋身落地,只觉得整条胳膊被他震得发麻,这老阉贼都伤成这样了,还有这么强劲的内力,若今日不除了他,定然后患无穷。 「栾胜,没想到吧!」李珝握拳,「防着你呢!」 不只是防着栾胜,防着东厂,还防着殷都城内的所有人,从一出生,他母亲就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这宫里的人,来日长出翅膀飞出了殷都城,再去寻找外面的朋友。 那些人,不图你荣华富贵,不图你争权夺利,只是图你这个人。 「纵你习得一身武艺又如何?」栾胜杀意蓬勃,「总不过是蝼蚁!」 音落瞬间,双方交手。 高手对决,无人敢轻易靠近。 侍卫军首领将伤重的周南从地上搀起,「如何?」 「没事!」周南被其搀着,一手以剑抵地,勉力稳住身形,「这老阉狗还真是难对付。」 不得不说,栾胜的功夫太高,以至于他们这些人全部往上冲,都没能占得了便宜,还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非死即伤。 「我看靖王殿下似乎也没占着上风。」侍卫军首领低声说。 周南也瞧出来了,李珝的确不是栾胜的对手。 「老阉贼内力浑厚,寻常人压根无法靠近他。」周南咬着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侍卫军首领自然也想杀了栾胜,可是外头有东厂的奴才在宫里厮杀,满宫里都乱作一团,这东宫已然被破坏得不似东宫,尸体横七竖八,到处血色飞溅。 第1481章 「不能让他冲进殿内。」周南低喝,「必须拦下!」 侍卫军首领颔首,「你歇会。」 音落,领着人继续扑向栾胜。 栾胜发髻凌乱,疯癫俨如魔头,身上满是血污之色,已然分不清楚到底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殿下?」 李珝被一掌震飞的瞬间,羽仲飞身而起,快速把人接下。 饶是如此,李珝别开头便是一口血喷涌在地。 「殿下?」羽仲心惊。 李珝面色铁青,落地的瞬间便拂开了羽仲,眼见着栾胜要冲进殿门,他哪儿有喘息的机会?一旦栾胜进了偏殿,他的好兄弟必死无疑。 「没想到,靖王殿下这般重情重义。」栾胜拂袖退了周遭众人,反手便是一掌。 李珝飞身而落,硬生生的扛下这一掌。 「殿下!」羽仲惊呼。 力道轻重早已分明,这一掌要是硬碰硬的接下来,李珝就算不死,也会废了这条胳膊,可事已至此,李珝已无退缩的余地。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羽仲瞪大眼睛,却见着李珝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反而是栾胜连退数步,竟是面色骤变。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悉数越过李珝,落在了他的身后。 李珝自己也是吓了一跳,稍瞬才缓过劲来,瞧着从身后缓缓走出来的沐飞花,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齐侯夫人?」 「没事吧?」沐飞花很庆幸,自己来得及时,方才要不是自己助了李珝一臂之力,只怕这小子的胳膊都得被栾胜震断。 李珝摇摇头,额角的薄汗应时而下。 「你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沐飞花指着栾胜破口大骂,「看看你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欺负这些后生晚辈,以大欺小,仗势欺人,不就是比晚辈多吃了几十年白饭,怎么着,就你内力浑厚,就他稚嫩,你便拼了命的往死里逼?」qδ.o 栾胜当时是想收手来着,但实在是来不及,愣是让沐飞花给逼得连退数步,这股子怨气憋在心口里,恨得咬牙切齿,「沐飞花!」 「还好老娘来得及时,要不然这皇宫可就要变成阎王殿了!」沐飞花瞧了瞧偏殿门口,又看了看披头散发的栾胜,心头冷不丁咯噔了一声。 看栾胜这样子,是要闯入这偏殿。 「东湛兄受了重伤,王太医在偏殿内救治。」李珝低声解释,「栾胜要杀他!」 这句话如同捅了马蜂窝,沐飞花面色陡沉,「好你个栾胜,敢动我儿子!想玩命是吗?老娘随时奉陪!」 第1381章 都到齐了 谁不知道,沈东湛是沐飞花的眼珠子,宝贝得跟心尖肉似的,谁敢动沈东湛,她沐飞花肯定是捋起膀子跟人干。 如今,栾胜犯了沐飞花的大忌。 「栾胜,恩怨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沐飞花抬手,众人旋即退后,给他们腾个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杀我不是一日两日,我亦如此。」 栾胜浑身血淋淋的,瞧着血色斑驳,好不狼狈。 曾经的东厂提督,如今宛若丧家之犬,被众人围攻,众叛亲离…… 「沐飞花!」栾胜眦目欲裂,面目狰狞。 风吹着两鬓乱发翻飞,强大的气劲随即而起。 那一刻,栾胜算是彻底的疯了。 「小心点。」李珝忙道,「他疯了!」 沐飞花想了想,是该疯,毕竟先帝死了,东厂覆亡,连他一手养大的苏幕,都帮着旁人对付他,不疯才怪! 「天作孽,犹可恕。」沐飞花咬着牙,「自作孽,不可活!」 音落瞬间,二人旋即交手。 秋娘面不改色的守在了门口,天族众人面面相觑。 「殿下?」羽仲近前。 李珝往后退去,终是退到了偏殿门口,周南亦步亦趋的靠过来。 「守住这里!」李珝道 植吾颔首,与众锦衣卫一道,守在门口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外头的战况。 「外面如何?」王太医刚扎针完毕,眉心微微拧起,肋骨都断了,还好没有随意挪动,否则伤上加伤,后果不堪设想。 李珝忙道,「不打紧,齐侯夫人及时赶到,栾胜有对手了!」 眼下要紧的,是沈东湛。 「东湛兄怎么样?」李珝又问。 王太医拭去额头的汗珠子,「先稳住了气息,保住这条命,接下来得给他续骨,我的东西还在太医院没拿来,你们怕是不知何物,可外头……」 「我陪你去!」李珝瞧了一眼窗户,「从后窗走,速去速回。」 王太医点点头,「好!」 「苏……」李珝顿了顿。 苏幕抬眸,「这里有我。」 闻言,李珝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带着王太医从后窗出去。 「少主!」天族长老一进来,登时愣了愣,瞧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沈东湛,眉心当即拧起,「这沈指挥使……」 苏幕面色稍缓,「他会好起来。」 「少主无恙,自是最好。」天族长老总算是松了口气,见着苏幕安然无恙,也不枉费他这一晚上的满殷都城溜达,「能不能……让我瞧瞧?」 苏幕陡然回过神来,是了,天族的医术诚然不错,否则栾胜也不至于这般本事,医毒皆修。 「那就劳烦长老!」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得试一试。 第1482章 天族长老上前,细看着浑身扎着银针的沈东湛,继而为其把脉,「内伤极重……」 「栾胜所为,我亦领教。」苏幕垂眸瞧着自己的小腹,一家三口都在这了,忽然就没那么担心也没那么心慌害怕了。 他在,他们都在。 他若没了,她于这世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牵挂了…… 「此前可用过药了?」天族长老问。 苏幕瞧了羽仲一眼,「南疆的药。」 「哦。」天族长老点点头,转而喊了声,「阿灼!」 阿灼赶紧进门,「长老!」 「出来的时候,我给你的药呢?」天族长老示意他过来,「快拿过来。」 阿灼连连点头,边走边将瓷瓶取出,快速递给了长老,「您说的,这是天族秘药,让我好好保管,这不……我仔细收着呢!」 「天族秘药,密不外传。」天族长老伸手接过,「他是少主您的夫君,不能不救,虽然无法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但绝对是疗伤至宝。」 阿灼忙去端了水过来,当即解释,「少主可得相信长老,这药配置得极为严苛,寻常根本不得,珍贵无比。」 「来!」长老将药丸塞进了沈东湛的嘴里,又往沈东湛的嘴里喂了一点水,「只需一点水,即刻化开入喉。」 药已入喉,苏幕忽然想起了当初,沈东湛给她喂的那个救命药…… 第1382章 你问问她,还能活多久? 药已入喉,见着沈东湛身上的银针,天族长老也没敢另行诊治,毕竟王太医已经开始,断然没有中断的道理。 好在,李珝和王太医的脚程够快。 偏殿内站着深谙歧黄之术的羽仲和天族长老,王太医一颗心也跟着放了半许。 「长老给他喂了秘药!」苏幕提了个醒。 王太医点点头,伸手扣住了沈东湛的腕脉,「甚好,甚好!」 天族之物,密不外传。 虽然无起死回生之效,却有出人意料的用处。 所有人都围拢着沈东湛,苏幕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 她看着沈东湛,李珝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而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沈东湛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苏幕……东厂千户?这两人是怎么、怎么凑一起的? 换言之,沈东湛是何时发现,她的女儿身?苏幕是东厂千户,按理说这个秘密,是不可能轻易被人察觉的…… 瞧着李珝那狐疑的目光,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逡巡,苏幕面色陡沉,登时目光凌厉的剜了他一眼。 李珝一怔:「……」 「靖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苏幕坐在床尾,到底也是有碍于诊治,便起身行至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有话就问。」 李珝挑了一下眉头,揉着方才被栾胜震得发麻的胳膊,坐在了苏幕的对面,「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抢了你的心上人?」苏幕瞧着他面上,略带怨气的神色,低低的呵笑一声。 李珝:「……」 这怼人的方式,怎么像极了沈东湛? 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管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兄弟你若认下,那便是连同他的妻儿老小一同认下。」苏幕的小腹已有微隆之态,只不过外衣覆着瞧不太清楚。 但她方才捂着肚子的样子,让李珝几乎可以肯定,沈东湛已干了坏事,多半比自己还早,难怪那天还说了那样的话。 「你……」李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为他背叛了东厂?」 苏幕深吸一口气,「我是为我自己。」 听得这话,李珝兀的低头一笑。 「这不叫背叛,这叫另择。」苏幕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缓步朝着门口走去,「良禽择木而栖,这个答案,靖王殿下可满意?」 李珝愣了愣,「我原以为,你会说什么,情比金坚。」 「你想听我说,我为了沈东湛什么都愿意做?」苏幕深吸一口气,「在靖王殿下的眼里,我苏幕若想跟着沈东湛,就不该有太多的庞杂心思,对吗?」 李珝张了张嘴…… 果然女人不能太聪明,这话都让她说完了,他竟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了。 「事已至此,靖王殿下多说无意,不是吗?」苏幕一句话,彻底堵死了李珝的八卦心,「有什么事儿,等沈东湛醒了再去问他,兄弟之间的话,远比我这一个东厂千户,更值得相信。」 李珝站在那里,面色微尬的挠挠额角,「那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多嘴问问罢了,没想到苏千户真是快人快语。」 「快人快语算不上,不过是说了几句靖王殿下想听的话,以谢过靖王殿下的出手相护之恩。」苏幕已经站在了门口位置。 外头,沐飞花与栾胜打得难舍难分。 沐飞花倒是没想到,栾胜还能有这般耐力,也就是说,他这会是拼了老命,那阵势好似要跟沐飞花同归于尽似的。 一掌分开,沐飞花呼吸微变,「还不死?」 「沐飞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栾胜抬眸望去,视线掠过沐飞花,将目光落在了门口的苏幕身上。 沐飞花偏头看了一眼,隐约觉得栾胜这话似乎有些异常。 「你不如问问她,还能活多久?」栾胜伸手直指。 第1483章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时都落在了苏幕的身上,一个个目不转睛,集体禁声。 「你什么意思?」沐飞花面色陡沉。 第1383章 她笑了 什么意思?」栾胜如同鬼魅一般,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幕,忽然就笑了,笑得嘲讽而悲凉,「那你就问问她。」 沐飞花是不相信栾胜的,但见着苏幕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止不住眉心拧起,也是生了几分疑虑,「苏幕?」 「栾胜,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苏幕站在那里,勾唇笑得冷冽,那形容真的与栾胜一般无二,可见骨子里的东西真的很难改变,「今日你插翅难逃,要么生擒,要么尸体。」 栾胜想了想,还是有点想明白了,自己的骨肉,自然与自己相同。 不管是秉性,还是为人处世。 凉薄,是骨子里自带的。 「从李璟那里骗来的解药,你给了沈东湛!」栾胜望着她,「见到沈东湛迷失在阵内,我便知道,你舍弃了自己。」 苏幕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用正确的方式。 人,在失败之后,会发现各种缘由,最后通过串联出点点滴滴,想明白很多事情。 如同栾胜,知道底下人来报,说是东宫养着的牛鼻子老道,半夜里疼得嗷嗷叫,满地直打滚,他便晓得那解药没落在凌霄子手里。 能在宫里做出这样偷龙转凤的事,却能避开东厂的眼线的人,少之又少。 苏幕,算一个。 想要解药的,不在少数。 可是,东厂的人,没敢造反。 苏幕,除外。 「那你可明白,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栾胜问。 苏幕望着他,没有吭声。 这倒是把沐飞花给惹急了,当下退到苏幕身边,「苏幕,怎么回事?」 「烦劳齐侯夫人拿下他,以绝后患。」苏幕面色镇定,「有什么事,其后再说。」 她冷静得,像极了旁观者。 「好!」沐飞花颔首,先解决了栾胜再说。 解决了栾胜,不管他对苏幕做了什么,都会有个清晰明确的答案,不管有什么事,他们齐侯府都会与苏幕一起承担。 「解药,已毁。」栾胜说。 音落瞬间,沐飞花业已飞身而起。 「我亦,无悔。」苏幕回答。 那一刻,栾胜的面上,唯有彻骨的灰败之色,不似之前拼命。 沐飞花已经能感觉到,来自于栾胜的自我放弃,飞身一脚过去,栾胜几欲去挡,却是力有不逮,被当场震飞出去。 落地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准了机会,一拥而上。 周南原是气息奄奄,但是到了这会,竟是精神抖擞,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去,用东厂对付囚者的方式,对付栾胜。 手起剑落,手筋脚筋……无一幸免。 「如此,才算稳妥!」周南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如此这般,也算是给自家爷,出了一口恶气。 栾胜倒在血泊里,一双眼睛仍是直勾勾的盯着苏幕,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在说什么,却因着噪杂之音掩埋,无人听闻。 「苏幕?」沐飞花疾步行至苏幕身侧,瞧着她身形一晃,俨然瘫软在地,慌忙将人抱起,疾步回了殿内。 王太医心惊,「哎呦……」 「少主?」天族长老率先冲过来。 苏幕坐在椅子上,白了一张脸望着眼前众人,忽然咧嘴笑了笑,「自从家破人亡,倒是甚少有机会,被人这样围着。」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分外担虑之色,出自于内心,而非虚情假意。 「快看看!」沐飞花急了,「她是双身子,大意不得。」 所有人都在为她着急,为她忧心。 苏幕在笑,眼角微红。 「还好还好。」天族长老忙宽慰众人,「胎像着实不稳,好在少主身子康健,赶紧去躺着,好生静养着便是!」 听得这话,众人如释重负,各自松了口气。 苏幕瞧着他们,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兴许他们都没听见,栾胜最后说的那句话。 但是苏幕懂得唇语,栾胜也知道她能看懂,所以…… 栾胜说:我终究,要带你走。 第1384章 我帮你 栾胜被带了下去,不过因着齐侯夫人都在场,侍卫军没敢把人带走,而是交由锦衣卫处理,周南受了重伤,但只要还有一口气,该处理的事儿是半点都不马虎。 如果爷醒来发现什么都没办好,还不得生大气?! 苏幕身子不大痛快,在确定王太医和天族长老,着实把沈东湛救回来了,才肯去休息。 东宫自然是不能住的,苏幕觉得膈应。 沈东湛被抬回了锦衣卫的偏殿,苏幕则在后头的园子里住着。 「你好好休息!」沐飞花坐在床边,为苏幕掖好被子,「外头有师兄还有天族的长老在,不打紧的。」 苏幕垂着眼帘,「若有任何的动静,夫人您一定要告诉我。」 「还叫夫人呢?」沐飞花无奈,「都叫过娘了,怎么又改口了?」 苏幕面色微白,「我……」 「外头那些人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只要咱们自家人好,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沐飞花知道苏幕在顾虑什么,「你好好的养胎,如今只管顾着自个的身子,其他的事儿交给娘来办,全都不用你费心费神。」 第1484章 苏幕很是感激,毕竟这么多年都是独当一面…… 「娘……」苏幕低低的喊了声。 沐飞花眉开眼笑,「欸,真乖,好好歇着,外头交给我!」 「嗯!」苏幕点点头。 有夫君护着,有婆家护着,即便没有娘家,似乎也不那么害怕…… 「记住了,别动!」沐飞花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房间。 出了门,秋娘在外头候着,「夫人?」 「你什么都别说,我心里有数,打从湛儿选了她,我便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可是秋娘啊,人生短短几个秋,若是连相守余生之人都不能自己选择,那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无人共享,孤寂一生,比死更痛苦!」沐飞花缓步往前走。 没走两步,她又顿住脚步。 「放心吧夫人,奴婢挑了几个可信的人守着,绝对不会让人轻易闯入,也会仔细盯着苏千户,免得她有所闪失。」秋娘跟着自家夫人多年,岂会不知道她这心思。 沐飞花点点头,「倒是你仔细。」 「不管苏千户肚子里的是孙子还是孙女,都是您的心肝肉,奴婢能不仔细吗?」秋娘笑了笑,「您这可是盼了多年呢!」 沐飞花难得笑了一下,「你亲自出宫一趟,去找侯爷吧!」 「夫人您这是?」秋娘一愣。 沐飞花站在院中,瞧了瞧东边出现的鱼肚白,这么一折腾,天都亮了,可人心的黑暗才刚刚开始,栾胜的失败……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我太清楚朝中那帮狗东西,心里在想什么!」沐飞花一声叹,「当年栾胜和皇帝利用这帮狗东西,让一帮人觉得,我沈氏夫妻会功高盖主,着意削弱我们夫妻二人的权力,何至于逼得咱们远走华云洲,不得不卸下手中大权。」 秋娘凝眉,「您是说,栾胜倒下了,就该轮到苏千户了?」 「输的时候,想着让东厂手下留情。可如今赢了,只想将东厂赶尽杀绝,最好一个不留!」沐飞花缓步往前走,「栾胜该死,但苏幕……就算倾尽齐侯府之力,我也不会让人动她一根毫发!」 秋娘垂眸,终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快去!」沐飞花道,「让他悄悄的,围住整个殷都城。」 秋娘骇然,「夫人,您这是要……」 「费什么话?」沐飞花不欲多解释,「当爹的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管是尽忠还是护犊,总归要占一样吧!」 秋娘讪讪的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望一眼秋娘离去的背影,沐飞花幽然转身,恰见着李珝就在檐下站着,倒是忘了这小子还在宫里,且能在锦衣卫的地方肆意活动,也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到了几分? 「靖王殿下!」沐飞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珝瞧着她,只道了一句,「我都听到了!」 沐飞花:「……」 「我帮你!」 第1385章 不许哭 沐飞花是真的没料到,李珝会这么痛快,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低头笑了一声,「我道一代不如一代,如今才知道,后生可畏。」 「我不似那些宫里长大的皇子,我是江湖人。」李珝缓步从檐下走来,终是立在了沐飞花的跟前,「对于苏幕,我原也是除之而后快,可她是我兄弟的妻,肚子里怀着大侄子,若是在这个时候,我不能护着她,那东湛兄……算是白认识我一场了!」 沐飞花有些感慨,这皇子也不都是一样的…… 「湛儿比我有眼光,挑的人,个顶个的好。」沐飞花报之一笑,「多谢靖王殿下。」 李珝道,「我先出宫换身衣裳,估摸着也该去金殿会会那帮老臣,得先探探风再说。」 「多谢!」沐飞花点头。 李珝抬步就走,羽仲早就在宫道里等着。 「快走,这彻夜不归的,朵儿定是担心坏了。」李珝走得飞快,「再不回去,怕是要跳起来直跺脚了!」 羽仲张了张嘴,有些话几番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小公主没了孩子,这件事始终没告诉靖王殿下,可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但若是就这么说了,靖王会不会失望呢? 没了孩子,他还会对小公主好吗? 羽仲心里没底,默不作声的跟着李珝回去。 诚然,李珝回去的时候,云朵已经焦急得在门口直徘徊,谁劝都没用。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王妃急得不行,若不是玉竹姑娘拦着,只怕这会已经冲出了王府,冲进了皇宫。」老管家边走边说。 李珝听闻,跑得废话,一溜烟便窜进了墙头。 老管家:「……」 这个,似乎更急! 「贵客,请!」老管家回过神来,瞧着同样发愣的羽仲,略显尴尬的笑笑。 羽仲疾步朝前走去,由此可见,靖王还是很在意小公主的…… 「我这一日不在家里,你便是魂都忘了?」李珝心惊胆战的落地,赶紧将人抱起,疾步朝着屋内走去,「外头这般凉,万一冻着你可怎么好?你若是有什么,打量着要让我懊悔死吗?」 云朵撇撇嘴,瞧着他急红的眼,却是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见着你安然无恙,我便也放了心,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第1485章 「如今放心了,可愿意老老实实的躺着?」李珝为她掖好被子,其后便以掌心裹住她微凉的柔荑,转头吩咐玉竹,「将炉子暖一些,这屋子里到底是太凉了。植吾,去倒杯热水过来,快点!」 植吾应声,赶紧与玉竹分头行动。 屋子里,温暖如春。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李珝将杯盏递给云朵,转而摸到了她冰凉的脚丫子,干脆坐在了床尾,将她的脚丫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云朵心惊,「凉!」 「凉才要暖着,师父没告诉你,足底百汇,唯有脚底心暖了,整个人方可快速暖和起来。」李珝裹着她凉凉的脚丫子,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也是心甘情愿得紧。 云朵红了红眼眶,嗓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 「哎哎哎,不许哭!」李珝忙道,「对眼睛不好。」 云朵一怔。 「不许哭。」李珝音色微厉,「朵儿的眼睛那么好看,若是伤着了,那还得了?憋回去,不许哭,听到了没有?」 云朵点点头,乖顺的憋了回去。 她是真的心里难过,孩子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似的,卡在心里……想告诉李珝却又顾虑着现状,生怕这件事会让他痛苦不已,失去了对朝廷大事的判断。 何况现在诸多事烦扰,李珝有些自顾不暇,云朵实在是不愿让他再添烦恼! 「栾胜抓住了!」李珝笑着告诉她,「东厂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也不会再上门肆意妄为,更不会再伤你分毫。」 云朵欣喜,「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不过,东湛兄重伤,昏迷不醒。」提起沈东湛,李珝的面上,止不住漾开担虑之色。 云朵:「……」 话,又咽了回去。 第1386章 愧疚 栾胜所伤?」云朵低声问,「伤得很重?」 李珝长叹一声,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伤得很重,栾胜下的是死手,一门心思要杀了东湛兄,我猜想着这其中定然也有苏幕的缘故。」 「苏幕的缘故?」云朵愣了愣,「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李珝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道,「苏幕是个女子,如今还怀着东湛兄的孩子,你说这栾胜能放过东湛兄吗?」 「怀……」云朵喉间滚动,显然是没想明白,「你是说沈指挥使和苏幕,他们两个有孩子了?」 李珝很是肯定的点点头,「没错,所以苏幕背叛了东厂,背叛了栾胜,如此一来,栾胜还不得咬牙切齿的,要杀了东湛兄?哦,忘了说,当时在金殿上戴着面具,领兵闯入皇宫,公然对抗栾胜与东厂的,便是苏幕!」 「那苏幕也算是女中豪杰,这世上敢跟栾胜对着干的,少之又少,她算是一号人物。」云朵的口吻里满是钦佩。 长久被东厂欺压,却在最后为了沈东湛而奋起反抗,需要莫大的勇气。 毕竟,温水煮青蛙,是很可怕的事情。 「这点,吾亦是钦佩,敢公然与栾胜作对,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子。」李珝揉着怀里的脚丫子,「可有暖些?」 云朵点头,「有你在,我不怕冷。」 「再不怕冷,也终究是个女儿家,哪儿能站在风口上?何况这衣衫单薄的,诚心要让为夫着急?若是身子吹坏了,那还得了?」李珝笑了笑,「这两日孩子可还乖巧?可还闹你?」 他一直在宫里宫外的跑,自然有些顾不上她。 「还、还好!」云朵半垂着眉眼。 李珝松开她的脚丫子,回到床边坐着,「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些日子不在,冷落了你,所以你不高兴了?」 云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自不会计较,这点大体我还是识得的。」 「栾胜已经被擒,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他,日子会逐渐趋于平静,你且放心,等着这件事结束,我一定好好陪你。」李珝伸手,将云朵揽入怀中。 云朵伏在李珝的怀里,心陈杂,更多的是心疼,他这般奔波也是为了他们,可她连个孩子都留不住,真是愧对李珝。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了。」李珝抱着她,低低的开口,「我此生情缘薄,不管是父母缘,还是兄弟缘,后来遇见了沈东湛,遇见了你,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将我所缺失的都补给了我! 云朵闭了闭眼,听得李珝继续道,「我感恩上苍,有你们在我身边。」 边上,玉竹听得很不是滋味,抬眸瞧了一眼羽仲。 羽仲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多说。 许是之前一直提着心,如今李珝回来了,云朵这颗心便放了下来,伏在李珝的怀里沉沉睡去。 待确定云朵睡下,李珝悄摸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书房,李珝便面色凝重的让管家来了一趟。 「管家?」植吾一怔。 李珝负手而立,站在窗口位置,「你让他过来。」 「是!」植吾行礼,快速退出了书房。 稍瞬,管家便入了书房。 至于管家与李珝说了什么,植吾也不清楚,毕竟他一直在门外候着,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管家进去小半个时辰,确实让人有些担心。 待管家出来之后,植吾凑上去低声问,「怎么了?怎么这么久?爷是有什么事?」 第1486章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了问这段时间,府内发生的所有事。」管家若无其事的笑笑,「我这人啰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罗里吧嗦的,可不就这个点了吗?」 植吾皱眉,「是吗?」 「你小子的脑瓜子里,想什么呢?」管家轻斥,「不好好伺候殿下,尽胡思乱想,府内什么事都没有,你跟爷就好好处置朝廷上的事情。」 植吾点点头,目送管家大步流星去的背影,转身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李珝定定的望着窗外,稀薄的微光落在他身上,尽显微凉…… 第1387章 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 爷,您没事吧?」植吾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家殿下的眼角有些微红,但神色还算正常,便也没作他想。 李珝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证实了一些事情,心里有些不太痛快,别出去乱说,尤其是在王妃面前,知道吗?」 「是!」植吾行礼。 李珝幽然吐出一口气,敛了面上所有的神绪,「尚书府那边有消息吗?」 「被东厂这么一闹,如今满朝都是乱糟糟的,叶尚书与其他尚书一道,忙着处理后续之事,倒是那丞相府……」植吾抿唇,「叶公子传来消息,说是要小心。」 百官之首,辅政大臣。 的确,该小心。 「侍卫军虽然归顺于我,但终究也是处于观望状态,毕竟从一开始,这就是先帝的遗留。」李珝狠狠皱起眉头,「丞相若是挟天子以令侍卫军,侍卫军亦不得不从。」 植吾点点头。 「齐侯夫人要保苏幕,必定会跟满朝文武对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得多拿些筹码,才能保住东湛兄的妻儿。」李珝抬步往外走,「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 植吾转头望着自家爷,总觉得这话有点伤感…… 不过眼下,还有比这事更着急的。 镇抚司大牢。 周南包扎完毕之后,便坐在木轮车上,被人推着进了刑房。 奈风与栾胜是分开关押的,此刻周南找的是奈风。 相比栾胜的铁石心肠,奈风这边可能会有所突破。 车轱辘声响起的时候,奈风抬了一下眼皮子,又继续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没个好处,显然是受过大刑。 「还没死……」 这话,是奈风冲着周南说的。 周南坐在木轮车上,若不是被栾胜伤得太重,而自家爷还没苏醒,他犯得着带着重伤之身,跑到这刑房来? 「晦气!」周南啐了一口,幽幽的别开头,「奈风,收起你的春秋大梦,栾胜被抓住了,而且手筋脚筋全被切断。」 顿了顿,周南迎上奈风冷戾的眸子,扯了唇角,幸灾乐祸的笑着,「你还别不相信,是我亲手断了栾胜的手脚筋,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周南!」奈风眦目。 周南有些感慨,「没想到东厂还有这般情义之人?你说你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着自家督主,着实不容易。」 「赢了又如何?」奈风满脸是血,那血沫子沿着下颚止不住的往下落,他咧着嘴,咬着牙,狰狞可怖到了极点,「看看你这副样子就能知道,你们也讨不了好处,不是吗?」 周南瞧了瞧自个,的确没讨到好处,而且差点死在了栾胜手里。 如果不是齐侯夫人及时赶到,不只是周南自个,包括沈东湛,包括靖王殿下,一个两个都得死在栾胜的手里。 「你们东厂,不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吗?」周南两手一摊,「赢了!」 赢了就是赢了,你再不愿,也是输家。 奈风咬着牙,没有再吭声。 「你们都先出去!」周南转头望着身后的人。 众人行礼,快速退出了刑房。. 刑房的大门合上,奈风狐疑的望着周南。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免得我以为你想求我放了你!」周南嘲讽,「你想都别想!」 奈风被手脚绑缚在刑架上,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哪儿还有心思跟周南抖嘴皮子,换言之,若是有什么他想说的,早就该说了。 大刑都用过,什么都没说,那便是死都不会开口…… 「苏千户的身份,你我心知肚明。」周南终于说到了正题,「你也不想看着,栾胜最后的血脉,随着东厂的消亡,与你们一同陪葬吧?」 奈风眉心陡蹙,登时眸色复杂的注视着周南。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周南深吸一口气,「奈风,你忠于栾胜,我也敬佩你是个汉子,但有些事其实可以灵活变通,不该认这死理。苏千户现在有机会活下来,你们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死呢?」 奈风眉心微凝…… 第1388章 撬开他的嘴 见着奈风面上略有些动容,周南当即趁热打铁,「其实你也该知道,栾胜虽然无恶不作,但是对苏千户诚然是手下留情,在这点上不可否认,栾胜还是有点人性的。」 提到这事,奈风便不吭声了,连眼神都便得沉寂起来。 他知道,苏幕对自家督主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念着这一层骨肉关系,自家督主根本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说白了也是偿还当年的债。 当年发生的事情,奈风心知肚明…… 「既然有了人性,为什么不好好做一回人?」周南继续道,「苏千户肚子里怀着的,同样也是栾胜的外孙,也是骨肉相连,血脉相承。」 第1487章 奈风抬眸看着周南,喉间微微滚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奈风,你我都是奴才,按理说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可你我也都是人,人心肉长,相处久了便生出了情分。」周南想着,以情动人不知道能不能……动奈风的心呢? 只要奈风松口,那栾胜死咬着也没什么用。 「苏千户待你也不薄,这些年东厂内外,也就是你们几个能跟她说上话,她这打心眼里是拿你当亲人的。」周南循循善诱。 奈风晃了晃神,俄而便明白了周南的意思,「你想要解药。」 周南:「……」 这不是废话吗? 不要解药,来这儿跟他谈感情问题? 周南可没这么闲,他如今要做的,只是帮自家爷,为苏千户求解药,他就不相信栾胜那样谨慎的性子,会真的断了所有的后路。 栾胜那么刚愎自用,如此狂妄自大,不可能预计到自己会失败,他所做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夺得大权,绝对不是为了输…… 解药,肯定还在。 「没有解药!」奈风很是肯定的告诉周南,「永远都不可能再有解药了。」 周南心头一紧,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奈风,试图在他的面上,寻着撒谎的痕迹,可事实却不容乐观。 奈风似乎没有撒谎,面上无迹可寻。 那一瞬,周南忽然说不出话来了,隐约觉得栾胜可能真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能活着带苏幕离开,那就带着苏幕一起下阎王地府。 思及此处,周南瞬时打了个寒颤,人心凉薄至此,真是让人觉得可悲。 「奈风。」周南深吸一口气,「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呢?」 奈风勾唇笑得凉凉的,「有时候想想,督主此举亦有深意。」 「你说什么?」周南面色黑沉。 奈风目色猩红,合着那满脸的血色,分外狰狞可怖,「督主此生孤寂,若是黄泉路上有个女儿作伴,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哦不,不止女儿,还有沈指挥使的孩子。」 「你闭嘴!」周南捏紧袖中拳头。 奈风忽然笑出声来,嗓音破败如锣,沙哑得让人汗毛直立,「骨肉分离之痛,生离死别之苦,足以让沈东湛……痛苦一生!」 「你找死!」若不是周南伤重,此刻定要亲手将奈风,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奈风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成王败寇,我认了!实话没有,命有一条,爱要不要……」 「果然是东厂的阉狗,压根没有心。」周南低笑两声,终是转动了木轮车往外行去。 奈风狠狠闭了闭眼,「督主如何?」 车轱辘停住。 「我要见督主。」奈风凝眸注视着周南的背影。 周南徐徐转身,「想见活的,还是死的?」 奈风:「……」 见状,周南勾唇,「难以抉择?你可以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让人来告诉我,活有活的见法,死有死的见法,就是不知道你能承受哪一种?」 「你已经废了他,不是吗?」奈风音色微沉,「说起来,他还是你们沈指挥使的岳父大人。」 周南差点被他逗笑了,「他杀我家爷的时候,可没拿自个当岳父大人!」 「苏千户……」奈风顿了顿,「其实你们压根不必再纠结于解药。」 周南心神一震,狐疑的盯着他…… 第1389章 她的真实情况 苏千户带着人,覆了东厂,可她终究是东厂的人,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奈风意味深长的开口,「拿到解药又如何?满朝文武会放过东厂的余孽吗?就算整个锦衣卫加起来,也不可能护住咱们的千户大人!」 周南没吭声,都是朝堂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么会不懂奈风所说的生死利弊。 可是,只要事情还没发生,权当它不会发生。 人应该活在当下,怎能惶惶不可终日? 「苏千户杀了太多人,多少人等着吃她肉,喝她的血!」奈风冷笑,「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改邪归正,得个善终的,我们这种人要么高高在上,要么被人碎尸万段。苏千户,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这是命,她得认!」 周南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不要把你自己的倒霉事儿,加在苏千户的身上,你跟她不一样,你也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不管她以前有多迫不得已,人总归是她杀的。」奈风嗤笑,「你们做不到起死回生,她只能以死谢罪,否则就等着与她同罪吧!东厂得罪的,何止是满朝文武,还有天下人,你们难平众怒!」 谁不知道,苏幕是东厂最锋利的刀子,死在苏幕手里的人……不论善恶,不计其数。 天下人不管苏幕是否幡然悔悟,他们只会记得,苏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东厂千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魔头…… 他们要做的,就是斩妖除魔,杀了这个东厂的孽障。 「众怒难犯,这个道理你心里很清楚,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苏千户自己。」奈风说的是实话。 苏幕心知肚明,所以才想第一时间,撇清与齐侯府的关系。 「你闭嘴吧!」周南啐了一口,「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在这里蛊惑人心,你见不得我家爷与苏千户夫妻恩爱,便如此危言耸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第1488章 奈风不再言语,只是半垂着眉眼,虚弱的耷拉着脑袋,任凭鲜血沿着面颊,止不住的落地,「那就一起死吧……」 谁都,别想跑。 从刑房出来,周南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阿七。 「你怎么过来了?」身后的人推着木轮车,将周南推送至阿七跟前,「不在太医院里待着,跑这儿作甚?」 这是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 「师父与王太医加一起,也没法找出解药,这会正在太医院里发疯,我心里有些发慌,就跑出来问问,他们说你来了这儿,我就过来了!」阿七叹口气,「年修醒了,不过情绪不太好,一门心思念着少主。」 周南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东厂各个都是死鸭子,嘴硬得厉害,这解药不是在栾胜手里,就该在奈风手里。」 动了大刑也没用,毕竟奈风这样的人,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眼下这两人,死咬着不开口,着实也没个弱点,确实难搞! 「那我家少主,真的没救了?」阿七急了,「师父说,少主晕厥的次数和时候,会随着孩子的长大愈演愈烈,所以……」 周南一怔,「晕厥?」 「那什么……」阿七揉了揉鼻尖,「我有说什么吗?」 周南直勾勾的盯着他,阴测测的低哼,「来人,把他抓起来。」 阿七:「??」 「都送上门来了,岂有不收的道理?」周南双手环胸,「往刑架上一绑,镇抚司这上百道的刑罚一一用上,不怕你不说。」 阿七:「……」 都说女人翻脸快,原来男人也是如此。 「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让你说?」周南意味深长的问。 阿七:这还用问吗?都要大刑伺候了,不说等着挨揍? 「行了行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少主不让说,你可别告诉沈指挥使。」阿七近前,悄摸着开口,「横竖沈指挥使还没醒,少主也不想让他知道。」 周南微微绷直了脊背,「很严重?」 「师父说……」阿七犹豫了一下,「时日越久,情况越不好,来日少主产子,唯恐只留一人!」 周南骇然,「这是什么意思?」 第1390章 斩草 字面意思。」阿七耷拉着脑袋,「若非如此,少主又为何要瞒着沈指挥使,正是因为知道后果,所以……」 周南忙问,「那要是……不要孩子呢?」 「那也解不了毒,等着暂缓毒发的解药吃完,不照样还得发作吗?」阿七撇撇嘴,「既是横竖都不能彻底解毒,早晚要毒发,所以少主瞒下了这个消息。」 周南急了,「至少那样,能延长点时日吧?」 「是!」阿七点点头,「但师父说,少主瞧着康健,也只是因为习武之人的筋骨罢了,实则这些年内伤外伤的,早就不适合生育了,这可能是少主唯一的孩子。」 周南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一句话来。 如此,也难怪苏千户这般坚持! 「别告诉沈指挥使。」阿七忙道,「少主说了,如果让沈指挥使选择,他一定不要这个孩子,可少主想要这个孩子,若是惹急了……你也知道少主的脾气,还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南恨不能什么都没听到,如此也不会满心为难。 现在,他是说呢? 还是不说? 说了,爷定然不要这孩子,必定选择苏千户。 不说…… 来日苏千户真的出了什么事,爷不得恨死他? 思及此处,周南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管是说还是不说,他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阿七忽然嘿嘿的笑了。 周南恨恨剜了他一眼,「滚你的!」 早知道,就不问了! 「现在,后悔也晚咯。」阿七撇撇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反正你知道了,到时候传到了沈指挥使耳朵里,害了少主的孩子,那你就是天族的敌人,齐侯府的罪人!若是你不说,回头沈指挥使要怨恨,这黑锅你也跑不了!」 周南咬着后槽牙,「你……滚!」 「都说了让你别问别问,自作孽不可活!」阿七哼哼两声,大摇大摆的离开。 周南懊悔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这可,怎么跟爷交代? 好在回去的时候,沈东湛还没苏醒,且因着伤势严重,这会又浑身起了高热,整个人高烧烧得滚烫,沐飞花是片刻都不敢离开病床边。 「可问到什么?」沐飞花问。 周南被人推了进来,坐在木轮车上摇头。 「其实想想也知道,奈风是栾胜的心腹,两人是穿一条裤子的,自然是秉性相似至极,栾胜一门心思要杀了苏幕和湛儿,又怎么会给他们活路呢?」沐飞花已然有些绝望。 栾胜有多毒,她心知肚明。 栾胜有多狠,她也心知肚明。 「夫人,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周南有些犹豫,但想了想,不能自己一个人担着,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得要人做主。 齐侯夫人,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阿灼,你看着点!」沐飞花道。 阿灼行礼,「是!」 长老让他在这里守着,他必寸步不离。 第1489章 出了门,沐飞花转头望着周南,「出了何事?」 「有关于……苏千户!」周南说。 这话一出口,沐飞花便愣在了当场…… 所谓内忧外患,终究不只有内忧。 金殿那头,亦是争议不休。 但是统一意见,自然是处死栾胜。 金殿。 「皇上!」丞相毕恭毕敬的行礼,「臣身为辅政大臣,理该辅佐皇上,但栾胜此前为东厂提督,深得先帝信重,但其行不正,妄图谋朝篡位,实乃乱臣贼子。臣启奏,着刑部查察栾胜与东厂乱国之罪,以正国法!」 小皇帝坐在赤金龙椅上,战战兢兢的望着所有人,如同傻子一般缩了缩脖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终是想目光落在底下的李珝身上。 「皇、皇兄?」小皇帝嗫嚅着,偷偷的喊了声。 李珝是皇帝的兄长,如今皇帝一纸圣谕,封靖亲王位,身份何其贵重。 听得这低唤,李珝抬头瞧了一眼满朝文武,转身毕恭毕敬的冲着小皇帝行礼,「栾胜之罪,罄竹难书,理该查察。」 第1391章 要么大权在握,要么任人鱼肉 听得这话,小皇帝连连点头,「朕听靖皇兄的。」 闻言,满朝文武皆禁默不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珝身上,就在方才,小皇帝居然下了一道旨意,赐靖亲王李珝赤金谕令,执掌侍卫军。 如此一来,李珝便不再是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如今,李珝是个实打实的,手握大权的靖亲王! 「皇上圣明!」李珝行礼。 丞相的眉头微凝了一下,徐徐直起身,睨了李珝一眼。 「皇上!」丞相开口,「东厂作恶多端,这些年在栾胜的手中,犯下累累重罪,罪不容赦,臣请旨,缉捕所有的东厂主关人员,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小皇帝又抬眸盯着李珝,等着李珝开口。 「东厂在逃人员,的确该缉捕归案,丞相不是将此事交付刑部处置吗?既是交付刑部,那就相信叶尚书,必定会秉公办理。」李珝站在那里,面色略显凝重。 他兀自盘算着,要如何应付这帮睚眦必报的老狐狸? 事情交给叶尚书处置,到时候可以从中周旋。 「臣,遵旨!」叶尚书赶紧行礼,赶紧应承下来。 活到这把年岁,什么暗潮涌动没见过?他心中隐约明白,这几个小子联起手来,抵着丞相,肯定是有事要他帮一把。 说白了,叶寄北能活着回来,幸赖沈东湛筹谋,否则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历经此事,叶尚书也想明白了,活人的事,重要过死人的事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既能活下来,其他的便也不用太计较。 「兹事体大,光刑部怕是吞不下这么大的事儿。」丞相幽然轻叹,「东厂在朝,曾于先帝之时,权倾朝野,爪牙遍布天下。其所行之事,到底是否有别的掺杂?尚需仔细。」 言外之意,查察栾胜的时候,会不会涉及到了先帝,还是个问题。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皆默然。 栾胜乃是皇帝的近臣,很多不能明着办的事儿,最后都落在了东厂的头上,交由栾胜偷着办,所以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见光的。 事关皇室声誉,不可大意! 「臣启奏。」丞相行礼,「着重挑选数位忠心耿耿的大臣,与刑部一道办案。」 这话,无可厚非。 李珝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谨而慎之,是满朝文武都喜闻乐见的事情,不然皇室的丑闻一旦揭发,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小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李珝的身上,显然是在询问李珝的意思。 乍见着这般情景,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事事都要征询靖亲王的意思,不就是告诉所有人,眼下的朝堂乃是靖亲王在做主?! 不是监国,胜似监国。 虽无辅政之名,却有把持朝政之实。 扫一眼众人,皆是如此神色,李珝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坐实,总归要有个出头的,来日才能镇得住这帮各怀心思的老狐狸。 「皇上!」李珝开口,「臣以为,妥!」 小皇帝连连点头,「那就交给靖王兄和丞相一起处置吧!」 丞相:「……」 「臣,遵旨!」李珝赶紧行礼,领命。 丞相幽然吐出一口气,目光复杂的望着李珝,不置一词。 「皇上!」有武将上前行礼,「既是要诛杀东厂乱贼,眼下便有漏网之鱼,不可不防,不可不杀,请皇上立刻下旨,抓捕东厂千户苏幕,与栾胜等乱贼一道处死!」 李珝的眉头跳了一下,叶尚书也跟着紧了紧袖中手。.. 当时的境况有多危险,所有人都看到,如果不是苏幕领着大军闯入皇宫,只怕这宫里早就生变,这帮文武大臣落在栾胜的手里,哪儿能讨得好处? 如今呢?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语既出,金殿内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没有人敢轻易附和,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替苏幕说两句…… 第1392章 众怒难犯 身处险境的时候,不管是谁,只要一出现,那就是救星。」李珝双手叉腰,幽幽的开口,口吻里满是嘲讽之色,「危险解除之后,救星便成了威胁,几欲除之而后快,林将君是这个意思吗?」 第1490章 武将站直了身子,「靖亲王此言差矣,苏幕本就是东厂千户,与栾胜……」 「她应该与栾胜一同造反,侍卫军加上苏幕手里的军士,足以踏平整个殷都城了吧?」还不待他说完,李珝已经接过话茬。 武将愕然,「你……」 「听靖亲王这话的语气,似乎是偏帮着苏幕?」丞相意味深长的开口。 底下,瞬时议论纷纷。 「我这人什么脾气,你们也都知道,长久不在朝廷,跟谁都不沾边,但我这人讲理,谁占理儿我就得帮着说两句。我当时也在场,栾胜拿刀子架在诸位脖子上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们如此有骨气的站出来,说要处死栾胜呢?」李珝一通反问。 问得众人面色讪讪,哑然失语。 「如今万事皆休,你们便又可以生出骨气来了,还真是了不得!」李珝扫一眼众人,「扪心自问,当时害怕吗?苏幕领军进宫,替诸位挡在栾胜面前的时候,还会想要杀了她吗?」 丞相半垂着眉眼,「苏幕是栾胜一手养大的,杀人无数……」 「只要是拿刀拿剑的,有几个人手里不沾血?」李珝反问,「再者,以苏幕当时的处境,换做你们,栾胜要你们杀人,你们敢违拗吗?」 以栾胜当时的权势,谁敢违拗? 「你们自己都做不到洁身自好,却还要拿虚伪的善良,去要求别人,不觉得可笑?」李珝长叹一声,「即便换做本王,估计也没法子,谁都不是生来就该当染血的刀子!」 丞相呵笑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口道,「靖亲王所言不虚,可事实就是事实,苏幕杀人无数,哪怕是听命与栾胜,那也是助纣为虐,是东厂的同伙无疑。」 仿佛是受到了鼓舞,那武将又道,「靖亲王说什么都没用,苏幕是栾胜的人,不足以信。东厂各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她今日能领军进宫,明日也能领军围城,到时候咱们不还是在她手里?」 「皇上!」说到这儿,武将冲着小皇帝,假模假样的行礼,「臣以为,苏幕之流,心狠手辣,所行必定有诡,不可轻纵!请皇上即刻下旨,抓捕苏幕,杀之以谢天下!」 栾胜可以暂时不杀,毕竟东厂余孽没有铲除干净,如果杀了栾胜,保不齐这帮腌臜东西会当即反扑。 但是苏幕不一样,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拿苏幕的死,去威慑东厂余孽,简直是最好不过! 「臣,附议!」有臣跪地行礼。 其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黑压压的,都跪在了金殿上。 唯有叶尚书还在金殿内站着,皱着眉心行至丞相身侧。qδ.o 「不是先查东厂之罪?」叶尚书开口,「苏幕虽然该死,可她是栾胜一手栽培,她知道那么多东厂和栾胜的秘密,就这么杀了岂非可惜?」 丞相转头看他,没有吭声。 「现在逼着皇上做决定,岂非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东厂于咱们而言,的确是深恶痛绝的存在,可对皇上来说,那是救驾的功臣。」叶尚书叹口气,「丞相,您说这……」 丞相抬眸看了一眼小皇帝,人有时候很奇怪,有权有势之后就开始博虚名。 叶尚书一句「救驾功臣」,着实是敲在了丞相的心头。 身为臣子,逼着皇帝斩杀救驾大臣,传出去必定会以为他在争权夺势,乃是为了一己之私,着实不怎么好听。 「不如这样,都各自退一步!」丞相道,「靖亲王所言有理,林将君亦是在理,而苏幕的身份摆在那边,不予处置也是说不过去。不如先圈禁苏幕,将其困在宫中,待刑部查察完毕,罗列罪行,再行定罪处置!」 李珝张了张嘴,却瞧见叶尚书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便默默的站在了一旁,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第1393章 瞧不见的,才最可怕 李珝没有再多说什么,待小皇帝被逼着下了圣谕之后,这件事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下了朝之后,丞相似乎是刻意在殿门外头站了站。 「这是在等你呢!」叶尚书小声提醒。 李珝点点头,「多谢!」 叶尚书抬步离开,东厂的事儿终究也得有个说法,刑部责任重大,不可懈怠。 深吸一口气,李珝慢慢悠悠的踱出了金殿,终是站在了丞相身侧。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这样站在丞相大人身边。」李珝瞧一眼,缓步走下台阶的满朝文武,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总有人高高在上,碾压生死。 一层皮,一重权。 「靖亲王在外多年,浪迹江湖,没成想竟是修得一身的好功夫。」丞相转头看着李珝,「想必,也是吃了很多苦吧?」 李珝低头一笑,「人要活着,总不容易,吃点苦算什么?前半生多吃苦,后半生有个甜头,人生不都是这样吗?」 见着李珝顾左右而言他,丞相便知道,李珝在江湖上吃了不少苦头,多半也囤积了不少力量,要不然他不会一直藏着掖着,直到为了保护沈东湛,这才显山露水…… 「靖亲王是一定要偏帮着苏幕吗?」丞相问。 李珝听得这话,当下笑了,「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丞相就一定要杀了苏幕吗?」 「苏幕是东厂乱贼,靖亲王觉得呢?」丞相不认为自己错了。 第1491章 养虎为患,不是明智之举。 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结果。 「人分善恶,大善与大恶,总归是不同的。如果当时苏幕反戈一击,帮着栾胜夺了这皇宫,丞相还会理直气壮的,要杀了苏幕吗?」李珝问。 丞相答不上来,但有那么一瞬,心里是动摇的。 「丞相也知道,我是在宫外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漂泊在外,什么权势名利,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我向往外面的自由自在。」李珝仿佛掏心挖肺,「你们那些勾心斗角,我不想看,只想凭心做事。江湖人,讲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丞相眉心微凝,「靖亲王是性情中人。」 「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李珝继续道,「同样的,有恩必报!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雪中送炭才见人心。」 丞相没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瞧着眼前的李珝。 先帝诸多皇子,但没有一个能像李珝这般,言语从容,心胸坦荡。 「我知道丞相在担心什么,无外乎是苏幕手里捏着的兵权,无外乎是她一身的武艺,怕极了她大权在握时,会变成第二个栾胜。」李珝勾唇浅笑,「我说的对吗?」 丞相低头一笑,「靖亲王什么都看明白了!」 「因为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深陷权势漩涡,我只是个旁观者,若不是生在皇家,我现在已经自立门派,早就逍遥自在了!」李珝双手叉腰,迎风而立。 仿佛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靖亲王,而是江湖浪子。 丞相难得笑了一下,「后生可畏,殿下慧眼如炬。」 李珝别头瞧着他,「如果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丞相还会联合众臣,迫不及待的要杀苏幕吗?」 「拿什么保证?」丞相自然不会相信这一点,「苏幕心狠手辣,靖亲王不妨去外面问问,看看有多少人会相信她?东厂出尔反尔已经是一种习惯,没人会相信东厂,也没人会相信苏幕。」 这是大实话,李珝也知道很难…… 「那就……试试呗!」李珝深吸一口气,「反正想保苏幕的,肯定不止我一人。」 丞相一怔,「还有谁?」 「如果我说……第一个要保苏幕的是齐侯府,丞相大人该作何想法呢?」李珝嬉皮笑脸的问,一副略带幸灾乐祸的样子。 丞相张了张嘴,忽然语塞,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侯府? 李珝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底下侍卫来报,说是沈丘已经进了城,这会正往皇宫方向而来,至于沈家军……倒是没怎么瞧见,也不知是不是随行。 丞相的心头咯噔一声,瞧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第1394章 保的是齐侯府 沈丘的到来,似乎是验证了李珝的话。 丞相没有吭声,急急忙忙的离开。 「爷?」植吾上前。 李珝转身,「走,去看看小皇帝。」 「您不去看看沈指挥使?」植吾不解。 李珝走得匆忙,「有侯爷和夫人在,东湛兄应该能扛过这一劫,但眼下还有个关键,我得拿住小皇帝,虽然这法子不够光明正大,但只要能救人,便也不计较这些了。」 「是!」植吾颔首。 偏殿。 沈丘是沉着脸,穿着一身甲胄进的宫,身后只跟着一支亲卫,再无其他,只是这些亲卫亦是一个个身穿甲胄,颇有些气势汹汹之态。 「湛儿呢?」一进门,沈丘便将剑丢给了青阳,「站外头!」 青阳颔首,持剑立在外头,与众亲卫一道毕恭毕敬的立着。他知道自家侯爷在想什么,多半是觉得他们身披甲胄,戾气太重,生病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些。 侯爷以前不信,如今听得秋娘一番描述,多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别着急!」沐飞花在门口的时候便拦了一下,示意他的脚步声莫要太重,「人还没醒。」 一听沈东湛尚在昏迷,沈丘哪里还能稳得住,「还没醒?栾胜那个老匹夫,混账东西,看我不剁碎了他!」 「剁碎了他,若是能让湛儿安然无恙,我早就把他剁成烂泥了。」沐飞花叹口气,「天族的人,加上师兄,双方合力才保住了湛儿的性命,你暂时别闹,等湛儿缓过来再说。」 沈丘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瞧着面无血色的沈东湛,「真的没醒过?」 「没有!」沐飞花摇摇头。 沈丘一颗心高高悬起,「怎么还不醒?」 「伤重!」沐飞花无奈的解释,「眼下湛儿不打紧,有师兄和天族的人盯着,虽然高热反复,但伤势严重,高热也是常有的事情。」 闻言,沈丘面色愈沉,「这人都不醒,还不打紧?你这当娘的怎么回事?」 「催着你进城,是想让你去搞定前朝那些老东西。」提起这事,沐飞花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你就别这里待着了,去找那些不知好歹的算算账。」 沈丘似乎不太明白,自家夫人的意思。 「还不明白?」沐飞花抬眸望着秋娘,「秋娘没告诉你吗?」 沈丘深吸一口气,「说了大概,我听得有些稀里糊涂的,不太明白。」 「那我现在,简而概之与你说清楚,摆平那些要杀苏幕的朝臣,苏幕肚子里揣着你沈家的后人,我认定了这个儿媳妇。」沐飞花直勾勾的盯着沈丘,「这么说,够清楚吧?」 第1492章 沈丘点头,够清楚。 清楚得不要不要的…… 「难吗?」沐飞花问。 沈丘点头,「难。」 「难就对了,容易的事儿,我自己当场就解决了。」沐飞花白了他一眼,「你终是齐侯府的家主,这些事交给你来处置,成也好败也好,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我只给你露个底儿,苏幕这儿媳妇……我保定了!」 沈丘面露难色,轻手轻脚的为沈东湛掖了掖被角,徐徐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你什么意思?」沐飞花眉心微蹙,「你也想杀了苏幕?」 沈丘回头瞪了他一眼,难得嗓门大了些,「胡言乱语什么?我沈丘还不至于蠢到,胳膊肘往外拐,由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沐飞花挠挠鼻尖。 自己人?! 苏幕这儿媳妇,他认下了? 「好好照顾湛儿,我去看看情况!」沈丘毕竟是齐侯府的家主,有些事的确需要他去解决,那些文武有些瞧不上女人,即便沐飞花军功赫赫,也只是让人畏惧罢了。 而沈东湛虽为世子,在那些倚老卖老的人眼里,终不过是仗着祖荫的毛头小子…… 「自己说的话,要认!」沐飞花还不忘叮嘱。 沈丘叹口气,认的不是人是怂,「知道了!知道了!」 目送自家侯爷气呼呼的离开,秋娘转头问,「夫人,侯爷真的会保苏千户吗?」 「他保的不是苏幕,是齐侯府,是湛儿……」 第1395章 护短 的确,沈丘原就不喜欢苏幕当自己的儿媳妇,哪怕沈东湛和沐飞花都喜欢,但不喜欢是一件事,被人欺负又是另一回事。 既和齐侯府沾边,岂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打从沈丘入了宫,丞相便知道他会来找自己,诚然,还不等丞相出宫,便已经被人拦在了宫门口,止不住面色沉冷。 「放肆,你们在干什么?敢拦着本相?」丞相呵斥。 身后,有洪亮的声音响起,「丞相大人这么急着走,是觉得无颜以面本侯?」 「沈侯爷!」丞相转身。 怕沈丘胡搅蛮缠,这也是有道理的,年轻的一辈可能只知道沈家的功勋,沈丘夫妇的传闻,但丞相这一辈却是跟沈丘打过交道的。 年轻的时候,这沈丘和沐飞花就是不讲道理的主,沈丘更是因为惧内而闻名朝野。 「丞相大人这是要急着回家?」沈丘瞧了一眼周遭,方才拦住他的便是随行的亲卫,早在入宫的那一刻,沈丘就让人看住了丞相进出的宫门,看住了他的马车。 丞相深吸一口气,「府中有事……」 「是府中有事,还是你不敢见本侯?」沈丘低哼两声,「本侯脾气不好,但还是很讲道理的,丞相以为呢?」 丞相不这么觉得,他沈丘和沐飞花能讲道理,这世上就没有不讲道理的人。 「当然。」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又是另一回事,丞相皮笑肉不笑,「侯爷派人拦着本相,不知有何事?」 沈丘环顾四周,「多年不回,这皇宫都生疏了,要不……请丞相带着走两步?」 「本相府中……」 「来人!」还不等丞相说完,沈丘忽然沉声大吼。 惊得丞相登时抖三抖。 「找两人去相府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帮着处理处理,免得相爷忧心家中,连正事都忘了!」说完,沈丘还冲着丞相咧嘴一笑。 丞相:「……」 好半晌,他摆摆手。 「不用了!」丞相叹口气,「侯爷移步,找个僻静之处吧!」 青阳在后面跟着:早这么痛快,不就完事了吗?! 御花园的亭子里,沈丘和丞相二人,相对而坐。 青阳领着人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亭子。 「听说先前,您的母亲和宝贝孙子落在了栾胜的手里?」沈丘倒要看看,这老东西的脸皮有多厚? 丞相颔首,「多亏得沈指挥使,这才脱离虎口。」 「湛儿的分内之事,谁的命不是命?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沈丘意味深长的开口,「既是锦衣卫,穿上了这一身锦衣,就该忠君护国。」qδ.o 宫女上前奉茶,毕恭毕敬的退下。 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丞相默不作声的端起了杯盏,浅浅的呷了一口杯中香茗,「沈指挥使能这般优秀,自是脱不了侯爷的教导。」 「惭愧,本侯的儿子一直顽劣,素来有自己的想法,一旦他认定了某些事,本侯也奈何不得,又加上我家那位夫人,宠子如命,什么事都是惯着。」沈丘无奈的笑笑,「本侯虽为家主,但为了家和万事兴,终究也得妥协。」 这话听着很是温和温馨,可在如今的情况下,让丞相生出了被威胁的感觉。 沈丘,这是押上了整个齐侯府。 目的,肯定不是沈东湛,应该是…… 听当时在场的侍卫军说,当时苏幕听闻沈东湛落在了栾胜的手里,几乎是疯似的冲向了栾胜,其后又抱着昏迷不醒的沈东湛不放,那模样何其情深义重…… 傻子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回过神来,丞相审视着眼前的沈丘,徐徐放下手中杯盏,「侯爷有话还是直说吧,无需拐弯抹角,大家都是明白人。」 「本侯,最喜欢跟明白人说话。」沈丘坐直了身子,甲胄在身,目光分外凌厉,「湛儿的命是苏幕捡回来的,这份情……我齐侯府还定了!」 第1493章 丞相早就料到,沈丘是冲着苏幕来的,「本相就不明白了,当初痛恨东厂最深的是你们,为何到了苏幕身上,却一个两个的都舍不得她死?除了这莫名的救命之恩,侯爷是不是得给个,更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先帝活着的时候,动不动要说法,怎么,先帝没了,现在轮到你了?本侯废了那么多话,你权当耳旁风?」沈丘俨然满脸不耐烦。 丞相:「……」 这是仗着威势,又开始耍横了?! 「侯爷,你这是不讲道理。」丞相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幕作恶多端……」 「一句话,苏幕……老子保定了!」 第1396章 不讲道理的老头 瞧着一开始还能好言好语,最后干脆耍无赖一般的沈丘,丞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默默的端起杯盏喝了口水。 「侯爷长久不入朝,大概不知道现如今的朝堂里,新人旧人不断更迭,但东厂之行着实罄竹难书。」丞相目光微沉的望着眼前的沈丘,「侯爷想保她,恐怕……众怒难犯啊!」 沈丘冷笑,「众怒难犯?当年先帝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呢?先帝走了,本侯还活到了现在。」 言外之意,上一个说众怒难犯的,已经死了。 「侯爷如此坚持,那本相也没什么可说了,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做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却又自诩公平正义的丞相大人,毕竟老娘和孙子都已经安然无恙,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威胁到你!」沈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拍案而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丞相:「……」 「做人,还是留点良心的好!」沈丘低笑两声,「毕竟人与畜生之间,就隔着一颗人心,披上皮是人,褪了皮便是猪狗不如。」 丞相愤然,「沈丘,你骂人……」 「骂人就骂人,我沈丘敢作敢当!」沈丘指着丞相的鼻子,开口就骂,「有本事你也吼两句,你敢说你没有半点私心,在这件事上真的是秉持公证?你敢吗?你要是敢,老子把脑袋拧下来送你!」 丞相抖着唇,「你、你……」 「别你啊我的,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好过在背后做小动作,如果真是那样,老子瞧不起你!」沈丘啐了一口。 丞相咬着牙,「粗鄙!」 「粗鄙怎么了?行军打仗之人,跟你一样文绉绉的对着敌人吟诗作对,脑袋早就挂在人家的战旗上了,还能在这里跟你扯皮?」沈丘气不打一处来。 保苏幕原就不是沈丘所愿,如今这老东西还揣着端着姿态,他这一股子怨气不对着这老东西发作,只怕是要憋死自己! 「你、你……」丞相气呼呼的起身,「本相不跟你一般见识。」 沈丘冷嘲热讽,「你以为老子在外头跑,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谁的家里没个黑漆漆的东西,你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住我?」 「你什么意思?」丞相一怔。 沈丘双手叉腰,盛气凌人的望着他,「你自己虽然不干净,却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你家里那不成器的儿子,到底犯了多少条国法,需要本侯列个本子,在金殿上给你大声读出来?」 「你胡言乱语什么?」丞相急着走。 沈丘低哼,完全不拿他当回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丞相这把年纪,受不受得住?」 「你威胁本相?」丞相怒然。 沈丘翻个白眼,「本侯都说了,咱们是行军打仗之人,讲的是兵不厌诈。但对着你,本侯还是做到了先礼后兵,算是很给你面子了!湛儿年岁小,不懂你们这些老狐狸的心思,我沈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到时候,你家老祖宗得知,不知道会不会一同去了?」临了,沈丘还不忘又补一刀。 丞相的脸黑了一遍又一遍,咬着牙抖索着唇,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 「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沈丘依旧插着腰,就这么一脸痞态的打量着他,「不要老盯着别人的死活,顾好自己家里才是重中之重,毕竟家里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丞相恼怒,拂袖而去。 「本侯把话撂在这里,丞相一定要好好想清楚!」沈丘慢条斯理的拢着衣襟,「咱们齐侯府可不是吃素的!」 丞相气急,转头望着沈丘,「满朝文武,有本事你挨个找过去!」 「哟,你还真别激本侯,保不齐本侯真就去了!」沈丘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到时候,还望丞相大人高抬贵手,咱们……和气生财,平平安安!」.. 许是盛怒至极,行至拱门的时候,丞相一个踉跄摔扑出去,若不是底下人搀扶得及时,只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沈丘啐了一口,「该!」 第1397章 以后别打我 见着丞相气急败坏的离开,全然没了之前端着的架势,青阳心里有些担虑,「侯爷,丞相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他能不答应?」沈丘幽幽吐出一口气,重新回坐在原位,端起杯盏便仰头喝了个干净,「这糊弄人也需要本事,不管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得脸不红气不喘。」 青阳瞧了一眼自家侯爷,小声的问,「您诓他了?」 「一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不诓他……诓谁?都欺负到齐侯府头上了,我沈丘要是这么好欺负,当年先帝早就端了华云洲,还能留我到今日?」沈丘放下手中杯盏,吐出沾上嘴边的茶叶,「早前就听说,东厂有个消息密库,内里收着不少文武大臣的秘密。」 第1494章 既是秘密,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否则,哪儿用得着栾胜费这般心思。 「您拿这个诓他?」青阳吃了一惊。 沈丘挑眉看他,「有何不可?」 「可您不是没有……」青阳犹豫了一下。 沈丘白了他一眼,「若我手里有丞相府的秘密,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他废话,早就砸破他脑袋了,还能让他欺负你家夫人和世子?」 青阳讪讪的闭了嘴。 「如今,他心里有数,不敢逼的太紧,否则兔子急了还咬人,咱们齐侯府可不是兔子……」沈丘低哼两声,「栾胜在哪?」 青阳想了想,「回来之后,卑职问了两句,栾胜与奈风是分开关押的,奈风在锦衣卫的手里,但栾胜因着身份特殊,所以被关在天牢里,大概……是特制的死牢。」 「他也有今天,呵!」沈丘冷笑。 青阳问,「您要见栾胜?」 「今儿本侯心情不好,怕见了面会打死他,还是先不见了!」沈丘起身,「这样吧,殷都城内最大的酒楼,给我定个席,好吃好喝的尽管上,声势浩大的给我宴请殷都城内,所有能请得动的文武大臣。」 青阳的注意力停留在「声势浩大」四个字上面,「侯爷的意思是,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来,岂非……」 「那什么,南都的人快到了吧?」沈丘问。 青阳陡然明白了自家侯爷的意思,「是!」 瞧着青阳离开,沈丘目色沉沉的打量着偌大的御花园,「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气重,戾气重,啧啧啧……待久了都折寿!」 语罢,沈丘慢慢悠悠的离开。 偏殿。 「设宴?」沐飞花愣怔,「你设宴请文武大臣,眼下这关口上,谁敢去?」 沈丘立在檐下,冷眼瞧着高耸的围墙,「敢不敢去,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且看这些年是否还有人能站在咱们这一边。」 「你这是要闹事。」沐飞花明白了。 沈丘报之一笑,「咱们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只想着息事宁人,碍于先帝的眼线,为了齐侯府和两个孩子,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缩头乌龟的日子,我相信……你也受够了!」 「耀武扬威谁不会?」沐飞花双手环胸,不由的冷笑一声,「可惜老娘现在不领兵了,不然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沈丘瞧了瞧自家夫人,年轻的时候老躲着,怕极了这母老虎,可今儿定睛这么一看,倒是瞧见了沐飞花鬓间的花白。 心下微微一紧,跑了那么多年,头一次静下心来,夫妻齐心对外,却骤然发现,自家夫人老了,蹉跎了岁月,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这么看着我作甚?」沐飞花一怔。 沈丘有些心疼的扯了扯唇角,指尖轻轻抚过沐飞花的鬓间,「夫人,也有白发了!」 显然,沐飞花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站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沐飞花拂开他的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头,「儿子都那么大了,成亲这么多年,若还不老……岂非成妖怪了? 沈丘望着她,发自内心的开口,「以后别打我了,我们好好过。」 沐飞花:「……」 第1398章 难救 胡言乱语什么呢?」沐飞花懒得与他废话,「若不是你脑子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何至于如此?赶紧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少在这里贫嘴!」 沈丘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那就是说,答应了?!」 沐飞花:「??」 现在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以后谁动手,谁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沈丘起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 沐飞花:「……」 「夫人,怎么了?」秋娘见着自家夫人有些愣愣的,不明所以的上前。 沐飞花摸了摸自个的面颊,狐疑的回望着秋娘,「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上了他的当呢?」 「上当?」秋娘不解,「上什么当?」 沐飞花没有吭声,不管是不是上当,自己似乎都已经「被答应」了? 「阿灼!」沐飞花回头喊了声。 阿灼站在床前行礼,「侯爷夫人?」 「看好这里,有什么事就吩咐外头的人,我去一趟太医院。」沐飞花仔细吩咐。 阿灼点点头,「是!」 收到回复,沐飞花抬步就走,直接去了太医院。 还没后院,便听得清晰的争吵声,一个两个的都不肯服软,似乎非要争个高低。 沐飞花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头瞧了秋娘一眼。 「好像不得了!」秋娘低声说,「多半是拿不定主意,所以……」 沐飞花无奈的叹口气,沉着脸走进院门,瞧着站在院子里的两人,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打断了争执的王太医与伶仃,二人几乎是同时转头,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沐飞花的身上。 各自敛眸,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回了屋,一个抬步上了台阶,拨弄着檐下回廊里晾晒的药草,以掩饰各自的尴尬。 「伶仃师父?」沐飞花缓步近前,「怎么了?」 伶仃停下手上的动作,略显无奈的叹口气,「还不是为了方子,我要按照自己的来,他觉得不成,两个人难免有些争执。夫人,您刚从那边回来,我家少主如何?」 第1495章 「半睡半醒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一门心思惦念着湛儿,但熬不过身子虚弱,暂时下不了床榻,只能在床榻上养着。」沐飞花简而言之,「伶仃师父,你与栾胜算是出自同宗,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吗?」 出自同宗,很多东西应该相通,按理说解决的概率更大点。 伶仃摇摇头,「栾胜离开天族太久,很多东西早就不是天族原有的样子,别说是我,饶是长老如今都在遍查天族医术,破解亦是无法!若是能有这毒物的方子,哪怕是毒物本身也成,可眼下毒在少主体内,方子在栾胜的脑子里,着实有些难……」 阿七将事儿告诉周南,回来便跟自家师父坦了白,这会还跪在柴房里没能起身。 是以,沐飞花一出现,伶仃便知道……沐飞花已经知情。 「我能做点什么吗?」沐飞花急了。 总不能真的到了最后,母子留一人吧? 稚子无辜,苏幕何辜? 因为栾胜这么个东西,赔上一条命,不值得! 「什么都做不了。」伶仃摇头,「之前我便叮嘱了周南,第一时间将东厂所有的医书,哪怕是胡乱书写的方子也成,只要写了药名,悉数给我弄来。」 沐飞花瞧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内行尚且不知如何处置,她一个外行估计连门儿都摸不到。 「东西还在收拢之中,只等着周南给我信儿。」伶仃叹口气,抬眸看了一眼房门。 沐飞花明白她的意思,「我去看看师兄。」 「侯爷夫人请便!」伶仃颔首。 药方已经配出了大半,但是要紧的几味药,她跟王太医有明显的分歧。 一个是规规矩矩的解毒,一个是剑走偏锋的野方,出身不同的两人,行为处事方面,自然也大相径庭。 沐飞花推门而入,瞧着死盯着一张方子不眨眼的王太医,低低的喊了声,「师兄?」 第1399章 怕没了媳妇,也没了儿子 王太医的动作稍稍一滞,眉心几乎皱成了「川」字,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沐飞花看了许久,始终一言不发。 「伶仃师父都告诉我了。」沐飞花缓步近前,面色极是平静,「兴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怪不得任何人。」 王太医面色沉凝的叹口气,「那丫头还年轻,还有这大好人生,如此这般何其残忍?我总想着行医救人,虽也见惯了生死,可轮到自己身边之人时,却是怎么都按捺不住,接受不了……」 「还没到最后那一刻,一切都尚未成定局,如果我们先认输,那苏幕就真的没救了!」沐飞花忙道,「师兄,打起精神来。如果最后真的没法子了,我便去跪着求栾胜,给他磕头也成!」 王太医愣怔,「你……」 沐飞花是何其骄傲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做过思量,也必然言而有信,如果到了最后真的没了法子,她真的会去跪求栾胜。 「苏幕之事,拜托师兄了!」沐飞花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王太医赶紧上前将人搀起,「你这是作甚?见外了!」 「师兄。」沐飞花站直了身子,「苏幕是湛儿的命根子,说白了,他的命就是湛儿的命。可我很清楚,身为一个母亲,真的到了二选一的那天,必定是选孩子,这是母亲的本能!如果苏幕没了,我只怕也留不住湛儿了!」 王太医手一抖,面色瞬时铁青。 「湛儿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沐飞花不是在危言耸听,知儿莫若母,她晓得苏幕和沈东湛的心思。 能入沈东湛眼的,必定是心意相通之人,那么这二人行事作风,必定一致,所行所想,必定相同。 苏幕若亡,沈东湛必不会苟活。 沐飞花心里清楚,只是没敢把话说太明白,当娘的哪个不是心惊胆战,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可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啊!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王太医忙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如今,被捏在手里的,不只是苏幕一条命,还有沈东湛,以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外头如何了?」王太医待在这太医院,足不出户的,自然不知道外头到底怎么了。 沐飞花报之一笑,「放心,挨不着你,今夜……会有一出好戏。」 「你们要做什么?」王太医心惊,「他们是不是也要对付齐侯府?」 沐飞花双手环胸,「侯爷已经来了,他们要对付齐侯府,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何况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个齐侯府那么简单了!」 「龙卫军?」王太医是知道,苏幕手握龙卫军大权的。 沐飞花轻哼,「白玉龙戒重现,我倒要看看这帮老家伙,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再找什么样的说辞?」 如此,王太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等着看吧!」沐飞花也不多说,「我先走了!」 王太医点点头。 沐飞花大步流星的离开,今天晚上的事儿多着,暂时没工夫在这里耽搁。 见着沐飞花离去,王太医立在檐下,伶仃皱了皱眉头。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叹口气,自诩医术不凡,如今却是束手无策,成了一场笑话。 「夫人?」秋娘紧随其侧,「王太医和伶仃师父联手,必定能救苏千户。」 沐飞花也希望如此,只是有时候不能寄予太高的希望,不抱有希望,就会有惊喜……做好心理准备,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1496章 「今天夜里,多派些人围着偏殿周围,若有可疑人等,全都给我抓起来!」沐飞花眯起危险的眸子,「我只怕有些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更怕,关押在死牢里的栾胜,仍有退路…… 「是!」秋娘颔首。 今夜的殷都城,定会很热闹,没有刀光剑影,仍是杀机四伏。 烛光摇曳,四下恍如白昼。 沈丘慢慢悠悠的进门,这是殷都城最富丽堂皇的酒楼,今儿夜里只接待贵客…… 第1400章 宴请 侯爷?」青阳站在门口瞧了瞧外头,转而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掌柜和伙计,心里其实一样的担虑,「您说,会有人来吗?」 沈丘报之一笑,「来自然会来,就是不知道,来的会是谁而已。 「如果都不来呢?」青阳怕的是,这些人生怕沾染东厂之事,各自明哲保身,将自个摘得干干净净的。 沈丘双手环胸,「如果都不来,那就……算我输!」 认输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正他沈丘也不是头一回丢脸,自诩脸皮厚,随便丢丢不打紧! 「侯爷怎么能就这般轻易的认输呢?」有声音自外头传来,李珝慢慢悠悠的负手而来。 青阳赶紧行礼,「王爷!」 「靖亲王。」沈丘旋即应声。 李珝站在门口,「没想到,我竟是宴上第一人?」 「靖亲王所言极是,您身份贵重,理该为先!」沈丘笑了笑,「请!」 李珝笑道,「不忙不忙,还有一人尚在车内,不过……需要侯爷亲自去请,以示尊崇,免得落人口实。」 「还有一人?」沈丘微微一怔,听得李珝说的亲自去请,眉心陡然拧起,疾步朝着外面行去。 马车停在街边,周遭立着一个小太监,其后跟着不少宫中侍卫。 沈丘回眸望着李珝,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近至马车跟前行礼,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句,「臣齐侯沈丘,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皇上,下车!」李珝在边上补了一句。 车门徐徐打开,小皇帝冷不丁从内里探出头来,冲着外头的人嘿嘿一笑,高兴劲儿悉数浮于面上,眼底满是对新事物的好奇与兴奋。 「皇上!」小太监在边上搀了一把,扶着小皇帝下了马车。 小皇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屁颠颠的跑到李珝边上,「靖王兄真的把朕带出宫来了,这地方真好看,朕喜欢!」 「皇上喜欢就好!」李珝低头笑道,「待会进去了,还有很多好吃的,都是宫里见不着,吃不上的东西,皇上一定会更喜欢。」 小皇帝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进了门。 见状,李珝与沈丘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李珝进了门,扫一眼站在边上的掌柜和伙计,继而跟在沈丘身后,缓步拾阶而上。 听得靖亲王李珝与皇帝都亲自来了,那些还处于观望的文武大臣,这会已经开始收拾自个,屁颠颠的往酒楼赶来。 丞相是绝对不会去的,毕竟年纪越大,脾气越倔,被沈丘在御花园里一通压制,气得在床上躺着,死活不下床。 但底下人却是派了出去,随时查探、汇报消息。 听得文武大臣,陆陆续续的都过去了,丞相的面色更是沉到了极点,难看到了极点。 直到宴席开始,都没见着丞相的身影,小皇帝吃着精致的小糕点,转头便问李珝,「靖王兄,丞相大人为什么还没到?」 满堂静默,无人敢答。 有人心慌,有人作壁上观,静待热闹。 「之前听说相府有事,丞相大人着急忙慌的回去,多半是耽搁了。」李珝笑着说,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的扫过席间众人。 小皇帝压根不往心里去,问也只是随口一问,如今李珝作答,自然是没了下文。 众人心下微紧,这是不是说明,不管靖亲王说什么,小皇帝都会相信,且都会答应? 对于文武百官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意味着,朝中势力将重新划分,曾经不名一文的靖亲王,摇身一变,俨然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来日把持朝政也不是没可能。 「齐侯爷,没有邀约丞相大人吧?」终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沈丘挑了一下眉眼,「在王大人眼里,我这齐侯府便寒酸至此,连多个人的席位都出不起?」 一语既出,满堂哄笑。 那人也跟着红了红脸,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我今日设这宴,除了谢过诸位这些年,对犬子的照顾之外,还想给诸位引一故人相见,想必大家都认得他。」沈丘环顾四周,意味深长的笑着,「大家不都好奇,苏幕的手里,为何捏着这么一支大军吗?嗯?」 众人骇然,面面相觑。 「诸位就没怀疑过,苏幕在栾胜手底下当差,若是敢屯兵成军,栾胜为何不知?那老阉贼为人谨慎又下手狠辣,能容得了苏幕,自立门户?」沈丘幽然吐出一口气,取出了怀中的物件,捏在手中示人,「这东西,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第1401章 我来说清楚 满堂皆惊,却无一人敢吱声,只是目不转睛的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沈丘的手上,那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各自心知肚明。.. 之前殷都城内,也一度虚假泛滥。 第1497章 然则,如今落在这沈丘手里的,是真是假,尚不敢轻易确定。 「这白玉龙戒,诸位应该不会陌生。」沈丘打量着手中的白玉龙戒,继而随手递给了叶尚书,「尚书大人执掌刑部多年,想必对于老物件,也有所了解,不如请您和六部其他大人仔细看看,这白玉龙戒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尚书赶紧伸手接过,仔细的看了看,眉心止不住拧起,转而又递给了身边的人。 如同击鼓传花一般,众人一一接手看过去,年少的倒是不知内情,只听过没见过真东西,可那些年长的,曾经见过先太子,又或者伺候过太子,自然心中狐疑。 真假之物,虽然说不清楚,但是瞧着做工惊喜,诚然也不似街头那些赝品。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虽说当年先太子之死,被传得沸沸扬扬,但最后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众人都觉得,先太子可能没死,只是藏起来了。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众人逐渐相信,先太子可能是真的已经…… 「侯爷。」叶尚书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 沈丘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位置,「诸位想必已经有了答案,白玉龙戒乃是先太子李肃之物。当年先太子失踪,一同消失的还有先太子的龙卫军。」 「龙卫军?」刹那间,满堂哗然。 瞧着众人议论纷纷的样子,沈丘徐徐扬起头,长叹一声之后,冲着门口方向开口,「我多半是说不清楚了,不如你自己进来说!」 音落瞬间,众人纷纷转头,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 一道黑影立在门外,仿佛是犹豫了一下。 叶尚书皱了皱眉,那人站在门口位置,却因着门外那两盏灯笼落在背后,让人瞧不清楚真是容色,只依稀看的出,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且手中握剑。 「进来吧!」沈丘道,「时隔多年,权当是见一见老朋友罢了!」 闻言,男子似心内松动,终于迈开了步子,从黑暗处走出,走到了光亮处,站在了众人面前。 那一瞬间,叶尚书愣在当场。 待众人回过神来,叶尚书已经站起身冲了过去,定定的站在了那人面前,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好半晌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是真的瞧见了他。 「慕容大人?」叶尚书呼吸微滞,「真的……是你?」 谁不知道,当年随先太子一起消失的,除了龙卫军还有两个亲随,其中一个便是太子妃的手足。 「慕容离!」 席中,有人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 慕容离站在那里,瞧着所有人都抬眸望着自己,若是换做以前,定然是要高喊一声,问在座的众人,谁还愿意追随先太子,扶皇长孙登位? 可现在,心头一片平静,无波无澜,静若止水。 「慕容离归来,诸位……好久不见啊!」慕容离拱手,「得叶大人惦记,在下幸甚。」 叶尚书瞬时眼角微红,心内感慨万分,当年兵变,先帝夺了先太子的位置,还下了诛杀令,其后一坐皇位便是数十年。 可当年先太子恩泽天下,惠及众人,有人也许会忘记,但有些人这辈子都会感念在心。 比如说,叶尚书。 「慕容大人!」叶尚书拱拱手,「活着就好!」 的确,在当年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侥幸活下来,诚然不容易。 「我原本不想来,毕竟已经打算放下过往,放下一切,归隐山林而去,但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终究也是放不下。」慕容离环顾众人,目色平静而内敛,「我来这里,是想把很多事说清楚,免得大家心生误会。有关于龙卫军,还有苏幕……」 第1402章 让她顶他的身份 如果只是提及龙卫军倒也罢了,偏偏还提到了苏幕,所有人都跟着愣了愣,瞬时四下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龙卫军?! 苏幕?! 「诸位大人没有听错,事关东厂千户……苏幕!」慕容离环顾四周,瞧着眼前众人,「侯爷手里这枚白玉龙戒,是我交给苏幕的,乃是先太子之物,代表着先太子之信重。」. 众人哑然失语,是真的没想到苏幕居然还跟先太子和龙卫军扯上了关系。 「苏幕带着龙卫军闯宫救靖王殿下,救诸位大人,救朝廷于危难之中,想来诸位也都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过,我慕容离在此就不多说了。」慕容离徐徐道来。 沈丘上前,「来,坐下来说!」 「多谢!」慕容离坐定。 叶尚书也跟着回到原位,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慕容大人,他呢?」 如今皇朝更替,先帝已经驾崩,新帝就在跟前坐着,说一句先太子似乎也不太合理,所以叶尚书只能用「他」来替代。 「他不会回来了!」慕容离没说,李肃是死是活,只说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不会回来,其实代表了很多层意思,但也足以让很多人松一口气。如果这皇室之争,又要涉及先太子,不知还会生出多少变故? 因着栾胜这么一闹,草木皆兵,满朝文武都被吓破了胆子,可不敢再经历一次宫变。 「不管太子殿下是死是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一直没有动静,诸位也该心知肚明,殿下的心意了!」提起李肃的时候,慕容离面色沉凝,眼底翻涌着盈光,「殿下此生,与人为善,仁济天下,自然不愿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第1498章 这是事实。 先太子李肃委实太过仁善,才会导致最后的身死魂灭,连带着皇位与妻妾都被追杀,最后落得飘零无依的下场。 「龙卫军如今归属于苏幕手中,我已彻底放权,再不涉及朝政,也不涉及任何的是是非非,待将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殆尽,我便会彻底的退出诸位的视线。」慕容离将话说得一清二楚,「苏幕,如今是龙卫军的首领!」 众人哗然,显然没想到这龙卫军居然落在了苏幕的手里。 「我知道,你们觉得苏幕出身东厂,心狠手辣,理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慕容离低哼,兀自干笑两声,「如果我告诉诸位,她与先太子有关,诸位还会这样想吗?忍辱负重,苟延残喘,能在栾胜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没有九条命还真的不成。诸位以为呢?」 众人禁声,若是眼下或者是细作,压根不需要如此解释。 一句「有关」就足以让人联想纷飞,可转念一想,苏幕已经是个阉人,这阉人……莫不是先太子的…… 当年先太子消失,太子妃带着皇长孙被人护送出城,其后失去踪迹。 如今一句有关,是不是意味着,苏幕可能是皇长孙?? 这么一想,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吱声。 皇长孙? 阉人? 如果说,先太子的长子便是苏幕,而苏幕又是栾胜的义子,蛰伏在东厂,这么一想可真是忍辱负重,着实难得很! 少年人,有这般忍耐力,最终反戈一击,诚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免不得唏嘘一场,为了复仇而蛰隐,且成为一个阉人,恐怕在座的众人,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尤其是……苏幕是打小进的东厂。 幼小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这一切…… 仇恨,痛苦。 可苏幕都承受过来了,而且还成了栾胜的左膀右臂,成了东厂千户,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彻底的扳倒了栾胜,铲除了天下人的心腹大患。 「慕容大人所言极是。」叶尚书率先回过神来,低声附和。 李珝深吸一口气,「栾胜生性多疑,若非苦肉计怕是压根靠近不了,能在东厂苟活下来,原就不易,这般忍耐,我李珝自愧不如!」 众人,默然…… 第1403章 故人接踵而至1 靖王兄,他们在说什么?」小皇帝不解的开口。 李珝报之一笑,转头冲小皇帝解释,「皇上有所不知,此番扳倒了栾胜,有一人功不可没,她舍身忘已蛰伏在东厂多年,只为了最后给予乱贼致命一击,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只是,这些年蛰伏,免不得做了些坏事,所以大家不能原谅她……」..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不就成了吗?」小皇帝一脸迷茫,「如果不是她,大家都得死,对不对?」 李珝顿了顿,「对!」 「全天下有很多人对不对?」小皇帝又问。 李珝点点头,「对!」 「那她杀光了天下人吗?」小皇帝塞了一块松子糕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 李珝摇头,「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她救的人比杀的人多吗?」小太监递给小皇帝一杯水,他喝了两口才咽下嘴里的糕点。 这个问题,让席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是自然。」李珝笑着回答,「如今席间所有人,都亏得她领着龙卫军,护驾有功,护文武百官有功!」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杏仁糕上面,止不住舔了舔唇,「那不就成了,被救的感激他,足以抵过那些不能原谅的,不是吗?」 「是!」李珝笑着点头。 扫一眼众人,众人默认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各自尝着自个跟前的菜式,也不敢生生接他的话。 李珝明白,众人心里俨然有了天平倾斜。 旁人说的话,哪怕是逆耳忠言,也是废话一篇。 但皇帝不一样。 皇帝的一字一句,那都是圣旨,是圣谕,谁敢违拗,便如同以下犯上,其罪当诛,其行当斩,谁敢乱来? 「既然靖王兄觉得对了,为什么还要为难呢?」小皇帝不明白,抬头望了一眼众人,「大家也都觉得为难吗?」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臣等不敢!」 「都坐,吃!」小皇帝高高兴兴的吃着菜,「真好吃,可好吃了,比宫里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众人重新坐定,小皇帝依旧是个傻子,傻子想什么都是最直接的,说什么都是最纯粹的,正是因为这样,极为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托付了信任之后就成了傀儡。 事实上,小皇帝本就是傀儡。 「皇上的意思是,赦免?」李珝趁热打铁。 小皇帝嘴角沾着油花,笑嘻嘻的点头,「都听靖王兄的,朕最喜欢靖王兄了,只有你是真心对朕好的,所以朕见不得靖王兄不高兴。」 得,众人心下微沉。 朝廷大权,将来怕是要落在这位靖亲王的身上了。 听得慕容离突然出现在宴席上,丞相整张脸都变了颜色,「你确定是慕容离?先太子妃的手足,那位慕容离?」 报信的连连点头,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是啊相爷,是那位慕容离,当时叶尚书都激动得站了起来,众人都再三确定,就是那位先太子妃的手足兄弟,慕容氏……慕容离!」报信的解释,「他自个也承认了。」 第1499章 丞相默默的掀开了被褥,「后来呢?」 「白玉龙戒乃是慕容离赠予苏幕,苏幕带着的大军千真万确,是先太子的龙卫军。」报信的低声开口,时不时的观察着自家相爷的脸色。 丞相扶着床柱起身,下一刻登时身子一晃,若不是随扈搀扶得及时,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 「居然是慕容离?他竟还活着!」丞相转头望着报信之人,「还有什么?」 报信的继续道,「那慕容离还说,苏幕与先太子有关,虽然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已经默认了苏幕可能是先太子一脉。」 否则,慕容离怎么可能,贸贸然交出白玉龙戒。 「先太子一脉?」丞相瞬时白了一张脸,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们先回去,继续给本相盯着,若是再有异状,马上来报!」 报信的赶紧行礼,「是!」 他前脚刚走,后面就传来了惊呼声。 「相爷?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第1404章 故人接踵而至2 当然,苏幕跟先太子扯上关系,并不意味着,众人就得接纳她,毕竟之前东厂恶行难著,着实很难让人轻易放过她。 慕容离一番话,终也没能让众人释怀,做过的事情,就像扎在心里的刺,拔了会疼,不拔也会疼。 瞧着众人缄默的样子,沈丘知道,这事儿还差一把火候,有了先太子做铺垫,能让苏幕站直腰杆,但还不足以让众人宽恕她先前的行径。 思及此处,沈丘作为今夜宴席的主人,起身举杯,冲着众人笑道,「慕容大人死里逃生,活着回来了,诸位若是要谨遵先帝遗命,捉拿先太子乱党?还是抛却前尘往事,大家和睦共处?想必答案都在各自的心里。」 「先帝已逝,新帝在位,这要抓还是要放,不得先问过皇上吗?」李珝接下话茬。 两人一唱一和的,撑住了场面,也镇住了文武百官。 毕竟,百官之首的丞相不在这里,眼下这里都得先听着沈丘和李珝的,他二人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 「本侯知道,诸位都是朝中的大员,饶是要动手,也是职责所在,慕容大人会出现,俨然是已经料到了会有如此后果,但他还是来了。」沈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冲这点,我沈丘敬他是条汉子,今儿谁敢在我沈丘的地盘上动手,就别怪咱不客气。」 四座,安静得落针可闻。 「来,本侯敬诸位一杯!」沈丘再次举杯。 众人举杯,齐侯府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容易打开。 「本侯知道,诸位都觉得苏幕该死,但如今听得慕容大人的言语,想必也有所心内感触,对最初的坚持有所松动。」沈丘道,「本侯细想着,换做是自己也会如此,诚然怪不得诸位。」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沈丘想说什么,默默的端杯举盏,喝着杯中酒。 「不过,本侯还有问题想问问诸位。」想了想,沈丘又皱起了眉头,「也不算是个问题,只是单纯的问问,如果南都那边想要保苏幕,诸位谁敢起个头,回绝南都?」 原以为沈丘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大道理,为苏幕求情,保苏幕一命。 可现在才知道,错得离谱。 沈丘自个就是掌实权的人,自然不会蠢到,跟人动嘴皮子,他自问没这个本事,还是来点实在的,更能让人心悦诚服。 饶是不愿诚服,也能吓服。 「南都?」叶尚书也是愣了愣,不过来赴宴之前,自家儿子提醒过他,吃吃喝喝就成,多听多看,凭心做事。 如今看来,这帮小家伙还真是盘算了,一个比一个人精。 思及此处,叶尚书忽然低头一笑。 后生晚辈有所出息,作为长辈理该欣慰。 至少,不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南都顾家,因着栾胜与先帝之前的栽赃陷害,很是愤怒,听说顾东朝在被东厂送回南都的路上,死于栾胜之手,这又添了一笔仇恨!」沈丘叹口气,「新仇旧恨,恐怕不能善了。」 李珝道,「南都的掌家顾西辞,本王倒是认得,此前也有所交情,若是本王去说和,保不齐还能有几分薄面。」 听得这话,众人当即眼睛放光。 「不必如此麻烦了!」沈丘低头一笑,「南都那些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先帝与栾胜合谋几欲杀了顾西辞,这事在南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顾震的那些旧部都摩拳擦掌的,打算向朝廷讨个公告,说两句……恐怕是不成的,得拿出诚心来。」 叶尚书点头,「侯爷所言极是,当初这件事归刑部处置,是本官没有查察清楚,险些害了南都顾家,害了顾西辞。在这件事上,本官难辞其咎,不管南都开出什么条件,只要本官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尚书大人。」沈丘示意他不要紧张,「这条件嘛……有些话传来传去的,大家可能会怀疑本侯有所图谋,倒不如这样,让他们亲自来跟诸位说清楚!」 外头,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却在「吁」的御马声中,停在了酒楼外头。 第1405章 她也没那么差,对不对? 堂内的众人,全都听得见这声音,当下愣了愣,下意识的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酒楼门口的意思。 第1500章 细想着沈丘方才的话,大致意思是南都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顾家的掌家顾西辞? 还是,其他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口,以至于小皇帝都跟着抬头,甚是不解的瞧着门口放下,愣愣的望着周围众人,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靖王兄,发生何事?」小皇帝被栾胜吓坏了,周围稍有异样就分外心惊胆战。 李珝低声宽慰,「没事,放心吧!」 「有靖王兄在,朕什么都不怕!」小皇帝笑嘻嘻的继续吃吃喝喝。 有时候,李珝还是挺羡慕小皇帝的,脑子虽然有点问题,却充满了孩提的单纯,只要有吃吃喝喝,便什么都不担心,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不像眼前众人,一门心思的尔虞我诈,满心满肺都是争权夺势。 慕容离瞧着出现在门口的黑影,忽然低头笑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苏幕的容脸,如果拼命留下苏幕的命,沈东湛应该会很高兴吧? 思及此处,杯酒入腹。 满腹酸楚,却与谁人说? 可惜,太子殿下没能亲眼见着这位儿媳妇…… 「顾西辞!」席间,有人第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人。 低低的咳嗽声,苍白的面颊,一如既往的身形消瘦,一身杏色素衣,举手投足间尽显书卷气,哪儿有南都掌家的威势。 可众人都知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别看这小子病怏怏,却能在皇帝和栾胜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再者,南都那帮野蛮人,各个都是跟着顾震出生入死,却还是臣服于这等病弱之人,可想而知,这副孱弱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狠辣手段。 顾西辞捻着帕子,许是因为外头吃了风的缘故,这会止不住低咳着,下意识的拢了拢肩头的大氅,抬起苍白的脸,扫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 「在下顾西辞,见过诸位大人!见过齐侯爷!」书生行礼,斯文儒雅。 在顾西辞的身上,将温润如玉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挑不出半点的错漏,他原就是一介书生,左不过临危受命,不得不担起南都的重责大任罢了! 「顾公子客气了。」沈丘近前,「虽说你没有功名在身,可你这位置摆在那儿,有没有功名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大实话,有南都掌家的身份摆着,朝廷的功名又算得了什么? 「请!」沈丘做个手势。 顾西辞进门的时候,动作轻柔的解开大氅,一旁的云峰快速接过,随着自家公子缓步进前。 其余人等,一概留在门外。 「靖亲王。」顾西辞行礼。 李珝起身,「顾公子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知道皇上业已登基。」 说着,李珝让开了身子。 「草民顾西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西辞跪地行礼。 小皇帝正吃得有滋有味,听得这话,止不住打了个饱嗝,然后转头望着李珝,「靖王兄,他是谁?」 「皇上,这位便是南都的掌家,顾西辞顾公子!」李珝知道,小皇帝压根不懂什么顾家不顾家,所以随口解释一句便足以。 小皇帝「哦」了一声,便示意顾西辞起身。 「谢皇上!」顾西辞起身。 见着众人都不吱声,小皇帝瞧了瞧手中的鸡腿,眉心微微拧起,「大家别这样,好好吃饭,好好吃饭!」 「谨遵皇上口谕!」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其后,重新落座。 「皇上!」顾西辞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开口,「草民从南都赶来,只为三桩事。」 小皇帝嘴角带着油花,不解的问,「哪三桩?」 「其一,听闻殷都动乱,栾胜谋反,草民特意率兵前来勤王!」顾西辞说。 小皇帝一怔,别的没听明白,倒是听到了「率兵」二字,登时转头望着李珝。 李珝示意他别紧张,「其二呢?」 「其二,是为报仇。草民有一结义兄弟,幼时惨遭东厂灭门,如今栾胜被擒,这笔账……草民势必要讨回来!」顾西辞为兄弟报仇,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东厂作恶多端,此事不足为奇,理所应该。 「那么其三呢?」小皇帝来了兴致,迫不及待的问。 顾西辞站直了身子,幽然启唇,「其三,为保苏幕性命而来,请皇上……成全!」 音落瞬间,满堂哗然。 沈丘微微勾唇,原以为东厂的人作恶多端,苏幕跟栾胜一样人心背离,没想到会有一天,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齐刷刷的来保她性命…… 所以湛儿眼光,也没那么差,是不是? 第1406章 谁人病中惊坐起 之前还以为沈丘是在唬人,可现在听到了顾西辞亲口说,众人还是免不得愣怔了一下,各自面面相。 说是杀栾胜,恐怕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救苏幕吧? 「苏幕?」小皇帝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当下有些迷惘的瞧着李珝,「靖王兄,他说的苏幕就是在金殿上,大家都要杀的那个苏幕吗?」 李珝点点头,温声回答,「是!」 「朕知道,便也是靖王兄方才说的那些,杀了不少人但又救了天下人的人,对不对?」皇帝眼睛发亮,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李珝依旧温柔的点头,「是!」 第1501章 「靖王兄不想让苏幕死,侯爷也是,来了个慕容大人,也是这样!」小皇帝打量着顾西辞,「现在这个人,亦是与靖王兄一般的心思,那朕觉得这人就真的不能杀了!」 众人张了张嘴,皇帝这么说,还能说什么呢? 一时间,气氛略显凝重。 小皇帝有些害怕,讪讪的问李珝,「靖王兄,朕说错了吗?」 「皇上是尊,怎么会错呢?」李珝含笑宽慰小皇帝,然则转头望着众人的时候,面色却陡然沉冷下来,大有不怒自威之色,「皇上永远都不会错,诸位大人……以为呢?」 众人再次起身行礼,「靖亲王所言极是,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都听到了吗?」李珝笑问。 小皇帝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的咧嘴笑着,继续吃着他碗里的好东西。 见状,沈丘瞧了一眼慕容离,两人会心一笑。.. 眼下已经震住了满朝文武,剩下的就该轮到丞相那位脑瓜子疼了。 诚然如此。 听得报信的来说,酒楼里又来了一人,刚刚苏醒的丞相差点没再次厥过去。 「又来?」丞相面色惨白,这会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是谁?谁又来了?」 这殷都城内,能给苏幕求情的,多半是看在沈丘和李珝的面上。 思来想去,丞相也没再想出个所以然来。 「相爷,是、是南都那边的人。」报信的低低说。 方才进门的时候,管家就叮嘱过了,莫要太过刺激丞相大人,说是大夫叮嘱的,可不敢再激动,免得又急火攻心。 毕竟是这把年纪了,多来几次急火攻心,后果真当不堪设想! 「南都?」丞相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报信人,「南都的……谁?顾家的人?还是顾震的旧部?来殷都作甚?」 报信的忙道,「不是旧部,而是当日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那位顾公子!」 「顾公子?」丞相这会是真的躺不住了。 要命了,真是要命! 顾西辞回来了? 一个能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逃出去,能压住顾家这么多旧部的少年人,此番回来必定不似上次那般,孤身而来。 「他一个人来的?」丞相忙问。 报信的摇摇头,「没听清楚,但瞧着大家都很忌惮的样子,应该不是独自一人归来,而且他除了勤王清君侧,还为了苏幕而来。」 「保苏幕性命?」丞相之前就知道,苏幕跟顾西辞有过接触,但是真的么想到,有朝一日,顾西辞会特意来一趟殷都,保苏幕周全。 如果保不住呢? 「皇上已经松口,多半是要留下苏幕了。」报信的人,小心翼翼的开口,怕又刺激到自家相爷。 可即便如此,丞相还是受了刺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相爷?」边上伺候的人,赶紧冲上去,慌忙顺着丞相的气,「别着急,别着急,您可千万不能着急!缓缓,缓缓!」 丞相哪儿还能缓得住,赶紧拂开身边的人,掀开被褥起身下了床榻,「来人,更衣!」 「相爷?」 「相爷?」 丞相恨得跺脚,「还愣着作甚,听不懂话吗?更衣,备车!」 「是是是!」 底下人赶紧上前伺候,拿衣服的拿衣服,备车的备车,相爷有令,当奴才的自然得遵命,大家都不傻,都猜得到自家相爷要去哪…… 第1407章 不言自喻的口头协议 等着丞相赶来的时候,酒楼里的众人业已酒过半巡,各自微醺。 「丞相大人的病……好了?」沈丘缓步近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丞相的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不知是因为身子不舒服,还是因为沈丘这一番话,让他在群臣面前颜面尽失? 「丞相大人?」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杯盏。 连带着一旁坐着的小皇帝,都跟着出了声,「丞相来了,快过来快过来,这里的菜可好吃了,朕吃得肚子都圆了。」 「丞相大人,这边请!」沈丘作为主家,自然是要行地主之谊。 丞相坐在了皇帝边上,虽为辅政大臣,可终究也是心有不甘,皇帝的一侧,坐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靖亲王,挨着自己坐下的是沈丘。 睁眼所见,慕容离目色幽幽的盯着,在慕容离身边坐着的,还有低声咳嗽的顾西辞。 得,明摆着就是一场鸿门宴。 「皇上,臣听说……」 还不等丞相说完,皇帝冷不丁打了个饱嗝,慌忙捂住了嘴。 丞相:「……」 「朕吃撑着了。」小皇帝松开手,笑得有些腼腆,「实在是好吃。」 听得这话,丞相抬头望着李珝。 「皇上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尽兴的。」李珝笑着说,「不过,时辰不早了倒是真的,宫内宵禁,皇上这个时辰还没回去,免不得要被群臣非议。」 小皇帝顿时哈哈大笑,「靖王兄比朕还笨,你看这群臣都在这儿,谁还会非议朕呢?」 「皇上所言极是,是臣糊涂了。」李珝起身行礼。 皇帝一笑,众人也跟着笑。 丞相扯了扯唇角,转头瞧着沈丘。 沈丘挑了一下眉眼,压低了声音冲他开口,「丞相大人可想明白了?」 第1502章 这还用得着想吗? 只要丞相不是聋子,不是瞎子,都能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文武大臣如同瘪犊子一般,一个屁都不敢再多放,显然是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镇住了群臣,也就是说,现在不管丞相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太晚。 既无力挽狂澜之机,又无温声附和可能。 此时此刻的丞相,算是将自己置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进也难,退也难,进退维谷。 「侯爷这话问了,不等于白问?本相不是傻子,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丞相幽幽的叹口气。 事到如今,除了低头没有第二条路。 「不是非要逼着丞相低头,而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沈丘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花无百日红,人无日日好,终也有用得着别人的时候,相爷觉得呢?」 丞相漠然不做声,但显然是已经听了进去。 能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不是单纯靠着倔脾气,而是识时务,懂时局,能屈能伸,所以没点本事,还真是不成! 「时局已定,来日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沈丘亲自为丞相斟满酒杯,「本侯已经老了,斗不动这权势之争,拿不动手里的剑咯!只想着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带着妻儿老小回华云洲去,此后解甲归田,只等着含饴弄孙之乐。」 丞相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触动了,颇有些狐疑的望着他,「侯爷要解甲归田?」 「难不成还要死赖在这个位置上,耽误了年轻人?」沈丘笑了笑,「人啊,要服老,本侯不求其他,如今只求一个寿终正寝,莫要……」 没个善终! 「侯爷睿智,本相玩玩不如。」丞相难得笑了一下。 解甲归田,再无威胁。 「不是睿智,而是本侯对于丞相所追求的东西,原就没放在心上过,于先帝面前如此,于新帝面前亦是如此,只是丞相于朝廷浸yin惯了,看见的都是自己的镜中人影罢了!」沈丘意味深长的笑着。 丞相老脸微青,竟是捏着杯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目所见,即心所想…… 第1408章 让她置身之外的原由 待宴席结束,沈丘让底下人,将诸位大人安全的送回去,最后留下的,唯有来得最晚的丞相。 李珝负责送小皇帝回宫,自然不可能久留。 在回去的路上,小皇帝便睡着了…… 「本相是真的没想到,侯爷能一下子请动这么多人,连带着南都都领兵前来,听底下人汇报,南都已经陈兵城外。」丞相与沈丘比肩,立在门外檐下。 众人散去,街头孤寂 夜风拂面,凉意渗骨。 「丞相真的以为,他们都是本侯请来的救兵吗?」沈丘反问。 丞相一怔,「难道不是?」 沈丘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他,「不是!」 旁人也就罢了,但沈丘说不是,那一定不是。 「他们都是自己来的,冲着苏幕而来。」沈丘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得意,「这点,丞相没想到吧?别说是你,慕容离和南都来人,找上本侯的时候,本侯也是吃了一惊!」 丞相是真的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自动上门,而非沈丘…… 「你以为是看在本侯的面上,其实人家压根没把本侯放在眼里,都是冲着苏幕的面子来的。」沈丘无奈的笑笑,「龙卫军有几斤几两,宫变之时你应该见识过,其后是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依旧奈何不得南都,若是现在因为苏幕一人而开战。」 沈丘故意顿了顿,「丞相觉得,责任在谁?」 「这……」丞相哑口无言。 沈丘又道,「若是赢了也就罢了,朝廷收回南都,一切好说。但若是输了呢?朝廷不敌南都,伺候改朝换代,那丞相是成为新朝的丞相?还是满门皆为阶下囚?」 「前提是,南都会为了苏幕一人,而对朝廷开战!」丞相有些不服气。 这倒是把沈丘逗笑了,「人都出现在这里了,还需要这个前提吗?昔年本侯征战边关的时候,两军交战,出师之名何其可笑,压根登不得台面,但就是需要这么个名头,丞相以为呢?」 出师之名,随便即可。 这点,倒是真的。 丞相会意的点头,「皇上已经开口,那便是圣谕,本相明日进宫面圣,其后让文渊阁草拟圣旨,特予开释,赦免苏幕,逐其出殷都城,永世不得入朝。」 「多谢,丞相!」沈丘拱手以示敬意,「本侯可以保证,苏幕只要离开了殷都城,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此人。」 山高海阔任由去,永世不入殷都城。 「希望侯爷说到做到!」丞相回礼。 沈丘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点头,「自然。」 得到了明确的回复,丞相抬步朝着马车走去。 临近马车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沈丘一眼,颇有些奇怪的开口,「敢问侯爷最后一句,苏幕是您的什么人?」 「不生不熟。」沈丘只有这四个字。 丞相点点头,这才抬步上了马车,快速离开。 一旁的青阳皱了皱眉,不生不熟? 好像,是这个理儿…… 待人都散去,堂内只剩下慕容离和顾西辞,沈丘转身折回。 「明日,我会入宫。」顾西辞道,「不见着苏幕,我心难安。」 第1503章 沈丘若有所思的望着顾西辞,「你们是什么关系?」 「结义为盟。」顾西辞随口言语。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挑明的,顾家需要他。 他曾经答应了顾震,要担起顾家的重责大任,保护南都的顾家旧部,所以不到天下太平的那天,他永远都是顾家的小公子。 不管,他原该是谁…… 「明日,我也会入宫!」慕容离望着沈丘。 沈丘点点头,「你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一道去罢了!」 后门口,沐飞花和秋娘一直袖手旁观。 「夫人,为什么不干脆点,承认苏千户是女儿身,是侯府的儿媳妇得了?」秋娘不解,「如此,就不用这般大费周章了!」 沐飞花摇头,意味深长的叹气,「这世上,总有人见不得你阖家欢乐,见不得你好,所以将苏幕置身于外,才是别人想见的、所谓的公正!」 秋娘了然…… 第1409章 弟弟是真的带兵来的 从席上回来,丞相还是有些不放心,着人盯着点顾西辞还有慕容离的情况。 当然,更要紧的是城外的动静。 顾西辞声明是带兵回来的,在这点上,丞相有点怀疑,虽说逢着栾胜谋反,但外头的消息也是一直盯着的,着实没听说城外有太大的动静。 在这个问题上,顾西辞是真的没让丞相失望。 毕竟,丞相能想到的,顾西辞早就想到了。 待去打探消息的人,瞧着城外林子里暗影,继而是距离殷都城数公里外的营寨,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撒丫子就往回赶,慌忙去跟丞相复命。 领兵前来是真,陈兵数万也是真! 「居然是真的。」丞相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为了苏幕,真的率兵而来。南都数万军士,陈兵殷都城外,若是不答应,怕是真的要动手了!」 这阵势,可不是作假的。 「是!」探子连连点头,「丞相,奴才觉得可能不只是这样,既然可以屯兵城外,保不齐还有别的动静,也许殷都城内,也有人……」 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顾西辞看着就不像是容易对付的人。 表面孱弱,实则心思缜密得可怕! 「本相知道了!」丞相摆摆手,「派几个人,盯着点城外,凡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底下人赶紧行礼,「是!」 瞧着来人匆匆忙忙的离开,丞相忽然觉得遍体生寒,有些东西还真是说不好,沈丘也许算得上是威胁,那么顾西辞就已经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种不言不语的威势,更能威慑旁人。 翌日晨起。 天还蒙蒙亮,沈丘便带着慕容离和顾西辞进了宫。 昨晚,苏幕守在沈东湛身边,只是他仍是没有苏醒,半夜里又起了高热,不过比较之前有所好转罢了。 「苏幕?」沐飞花靠近,低声宽慰,「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苏幕羽睫微颤,「娘,您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沐飞花挨着她坐定,「你们能相遇相知相守,那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可不敢说这样的话,你只管好好珍惜,彼此交心便是。」 苏幕苦笑,笑而不语。 「苏幕!」沐飞花握着她微凉的手,「湛儿打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有任何的后悔,娘希望你也不会后悔。」 苏幕连忙摇头,「我不后悔。」 「湛儿无悔,你也不后悔,那还有什么可犹豫呢?」沐飞花报之一笑,轻轻捂着她的手,暖着苏幕,「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图个一日三餐,长长久久吗?如果你现在就放弃就犹豫了,那以后怎么办呢?」 苏幕忙道,「我没有后悔,也没有犹豫,我只是担心……」 担心自己不祥,担心给沈东湛带来灾祸。 曾经无所畏惧,如今提心吊胆。 更在意,更害怕。 「你很好,娘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就如同湛儿一门心思要跟你在一起的坚决。」沐飞花知道她在想什么,「娘走过路的,比你过的桥还多,到了娘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什么都别想,没心没肺的人最快乐。」 痛苦是一日,快乐是一日,何不选择后者? 「谢谢娘!」苏幕点点头。 沐飞花瞧着她面上的倦色,「你还怀着身孕,不能太操劳,接下来交给爹娘处置,那老东西若是连自家人都保不住,看娘不扒了他的皮!」 苏幕被逗笑了,「娘……」 「乖,回去歇着!」沐飞花冲着秋娘使了个眼色,「带苏幕回去,看着她歇下再回来。」 秋娘行礼,「是!」 二人刚踏出门,便与院中众人打了个照面。 苏幕心神一震,顾西辞…… 「你……怎么来了?」苏幕心惊。 顾西辞站在院中,仍是最初的温润模样,掌心里一如既往的捏着那柄折扇,听得苏幕发问,难得挽唇笑了一下,「殷都不宁,吾心不宁!」 牵挂尔…… 第1410章 若保不住你,怕是要动手 四目相对,有些话不用说,各自心中了然,血肉相连,默契是存在骨子里的。 「侯爷!」秋娘行礼。 第1504章 沈丘拾阶而上,「湛儿如何?」 「还没苏醒!」秋娘如实回答,「夫人在里面呢!」 沈丘叹口气,抬步进门,目不斜视的与苏幕擦肩而过。 苏幕没有做声,在旁边站着,垂了一下头便算是见礼。 「我也进去看看!」慕容离想着,这境况有些不对,自己还是先进去的好,便跟在沈丘身后进了门。 苏幕偏头望着秋娘,「姑姑先回去看看吧,我这儿没事!」 见状,秋娘便明白,这二人多半是有话要说,不便外人在场,当即行了礼往回退。 「走走吧!」苏幕说。 顾西辞紧随其后,云峰则远远的跟着,不敢靠得太近,但又得四下留心,免得隔墙有耳,免得闲杂人靠近。 「一路上奔波,累着了吧?」苏幕偏头看他。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折扇,于转角处顿住脚步,转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你脸色很差,是栾胜伤你了?」 「不打紧。」苏幕摇头,「只是担心他而已。」 顾西辞松了半口气,「昨天夜里,齐侯爷特意设了一场鸿门宴,镇住了当朝丞相还有满朝文武,靖亲王又哄得小皇帝开口,特予赦免了你。」 「是吗?」其实苏幕压根不在意这些,沈东湛没有醒,她的人生仍是昏暗无光,哪儿还有心思顾着自己。 顾西辞只消瞧她一眼,便可知晓她心内怎么想,「你莫忧,我如今过来,便是来替你解决问题的,只要有南都的大军在,朝廷就不敢轻易动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等同于暴露了实力,威胁朝廷?」苏幕回过神来,「此举不明智,半点都不似你的行事作风。」 顾西辞报之一笑,指腹轻轻摩挲着扇骨,抬眸瞧着外头的花木,「赴宴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特意提及率兵而来,意在勤王。」 「你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苏幕愣住,「你疯了?」 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只要我开口,丞相还有一些有心人,必定会去城外调查。」顾西辞意味深长的开口,「我便着人在城外数里安营扎寨,露给他们看。」 苏幕不是太明白,「你这么做,到底何意?」 「一为威吓,保你性命;二为警告,面朝廷对南都下手。」顾西辞向来筹谋缜密,「我若是没半点实力,在这帮纸上谈兵的废物看来,南都是个可欺可辱之处,朝廷随时都能出兵拿下。」 苏幕想了想,诚然如此。 「一路上,军士悉数昼伏夜出,分散而行,及至殷都城外才骤然聚集。」顾西辞敛眸瞧着苏幕,眉眼温柔,「估计这会,丞相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毫无动静,却突然聚集了这么多军士。」 苏幕点点头,「这倒是极好的。」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忌惮。人,总是欺软怕硬的。」顾西辞继续说着,「只有看到拳头有多狠,才会好好对你说话,南都素有小朝廷之称,先帝薨逝,新帝登基,满朝文武的心又开始动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既保你周全,又护南都周全。」 苏幕很是欣慰,「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你做到了!」 「我本身无长物,来去自如,奈何诸多牵挂,不得不小心谨慎。」顾西辞略显无奈的笑笑,「如今见着你安好无恙,又得了皇帝圣谕赦免,也不枉费我日夜兼程的赶来!当然,还有齐侯爷。」 提到沈丘的时候,苏幕眸中暗淡了一下。 沐飞花很是满意她这个儿媳妇,但是沈丘并非如此,一直以来,沈丘都极为反对,为此还浪迹天涯,宁可挨揍也不愿松口…… 「你该不会以为,齐侯爷所行只是一场鸿门宴吧?」顾西辞眉心微凝。 苏幕抬眸看他,「还有别的?」 「城外有暗军蛰伏,是为沈家军,若我所料不差,多半也是为了保你性命!」顾西辞压低了声音,俯首冲她低语,「若保不住你,齐侯府怕是要动手!」. 苏幕愕然…… 第1411章 我很好,你放心 瞧着苏幕这般模样,顾西辞便知道,不只是沈丘对她心存芥蒂,其实苏幕也是防备心重,毕竟那样长大的人,若非真情实意,很难交心。 「你没想到会是这样?」顾西辞低低的轻叹,「也难怪,齐侯爷一直板着脸,对你也没好脸色,不管换做谁,都会与你这般想法。饶是他做点什么,也总觉得虚情假意。」 苏幕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顾西辞所言,她的确对沈丘心存芥蒂…… 「齐侯府下定决心保你,如果没有沈丘授意,单单一个侯爷夫人,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虽然侯爷夫人声名在外,可这齐侯府毕竟是沈家的。」顾西辞是在化解她的心结,来了一趟不容易。.. 该做的,都做罢! 「有时候,还是要用心去看。」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眉心微微拧起。 苏幕环顾四周,「这儿风大,往边上走走。」 「不打紧。」顾西辞说,「习惯了。」 苏幕凝眸看他,曾经屁颠颠跟在自己身后的臭小子,跌一跤都得哭鼻子的小东西,如今个头都比她高,亦是较之成熟,思虑事情更是谨而慎之,有那么一瞬,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父亲江无声的身影。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便是如此,一贯的温和从容,一贯的心思细密。 第1505章 「你这样盯着我看作甚?」大概是被苏幕盯着吓了一跳,顾西辞低头打量着自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苏幕低头一笑,「你这般模样,让我想起了父亲。」 骤然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顾西辞显然是愣怔了一下。 「你多半不记得,那时候你年纪小,且多数缠着母亲居多,而我总喜欢跟父亲赖在一起,所以相较之下,我对父亲的熟悉远胜于母亲。娘不喜欢我,偏爱着幼子,我心里有怨气,便总去找爹。」苏幕无奈的笑笑。 顾西辞站在那里,瞧着不远处的墙头,那片枯黄的叶儿被风吹落,忽然间就卷到了墙角,再无声息可言。 故去的事情,就像是埋藏在黄土之下的秘密,破土而出的时候,要么带来重生,要么带来灭顶之灾。 「后来我才知道,娘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是我活该。」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眼角微红,「爹宽仁大度又睿智,你跟爹真的很像,不似我这般……」 顾西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当满朝文武要杀我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狠手辣是浸在骨子里的东西,与生俱来的本性。」苏幕狠狠闭了闭眼,「曾经一直不信,如今静下心来想想,竟是有道理的。」 顾西辞想安慰两句,迎上了苏幕的眸,「你很好,终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天生心狠手辣,但有些人却不尽然。 「如果没有遇见沈东湛,那就没什么不一样。」苏幕报之一笑,仿佛已经释然,「栾胜抓住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很多的往事,连带着被尘封的过往一并记起,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顾西辞愕然,「你记起来了?」 「当时太害怕,受了刺激,所以跟着栾胜回了殷都之后,我高烧了一场,醒来便忘了很多事。」苏幕的掌心贴在了小腹处,「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告诉你,我熬过来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亦无惧。」 顾西辞:「……」 「再过小半年,你就可以当舅舅了。」苏幕笑了笑,「办完事,就早些回南都去,我还等着你成亲生子的好消息呢!」 顾西辞定定的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僵在原地不知是哭是笑。 这倒是把云峰给吓着了! 「公子?」云峰骇然,「您没事吧?」 这不像哭又不像笑的,瞧着太瘆人了…… 顾西辞回过神来,俨然没了平素的沉稳从容,抖着唇冲着云峰大笑了一声,「云峰,我要当舅舅了!」 云峰:「??」 好半晌,云峰才呐呐的问,「那您现在,还去天牢吗?」 笑容逐渐消失,顾西辞稍稍犹豫了一下,「去!」 第1412章 他来讨债 天牢这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好在,有李珝这位靖亲王作陪,顾西辞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去。 「他被周南废了手筋和脚筋,如今被拴在铁笼子里,朝廷的人都在搜捕东厂的余孽,东厂的辉煌与不败传说,算是彻底的破灭了。」李珝负手而行,边走边道。 顾西辞低低的呵笑,「不败传说……」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前面就是!」李珝道,「我进来看过一眼,很是狼狈,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饶是他手筋脚筋尽废,但不代表他是个废人。」 顾西辞转头望着李珝,「靖亲王这话是何意?」 「他内力犹存,仍可伤人,只是跑不了而已!」李珝环顾四周,「此处重兵防守,东厂余孽想要救人,可没那么容易。」 顾西辞了然,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天牢外松内紧,尤其是关押着栾胜的死牢附近,更是侍卫与暗卫交叠着把守。 上面下的死命,务必要将栾胜看得死死的,直到栾胜真的闭眼的那天! 「这厮死不悔改,你若是想问点什么,怕是比登天还难。」李珝解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实话!」 不说实话也就罢了,关键是,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他。 「饶是蜀道难,也得上青天。」顾西辞进宫的时候,逢着周南。 有些话,都是通过周南的嘴告诉他的,关于苏幕,关于沈东湛,关于那枚最后的解药…… 「你们都退下!」李珝扫一眼看守的众人,继而拍拍顾西辞的肩膀,「如果有事,大声喊,我在外头候着。」 顾西辞算是沈东湛这边的,所以李珝得特殊照顾,自然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这里,万一窥探到了不该窥探的秘密,回头还得牵连到沈东湛。 「都看着点,别让三只耳朵的腌臜听了去!」李珝吩咐。 植吾颔首,「殿下放心,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李珝幽然吐出一口气,「他多半是知道了点什么,去求证的。」 植吾不敢搭话,老实盯着内里的动静,还有周边动静。 内里。 云峰仔细在边上站着,李珝已经提醒过他们,不能靠铁笼子太近,所以他得时刻盯着,免得这老东西忽然发难。 「公子,别靠太近。」云峰低声说。 顾西辞没有动弹,就站在铁笼子外头,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精工炼制的特殊笼子,「曾经不可一世如长空猛枭,如今却成了笼中鸟,真是可笑。」 第1506章 这声音,栾胜自然认得。 倒是真的没成想,居然还能在这里,见着顾西辞。 「你来救苏幕?」栾胜就靠坐在笼子一角位置,即便是手脚被废,粗重的铁链依旧拴在他身上,防着他突然出手。 顾西辞瞧着昏暗中,被锁得严严实实,缩在角落里的身影,目色阴鸷而狠戾,「自家人,当然是自家人来救,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欺负被人杀死吗?」 听得这话,栾胜那边传来了些许铁链碰撞之音,但稍纵即逝。 大概是栾胜忽然想起,自己手脚被废,如今又重镣加身,哪儿还能挪动分毫,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 「你算哪门子的自家人?」栾胜阖上眼,他与苏幕才是自家人。 顾西辞冷笑,「我不是,难道你是?凭你也配?」 栾胜是虎落平阳,忽然就沉默了下来,懒得再废话。 见状,云峰心头一紧,愈发小心翼翼。 不说话的死牢,阴气太重,何其可怖,足以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栾胜,你春风得意,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曾害怕过,终有一日,血债血偿?」顾西辞幽幽启唇,音色狠戾。 栾胜转头看过来,「顾家?」 「不,不是顾家。」顾西辞死死捏着手中的折扇,手背处青筋凸起,「煜城,江府,江无声。」 栾胜的眉睫陡然扬起。 「我的生父,江!无!声!」 第1413章 斗心 可惜栾胜手脚被废,否则这会定是要爬起来看看,明明都已经斩草除根,怎么还会跑出这么个东西来? 「你不是顾震的儿子?」栾胜陡然想到了苏幕。 如果不是顾震的儿子,是江无声的种,那就是说…… 「苏幕一直都知道?」栾胜说这话的时候,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呵,你们一直都有联系,一直在暗中勾结。」 顾西辞倒是被他逗笑了,「勾结?这两个词怕是不太妥当吧!姐弟联手,这叫报仇,血债当以血来偿。」 「血债血偿?」如果顾西辞是江家的儿郎,江无声的儿子,那么找他栾胜报仇,自是无可厚非。 那苏幕又算什么呢? 苏幕,是他栾胜的种,怎么能算是血债血偿呢?!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栾胜终究是谨慎的,生怕顾西辞是诈他。 眼下都到了这地步,顾西辞自然也没什么可瞒着,胜负已定,栾胜还能掀起什么波澜? 「早在父亲带着娘回家的时候,地道就开始挖掘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这些事都是听乳母说的,后来东厂屠府,你们前脚进门,我后脚就被人通过地道带走,只可惜来不及带走长姐,让她落在你的手里,被你活生生的折磨了这么多年。」提起这个,顾西辞就恨。 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沉淀了十数年的恨,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饶是温润如他,从容如他,内心深处亦是翻涌着波澜壮阔。 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出这口气,报这场灭门大仇! 隐忍得,实在太辛苦…… 「栾胜,你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如今应有此报!」顾西辞握着折扇的手,止不住的打颤,别开头不断的咳嗽。 云峰赶紧递药,「公子?」 「不用!」顾西辞喘着气,拂开了云峰的手,努力的稳了稳心神。 他着实是太过激动了,所以才会这般。 「公子莫要激动,他现在俨如废人,不必与他多说废话,来日刑场之上,必叫分尸,死无全尸!」云峰道。 以栾胜罪行分尸都是轻的,他就该挫骨扬灰…… 「你既知杂家是你的杀父仇人,那现在得意了吗?」栾胜问,「顾西辞,你就没想过,人间事也许不是事事如人意,得意之余容易出岔子?」 顾西辞抬眸看他,云峰脱口而出,「阉贼,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尊苏幕为长姐,口口声声为她出头,可想过……她若不是你的亲姐姐,换言之,她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当如何?」栾胜阴测测的笑着。 那桀桀的沙哑之音,透着诡异的冷戾。 「你什么意思?」顾西辞问。 云峰眉心微蹙,这事不是…… 「你不是想杀了杂家,为你江家报仇吗?可现在你没这个资格,否则文武百官不会放过你,他们如今都一门心思的等着,让杂家死在天下人面前。」栾胜心知肚明,谁都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 见着顾西辞不说话,栾胜又道,「不如这样吧,你去杀了苏幕。」 「你说什么呢?」云峰已然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怒然直指栾胜,「该死的阉贼,自己都身陷囹圄了,还要作祟!」 栾胜阴测测的开口,「苏幕不是你爹的骨肉,她是杂家与你母亲所生,算起来,也是你的灭门仇人,父债女还,天经地义啊! 「公子,您别信他!」云峰疾呼。 顾西辞往前迈了一步,「父债女还?栾胜,你以为自己说两句,就能破坏我与长姐的手足之情?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苏幕有哪儿像你?大言不惭,厚颜无耻,江家的女儿容不得你沾染分毫。」 「那你不妨去问问苏幕,看她当着你的面,敢不敢承认?」栾胜低笑两声,「当然,你若是不敢去,那也就罢了,毕竟杀父仇人的女儿被当成自己的姐姐对待,想想就……可悲得很!」 第1507章 顾西辞咬着牙,「栾!胜!」 「杂家知道,你原是来保她的,若是得知她是杂家的女儿,你还能此心不改吗?」栾胜幽幽的笑着,目光诡谲而幽冷,「杀了她,杂家这一脉才算彻底断了,否则……杂家还有后人在世,你还得称她一声长姐,不知江无声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会不会死、不、瞑、目?」 顾西辞呼吸微促,「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的女儿?栾胜,你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骗?人证物证都没有,空口白牙,如同放屁!」 饶是这般好性子的人,也被激得爆粗,可见内心之激动。 云峰在边上提着一颗心,不敢有任何的情绪松动,免得被栾胜瞧出破绽…… 第1414章 逼他怒 证据?」栾胜想了想,当初自己是如何确定呢? 哦,是因为他们栾氏一族的特征,对某些东西抵触,还有那枚簪子,零零散散的各种确定,才证明了苏幕是他和苏南绫的女儿。 可那些证据都拿不到台面上,是以栾胜这一时半会的也没办法精准说明。 顾西辞目色幽沉的盯着栾胜,鼻尖一声低哼,透着清晰的轻蔑。 「你说不出来,终究是没有证据,不是吗?」顾西辞如释重负一般,长长松了口气,「栾胜,你想杀了苏幕,无外乎是因为苏幕背叛了你,编瞎话也得编得像模像样点,试问这天底下的父亲,谁会拿自己的亲生骨肉,炼成染血的刀?」 这话,栾胜答不上来,毕竟在做父亲这条路上,他走得磕磕绊绊,没一次走对路。 「栾督主大概不知道,苏府的地窖里,藏着什么人吧?」顾西辞继续道。 栾胜挣扎了一下,手中的铁链发出了清晰的碰撞之音。 「不知道啊?」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那你岂非,连自己输给谁了都不知道?栾督主心狠手辣,东厂眼线遍布天下,竟也是吃了这因果轮回的亏,受了这报应不爽。」 栾胜于黑暗中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什么意思?」 「苏幕率着龙卫军回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顾西辞呵笑两声,「你当年杀了先太子,将太子一门赶尽杀绝,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输在了先太子的在天之灵?」 栾胜想要起身,奈何手脚被废,只能无力的靠在铁笼子一角喘着气,「先太子?」 「谭文君还活着,就养在苏府的密室里,而慕容离……昨天夜里出现在众臣面前,已经面见过天子了。」顾西辞时刻留意着栾胜的呼吸节奏,仔细他的情绪变化,「所有人都误以为,苏幕便是先太子之子,也就是先皇长孙。 栾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靖亲王的授意之下,皇上已经下令,赦免了苏幕的死罪,不会让她与东厂的人共罪而处。」顾西辞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折扇,「就算要死,也只是你一人去死,你带不走苏幕了。」 栾胜知道,顾西辞说的是实话,他只是没想到,慕容离也掺合进来了。 所有人,都在保苏幕。 「杂家很不明白,慕容离与沈丘,那样刚烈不阿的性子,为什么会为了苏幕而折腰?」栾胜问这话的时候,嗓音里透着微微的冷冽。 顾西辞稍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肮脏的心,所思所想皆是污浊不堪。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难道不允许别人做到?就好比你与先帝一生追求的万寿无疆,那你可知道无疆这方子在何处吗?」 四下,一片死寂。 「那方子,其实一直在苏幕的脑子里,还有我这里。一则为了保守秘密,二则为了保我们姐弟性命。你一场大火,灭门之灾,让苏幕忘却了这些东西,便算是老天爷要让你错过机会!」顾西辞冷笑,「半副长姐半副弟,合二为一是无疆。」 万寿,无疆…… 「你明明距离目的很近,但又失去得彻底,遗憾吗?」顾西辞问,「是不是有种想杀人的冲动?现如今两副方子已经合为一处,无疆出现人间。」 栾胜咬着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着力有不逮,只将铁索折腾得哗啦作响。 下一刻,掌风凌厉而来。 所幸云峰眼疾手快,挟着顾西辞闪至一旁,避开栾胜的掌风。 身后墙壁,轰然一声巨响,碎石合着灰尘嗖嗖落下。 外头,李珝陡然一怔。 植吾作势要往内冲,却被李珝一个眼神制止。 「爷?」植吾不解。 万一顾西辞出事,那还得了? 「顾西辞素来谨慎,不会轻易激怒栾胜。」李珝沉着脸,「听这动静,栾胜这是气疯了?」 植吾点头,「万一伤着顾公子,南都那边定会不依不饶。」 「他应该是故意的。」李珝眯起眸子,「可为什么要激怒栾胜呢?于其情绪激动之时,要做什么呢?」 顾西辞到底想干什么? 第1415章 攻心 可……」植吾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出事呢? 李珝眯起眸子,「出来的时候,我吩咐过他们,如果有事就出声,顾西辞是个聪明人,不会真的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何况,还有云峰在侧,按理说应该能护住顾西辞。 毕竟这栾胜是关在笼子里的,再造次也只是困兽之举。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植吾百思不得其解。 第1508章 李珝若有所思的盯着门口位置,「若是连你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他还算哪门子的南都掌家?」 能将顾震的旧部,制得服服帖帖之人,会是简单的角色? 「爷所言极是!」植吾连连点头。 可这里面,怎么忽然又没动静了? 顾西辞瞧着墙上的凹坑,如果不是栾胜被挑断了手脚筋,这内劲无法全然使出,断然不是这样的效果,若是以前,云峰压根避不开这一掌,遑论救人。 「咳咳咳……」顾西辞别开头,剧烈的咳嗽,撑着身子抵在了柱子上。 云峰骇然,慌忙取出药,「公子?」 到了这会,顾西辞不得不咽下,捂着心口在边上站了许久,才算徐徐缓过神来,即便是在昏暗之中,亦可见面色发白得厉害。 「如何?」云峰忙问。 顾西辞长长吐出一口气,摆摆手,转而望着栾胜,「现在,就算拿到了无疆,对栾督主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吧?」 「你想说什么?」栾胜问。 顾西辞徐徐站直了身子,「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如果无疆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让人万寿无疆,那么此时此刻我定然康健无比的站在你面前,而不是以这样孱弱的姿势。」 那一刻,栾胜沉默了。 顾西辞深知,「无疆」是先帝与栾胜毕生的执念所在,从覆灭江府满门开始,栾胜就一直坚信,无疆可以延续性命,让人万寿无疆,长生不死。 可现在,他将这一场梦撕得粉碎。 「栾胜,你现在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吗?从一开始,你就错了。」顾西辞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世上根本没有万寿无疆,所谓的长乐无极,是你和先帝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栾胜怒然,「不可能,不可能!无疆、无疆落在了江无声的手里,结合了天族的秘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东厂能制出控制他人的药,发作的时候让人生不如死,想必你也是深谙歧黄之术,怎么就不明白生死有天定,无人能长生的道理?」顾西辞驳斥,「有毒药必定有解药,有新生必定有死亡,阴阳两仪,乃是天道,谁都不可能逆天而行!」 栾胜眦目欲裂,「你胡说,闭嘴,你给我闭嘴!」 无疆是他心里的执念,毕生所求,追赶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瞧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顾西辞顿觉得机会来了。 陡然间有什么东西,突然飞进栾胜的口中,快速滑入咽喉。 栾胜:「……」 顾西辞额角渗着薄汗,好在刚才吃了药,饶是破了例也无妨,只是难受一些罢了,比起苏幕的生死,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吗?」顾西辞冷笑着,喉间隐隐有血腥味蔓起,「这东西来自于东厂,乃是你自己所创,发作起来有多痛苦,你该很清楚。」 栾胜自己的东西,自然了解甚深。 这东西是专门对付高手的,所以一旦入喉,便是用内力去驱,亦是无任何的作用,除非有解药解毒…… 「你该好好体会,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顾西辞掩唇低咳。 栾胜已然觉察到了内息的紊乱,眸色狠戾的剜着顾西辞,「你故意的!」 「如果不是你气到失去理智,我又如何能得手呢?」顾西辞冷笑,「怪只怪你这些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未将我这病秧子放在眼里!」 防住了所有人,没防住他自己。qδ.o 「你到底想怎样?」栾胜忽然意识到,这少年郎心思狠辣至极,且步步为营,让人防不胜防。 顾西辞拢了拢衣襟,「其实我早就知道,苏幕跟你关系了,所以我一直在利用她,叛出东厂,背叛你!最锋利的刀子,捅进你自己的心头,才能要你命!」 「你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翻转,让栾胜陡然心神一震。 此前的情绪激动,到了此刻的不敢置信,栾胜毕竟是老了,竟有些想不太明白,眼前这阴测测的少年郎,到底想做什么? 「她以为我是来救她的,可实际上呢……」顾西辞笑靥温和,「我会让她死在你的前面,让你也尝一尝,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 栾胜勃然大怒,「顾西辞!」 第1416章 赠尔余生皆太平 你使不出内劲来了。」顾西辞不慌不忙的开口,「奈何我不得。」 栾胜挪动身子,无力的瘫在铁笼一角,铁索不断的碰撞着,黑暗中满是刺耳的铁索撞击声。 「声泪俱下的姐弟重逢,栾督主不会信了吧?」顾西辞别开头低笑两声,「那只是演给苏幕看的,她以为我跟慕容离,或者是齐侯府那般,都是来救她的,可实际上,我与栾督主是一样的心思,都是想让她死!」 说到这儿,顾西辞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勾唇笑得阴狠,「她还极为信任的告诉我,她的肚子里怀着沈东湛的孩子,如果一尸两命的话,沈东湛必定崩溃,如此一来,齐侯府也就完了!」 栾胜狠狠盯着他。 「没了齐侯府,大齐天下就又少了人分一杯羹。」顾西辞仿佛是利欲熏心到了极点,俨然成了混世之魔,为了权势地位,什么手足之情都可以抛却。 栾胜身子微颤,「没想到,最后野心勃勃的人,居然是你!」 第1509章 「要不然,你以为顾震明知我非亲生,还要把位置留给我?」顾西辞笑得目色猩红,「说起这个,我倒是忘了告诉你,顾东朝早就死了,就死在那片林子里,你忙着杀沈东湛,而我的人正好得了机会解决了他。」 栾胜愕然,「所以最后去南都的,不是真正的顾东朝?」 「那是我的人,蠢货!」顾西辞轻嗤,「你自诩聪明一世,怎么就这般愚蠢,我既亲自来殷都解决顾东朝的祸事,又怎么可能再让他活着回到南都,让他鸠占鹊巢呢?」 栾胜此刻才相信,眼前的顾西辞,真是狠辣到了极点。 即便不是亲兄弟,可他占了顾震给的好处,还杀了顾震的儿子,这般手段非寻常人可有…… 「栾胜,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铁笼子里,看着我如何一点点的,杀了你的女儿,害死你最后一条血脉,让你栾氏一族断子绝孙吧!哈哈哈哈……」顾西辞转身离开。 栾胜眦目,「顾西辞,顾西辞!」 顾西辞没有转身,这会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及至门口位置,身形陡然一晃,一头往前栽去,好在李珝和云峰及时搀扶,才稳住了顾西辞,倒是真的将李珝吓了一跳。 云峰:「公子?」 李珝:「顾西辞?」 「没事!」顾西辞喘着气,面色惨白得瘆人。 李珝忙示意云峰,将顾西辞搀到了最近的偏殿里休息。 「传太医!」待顾西辞坐在回廊栏杆处,李珝急忙吩咐身后的植吾。 谁知,却被顾西辞拦住。 「不用,我这是老毛病,缓一缓便是。方才与栾胜抖了抖心眼,这会累得慌,仅此而已。」顾西辞靠在栏杆处,依旧是孱弱得不成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李珝在边上坐下,「你跟栾胜抖心眼?那老贼机敏着呢!」 「所以我激怒他,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皆不可控。」顾西辞努力平复心绪,「东厂的余孽肯定还在附近,眼下我把栾胜逼急了,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珝不明白,「你是如何把他逼急的?」 之前他也曾见过栾胜,可这厮愣是什么都没吐露,且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压根没把李珝放在眼里。 不知道这顾西辞,到底跟栾胜说了什么? 「在下有两个问题,不知靖亲王能否如实回答?」顾西辞开口。 李珝点头,「你只管问便是,眼下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无需顾虑太多,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你去见栾胜。」 「天族的人,是不是在宫里?」顾西辞问。 李珝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第二个问题呢?」 「南疆的客人,是不是在您的府上?」顾西辞直勾勾的盯着李珝。 李珝倒吸一口冷气,「你不是刚入城的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想请靖亲王帮个忙。」 第1417章 于你不知处,为你费尽心机 目送李珝离去的背影,云峰眸光沉沉的回望着自家公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公子,这真的没问题吗?栾胜心狠手辣,心思缜密,若是他故意……」云峰的话说到一半,便被顾西辞一个眼神给震回了肚子里。 云峰垂眸,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些事交由靖亲王去办,自是无忧,毕竟他与沈指挥使的关系搁在那儿。」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仍是咳嗽着。 当日,李珝能为了沈东湛而不顾生死,只身挡在栾胜面前,就足以证明了,这二人的生死之情。 不是一母同胞,却胜过手足兄弟。 「如今朝中以丞相和靖亲王为尊,公子交代的事情,靖亲王自然可以处置妥当。」云峰只是担心自家的公子,一路上颠簸不休,如今还劳心劳神。 原有些好转,如今这一折腾,之前的努力全都白搭。 「现在,有些事需要你去办。」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靠在廊柱处缓着气儿,「你去找年修,把大牢里栾胜说过的话,悉数转达于他。」 云峰不解,「公子,这是为何?」 「年修一贯跟在苏幕身边,他会明白我的意思。」顾西辞仿佛没了气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身子疲乏的靠在那里,目色沉沉的瞧着远方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峰颔首,「那我先送公子回去,再去太医院找年修。」 周南之前就说了,年修中了奈风的暗招,差点丢了性命,好在有王太医诊治,保全了性命,如今与天族众人一起在太医院里待着养伤。 安顿好了自家公子之后,云峰便赶去了太医院了。 阿七刚将药煎好,正准备端进门给年修,便瞧见了跨步进院的云峰,旋即问了句,「你是来找年修的?」 「是,他醒着吗?」云峰问。 阿七点点头,「跟着来吧!」 「多谢!」云峰旋即跟上。 屋内的年修,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奈何此前伤口二次开裂,导致他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没能帮上自家爷不说,还净添乱。 年修这心里头只怨自己无能,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的遵医嘱。 「云峰?」年修靠在床头,见着云峰神色匆匆的进来,便猜测是顾西辞有事吩咐,自不敢怠慢。 与顾西辞有关之事,莫过于自家爷。 第1510章 「先把药喝了!」云峰也不着急。 阿七赶紧把药递上,「师父也说了,药得趁热喝才有效,你这伤口如今已经结痂,可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年修端起药碗。 云峰在边上候着,直到年修喝完药,这才坐在了床边,「我家公子方从天牢里出来,见过了栾胜那狗贼,如今让我过来与你说说里面的情形。」 这话说得年修云里雾里,阿七也是不明所以。 「阿七,你先出去,把门带上!」年修出于谨慎。 阿七晓得利害,拿着空碗就往外走,「我替你们把风,你们说说话,但得顾着伤口,莫要情绪激动。」 「我知道!」年修伸手捂了捂受伤的心口,待房门合上,便迫不及待的冲云峰开口,「你快些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云峰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此前在天牢里,顾西辞与栾胜的对话,尽力还原吐实,悉数转述于年修。 听得年修眉心紧蹙,原本发白发黄的面色,此刻隐隐添了几分铁青色。 言罢,云峰好整以暇的望着年修,「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我家公子的意思了?」 「明白!」年修点点头,「你且去回了顾公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峰将信将疑,但既然年修说得这么肯定,他自然也不好再多问,旋即起身离开。 云峰一走,阿七就回到了屋内,「没事吧?」 「长老和伶仃师父在哪?」年修问。 阿七指了指外头,「都在后面,还在想着怎么帮少主配制解药呢!」 「你请他们过来一下,我有事相商。」年修忙道。 阿七点头,「我这就去。」 稍瞬,天族长老和伶仃便被请到了年修的屋内,二人颇有些不解,只听得阿七言辞模糊的说,云峰来了一趟,但不知与年修说了什么。 如今,见着年修一脸正色,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里隐约有些担虑…… 年修捂着伤口跪在了床榻上,惊得伶仃慌忙上前,「使不得使不得,你的伤!」 「师父!」年修却执意如此,「眼下有几件事,年修想跪求二位帮忙。」 天族长老忙道,「你只管说便是,无需行此大礼。」 「晚辈相求两位帮忙,抹去我家爷与督主的所有相关痕迹。」年修俯首。 天族长老一怔,伶仃亦是愣在当场。 第1418章 不是密道又是什么? 这倒也不是太难!」伶仃率先回过神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或多或少的,也从沈东湛和周南的口中,知道一些时势,隐约明白了年修的意思。 天族长老愣了愣,显然还没太明白。 「如果少主身份被解开,只能咬定少主是江家的孩子,只认准这一条,其他的路全给堵死。」伶仃解释,「这么多人都在帮着少主求开释,皇上也已经下旨,赦免了少主。但如果栾胜打定主意要带少主走,一旦揭开阿绫、少主还有栾胜他们之间的关系……」 年修连连点头,「顾公子是为了以防万一,将东厂和督主所有的路都给堵死,毕竟东厂那么多暗卫,不一定能斩杀殆尽。督主一日不死,爷就会有危险!」 「咱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追随少主的。」天族长老明白了这意思,「天族的记录之中,将会抹去阿绫之事,让她消失在谷外,再无迹可寻,便不会有人知道,她嫁给了江无声,只当是寻常妇人,相夫教子。」 当年栾胜也没想到,所以才会误杀…… 「没错,撇干净。」伶仃点头,与众人串供,对好说辞,「咱们与少主是朋友一场,是来给少主帮忙的,江家早些年与咱们有恩。」 天族长老了悟,「对对对,就是这样!」 「不能留给督主任何的机会,他既当着顾公子的面,戳穿爷的身份,让顾公子杀了爷,可见是死心已定,肯定留有后招。」年修忙道,「爷对一些东西有些抵触,诸位了解栾氏的一切,可否与我说说?」 一起努努力,抹去爷身上有关于栾氏的特征,天族的特征。 「既未开蒙,那些个天赋异禀皆没有显露出来,那就好办得多!」伶仃忙道,「我记得阿绫说过一些,关于栾氏的一些特殊之处,似乎对某些药物还有饮食行为习惯,有些不太一样的反应……」 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她,天族长老凝眉。 天族分为好几个族群,是以每个族群都有自己保守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唯有每个氏族的宗主知道,连天族的记录册上,也不曾记载过。 好在,伶仃与苏南绫曾是闺中密友,有关于栾氏的那些秘密,也是当年栾胜为了获取苏南绫的信任,特意说给她听的。 傻姑娘觉得,一个男人把族群最大的秘密都告诉她了,便是真的爱她,于是乎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甚至于为她断绝父女关系,叛出天族…… 「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伶仃忙道,「以药制药,一定能蒙混过关!其后,我再给少主配个香囊,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天族长老觉得这主意不错,「等到一切结束,将半副矿藏分布图献与朝廷,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能引开注意力,算是完美收尾。」 要不怎么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第1511章 瞧,一个送药,一个送图。 年修到底是东厂出来的,对于栾胜的行事作风甚是了解,暗卫肯定还蛰伏着,等待救人,等待东山再起。 一旦栾胜跑出来,这疯子哪怕成了废物,也会比以前更疯狂。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长老开口,「让阿灼留在这里,我亲自回去一趟,将该抹去的痕迹都抹去,从过去到现在,有关于苏南绫和栾胜的一切都销毁,权当没这两个人。空口白牙,我看他拿什么诬陷少主!」 伶仃颔首,「身上的那些特征,就交给我,阿绫说过的事,我都记得真真的!」 「东厂之前设的暗哨,但凡我知道的,我都让周南拔了,但不知道的……」年修有些犹豫,伸手捂着伤处,「我再跟周南合计合计。」 二人点点头,示意年修好好养伤,赶忙各自行动。 这事不敢耽搁,好不容易得了赦免的圣旨,决不能再生波澜。 待周南一瘸一拐的进来时,恰好瞧见年修靠在床柱处发愣,「怎么了?伤口……」 「你来了?」年修回过神来,「刚才我脑子里忽然一闪而逝,仿佛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倒是把周南逗笑了,「你现在除了养伤,还能有什么大事?对了,天族众人,除了伶仃师父和阿七阿灼,其他人都出宫了。你且放心,没人发现。」 「那就好!」年修点点头,「长老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我一句,说是皇宫底下有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尚未可知,你可找到入口了?」 周南摇头,「掘地三尺,莲花池都给掘了,还是没找到,真是撞了邪了!」 「你说,会不会是……」年修顿了顿,「不是密道?」 周南诧异,「既然底下有东西,不是密道又是什么?」 第1419章 带走 从年修处出来,周南着急忙慌的去找了苏幕。 彼时,苏幕正在休息,秋娘提着食盒走在长廊里。 「哎哎哎!」见着周南这一瘸一拐的样子,秋娘赶紧叫住人,「周大人,你这大伤小伤的,怎么也不好好休息,跑这儿来作甚?」 这长廊尽处便是苏幕的房间,夫人吩咐过了,谁都不得轻易打扰。 因为是沈东湛身边的周南,所以他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并未拦着,如今被秋娘拦住,周南着实有些急了,「秋姑姑,我找苏千户有事!」 「有事去找侯爷和夫人,这苏千户身子不舒坦,你惯来跟着世子爷,难道还不清楚轻重?」秋娘深知沐飞花对苏幕的重视,可不敢让苏幕有所闪失,时时刻刻盯着这边。 周南跟着秋娘不放,「年修说,这事只有苏千户知道。」 听得这话,秋娘脚步一顿,「生死大事?」 「是!」周南连连点头。 秋娘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知道轻重缓急,瞧了瞧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满脸着急的周南,「这样吧,我先进去,让苏千户吃了药之后,你再进去说说。」 「好!」周南应允。 稍瞬,秋娘进了门。 周南在外头候着,只是焦灼得连呼吸都有些沉重。 苏幕是个练家子,喝了药便将药碗递还秋娘,「姑姑,让他进来吧!」 「苏千户……」秋娘笑了笑,「到底是瞒不住您!」 苏幕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气喘如牛,听不到才怪。」 「我这就把人叫进来,只是,您千万别着急,不管有什么事都稳着点身子。」秋娘仔细的叮嘱了两句,这才出门去叫周南。 周南急得不行,赶紧进了门,「苏千户,有一件事,年修说唯有您知道,所以特意让我来问问你。当初东厂是不是得了一座小山矿,其后知情者悉数消失了?」 「这事……」苏幕想了想,然后肯定的点头。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她当时并非千户,不过是个卖命的暗卫,听得消息也只当不知道,且让年修不要多嘴,免得性命难保。 「到底是什么矿?」周南问,「年修说,当时还有人往宫里运,后来这些人全都消失了,但我去查了宫里这些年的记录,完全没有这事的只言片语,也就是说,这东西压根没入库。」 没入库,那会藏在何处? 年修想了很久,从自己入东厂至今,唯一一件没想明白的事,就是这件事。 长老说皇宫底下藏着东西,会不会就是那些东西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没人再重提这事,你若不说,我早就忘了。」苏幕眉心紧蹙。 秋娘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木炭之类?」苏幕说,「彼时我身不由己,自不敢窥探,但当时车马行过,掉下了些许粉末,瞧着黑乎乎的。」 木炭? 「若然是木炭,库房里不可能没有记录,栾胜拿着这些东西也没用。」周南微眯起眸子,「见不得光的东西,别是硝石吧?」 音落瞬间,苏幕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步走出房间,就站在檐下,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木炭? 硝石? 那时候没敢仔细看,如今仔细想想,周南所言不虚。 栾胜要木炭没什么用,但是硝石却足以毁天灭地…… 「苏千户?」周南一瘸一拐的走出来,「你没事吧?」 第1512章 苏幕面色铁青,「如果真的是硝石,栾胜要藏起一个硝石矿作甚?把硝石偷偷运进皇宫,但没有入库,会作什么用途呢?我跟在栾胜身边多年,太清楚他的心狠手辣,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宁可毁了也不会便宜他人!」 这是栾胜自私自利的本性,也就是说…… 「他被抓的那一刻,对我说过一句话。」苏幕幽幽的望着天边浮云,「他一定会带我走……」 秋娘倒吸一口冷气,「苏千户的意思是,如果他输了,就要整个皇宫的人,给他陪葬?包括你!」 周南:「……」 第1420章 世间何曾有良药,万寿无疆实为虚 这才符合栾胜的行事作风,不是吗?」苏幕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栾胜的性子就摆在那里,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听得这段话,秋娘和周南皆沉默了下来。 「都别愣着了!」苏幕道,「既是有所怀疑,查下去便是,若是他想让所有人为他陪葬,定然不是一星半点,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知道囤了多少?」 说到这,苏幕低头苦笑两声,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小腹处,「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究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苏千户?」周南低低的开口,「您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能有什么事?早就习惯了!」 「这件事,我马上去告诉侯爷和夫人。」秋娘回过神来,行了礼赶紧往外走。 苏幕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吩咐周南,「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年修那边就劳烦你了。」 「那你呢?」周南问。 苏幕深吸一口气,「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跟栾胜同归于尽吧?放心,我没那么蠢。沈东湛在哪,我与孩子就在哪,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的。」 「年修那边,你只管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必定护着他平安离开。」周南拱手作礼,继而一瘸一拐的离开。 目送周南离去的背影,苏幕在原地站了站,终是慢慢悠悠的朝着外头走去。 皇帝已经赦免了她,也就是说,她现在是无罪之身,倒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若走出锦衣卫的地盘,撞着一些有心人,便不知会有如何猜测? 于是乎站在门口的时候,守卫有些犹豫,苏幕自己也有些犹豫。 「苏千户!」顾西辞一声唤,苏幕抬了头,「有事出去?」 此前与栾胜交手,动了胎气,虽说没什么大碍,但到底不适合出门,所以顾西辞让人时刻看着点,毕竟…… 「就知道你闲不住。」顾西辞无奈的叹口气,「回去歇着吧,我有话与你说。」 苏幕没有多想,点点头往回走。 时隔多年,甚是难得,姐弟二人还有这样娴静的日子,慢悠悠的走在回廊里,安安静静的说会话。 「不管外面发生何事,你总归要先顾着自己。」顾西辞开口,那口吻倒像是长辈。 苏幕笑了,「浑然忘了谁为长?」 「饶是你比我大几岁又如何?如今不乖乖听话的是你,又不是我。」顾西辞反驳。 苏幕皱了皱眉,「可见是南都那帮人把你教坏了,竟学会了顶嘴?」 「这叫据理力争,长姐莫要错词。」上台阶的时候,顾西辞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搀了苏幕一把。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欣慰的笑了,曾经她满脸嫌弃的哭鼻子弟弟,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温柔备至,已经长成了父亲母亲所希望的样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苏幕坐在了床边,开口便这么来了一句。 顾西辞轻拽被褥的动作稍稍一滞,没有抬头看她,只瓮声回她,「等情况稳定了,你离开殷都城,我便也回南都去。」 「早点回去吧,我这儿有齐侯府,有龙卫军,还有靖亲王他们在,不会有什么大碍。」苏幕回到了床榻。 顾西辞为她掖了掖被角,「这么着急赶我走,是有事瞒着我?」 「心思太多,是以这病一直反反复复,方子都给你了,怎么还不见好?」苏幕无奈的叹口气,兄弟太聪明,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你但凡有点动作,他都能猜到你的心思,让你连善意的谎言都派不上用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了这么多年,饶是父亲留下的方子,也得慢慢缓解,哪儿有这么快的效用?」顾西辞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没有拆穿她,「又不是灵丹妙药,吃下便能活死人、肉白骨!」 苏幕面带戏虐的笑问,「要不要……试试无疆?嗯?」 「长姐就不怕,我变成一个活死人?」顾西辞反唇相讥。 姐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各自别开头,会心一笑…… 第1421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长江后浪推前浪 姐弟二人心照不宣,无疆那方子,苏幕原是记不太清楚了,但后来…… 「亏得栾胜,倒是让我全想起来了,否则缺了大半,终究是遗憾。」苏幕倒是有点庆幸,爹的东西没丢,找回来了。 顾西辞却不这么认为,「若是真的没了,其实也是好事,不知能断绝多少人的念头,万寿无疆虽好,可不死不活的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你倒是看得透彻!」苏幕很是欣慰,这小子没让父亲失望。 第1513章 顾西辞兀自低头一笑,「病了这么多年,多活一日都是偷来的,时间久了便看明白了很多事,生与死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且看你是否坦荡待之?可我很清楚,如果让我摒弃七情六欲,孤独而长久的活着,我宁可拖着残败的身子,阅遍人间繁华,尝尽喜怒哀乐。」 「先帝渴望的,可不是人间繁华。」苏幕叹口气,「罢了,不说这些话,总归有些不吉利。我这厢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躺着太烦躁,所以起身走走。你莫往心里去,不用担心我,就此回去吧!」 顾西辞坐在床边,一副「我早已看穿真相」的表情,「你是想去找栾胜,可又担心覆辙重蹈,再次落在栾胜的手里,因此牵连甚重,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在门口犹豫徘徊。」 「若是换做以前,除了年修之外,凡有些许了解我之人,我必斩尽杀绝。」苏幕靠在软垫上,就这么笑盈盈的望他,「好了好了,阿隅聪明,长姐认输,我不会去找栾胜,你可以放心了!」 顾西辞望着她,「苏千户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怎么,顾公子觉得我在骗你不成?」苏幕凝眸盯着他。 四目相对,各自扯了扯唇角,神情几近一致。 「行,就暂且信你一回。」顾西辞起身,「那长姐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苏幕点头,「阿隅定要照顾好自己,别以为栾胜被抓就完事,东厂暗卫蛰伏,且让云峰留心着,千万不要大意。」 「我晓得!」顾西辞躬身揖礼,抬步离开。 见着自家公子出来,云峰急忙上前,「公子,苏千户没事吧?」 「有事。」顾西辞头也不回的离开,「心事。」 云峰皱了皱眉,「沈指挥使还在昏迷,解药暂时没拿到,东厂余孽也没彻底清楚,苏千户自然是心事重重,不放心的。」 「你去找周南。」顾西辞道,「恐怕不只是这些,她这心里定还藏了别的事儿,否则不至于开口便让我离开殷都。」 云峰愕然,「苏千户让您离开殷都?」 这里的事儿还没解决彻底,就让自家公子离开,的确有些着急。 「去吧!」顾西辞道。 云峰颔首,「是!」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恰,植吾正在四处找顾西辞。 「顾公子。」植吾跑过来,匆匆行礼,「殿下有请。」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前面带路!」 「是!」植吾颔首,领着顾西辞去见自家爷。 一进门,顾西辞便瞧见了搁在桌案上的东西,还有坐在李珝身边的南疆大巫医羽仲。 「殿下!」顾西辞行礼,「这位便是贵客吧?」 羽仲终是悄悄来的,有些事能遮掩就遮掩,不可大张旗鼓。 「是!」李珝起身介绍,「这位便是我家王妃的师父。」 说着,又跟羽仲解释了顾西辞的身份。 「天族走的时候,把这个东西送到了我的府上。」李珝指了指桌案上的锦盒,「便是你要的那个,我仔细的瞧过了,足够以假乱真,怕是亲娘都认不出真假。」 顾西辞拱手揖礼,「如此,就谢过靖亲王殿下!」 「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为了这天下太平,免让无辜者受戮罢了!」李珝顿了顿,「师父说,你所提的要求,他可以答应,只有一点需顾公子谨记。」 顾西辞颔首,「请说!」 「此举为救人,不为杀人。」李珝解释,「师父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只针对该死之人。」 比如说,栾胜。 「那是自然!」顾西辞心下还有些犹豫,「不过,栾胜太过精明,若是被瞧出来……」 听得这话,李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若是以前,兴许能瞧出端倪,但是接下来,栾胜应该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自个都是精神恍惚的,哪儿还有这份精力,去辩驳突如其来的真假?」 「听靖亲王这话,似乎是颇有深意?」顾西辞不解,「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又或者,他们暗地里……对栾胜做了什么? 第1422章 以示效忠 问题不大,就是做了点小动作而已。」李珝瞧了顾西辞一眼,「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妨告诉你,栾胜之前对付我家王妃,这笔账我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栾胜怎么伤害云朵的,他就怎么讨回来。 为夫君者,既没能及时保护好妻子,那这报仇雪恨的事,总归要尽尽心吧! 「只要不伤害旁人,靖亲王不管怎么做,在下都不会多说半句,栾胜作恶多端,不管对他做什么,那都是他罪有应得,应有此报!」顾西辞何尝不是,咬牙切齿的恨着栾胜。 李珝报之一笑,「你只管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无辜。」 「那便是了!」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接下来,就等着东厂那边的动作,一旦栾胜从天牢里出来,要么后患无穷,要么断了这条祸根。」 李珝表示赞同,「这么多人对付一个栾胜,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出生天。他自这宫内壮大势力,此处是他的根源之处,在此处了结他,兴许也是极好的选择。」 「东西我带走了,到时候……」顾西辞将一封书信搁在桌案上,「殿下留好这封信。」 李珝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顾西辞,相比起他们,顾西辞的年岁较小,算是弟弟这一辈的,但是这小子沉稳有度,从容镇定,年纪虽小,却颇有一副高深莫测之态。 第1514章 「告辞!」顾西辞拿起桌案上的盒子,揖礼离开。 待顾西辞离开,羽仲才开口,「这人气质不俗,很不简单!」 「说他是年少有为,真的一点都不为过。」李珝拿起书信,徐徐拆封,「别看他年轻,就觉得好欺负,他这份心思……寻常人还真没有!」 尤其是打开了这信封之后,瞧了内里的信,李珝更是由衷的佩服顾西辞。 「写的什么?」羽仲问。 李珝盯着书信瞧了瞧,又看了看门口位置,「偷龙转凤,障眼法!」 「南疆的障眼法?」羽仲皱眉。 李珝点点头。 「障谁的眼?」羽仲问。 李珝慢条斯理的折起书信,「栾胜!」 羽仲:「……」 「顾西辞将所有的过程都写得很清楚,要怎么做,什么时候做,事无巨细,皆是最明白不过。」李珝收起了书信,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见状,羽仲甚是不解的瞧着他。qδ.o 「难怪他说,让我收好这封信。」李珝到了这会才明白,顾西辞临走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他留好这封信? 留信…… 「什么意思?」羽仲不明白。 李珝勾唇一笑,「把柄!与人把柄,以示忠诚。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溜须拍马。师父觉得,这样的人如何?」 「聪慧至极。」羽仲连连点头,「不过,为何要对殿下您……以示忠诚?」 李珝想了想,「多半是想留住南都,护住南都罢!」 只要有他李珝在朝一日,他顾西辞和南都,就会绝对效忠李珝,如此一来,互为依靠,谁也动不了李珝,谁也动不了南都。 「如此说来,倒像是交换。」羽仲说。 李珝回过神来,「他有这份诚意,我自然当成全,毕竟我涉朝不深,的确也需要一个依靠,有了南都支持,想来以后在朝廷上,自有说话的分量。」 「甚好!」羽仲也希望李珝能大权在握。 一个大权在握的亲王,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小公主。 「烦劳师父准备些,障眼法这事就交给您了!」李珝毕恭毕敬的行礼。 羽仲可不敢当,赶紧搀了他一把,「殿下客气,只要能帮上殿下与公主,我必定竭尽所能。」 「好!」李珝笑了笑。 顾西辞既能开口,要这些个东西,想必是早有准备了吧? 是在南都就有所准备? 还是来了殷都之后,临时起意呢? 房内。 瞧着跟在云峰身后,缓步进门来的随扈,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拧起了眉头,「走路的时候,胳膊的摆动不要太大,腰杆挺直,她素来雷厉风行,绝不会有任何的矫揉造作。」 随扈一怔,旋即行礼,「是!」 第1423章 看你上哪儿哭去 顾西辞站在那里,瞧着眼前的随扈在自己跟前晃了两圈,其后让她背过身去,又跟着走了两圈。 「公子,如何?」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想了想,「虽然差强人意,但总归有了几分像模像样。」 百里挑一难,千里挑一更难,万里挑一更是难上加难,但总算还是找到了,还算满意的。 「下去吧!」顾西辞开口。 随扈行礼,快速退下。 「公子?」云峰上前,「我觉得倒是愈发的相似了,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满朝文武心生畏惧,多半也不敢睁眼直视,只要背影和身段相似,倒也没什么大碍,但是栾胜不一样,我不敢肯定南疆的巫蛊之术能不能遮住他的双眼,所以不敢大意!」 「咱们已经很小心了,若是寻个男子,想必身段与苏千户相似的,多之又多,可女子……」云峰是真的尽力了。 要在女子之中,找个和苏幕身高差不多,身段差不多,还得会功夫的,着实太难了…… 苏幕的身段颀长,在女子之中原就偏高,其后因为常年动武,身材结实而健硕,断然不能找太过柔软的,且功夫底子不能弱,少说也得习武数年左右,有点内功底子才行。 这一番折腾,从公子第一次来殷都就开始留心人选,到了今时今日才算派上用场,真是亏得老天爷开眼。 「亏得功夫不负有心人。」云峰不禁感慨,这寻找的过程太过艰辛,既不能让东厂得到消息,又得加快速度,不可被人探知真相。 一番小心翼翼下来,总算得偿所愿。 「这女子,不错!」云峰还不忘补一句。 生怕再像之前那些一般,被公子一眼……否决。 「就她吧!」顾西辞道,「你且盯着,别让她在人前晃,务必要藏好。东厂还有余孽蛰伏,若是被他们瞧见,到时候栾胜只消想一想,便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峰行礼,「是。」 正说着话呢,外头来人,说是沈东湛醒了。 听得这话,顾西辞旋即起身,迫不及待的往外冲。 彼时,沈东湛的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沈丘瞧着面色惨白,刚刚死里逃生的沈东湛,七尺男儿亦免不得红了眼眶,「你刚刚苏醒,莫要耗力,家里一切都好,爹娘都给你看着呢!」 包括,苏幕。 这话是对沈东湛最大的安慰,他说不出话来,哪怕是喘个气,六腑都在拧着疼。他睁着一双眼睛,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眉心微微拧着…… 第1515章 「怎么了?」沈丘问,「哪儿难受?爹已经让人去请王太医了,马上就到,你忍忍!」.. 沐飞花当即推开他,「是不是傻?没瞧见你儿子在找人?秋娘,你去看看苏幕。」 「是!」秋娘行礼。 沈东湛醒转的第一时间,秋娘就已经让人去知会苏幕了,想来这会应该是在路上。 果不其然,秋娘刚走到门口,苏幕便已经冲了进来。 惊得秋娘赶紧搀了一把,「苏千户,慢点,慢点!」 哎呦喂,可得仔细着身子。 「苏幕?」见着苏幕进来,沐飞花当即冲着沈丘使了个眼色。 沈丘:「……」 纹丝不动。 「起来!」沐飞花一把揪住沈丘的肩膀,直接把人拽了起来,给苏幕腾了位置,「来,苏幕,快过来,湛儿醒了,正找你呢!」 说着,沐飞花提溜着沈丘,疾步朝着外头走去。 沈丘:「??」 青阳垂头,秋娘别开目光,默默的跟着出门。 屋内的所有人,权当没看见,鱼贯而出,没敢再在内里停留。 门一合上,沐飞花顿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没看见儿媳妇来了,还死赖在儿子床前不走,怎么着,让湛儿跟你互诉衷肠,以表相思之苦?」 「我……」沈丘被堵得严严实实,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沐飞花松开手,「做人尚且要识时务,你这个做公爹的,不得更知情识趣?小两口的事,你掺合什么?要是苏幕让肚子里的孩子,管别人叫爹,让你跟湛儿父子反目,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沈丘哼哧哼哧的转身,「好男不跟女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1424章 这些年的眼泪,都是为他攒的 沐飞花阴测测的睨着身边沈丘,「你说什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丘哼哼两声。 沐飞花扯了扯唇角,满脸嘲讽的睨着他,「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跟着你这么多年,你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沈丘:「……」 「侯爷,算了吧!」青阳低声劝着,「您怼不赢,也打不赢。」 沈丘:「!!」 「还是鸣金收兵的好。」青阳总结。 沈丘一声叹,憋着! 屋内。 苏幕坐在床前,紧握着沈东湛冰凉的手。 在此之前,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一贯是他暖着她的手,可现在呢? 「你的手,比我的还凉。」苏幕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都带着哭腔,「往日里都是你暖着我,此刻我来暖你可好?」 沈东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刚刚醒转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他想张嘴说两句,安慰安慰她,可干涸的嗓子眼里,喘口气都费劲。 临了,他只能放弃,吃力的蜷了一下指尖,算是对苏幕的回应。 「你放心,我和孩子都很好。」苏幕在他额头轻轻落吻。 她温暖的唇,落在他冰凉的额头,冷热交替,却是最贴心的温度。 他还活着,她和孩子亦安然无恙。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也是最后的结局。 「你要快点好起来!」苏幕红着眼,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你看,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这两日,我都能隐约觉得,他好似在动,想必以后也是个活泼的,到时候我教他功夫,你来教他读书识字。」 沈东湛盯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最放不下的还是她,最舍不得也是她…… 世间万般好,有你最好。 「栾胜已经被抓住,新帝登基之后,靖亲王从中斡旋,有了齐侯爷和慕容大人的支持,朝廷已经赦免了我的罪,如今我是无罪之身,以后被逐出殷都城,再也不会回来。」苏幕说这话的时候,紧紧握着他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尽情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毫无防备,全身心托付。 「到了那时候,我就能与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做你的沈夫人。」苏幕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吻,但不敢轻易触碰沈东湛其他地方。 他现在一身的伤,断然不能轻易触碰和挪动。 这事,王太医和伶仃师父之前是千交代万嘱咐过的。 「好!」终于,他拼尽了力气回应着她。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陡然落下泪来。 然则下一刻,她便瞧见了沈东湛着急的眼神,慌忙伸手擦去脸上的泪,「你看我,真是糊涂了,明明是件高兴的事儿,却还是这般不争气。自打遇见你,好像把我这些年隐忍的所有委屈,都给散了出来。」 说着,苏幕冲他扬唇,想笑给他看,却因着憋了眼泪,笑得比哭还难看。 临了,她讪讪的作罢,干脆别开头不去看沈东湛,「话说,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笑的?在东厂的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鞭子落在身上,刀刃砍在身上,栾胜要杀我之时,我都没掉过一滴泪,原都是攒着,要哭给你看呢!」 「好!」沈东湛还是只有这句话。 毕竟,他也没力气说别的。 世间你最好。 若问:哪儿好? 必答:哪儿都好! 有些人,说不出哪儿好,但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倾尽繁华皆不换。 第1516章 苏幕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嬷嬷说,孕中不能大悲大喜,怕是来日孩子出生了,性子敏感不好带。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哭了,你得快点好起来。」 沈东湛眨了眨眼睛,吃力的扬起了唇角,惨白的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 「那我,就当你应我了。」苏幕俯首,在他唇上轻轻落吻。 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毕竟,他重伤在身,可不敢让他太过激动。.. 「好好养伤便是,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有顾西辞谋划,靖亲王和你爹一力支持,加上龙卫军看护皇宫,这一次定能将那些不安分的一锅端。」苏幕低声说,「我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第1425章 她要掘了他的老巢 沈东湛只瞧着她,想起挨了栾胜那一掌,落地的瞬间,他一度以为,自己怕是死定了,那么多事没做,那么好的姑娘还没能白头偕老,怎么就闭上眼睛了呢? 耳畔萦绕不去的,是她歇斯底里的哭喊。 如今,仿佛重活一世,将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怨恨,悉数化去。 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在知道生父死于栾胜之手的时候,沈东湛有过怨恨,也有过患得患失。 既恨着栾胜,又怕因为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导致自己与苏幕的分崩离析。 在前尘旧事,和怜取眼前人之间,他与苏幕到底默契无双,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者。 「我知道,谭文君出现的时候,你犹豫过,我何尝不是退缩过。」苏幕眉眼温柔,敛尽一切冷冽与锐利,「但我们现在再也不会犹豫了,我们是一家人,得齐齐整整的。」 沈东湛望着她笑,人活一世,与卿之手,默契天成。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苏幕伏在他耳畔低声说,「与君生死契,老死不相离。」 沈东湛还在笑,笑得有些痴傻,毕竟浑身都疼,着实也没太多气力。 「笑得真傻,且叫人瞧瞧,这哪儿还是当初,拒人千里的冷傲沈指挥使?」苏幕笑着调侃。 若你在侧,宁做你口中的痴儿。 说着,苏幕仔细的为沈东湛掖了掖被角。 毕竟是重伤在身,沈东湛虚弱到了极致,只睁眼这么一小会,又昏睡了过去。 沐飞花再进来的时候,苏幕仍是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守着。 床榻上的沈东湛,双目紧闭,多半是又睡过去了。 「如何?」沐飞花悄悄的问。 苏幕回过神来,又看了沈东湛一眼,起身跟着沐飞花去了外头。 见着二人出来,沈丘当即进了门,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东湛,一度伸手去探沈东湛的鼻息。 边上的青阳愣在当场:「……」 确定沈东湛呼吸均匀,沈丘松了口气,转头瞪了眼多事的青阳。 他倒不是怕苏幕会杀了沈东湛,怕只怕沈东湛太激动,到时候厥过去了都没人知道,说白了,他终是不信任东厂的人。 门外。 「没事吧?」沐飞花问。 苏幕点头,「他很好,说了两句便撑不住了,让他好好养着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沐飞花如释重负,「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这样吧,我待会让师兄看看,要是有可能,你陪着湛儿先离开皇宫,回华云洲,回齐侯府去!一路上游山玩水,可以走慢点!」 总而言之,离开皇宫离开殷都就好。 「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苏幕知道沐飞花的意思,「您也知道,他这样的情况,别说是离开,饶是挪动都有危险。」 沐飞花张了张嘴,终是颓然的叹了口气。 现实情况,的确如此。 「硝石的事情,我没告诉他。」苏幕低声开口,「他伤势太重,经不得这些,我不想让他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沐飞花握了握苏幕的手,「难为你了。」 「说实话,这些年我杀了不少人,造了不少孽!」苏幕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唯一不敢沾染的,便是孩子,我从未杀过一个孩子,大概是最后一点良善。若是真的没有好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沐飞花心头一紧,「苏幕?」 「娘,该面对的时候,我绝对不会退缩。」苏幕抬眸看她,笑得淡然。 事已至此,沐飞花也无话可说,「娘,支持你!放手去做,这儿交给我,天塌了,我也会保护湛儿周全。」 「谢谢娘!」苏幕行礼。 沐飞花没吭声,只瞧着苏幕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心紧蹙。 「夫人,苏千户想干什么呢?」秋娘心里有些发怵,「奴婢怎么觉得她这些话,有些吓人?」 沐飞花点点头,「湛儿这般情况,离不开这儿,那就得想个办法,要么找到入口,消灭隐患,要么到时候一起死。」 「苏千户?」周南一瘸一拐的走来。 苏幕抬眸看他,「年修不在,就你了!」 「听凭差遣!」周南行礼。 第1426章 往回走 周南旋即回去调集了精锐锦衣卫,其后紧随着苏幕出了城。 说起来,这事很冒险。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苏幕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当时是蒙着眼,跟在死卫身后进去的,后来死卫都被诛杀殆尽。 当然,即便死卫被抓,也不会说出半句实话。 第1517章 听得苏幕出宫,顾西辞心里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好在慕容离第一时间跟上,既是沈东湛在意的人,何况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 如今苏幕和沈东湛有了难处,慕容离岂能袖手旁观。 出了城之后,原本地道的位置,如今依旧重兵防守,只是这么久过去了,军士进去了一批又一批,要么一身狼狈的出来,要么被抬着出来。 为首的是沐飞花留下的人,是齐侯府的军士,可这会瞧着手中的图纸,略有些发愣。 不发愣也难,这才走了那么点路,就是四通八达,到处都是陷阱,而这些陷阱,全都是靠着人命砸出来的路线。 再继续往内走,还不定得有多少的陷阱和机关。 如果一下子轰塌,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着实不敢预料,万一让殷都城内的房屋也跟着倒塌,不定要伤多少无辜之人? 若是再牵连到皇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苏幕!」慕容离快速追上。 苏幕正走下马车,当下止住脚步,「慕容大人。」 「我来帮忙!」慕容离也不多问,总归是要帮忙的,问不问都一样。 苏幕报之一笑,也没有假意寒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出口位置,守卫行礼。 「如何?」周南问。 守卫摇头,将这刚刚整理出来的图纸,徐徐铺展开来,尽数呈现在苏幕跟前,「这么些日子了,就只弄出这么一小截,估摸着还没到城门口位置。底下交错纵横,咱们总是追不对路,着实也是为难,实在是没办法!」 总不能,一直拿人命去填坑吧? 「让里面的人,都出来。」苏幕下令,「跟着我走!」 说着,苏幕取出了一条黑布带,转而又看了看周南。 「你只管放心!」周南毕恭毕敬的行礼。 他是沈东湛的心腹,自然是值得信重之人。 稍瞬,地道内的所有人都快速撤了出来,其后苏幕便攀下了天梯。 周南持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幕身后,「苏千户,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开口说一声,咱们不必勉强,随时可以停下来。」 「没错,安全第一。」慕容离站在苏幕的另一侧,亦是生怕苏幕有任何的闪失。 苏幕以黑布遮住双眼,那日的场景随即一一浮现在眼前,「我心里有数,你们且跟紧我,莫要打乱我的节奏,只管小心自个便是。」 「好!」周南颔首。 慕容离轻轻的叹口气,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正确的路,单凭苏幕……饶是走过一遍,也未必能记得清楚吧? 至少,他慕容离自认为没这个本事,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便有些晕头转向,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硬着头皮提着心,紧跟在苏幕身后。 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律小心翼翼,不敢大意。 前面骤然出现空缺,黑漆漆的如同空陷断层,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苏幕身上。 可苏幕,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幕,看得众人提心吊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慕容离正欲开口,却被周南一个禁声的动作制止。 慕容离心里那叫一个着急,还能继续往前走吗?再往前走,可就要陷空了,若是苏幕有个什么好歹,又该如何跟齐侯府跟沈东湛交代? 苏幕扶着墙,缓步朝着前面走,闭眼数着数,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步、两步、三步…… 到了最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乎都是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周南甚至于已经做好了,随时抓住苏幕的准备。qδ.o 苏幕,已迈向了陷空处…… 第1427章 自相残杀 周南已然伸手,然则下一刻,身子陡然僵在原地。 这…… 愣住的不只周南,还有慕容离,他几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苏幕居然走在悬空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那种感觉就跟走上了黄泉路一般,让人瞧着心惊胆战,却又生出了几分泰然。 这不是陷空,脚下是有路。 「特殊的石材。」周南蹲下来,在地上摸了摸,继而快速追上了苏幕。 慕容离亦学着周南的模样,摸了摸脚下的路,果真摸到了硬生生的石板,这压根不是陷空,而是用特殊的石材铺设起来的路径。 「这是什么东西?」慕容离满心诧异。 不过,看周南那副样子,想必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东厂不知道搜刮了多少好东西。」慕容离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继而又冲着身后的人叮嘱,「要小心,莫要行差踏错,沿着路走听见了吗?」 众人颔首,小心翼翼的走在后面,可不敢轻易的往外踏,万一有所闪失,便是小命休已。 「你们跟紧了。」苏幕蒙着眼继续往前走,要转弯了。 周南:「??」 慕容离:「……」 四下白茫茫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腾起了些许迷雾,以至于前面的人,都跟着迷迷糊糊起来,更是难分东南西北。 「都跟紧!」周南低喝,随即晃动了手中的火把,让身后的人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见此情形,慕容离也跟着晃了晃手中的火把。 第1518章 似乎成了信号,一个接一个的晃动火把。 所有人都跟着摇动火把,一则驱散白雾,二则时刻保持警惕,以免走神,三则是为了给后面的人引路。 一行人就这样跟在苏幕的身后,慢慢悠悠的转个弯。 前面…… 周南:墙? 慕容离:撞墙? 后面众人,皆紧了紧手中的火把。 苏幕依旧没有停,累的时候,她就闻一闻周遭的气息,因着此处尚未有人进来,是以之前嗅到过的那些气息,依旧尚存。 再者,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走过的路上,一一留下了记号。 这么多年,在外奔波办差,苏幕自有一套认路的法子,除了成日与她形影不离的年修能认出来,旁人压根瞧不出来。 甚至于连栾胜,也不知道这些,毕竟在东厂苟延残喘,总归要有自己的本事。 眼见着苏幕即将撞墙而入,周南下意识的伸手,想将石墙推开,谁知自己的手,竟是探过了石墙。 一缩回来,手还是手还在,安然无恙。 周南:「……」 慕容离诧异,「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莫不是真的在做梦?」 「慕容大人,可以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疼不疼?」周南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幕已经穿墙而入。 见状,周南疾步跟上。 慕容离提了一口气,赶紧跟上去。 之前的地面倒是可以解释为,特殊的石材在光亮下呈现一片漆黑,宛若悬空 那么这石墙呢? 总不能是人人都做梦吧,毕竟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也不知道栾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楚是什么香味? 「都屏住呼吸!」过了石墙,苏幕陡然顿住了脚步,「憋着!」 周南率先捂住了口鼻,众人旋即照做,这会算是真的大气不敢出了,一个个的将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生怕一喘气就死在了这里。 可憋气是个技术活,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了。 下一刻,身后骤然传来骚动,周南当即转身。 有人已经红了眼睛,如同着火入魔了一般,拔剑砍向身边的人,四下顿时乱糟糟的,闹得厉害,身边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登时着了道。 两人倒伏在血泊中,其他人回过神来,赶紧一拥而上把人制服。 这么一闹腾,俨然将屏住呼吸的事儿抛诸脑后,刚把发癫的人制服,便又有数人开始发癫,紧接着刚才制人的侍卫,亦开始红着眼,纷纷拔剑砍向身边的人,各自残杀…… 第1428章 地下森罗,地上温情 情形俨然不对,慕容离骇然心惊,冷然冲着回头的周南厉喝,「这里交给我,你跟着她继续走!」 「是!」周南原是想出手帮忙,如今得了慕容离这般言语,当下醒过神来。 这个时候,得拎得清。 轻重缓急,以苏幕为重。 「自己小心!」周南咬咬牙,留了这么一句,「尚在屏气的,跟我走!」 音落瞬间,依旧憋气的军士紧跟在周南身后,疾步紧随而去。 「栾胜你个老阉贼!」慕容离冷剑出鞘,「真是阴魂不散!」 说话间,红了眼的军士业已扑了上来,场面一度乱成一团。 苏幕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来,毕竟都到了这个点,如果自己优柔寡断,受外界影响,很可能会扰乱她的脚步,她不能因小失大,毕竟通往栾胜的老巢,唯有她一人走过。 如果她乱了方寸,只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般一折腾,所带之人当即折损了大半,连带着慕容离都跟着折损其中,不知还不能活下来?但不管是否能活下来,该做的记号,周南是半点都没少做。 毕竟,如果活下来了,还得继续往前走,否则陷在这里只能是死。 苏幕继续往前走,周南半点都不敢吱声,只在不久之后,苏幕似乎是累了,坐下来歇了一会,这也是当初她歇息的地方。 痕迹还在,的确是这个位置。 周南知道,她多半也是在等慕容离,但也仅仅只是抱着些许希望而已。 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也没见着后面来人,苏幕一言不发的起身,继续往前走。qδ.o 周南回望着来时的路,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笔账得全部算在栾胜头上,等到了算总账那天,绝对得多剐他一层皮! 一行人,继续走在阴森诡谲的地道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见什么,但唯有苏幕,因着蒙了双眼,全然不受视觉限制,可以畅通无虞…… 听说苏幕回了密道,顾西辞的一颗心旋即提起,只恨不能相替。 更提心吊胆的,还有沐飞花,这会更是急得正在院子里直打转。 「侯爷,要不您去劝劝?」青阳有些担心,「万一夫人急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沈丘可不敢上去,自己的媳妇是什么样的脾气,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个时候上去,你是嫌本侯命太长?」沈丘一脸的轻嗤。 劝人是个技术活,劝得好那是和和美美,阖家欢乐;若然劝不好,挨嗤都是轻的,要是一不留神踩着沐飞花的着火点…… 沈丘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还是算了,本侯想多活两年。」 第1519章 青阳:「……」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让苏幕一个人去,让苏幕守着湛儿,我亲自去便是。」沐飞花急得团团转。 秋娘一声叹,「夫人,那密道您也没去过,这事谁也替不了苏千户不是?」 沐飞花一怔,「那我、那我……」 「夫人,苏千户做事素来有分寸,她既然敢下去,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您只管放心便是。」秋娘低声宽慰,「要知道,如果不能沿着道儿,找到栾胜那狗贼的老巢,只怕是保不住这皇宫,一旦这皇宫有什么闪失,世子爷可就真的要了命咯!」 苏幕这么做,也是为了沈东湛。 「那我就掘了这皇宫,掘地三尺!」沐飞花气得哼哧哼哧的。 秋娘略显无奈的瞧着眼前的自家夫人,「这但凡好使,顾公子不会掘地三尺?靖亲王不明白这道理?咱家侯爷也不是傻子,都能眼睁睁看着?」 「我……」沐飞花被堵得哑口无言。 也就是日夜相处的贴身之人,才敢这样直言不讳。 「但凡咱发现了这事,有任何动静,只怕栾胜那边还会提前行动,到时候鱼死网破,咱们谁也跑不了!」秋娘叹口气,「夫人,狗贼的心狠手辣,您也该清楚呀!苏千户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命,您该骄傲,有这样一个儿媳,该支持她!」 沐飞花耷拉着脑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哟,也有了吃瘪的时候!」沈丘忽然笑了。 青阳:「??」 侯爷怕是皮痒了…… 「沈丘,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第1429章 都在等着她的消息 眼见着,这天是渐渐黑了,顾西辞就在东宫的院子里站着,死活不肯离开。 既然当初沈东湛和苏幕,都是从这里抬出去的,想来苏幕如果能顺利进入地道,找到栾胜的老巢,必定也是在这个位置,只是偌大的东宫,也不知他们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顾西辞不知苏幕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便一直在这里等着,饶是云峰劝得唾沫横飞,也没有动摇自家公子的决心。 无奈之下,云峰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旁边陪着,最后干脆让宫中侍卫在院中搁了桌椅板凳,备下了茶水糕点。 「公子,坐着等总没事吧?」云峰瞧着自家公子苍白的面色,着实是心疼至极。 这一次,顾西辞没有拒绝,他的确需要保持体力,等着苏幕平安归来,「不知道,下面会是什么场景?」 能不能平安归来? 能? 「有周南和慕容大人在,想必没什么大碍。」云峰搀着顾西辞坐定,赶紧给自家公子倒了水,「何况,苏千户功夫不弱,寻常问题,她自己便可以解决。」 这是大实话,苏幕要是能动手,整个殷都能跳出那么一两个还真是不容易。 夜色,暗沉。 今夜,无星无月。 多少人,心头牵挂,多少人彻夜难眠。 沈东湛是在天黑之后醒转的,躺了好一会,也没见着苏幕过来,只听得沐飞花和沈丘在边上忙活着,寸步不离的陪着,他便知道苏幕去做了什么。 只是,他如今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既做不了,就无谓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向来喜欢去做,而不是靠上下嘴皮一吧嗒,静心等待,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见着沈东湛这副神色,沐飞花也不好再佯装,自知是瞒不过他的。 儿子太聪明,有时候也未见得是好事,什么都看得透透的,连善意的谎言都派不上用场,临了自己成了小丑。 是以,沈丘与沐飞花对视一眼,便也不装了,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坐着,若有所思的等着外头的消息。 宫里,今夜安静得出奇。 靖王府亦是如此。 「你怎么出来了?」李珝一回头,正好瞧着云朵跨出了房门,赶紧转身朝着她走过去,边走边解开肩头的大氅,旋即覆在了云朵的身上,将爱妻裹得严严实实的。 云朵冲他笑,「我瞧着你今夜心事重重的,想来是有什么事?你与师父到底瞒了我什么?」 「怎么了?」李珝笑问,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云朵伏在他怀中,「师父一回来就进了房间,晚饭也不吃了,不断的让人送了药材进去,也不知道是在调制什么?你敢说,你们没有图谋什么?」 「我可没敢骗你,只是这事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李珝想了想,夜里风凉,赶紧牵着云朵的手,缓步朝着房间走去。 进了屋子,云朵便坐在软榻上。 李珝捻着铜剔子,轻轻拨弄着暖炉里的炭火,让屋子里更暖和些,「宫里出了点事,不过还是那些事,无外乎是为了对付栾胜。」 「为什么栾胜被抓这么久,还不杀了他?」云朵最是直接,「他作恶多端,饶是千刀万剐,我想也不会有人反对。更甚至,满天下的人,都会欢呼雀跃,大肆庆贺呢!」 李珝自然知道,云朵是恨极了栾胜,只不过有些事,还真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杀栾胜很简单,哪怕他内力再好,也已经是困兽之斗。」李珝解释,「可你知道他藏了多少后手?藏了多少死士?如果栾胜死了,上哪儿把这些人揪出来?其后,他们结党营私,东山再起,后患无穷!」 云朵明白了,「你们是借着栾胜,引那些人出来?」 第1520章 「栾胜不想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李珝道,「那他一定会调动所有力量,让自己重获自由,如果不能,以栾胜心狠手辣的性子,必定要跟众人同归于尽。」 这同归于尽四个字,着实将云朵给吓着了。 「他想干什么?」云朵心惊。 桌案上的烛火,明灭不定,如同了现在的局势。 「我也在,等着消息呢!」李珝低声说,略显中气不足。 第1430章 找到了 对于李珝,云朵不能说全权了解,但作为枕边人,二人也算是交了心,是以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如果连李珝都没有把握,那么这件事必定是难事。 「那……」云朵担虑的瞧着他。 李珝坐在她身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不要担心,好好养着身子便是,这种事交给我来,等天下安定,我带着你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云朵羽睫微垂,心里却很是清楚。 等着天下大定,李珝身为靖亲王,要处置的事情太多太多,想离开殷都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 可既然李珝说出口了,云朵自然也得应他,温柔的伏在他怀里,「我都听你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天涯海角也好,哪怕牢笼也罢,总归不想与你分开。」 「你是我李珝唯一的妻,这靖亲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李珝言出必践,说出来的话必定是要做到的,尤其是对云朵许下的承诺,「你安心在家等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云朵笑了笑,「我会养好身子,你且放心,只管放手去做。」 「嗯!」李珝低低的应着。 也不知道,苏幕能不能做到呢?身为栾胜的亲信,东厂的千户,按理说对于栾胜的事情,应该很熟悉才对,想必能解决吧? 可顾西辞说,栾胜想杀了苏幕,这…… 李珝心里没底,一点都没底,如果苏幕死在地道里,沈东湛想必会疯吧?东湛兄疯了,整个齐侯府也就垮了,这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每个人都为苏幕担心,或出于私心,或出于关心,总归都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周南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苏幕有任何的闪失,只管在后面紧紧跟着,好在后面越走越安全,但也越走越安静。 安静得除了脚步声、呼吸声,便仅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苏幕顿住脚步,终于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苏千户?」周南憋了一路,总算是可以说上一句话了,这颗心都有些悬得慌,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往前迈了两步。 苏幕抬起手,解开了覆在眼上的黑布带,徐徐吐出一口气。 「没事吧?」周南慎慎的问,「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咱休息会?」 苏幕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周南一眼,「多半是要到了,让你们休息一下,整顿整顿,做好心理准备。」 所谓的心理准备,自然是…… 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交手自然是在所难免,生死恐怕难以预料。 「我明白!」周南点点头,旋即转身对着众人,「停下休息,各自做好准备。」 众人俯首,低声应和,「是!」 「苏千户?」周南近前,瞧着苏幕慢悠悠的靠在了边上休息,想来也是累着了,毕竟此前动了胎气,这会又全神贯注的耗费心神,「待会若是真的交手,你就别上去了!」 苏幕抬眸看他,「你觉得我撑不住了,是吗?」 「如果你只是苏千户,我必定不会这般作想。可你是他的心尖尖上的人,我若不保护好你,怕是没脸回去见他。」周南无奈的笑笑,「此前针锋相对,如今只想舍命相护,惟苏千户能平安走出这地方。」 苏幕难得冲他笑了一下,「谢了!」 「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问了又觉得对不住……」周南挠挠额角。.. 瞧着他这讪讪的模样,苏幕微眯起眸子,转头看了一眼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军士,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想说,我这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要杀了栾胜,以后会不会后悔?只因为,那一层可笑的血缘关系?」 「那什么……」周南讪讪的挑了一下眉。 苏幕冷笑,「我只问一句,如果你的母亲,当着你的面,被你的生父千刀万剐,剥皮拆骨而死,你会放过他吗?」 周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南也没什么可纠结,他算是彻底的肯定,苏幕是真的要杀了栾胜。 咬牙切齿的那种! 「这事,不要跟他提。」苏幕忽然叮嘱了一句。 周南一怔,「为何?」 眉心陡蹙,苏幕一记眼刀子狠狠剜在他身上。 「明白!」周南当即举手发誓,「打死也不说。」 苏幕低哼,「若敢多嘴,我就亲自送你去东厂!」 一如,敌对时候那般,下手无情。 周南知道,苏幕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出来,自不敢轻易招惹她。 稍瞬,苏幕起身往前走,周南赶紧率人跟上。 直到站在熟悉的地方,苏幕一眼就看到了,关押自己的那间石室,厚重的石门面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 第1431章 差点上当 这是什么地方?」周南狐疑的环顾四周,跟在苏幕的身后,站在了石门之前,「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地方,这跟先帝寝殿里的地宫有什么区别?」 第1521章 苏幕没吭声,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终是在边上凸出的石块底下,找到了一个暗格。 这,便是开门的机关。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石门徐徐打开。 内里,漆黑一片。 周南跟着苏幕进入内里,明晃晃的火把,逐渐照亮这石室内的一切。 边上那张板床上,铁链散着幽幽寒光,让人瞧着便头皮发麻、脊背发凉,这里显然是曾经关押过什么人,以铁链锁扣相留。 「这里便是之前,栾胜关押你的地方?」周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苏幕敛了目色,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周围,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之前被困在这里,没能看清楚周遭,如今倒是看得清楚,倒也不像是能有什么密道的样子,毕竟之前在这儿待着,但凡有些许动静,肯定是瞒不过她的耳朵。 「苏千户?」周南赶紧跟上。 苏幕仍是没吭声,缓步往前走去,这些地方她并不熟悉,毕竟她着实没从这边走过。 手中持剑,苏幕走得分外小心。 饶是陌生之初,但在东厂这么多年,栾胜的布置习惯,她还是能猜得一二的。 她,早已习惯了他的习惯…… 苏幕找到药庐,鼻尖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药味。 「这里还能有药材铺?」周南觉得这栾胜怕是脑子不清楚,什么东西都往地底下藏,真是鼹鼠当惯了,见不得光! 苏幕进了内里,打眼瞧着所有的药柜架,视线从上至下,一一路过,不敢大意分毫,瞧着她这般模样,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周南刚想开口,陡然间想起了一桩事,那就是苏幕身上的毒…… 是了,阿七说过的,苏幕会随着孩子的月份渐长,随时可能晕厥,可瞧着她如今这一路走来,暂时没有晕厥的迹象。 思及此处,周南提了一颗心,可别说什么就来什么,要不然在这儿出事,那可就完犊子了…… 「你该清楚,我在找什么!」苏幕转头望着周南。 周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挨个的药柜找过去,可这药柜架上,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的,到处都是药材,连药方都是那么一摞,医书叠在那里成堆成堆的。 若不是懂得歧黄之术的人,压根看不懂这些。 周南,就看不懂。 找药,纯属乱翻。 「这个……」周南拔开塞子嗅了嗅,瓷瓶里不知装了什么,一股子骚臭味,「什么怪味?」 苏幕隔着一段距离都已经闻到了那气味,「马尿。」 「什么?」周南赶紧塞上,面色铁青的别开头。 栾胜果然是栾胜,什么东西都往这儿塞。 「好像都不是。」难得有机会进到这些地方,有了距离解药最近的机会,可现在看来,似乎都不是苏幕想要的解药。 解药,不在这儿? 「会不会有什么暗格?」周南低声问。 找药不在行,找找什么暗格密室之类的,总归不是外行。 「可能吧?」苏幕环顾四周。 周南附耳贴在墙壁上,指关节轻轻敲击着墙壁,一寸寸的找过去,若是室内有暗格什么的,定然有迹可循。 蓦地,周南直起了身子,「这里好像是空的。」 「空的?」苏幕旋即上前。 的确,这面墙后面有个空间,指关节敲着似乎是空心的,打开也不难,机关就在边上。 内里是个空格,摆着一个锦盒。 周南随手便要去拿,却被苏幕一掌推开了胳膊。 「不要命了,东厂的东西,也敢随便拿?」苏幕低喝,手中剑陡然挽了个剑,剑鞘快速踢出了锦盒。 白烟骤然从暗格内射出,周南眼疾手快,瞬时合上了暗格门。 苏幕一脚便将锦盒踹出了大门,旋即退出了药庐。 周南,紧随其后。 石门合上,不管内里是什么毒,都不可能再蔓延出来,倒是让周南避过一劫。 周南真真是心有余悸,差点就着了栾胜那老阉狗的贼当! 一抬眸,苏幕已经将锦盒捡起,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骤然响起了「呼哧」声响…… 第1432章 进不去 周南还来不及呼喊,苏幕业已撇身躲开。 冷箭嗖嗖从身侧掠过,狠狠扎进一旁的土堆里。 「有埋伏!」周南低喝。 苏幕快速将锦盒收起,冷剑登时出鞘。 可周南比她快一步,已经率人快速迎上。 狭窄的地道里,瞬时乱作一团,对方是栾胜的死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但显然是在前方位置。 趁着周南带了众人,与死卫纠缠的时候,苏幕则越过众人直奔前方而去。 手中剑在手,神挡杀神,魔挡诛魔。 「苏……」周南急了。 苏幕一个人往前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务必挡住!」周南忙道。 众人拼死挡住死卫,周南咬着牙脱身疾追。.. 如果苏幕出事,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然则拐个弯的功夫,便已不见苏幕总要,周南愣在了原地,眼前这地道里四通八达,一共三条道,那他这是往哪条道去追? 周南满心忐忑的上前,瞧着眼前这三条道,仔细的贴耳在墙壁上,试图听出来,到底哪一条道才有脚步声? 第1522章 「我的老天爷!」周南不得不感慨,这是他见过的,跑得最快的有孕妇人。 这一溜烟,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没人了,真是太快了…… 可是,这三条道什么动静都没有,脚下又是石板,压根没有脚印可寻,挨条道找过去,还不知要找多久呢? 然则,现在不去找,万一真的出事,哭都来不及! 狠狠心,周南兀自比划了一番,终是选定了最左边的那条道,在这黑漆漆的地底下,你根本难辨方向,否则还能根据上面的宫殿落座,予以推断。 握紧手中剑,周南快速进了最左边的道,并且在外头留了个记号,总不能找不到苏幕,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吧? 黑暗无光的地道里,透着一股子森寒之气。 栾胜做事,素来是反其道而行,所以苏幕走的是最右边这条道。 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可见之前的死卫,不是从这条道跑出去的,但既然进来了,自然没有退出去的道理,还是得继续往前走。 苏幕握紧手中剑,锐利的眸子环顾四周,也亏得肚子里的孩子够听话,没有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折腾她。 「你乖一点,等娘找到了他的老巢,将那些足以毁灭,整个皇宫乃至于殷都城的硝石库清理干净,你爹就安全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平平安安的,永远在一起!」苏幕轻轻抚着小腹,「乖一点,听见了吗?」 孩子很安静,肚子也未有异常。 苏幕提着心往前走,不敢有丝毫大意。 蓦地,苏幕顿住脚步,前面似乎是个空洞,空间不小,进去之后空空荡荡的,四面都是石壁,瞧着也没什么异常。 苏幕瞧了一眼圆拱门,没敢轻易踏入,方才也只是伸头看了那么一眼。 想了想,苏幕从墙角捡起一颗小石头,随手丢了进去。 刹那间,万箭齐发。 苏幕:「……」 差点被扎成筛子! 心下骇然,苏幕觉得自己离目的地,可能越来越近了,只是这上面到底是什么宫什么殿呢?黑暗不见方位,难辨东南西北。 这里面怕是不好进去,若只是机关也就罢了,怕就怕还有埋伏,她一个人……怀着身子,且随时都有晕厥的可能,硬碰硬是绝对不可能。 要不,再等等? 苏幕在原地了站了片刻,又捻起了一枚小石子丢进去。 仍是万箭齐发,仍是旧时模样。 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暗道里的弓弩,到底蕴了多少暗箭,东厂的暗器装备素来不弱,如果以连发弓弩为暗器,她就算在这里等上一日,都未必能等到弩箭射尽。 当然,弩箭若是射完了,那后续呢? 栾胜不会只设一道关卡,以他的心思,必定是连环局,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要活着进去活着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但栾胜有个弱点,那就是多疑,哪怕是他自己设下的机关,也会留一处退路,免得自己误入,害人害己。 所以,这条退路会在哪呢? 第1433章 还能走吗? 思及此处,苏幕便不再将注意力落在前方,而是开始打量着周遭,可周围不是泥墙,就是石壁,瞧着也没什么异常。 苏幕收起剑,以掌心默默的抚过去,栾胜设下的陷阱素来隐蔽,但凡露出在外头的,都不敢轻易相信。 墙壁上,无恙。 墙角处,亦无恙。 苏幕咬咬牙,一寸寸的搜过去,总归能找到异样吧?对于栾胜,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是以自己的推断应该没错。 难道,是在里面? 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便对了…… 这边倒也罢了,苏幕只管安心照着,可周南那边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脚被人踹飞,狠狠撞在了墙壁处,落地瞬间,周南觉得自己可能又骨裂了,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这帮该死的狗东西,居然都藏在这里。 但唯一幸运的是,周南没在这里瞧见苏幕的踪影,可见苏幕并不是走了这条路,如此一来,倒是极好的。 至少,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苏幕不管走的哪条道,都是安全的。. 挨了揍,虽然疼,但周南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赶紧爬了起来,硬碰硬才是傻子,撒腿就跑才是真的。 周南爬起来就跑,疼归疼,命重要。 活着,才是万能的。 只是这些死卫也不是吃素的,周南刚跑两步,身后的剑已经被丢掷出来,嗖嗖的从耳畔掠过,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肯定要被戳上几个大窟窿,要被钉死在这黑黝黝的地道里。 「该死的东西!」周南没命的跑,这会连腿都不敢瘸,但凡有点犹豫,都会死无全尸。 飞扑出地道的瞬间,周南落地一个驴打滚,身后的死卫已经追了上来,直接将他围拢在内,二话不说,上前就砍。 那阵势,全然不给周南喘息的机会。 周南是真的没法子了,若是之前没受伤,还可以跟这帮狗东西搏一搏。但是现在,他已经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俨然是待宰的羔羊。 冷剑劈头盖脸袭来的瞬间,周南终是认命的闭上眼,这次,怕是在劫难逃,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谁知,下一刻。 「嗖」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寒光乍起。 第1523章 冷兵器接触,登时撞开了袭向周南的利剑。 死卫骤然回眸,只见着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已然挡在了周南跟前,将周南快速搀了起来。 「慕容大人?」周南宛若见着救星,真是大难不死啊! 慕容离快速拽着周南退到一旁,随行的龙卫军业已扑向了死卫,双方再次交手。 「好歹也是跟着沈指挥使那么多年,被人摁着揍成这样,传出去不嫌丢人?」慕容离喘了口气,所幸自己来得及时,要不然周南这小子,今日必得交代在这儿了。 若是周南出事,如何跟沈东湛交代? 「这不是给您一个机会吗?」周南嘴皮,「欠个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慕容离将他搁在石块上,「歇着,等我解决了他们,再一起去找苏幕。」 「好!」周南被揍得不轻,的确需要缓缓劲。 慕容离的手脚也够快,后续的侍卫和龙卫军相继赶到,这些死卫虽然拼死抵抗,但终究地方狭窄,挨不住这样的车轮战,很快败下阵来。 在这里败下阵来,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慕容离毫不客气,手起剑落,收拾了最后那几个死卫,继而快速收剑归鞘,回到了周南的身侧,「如何?还能走吗?」 「能!」周南业已缓过劲来,扶着剑起身,「走吧!」 慕容离瞧着他似乎真的没什么异样,便叮嘱身边的人,帮着搀他一把,「苏幕走的哪条道?」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出来这条。」周南瞧着剩下的两条道,「要不分头走?」 慕容离觉得不妥,「这地方不知道藏了多少人,时不时的冒出一波,咱们还是别分散力量的好,既然左边不是,那就走右边试试。」 如果右边再不是,那就走中间的…… 第1434章 唯她无恙 因着周南有伤在身,若然出事,必定跑不快,所以慕容离打头阵,周南则在后面跟着,且着人搀着往前走。 「这条道比那边的更狭窄一些。」周南兀自低语,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跟在后面缓步往前走,也不知道这条路又会遭遇什么? 在栾胜的地盘上,周南可不敢大意,谁知道栾胜还弄了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越往里面走,越觉身子微凉,是那种阴测测的凉,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寒。 连周南都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这里似乎不太对劲?慕容大人?慕容大人?」 「何事?」周南连喊两声,慕容离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慕容离下意识的瞧着周围,紧了紧手中剑。 「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周南说。 慕容离转身走到周南跟前,示意众人先歇一歇。 众人会意,当下退到一旁暂作休息。 「这里阴森森的,不太对头。」周南低声开口。 慕容离颔首,「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冷风,一个劲的往身体里灌,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但不是处于害怕,好似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我亦是如此。」正因为这样,所以周南才会叫住慕容离,「之前我跟着爷和苏千户,见识过栾胜的厉害,这老阉贼会布阵,会用毒,手段多着呢!」 不得不防! 「我知道,要不然在东宫的时候,沈指挥使也不至于被栾胜重伤。」对于东宫里发生的事情,慕容离还是略有耳闻的,「你是怀疑,这里可能也是……」 周南点头,「所以我们不能一起走,得分批走,隔开一段路程。」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前面的人出事,后面的人可以相机支援,不至于所有人都陷进去,最后乱成一团。」慕容离表示赞同,「这样吧,你身上带伤,跟在后面,咱们中间隔开一批人,我打头阵往前走。」 周南如今受了伤,的确也只能听从这样的安排。 「你且小心!」周南低声叮嘱,「若是不对劲,马上退回来,要么大声喊,给个动静也行。」 慕容离颔首,算是彼此约定。 队伍,重新往前走。 以慕容离为首,周南殿后。 只是…… 走着走着,周南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不只是慕容离不太对劲。 「周大人?」底下人似乎也察觉到了。 前面不远处的人,好像开始身形晃动,仿佛是吃醉了酒一般,以至于后面的人当即站住脚步,没敢再继续往前走。 「站着都别动。」周南一瘸一拐的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人。 慕容离和他领着的数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如同疯癫一般痴傻,身形晃荡如风吹似的,一会撞在墙上,一会又滑坐在墙根。 「你们觉得有什么异常吗?」周南忙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众人悉数摇头。 周南也没觉得什么异常,但他可以肯定,再往前走两步,只怕自己也跟这些人没区别,定然也会跟着疯癫歌舞起来。 「你们都看着点,如果不对劲了,就退出去,听明白了吗?」周南咬咬牙,骤然飞身而起,几个落点便落在了慕容离的身侧,伸手便扣住了慕容离的肩头,「走!」 周南有伤在身,领着慕容离回来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所幸,有众人帮忙,这才护住了慕容离。 第1524章 「慕容大人?」周南面色惨白的低唤,「慕容大人!」 慕容离还是痴痴的笑着,如同醉汉一般,神志不清,也不知道他们方才,遭遇了什么? 但前面,肯定有东西。 周南自怀中取出解毒丸,快速塞进了慕容离的嘴里,也不管中什么毒,这药是王太医给的,有毒解毒,无毒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许是慕容离中毒不深,服了解毒丸便幽幽醒转,目光逐渐清明起来,「我、我这是怎么了?」 「废话不多说,先救人吧!」周南也不解释,冲着那边尚在疯癫的军士努努嘴,「我力有不逮,靠你了!」 慕容离愕然僵在当场,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苏幕隐约听到了……笑声? 是周南? 还是陷阱? 第1435章 源于血脉压制 苏幕眯起眸子,缓步往回走。 四下黑漆漆的,笑声还在继续,也不知走了多久,笑声戛然而止。 苏幕陡然顿住脚步,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撒丫子往前跑。 果不其然,跑了一段路程之后,苏幕便瞧见了不远处火光,这应该是周南他们无疑。 「周南?」苏幕冲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 周南和慕容离都是惊得浑身一激灵,显然是没想到苏幕居然会在这条路上。 「你们这样盯着我,作甚?」苏幕不明白,瞧着周遭倒在地上的军士,一个个好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倒在那里浑浑噩噩,似乎是中了什么阴招。 慕容离方才一顿操作,救了所有人,这会着实有些疲累,但也不敢大意,上前仔细的打量着苏幕,继而又看了看苏幕来时的方向,「苏千户是从那边过来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有假?」苏幕很确定,自己是一路跑过来的,并非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 闻言,慕容离与周南面面相觑。 「你没觉得异常?」慕容离又问。 苏幕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朝着后面走了几步,仔细的瞧着周遭,「有什么异常?我就是从这进去的,现在也是从那边过来的,来回就这一条路。」 听得这话,慕容离着实是吃了一惊。 苏幕进出无恙,为什么他们就不行? 不管是军士还是慕容离,一往前走就开始发癫,整个人就神志不清,如同吃醉酒一般脑子一片浑浊,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俨然如疯魔状态。 「方才,慕容大人往前走了几步,就有些神志不清,开始痴傻发癫。」周南解释,「没想到苏千户倒是没什么大碍,莫不是因为那毒的缘故?」 这是其一。 还有一种可能,苏幕想到了,周南也想到了。 血脉压制! 这也许就足以解释,为什么那些死卫都不往这边来,甚至于没人看守这条道。 因为这地方,只有栾胜一人能进出自如。 栾胜彼时压根没想到,世上还会有一人,承继了自己的血脉,对设在这地道里的陷阱免疫,全然不受影响。 「毒?」慕容离点点头,「兴许正是如此。」qδ.o 苏幕和周南也不多说,权当是默认了这个前提假设。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里面有什么?」慕容离又问。 苏幕回过神来,「是一个密室,内里装有机关弓弩,压根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觉得可能就是目标所在,但一时间没法拿下。」 「弓弩?」慕容离皱起眉头,「这东西不好对付。」 饶是功夫再好,也挡不住连环弓弩的设计,何况栾胜那老贼,定不是一个两个弓弩相对,保不齐是用成串的弓弩对着呢! 「既然此处,你们不便进去,便交给我罢了!」苏幕道,「我去探路,你们在这儿等着。」 周南有些着急,「苏千户?」 「放心,我撑得住!」苏幕头也不回。 周南站在原地,满面愁容。 「相信她!」慕容离轻拍着周南的肩膀,「好歹也是栾胜一手培植出来的人,又是东厂千户,这点应变能力她还是有的。」 周南没吭声,只怕苏幕会随时晕厥。 好在这一次,苏幕撑着了,倒也没有异常。 内里一直没有动静,周南和慕容离等得心焦,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不得不说,栾胜是真的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拆台的对手,他了解苏幕的同时,苏幕也很了解他,父女二人是一样的执拗性子,一样的钻牛角尖,不死不休。 苏幕瞧着被自己推开的隐秘石门,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独行,内里漆黑一片,隐约有怪味从内里飘出。 深吸一口气,苏幕凑近了石门,轻嗅着内里的气味,隐约好似…… 硝石? 一咬牙,苏幕摸黑往里走,这里面可不敢拿火折子照亮,万一真的是硝石,稍微有点火花,她都得跟着这地道,还有上面的皇宫,一起上阎王殿报道…… 第1436章 上面,会是东宫吗? 栾胜这辈子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积累了数十年,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最终是成也苏南绫,败也苏南绫。 苏幕以一己之力,让栾胜攒起的家业,彻彻底底的毁于一旦,输得一穷二白。 内里,一直没有动静。 第1525章 外头,周南和慕容离一直提着一颗心。 「难怪这地方没人进来,原来是这样的缘故!」周南不禁感慨,「栾胜那老阉贼,真是机关算尽。」 唯独没算到,因果轮回。 死在他手里的苏南绫,终究给栾胜埋了一株苦瓜,而今,终是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该灭火了! 「你说,苏千户会没事吗?」慕容离也是满脸担虑。 周南回过神来,「应该没事。」 若是那毒的缘故,死卫应该也可以进来,但死卫没敢出现在这里,多半不是因为毒,而是因为苏幕身体里,流着栾胜的血,有这栾氏一族的特征,所以才能在这里畅通无阻,毫无异样。 「怎么还没出来呢?」慕容离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 周南叹口气,「慕容大人,你能不能坐下来,晃得我眼睛疼,脑壳都发晕。」 「那你闭上眼。」慕容离有些不耐烦,「饶是没动静,也该出来说一声吧?」 周南扶额,「哪儿这么快?苏千户做事仔细,想必是发现了端倪,所以进出查看,若是真的有了结果,她肯定会出来通知一声。」 他不怕别的,就怕苏幕晕厥无人知晓。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还是没动静,便是周南也没办法再淡定自若,别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二人面面相觑,奈何又闯不过这条道。 谁也不知道,这条道上有什么,毕竟看不见摸不着,只要靠近就会疯癫如魔,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 「你不也着急吗?」慕容离皱眉。 周南没吭声,与慕容离一道,冲着里面探头探脑的,好歹也吱一声吧? 「苏千户?」周南小声的喊着。 没动静?! 「苏千户?」慕容离也低声喊。 依旧没动静。 二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继续你一声我一声的低喊着。 地底下,可不敢大声喧哗,万一导致地道塌陷什么的,或者招致死卫突袭,都是要命的事,只能这样发出一点动静,来等待着里面的苏幕,给予丝丝回应。 事实上,苏幕压根听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能嗅到那硝石的味愈发浓烈,越靠近越浓郁不散,最后刺鼻得让她难以忍受。 腹内翻滚,苏幕实在是憋不住了,转身就往外走。 这味儿,太冲! 苏幕终于退了出来,一别头便扶着墙一顿呕,整张脸瞬时煞白煞白,是以等着她出来的时候,将周南和慕容离吓得不轻。 尤其是周南,连嗓音都有点哆嗦,「苏千户,还、还好吗?」 「被熏吐了。」苏幕摆摆手,在边上坐下来,「好像找到了。」 慕容离忙问,「硝石?」 「应该是个入口,里面不能点灯,自然瞧不清楚什么模样。」苏幕解释,「但气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八九不离十。之前万箭齐发的石室,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存在。」 慕容离想了想,「我们进不去,这该如何处置?」 「需要进去吗?」苏幕倒是有个法子,「硝石怕什么?」 周南想了想,「火?」 「你想死吗?」苏幕低嗤。 周南急忙改口,「水!」 「这还差不多!」苏幕深吸一口气,「人是进不去了,但是可以灌水,这地方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不是吗?」 听得苏幕这么一说,周南和慕容离会意的点点头。 灌水倒是不错的选择,硝石遇水就再也无法点燃,不只是硝石,哪怕是木炭和石磨那些,凡沾着水就再也别想作祟。 找到了入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们去准备竹竿或者木管子,时间紧迫,必须要快!」苏幕扬起头,「只是不知,这是在哪个位置?」 闻言,周南抬头,上面……会是东宫吗? 第1437章 他动起来了 谁都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宫,什么殿,就好像上面的人,悬着心,日夜难眠,等着底下的动静,不知冒险的人会遇见什么样的危险。 沈东湛睁着眼,沐飞花在旁陪着。 东宫的院子里,顾西辞仍是坐在那里,身上覆着厚厚的大氅,始终保持着精神专注的模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等着苏幕的消息。 整个皇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是不是那点血脉相连在作祟,栾胜隐约觉得不太舒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心里很慌,他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说来也奇怪,自从入了这大牢,胳膊上便有些莫名的红点,如今更是一日日的渐长,连带着手背上都被蔓延开。 这些红点有些痒,有些疼,但习武之人足以忍耐,问题的关键是,栾胜自己也是深谙歧黄之术,不记得自己沾染过什么,平素他就是个很仔细的人,按理说不可能沾染什么…… 盘膝而坐,栾胜合上眉眼。 还有两日,再过两日,他就能离开这里。 待他出去之后,定要将这帮腌臜东西撕个粉碎,不管是沈东湛,还是沐飞花,又或者李珝和顾西辞,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断他手筋脚筋又如何? 栾氏一族的秘术,密不外传,这帮蠢货又如何知道,他的真实实力,那蠢货周南自以为断了他的一切,殊不知…… 第1526章 他栾胜除非人头落地,否则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天族身负天赋异禀的人,都在当年被他杀得差不多,苏幕又没有开蒙,所以算起来……他栾氏比之天族苏氏,更胜一筹。 气沉丹田,运气疗伤。 几个小周天过后,栾胜忽然偏头,一口血喷涌在地。 眸色陡沉,他低眉瞧着自己手背上的红点,神情陡然变得阴戾起来…… 靖亲王府。 羽仲捂着心口,缓步走出了房间,面色不是太好。 见此情形,一直守在院中的李珝和植吾赶紧迎上去。 植吾连忙搀了羽仲一把,「大师父,没事吧?」 「师父?」李珝连忙搭把手,将羽仲搀坐在栏杆处,「这是怎么了?」 之前,不都好好的? 「他似乎是发现了!」羽仲坐定,啐了一口血水在地上,「难怪能执掌东厂多年,邪术修为是半点都不逊于我,不过,我南疆的巫蛊之术可没那么好解。」 他不是小公主,会因为道行不够深而被反噬,身为南疆的大巫医,若是连一个阉人斗不过,那他这大巫医不做也罢! 「那您这是?」李珝满脸担虑,「我给您找大夫来……」 还不等李珝说完,羽仲连连摆手,「没必要,也不需要,我没事,只是没防备他竟然在运功,一时间被误伤而已,小事一桩,殿下不必往心里去。」 「真的没事?」李珝可不敢大意,若是羽仲有什么损伤,王妃还不得活剥了了自己。 羽仲很肯定的告诉他,「没事!有事,也该是恶人,恶有恶报,报应不爽。」 「那阉贼既是发现了,会不会逃脱?」植吾有些担心。 羽仲笑着摇头,「我是挺佩服阉贼的道术不浅,可若是就这样让他跑了,那我这南疆巫蛊不就成了吹牛的?放心吧,跑不了,就算他有能力离开天牢,我也不会让他活着逃出殷都城!」 血债血偿,小公主的仇,他必得向栾胜讨回! 「师父,您方才说,栾胜在运功?」李珝回过神来。 羽仲点头,「许是察觉到了身子不对,他竟然在运功逼毒,我没防备,这才被反震,所幸这不是毒是蛊,这等阴狠的术法除非用我的命去解,否则内力越浑厚,蛊便扎根得越深,也让他尝尝被人掌控的滋味!」 「如此,甚好!」李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师父以后得当心点,栾胜阴狠毒辣,既已察觉,必定不会罢休。」 羽仲表示赞同,「我知道。」 出了院子,李珝沉着脸吩咐植吾,「马上调集兵力,增加天牢附近的守卫,栾胜动起来了,东厂余孽肯定也快冒出来了,绝对不能让栾胜……活着跑出去!」 第1438章 找到了方法 宫中,骤有大批的侍卫军,直涌向天牢。 原就重兵防守的天牢,突然间值守翻倍,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天牢包围得水泄不通,怕是一只苍蝇都别想从这里飞出去。 听得外头的动静,栾胜只是抬了一下眼帘,倒是没有别的反应。 植吾奉命而来,布置完了守卫之后,特意进来瞧了一眼,见着栾胜仍靠在铁笼子一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奴才说他上不了天,他就绝对上不了天,咱们这里里外外的,那么多人盯着,他定然是插翅难飞。」看守的狱卒忙道。 植吾徐徐靠近了铁笼子,瞧着栾胜依旧蓬头垢面之态,站在那里微蹙起了眉头,「没有什么异常吗?」 「绝对没有!」狱卒回答得很是肯定。 见状,植吾裹了裹后槽牙,徐徐转身离开。 「呸!」狱卒啐了一口,紧随着植吾走出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栾胜幽幽睁开双目,发髻凌乱之下,难掩双目锐利如刃,狠狠的剜着二人的背影。 直到二人消失不见,他才重新合上双眼,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累了。 出了天牢之后,植吾在宫道上站了站,转身去了东宫。 东宫。 顾西辞还在等,依旧坐在那里不动。 植吾进来的时候,云峰正端着水,伺候着顾西辞吃药。 「公子,院子里风大,您还是进殿内休息吧!若是苏千户回来,我一定大声叫您,您看成吗?」云峰无奈。 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一言不发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顾公子!」植吾上前行礼。 云峰宛若瞧见了救星,「是不是殿下有事,要寻我家公子商议?」 若是如此,公子便可以离开东宫,不必如此执拗。 「殿下让奴才连夜进宫,加派人手看守天牢。」植吾开门见山。 云峰不解,「为何突然加派人手?」 这事来得太突然,方才墙外甲胄声阵阵,脚步声不断,原来都是靖亲王在调兵遣将。 「因为栾胜在运功,不知是疗伤还是有别的意图?」植吾说这话的时候,免不得有些担虑,「至少,我家爷的脸色,瞧着不是太好。」 植吾没有直接说,但顾西辞和云峰却是心知肚明,不管栾胜是什么意图,都足以证明他还没有死心,还在做垂死挣扎。 「这老贼还不死心。」云峰咬咬牙,偏头啐了一口,「真是该死!」 要不是东厂余孽未尽除,留着栾胜还有用,早就该把他拉出来分尸,碎尸万段,以泄天下人的心头之恨。 第1527章 「爷的意思是,既然被撞破了,就该将戏做到头。眼下苏千户尚未传来消息,尽量为苏千户拖延时间。」植吾继续道。 云峰点点头,转而瞧着自家公子,「公子,咱们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 「苏幕没回来,我便在这里等着。」顾西辞的执拗,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劝阻的,「一直等着,等下去,直到她回来。」 云峰其实想问,如果苏千户回不来……转念一想,这话不吉利,还是别说出口为好。 「顾公子对苏千户,还真是情深义重。」植吾想着,萍水相逢之情竟也能这般,着实不容易。 其实细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对的,一个是南都顾家,一个是东厂千户,这两人是怎么成为生死之交的呢? 总不会是顾西辞对苏千户,心存爱慕…… 毕竟,顾西辞一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唯独对苏幕的事情,执拗到可怕的地步,傻子都能瞧出来,这极为不寻常。 「增加守卫的同时,该留的缺口还是得留。」顾西辞道,「不可留痕迹,否则以栾胜这般谨慎的性子,一定能发觉端倪。」 植吾颔首,「顾公子放心,我家爷早已吩咐过。」 「发现栾胜运功……」顾西辞抚着手中的折扇,「是因为南疆的客人,对栾胜做了点小动作?」 植吾愣神。 他这一愣神,对顾西辞来说,已经是回答。 「行了,你不用说了。」顾西辞徐徐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算是活动筋骨,「我不想知道靖亲王做了什么,我只要最后的结果,与我所期望的一致便是。」 植吾颔首,「您放心,我家爷也是这么想的。」 「龙卫军那边也没动静吗?」顾西辞问。 植吾摇头,「说是进去了,就没再出来,但是……里面机关密布,死了不少人。」 「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就足以说明,苏千户他们可能就在咱们脚下。」云峰低头看着脚下。 顾西辞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去给我找个锤子过来,再给我找个铁盆过来,快!」 云峰:「??」 植吾:「??」 第1439章 奇怪的声音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在危急关头的智慧,是挺……不可思议的。 瞧着院中,将铁盆盖在地上,动不动用布包锤敲击铁盆的顾西辞,植吾狐疑的望着云峰,低低的问了句,「你家公子,平素也这么突发奇想吗?」 「平素……也不这样啊!」云峰讪讪的回答。 植吾有点不相信,瞧着顾西辞那神经兮兮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突发,倒像是惯来如此。 「这招有用吗?」植吾又问。 云峰皱眉看他,「我怎么知道?」 「他不是你家公子吗?你不是整天跟着他吗?」植吾狐疑的望着他,「密不外传的绝技?」 云峰:「……」 「不能说?」植吾还在追问。 云峰无奈的两手一摊,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说便罢了!」植吾抿唇,「我就是来传个信,免得你们不明所以,到时候心慌出错了主意。你们慢慢敲锣打鼓,我先走了!」 云峰点点头,目送植吾离去的背影。 再回头瞧着自家公子,不知这又玩的哪一出? 顾西辞却不管不顾,好似有点乐此不疲。 「公子,您在干什么呢?」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压根不理他,将铁盆至于一个位置,极是有规律的,连续的敲击着,一刻也未停下。 见状,云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在边上跟着,就这么瞧着自家公子,至少是活络筋骨,不至于干巴巴的坐着挨冻,不是吗?! 夜色黑沉,敲击的闷响在东宫内蔓延回荡,一声又一声…… 上面黑漆漆的,下面一直未曾见过天光。 谁都没想到,中间那条道,居然被栾胜堵死了,上面便是铁板,且已经用铁水浇筑,彻底堵得严严实实,压根没法推开出口。 慕容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自下而上推开这层铁板。 「不行!」慕容离摇头,「阉贼将这里封得死死的,这么厚重的铁板根本推不动,连一道缝都没留,蚊子都出不去。」 周南扬起头望着,站在石块上的慕容离,「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周围都被铁水浇筑,哪儿还有出口?」慕容离摇头,从上头蹿了下来,「中间这条道是死路,八九不离十了。」 苏幕一直没说话,他们在找出路的时候,她在想,当时栾胜是从哪钻出去,对付沈东湛的呢? 原路返回,那是在城外。 从城外到皇宫,一出现就会暴露行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最近的位置,就该是这三条路。 一条都是死卫,一条是硝石洞,剩下的就该是这条路。 上面铁水浇筑,可是……苏幕摸了摸四周的岩壁,显然是冰冰凉凉的,压根就没有焚烧过的痕迹,那么这些铁水是从哪儿来的? 挖了这么一条死路,没有半点存在的意义。 栾胜,不会做无用功。 「苏千户?」周南瞧出来了,苏幕似乎瞧出了什么,「你没事吧?」 苏幕仰头瞧着上面的铁板,严丝合缝的,连风都漏不进来,要从这里进出宫殿和地道,绝对不可能,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既收到上面的消息,又能尽快走出这里? 第1528章 蓦地,苏幕眉心陡蹙,「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周南不解,回望着慕容离。 慕容离摇头,「我没听到什么声音。」 「别说话!」苏幕低喝,「都屏住呼吸。」 闻言,周南率先闭了嘴,屏住了呼吸。 慕容离示意众人照做,皆捂住了口鼻,没敢大喘气。 苏幕皱着眉头,缓步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终是走到了墙角位置,扬起头瞧着上头的位置。 见状,慕容离眯起眸子,这个位置他方才也看过了,而且也伸手推过,硬邦邦的,诚然也是铁板无疑。 怎么,这上面有问题? 慕容离转头看着周南,以眼神寻求周南的意思。 周南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相信苏幕。 下一刻,苏幕纵身而起,伸手去摸上方位置。 硬邦邦的,似乎也是铁板。 但她可以肯定,有奇怪的声音,的的确确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第1440章 好事 这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苏幕想了想,以剑鞘敲击着顶上。 一下,两下…… 上面的声音还在继续,闷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但声音能传过来,说明这铁板也不是实打实的阻隔了一切。 「有声音?」慕容离往前凑了凑。 还真别说,的确有异动。 「上面有人,在刻意发出声响。」苏幕仔细的听着,这声音的节奏很均匀,「咚、咚、咚」的响着,「绝对不可能是栾胜,他可没这么耐心。」 沈东湛下不了床,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找寻下面的回应。 蓦地,苏幕低头笑了一下。 是了,是他没错。 「阿隅!」苏幕重新以剑鞘敲击着顶上,学着上面的法子,均匀的敲击着,一下有一下的,但凡上面能仔细听着,必定能收到她的回音。 有时候,至亲骨肉之间,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心有灵犀。 顾西辞忽然放下了锤子,整个人都贴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 「公子,脏!」云峰骇然心惊,下意识的想去拽自家公子起身。 谁知顾西辞顿时一记眼刀子甩过来,警告云峰莫要碰他,自个继续趴在那里,仔细听着地底下的动静。 见状,云峰眉心陡蹙,当即也跟着趴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底下的动静。 直到这一刻,云峰才明白,自家公子在干什么?!地底下,隐约有声响传来,似乎是在回应之前的敲击声。 「苏千户?」云峰抬头,第一反应便是苏幕。 难道苏幕他们,真的就在东宫的地底下? 「在下面,他们就在下面!」顾西辞忽然间兴奋无比,顾不得身上沾染的尘泥,指尖轻颤着指了指外头,「去找人,快!锄头铲子耙子,反正能挖的东西,都给我拿进来,快!」 这是云峰第一次见着自家公子,略显手足无措的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顾西辞急了,「还不快去?」 云峰回过神来,撒腿就跑。 不多时,云峰便让南都的随扈进了门,顺便把守住东宫大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其后,顾西辞便指挥着众人,开始对着一处挖掘。 当然,挖掘也是有讲究的,可不敢像锄地那样,可劲的挥动工具往地下刨,若是造成地下坍塌,适得其反,会害了苏幕的性命。 只挖一点,然后慢慢的往边上摊开,动作力度得把握住,不能一铲子下去,狠狠戳个洞。这种其实跟掘墓有几分相似,要速度的同时也要效率,不可乱挖一气…… 沐飞花着急忙慌的进了东宫,门口的守卫自然拦不住她。 齐侯夫人,岂是谁都能拦的? 「怎么回事?」沐飞花一直让秋娘盯着顾西辞,乍听的秋娘来报,说是顾西辞的随扈带着铲子进了东宫,她便再也坐不住了,紧赶着就过来看看。 顾西辞全了礼数,躬身揖礼,「夫人。」 「不必多礼,该干什么干什么,莫在意我。」沐飞花知道,顾西辞是真的担心苏幕,所以他如今这般古怪作为,八成是发现了什么,想为苏幕做点什么。 顾西辞颔首,继续领着人挖地。 「你过来!」沐飞花睨了云峰一眼。 不耽误顾西辞,但可以问问云峰。 「侯爷夫人!」云峰行礼。 沐飞花摆摆手,「我不兴这套,不必拘礼,实话实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公子怎么了,突然间又是敲敲打打,又是让人挖地的。」云峰如实回答,「不过我想着,多半也是和苏千户有关。」 沐飞花点头,亦是作此思想。 瞧着顾西辞神情专注的模样,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在他挖地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沐飞花问。 云峰道,「似乎是下面有动静。」 闻言,沐飞花整个人都振奋了,「真的有动静?」 「是!」云峰很肯定的回答,「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有动静,且似乎是在回应着我家公子。」.. 沐飞花眼角微红,「好事,好事啊!」 第1441章 我知道了 沐飞花没敢打扰,与云峰一般在边上看着,随时等候帮忙。 底下的苏幕,隐约也能察觉到来自于上面的变化,从最初的沉寂了一会,到最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1529章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头顶上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上面在做什么,但只要有动静,那就是好事。 四下一片死寂,安静得出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许泥沙嗖嗖的从上面落下,苏幕当即命人退开一段距离,不可太过靠近此处。 「既是铁板,按理说是挖不下来的。」慕容离低声开口。 周南却不这么认为,「栾胜那老阉贼诡计多端,我觉得不太可能将这一片都浇筑成铁板,肯定有一块地方是能进出的,又或者是活口。」 「活口?」慕容离环顾四周,「瞧着就不像是有活口的样子。」 周南白了他一眼,「事事都让你一眼看出来了,栾胜还玩个球啊?宫中多年,又是地宫又是地道的,整个皇宫都快成他老巢了,若是随随便便都能让人摧了,东厂还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倒也是!」慕容离叹口气,「这厮心狠手辣,若不斩草除根,定是后患无穷。」 斩草除根? 周南瞧了不远处的苏幕一眼,「斩草除根有什么意思,千刀万剐分尸才痛快。」 「你倒是恨极了他。」慕容离说。 周南轻嗤,「全天下的人,都恨极了他。 包括,栾胜自己的亲骨肉。 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确也不容易。 人厌鬼弃,难得! 蓦地,上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挖到铁板了!」慕容离说。 苏幕眉心紧蹙,声音消失了…… 「怎么停下来了?」沐飞花忙不迭上前。 顾西辞示意众人停下来,伸手慢慢的拂开地表,方才有异常的声音传来,他赶紧让人停手,如今伸手摸过去,竟是摸到一层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何物?」见着顾西辞慢慢的掸开尘泥,露出一层黑乎乎的面板,「不像是石头。」 顾西辞的指关节轻轻叩击,「铁板。」 「这里?」沐飞花旋即蹲下,以指关节轻叩,「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埋在地底下的?这可是东宫。」 东宫的后院,一墙之隔便是原太子李璟的寝殿,他是什么时候,将铁板搁在此处? 何况,浇筑铁板不是容易的事情,怎么会毫无动静? 「没错,这里是东宫!」顾西辞站起身,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之前你们不是说,他们在乱石堆这边动手?」 沐飞花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荷池,「当时锦衣卫和侍卫军,把整个荷花池都掘了个底朝天,下面除了淤泥没有其他,哦,唯一的异常,是这事发之前满池里的锦鲤都死得差不多了,而且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顾西辞微怔。 沐飞花很肯定的告诉他,「对!毒死的。」 「谁没事对付一群鱼?」云峰小声嘀咕着。 顾西辞瞧着脚下的铁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荷池,「荷池、乱石,以高墙困之。云峰,你带我上墙头看看。」 「是!」云峰颔首,旋即挟着顾西辞飞落在墙头,「公子,站稳些。」 顾西辞拂开他的手,许是迎着风的缘故,止不住的咳嗽着,幽邃的眸子却快速掠过周遭,将一切一一仔细扫过。 下一刻,顾西辞眉心紧蹙,捻了帕子掩着口鼻不断咳嗽着。 「公子,这儿风大,您瞧着差不多了就下去吧!」云峰有些着急,面上满是担虑之色。 如此费心费神,刚养好的身子,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 「公子?」云峰低唤。 沐飞花飞身落在墙头,学着顾西辞的模样俯视东宫的后园,瞧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顾西辞忽然笑了,「云峰,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这老贼……」 第1442章 老刁贼 云峰其实半点都没明白,自家公子到底在说什么,但瞧着顾西辞的面上,洋溢着如孩提般的笑容,心里便可以肯定,公子找到的关窍所在。 换言之,公子以自身聪慧,破解了栾胜狗贼的局。 「以荷池和乱石为两仪,纵墙为圆。」顾西辞已然了悟,「是了,错不了,错不了!我原以为他会以天族之法而行,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云峰明白了,「公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都听我的吩咐。」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站在墙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眸中再也难掩锐利锋芒,「终于,找到了!」 解决的办法! 苏幕,有救了! 长姐,有救了! 上头迟迟没再传来动静,慕容离有些耐不住性子,「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知难而返了?」 「顾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这点,周南可以打包票。 别人也就算了,顾西辞不可能不管苏幕,饶是他自己死,也会护着苏幕,毕竟都是一门江氏,手足情深。 「可上面是铁板。」慕容离又道。 周南语气坚定,「别说是铁板,饶是阎王殿,顾公子也敢闯。」 「你为何如此肯定?」慕容离觉得很是诧异,「南都和东厂互为死敌,早些年……」 周南白了他一眼,「东厂是东厂,苏千户是苏千户,你莫要弄混淆。苏千户和东厂不一样,和栾胜也不一样!」 见着周南似乎有些急了,慕容离便也没有再接话茬,只能耐下心来,继续等着上头的动静。 第1530章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上面终于又传来了动静。 慕容离和周南双双绷直了身子,仰头循着声音的来源,似乎不是原来的方位。 「换位置了。」周南说。 慕容离点头,「我都说了那边是铁板。」 铁板怎么可能挖得下来? 「别说话!」苏幕在找声音的来源,既然改变了方位,那就找到准确的方位。 但是……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在正前方,可正前方是石壁,乱石嶙峋的,方才他们就检查过,没有暗门,根本不可能穿过去。 「怎么会在前面呢?」苏幕不解。 周南一瘸一拐的上前,「这里没发现什么暗门。」 「继续找。」苏幕沉着脸。 慕容离摸着乱石嶙峋的石壁,转头问,「会不会是他们胡乱挖,所以找错了方向?」 「如果上面真的是顾西辞顾公子,绝对不可能乱来。」虽然周南跟顾西辞相处时日不多,但顾西辞是什么样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的。 用他家爷的话来说,顾西辞是慧极必伤。 慧极二字,可不是随便说的,被沈东湛这般赞誉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找吧!」周南说。 慕容离一抬手,示意众人一寸寸的搜过去,但凡有任何的异常,都必须重视起来,兴许就是暗门所在。 一时间,所有人都贴在了石壁上,找寻着暗门的存在。 慕容离其实并不了解栾胜的行事作风,但周南多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猜栾胜会做什么,你得倒着来,逆着来。 逆着来? 周南挠挠后颈,这得怎么倒着来呢? 谁知下一刻,骤听得轰的一声响,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慕容离:「??」 周南:「??」 所有人都愣住,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幕。 苏幕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皱着眉头瞧着自己的脚尖,方才她不过是踹了这石壁一脚,着实也没做别的。 踹一脚? 这个踹脚的动作,着实不是她故意的,只是有点着急有点气恼,所以…… 瞧着面前打开的石门,苏幕回过神来,大步流星的迈过石门。 待苏幕走过去,慕容离赶紧蹲下来,仔细瞧着墙根底下的印子,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而且瞧着这印记的大小与位置,必须得脚尖才能触到。 「这得走多大的运,才能撞得开这门?」慕容离凝眉,「用手还真是摸不到,也打不开呢!」 周南瞧了瞧自己的脚尖,「老刁贼!」 第1443章 阿隅,来救你了 栾胜平素,有踹脚的习惯?」慕容离起身,当即迈过石门。 周南想了想,「倒是没见着,不敢苏千户倒是有抬脚的习惯。」 「歪打正着。」慕容离只觉得庆幸,这般都能歪打正着,确实不容易,「阉贼故意在铁板下面做个假天梯,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绝路了,可实际上呢,还藏着这么一道暗门。如果不是上面传来动静,咱们必定还困在原地!」 人的思维很容易被固定,一旦认定某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就很难逆转。 暗门那边,是偌大的空间,一根杆子直通上方,似乎是为了探听上头的消息所建,这里能直通上方,只是此处…… 「这么多条路?」周南也跟着愣了愣,「这得走哪条?」 苏幕指了指上面,「不用走了,上面的人很快就会下来。」 尘泥不断的往下掉,显然是上面的人已经找到了准确位置,正在竭力营救他们。 见状,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石壁边上候着,静待着上面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光亮一点点的从上面漏下来。 终于,一盏灯笼悬于绳梯底部,慢慢悠悠的从上方落下。 待绳梯不再下降,而是稳稳的悬定,苏幕这才缓步走过去,提起了绳梯上的灯笼,扬起头往上看。 洞口位置,有人俯首盯着她。 苏幕站在光亮处,眉眼温和,唇角微微勾起,音色清亮的回了声,「我在这呢!」 顾西辞伏在那里,止不住笑出声来。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长姐,阿隅来救你了! 「苏幕?」沐飞花赶紧凑上来,「苏幕,没事吧?」 苏幕提着灯笼,昏黄的光亮笼罩周身,一扫周身冷戾,整个人都跟着柔和起来,「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好,好!」沐飞花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一刻,底下的人松了一口气,上面的人亦跟着如释重负。 大家都还好,一切都很好。 从封闭的黑暗处离开,呼吸到上面的新鲜空气,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如同重生,仿佛是再活了一次。 只是,各人都有损伤,这会都需要好好休息。 沐飞花眼眶都是红的,扶着苏幕出来,坐在乱石堆处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心肝颤,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娘,我没事。」苏幕报之一笑,「底下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摸清楚了,这一次,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斩断他后路,大家就有后路。」 否则,都得跟着陪葬,都是死路一条。 「傻孩子。」沐飞花轻轻的抱住了苏幕,「对我来说,你没事才是最好的。」 第1531章 苏幕笑了笑,徐徐合上了眉眼,没了动静。 「苏幕?」沐飞花低唤着,捋着苏幕的脊背,「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娘让王太医随时准备着,你先歇一歇,待会娘就带你去看看。」 苏幕没有动静。 「夫人,苏千户好似睡着了,许是累了!」秋娘偷摸着瞧了一眼。 沐飞花眉心微蹙,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慌忙松开了苏幕。 「苏幕?」沐飞花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略显焦灼,「苏幕?」 秋娘这会才意识到,苏幕不是睡着了,而是…… 「苏千户?」 「苏幕?」 沐飞花二话不说便抱起了苏幕,撒腿就往外跑。 「苏……」顾西辞骇然,面色顿时全变了。 他刚要疾追,却被周南一把拦住,「顾公子,这里才是重中之重,苏千户那头自然有侯府的人照料,绝对不会有事,您莫要辜负苏千户的厚望。」 「公子?」云峰亦是如此觉得,「苏千户冒着风险下去,为的就是铲除后患,您可不能让她失望,不能半途而废。」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折扇,原就苍白的面色,此番更是白得吓人,「她会没事?」 「会!」周南回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 顾西辞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因为东厂的毒。」周南叹口气,「所以顾公子,不要让苏千户失望!」 顾西辞面露愠色,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第1444章 药 苏幕的确是晕厥了,王太医吓得不轻,伶仃却是习以为常,是以这两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放心吧!」伶仃无奈地叹气,坐在苏幕的床边,探过脉之后也只是淡淡的收起了脉枕,「还是老样子,等着她睡醒吧!」 沐飞花张了张嘴,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状,王太医便明白了缘故。 「让她休息吧!」伶仃道,「她的身子会越来越虚弱,所以必须好好休息。」 说着,伶仃仔细的为苏幕掖好被角,示意大家都出去。 秋娘在屋内看着,沐飞花则跟着王太医和伶仃,走出了房门,立在了院中。 「栾胜这老东西,真是阴狠毒辣。」王太医兀自低语,「这么多年的养育,说句不好听的,养只狗也该有感情了,平素要打要杀,临了还得下毒害人。」 沐飞花深吸一口气,「他但凡有点人性,都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 「夫人!」周南被人搀着过来,面色惨白得厉害,毕竟这新伤旧伤的,叠加在一起,俨然去了半条命,「从地底下出来的时候,苏千户拿走了栾胜搁在底下的东西,是个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此刻,东西在苏千户身上。」 沐飞花转身就往屋内走,「我去取。」 「是栾胜的东西?」伶仃问。 周南嗓子里涌起一番腥甜滋味,生生压下之后才回道,「是,而且类似于是药庐一般的地方,内里都是药柜和药材,盒子是藏在暗格里的,当时那暗格里还设了毒,幸得苏千户反应快,这才有惊无险的取出。」 「说不定是解药?!」伶仃大喜过万,转头望着王太医,「如果真的是解药,那你我也就不必再争谁的方子管用。」 王太医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如果真的是解药,那苏幕就有救了。 其后仔细调养,假以时日,便可痊愈。 「是这个吗?」说话间,沐飞花已经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语气焦灼的问周南,「她身上只有这个。」 周南瞧了瞧,「对!就是这个!」 「我看看!」伶仃伸手去拿,却被沐飞花制止,当下有些发怔,「夫人?」 沐飞花报之一笑,「别着急,那老东西心思狠毒,手段毒辣,咱们不得不防。」 「这倒是!」王太医示意伶仃不要着急。 沐飞花将盒子搁在花坛边上,让众人往后退,自己则捡起角落里的小石子,瞄准了盒子,远远的丢掷过去。 盒子被小石子的力道狠狠撞出去,合起的扣子「吧嗒」一声被撞开。 四下,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吭声,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夜风呼呼的吹。 好半晌,伶仃与王太医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沐飞花身上。 沐飞花探了探头,纵然自己功夫好,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终也不敢粗心大意,若是就这样折在栾胜手里,她不冤得慌? 「好像没动静。」王太医说。 周南先一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查看,「夫人,没事。」 闻言,沐飞花疾步上前,快速拿起了盒子,内里装着一个瓷瓶,「是解药吗?」 「不知道。」周南摇头。 伶仃不敢肯定,王太医亦如此。 瓷瓶里装着一些精细的药丸,至于是不是解药,那就不知道了。 「先看看再说。」王太医赶紧将瓷瓶拿回屋,「不管是不是的,总归有了收获,万一运气好,真的是解药,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 瞧着二人兴冲冲回药庐的背影,沐飞花自知帮不上忙,便也不跟着进去添乱,只回望着周南,「伤得不轻?」 「没防备,让那帮孙子又暗算了一回。」周南有些惭愧。 第1532章 沐飞花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养伤,如今硝石已经找到,栾胜纵然还有后招,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是!」周南颔首,「苏千户这里,就交给夫人您了。」 沐飞花摆手,「我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盯着便是,到了湛儿面前,你可莫要说错话!」 「嗯!」周南行礼。 自家爷刚刚醒,有些事可不敢告诉他,要不然…… 第1445章 秋后算账 一番折腾,虽然在地底下折损了不少人,好在还是达成所愿,找到栾胜的老巢,还找到了藏匿硝石之处,算是大功告成。 唯一可惜的,是苏幕陷入了昏迷。 于洞内精神紧绷,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出来之后顿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垮塌了大半,至于何时能苏醒,伶仃无法肯定,王太医亦是给不了答案。 天亮之后,文武上朝。 今日所商议的,还是关于东厂之事,栾胜一日不死,众人一日难安,天下人亦是如此,生怕这杀人不眨眼的东西跑出来。 真要是如此,变本加厉不在话下,更狠更毒更是毋庸置疑。 「皇上!」丞相上折,「臣与诸位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搜罗着东厂的罪证,条条状状,不胜枚数,实在是罄竹难书。如今已罗列这厚厚一沓的罪状,请皇上过目!」 小太监上前接过,屁颠颠的呈递到皇帝跟前。 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小皇帝愈发圆润起来,原本蜡黄的脸,如今都透着极好的气色。 见着搁在面前的折子,小皇帝面露难堪之色,慌忙将目光落在了李珝身上,折子接过来容易,看懂可不容易,何况小皇帝是在冷宫长大的,压根识字不多,根本不可能自己处置朝政。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多数是李珝帮着处置朝政。 「靖王兄?」小皇帝为难的瞧着李珝。 李珝当然知道丞相和文武百官的意思,一则是为了栾胜,二则也是因为苏幕。 「皇上。」李珝行礼,「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栾胜谋逆犯上,犯下累累罪行,的确罪该万死,不容宽宥。」 小皇帝点点头,「朕与靖王兄是一样的心思,诸位爱卿,朕……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朝之前,小太监就是这么教的。 凡事,都得偏着靖亲王,唯有靖亲王是真的帮他,其他人都与栾胜是一样的心思,一个个不是盯着他的皇位,就是想要他的命。 丞相仿佛是习惯了,但是满朝文武的面色却是愈发的不对。 李珝说什么,小皇帝就认可什么。 这与李珝直接登基为帝,有什么区别? 「栾胜之行,毋庸多说,眼下有一桩事急需解决,那便是苏幕!」丞相站在那里,幽幽开口。 沈丘一直没说话,作壁上观,乍听得提起苏幕,这才抬了一下眼帘,瞧了一眼丞相之后,又淡淡然的扫眼众人。 许是察觉到了沈丘凌厉的目光,方才还有些窃窃私语,带了些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这会都默默的垂了头。 沈丘这人瞧着消瘦而斯文,实际上跟他家那个母老虎是一样一样的,发起飙来是不论手段,阴招狠招,怎么舒服怎么来。qδ.o 再合着他那齐侯爷的身份,背着赫赫战功,谁敢轻易招惹? 死倒不至于,最怕生不如死! 「你倒是说说看,又要拿苏幕说什么事?」沈丘捋了捋衣襟。 他对苏幕不满意,那是因为觉得儿子太优秀,苏幕配不上沈东湛,可别人不能嫌弃,否则就是嫌弃沈东湛,嫌弃他儿子。 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哪怕旁人不知苏幕与他的关系,那也……不行! 「苏幕虽然被赦免,但久留宫中不去,岂非抗旨不遵?」丞相开口,「按理说,既已经得了赦免的圣旨,当时就该启程离开殷都城,谨遵圣谕,永世不得返回。」 这话倒也没错,但沈丘就是不爱听。 「丞相这是跟栾胜交过手了?」沈丘问。 丞相一怔,默然不答。 「你挨栾胜两掌,如若不死……倒教本侯看看,能不能不药而愈,立刻活蹦乱跳?」沈丘幽幽开口,「但凡你能做到,本侯就给你磕三个响头,尊你一声师父,拜入丞相门下。丞相以为如何?」 丞相眸色陡沉,瞬时色如猪肝,「齐侯说笑了,本相可没这么大的命!」 「不巧,苏幕有这命。」沈丘瞧了一眼众人,「本侯纵横沙场多年,什么没见过,但这般有骨气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言外之意,他沈丘挺敬佩苏幕的,谁敢动她,就是跟他沈丘过不去。 众人缄默,纷纷闭嘴…… 第1446章 到头了 齐侯爷这话,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但有时候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丞相挺直了脊背继续道,「既是圣谕已下,苏幕也接了这赦免的圣旨,就该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沈丘瞧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之色。 「齐侯爷这般瞧着本相作甚?」丞相兀自打量,「本相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沈丘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本侯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丞相却还是没听明白,可见真的是年岁大了,有些话着实听不太懂了!」 「你!」丞相狠狠皱眉。 沈丘继续道,「本侯再说一遍,这一次,丞相好好听清楚,本侯的意思是,她受伤了,需要养伤,等伤势好转便会离开。她为什么会受伤,受了多重的伤,丞相可以去天牢,亲口问问栾胜。」 第1533章 「齐侯爷说得很清楚,想来丞相也听清楚了。」李珝在边上不温不火的附和,「不知道诸位大人,是不是听清楚了呢?」 闻言,众臣赶紧俯首行礼,「下官等,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李珝冲着丞相咧嘴笑,「丞相放心,苏幕会走的,只是现在伤势所迫,走不了而已!」 文武百官这一回答,丞相自然也没了茬。 「谁能保证,苏幕不会倒戈?」丞相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李珝笑了,「连丞相自己都不相信这话,又何必说出来?但凡苏幕有点心思,都该带着龙卫军,随着栾胜造反。栾胜若是成功,定然分苏幕半壁江山,岂非痛快?」 「人啊,不服老不行,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沈丘双手环胸,「本侯……也老了,再过些年就真的拿不动刀咯!但若来日,朝廷有用得着本侯的地方,我沈丘定还能披甲上阵,哪怕死在战场上,也得尽我这忠君护国之本分。」 谨守本分,臣子的本分 这话,是说给满朝文武听的。 「龙卫军还在城外。」李珝道,「丞相是想再来一回吗?处置栾胜,处置元凶巨恶也就罢了,其他的闲杂人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音落,满朝文武皆附和,「靖亲王所言极是。」 「靖亲王所言……」丞相无奈的点点头,「极是!」 李珝转身冲着小皇帝行礼,「皇上,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苏幕的事可以到此为止,那便到此为止吧!如今,应该想清楚,该如何处决栾胜?」 「没错,靖王兄所说的,正是朕心中所想。」小皇帝直指李珝,「你们都得听靖王兄的话,谁要是不听话,就是、就是……」 小皇帝卡词,讪讪的转头望着小太监。 小太监悄悄伸出手,做了个刀切的动作。 见状,小皇帝痴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场面一度尴尬,满堂默然。 文武百官皆俯首垂眸,无人抬头,但都很清楚皇帝在做什么,八成又是忘词了吧? 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谁要是不听话,就是抗旨不遵,罪该万死!」小皇帝终于想起来,自己该说什么。 说出这一句,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还好,背出来了。 「臣等,不敢!」文武百官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为自己捏了把冷汗,这赤金龙椅仿佛长了刺,让他有些坐不住,「要如何处置东厂的逆贼,交由丞相和靖亲王商议妥当便是,朕、朕没有异议。」 众人心头皆叹,这傀儡皇帝又蠢又笨又无能,真让人无奈! 「既是如此,臣提议,早些处决栾胜这祸害,以平天下人之怒。」丞相行礼。 皇帝忙道,「好!」 李珝眉心陡蹙,这孩子答应得也太快了些…… 朝上一拍案,天牢里便有了动静。 大批的侍卫军直接冲进了天牢,齐刷刷的围住铁笼。 栾胜依旧靠坐在铁笼内,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懒洋洋的睁着眼,瞧着缓缓靠近的侍卫军首领,「想干什么?」 「阉贼,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1447章 怎么会任人宰割? 即便到了这地步,栾胜依旧不慌不忙,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也没有半点挣扎或者想要反抗的迹象。 饶是连人带铁笼子被运出天牢,他亦是安静如常,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由着侍卫军为所欲为,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这让侍卫军首领倍感诧异,总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大人?」底下人有些心惊胆战,「此前敢靠近,必定会被他以内力震飞,可现在他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连底下人都瞧出来了端倪,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事不正常。」侍卫军首领转头吩咐底下人,「去找靖亲王说明原委,想必他自有定夺,若然真的有问题,也能及时做出处置,否则真的到了那一刻,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底下人行礼,转身就跑。 习武之人,都知道栾胜有多可怕。 奈何满朝的文官,只觉得栾胜是拔了牙的老虎,一个个的都不再将他放在眼里,毕竟废了手筋脚筋,便算是个废物废人。 用丞相与众文臣的话来说,一个废人,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饶是解开笼子的锁扣,他也爬不出这笼子! 寻常囚车游街,都是木头车,可到了栾胜这里,重兵防守,铁笼子游街。 满殷都城的百姓乍见着此情此景,皆是恨得咬牙切齿,哪个不想冲上去,将栾胜千刀万剐,生生咬下他一块肉? 可即便到了这时候,即便满城百姓都怨恨至极,也没这个勇气,对栾胜做点什么,那阴测测的眼神,透着阴狠毒辣,饶是唇角在笑,亦是让人毛骨悚然。.. 哪怕今日阳光正盛,亦挡不住这汗毛直立的阴森之感。 臭鸡蛋、烂菜叶都拿在了手里,谁也没敢当这第一个人,往栾胜的囚车里砸,怕就怕到时候这厮不死,自己得死全家。 云朵身上披着大氅,站在街边望着游街示众的栾胜,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此刻她已经将栾胜碎尸万段。 「公主?」玉竹满面担虑,「殿下走的时候就说过,不让您出门,您现在跑出来,回头让他知道了,怕是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第1534章 何况,偷溜出来,连师父都没打招呼,师父那边怕也不好交代。 玉竹真真是……愁死了! 「公主,还是快些回去吧,仔细您的身子!」玉竹瞧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囚车,「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坏东西如今是跑不了了,若非隔着笼子,满城百姓非得活撕了他不可!」 云朵面色苍白的站在人群里,瞧着远去的囚车,想着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恨得咬牙切齿,「我不回去,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公主?公主……」还不等玉竹反应过来,云朵已经疾追囚车而去。 一声叹息,玉竹也只能紧赶着追去。 铁笼子绕着殷都城一圈,最后停在了城门口位置。 当着殷都城所有百姓的面,铁笼子里的栾胜被人拖了出来,继而绑在了木架子上,立在城门下的空地上。 在这里,所有人都能亲眼见证,曾经不可一世,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提督,是怎么被剥皮拆骨,死无全尸的…… 「呸!」玉竹啐了一口,「真是该死!」 云朵眦目,直勾勾的盯着被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的栾胜。 可渐渐的,她眼底的怒意被狐疑所取代。 「为什么呢?」云朵不解。 玉竹不解,「什么为什么?」 「之前爷说过,栾胜虽然手脚筋都断了,但内力犹存,根本不许人靠近他,为什么现在却任人宰割?」云朵转头望着玉竹,「你什么时候见过栾胜这般老实?」 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还是东厂提督? 还是栾胜? 「公主的意思是,这栾胜……」玉竹连连摇头,「可是不对啊,宫里那么多人盯着,按理说他不可能有机会偷天换日。」 云朵咬着牙,「是不是偷天换日,去试试就知道了!」 「公主!」玉竹骇然,已是来不及拦阻。 第1448章 坍塌 云朵忽然冲了上去,惊了看守的军士,第一反应便是拔剑相向,快速将云朵围困其中,误以为她是来劫囚的东厂蕃子。 「不是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救他的!」玉竹慌里慌张的摆手,急忙冲着众人解释,「这位是靖亲王的王妃,是靖王妃。」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没敢轻易上前。 毕竟,云朵和玉竹的面相瞧着,就不像是殷都城的人,像是番邦女子。 如今他们自称是靖王妃,倒也符合靖王妃这南疆公主特征,虽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云朵,但之前李珝带着云朵在城内走动,倒也有百姓认得。 「是靖王妃,是靖王妃!」有人给云朵作证。 军士赶紧撤了刀刃,没敢再对着云朵刀剑相向。 眼下,谁人不知靖亲王?除了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便是他,连当朝丞相都不敢在靖亲王面前造次。 「靖王妃,您这是?」为首的军士上前。 云朵目光狠戾的盯着栾胜,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过去。 「靖王妃小心,这厮虽然被废了手脚,可骨子里劣根性半点未除,厉害着呢!」军士慌忙拦着。 云朵却充耳不闻,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便撕下了栾胜脸上的皮面。 刹那间的功夫,所有人都愣住。 玉竹呼吸陡窒,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那张陌生的容脸,「这不是阉贼!这不是他,不是!」 饶是护送人出宫的侍卫军,也跟着愣了愣,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能回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带着所有的百姓,都保持了缄默。 这意味着什么? 最可怕的魔头逃了? 一旦逃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必定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云朵?」李珝策马而来,快速落在了云朵的身边。 侍卫军来报的时候,李珝正好出了御书房,干脆来看看,谁知骑着马,大老远的就看见了钻在人群里的自家王妃,再靠近的时候,他已经撕下了「栾胜」的假面。 场面,似乎有些不可收拾。 好在有李珝的到来,军士和百姓虽然议论纷纷,慌乱无措,但终究还是有主心骨的。 「他、他不是!」云朵死死揪着李珝的衣襟,「他不是那个阉贼!」 李珝抱紧了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担心,这老贼跑不了!」 「殿下恕罪,我……」玉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偷偷跟着公主溜出来,诚然是违背了靖亲王的命令,着实该家规处置。 李珝叹口气,「王妃身子不大好,陪着回去罢!」 「是!」玉竹行礼,「公主……」 云朵眼角微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委屈,「他真的跑不了?」 「放心!」李珝这话刚说完,耳畔便传来轰隆声响。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一阵白烟从不远处腾然而起,看方向应该是皇宫的位置。 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看去,都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何事? 「怎么回事?」李珝低喝。 话音刚落,绑在木架上的人,竟是哈哈大笑,直接笑出声来,「瞧见了吗?你们的皇宫,你们的皇帝,都快玩完了!」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植吾训斥。 男人瞧了瞧尘烟漫起的方向,「还不明白了,只要督主一声令下,别说皇宫,就连你们……整个殷都城的百姓,文武百官,都得跟着葬身地下,跟着陪着跟着死!」 第1535章 众人哗然。 有侍卫策马疾驰而来,还没到李珝跟前就已经翻身落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过来,「王爷,皇宫、皇宫那边……」 「好好说话!」李珝呵斥。 侍卫跪在地上,「地面突然坍塌,墙面连带着宫门一起陷落,守护西宫门的很侍卫,损伤不少,此刻正在救人之中。至于,会不会还有第二次,尚未可知!」 「玉竹,送王妃回府。」李珝松开云朵,快速翻身上马。「植吾,这里交给你,我马上进宫!」 云朵心惊,「要小心!」 植吾行礼,「奴才明白!」 然则,还不等李珝转身,便听得有声音幽幽传来。 「靖亲王这么急着回去作甚?好戏,才刚开始呢!」 第1449章 他要命,她苏醒 栾!胜!」李珝合上眉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幽然转身循声望去。 只瞧着城门楼上,栾胜坐在木轮车上,明明是伤重之人,可此刻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仍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倨傲之色,俯睨着城门之下的所有人。 「可见……都看到了。」李珝意味深长的说。 云朵先是一愣,俄而瞧着李珝面上的神色,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在李珝上前的时候,她便故意的往侍卫军身边靠了靠。 见状,玉竹也跟着往边上挪去,尽量跟紧自家公主。 「栾胜!」李珝缓步走出人群,站在了人群前面,就这么仰望着上方的栾胜,「没想到,天牢守卫如此森严,你还能逃出生天。」 栾胜坐在那里,「杂家在皇宫里这么多年,想出来又有什么难的?倒是你们,皇宫里地面塌陷的声音,还有呼救和慌乱的声音,好听吗?也许,待会就轮到你们了。」 音落瞬间,百姓们开始四下逃窜。 栾胜都这么说了,意味着他们都得死,这会还在看热闹,是想凑死人头吗?还不赶紧跑,回家收拾行囊细软,随时准备跑路。 一瞬间,场面乱作一团。 李珝站在那里,侍卫和守军亦浑然不动,哪怕面上有所慌乱,见着靖亲王不动,便也都跟着定了定心神。 「公主!」玉竹推搡着。 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由着自家公主的性子,玉竹赶紧拽着云朵,跑到街边的铺子里待着,虚开一扇窗,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云朵也担心自己会成为李珝的软肋,便没有挣扎,该躲起来的时候就得老老实实的躲起来。 「逃出来,费了不少劲吧?」李珝又道,继而环顾四周,「这是为本王设的局?」 栾胜低头笑着,「要不然呢?大费周章的,没意思。」 「你要对付的,不只是本王一人。」李珝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后招藏着?」 栾胜倒是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的手,那副神色与静默之态,让所有人都心里发怵,只觉得瘆得慌。 往日里,这位东厂提督只要一沉默,就会有人遭殃。几乎是惯性的,让人觉得他此刻必定又想干什么坏事……qδ.o 「既然杂家出来了,这仇自然是要报的。」栾胜幽幽启唇,阴测测的开口,「不管是你李珝,还是齐侯府众人,杂家都不会放过。」 李珝身形一震,「栾胜,你想干什么?」 「小皇帝还在宫里,满朝文武都住在殷都城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栾胜勾唇笑着,嗓音阴狠,「这么多人,换几条命也该够了吧!」 李珝咬着牙,「你想要谁的命?」 「那杂家就得好好算算。」栾胜为难似的扬起头,仿佛是在深思,「你李珝算一个。」 李珝立在原地,当然知道,自己在栾胜的死亡名单上,「本王今日人在这,命在这,你栾胜若有本事,只管来取!」 「听说沈东湛还没死?还活着呢!」栾胜笑了。 李珝眯起危险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栾胜,哪怕隔着距离,亦是杀气不减,恨得咬牙切齿。 他早就料到,栾胜一旦自由,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沈东湛和苏幕。 一个是死敌,一个是叛徒。 不杀,不快! 宫内,太医院。 苏幕骤然睁开眼,徐徐坐了起来。 「苏幕?」沐飞花原就在边上守着,乍见苏幕坐起,赶紧迎上去,挨着床沿坐着,「有没有觉得好些?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苏幕刚刚苏醒,有些晃神,须臾才目光聚焦的望着沐飞花,「我又睡着了?」 「只是累了,所以歇了一会。」沐飞花忙道,「你现在觉得如何?」 苏幕缓了口气,身上的紧张卸去了大半,转头瞧着窗户上漏进来的光亮,「天都亮了?」 「是啊,外头天气好。」沐飞花笑道,不敢提及外头之事,「你饿了吧?秋娘,快去拿些糕点来,先给苏幕垫垫肚子,让厨房赶紧准备饭菜。」 秋娘赶紧行礼,「是!」 「娘,外头情况如何?」苏幕当下握住沐飞花的胳膊,「我方才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动静……」 第1450章 生来,就是为了对付她 其实想想也是,地面塌陷这么大的事,哪怕距离隔得远又如何?整个人殷都城内的百姓,约莫都能听到,何况是宫里。 可眼下苏幕刚刚醒转,有些事情想来还不方便她知晓,理该身子为重。 第1536章 「你做梦了。」沐飞花笑了笑,「外头阳光明媚的,哪儿有什么异常?」 说着,沐飞花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不要那么紧张。 「是吗?」苏幕敛眸,心里隐约有些异样。 真的没事? 她恍惚间,好似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当时的确是在睡梦之中,所以分不清楚是真实还是梦幻。 「自然!」沐飞花点点头,陪着苏幕坐了一会,秋娘便已经提着食盒进了门。 各式各样的小点心,静静的搁在桌案上。 「来,先吃点。」沐飞花冲着秋娘使了个眼色,秋娘会意。 苏幕起身坐下,瞧着桌案上的糕点。 说饿嘛,确实有点饿,但吃又是吃不下的,自从有孕之后,她几乎不怎么想吃东西,但为了孩子,多多少少还是得吃。 「吃。」沐飞花忙道。 苏幕没有拒绝,只是这心里还是想着那怪异的动静。 半晌过后,秋娘又去侍弄了饭菜。 待苏幕吃饱喝足,沐飞花才算真的松了口气,能吃能喝能睡,眼下暂时没什么大碍,如此是最好不过。 「你好好休息,外头的事情只管交给我。」沐飞花自然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苏幕颔首,目送沐飞花领着秋娘离开。 二人一走,苏幕便走到了屋外,瞧着端着药过来的伶仃,「她们没说实话,但我相信,伶仃师父是不会骗我的。」 「没人想真的骗你,只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伶仃端着药过来,「先把安胎药喝了,我再告诉你外头发生什么事情。」 苏幕端起药,一饮而尽。 「地面塌陷,皇宫西边门坍塌,死伤不少。」伶仃扶着她坐在了栏杆处。 羽睫骤然扬起,苏幕眯起眸子瞧她,「栾胜。」 「你比谁都了解他。」伶仃没有解释,但她明白,这些事情是瞒不过苏幕的,「他如果跑出去了,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苏幕点点头,「顾西辞在哪?」 「之前一直守着东宫,不知道这会……」 还不等伶仃说完,苏幕业已大步流星的离开。 伶仃皱了皱眉头,「阿绫你看看,她这性子与你真是一模一样,耐不住性子,做什么都是想到就去做,一刻也不能等。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跑了!」 当年的苏南绫,又何尝不是这般…… 干什么都是急急忙忙,做什么都凭心而去。 苏幕直接去了东宫,顾西辞似乎已经料到了,她若苏醒必定来寻,倒是没有半点诧异之色。 「没事就好!」顾西辞松了口气,「硝石洞内的进展虽然缓慢,可只要铺好这竹管,就什么都不怕了。」 苏幕点点头,「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了宫外发生的事情。」 「有心里准备也是好事。」顾西辞原是胸有成竹,可瞧着她面色苍白的样子,忽然就犹豫了,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十足十的把握。 但凡有所闪失,后果都不堪设想。 「你跟靖王不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苏幕面色淡然,徐徐吐出一口气,「栾胜动了手,我恰好此时苏醒,难道还不是天意吗?」 顾西辞敛眸,「兴许吧!」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们,肉眼所见的栾胜,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的栾胜。」苏幕紧了紧手中剑,「他有多少张假面,我心里清楚。」 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折扇,「你的意思,只有你能找到真正的栾胜?」 「这还需要质疑?」苏幕眼角眉梢微挑。 顾西辞顿了顿,竟是一时语塞。 还真别说,在这件事情上,谁都比不上苏幕。 苏幕转身就走,「我去找他。」 「你似乎是,生来就是为了对付他。」 第1451章 必有一死 血缘这东西,幸运的时候,便是缘分。」苏幕回眸看他,「若然运气不好,那就是孽缘,既是孽缘,就该痛痛快快的一刀两断,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倒是像极了父亲。」苏幕低头一笑,「他每次心里有事,也是这样的表情,你也许不会记得,毕竟当时年岁太小,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关于父亲的一切,都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心里。」 顾西辞是真的没了印象,但瞧着苏幕提及父亲时,脸上那般温情之色,不由的心中泛起酸涩。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长姐,那就什么都别说。」苏幕道,「不是所有的爹娘,都配称之为爹娘的,对我来说,那只是称谓,无关养育之恩。」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阿隅会保护姐姐。」 「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江家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做自己,所以担不起那种振兴家族的重责大任。」苏幕勾唇笑得凉凉的,「这副身子骨得好好养着,不然成了亲,还得媳妇主动,倒也难为情。」 顾西辞一怔,眉心狠狠皱了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回头给你点好东西。」苏幕带着几分戏虐的腔调,「东厂的好东西,皇家儿郎很是受益,这样的好东西,可得给自家弟弟留着。」 顾西辞:「……」 「走了!」苏幕抬步就走,「该有个了断了!」 第1537章 顾西辞张了张嘴,「诶。」 「还有事?」苏幕回头。 顾西辞抿唇,低声道了句,「小心。」 「好!」她不是矫情的人,只是此时此刻,分外心酸。 她不是被期许出生之人,因着恨极了栾胜,苏南绫也恨着她,从小到大不曾给予过她分毫母爱,她是乳母陪着长大的。 其后,还是因为栾胜的缘故,她家破人亡,沦为东厂的刀子,双手染满血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如今,又是因为栾胜…… 要么栾胜死在她手里,要么她死在手里。 明明是骨肉至亲,非得你死我活。 苏幕是坐着马车出去的,周南伤得不轻,只能让阿七仔细跟着。 「少主?」阿七将杌子往前推了推,伸手搀了苏幕一把,「小心。」 苏幕踩着杌子下了马车,站在街头望着街尾,「阿七,你猜猜看,这条街上有多少东厂蕃子蛰伏?」 「这条街?」阿七愣了愣,「瞧着没什么异常。」 苏幕被他逗笑了,「你脸上这对招子,是摆设吗?」 「少主,山里没这么多事,咱也不需要眼神锐利。」阿七有些委屈,「街上那么多人,您能一眼看出来,谁是东厂的?谁不是东厂的?」 苏幕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沾了血腥气的人,与寻常人是不同的,你信不信?」 「我……」阿七愣了愣,「闻不出来。」 苏幕抬步往前走,穿过殷都城凌乱的长街,显然老百姓都知道,栾胜兴许要埋了整个殷都城,所以开始四处奔逃。 曾经的繁华无比,如今的四处逃命。 「闻不出来才好。」苏幕道,「闻得出来的人,悔之晚矣。」 城门楼下。 李珝和栾胜还在对峙,只不过这一次,李珝占了下风。 瞧着凶神恶煞的东厂死卫,以刀刃驱赶着一群无辜的百姓,站在墙根底下,李珝的拳头都硬了,真想一刀子劈了栾胜。 「栾胜!」李珝冷然直指,「你要的是皇权,是我们这些人的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栾胜才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从天牢到重见天日,他要的只是痛快罢了,「他们的死活,跟杂家有什么关系?提齐侯夫妇和沈东湛的人头,来换他们如何?」 「打不过就来阴的,还要灭人满门,丢不丢人?」苏幕从人群中走出,不紧不慢的兴致李珝身侧,冷眼瞧着城门楼上的栾胜,「你东厂提督的气势呢?哪儿去了?」 栾胜目色陡沉,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1452章 血脉传承 人人都认得苏千户,没成想有朝一日,东厂两个领头人,竟反目成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苏幕!」栾胜咬着牙。 苏幕站在那里,仰头瞧着他,「义父,坐着木轮车的滋味如何?」 「你还敢出现!」栾胜以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至少得收敛点,毕竟东厂出去的人,自私才是本质。 可苏幕来了,毫无畏惧的站在他面前,如同当年的苏南绫一般,倔强的昂起头,为了所谓的情义,连死都不怕了…… 「不出现,你的死卫就会放过我吗?」苏幕冷笑连连,「还不如拼一拼,若是能杀了你,便是大功一件,倒也能抵了我这一身的罪孽。」 栾胜没吭声,就这么冷冷的盯着她。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苏幕怀中抱剑,「还真别说,我真的拆了义父您的台。这会,龙卫军正在追杀埋伏在街边,随时准备动手的……您的死卫!」 李珝陡然转头,望着苏幕,眼神略显复杂。 「当年,你追杀先太子,斩尽杀绝之势,不可不谓之心狠手辣。如今,我便用龙卫军,来追杀东厂的死卫,这算不算是报应不爽?」苏幕忽然朗声大笑,「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李珝没吭声,忽然明白了,沈东湛为什么会选择苏幕。 这番话,句句在理,字字狠绝。 苏幕此人,爱恨分明。 在外人看来,栾胜终究是苏幕的义父,养育一场,再怎么说,也不能联合外人,对付自己的义父,若是换做旁人,定然顾忌着不敢在明面上帮衬着沈东湛。 苏幕不然。 她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要帮沈东湛,便是帮得理直气壮,毫无退缩之意。这样敢爱敢恨的奇女子,着实少见 「苏幕,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吗?」栾胜忽然沉了音色,「为父告诉过你,做一件事之前,先想清楚退路,不要做那种同归于尽的蠢事。可你倒好,为了保全沈东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苏幕仰头看他,「栾胜,你可曾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哪怕飞蛾扑火,也要保他周全?你没有,一点都不曾有过。因为你没有心,所以你不懂!」 「最后一次机会,到为父身边来,我带你走!」栾胜道。 苏幕怀中抱剑,一副看傻子一般的神色,满面嘲讽与不屑,「我若要跟你走,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栾胜,我与殷都共存亡,誓与他人共生死。」 「你是我栾胜唯一的血脉传承,你觉得他们会容纳你的存在吗?」栾胜已然撕破了脸,「我若必死,你便是那斩草除根的祸患。」 李珝骇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扭头望着苏幕。 第1538章 如果栾胜说,苏幕是他的儿子或者女儿,底下人都不足为奇,毕竟义父义子,养育一场。 可现在,李珝听得一清二楚,栾胜说的是唯一的血脉传承。 那是什么意思? 「苏幕?」李珝顿了顿,「你是、是栾胜的……」 苏幕无奈的叹口气,「我总不能削骨剔肉还他吧,他想要,我还舍不得给呢!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如此,李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恍惚间好似想明白了一件事,顾西辞那小子真是鬼得很,临了临了的,倒是将他李珝也给利用上了。 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场的军士也不是傻子,听得栾胜这话,隐约也都明白了些许,乃至于后来赶到的丞相,还有身后的文武也跟着听得发愣。 苏幕? 丞相不远不近的望着苏幕,从未像现在这般,仔细的端详过苏幕此人,以前只觉得苏幕与栾胜,下手狠辣,行事作风相似。 如今这么一说,这二人的面相亦是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高鼻梁,还有极为相似的薄唇无情。 「丞相?」底下人有些惊诧,「这不是真的吧?」 丞相深吸一口气,「暂时不能信,免得中了栾胜的离间计。」 话是这么说,但打心里还是希望,苏幕跟栾胜扯上关系的。 谋逆之人,当诛九族…… 第1453章 仁义你们做,恶名她来背 很奇怪,明知道栾胜肯定会揭开这一层关系,哪怕心里有了准备,苏幕还是觉得有些紧张,仿佛是人生大事一般,掩藏得小心翼翼的秘密,忽然大白天下。 但是栾胜开口的那一刻,她忽然就释然了。 「这样,也好。」苏幕兀自低语。 旁人没听到,李珝却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苏幕为什么会这么说。 藏着掖着,终究悬心。 大白天下,勇敢面对。 「栾胜!」苏幕开口,「听过一个词吗?」 栾胜望着她,不语。 「大义灭亲。」苏幕毫不犹豫,冷剑直指,「听到后面的动静了吗?龙卫军正在扫荡你的死卫,不知道你的死卫能不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qδ.o 栾胜冷笑两声,「真不愧是我栾胜的种,有胆识,也够狠!」 「拜您所赐,死人谷里走了一圈,别的没学会,心狠手辣倒是学得十足十。您所教授,苏幕铭记在心,此刻必定悉数奉还!」苏幕握紧手中剑。 其后,有侍卫军匆匆忙忙的跑来,行至李珝身侧,凑近说了几句。 李珝的眉头挑了挑,示意侍卫军退下,如释重负的抬望着栾胜,「栾胜,你输了。」 只这一句话,苏幕便明白,他们的拖延起到了作用,分散了栾胜的注意力,为宫里争取了时间,估摸着这会已经开始灌水了。 硝石这东西最不能受潮,一旦沾了水,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靖亲王,还不懂事?」栾胜开口。 李珝双手叉腰,幽幽吐出一口气,「苏幕出现的时候,你就该要了她的命,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现在,来不及了!」 「不见得!」栾胜话音刚落,死卫骤然抽了一人出来。 手起刀落,尖叫声此起彼伏。 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李珝咬着牙,「栾胜!」 「靖亲王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人,想必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殷都城的百姓无辜受戮吧!」栾胜仰头吐出一口气,「既是仁义之师,就该行仁义之名,不是吗?」 李珝哑然失语,一旁的众文武也跟着默然。 救,则被栾胜威胁。 不救,来日这骂名……谁又甘心担当? 是以到了这会,所有的仁义都成了可笑的踌躇不前。 「你是仁义之人,自不能沾了这污血。」苏幕忽然勾唇冷笑,「可惜,我不是!」 她与仁义皆无缘。 「动手!」苏幕骤然飞身,冷剑直指。 这种时候,只能她这个「恶人」去做「恶事」,承这天下人的「骂名」于一身。 冷剑直指,死卫当即相迎。 有百姓被斩杀于死士剑下,却也有趁机逃出者,紧随着苏幕而出的,是早前就蛰伏周遭的暗卫,锦衣卫的暗卫,她苏幕自己的暗卫,还有龙卫军的人。 众人一扑而上,瞬时将这群死卫冲散开来。 既已动手,断然没有观战的道理,李珝旋即持剑而上,植吾紧随其后。 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苏幕为首,手起剑落,剑剑致命,毫不留情。 虽有数名无辜百姓惨死,却也彻底断了栾胜的后路,免众人受其威胁,只是来日,这笔账免不得要算在苏幕身上。 草菅人命,不管百姓死活,行事不仁…… 苏幕不在意,若眼前的事都解决不了,那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栾胜不见了!」有人高声大喊。 李珝与苏幕双双抬眸看去,城门楼上早已没了栾胜的踪迹。 「找!」李珝厉喝。 苏幕冷然收剑,转身就跑。 「苏幕?」李珝疾呼。 苏幕翻身上马,「那不过是个影子,人八成还在宫里。」 「什么?」李珝骇然。 文武骇然,丞相赶紧爬上了马车。 第1539章 一时间,殷都城内,巷战激烈。 皇宫内,戒备森严。 苏幕策马直闯宫门,惊得宫门口守卫各自心颤,还没反应过来,又见着靖亲王李珝,亦策马直闯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面露惶恐之色。 这是,怎么了…… 第1454章 杀了你,便无可惧 苏幕策马直闯宫禁,惊得满宫里的侍卫和奴才们,都跟着满心惊慌,料想着,许是皇宫西门坍塌之故? 哒哒的马蹄声,惹得众人注目。 宫门外头,丞相领着众人,慢一步赶到,紧赶慢赶的,生怕是错漏了什么,更怕的是……瞧着苏幕和靖亲王如此神态,只怕是宫中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等着丞相赶到,事……业已出大发了! 皇帝的寝殿外头,侍卫军与众蕃子成对峙之势。 这些蕃子,悄无声息的蛰伏在皇宫里,平日里或是奴才,或是无碍的小太监,更有甚者,直接蛰伏在侍卫军之中,防不胜防。 如今这般全数暴露,显然是栾胜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才倾巢而出。 「来得有点晚!」栾胜坐在木轮车上,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率先闯入的苏幕。 苏幕怀中抱剑,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瞧着他,「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何苦来哉?既已经出了天牢,为什么不能海阔天空,非要搅合在这浑水之中?」 栾胜坐在那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她。 「你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作甚?」苏幕继续道,「我是真情还是假意,对你来说压根不重要,你只在意你的权柄与天下,不是吗?城门口虚晃一枪,为的就是把那些腌臜东西摆在众人面前,让我再无退路可言。」 栾胜低哼,笑得凉薄。 「你生而在上,我便同沾荣耀;你若碾落尘泥,便要拽着我一起去阎王殿,真是走哪都没忘了我!」苏幕只觉得何其嘲讽。 他自诩亲爹,却从不做人事。 想起当年的江无声,宁死也要护着她,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是我的女儿,自然是要与我同生共死。」栾胜大言不惭,「苏幕,别怪爹狠心,若是我死了,他们亦不会再善待你,你只能跟我走。」 李珝示意外头的人莫要轻举妄动,独自进内,开口便怼,「你自己心思黑暗,便觉得人人都与你这般,说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都赶来了……」栾胜瞧着他,「这里都是我的人。」 李珝轻嗤,「外头,都是我的人。」 「靖亲王深藏不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栾胜坐在那里,手中捻着佛串子,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一如既往的阴森冷漠。 李珝刚要开口,却见着苏幕上前一步,「废话少说,你不是要命吗?我这条命在这儿,你想要,大可……自己来取!」 「他手筋脚筋已断,没法自个取。」李珝打趣。 苏幕低头笑了,「义父,你觉得靖亲王所言,是否属实?」 「你什么意思?」李珝一怔,只觉得苏幕这话似乎颇有深意。 苏幕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栾胜,「靖亲王以为,他是飞出来的吗?手筋脚筋是好东西,但对于栾胜来说,他可能并不太需要这东西,这也是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忽然想明白的事。」 「你想明白了什么?」李珝问。 苏幕瞧着栾胜的双腿,「皇帝连命都能续着,一双腿罢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题吧?」 音落瞬间,栾胜的双手便扶在了木扶手上。 当着苏幕和李珝的面,栾胜慢慢悠悠的,从木轮车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顿的走到了台阶上站着,居高临下的睨着二人。 那一瞬,李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断然没想到会看到这样诡异的场景。 明明筋脉俱断,怎么会…… 「不知有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才能换得其身如旧。」苏幕想起地底下的那个药庐,「要想离开天牢,除非插上翅膀,又或者续接筋脉……」 栾胜站在那里,「你是如何认出,城门口的影子?」 「奴相。」苏幕淡淡然吐出两个字,「坐在那里,虽有怒气却无威势,这种东西不是能凭空练就的,东厂多的是奴才,出不了主子!」 栾胜默认,没人敢压在他栾胜的头上,自然改不了一身奴相。 「这回,总是真的吧?」李珝出于谨慎,转头问了苏幕一句。 苏幕冷剑出鞘,「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音落瞬间,苏幕纵身而起,直扑栾胜而去。 「苏……」李珝心惊,奈何已经来不及阻止。 苏幕的出剑速度极快,冷剑直指栾胜眉心,招招毙命,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栾胜身形一撇,轻而易举的躲开,抬手间便以指捏住了剑身,「你不怕我,杀了皇帝吗?」 「杀了你,便无可惧!」 第1455章 疯狂依旧 够狠,是我栾胜的种!」栾胜反手便推开了苏幕的剑。 等着苏幕再旋身而归,殿内的死士已经挟着小皇帝出了门,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小皇帝的脖颈上,吓得小皇帝满脸泪痕,两股战战。 如果不是死士将小皇帝拖拽着,这孩子怕是已经瘫软在地。 「苏幕!」李珝疾呼。.. 第1540章 苏幕一分心,险些被身后之人偷袭,所幸反应够快,稳稳落回了李珝身侧,睁眼瞧着哭戚戚的小皇帝,哀哀戚戚的叫着「靖王兄」,哭着喊着救命。 李珝算是看清楚了,栾胜手背上有红疹子,可见这位是真身原主,真的不是影子。 「靖王兄!」小皇帝哭着喊着,「救朕,朕不想死……」 李珝裹了裹后槽牙,面色铁青的瞧着栾胜,「栾胜,你到底想干什么?胜负已定,天下已定,你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力挽狂澜,何苦还要再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 「把无疆交给我!」栾胜伸手,「拿来!」 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握紧手中剑。 「什么无疆?」李珝的目光,只落在小皇帝身上,试图分散栾胜的注意力,「栾胜,你胡言乱语什么?」 苏幕明白了,栾胜自知无望,想杀了齐侯夫妇和沈东湛是真,但更重要的是无疆,「时至今日,你还做着万寿无疆的迷梦?!呵,真是死心不改,死性不改!」 「拿来!」栾胜忽然捏住了小皇帝的脖颈,直接将人提在了半空。 李珝急了,「住手!」 「难怪不肯走,难怪……」苏幕咬着牙,「好,你不是要万寿无疆吗?我给你,我给你行了吧!方子在我的脑子里,但如果小皇帝死了,你就什么都别想得到。」 栾胜松了手,「好!你过来。」 「别过去!」李珝可不敢让苏幕冒险,如果她出事,沈东湛还不得吃人? 苏幕不以为然,反手剑归鞘,「栾胜,你莫当我是傻子,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弑君,人人得而诛之,但是……关我屁事!」 对于软硬不吃的人,栾胜还真是没辙。 偏偏,苏幕就是这样的人。 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性格秉性与他自己一般无二。 还能怪谁? 自作自受。 「你要么好好说话,要么好好打一架,那些花样能对付正人君子,但对付不了第二个你。」苏幕其实心里发虚,如果皇帝因她而死,可就不是她说得这么简单。 满朝文武和天下人追究起来,她亦是弑君之人…… 「交出无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栾胜似乎是退了一步。 苏幕点点头,「好!」 「把靖亲王先捆起来。」栾胜说,「当场写下无疆,我就放了小皇帝。」 苏幕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搭上一个小皇帝不够,还把靖亲王也给搭进去?你不是要方子吗?我给你写,你等着!」 底下人快速将笔墨纸砚铺在台阶上,连墨都给她研好了,就等着她落笔。 「写!」栾胜面色沉冷。 苏幕也不客气,大笔一挥,就写了一道方子。 李珝一直在边上看着,有些药名他是真的听都没听过,是以这方子究竟是真是假,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楚,瞧着苏幕那副认真仔细的模样,似乎真的是背出来的。 「督主!」底下人快速将方子呈到栾胜跟前。 栾胜伸手接过,若有所思的瞧着白纸黑字。 趁此机会,苏幕忽然将手中的笔杆子掷出,精准无比的打中挟着小皇帝的死士虎口。 握剑的手,陡然一松。 李珝速度极快,与苏幕配合得亦是极好,在苏幕丢出笔杆子的瞬间,李珝已经纵身而起,直接扑向了小皇帝。 「靖王兄!」小皇帝疾呼,惊恐的瞪大眼睛。 李珝已经顾不得,将小皇帝卷在怀中,落地便是一个打滚,再回首,眼见着所有的刀子劈头盖脸的落下。 那一瞬,他只能先护住小皇帝。 耳畔,是刺耳的刀刃碰撞之音…… 第1456章 成全我吧! 冷剑直跳,硬生生的挡开所有人的剑,苏幕腕上一抖,瞬时剑花飞溅,以一己之力,临时震退众人。 横剑身前,苏幕刚护住了李珝和小皇帝,肩头已经狠狠的挨了一掌,身子骤然被撞开,破窗摔进了偏殿。 众死士一拥而上,直扑李珝和小皇帝而去。 所幸植吾率人冲了进来,紧接着便是顾西辞等人,以及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 那一刻,寝殿内外乱成一团。 厮杀声,呐喊声,刀剑碰撞之音,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各种凌乱不堪,一如上次那般,原本的人间至贵之地,成了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靖王兄?」小皇帝惊恐的瞧着李珝的脊背,俄而又看着自己的手。 血,是李珝的。 李珝的脊背上,长长的一道血痕,从肩头蔓延而下。 「爷?」植吾惊呼,慌忙搀住了李珝。 李珝拂开他,稳了稳身形,「差一点,死这帮狗东西手上!」 亏得苏幕及时出手,关键时候拼尽全力,以手中剑挡去了死卫的剑锋,否则就不是留一道血痕,而是生生将他劈成数截,血溅当场! 「我瞧着,那道方子应该是真的。」李珝道,「他得手了!」 植吾骇然,「苏千户真的给了?」 「先护送皇上离开!」李珝咬着牙,弯腰冲着涕泪横流的小皇帝道,「这里不安全,臣让人送您离开,快走!」 小皇帝自然不敢逗留,由李珝的人护着,快速跑出了大门。 「殿下?」丞相骇然。 李珝摆摆手,「皮外伤,不打紧,先抓住栾胜,他要跑!」 第1541章 拿到了东西,肯定是要跑的,又怎么会甘心死在这里? 「上!」丞相咬牙切齿。 这一次再不抓住,那可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 顾西辞在外头候着,瞧着众人在自己跟前跑来跑去的,只兀自低头咳嗽着,等着里面真的打了起来,他拢了拢肩头的披风,转身离开。 偏殿内。 外头的动静,瞒不住沈东湛,这会沈东湛已经坐了起来。 「你起来作甚?」沈丘担心栾胜对沈东湛不利,饶是心内焦灼无比,也不敢离开这偏殿半步,死死的守着他,「有你母亲前去查看便罢了,你自己都伤得极重,何必要再折腾?」 沈东湛面色惨白,瞧了一眼青阳,「去把伶仃师父招来。」 「你哪儿不舒服?」沈丘忙问。 沈东湛不吭声。 见状,沈丘冲着青阳点带你头。 青阳行了礼,抬步就往外跑。 不多时,便将伶仃请进了房间。 「师父应该知道,我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沈东湛面色惨白,言语间却分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伶仃在犹豫,「若是换做之前,我倒是可以成全你,但是眼下你伤得那么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若是再……再有损伤,我这与杀人何异?」 「我只问你,苏幕在哪?」沈东湛开口。 伶仃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我是她什么人?」沈东湛又问。 伶仃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无奈,「果然是有一个必有一对,眼下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这么倔强,真是气死人!」 「她不顾一切,我又何尝不是?若非一类人,如何能凑一处?」沈东湛轻轻揉着生疼的胸口,「既是从鬼门关回来了,那便该做阳间人该做的事情,送某些人去该去的地方!」 沈丘道,「我来。」 「还是交给我吧!」周南一瘸一拐的走进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薄汗。 伶仃皱眉,「你跟沈指挥使相比,好得了哪儿去?!」 「爷?」周南垂着眉眼,满脸愧疚,「是我没能照顾好苏千户,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也该是我去做,你好好养伤!」 沈东湛摊开手,冲着伶仃笑得容色苍白,「给我吧!」 「真是个倔驴。」伶仃低低的骂了一声,极是不忿的将一个小瓷瓶丢给沈东湛,「一个两个的,都是一副德行!」 沈丘愣了愣,「这是何物?」 第1457章 是你的丧钟 何物? 自然是好东西。 沈东湛将小瓷瓶紧握在手中,眉眼间凝着淡淡然的笑意,「多谢伶仃师父成全。」 「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要赖我!」伶仃哼哼两声,「我虽然成全你,你却也得悠着点,要知道……你与少主同等重要。」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瞧着顾西辞慢慢悠悠的走到门口,一柄折扇在手,眉眼温和如旧。…… 皇帝寝殿外的战局,依旧混乱至极。 饶是栾胜如今能走能动,但毕竟是伤及了根本,李珝很快便发现,栾胜不似从前,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纵有邪术加身,也没了昔日的鼎盛。 「擒贼先擒王。」李珝下令。 植吾率先而上,直扑栾胜。 这边出了乱子,王太医自然也是闲不住的,赶紧过来,拽着李珝去了边上,二话不说先把伤口处置了。 待包扎完毕,李珝面色苍白的叮嘱一声,「莫要知会我家里那位,免得她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王太医无奈的轻叹,「喏,怕什么就来什么,也就是仗着年轻气盛,身子强健,瞎折腾!」 闻言,李珝顺着王太医的目光看去,骇然瞪大眼睛,「他怎么也出来了?」 「所以我说,年轻的时候人玩命,年纪上来了……命玩人。」王太医无奈的摇摇头,搀着李珝起身。 李珝站在回廊里,瞧着缓步而来的沈东湛,眉心皱得生紧,「你出来作甚?这里有我,费不着你什么事,赶紧回去躺着养伤,自己什么状况,心里没点数吗?」 「如果云朵公主在里面,你当如何?」沈东湛问。 李珝张了张嘴,那还用说,拼了命,爬也得爬进去…… 「答不上来就不要劝。」沈东湛道,「我内伤无恙,不过是疼得厉害罢了,如今暂时麻木了疼痛,便是安然无事。」 无事? 王太医差点被他气笑了,「不过是假象罢了,你真以为自己没事?硬撑着的后果,是药效消失之后,愈发疼痛愈发难耐,到时候你可别哭!」 「罢了!」李珝站在沈东湛的立场想了想,若是换做自己,少不得与他一半疯狂,「既是来了,那便是尽一尽心,免得来日抱憾终身。」 努力过,无憾。 尝试过,无怨。 当沈东湛出现在栾胜的视线里,栾胜徒手撕了冲上来的侍卫军,那一瞬间,血花漫天,迷了众人眼,惊得所有人满脸惊惶,连连后退。 一旁的丞相,都这般年岁了,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没站住。亏得身边的人,赶紧给搀了一把,立在墙根边上直喘气。 「沈东湛!」别说是栾胜不敢置信,饶是丞相等人见着沈东湛,也是一脸发蒙。 第1542章 之前不是说,沈东湛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吗?qδ.o 可这会,居然出现在这里。 檐下,苏幕一剑劈开了迎上来的死卫,冷面直呼,「沈东湛?」 「你还没死!」栾胜冷笑。 沐飞花立在其后,「要死也是你死,一把年纪还要作死!」 「你不死,都是老天没眼睛!」沈丘亦是相随。 这下倒好,沈家三位都到齐了。 夫妻护着儿子,儿子想护着儿媳妇,也算是一家和睦,团团美美。 唯有栾胜,从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哪怕有亲骨肉,也视他如死敌,下手狠辣无情。 这么一对比,栾胜只觉得悲从心来,拿到了无疆又如何? 万寿无疆,永世孤寂。 「呵,都到齐了。」栾胜裹了裹后槽牙,手中鲜血淋漓,都是沾了旁人的血,瞧着何其可怖惊悚,「正好,也免得我一个个找过去。」 沐飞花冷笑,「就凭你,我一人足矣!」 「是吗?」栾胜冷笑。 忽然间的地动山摇,四下哗然,仿佛是又有什么地方坍塌,震得众人身形晃荡,压根站不住脚。 「怎么回事?」丞相疾呼。 栾胜笑得愈渐森冷,「那就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能救多少人。整个皇宫,乃是与殷都城,都将沉陷于地下,从此以后,繁华不再,你们……将与这座皇城一起长埋地下!」 语罢,栾胜放声大笑,笑得何其恣意张狂。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真是个疯子!」沈东湛握紧手中剑,「自己得不到的,便要毁掉,不管是人还是这天下,死性不改的疯子!」 生而为其子,是苏幕的不幸。 这里是悲剧的开始,也将成为悲剧的终点。 「栾胜,你可听清楚了?方才那一下,是你的丧钟。」顾西辞漫步从外走来,温润的扬唇浅笑,「好听吗?可还欢喜?」 第1458章 人质 对于顾西辞的话,别说是栾胜,饶是丞相与众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硝石是个好东西,只要那么一星半点的火光,整个皇宫和殷都城,都会灰飞烟灭,再不复存在。到了那时候,该死的死,不该死的也死,你栾胜便是一人天下,还有谁能与你为敌?」顾西辞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最温润的少年郎,最温和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寒凉入骨,让人闻之,止不住汗毛直立。 栾胜的面色已然全变了,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后能要挟到众人的东西,如今似乎都已不受控制。 「敢问栾督主,这硝石遇火灰飞烟灭,若是遇水呢?嗯?」顾西辞尾音拖长,唇角的笑意,温和至极,「会不会如梦幻泡影一般,成为一场笑话?」 栾胜已然明白,他们做了什么。 下一刻,栾胜侧过身来,目色幽冷狠绝的盯着苏幕,如果说还有人能找到硝石洞的入口,怕也只有一人罢了。 「苏幕!」栾胜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了始末,「是你!孽障!」 苏幕勾唇,手中剑横于身前,冷笑着回望着他,「你还不算太蠢,第一反应就是我。地下城那个地方,只有沾了你血脉之人,才能畅通无阻的查探,很不巧,我这孽障畅通无阻的进去了,找到了你最大的秘密!」 刹那间,栾胜的怒气腾然而起,周身杀气腾腾。 「想杀了我?太迟了!」苏幕一抹唇角的血色,气息有些紊乱,多半是因为方才挨了栾胜一掌的缘故,「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就是你最终的下场。」 沐飞花上前一步,「栾胜,今日你已无路可退。」 「哼,有我沈丘在,你插翅难飞!」沈丘亦是恨得切齿。 沈东湛手中握剑,「栾胜,你的死期到了!」 一时间,栾胜成了无人的孤岛,四面环敌。 「很好,好得很!」栾胜往后退了两步。 几乎是第一时间,沐飞花和沈丘同时纵身而起,直扑栾胜。 可栾胜呢? 他知道,所有人的软肋在何处。 苏幕乍然瞪大眼,瞧着身形一晃,以最快的速度闪到自己跟前的栾胜,当下提剑去刺,却被栾胜身子一撇闪过。 腕上颓然一紧,苏幕再想回剑,已经来不及了。 「苏幕!」 「苏幕!」 沐飞花与沈东湛几乎是同一时间喊出声来,却见着栾胜一手扣住了苏幕的右腕,一手钳住了她的脖颈,置身其后,将苏幕牢牢的掌控在手。 「回来!」沐飞花拦下了沈丘的掌风,快速将人拽了回来。 苏幕若有损伤,那还了得? 沈丘满脸不甘心,奈何苏幕的命在栾胜的手里捏着,再不甘心也得忍着、憋着! 「栾胜!」沈东湛低喝,眦目上前。 栾胜一用力,苏幕的脸色便已全变了。 紫绀色,是窒息的颜色。 「只要杂家稍稍用力,她就得先去黄泉给杂家开路。」栾胜瞧了一眼怀中的人,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拥抱自己的亲骨肉。 近距离的,靠近的自己的女儿。 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别轻举妄动。」沐飞花咬着牙。 栾胜的指尖掐在苏幕的脖颈处,幽然叹口气,「没想到,我栾胜竟也会落得如此地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可那又如何?总不能一人生死吧?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 第1543章 「我可以放你走!」沈东湛盯着他怀中的苏幕,握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甚至于,可以安全把你送出殷都城。」 李珝上前,「放开苏幕,本王可以做这个主!」 「不能放他走!」丞相急了。 他很清楚,这些人势必要保苏幕,更清楚,一旦栾胜脱逃,以栾胜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谁都不得安生。 「你能你上!」沐飞花转头,毫不留情的呵斥,「无能便闭嘴,做好你的哑巴!」 丞相:「……」 第1459章 她说 丞相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沐飞花怼了一通,可生气归生气,认清楚自己还是很重要的。 他,一不能做主,二不能冲锋陷阵。 于是乎,丞相只能作罢,乖乖闭嘴。 「如果我杀了苏幕,你们应该会痛彻心扉吧?」栾胜冷笑,「哦不,如果我折磨她,更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沈丘冷然,「你这个疯子。」 「比如说,这样!」栾胜骤然扬唇。 苏幕仿若没防备,顿时支吾了一声,身子微微弯曲,但临了临了的,又将所有的声音吞了回去,手中剑「咣当」一声落地。 所有人都瞧见苏幕的胳膊,瞬时垂下,耷拉在身侧。 「分筋错骨!」李珝惶然。 栾胜居然对苏幕下了这样的狠手,直接蜕下了苏幕的胳膊,剧烈的疼痛,足以让她生不如死,可生不如死终究不是死。 死不了,疼半死。 「栾胜!」沐飞花愤然,「她也是你一手养大的,你还是不是人?」 饶是不算骨肉亲情,养只狗养了那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 「是不是人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们都觉得痛苦,都在为她着急。」栾胜忽然觉得,「这可比拿到无疆,得偿所愿,来得更有趣。」 李珝只觉得,物以类聚。 想来也是,能跟先帝厮混在一处的人,自然也是冷血无情的,一如先帝,一如栾胜,都是自私自利的主。 连最起码的人性,早都吃进了狗肚子里。 所有人都笼在外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连带着东厂的那些死卫,亦有些愣怔,稍瞬便逐渐靠回了栾胜周围,呈铁桶之势。 「疯子!」丞相之前听闻,苏幕是栾胜的亲骨肉,心里有些诧异,亦有些不信,如今看来,这事怕是真的不可信。 大概是栾胜,想拖着苏幕下水,想拉着苏幕一起死,所以才想出来的借口。 在正常人看来,当爹的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独子,下此狠手? 独子啊! 独苗! 尤其是栾胜这样的阉人,怎么可能连最后的那点血脉,都敢狠心掐断?! 突然间,又是一声闷哼,伴随着苏幕的身子愈发弯曲,另一条胳膊亦被生生分筋错骨,惨烈的疼痛,伴随着面色惨白,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会,所有人都沉默了。 栾胜下手狠辣,全然没有所谓的骨肉亲情,换言之,对付他自己口中的血脉传承,比对付旁人更加心狠手辣,仿佛以此为乐,仿佛乐此不疲。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所谓牲畜,亦有护犊之情,而栾胜……没有! 「丞相?」底下人战战兢兢的上前。 丞相也是看得心惊肉跳,「此前城门口一言,所谓的血脉之说,多半是栾胜的离间计,信口胡诌罢了!看他这般对待苏幕,哪儿有舐犊之情,反倒是恨意深重,是拿她当了叛逆处置。」 「下官瞧着,也是如此!」 栾胜此举让人发怵,也让人明白他跟苏幕之间,不管是否存在血缘,都只能成为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那种。 「苏幕!」沐飞花红了眼眶。 沈东湛冷剑直指,惨白的面上没有半点血色,只是一双眼睛红得厉害,「栾胜,你是真的想两败俱伤?」 「所谓的两败俱伤,是你们伤得更重,杂家已经什么都没了,就算逃出皇宫,逃出殷都城,等待杂家的也只是无止无休的追捕。」栾胜冷笑,「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家鱼死网破,用余生去痛苦,备受煎熬与折磨。这就有趣多了,是不是?」 苏幕有些身形不稳,张了张嘴,仿佛说了一句话。 只是她这话,没有声音,只是张了嘴而已…… 懂唇语的,能看懂。 懂苏幕的,能明白。 沈东湛飞身而起的时候,栾胜掐在苏幕咽喉上的指尖,骤然收紧。他以为沈东湛不敢,可谁知,有些东西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冷剑「噗嗤」一声刺入的时候,鲜血飞溅而起,灼烫了栾胜的手…… 第1460章 命数如此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全然没料到,沈东湛最后那一剑刺的,不是栾胜,而是…… 苏幕! 剑从胸前过,血从口中出。.. 那一瞬间的生与死,仿佛已经写在了明面上,便是栾胜,机关算尽,千算万算,亦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趁着这机会,沐飞花和沈丘极是默契的动手,各自推出一掌,直接逼退了栾胜。 苏幕倒地的瞬间,沈东湛快速伸手将人拥在了怀中。 血从伤处源源而出,仿佛是堵不住的缺口,不断的从沈东湛的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染红了他的手。 第1544章 丞相几欲上前,却被身后之人稍稍拽了一下。 叶尚书摇摇头,「这样的时候,丞相还是别过去的好,血沾了身,就再也洗不干净了!说到底,独闯皇上寝宫,实乃护驾功臣!」 「嗯!」丞相思虑再三,终是沉重的点头。 一抬头,众人便见着沈东湛快速抱起了苏幕,一言不发的往外冲,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 从始至终,苏幕沉默,沈东湛亦无言。 只是…… 一个倒下,恐命不久矣,一个惶然,面色苍白至极。 「栾胜,今日放不过你!」沐飞花眦目。 沈丘亦然,「今日不抓住你,我就不叫沈丘!」 有这二人在,栾胜自是无路可逃,甚至于连死都难,想自尽亦被沐飞花挡下,这一次,沐飞花生生掰断了栾胜的胳膊。 断臂飞出去的瞬间,血洒一地。 沈丘顺势将人摁下,连带着周遭的死卫,也被侍卫军和龙卫军合力,杀的杀,擒的擒。 整个皇帝寝宫,又成了人间炼狱,一场血腥厮杀过后,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横七竖八的尸体,何其触目惊心。 栾胜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哪怕是上一次,也只是伤及筋脉,可这一次,胳膊都没了,饶是邪术再好,天族的秘术再高,也不可能让断臂重生。 他被沈丘摁倒在血泊里,睁眼瞧着前方,正好瞧见顾西辞立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是在说什么。 哦,是唇语。 顾西辞一直没有挪动过位置,仿佛是个极好的看客,看栾胜光耀一时,亦看他碾落成泥,那副样子倒是像极了他父亲江无声,沉稳而从容,温和而沉静。 顾西辞无声的说:亲手灭子的滋味,可好? 栾胜几欲挣扎,终是奈何不得沈丘和沐飞花,只能死死的盯着顾西辞。 若眼神可以杀人,此刻顾西辞必定已经万刃穿心。 可惜了,栾胜终究成了前尘往事。 「公子?」云峰低唤,「走吧!」 顾西辞敛了眸光,慢条斯理的转身,缓步走出了这人间炼狱,此后这皇城风云再与己无关,此后山高水长,天高海阔。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顾西辞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轻松,仿佛什么都放下了,那样的释然,如释重负。 「公子终于可以放心了。」云峰轻声说。 顾西辞顿住脚步,忽然低头笑了一声,转而若有所思的望着云峰,「你觉得接下来的形势会如何?」 「接下来?」云峰细细的想了想,「苏千户已死,想来丞相与诸位大人再也没有理由发难,他们忌惮苏千户,只是因为苏千户身上有栾胜的影子。」 顾西辞点点头,「太出色,容易被惦记上,甘于平庸,才是最后的归途。」 「太医院很快就会传出,苏千户已死的消息,到时候诸事皆定,剩下的就是权力的斗争。」云峰叹口气,「得看靖亲王的意思了吧?」 顾西辞扬唇,仰头望着天空,这皇宫富丽堂皇,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墙太高,看出去的天都是框框正正的,连振翅都觉得疲累。 「有靖亲王在,这天下还是能太平很久很久。」顾西辞想了想,「若是哪日他能卸下最后那一点包袱,所有人都能安生的过完这辈子。」 除了靖亲王——李珝。 有些人,生来就背负非常,命数如此,尔当如何? 第1461章 都做过,不是人的事 太医院内。 王太医摇摇头,连带着院首亦是只剩一声轻叹。 苏幕躺在床榻上,已无气息。 「也算是护驾的功臣。」院首道,「这件事自得上禀,想来丞相知道以后,再也不会追着不放,人死为大,何况还是……」 不待院首说完,沈东湛已经将苏幕的尸身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只是,人还没走到院子里,业已一头栽倒在地。 「沈指挥使?」 「沈东湛?」 「湛儿……」 呼喊声,乱成一团。 沈东湛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到了极点,任凭众人互换,毫无反应。 关于苏千户死与沈东湛的消息,很快就传开,苏幕死而荣耀,沈东湛亦成了功臣。 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千人厌万人恶,一旦做了点好事,又因此而牺牲了性命,风向就会逆转,成了人人口中的大善人。 小善不入人心,大善千古留名。 宫里闹了这么一出,人心惶惶的,四下凌乱。 满殷都城,百废待兴。 「确定是死了?」丞相问。 对于苏幕的死,丞相这会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虽说以前有所成见,毕竟苏幕作恶多端,跟着栾胜做了不少恶事,可到了这会倒是有了气节,让人瞧着可敬可佩。 「是死了,太医院诸多太医都亲自探脉,确定已无气息。」底下人汇报。 叶尚书从外头走进来,「丞相大人。」 「苏幕死了。」丞相开口便道,「沈指挥使重伤昏迷。」 叶尚书点点头,「我来这儿,就是想跟丞相商量一下,既是苏幕已死,那之前那些罪名,是不是该一笔勾销了?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原就是为了护驾,而落入栾胜之手,若非是苏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第1545章 「本相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护驾乃是大功一件,众人都是睁眼看着,不可抹去。」丞相开口,「苏幕已经死了,本相也不想跟个死人计较什么。」 叶尚书叹口气,「倒也忠烈。」 「嗯。」丞相颔首,「本相寻思着,满朝文武论就起来,多半是要提这件事的,靖亲王原就力保苏幕,这次估计还得为她正名。」 叶尚书倒是觉得,「正名也是理所应当,至少下官没有这样的勇气,挨上那么一剑,听齐侯夫人说,当时苏幕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丞相问。 叶尚书压低了声音,「杀了我!」 简短的三个字,却是字字千金。 三个字,一条命。 一个苏幕,己换天下。 「说起来,咱们都是没这样的勇气,到底是比不得这样的年轻人。」叶尚书继续道,「我家那小子,怕也没这般铮铮铁骨,栾胜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教出来的孩子,确实厉害。」 丞相的眼神有些闪躲,「进宫之前,本相让人去查了查,天族已经覆亡,但之前那几个人,本相怀疑是天族,所以私下里留了一个问话。据说,是苏幕对天族有恩,于前不久栾胜再灭天族之时,通风报信,让众人免于一死。」 「还有这事?」叶尚书诧异。 丞相点头,「所以殷都出事,他们才会赶来帮忙,倒不是因为,苏幕出自天族。从那个叫阿七的人口中得知,苏幕的本家似乎是江南煜城,与栾胜有灭门之仇。」 「灭门之仇?」叶尚书摸着自个的胡子,兀自揣摩着,「煜城距离此处万里之遥,按照苏幕的年龄推断,从她入东厂的年岁来看,应该是十数年前的事情,十数年前灭门……不会是江家吧?」 煜城偏远,久无大案。 唯一让人记忆犹新的,便是当年的江家。 因着江氏祖上乃是宫中御医,江氏世代行医,算是声名显赫的书香门第,却不知得罪了何人,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据说一场大火,最后都寻不到一副完整的尸骸,可见惨烈。 「你是说……」丞相骇然,「江无声?」 叶尚书点头,「你没听着栾胜一直问苏幕要那东西吗?无疆无疆,万寿无疆。想当初,你家夫人病重,还是托人去了一趟煜城,这才得了方子救了命吧?」 「本相……」 丞相哑然失语,面露愧色。 第1462章 虚晃一枪 有些事心照不宣,什么里子面子的,很大程度上,都是碍于权势。 朝堂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偶尔需要个台阶下一下,比如说这一次。 听闻苏幕死了,小皇帝其实还挺伤感的,毕竟自己这条命,真的是苏幕从栾胜手底下抢回来的,说起来,苏幕还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皇上!」李珝站在朝堂上,瞧了一眼小皇帝,「臣以为,苏幕此前虽为东厂千户,但得圣眷而赦免,便是庶民。一介庶民勇闯宫殿,舍身护驾,其功不可没,皇上赏罚分明,理该对其褒奖!」 小皇帝连连点头,「朕赞同靖王兄所说,苏幕舍身救了朕,是朕的救命恩人,如今她死了,诸位爱卿理该好好操办苏幕的身后事。」 「皇上?」丞相上前行礼,「苏幕的尸身已交由齐侯府带走,这会估计……已经送出了殷都城,咱们操办不了。」 李珝立在那里,「可立衣冠冢,这些都不是问题。」 闻言,叶尚书挑了一下眉头,心知李珝的意思。 「衣冠冢?」小皇帝许是没明白,转头瞧着身边的小太监,「什么是衣冠冢?」 小太监急忙低声解释,「便是将苏幕生前所用之物,以其身而葬,建坟立冢,以供后人祭拜。」 如此,小皇帝便明白了。 「衣冠冢,立衣冠冢,朕下令,给苏幕立衣冠冢。」小皇帝急忙敲桌子,「你们得照办。」 丞相行礼,「此事可交付礼部置办,请皇上放心!」 「皇上!」李珝又道,「臣以为只是立衣冠冢,不足以表明皇上的褒奖之意。」 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展展的落在了李珝的身上,多多少少心里有了底。 「那依着靖王兄的意思,该当如何褒奖苏幕?」小皇帝急忙问。..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小皇帝还是挺积极的。 「臣以为,当给个位份。」李珝直言不讳,「比如说……」 丞相行礼,「皇上,人死如灯灭,臣以为,苏幕虽然护驾有功,但人既已经没了,就无外乎这些东西。」 「皇上。」李珝接过话茬,「如丞相所言,人死如灯灭,既是已经故去,哪怕给予再高的职位,也不过是虚衔而无实权,委实不足为虑。」 丞相:「……」 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靖王兄觉得,给予苏幕什么样的官衔比较妥当?」小皇帝有些雀跃,「朕听你的,你说给什么,朕就给什么。」 文武百官:「……」 「皇上!」李珝行礼,「臣以为,苏幕当初带着龙卫军闯宫,力敌阉贼栾胜,哪怕背负骂名,亦是未有丝毫动摇,此等忠烈大可抵过她此前罪孽。大是大非之前,前尘诸事皆可暂抛,何况苏幕为此丢了性命,倒不如追封其为龙卫大,将……军可好?」 第1546章 丞相当即一怔,「龙卫大,将……军?」 「这个好,这个好!」小皇帝连连拍手,「朕喜欢这个称号,就这个!」 丞相张了张嘴,倒是想再多说两句,却见着一旁的叶尚书已经躬身行礼。 「臣附议。」叶尚书声音洪亮,「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叶尚书一吭声,底下人瞧了瞧如今的阵势,隐约明白了什么,一个两个的齐刷刷跪地,赶紧冲着皇帝磕头,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站在那里,倒也不是之前的激烈反对,见着众人都已经跪下,没有再固执己见,当即随之行礼。 如此,便算是敲定。 皇帝一拍案,苏幕摇身一变,从生前的罪人,成了死后的荣耀万千之人。 说来,真是滑稽可笑。 散朝之后,李珝与丞相先后脚出门。 「丞相有话说?」李珝行至转角僻静处。 丞相紧随其后,「靖亲王何以这般护着苏幕?若本相没记错,靖亲王一贯排斥东厂之人。」 「丞相不也退了一步?」李珝意味深长的笑着,「虚晃一招,给自己个台阶下,悄无声息,不露痕迹的。」 闻言,丞相笑了笑,「靖亲王……慧眼如炬。」 「姜是老的辣,本王不能不仔细!」李珝眼角眉梢微挑。 第1463章 一门子亲戚 江湖上的高手对决,是生死相付。 朝廷上的高手对决,是无声无息。 望着丞相离去的背影,李珝双手叉腰,幽然叹口气。 「爷,是不是疲于应付?」植吾低声问,「您毕竟不是这朝堂中人。」 李珝无奈的苦笑,「以前不是,现在是了!以后,再也离不开此处,将是永永久久的,做一个朝廷中人。」 「爷喜欢自由,如今却困在这里……」植吾为自家爷伤感,可又没有别的法子,毕竟这事也是为了那么多条人命。 李珝瞧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生来便是在这里,也算不得困住,只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恢复了本来面目罢了!生在帝王家,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如今回到此处,还能解了东湛兄他们的难题,倒也极有价值。」 「靖亲王殿下。」顾西辞拾阶而上。 李珝插着腰,就这么瞧着眼前的少年郎,「你说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该好好歇着吗?这久病不愈,是不是因为思虑太多的缘故?」 「殿下说笑了,我这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可不是歇一歇就能好得了的,不过……」顾西辞躬身行了大礼,「还是要多谢殿下。」 李珝别开头不去看他,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你这大礼行得,我这心里怵得慌,还是免礼吧,要不然又被你算计着,我这日夜难安,委实不踏实。」 闻言,顾西辞温和浅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折扇,「殿下说笑了,顾某没有这样的本事。」 「你有没有本事,我这心里明白得很。」李珝回头看他,「顾西辞,你很好,但也很可怕,与你当朋友比当敌人,更为妥当,危险更小点!」 顾西辞报之一笑,「只要顾某活着,南都就绝对不会与靖亲王为敌。」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珝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了,只送你一句话,莫与朝廷为敌,各自珍重!」 顾西辞躬身作揖,「多谢殿下。」 「对了,苏幕与煜城江家的谣言,那些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吧?」李珝开口。 顾西辞敛眸,「殿下都猜到了,那便算是吧!不过,是不是谣言,殿下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拆穿的必要而已。」 李珝点点头,「苏幕死了,苏千户没了,东厂不复存在,追究那些陈年往事,着实没有任何必要,所以不会有人继续深究。」 「功成身退,我也该走了!」顾西辞道,「此番是来辞别的,也是特意来谢过靖亲王。」 李珝皱了皱眉,「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你……」 「多谢靖亲王,救了在下的长姐,让她能与姐夫沈东湛,和和美美的度过余生,这等大恩大德,顾西辞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当结草衔环,以谢再造之恩。」顾西辞俯首,「告辞!」 李珝眼角眉梢突突的跳,就这么愣愣的瞧着顾西辞转身的背影,一时间脑子有些嗡嗡的。 「爷?」植吾低唤,「长姐?」 李珝扶额,「一门子亲戚,真是厉害死了……」 「您有王妃呢!」植吾忙道。 李珝哼哼两声,「没错,我如今也是拖家带口的人,有什么可炫耀的,饶是今儿沈东湛站在我跟前,我也是这句话!」 「是是是!」植吾赶紧附和,心里却清楚,自家爷那尿性。 但凡你真心相对,他便可掏心挖肺,连命都可以舍出去,以前如此,以后应也会如此,死也不悔改。正是因为知道这性子,所以老主子临终前,才会叮嘱他走得越远越好…… 回过神来,李珝又问,「东湛兄那边如何了?」 「还昏迷着呢!」植吾叹口气,「听王太医说,沈指挥使原就是硬撑着上去,这药劲儿一过,整个身子都垮了,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齐侯爷和齐侯夫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李珝面色凝重,「我去看看!」 第1547章 第1464章 出 沈东湛现如今的状况不是太好,顾西辞只是在外头站了站,并未进去。 「公子,不进去看看?」云峰瞧出来了,自家公子似乎没打算进去。 顾西辞还真的没打算进去,「扳倒栾胜之前,越齐心协力越好,如今栾胜已经倒下,南都便该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可沈指挥使不是外人。」云峰瞧了一眼门口的锦衣卫。 顾西辞苦笑,「正因为如此,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作罢,此后便当是陌路人。」 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待天下太平,便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终究还是要除之而后快,凡是与南都牵扯上关系,来日必受牵连。 既早已猜到了结局,又何必念念不舍。 「走吧!」顾西辞转身离开。 云峰颔首,紧随其后。 「顾公子!」 骤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峰率先转身。 「侯爷夫人?」云峰愣怔。 沐飞花缓步朝着顾西辞走来,「要走了?」 「是!」顾西辞躬身揖礼,以尽晚辈之道,「没法与沈指挥使辞别,便没有进去。」 沐飞花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方才听得锦衣卫来报,说是皇帝于朝上追封苏幕,我便明白你已功成,必会身退。」 「夫人料事如神。」顾西辞笑了笑,「此番追出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qδ.o 沐飞花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出来诚挚的说了句,「多谢!」 「夫人客气,此乃顾某的分内之事。」顾西辞拱手,「时辰不早,顾某就此告辞,若然有缘,来日再见!」 沐飞花拱手,少年郎有这般率直与仗义,着实不易。 后生晚辈,未来可期。 「夫人似乎很是欣赏顾西辞。」秋娘在侧笑道。 沐飞花点点头,「别瞧着病怏怏的,却有七巧玲珑心,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于他们这一辈人之中,算是凤毛麟角!南都有他,暂且安保无虞,顾震真是好眼光。」 「还说呢,您的眼光也不差!」秋娘笑道,「瞧世子爷,再看看苏千户,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 闻言,沐飞花甚是得意,「你这话算是夸到我心坎上了,这些孩子,我瞧着各个都是好的,真是越看越满意。想起我们当年,虽然也是意气风发,可比起他们,终究欠缺了一些勇气。而这些欠缺的勇气,足以让人遗憾一辈子!」 「这不,都补上了?」秋娘瞧着殿门口,「前尘过往,尽数勾销,来日且长,好生珍惜。」 沐飞花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人呢,得往前看。 频频回头看,越看越心伤。 奈何岁月不回头,年华易逝去。 罢了罢了! 「对了,那边安排好了吗?」沐飞花问。 秋娘行礼,「您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沐飞花往回走,「如今只等着湛儿苏醒,离开这是非之地,永远都不回来罢!」 只是,沈东湛依旧昏迷,状况始终堪忧。 皇宫避开一劫,殷都城亦是躲过了灭顶之灾,大街小巷里流传着龙卫大,将……军的事迹,说是这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凭着一己之力,摧毁了栾胜藏匿于地下城的硝石库,这才让众人逃过一劫。 只是可惜了,最后死在栾胜手里,算是为君尽忠而死。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便传了神……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青布马车徐徐驶出了城门,晃晃悠悠的驶出一段距离,停在了僻静的小树林里。 半晌过后,又有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殷都城。 小树林里,两辆马车并排停着,算是碰了头。 稍瞬,云峰从马车内钻出。 「公子?」云峰伸出手,小心的搀了顾西辞一把。 顾西辞从自己的马车里出来,钻进了旁边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沉默着捋直了衣摆的褶子,显得很是小心谨慎,再抬眸时,眼底带了几分微澜。 第1465章 哭鼻子的大男孩 瞧着坐得端端正正,将自个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顾西辞,苏幕止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如此拘谨,可不是小时候,追着姐姐跑的小家伙了!」 「这就要走了。」顾西辞说,「总归得留个好印象吧?」 苏幕倒是洒脱,虽然面色苍白,但眼底有光,唇角有笑,便是满心欢喜的样子,不再是殷都城内的杀人工具。 「我记忆里的阿隅,始终是那张稚嫩的面庞,始终是那个哭戚戚的小包子。」苏幕兀自低头笑着,「不管你变成苏幕样,只要你是阿隅就够了。」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来日我若想你了,说不定会去南都。」苏幕笑道,「彼时可得好生的关照我与你姐夫,还有这个,叫你舅舅的小家伙!」 说起这个,顾西辞的目光慢慢挪到了她的小腹处,这里孕育着一条小生命,是所有人的希望与光亮。 让顾西辞在这凉薄的人世间,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也让沈东湛即便处于在昏迷中,亦伸手去捕捉的光亮。 「你出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也没给你置办嫁妆,着实亏欠得很。」顾西辞音色微沉,「若是爹娘知道……」 第1548章 苏幕握住他微凉的手,「你便是我最放心的后路,于这世间除了沈东湛和这孩子,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你若安好,胜过金银珠宝,胜过万千嫁奁。」 「只要我活着,南都永远都是你的退路。」顾西辞眼角微红,语气却是那样的坚定从容。 苏幕报之一笑,「这不就得了?有这么本事的弟弟,我还要什么嫁妆?饶是我一穷二白的过去,你看他们谁敢薄待我?不怕我兄弟带着人上门,找他们算账?」 这话,倒是把顾西辞给逗笑了。 「来,姐姐抱一下!」 话音刚落,苏幕陡然迎上去抱住了顾西辞。 顾西辞身形一震,顿时僵在当场,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带着呼吸都忘了,就这么傻愣愣的坐在那里。 多少年了? 梦里想过,梦里期盼过,可后来再也没有得到过。 如今,都齐全了。 「阿隅,真乖。」苏幕紧紧的抱着顾西辞,「长姐不在身边,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乖乖吃药,按时睡觉,不要饿着不要冻着,凡事莫要逞强,世间诸事皆没有自己的身子来得重要。」 顾西辞嗓音嗡嗡的,狠狠点头,「是!」 「幼时分开,我未能尽到照料之责,来日且长,我亦不在你身边,务必珍重。」苏幕嗓音低沉而哽咽,「若是遇见了心仪的姑娘,莫要犹豫,缘分到了便得珍惜,成亲的时候给姐姐来一张帖子,我必准时赶到。」 她终于松开了顾西辞,却没想到自己还没落泪,这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在自家姐姐面前,仿若回到了幼时的稚嫩。 「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哭鼻子。娘每次见着,都以为是我欺负你,每次都对着我一顿教训,若不是爹护着我,还不知道要挨多少冤枉打。」苏幕伸手,轻轻拭去顾西辞面上的泪。 顾西辞被逗笑了,又哭又笑的,全然没了人前的温润从容,没了那份淡漠绝尘,「还不是你招惹的?」 「每次娘护着你,追着我打,爹都会拼命的保护我,于是娘就生气,爹哄完了我,还得哄着娘,真是不容易。」苏幕红着眼回忆,「你兴许没记忆了,可我都记着呢!」 顾西辞拭泪,「长姐真记仇!」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难得有本账,不记……岂非可惜?」苏幕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南都去吧,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 顾西辞点头,「那你呢?」 「我会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等着孩子的父亲,从这是非之地出来,接我们回家。」苏幕转头望着窗外 风,吹开窗帘。 外头,蓝天白云,天朗气清…… 第1466章 真的没有 车轮声渐行渐远,苏幕的眼皮子愈发沉重。 车夫在旁边候着,好半晌没听得里面的动静,心里隐约有些担心,在外头轻轻的喊了两声,「夫人?夫人?」 车内,没有动静。 「夫人?」车夫又低低的喊了声。 内里,依旧安静。 车夫心内有些慌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看? 好在,伶仃和阿七原就在外头候着,等了半晌没见着人来汇合,便匆匆忙忙的赶来找寻,见着车夫在马车外张望,当即迎了上去。 「怎么了?」阿七忙问。 车夫忙道,「里面没动静……」 话音未落,伶仃已经掀开车帘跨入。 下一刻…… 「阿七!阿七!」 阿七心慌,「师父?」 「驱车,走人!」伶仃从车窗内探出头,「快!」 阿七原是还愣着,被这么一吼,当即回过神,赶紧上了马车,不敢再有任何的耽搁。 马车,扬长而去。 殷都城内外,暂且都还不安全,所以眼下,还是先回山谷为好。 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足够放心,避免苏幕被人发现,毕竟对于天下人而言,苏幕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是齐侯府的儿媳妇、沈东湛的妻。 苏幕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是关于栾胜的争执,却只是刚刚开始。 死是必然,毕竟栾胜犯下累累罪行,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可到底怎么个死法,却成了难题。 还是天牢,还是那个铁笼子。 不过这一次,栾胜是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低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影缓步靠近,终是停驻在了铁笼之前。 栾胜紧闭双眸,不用睁眼也知道,到底是谁来了,当了那么多年的对手,若是连这点脚步声都听不出来,那他就枉为东厂提督。 「栾胜!」沐飞花开口。 栾胜岿然不动。 事到如今,他断臂难续,别说是沐飞花,只要稍微有些本事的,他都未必是对手,干脆懒得搭理任何人。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沐飞花问。 栾胜没有吭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知道自己输在何处吗?」沐飞花又问。 这个问题,栾胜倒是认真的想过,但临了临了的,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每个人都有追权夺利的时候,他有什么错?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栾胜冷笑,「沐飞花,你以为你们真的赢了?有东厂在,有我栾胜在,你们齐侯府才有存在的必要。没了东厂,没有我,你们就是朝廷最大的隐患!」 第1549章 这点,沐飞花心知肚明。 「别看现在得意,很快……你们也会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栾胜靠在那里,因着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得厉害,「我就是你们的先例。」 沐飞花深吸一口气,「别拿你跟我们比,我们能放下的、敢放下的,你不敢,也不舍得。你说得对,来日天下太平,谁手中握有大权,谁就是隐患,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栾胜眯起眸子。 沐飞花负手而立,「一对一的时候,对方是死敌,一对二,一对三的时候,就出现一个都不能少的局面。鹤立鸡群,必定死无全尸,有你做例,我们岂敢一人独大?」 「真不愧是齐侯夫人。」栾胜点点头,「着实非同寻常。」 沐飞花敛眸,「栾胜,你自私自利惯了,自然不懂得权衡是什么道理,只知道一家独大。但凡你有一点人性,都不至于落得众叛亲离的地步。」 「你不觉得膈应吗?」栾胜问。 沐飞花深吸一口气,「膈应的是你,仅此而已!」 「你是来为苏幕求解药的?」栾胜知道,沐飞花是想在他死之前,再为苏幕搏一把,「可惜了,最后那一枚解药,她给了沈东湛。跟她母亲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沐飞花咬咬牙,「无可救药的是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你就一个人……死去吧!」 语罢,沐飞花掉头就走。 「我说的是真的。」身后,栾胜幽幽的补充一句,「真的……没有解药了!」 沐飞花脚步微顿。 第1467章 献图 沐飞花站在那里,忽然间悲从心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回头又多嘴问了一句,「可后悔?」 「我很快就能下去陪她了。」栾胜合上眉眼。 他终是未言后悔与否,但沐飞花听出来了,后悔是一回事,出手救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信他没有解药的配方。 只是,栾胜到死也要拉着自己的女儿陪葬,这种事情对于沐飞花来说,很难以理解。 别说是沐飞花,饶是一个正常人,恐怕也没法子理解,这种思想源于何处?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有些人,即便是将死也没有半句好话。 比如,栾胜。 天族长老在外头等着,听闻殷都大乱,听闻栾胜再出,他这事情没办完,便着急忙慌的回来,阿灼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如何?」天族长老忙问。 沐飞花摇摇头。 「虎毒不食子啊!」天族长老痛心疾首,「怎么忍心?」 沐飞花仰头瞧着巍峨的宫墙,「大概……在这里活下来的人,多数是没有心吧!他说没有解药,也不肯交出解药配方,唯一留下的便是从底下得来的药,那也只是暂缓毒发而已。这老东西,把什么都算计好了,笃定主意要带苏幕一起走。」 「他是要所有人都跟着痛苦。」天族长老眼角微红,声音哽咽,「惯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少主与他反目,便是已经料定了这老家伙会做什么!」 天族长老所言不虚,如果苏幕愿意虚以为蛇,栾胜未必会让她死。 可她那性子,随了母亲,也随了父亲,没一个是会服软的。 苏南绫也好,栾胜也罢,都是倔强如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做到了!」沐飞花扶额,「人被伶仃师父带走了,长老若是要见,我可以让周南领你过去。毕竟多了天族帮忙,兴许机会更大一些。」 活下去的机会…… 「我是来献图的。」天族长老瞧了瞧阿灼手中的木匣子,「这东西落在朝廷的手里,能免去很多人的觊觎,给天族留一条活路。」 沐飞花一怔,「是矿藏分布图?」 「是!」天族长老点点头。 沐飞花皱起眉头,「真的要交给朝廷?」 「若是来日有所纰漏,查出了少主与咱们的关系,多多少少也能有点功劳。」天族长老这是为了以后铺好路,「我们这些人避世而居,如今又没了领头人,没了矿藏分布图,与寻常人无恙。天族对朝廷没了威胁,就不会再有杀身之祸!」 沐飞花表示赞同,「如此也好,天族不复存在,与寻常百姓无异,免去杀身之祸,平平安安的活下来。」 能活下来,不知是多少人的愿想。 有些人想活,都未必能活下来…… 「告辞!」天族长老摇摇头离开。 沐飞花站在原地,栾胜见着天族的人,只怕会更恨苏南绫,更得带着苏幕死吧? 无奈一声叹,沐飞花抬步离开。 如栾胜这般的人,就该烂死在黄土之下,生生世世不得再为人。 天族长老献图,这件事,自然是要让满朝文武皆知的。 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由靖亲王接受,呈递帝王跟前。 「这矿藏分布图,由我等保存多年,如今乱臣贼子已除,我等也可以功成身退。」天族长老毕恭毕敬的行礼,「图已敬献给皇上,也算是完成了我等的重任,在此恳请皇上能应允咱们一个要求。」 小皇帝看不懂这矿藏分布图,「什么要求?」 「将四门山,九幽谷划为禁地,此后不许旁人轻易叨扰。」长老磕头,「我等只求个安身立命之地,别无所求。」 第1550章 小皇帝不解,「什么什么山?那是什么地方?」 「皇上!」丞相行礼,「此乃天族长年久居之处,当年栾胜率兵剿灭天族,曾在那里犯下累累杀孽,如今这般倒也极好。」 有个地方,能圈住这些能人异士,来日若朝廷用得上,亦是有地可寻。 「准了!」小皇帝手一挥,便算是应了。 天族长老又道,「皇上,咱们还有个请求,想请皇上与诸位大人应允。」 「你还想要什么?」丞相狐疑的打量着他,「四门山,九幽谷,此后便是你们天族之地,无人敢擅闯,违者斩立决!这样的答案,你还不满意吗?」 天族长老抬起头,瞧了瞧丞相,又看了看满朝文武,「先帝之时,天族繁盛,之所以落到如今人丁凋敝的结果,全然是因为一人之故!」.. 丞相心头一沉。 第1468章 从来处来,去该去的地方 傻子都知道,天族长老口中的「一人」是什么人,只是事发突然,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能极是反应过来,恍惚间有些愣怔。 「皇上,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想必还是交给咱们比较妥当。」天族长老伏跪在地,「断脉可续,薄命可接,若是用寻常办法,万一杀他不死,必定徒留后患。」 一开始的时候,丞相是想开口反驳的,可听到后面便犹豫了。 所有人都想杀栾胜,无一例外的,想让栾分尸,想把栾胜千刀万剐,可他们为什么这样?因为惧怕,万一栾胜卷土重来,万一再让他跑了…… 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苏幕,可以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齐侯府亦是受到重创,还有南都的人都已经走了 说白了,如果这个时候栾胜再来闹腾一下,谁都扛不住,谁也受不了。 李珝看明白了,都是一帮怂货,想杀栾胜的时候群情激奋,一听到可能杀不死栾胜,便又心生退缩,担虑自身周全。 果然,权力场上浸yin了太久,哪儿还有大义凛然可说。 「长老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李珝开口,插着腰扫了一眼底下众人,「栾胜此前被斩断了手筋脚筋,却还是能自我续接,可见这厮是有些邪术在身上的,加上先帝之事……」 说到这个,李珝故意顿了顿,幽然轻叹,「罢了,不提先帝,就说眼前的事儿吧!如果栾胜死而复生,不知道诸位能不能承第二次殷都之乱?」 众人哗然,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能站出来。 「皇上!」叶尚书行礼,「臣以为,靖亲王所言不无道理,栾胜之所以如此得宠,多少与他这一身邪术有关,所谓从何处来,归于何处去,想必天族的灭族之恨,足以让栾胜死无全尸。」 天族长老磕头,「灭族之恨,不共戴天,咱们只会让他死得透透的,绝对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逃出,请皇上和诸位大人放心。」 「本王觉得,栾胜的根就在天族,虽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若杀不死栾胜,这交代只怕是要把所有人都给套进去。栾胜若然逃脱,必定更加丧心病狂,变本加厉。」李珝面色凝重,「当然,如果诸位有更好的办法,本王不介意让你们试试。」 可谁敢呢? 即便分尸,万一不死呢? 先帝那样的身子,靠着别人续命,竟是活到了这般年岁,此等手段怎不让人汗毛直立? 谁也不能保证,栾胜没有后招,万一东厂还有人在外头,会这样的术法,等栾胜死后又给收拢尸身,又或者以其他的法子让他复生。 那么,当日行刑之人,必定会受到疯狂的报复…… 谁敢?! 谁都不敢。 见着众人沉默,小皇帝稍稍变了脸色,「所以你们都觉得,靖王兄这话有道理,是吗?」 「皇上圣明,臣等谨遵皇上圣谕。」叶尚书行礼。 言外之意,皇帝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可傻子都知道,小皇帝如今只听李珝一人的,李珝说什么,小皇帝就会答应什么,叶尚书此举等同于赞同李珝,同意天族的人带走栾胜。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丞相的身上,丞相还能说什么?自己都这般年岁了,在某些方面的反应还真是不如李珝。 且,谁不怕死? 都是拖家带口的,都是经历过了栾胜之乱,谁的心里不是怵得慌? 「臣,附议!」丞相终是低了头。 生死面前,权力就成了虚无。 若还想手握大权,拿住此刻的荣华富贵,就得先活着。 活着的先提条件是,栾胜必须死! 「皇上圣明,臣等附议!」 金殿内,文武百官齐刷刷下跪,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小皇帝松了口气,小手一拍案,「朕,准奏!」 一声准奏,所有人其实也松了半口气,另外这半口气还得多悬着几年,直到栾胜真的死了,真的不会再回来,才能真的放下。 出了殿门,行至僻静处,天族长老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靖亲王殿下!」 第1469章 权术 李珝立在那里,报之一笑,「长老何必如此客气?你们也是在为朝廷尽心尽力,我相信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处置栾胜。」 「我原以为会大费周章,毕竟栾胜这样的人,理该推送菜市口,让天下人睁眼看看这下场。」但是他一开口,李珝就答应了。 第1551章 在这一点上,长老还真是不太明白。 「我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不全是因为你们天族,帮过朝廷,又敬献了矿藏分布图的缘故。」李珝笑了笑,「长老既已得偿所愿,还望你们天族也能遵守对朝廷的承诺。」. 天族长老行了礼,「请靖亲王放心,从今往后,天族绝对不会轻易踏出九幽谷半步,若是来日靖亲王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只管派人来九幽谷寻咱们便是。山谷内外布有法阵,还望当心!」 「好!」李珝点头。 深吸一口气,天族长老转身离开,该办的事儿,算是都办齐全了。 没人会查到,苏幕是天族少主,是栾胜的女儿。 因为连带着栾胜,都被天族带走了,而天族禁地九幽谷,得朝廷庇护,再也不会有人轻易打扰,从此以后隐世而居,再不问世事。 「爷?」植吾上前,「其实奴才也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要答应天族这样的理由,将栾胜交给他们,万一天族的人没杀死他,只是囚了他,岂非后患无穷?将栾胜当众斩杀,才是众望所归!」 李珝面色凝重,偏头看了植吾一眼,「朝廷不比江湖,在江湖上,只要你功夫过硬,够义气,便能结交一帮生死之交,知己好友,因为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可朝廷不一样,这里玩的是心术,是权术,饶是你武功再好,亦难敌千军万马!」 「奴才不明白!」植吾摇头。 李珝轻叹一声,缓步往前走,「栾胜一死,所有人的心思都落了地,彼时没了这一份担忧,多半都会盯着我。但栾胜生死不明,试问这天底下,有谁能真的放心?」 「您是说,让他们忌惮您?」植吾这次算是明白了。 李珝双手叉腰,瞧着高耸巍峨的宫墙,「你看这皇宫,富丽堂皇,乃是人间至贵之地,却也污浊得让人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栾胜生死不明,众人对他就始终存有忌惮,齐侯府和南都,远水救不了近火,知您曾与栾胜对峙,留着您便能以防万一。」植吾总算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苦心。 李珝也不想这样,玩心思玩权术实在是太累,仿佛戴着面具,浑然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我入朝时日太短,如今除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着实没有什么能镇得住他们的?哪怕手握侍卫军,他们对我亦有诸多不服,所以我需要时间。」用时间来征服,用时间给自己揽权,否则以他这样的出身,想要在朝廷上站稳脚跟,是件很难的事情。 那些老臣,滑得跟泥鳅一样,表面上迎合你,心里却瞧不上你。 唯有弄点事情出来,让他们患得患失,提心吊胆,他们才会在寻找依靠的同时,慢慢的交付身家性命于你手中。 等待,是成功的猎人,所必备的条件。 「我知道,以天族对栾胜的恨意,他们不会放过栾胜,而文武百官素来不轻易相信别人,所以他们会持怀疑态度。如此一来,天族欠了我的人情,又因着朝廷忌惮,可以重新回归平静。」李珝伸个懒腰,「罢了,诸事皆恼,唯有娇妻可解我忧愁!」 语罢,他转身就走,脚步飞快,「走,回家!」 回家,抱自家王妃去! 自打栾胜谋逆造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抱一抱王妃,没有好好的和她说会话了,如今也该好好的弥补一番…… 于是乎,满宫里的人,都瞧着尊贵的靖亲王一阵风似的,从宫道这头跑到那头,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后面,植吾撒腿疾追…… 第1470章 我们是夫妻啊! 靖王府。 云朵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被养得红润了不少,可眼睛里的光彩依旧不见踪影,在李珝看不到的地方,她始终是内心忐忑,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外头阳光极好,咱们出去走走吧?」玉竹免不得担心。 靖亲王不在的时候,公主要么沉默,要么情绪低落,压根不似在王爷面前的欢快模样,这种情况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现在……持续了这么久。 玉竹是真的担心,怕公主因为孩子的事情,公主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到时候憋出病来。 即便如此,这事还真是不好与靖亲王说。 「我不想出去。」云朵幽幽的叹口气。 玉竹张了张嘴,刚想劝慰两句,骤听得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眉心微蹙,玉竹当即退到门口张望。 「公主,是殿下回来了。」玉竹欣喜。 有靖亲王在的时候,公主总是显得极为高兴,且也愿意出门,不管公主是真心还是逢迎,总归能踏出房门高兴起来便是。 「今儿这么早?」云朵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当下站起身来。 人还没走到房门口,李珝已经从外头跨步进门。 「玉竹?」植吾在外头低唤着。 玉竹赶紧踏出房间,将房间留给小夫妻二人。 出去的时候,玉竹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早?」云朵笑道。 李珝进了门,第一时间将人揽入怀中,低头便在娇妻的额头亲了一口,「想你了,便早些回来陪着你。」 「俨然是老夫老妻了,还这般黏腻作甚?」话是这么说,可云朵的心里却是高兴的。 第1552章 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男人始终将她放在第一位,被重视被珍视,对女子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一想到失去的那个孩子,她便心如刀绞。 话还没说出口,已经哽咽在喉。 「于我而言,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李珝将她摁坐在梳妆镜前,「只想与卿共白首,不负朝朝与暮暮。」 云朵红了眼,定定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是红润了不少。」李珝眉心紧蹙,「但是形容憔悴,瞧着便是心事重重,是想家吗?」 云朵没吭声。 「师父不日就要离开,你有什么家书或者置办一些你想赠予父王的东西,到时候让大师父一并带回去。」李珝将步摇轻轻簪在她的发髻上,「真好看。」 镜子里的人,容颜依旧,只是神情黯然。 连云朵都瞧得出来,自己的情绪不对,何况是李珝。 「我……」云朵抿唇,「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李珝知道,她这是在犹豫。 徐徐蹲下来,李珝蹲在她面前,温暖的掌心紧裹着她冰凉的柔荑,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吻,俄而抬头仰望着她。 「你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的时候,我便觉得这辈子都值得了,以后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个人能与我同席而眠,死后亦是同穴而居。」李珝笑得温柔,「那时候的云朵公主,眼里满是辰光,不似现在这般,始终眼中带泪。」 羽睫止不住的颤动,云朵眼帘微垂,顿时落下泪来,「对不起,我、我骗了你这么久……」 「我都知道。」李珝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你不必说了。」 云朵死死的揪着李珝的衣襟,埋首在他怀中,止不住呜咽,「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保住我们的孩子,是我没用……」 「是这孩子与咱们没缘分,不是你的错!」李珝抱紧了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知道该如何与我坦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于是你我便一直陷在自责中难以自拔。可是云朵,我们是夫妻啊!」 云朵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夫妻啊!」李珝亲了亲她的唇,「是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理该无话不说,有苦一起吃,有福一起享。白首百年,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日子,怎么能报喜不报忧呢?」 云朵望着他,狠狠的点头…… 第1471章 哪怕抱万分的希望 屋内的人,相拥而泣。 因着这一场动乱,他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所幸,他还好,她还在。 羽仲原是想来商议明日启程之事,谁知一进院门,便瞧见玉竹和植吾,如同门神一般贴在门面上,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是在作甚? 偷听主子的私隐? 想了想,羽仲压低了脚步声,轻轻的走到二人身后,他倒要看看,这两只小东西到底在偷听什么? 房间内,似乎有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羽仲旋即变了脸色,一人一脑瓜崩敲下去。 植吾和玉竹正听得来劲,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两人差点叫出声来,好在见着来人是羽仲,赶紧捂住了各自的嘴巴,没敢发出声响。 「好看吗?」羽仲问,「好听吗?」 植吾与玉竹面面相觑,揉着生疼的脑袋瓜子,嘿嘿的赔着笑,「大师父……」 「少来这一套!」怕惊着内里,羽仲便往院子里走了走。 见状,植吾和玉竹耷拉着脑袋,默默的跟在羽仲身后,行至院中。 「到底怎么回事?」羽仲低声问。 毕竟是在靖王府生活了好一段时日,有关于靖王李珝的生活习惯,还有品行来说,很少白日里关着门,除非是…… 「公主在坦白?」羽仲眉心微蹙。 玉竹想了想,俄而点点头,「还哭了呢!」 闻言,羽仲幽幽的轻叹一声,「哭出来也好,若是一直憋着,怕是得憋出病来,这痛痛快快的说清楚说明白,反而对她有好处。」 「只是,我这心里听得不是滋味。」玉竹没忍住,眼角止不住湿润,「原是一件好事,却因着那阉贼……害得公主伤身又伤心,搭上了一条性命!」 羽仲心疼至极,奈何事情已经发生,纵然懊悔不已,又有什么用处呢? 人,总得往前看。 「以后在公主面前,这话就别说了。」羽仲低声叮嘱,「听见了吗?」 玉竹先是一愣,俄而会意的点点头,「记住了!」 「伤心之事已经过去,莫要再提。」羽仲瞧了瞧紧闭的房门,「我相信,靖王殿下是真心待公主的,二人以后肯定可以恩恩爱爱,无惧外扰。」 玉竹颔首,「是!」 植吾亦是记在心里。 不提,以后都不提。 「不过,有件事还是得吩咐你们。」羽仲瞧了瞧门口,确定云朵和李珝暂时不会出来,这才开口道,「因着外力伤胎的缘故,邪祟在身,所以即便痊愈了,对于公主的身子还是颇有影响。」 玉竹骇然,「师父,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师父,你是说王妃的身子不大好?」植吾不懂歧黄之术,自然听不太明白。 这话该怎么说呢? 羽仲负手而立,瞧着今儿极好的阳光,却只觉得心凉至极,「栾胜阉贼,阴毒狠辣,他的反噬不是公主能承受得住的。」 第1553章 「公主已经付出了代价,不是吗?」玉竹心慌。 如果公主知道,那会如何? 「孩子替公主受了这场无妄之灾,但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羽仲幽幽的叹口气,「公主彼时有孕,胎像不稳,是以这反噬既伤及了孩子,也伤及了公主自身。」 到了这会,植吾隐约能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师父的意思是,王妃因为这次的事情,伤及了自身根本,以后可能……」植吾抿唇,一时间不敢继续往下说。 因为,不吉利。 「是!」羽仲狠狠闭了闭眼,「小公主可能,我说的是可能,以后很难成孕,但这件事我只敢告诉你们,不敢再告诉小公主。因着孩子之事,公主原就自责颇深,如果再知道真相,恐怕……」 玉竹与植吾对视一眼,齐刷刷冲着羽仲行礼。 这算是答应了,死也不会透露。 「走之前,我会留下方子,你们二人一人一半。」羽仲仔细的吩咐,「各自抓药,不要让公主察觉,好生帮着调理身子。兴许运气好,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玉竹欣喜,「哪怕是抱万分的希望,也该试试!」 「是!」植吾连连点头。 第1472章 护送 交代了植吾和玉竹一番,羽仲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将备用的方子誊写了一番,刻意留在墙角的砖头后面,另一份则是撕成两半。 植吾一份,玉竹一份,来日即便被小公主逮着,因着方子不齐全,便也不太能瞧出异常。 乍一眼,不过是寻常的强身健体之方。 朝廷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叶寄北进宫探视沈东湛,瞧着床榻上始终昏迷不醒的兄弟,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打强撑着去了一趟,倒下之后便一直睡到现在。」周南在边上叹气,「王太医说,伤得太重了,可能会一直这样躺下去,但爷胜在年轻,年轻便有变数。」 叶寄北坐在床前,眉心眯起,「苏幕……」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周南不敢多说,只说了这么一句。 叶寄北知道利害,自然也不敢多问,「如今诸事已定,只要能好好的活下来,这日子便能好起来。」 人活着,什么都能重新开始。 「王太医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让爷这样躺着,静静的养着。」周南无奈。 沈东湛压根就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任谁都束手无策。 「对了,我进来的时候,恰好瞧着齐侯爷出宫,这是要回华云洲了吗?」叶寄北忙道。 周南摇头,「非也,天族长老用一份矿藏分布图换走了栾胜,但东厂余孽未除,所以谁都不放心,万一在天族众人回去的路上,再生变故,那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不管是谁,都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 「所以齐侯爷是要护送天族和栾胜,回他们的九幽谷去?」叶寄北了悟,又看了看沈东湛,无奈的起身。 周南旋即相送,一瘸一拐的跟到门口位置。 「你好好看着他,不必送。」叶寄北心里不舒坦,面色有些难看,「自己也得当心,这旧伤新伤的,着实也够你受的。」 周南苦笑,「比起爷,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好的。」叶寄北拍了拍周南的肩膀,「我改日再来。」 目送叶寄北离去的背影,周南回头看了一眼床榻,沈东湛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 城门口。 沐飞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忍住,不要轻举妄动,即便他出言不逊,你也莫要动他。天族的人,会处置妥当,必定让他死得透透的,记住了吗?」 「他是咱们仇敌,湛儿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这狗东西便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 还不等沈丘说完,沐飞花一记眼刀子甩过来,他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我知道,他是咱们的仇敌,可有些事不该你去做,你就别做,免得来日落人口实。」沐飞花叹口气,「你只管记住便是,不管是为了湛儿,还是为了你未出世的孙儿,少造杀孽。」.. 原本,沈丘只想左耳进右耳出,可骤听得沐飞花提及了苏幕肚子里的孩子,他这汹汹气势瞬时蔫吧下来。 「你看看他,杀孽那么重,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算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沐飞花继续道,「你我都是战场上回来的,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就当是为儿孙们积点德,收手罢了!」 年轻的时候,浑然不在意这些。 如今年纪上来了,沈丘还真是有点忌讳这些。 「行了,我知道了。」沈丘点点头,转身朝着马匹走去,「你回去好好照顾湛儿,我只管把人送到九幽谷,别的一概不碰。」 沐飞花颔首,「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我知道了。」沈丘翻身上马,旋即一声高喝,「出发!」 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栾胜全身上下都被铁索绑缚,鹰爪刺穿琵琶骨,以防他用内劲挣脱,饶是断臂如他,亦是危险人物,不可不仔细。 精制的铁笼囚车用黑布覆着,天族和沈家军的人围拢在外,随车而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第1473章 谁也别把谁丢下 夫人放心,侯爷又不是小孩子,平素虽然与您对着干,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秋娘温声笑道,「路上多半有拦路虎,毕竟居心叵测之人不少,但有侯爷和沈家军在,肯定能镇得住。」 第1554章 沐飞花敛了眸,转身往回走,「我知道,他虽然嘴上倔强,这心里谨慎得很,有他在,自然是最放心不过,但我担心的是栾胜。」 「您担心他作甚?」秋娘不解,「这厮早晚是个死,不过是早点死晚点死的区别罢了!」 沐飞花笑道,「我自然是知道,栾胜必死无疑,但我不希望他死在我家那口子手里,有些事不便与人说,该谨慎的还是谨慎一些,都这般年岁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 年轻时候,不管不顾,自以为天下都在脚下。 如今都这般年岁了,只想平安喜乐,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一个时间段,一种心境。 「您是怕栾胜激怒侯爷,惹得侯爷做错了决定?」秋娘算是明白了。 沐飞花叹口气,「栾胜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耍阴招?栾胜一日不死,试问谁敢安枕?」 「倒也是!」秋娘点点头,「可这也急不得,只能一步步来,且待侯爷从九幽谷回来再说。」 沐飞花也没办法,去九幽谷的路上必须要有人镇得住,而沈东湛身边也不能离开人,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她自也是放心不下。 「但愿,这一路平安顺遂,不会有任何的波折,待栾胜一死,天下太平。」沐飞花站在长街上,目色幽幽的望着这繁华无比的殷都长街,「等天下太平,我们回华云洲去,以后合家团聚,再也不东奔西跑了。」 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他们这些老家伙,也该退位让贤了。 沈丘这一走,许久没有动静。 眼见着过去,沈东湛依旧没有苏醒,王太医说,伤势已经好转,只是此前伤得太重,所以还没有苏醒罢了。 可周南瞧着不太对,为什么伤势都已经开始好转,人却始终一动不动的? 「你说你到底行不行?」周南有些着急。 王太医也急了眼,「我怎么不行?我若不行,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冲我大声说话?你这瘸腿是谁给你治好的?整个一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你不是一口一个伤势好转?既是好转,为什么还是这般模样?你且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周南直挠后劲,「这让人光等着,等得心慌。」 王太医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沐飞花,「这……我着实是确定不了。」 「师兄。」沐飞花原该是最性急之人,可这会却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人,「我知道你尽力了,是湛儿这小子伤得太重。你不必有压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湛儿能活到现在,我已感恩上苍,更是……谢谢你。」 王太医满面愧疚,「到底是我无能,没能让他醒过来。」 「不打紧,只要伤势好转,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沐飞花目光温柔的望着沈东湛,「等他的伤再好一些,等侯爷回来,我就带他离开皇宫,离开殷都。」 王太医一愣,「这就回华云洲了?」 「现在回去,他怕是会活不成。」沐飞花仿佛下定了决心,做了某个决定。 王太医不解,「那你这是……」 「这几日,我细想过,湛儿的伤势的确严重,寻常的法子大概是不成了,那能不能换个办法呢?」沐飞花意味深长的开口,「人有时候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不是吗?」 王太医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沐飞花的意思,「你是说……」 「我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凑一堆?」周南眨了眨眼睛,「是这个意思吧?」 沐飞花点头,「她能救他,他也能救她。或同生或同死,终究是谁也别把谁丢下!」 一室,沉默。 第1474章 你,死定了 对于沐飞花的决定,王太医最先有些犹豫,可周南却是举双手赞成。 在周南看来,苏幕和沈东湛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早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存在,当初苏幕能为了沈东湛扛过道道难关,沈东湛能为了苏幕撑着下床,便足以证明二人的心意。 既是如此深爱,那就在一起吧! 生也好,死也罢! 如爷当日说的那些话,生死一处,不离不弃。 只是,不知道齐侯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前往九幽谷的路上,的确有不少拦路者,有栾胜的仇敌,也有东厂的余孽,对于仇敌,自然是以规劝为主,待听得解释,这些人便主动的跟在了队伍的后面,主动帮着护送天族众人去九幽谷。 毕竟,仇敌的目的一样,都是希望栾胜死无全尸,这辈子都别再从地底下爬出来。 对于东厂余孽,众人齐心协力。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大雨瓢泼的时候,安营扎寨,山道崎岖,暂时不能继续前行。 营帐内。 沈丘让人挪了床褥,就守在栾胜的帐内。 「齐侯爷,要不然让咱们守着吧?」天族长老有些不忍心,「这一路上,你们也都辛苦了,眼见着是要到山脚下了,应该……」 沈丘大手一挥,「不必了,本侯既答应了朝廷,应允了自家夫人,要平安的护送你们进九幽谷,便绝对不会食言!」 他,得亲自送栾胜去阎王地府报到。 「那可以让阿灼守着,侯爷您身份贵重,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天族长老忙道。 第1555章 沈丘是个执拗之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做出任何的改变,「不必了,本侯今日就在这里盯着,外头下着雨,这帐子内可没有雨。」 「既是如此……」天族长老没有再多说什么。 青阳忙道,「长老,您去休息吧,再过几日便会进九幽谷,那时候便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嗯!」天族长老点点头,走之前又多看了栾胜一眼,确定栾胜被绑缚得好好的,这才稍稍松了半口气,与阿灼一道出了帐子。 阿灼撑着伞,护着天族长老行至自己的帐子里。 「今夜,你在外头盯着点,若是侯爷那边有什么动静,赶紧吱个声。」长老低声叮嘱,「切不可让侯爷有事。」 阿灼点点头,伞都没收,又转身回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青阳笑道。 阿灼在外头撑着伞,「长老不放心。」 「就猜到你不放心。」青阳笑道,「来,进来! 二人便窝在外帐处,一道门帘隔着,内里便仅剩下栾胜与沈丘。 沈丘虽然也是上了年纪,可在对待这件事上半点都没敢松懈。 「沈丘!」栾胜开口,面色惨白得厉害,「你很得意吧?」 沈丘坐在床榻上,极是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我得意不得意,都写在脸上呢!你是胳膊断了,可不是眼睛瞎了,用得着我说?」 「成王败寇!」栾胜冷笑两声,「我输了。」 沈丘靠在柱子上,拢了拢身上的被褥,一副「我懒得与你废话,得养精蓄锐」的神情。 「可你也没赢!」栾胜又道,「苏幕这辈子都会变成你们沈家的污点,你知道……」 还不等栾胜把话说完,沈丘哼哼了两声,「少来,本侯不吃你这一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栾胜,你不就是想膈应我吗?这种恶心的事,你还真是做得出来,这世间总有长得像人,却不当人的东西!」 「你知道?」栾胜呵笑。 沈丘不温不火的睨了他一眼,「没人敢在我跟前提及,是觉得以你我之间的恩怨,若我得知,必定暴跳如雷。可事实是,我忽然觉得这事也好,你说你栾胜这辈子就那么一根苗,还让我家湛儿连盆端走了,该膈应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你……」栾胜狠狠的瞪着他。 沈丘勾唇,「等到来日,苏幕的孩子呱呱落地,我这当祖父的能第一个抱抱自己的长孙,而你,呵,在天之灵都轮不到你!你早下十八层地狱了!」 说着,沈丘还做了个抱娃娃的动作,冲着栾胜慈祥一笑。 栾胜:「……」 什么叫自取其辱。 这,大概就是了! 「别想诱我杀你。」沈丘扯了扯唇角,满脸不屑。 虽然功夫不及沐飞花,但是在谋略上,沐飞花惯来听他的居多,功夫不行,脑子得好,这才能夫妻搭档,所向披靡。 「我家夫人说了,忍着,憋着!」沈丘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的手心里跑出去!你,死定了!」 第1475章 最初的地方 栾胜没有回声,一双眼睛只落在沈丘的身上,多半是想找到沈丘的情绪波动。 只可惜,他失望了。 这一次的沈丘,不骄不躁,不怒不恼,真的是照着沐飞花的意思所做。 「先帝是怎么死的,你真当我不知道?」沈丘多半是猜到了栾胜的意思,「先帝当年遇刺,明明命悬一线,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你那些诡异的东西,多半是要等到人将死的时候,或者是死了才能用吧?」 沈丘自个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懂这些歪门邪道,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自然晓得栾胜的手段。 「我不晓得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做到。」沈丘靠在柱子上,闭眼休息,「老子是要当祖父的人,懒得跟你这种断子绝孙的人计较,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我有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栾胜忽然沉默了,是真的沉默。 「你永远都看不到,沾有你栾胜血脉的后代子孙,是怎么一点点的长大,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外公。」沈丘闭眼休憩,「你没机会了,想都别想!」 最好,断得干干净净。 最好,断得彻彻底底。 外头忽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夜里的时候,又是一阵闹腾,东厂的余孽所剩无几,却还是有人不死心,毕竟只要有栾胜在,那些人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若是栾胜死了,那些废了身子的人,就真的只能苟延残喘。 沈丘从始至终没有踏出过帐子半步,阿灼和青阳就在帐子外头守着,任凭外头动静再大,亦是沉稳如山。 雷雨交加,狂风大作。 翌日晨起,雨停风歇。 军士和江湖人收拾了黑衣人的尸体,都是栾胜残留在外的死卫,有些废了身子,有些没了舌头,总归没一个是完整的。 等着天族长老回来的时候,沈丘正站在铁笼子前面,伸伸懒腰,做了个舒展筋骨的动作。 「侯爷?」天族长老行礼。 沈丘转身,「可以启程了?」 「尸体都已经处理好了,可以拔营离开,继续往前走了!」天族长老睨了一眼铁笼里的栾胜,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今日的栾胜似乎有点不太对。 第1556章 哪儿不太对? 好像情绪不太对。 之前,一直如同蛰伏的困兽。 可现在呢? 怎么瞧着,有几分挫败的颓废感? 难道是齐侯爷跟他说了什么? 又或者,这厮又在装模作样? 「怎么了?」沈丘问。 天族长老赶紧回过神来,「没事没事,还是赶紧走吧!」 赶路要紧,别的先放一放。qδ.o 等回到了九幽谷,一切,便都结束了。 「走吧!」沈丘抓起桌案上的剑,偏头看向栾胜,「有些人,一无所有的来,却了无遗憾的走,那叫善有善终!而你呢,背负仇恨而来,作恶多端于世,只能叫做死有余辜。」 黑布徐徐盖上,内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她会在下面等我!」 「呸,要点脸吧!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怕闪了舌头,但凡是个人,都不会等你!」沈丘手一挥,「带走!」 赶到九幽谷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 站在谷口位置,天族长老开口问,「侯爷,要不要进去?」 「本侯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死法?」沈丘道,「可我这人心里藏不了事,怕是来日说给子孙后辈听,会吓着他们,所以……我就不进去了!」 天族长老报之一笑,「既是如此,那咱们便与侯爷在此作别,侯爷多保重。」 「确定能宰了他?不会再让他出来,为祸世人吧?」沈丘追问了一句。 天族长老郑重其事的点头,「他永远都没机会了!这条命,这个人,将会被用来祭祀天族的列祖列宗,告慰已故族人们的在天之灵!在祭坛上,所有的邪术都会失灵,终将尘归尘土归土!」 「走吧!」沈丘摆摆手,「越快,越好!」 这样的祸害,多留一刻都是孽。 「沈丘!」黑布之下,栾胜开口。 无人能探知他此刻的神色变化,却能隐约听出口吻中的凉意。 第1476章 你呀,要好好的 沈丘顿住脚步,幽然转身,回望着被黑布遮盖的铁笼,面色微沉,但没有吱声。 「侯爷,别理他。」青阳怕再出意外,赶紧出声制止。 笼子里,一片死寂。 「这是临死前,想留几句遗言吗?」沈丘低哼,抬步就走。 然则…… 「会善待她吧?」 此话一出口,沈丘便明白了栾胜最后的意思。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杀她,要她陪你一起死吗?如今这般虚情假意,别告诉我,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栾胜,可没有这样的好心肠!」沈丘怀中抱剑。 铁笼子里,很是安静,是以这声音亦是分外清澈明白,「随你怎么想吧!这场恩怨,因我而起,终将随我而去,你们都自由了!」 「你早就该死了!」沈丘冷笑,「因为你一人之故,死了多少无辜的人,累及多少人枉死。栾胜,就算你有一千条一万条命,也不足以偿还这罪孽。」 滔天之罪,何以偿还? 「我早就知道……」栾胜的声音很轻,很轻。 以至于到了最后,沈丘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精神恍惚。 「侯爷,走吧!」青阳忙道。 沈丘回过神来,大步流星的离开。 「走!」青阳手一挥,众人快速掉头,往山下而去。 待沈家军离去,天族长老便下令,启动法阵,封锁九幽谷,从此以后天族众人,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开山谷半步。 这么一来,人们只知道九幽谷里藏着一些奇人异事,却再也不可能轻易踏入半步。 人,可甘心平庸,不甘于天赋。 「侯爷,您说这栾胜最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卑职听着,总觉得怪怪的。」青阳紧跟在沈丘身后,越想越觉得栾胜最后的意思很是奇怪。 见着沈丘没吭声,青阳止不住又喊了声。 「什么?」沈丘仿佛刚从走神的状态回来,脸上的表情都是懵的。 青阳不解,侯爷这是怎么了? 「卑职的意思是,栾胜说那些话,是不是又想玩什么花样?」青阳又复述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这回,沈丘算是听明白了,「放心吧,他就算有什么花样,也使不出来了。」 「这倒是,有天族的人在,肯定不会再放过他。」青阳点头,「灭族之恨,只会让他死无全尸,绝对不会让他再有生机可寻。」 沈丘没吭声,缓步往前走着,神情略显凝重。 见状,青阳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侯爷的情绪似乎也不太对。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没走几步,沈丘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九幽谷。 白雾弥漫,出来的地方已经逐渐看不清楚,终将彻底的淹没在林海之中,消失在迷雾之内。 「以后,都好好的吧!」沈丘低声说。 如天族长老说的,尘归尘,土归土,让这纠葛了数十年的恩怨,都彻底的随着栾胜的死,回归该回的地方去! 青阳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死得好!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黑布被掀开,栾胜神情泰然,倒不似之前在外头的冷戾与阴狠,瞧着平和了很多。 「祭坛早就为你准备好了!」阿灼立在铁笼子外头,「就等着,送你去死!」qδ.o 第1557章 栾胜铁索紧箍,好似浑然不在意这些,「如果我想走,你们拦得住吗?」 「都已经是笼中困兽了,还敢如此猖狂。栾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阿灼咬牙切齿,「为了我们那么多无辜惨死在你手中的族人,你必须死!」 栾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求不得,放不下,舍不得……」 「把他送上祭坛!」 围拢上来的族人,愤怒到了极点。 每个人,都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恨不能将栾胜食肉寝皮,碎尸万段。 躺在祭坛上的时候,栾胜直勾勾的盯着碧蓝色的天空,若是洗去了这一身的罪孽,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一面呢? 时隔十数年,早就不可能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栾胜忽然笑了一下。 你呀,要好好的…… 第1477章 共患难 梦里,什么都有。 幻灭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苏幕忽然睁开眼,这可把边上的阿七和年修吓了一跳。 「爷?」年修赶紧上去,「好些吗?」 苏幕徐徐坐起身来,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目光略显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阿七的身上,「这里是……」 「这里是谷中。」阿七急忙解释,「少主,你已经昏迷了小半个月了,可把咱都吓坏了。」 苏幕愣了愣,自个都有些惊着,「竟是小半个月了?这么久?」 「是啊!」年修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不得小半个月了吗? 苏幕回过神来,掌心落在隆起的腹部,「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好着呢!」年修忙道,「阿七,你快去找师父过来看看。」 阿七高兴过头了,被年修这么一喊,才将将回过神来,「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待阿七离去,年修红了眼眶,「爷,您昏睡了这么久,可把咱都吓坏了,伶仃师父日日都来,生怕您有任何的闪失。哦,这会是刚走没多久,说是外头来人了。」 「孩子没事就好!」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方才我感觉到,孩子动了一下,梦里似乎是有人在叫我,分不清楚是谁,但我便是被那呼喊声惊醒的。」 年修不解,「爷,您这是做梦了。」 「做梦也好。」苏幕报之一笑,「能醒来便是最好。」 如今,她别无所求。 只求,孩子平安出生。 至于其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顾得了眼前,才能有以后。 外头,脚步声急促。 阿七率先跑回来,伶仃紧随其后。 乍见着苏幕醒转,伶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少主?少主可算是醒了,这段时日真是将人吓得不轻,好在无恙,老天保佑,谢天谢地。」 「师父。」苏幕靠坐在软垫上,喝了两口水,放下手中杯盏,笑得温和至极,「我没事,让师父担心了这么久,着实是苏幕不对。」 伶仃红了眼眶,「你没事便是最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没事,孩子也还好。」苏幕笑道,「这孩子,以后怕是个顽皮的。」 伶仃喜极而泣,「顽皮点比较好,自小就不受欺负,若是太安静,反而担心得紧。」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道理。」苏幕神色微暗,「以后若是没有……」 没有娘在身边,顽皮点的孩子,更能保护好自己吧? 许是听出了她的意思,伶仃笑容一滞,旋即岔开了话题,「对了,少主可知道谁来了吗?」 「方才年修说,外头来人了。」苏幕抬眸看她,「是长老他们吗?」 伶仃笑着摇头,转头望着门口。 沐飞花大踏步的进门,见着苏幕坐在床边,目光瞬时变得温柔起来,「苏幕?」 「娘?」苏幕一怔。 沐飞花疾步行至床边坐下,握住了苏幕微凉的手,「可算是再见着了,真好!真好!」 进来的时候,阿七说苏幕一直昏睡至今,吓得沐飞花脸都白了,可哪儿知道,是阿七这小子说话少半截。 如今见着苏幕好好的,沐飞花这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夫人!」周南进门行礼,然后与阿七开始忙碌着,在不算宽敞的房内,又安置了一张床榻。 两人的动作倒也快,一阵手忙脚乱的搭档,总算是将床壳立了起来。 「我去拿褥子。」阿七忙道,「横竖只是暂时,应该也无妨。」 周南点点头,再收拾了一番细节。 年修瞧不过眼,紧跟着过去帮忙收拾。 「这是作甚?」好半晌,苏幕才开口发问,「娘是要住下来?」 住下来,照顾她? 可这有伶仃师父在,有阿七和年修在,还有外头不少的族人,按理说也不需要沐飞花留着照顾她。 「不是娘要住下来,而是有人比娘更需要留在你身边。」沐飞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显低沉,轻轻的拍了拍苏幕的手背。 苏幕心头一紧。 第1478章 终于见到了 苏幕的担虑和紧张都是有道理的,待床褥铺设完毕,等周南和阿七再回来的时候,抬着一个担架进来。 至于担架上躺着谁,自不言而喻。 「怎么……」苏幕慌忙掀开了被褥。 第1558章 沐飞花忙不迭搀了一把,生怕她起得太着急,「莫要着急,慢慢来,湛儿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直睡着罢了!」 「一直睡着?」苏幕骇然盯着沐飞花,似乎是在仔细琢磨着她的话外之音。 这意味着什么? 「娘的意思是,从我走后到现在,他一直是这个样子?」苏幕红着眼,僵直了身子坐在床边。 沐飞花幽然轻叹着,终是无奈的点点头,「是!」 沈东湛,一直没有苏醒。 「怎么会这样?」苏幕回过神来,软着手脚走到了床前。 周南和阿七小心翼翼的将沈东湛,挪到了床榻上,仔细的掖好了被角。 床榻上的人啊,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可这人,怎么一直闭着眼呢? 苏幕亦步亦趋的走到床边,扶着床柱慢慢坐下,微凉的指尖,一寸寸的抚过沈东湛的眉眼,眼里含着泪,唇角扬着笑,极力压抑着嗓音里的哭腔,轻唤着他的名字,「沈东湛,该起床了!」 沐飞花眼角湿润,心知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抹着泪起身离开。 见状,伶仃瞧了一眼众人,一个个便都会意的鱼贯而出。 苏幕已经太久太久没见着沈东湛了,所以这小两口需要独处,需要时间。 年修走的时候,轻轻的将房门带上,只是面上掩不住的伤感。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沈指挥使会伤得这么严重。」年修瞧了一眼周南,「离开殷都城来了这里,我照着沈指挥使的意思,没敢跟殷都城联络,都是你们来什么消息,我们便知什么消息。」 周南当然知道,此处消息闭塞,且因着苏幕已经「被杀」的处境,不敢轻易联络,所以给的消息都是极为简单,哪怕被发现,也不会瞧出端倪。 「是我让瞒着的。」沐飞花开口。 年修行礼,俯首躬身。 「我原是担心,苏幕怀着身孕会受刺激,来日若是不放心,免不得要重回殷都城,万一叫人瞧见了,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沐飞花立在檐下,瞧着满院子的杂草,心里着实沉甸甸得厉害。 年修知道沐飞花的心思,毕竟自家爷的身子…… 「多谢侯爷夫人费心,师父一贯盯得紧,爷暂时没有大碍。」年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我倒是没想到,苏幕也是刚醒。」沐飞花苦笑,转头望着伶仃。 伶仃满脸愧疚,「说来也是惭愧,我自小便研习医书,自诩深谙岐黄之道,可临了临了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解不了,缓解总可以吧?」沐飞花退而求其次。 伶仃点头,「这倒是没问题,我已经想出了法子。」 「当日从地宫里取出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终于见着伶仃了,周南免不得要问一嘴,「那不是解药吗?」 提起这个,伶仃又得叹一声,「要不怎么说,栾胜这狗贼诡计多端呢?谁都以为搁在那样隐秘之处的东西,定然是解药无疑,即便不是解药,也得是什么绝世良药,可实际上呢?若是少主吃下,只怕此刻更是毒上加毒。」 「毒药?」周南差点咬着自个的舌头,「怎么会是毒药呢?这么千辛万苦找来的,而且、而且王太医不是说……」 不是说,这药瞧着甚是难得? 「这药着实极好,若是寻常人服用,倒是可以延年益寿,确是良方。」伶仃解释,「可若是少主吃下去,那是真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周南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跟苏千户身上的毒……相冲?」 「恰恰相反,能相融。」伶仃目色幽沉,「大补之物,合着少主身上的剧毒,便会浸淬骨髓,必死无疑。」 周南喉间滚动,「好歹毒的心肠!」 可见,栾胜是真的,要拖着苏幕一起死…… 第1479章 万人之上 好在发现得及时,倒是没酿成大祸。」年修示意周南不用太激动,栾胜身为东厂提督,惯来心狠手辣,能干出这样的事,着实不足为奇。 在这件事上,伶仃倒是有话说,「那倒不敢贸贸然用着,毕竟少主身子特殊,怀着身孕之人岂能冒险。」 「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瓶子,发现瓶子内壁贴着一张细篆方子,这才知道不可同服。」阿七赶紧开口,生怕被人抢了功劳似的,面上还带了几分得意。 周南愣了愣,「还自带药方?」 「谁说不是呢!」阿七连连点头,「不过,这老贼什么心思,又有谁猜得明白,好在少主没吃下去,还平白得了一延年益寿的方子。」 周南没有吭声,倒是年修嘀咕了一句,「督主的心思,谁又能猜到几分呢?」 「罢了,栾胜已经过去,以后就不必再提,在苏幕面前也尽量不要说起这个名字。」沐飞花打断了众人的对话,「从今以后,都好好的罢!」 周南和与年修双双行礼,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 「伶仃师父?」沐飞花面色凝重,「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得尽快赶回华云洲。如今没了东厂,朝廷那边还是会紧盯着,在靖亲王没有掌握朝廷大权,一人独大之前,齐侯府不敢行差踏错。」 说着,沐飞花立在门前,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房门。 「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您只管回去,这儿交给我便是。」伶仃应承,「不管是少主还是沈指挥使,我都会拼尽全力。」 第1559章 沐飞花点点头,「搁在宫里不放心,但搁在这儿,我是一百个放心,与世无争,没有私心私欲。伶仃师父,我将儿子和儿媳妇,连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一道,交到你的手上,请您多费费心,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飞鸽传书,我必日夜兼程的赶来,不管什么消息,都莫瞒我!」 「我答应你!」伶仃以礼相待,「必定竭尽全力。」 沈丘还在村外候着,毕竟知道这地方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能不进来就不进来,得留心着外头的情况,避免被人跟踪。 这地方越隐秘,沈东湛和苏幕就越安全,等着外头天下太平,再接他们回去,那时候便是合家团聚,好日子总在后头…… 伶仃送了沐飞花出来,但没有出村,上次要不是为了苏幕这位少主,她是绝对不会轻易的离开山谷,涉足尘世。 「就送到这儿了!」伶仃站住脚步,「一路顺风。」 沐飞花颔首,疾步朝着马匹走去,快速翻身上马,「告辞!」 有些话说多了没意思,沐飞花不是纠结之人,挥挥手便策马扬长,头也不回的离开山谷。 这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们停留的时间也是越短越好。 「夫人真的放心?」倒是沈丘,回去的路上还是悬着心,「湛儿还没醒呢!」qδ.o 苏幕是他们天族的人,天族自然会尽心竭力,但是自家儿子…… 「不放心又如何?你信不信,这世上能叫醒湛儿的,只有苏幕?」沐飞花转头看他。 沈丘顿了顿,答不上来。 「行了,少废话。」沐飞花又道,「回去之后,好好管管你的小儿子。」 沈丘眼角眉梢微挑,说得好像是他一个人生的一般…… 「那也是你儿子!」沈丘哼哼两声。 沐飞花一马鞭下去,快马疾驰,「子不教,父之过,不找你找谁?」 沈丘:「??」 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一路上,快马疾驰,其后与沈家军汇合。 在众人眼里,沈丘夫妇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沈指挥使,连夜赶回了华云洲,压根不知沈东湛早已被送走。 诸事,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沈东湛走的时候,是李珝帮着送出城的,他知道苏幕没死,也知道……大概得让苏幕来唤醒沈东湛,否则这小子还不定得睡到什么时候呢! 但愿,他能早点醒来! 三个月后,丞相告老还乡,皇帝册封靖亲王李珝为摄政王,李珝正式执政于朝,渐揽大权于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1480章 坐在那个位置 随着小太监一声高喊,「退朝!」 文武百官悉数往外撤去,李珝金丝蟒袍,坐在金殿上没有动弹,单手懒洋洋的扶额,瞧着鱼贯而出的众人。 「靖王兄。」小皇帝屁颠颠的从上头跑下来,笑呵呵的凑到李珝跟前,「朕什么时候可以再出宫去玩?」 李珝坐直了身子,瞧着眼前的小皇帝,「外面好玩吗?」 「好玩啊!」小皇帝兴冲冲的笑着,「朕可喜欢外头,还有上次王嫂给朕买的小面人,真是可漂亮了!听说过些时候还有花灯节,朕很期待!」 李珝点点头,「花灯节甚是好玩,到时候臣带着皇上出去玩玩。」 「朕就说嘛,靖王兄是最好的!」小皇帝兴奋至极。 李珝报之一笑,「皇上去休息吧!」 「走!」手一挥,小皇帝便领着身边的小太监,快速走出了金殿。 空寂的金殿内,空无一人。 植吾瞧着身边的主子,眉心微微拧起,「爷,是觉得累了?」 「能把丞相逼走,独揽大权,自然是累的。」李珝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金丝蟒袍,「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我也得继续往前走。」 植吾点点头,「如今,您已经是摄政王了!」 「用手段逼走丞相,你觉得这事就完了吗?」李珝摇头,缓步朝着白玉石阶走去,「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你觉得他走就行了?呵,不知道还留着多少眼睛耳朵,人不在,心还在,不得不防!」 植吾站在白玉石阶下,瞧着拾阶而上的自己爷,一颗心高高悬起,「这朝堂之争,比之江湖更可怕。」 「看不见的刀枪剑戟,才是最可怕的。」李珝已经站在了御案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人心,最不可直视。」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站在这里,能看见底下的一切,居高临下的感觉很是不错,但也……高处不胜寒,随时都能碾落尘泥。qδ.o 「爷?」植吾一怔。 只见着李珝伸手摸了摸赤金龙椅,然后慢条斯理的坐了上去,面色沉凝的望着植吾。 「爷!」植吾骇然僵直了脊背,一颗心砰砰乱跳。 爷这是要…… 李珝倒是半点都不在意,坐在那里幽然叹了口气,「这位置,有什么好?」 「爷,没什么好,但能看见一切,也能处置所有人。」植吾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话倒是把李珝给逗笑了,「说得好,理解得也是极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还是不够,屈居人下,不如……」 「爷?」植吾赶紧环顾四周。 第1560章 四下,无人。 「摄政王!」李珝叹口气,挪开身子,终是从上面慢慢的走下来,「终究还是不够的。」 除非坐在那个位置上,否则就是外臣乱政,随时都有被人「清君侧」的可能。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不管你做得多好,只要你没坐在那个位置上,都算功高盖主,在世人眼里都该死。 一个位置,一张皮而已,就是那么重要! 「您也是先帝血脉。」植吾低声说。 李珝瞧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有些事有些话,真真心照不宣。 「走吧!」李珝抬步往外走。 刚回到摄政王府,李珝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示意植吾不要出声,兀自朝着房内走去。 恰云朵正皱着眉头在吃药,药很苦,苦得那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整个人打了个寒颤,慌忙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那股子苦味,转头欲干呕,可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她捂着嘴,生生压下了这股子呕意。 见状,李珝眉心陡蹙。 「一直都是这样吗?」李珝问。 植吾垂着眸,不敢去看他。 「爷?」玉竹端着空碗往外走,见着李珝站在门口,慌忙行礼。 云朵心惊,忙不迭吐了嘴里的蜜饯,笑盈盈的迎向他,「你回来了!」 第1481章 我喜欢 李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你的身子不是已经大好?大夫不是说,业已无恙?怎么还吃这么苦的药?」 「是师父留下的,给公主调理身子的。」玉竹急忙解释。 李珝眉心微凝,「大师父留下的?」 「是!」玉竹连连点头。 对于羽仲的医术,李珝倒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想起云朵方才的模样,他这心里便揪着疼,哪儿舍得让她一直吃着这样的苦头。 「既是已经痊愈,年轻轻的还是少吃点药为好。」李珝握紧云朵的手,「改明儿,我让御膳房的人,与太医院商议着,给你列个药膳。吃饭总好过吃药,药太苦,我舍不得你吃这苦!」 眼见着日子是愈发好起来,若是连枕边人都护不好,还要这一身的金丝蟒袍作甚? 「嗯!」云朵连连点头,笑盈盈的望着李珝,「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知道,李珝是真的为她好,是以也没在意玉竹与植吾面上,那一掠而过的迟疑之色。 这药,是苦。 可为的是公主的将来,为的是这摄政王府的以后。 植吾担心,玉竹更是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李珝如今位高权重,来日必定更上一层楼,保不齐那小皇帝都得退位让贤,真到了那个时候,李珝无嗣……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玉竹是真的担心,来日真的到了那个位置,自家公主没个一儿半女,李珝会不会琵琶别抱,另寻新欢? 远嫁他国,无儿无女,这下场不言而喻。 「这药,是大师父留下的。」玉竹又解释了一遍。 李珝笑了,「我知道是大师父留下的,只是这药太苦,没瞧着朵儿都吃不下去了?不吃了不吃了,改药膳慢慢调理,我陪着你一起吃。」 「好!」云朵答应得甚是痛快。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师父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下这么苦的药,多半是她的身子真的出现了问题,而且这问题——难以启齿。 不好说的事儿,会是什么事呢? 「今儿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李珝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云朵也不多说什么,笑呵呵的跟着自家夫君。 二人也不坐马车,一如既往的比肩而行,双手紧握,十指紧扣,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如今是谁,只管抓紧自己的妻。 于是乎,殷都城的百姓经常能瞧见,当朝摄政王李珝牵着自家王妃,去那寻常去的酒楼饭馆里,陪着王妃吃她喜欢的小点心。 这,大概是百姓喜欢看到的场面。 当朝掌权者,于人前仁善而爱,哪怕平素手段凌厉,却也不改温柔之心。 有仁者当权,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人心才能安稳。 「还跟以前一样。」李珝伸手,拭去云朵唇角的糕点碎屑,「听说前几日甄宝斋那边,新出了一批簪子,我让植吾去叮嘱了两句,待会带你过去。」 许是方才阳光晒的缘故,云朵面颊绯红,「你赠我的朱钗,都快塞满我的小宝库了,就一个脑袋,哪儿有空簪着?」 「那你每日换着戴。」李珝笑道,「一年三百多日,日日不重复,多好!」 云朵无奈的笑笑,这得多麻烦。 可麻烦归麻烦,吃完糕点,李珝还是带着她去了甄宝斋。qδ.o 掌柜很是热情,但凡有点动静,这位摄政王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给自家王妃挑选钗环,月月如此,从不间断。 「这祥云簪倒是不错。」李珝转手便簪在了云朵的发髻上,转而又瞧上了金丝绕并蒂莲,以七彩宝石点缀的步摇,「这也好!」 云朵:「……」 脑门上,摇摇晃晃的。 「王爷,这个也好!」掌柜忙道。 一把小小的长命锁,上缀着极好的红玉,周围以祖母绿镶嵌,做工极为精致,只一眼便让人很是欣喜。 第1561章 云朵欢喜的拿起,心情有些激动,「我喜欢这个!」 玉竹与植吾瞳仁骤缩,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第1482章 她安静得可怕 只要是云朵喜欢的,李珝自然都会给予满足,何况这小金锁瞧着也分外精致,别说是她喜欢,饶是李珝自个也觉得甚是好看。 「等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可以给孩子戴上。」云朵伏在李珝耳畔低声说。 李珝一怔,转头看着自家媳妇,一张小脸粉扑扑的,带着几分羞涩之态,真真是好看极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你喜欢,什么都是好的。」 「你这样惯着我,也不怕将我惯坏了?」云朵满心欢喜的瞧着他。 李珝握了握她的手,「惯坏了,就再也跑不了,我乐意!」 一旁的玉竹与植吾,又是默默的对视一眼。 「王爷,那这……」掌柜低声问。 李珝依旧紧握着云朵的手,「都包起来,全要了。」 「是是是!」掌柜的欣喜,亲自将二人挑选的东西,精心的包装起来,其后毕恭毕敬的送了李珝和云朵出门。 外头,阳光极好。 李珝和云朵手牵手走在长街上,从街头走到街尾,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在乎身边的彼此,各自的眼睛里都只装着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说,我们能这样一辈子吗?」云朵问。 李珝郑重其事的点头,「自然,所以要握紧彼此的手,不要轻易松开,要不然弄丢了,可就找不到了!」 「我一定握得紧紧的。」云朵笑着眉眼弯弯。 许下的诺,可一定要遵守啊! 如同今日的阳光,要一直温暖下去…… 心里装着彼此的人,再辛苦也不累。 只要能,相依相守。 李珝和云朵幸福喜乐,苏幕……虽然依旧守着,却也是心甘情愿。 瞧着床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苏幕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看腻呢?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作甚?」 说着,她伸手抚着隆起的肚子,温声笑道,「你若是乖乖的,以后随了你爹,想来不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就是貌美如花的俏佳娘。」 年修进门的时候的,正好听到自家爷又在自言自语,不由的脚步一顿,转头望着身边的周南。qδ.o 周南摇摇头,无奈的叹口气。 日日如此,日复一日。 早该,习惯了。 「爷?」年修进门,将汤药递上,「您先把药吃了。」 苏幕眉眼含笑,「好!」 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再苦的药也是一饮而尽。 「爷,您坐在这儿一上午了,去院子里走走吧!」年修低声规劝,「长久坐着,对孩子不大好,您说是不是?」 苏幕如今分外好说话,起身为沈东湛掖好被角,又在他额头轻轻落吻,「我出去走走!」 伶仃师父说,沈东湛的脑子里有血块,腑脏伤得太重,哪怕表面愈合,内里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痊愈,诸事都是急不得。 当然,前提是……性命无忧! 院子里,蔓草如旧。 阳光从头顶落下,苏幕站在小路上,仰头瞧着眼角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吵闹,可吵闹才是人生。 一览无余,碧海无波,想来到了百年的那日,回忆都是空白。 「爷?」年修有些担心。 苏幕如今愈发平静,他便愈发不敢放松警惕,伶仃师父说了,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到真正生产的那日。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提高警惕,因为苏幕肚子里的孩子,随时都会发动,若有闪失,只怕是母子皆有危险。 「让她晒晒太阳也好!」周南拽了年修一把,「你就别说了!整日叽叽喳喳的,比这麻雀还要烦人。」 年修回眸,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到底谁叽叽喳喳个没完?」 周南:「……」 「懒得与你废话!」年修哼哼的别过头去。 周南叹气,「是是是,我多嘴,我叽叽喳喳没完,我错了我错了,百户大人莫要生气,我改我改!」 「哼!」年修低哼,视线重新落在苏幕身上。 然则下一刻,年修骇然变了脸色,「爷!」 「苏千户!」 第1483章 她撑不住了 苏幕砰然倒下,如果不是周南与年修速度够快,只怕已经直挺挺的摔下来了。 「爷?」年修脸色全变了。 回回如此,回回吓着。 「抱回去!」这几个月以来,周南已经习惯了这种提心吊胆。 沈东湛不知何时会苏醒,苏幕则是随时都会晕厥倒下。 年修抱起苏幕就进了屋,周南则转身去找伶仃。 还是老样子,苏幕一切无恙,只是一如既往的突然晕厥。 「不打紧,守着便是!」伶仃叹口气,「若是没有这毒,我定然能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谁家妇人像她这般,怀着身孕却是越来越瘦,全靠汤药撑着,真是太难了!」 年修叹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都是栾胜造孽,又有什么办法呢?」伶仃起身,「眼下能保住孩子,便已经竭尽全力,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保一日是一日,孩子在她肚子里多留一日,出生之后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第1562章 多一日,都是好的。 孩子在娘胎里的日子长久一些,对孩子的发育亦是最好。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周南瞧着床榻上的苏幕,又看了看边上的沈东湛。 倒不是日子有多难,而是煎熬,看不到希望的煎熬,让人分外焦灼,可又没有任何办法能解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巴巴的等着。 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 阿七正提着水壶进来,见着众人都不说话,便也没敢吱声,静静的将水壶放下,又老老实实的退到房门口。 事情到了这地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横竖是过一日算一日。 这是,苏幕这一睡又是。 屋子里安静到可怕,年修只觉得四周都是冷飕飕的,那种从心里散出的寒凉,让人万分抑郁,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年修只看了一眼,便退到了门外。 「你怎么不在里面待着?」周南坐在栏杆处。 年修耷拉着脑袋,慢慢悠悠的踱到了周南的身侧坐着,「我跟着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一躺便躺这么多日。」 「还说呢,我也没见过我家爷,一躺就不起来的样子。」周南轻叹,「他清贵而孤冷,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外,皆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如今躺着都小半年了,你看看他……再躺下去,都快瘦得不成人形了!」 年修点头,「有一个必有一对,这两人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时候能醒?」周南叹气。 见着周南叹气,年修也跟着叹气。 这两人长吁短叹的,一个比一个丧…… 宁可舞刀弄剑,也好过在等待中焦灼。 屋内,一如既往静悄悄的。 苏幕做了个梦,梦里有山有水有人家。 炊烟袅袅,年幼的孩子,奔跑在山坡上,那遍地盛开的鲜花,散着迷人的馨香,放眼望去,真是好看极了。. 这样的画面,是她梦寐以求的,想了那么多年,求了那么多年,所期许的不就是这样的岁月静好吗?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爹和娘,就立在那山坡上冲着她招手,再定睛一看,方才跑过去的,竟是幼时的阿隅。 爹? 娘? 苏幕跑着跑着,便觉得自己似乎变了模样,又成了幼时的样子,细胳膊细腿,连声音都变得纤细起来。 「瑶儿!」苏南绫蹲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啊!」 苏幕骤然僵直了身子,那一句对不起,曾是她心里的执念,可娘从来不会说出口,因为她恨着栾胜,也恨着她。 「瑶儿,要好好的!」梦里的母亲,与她道歉,还伸手抱了抱她。 梦里的父亲,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盈盈的告诉她,「要好好的活下去,定然要撑着,不能放弃,那么多在乎你的人,那么多爱你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要撑住了! 「可是爹,我撑不住了……」苏幕只觉得累。 阿隅牵起了姐姐的手,死命的将她往边上拽去,「长姐,走啊!走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了唇上…… 第1484章 给他们把风 如同下了雪一般,轻轻柔柔的,落在唇上那般温柔,带着缱绻与眷恋。 阿隅松开了手,苏幕扬起头瞧着漫天的雪花,这鲜花盛开的地方,却有雪花飘落,真是好看极了。 「下雪了!」苏幕摊开掌心,微凉的雪花落在掌心,瞬时融化。 一转头,爹娘冲着她笑着摆摆手,让她快些离开。 阿隅也跟着消失了,天茫茫地茫茫的,终究只剩下了苏幕一人。 「苏幕?」 耳畔,有人在低唤。 「苏幕?」 是谁? 谁在叫她的名字。 「沈夫人!」 羽睫骤然扬起,苏幕登时睁开了双眼,一瞬间的视线模糊,仿佛瞧见了熟悉的身影,其后视线逐渐清明,她终于看清楚了,近在咫尺的人…… 「沈夫人?」沈东湛坐在床边,虚弱的面上,泛着清晰的枯黄之色,长久的卧床不起,让他分外憔悴,可瞧着苏幕睁开眼,他止不住扬起唇角,灰败的眼底翻涌着难掩的喜悦。 苏幕勉力撑起身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伸出手,徐徐往前摸去。 活的,是活的! 「沈东湛,你真的醒了?」苏幕忽然红了眼眶,掌心紧贴在他冰凉的面颊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沈东湛点头,声音里透着嘶哑与哽咽,「很抱歉,没能陪着你,陪着孩子长大,一直躺着让你担心。其实这些日子我都听得到,可我睁不开眼睛,好在……好在我还是醒了。」 「沈东湛!」苏幕忽然笑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又哭了,死死的抱住了眼前的人,「你怎么才醒?我不惧生死,可我怕你死……你躺着一动不动的,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们的孩子在时刻的提醒我,不管多难都得撑着!」 苏幕泣不成声,「可是沈东湛,没有你在身边,我撑不住……」 差一点,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再也不会舍下你。」沈东湛死死的抱紧了她,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却也得拼尽全力,抱紧自己的妻。 第1563章 抱紧,沈夫人。 「不许在骗我了,再敢骗我……」苏幕哽咽了好久,也不知该怎么威胁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泪眼婆娑的盯着他。 沈东湛满脸心疼,在她眉心轻轻落吻,「沈夫人放心,我始终都记得,答应过沈夫人的承诺,若我敢负了沈夫人,沈夫人肯定提着剑,饶不了我!」 「记得就好。」她伸手,抚过他的眉眼,抚过他消瘦的面颊,悲从心来,转瞬间又是喜上眉梢。 至少,两个人之间还能有一人好好活下来。 沈东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惨白的面上带着倾世温柔,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苏幕的身影,也唯有她。 满心满肺,都是! 屋内似乎有了动静,周南和年修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趴在房门口张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周南瞪大眼睛:爷? 年修心头剧颤:爷? 所以,他们家的两位爷,这会都已经苏醒,正在互诉衷肠? 「撤!」周南低声说。 年修点点头,与周南对视一眼。 怎么猫着腰进来,就怎么猫着腰出去。 阿七站在外头,「欸,你们……唔……」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已经被年修和周南捂住了嘴,左右挟持着拖走。 阿七:「??」 不远处,伶仃眉心紧皱,紧捏着手中的医书,睁眼瞧着周南与年修,连拖带拽的将阿七拖走,动作粗暴而直接。 伶仃:「??」 这三个臭小子,又是抽的哪门子疯? 想了想,伶仃赶紧放下医书,直接朝着苏幕的房间走去。 这三个闹腾得没谱,如今都走了,万一屋子里有动静,谁能看着少主和沈东湛? 刚到门口,听得内里有动静,伶仃猛地顿住脚步,默默的退到了台阶下。 那什么…… 她还是坐在这里看着点吧? 当做是,把风? 第1485章 平淡幸福 等着内里总算有了动静,是苏幕打开了房门,伶仃赶紧起身。 「少主?」伶仃心下诧异。 苏幕含笑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只是心情愉悦,唇角微微扬起,「师父,他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伶仃鼻酸得厉害,眼眶都有些湿润,「你们真是多磨多难,所幸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幕微微侧开身子,「您进去看看他!」 「好,好!」伶仃疾步进门。 不远处,周南、年修、阿七,三个脑袋凑在廊柱后面,眼巴巴的望着这方向。 「师父进去了!」阿七说。 周南、年修异口同声,「没瞎!」 阿七:「……」 「爷终于醒了!」周南只觉得心酸。 年修何尝不是。 「我去拿药箱!」阿七撒腿就跑,怕万一跑不及,被这两厮当成出气筒,回头一顿收拾,那可就惨了。 毕竟,这二人心狠手辣,此前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瞧着阿七匆忙逃窜的背影,年修极是不屑的扯了扯唇角。 跑得倒快! 「去看看吧!」周南道,「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年修点头,「沈指挥使刚苏醒,多半不利于行,还是得要人搀着才好。」 「走!」周南走在前面,年修紧随其后。 原先阴测测的屋子,因为二人的苏醒,瞬时变得热闹起来,竟也添了几分暖意。 「爷?」周南赶紧上前,瞧着躺在床榻上,确系睁开眼的沈东湛,那一瞬间的心情激动,竟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周南才痴痴的笑了笑,笑得眼眶通红,「总算是醒了!」 「都好,都好!」年修直抹眼泪。 伶仃笑着调侃,「醒来便是好事,沈指挥使的伤原就好得七七八八,醒了便是万事大吉,后续好好调理,很快就能彻底痊愈。」 「如此,甚好!」苏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伶仃又道,「因着沈指挥使躺了太久,所以身子僵硬,没法使出力气,方才能从那边过来,实属不易,接下来得好好的练着,尽快让身子重新适应。」 「这事,交给我!」周南忙道。 年修赶紧也开腔,「还有我,我也能帮忙!」 「好!」伶仃道,「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幕坐在床边,只管望着沈东湛笑。 沈东湛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亦是傻傻的盯着她笑。 一旁的众人,心领神会的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愁云惨雾退散大半,至少在忘却苏幕中毒之事时,众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沈东湛已经苏醒。 日常里,周南和年修搀着沈东湛走在长廊里。 而苏幕则坐在一旁的栏杆处,就这么笑盈盈的看着沈东湛,如同幼童学步一般,亦步亦趋的朝着前面挪动,一遍遍的走下来,脊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 他每每走过一遍,行至她跟前时,总能得到她的爱的鼓励。 累了的时候,苏幕便靠在沈东湛身上,瞧着周南与年修满屋檐的乱跳,追着麻雀跑,阿七则站在院子里瞎指挥。 最后二人被阿七吵烦了,冷不丁拽着阿七便是一顿胖揍。 结果是,阿七掉头就找自家师父哭诉。 第1564章 苏幕和沈东湛全当看客,由着这三人瞎闹腾,这山谷里也没旁人了,不闹腾如何打发时间? 「平素里都是一本正经,拼了命的为朝廷效命,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闹一闹,又哭又笑的,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苏幕瞧着如今的年修,不似彼时的死气沉沉,整个人都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沈东湛拥着她,「如此,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潇洒恣意,没那么多顾虑,也不用担惊受怕,时刻忧虑着性命不保。原就是寻常人,若非身不由己,谁愿意背负这么多?」 「想想自己的前半生,一直在杀戮中度过……」苏幕抚着自己的肚子,冷不丁坐起身来,眉心狠狠皱起。 沈东湛心下骇然,「怎么了?怎么了?」 「他踢我。」 第1486章 难得平常 沈东湛面色骤变,赶紧捧着苏幕的肚子,「踢你了?」 「你莫紧张。」苏幕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一下,这小家伙力道可不轻呢,以后必定是个习武奇才。」 沈东湛一动不动,紧盯着苏幕的肚子。掌心忽然被踹了一下,他骇然抬头望着苏幕,面上又惊又喜,其后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动了!」沈东湛小心翼翼的将手挪开,「真是个淘气的,敢踹你娘,仔细出来之后,你爹我收拾你!」 苏幕「噗嗤」笑出声来,「现在便说这些话,不怕孩子出来之后,与你唱作对,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他敢!」沈东湛笑着握住苏幕的手,「这般淘气的折腾你,着实是辛苦了。」 苏幕摇头,「不当母亲,是不会明白孕育一个孩子,十月怀胎是怎样的奇妙,你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然后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成了你我生命的延续,那种滋味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孩子,是新生的象征。 「沈东湛,说真的,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苏幕含笑望他,「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也许还跟在栾胜身边,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做瘆人的刀子。」 沈东湛伸手,轻轻揽她入怀,「你的新生也是我的新生,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兴许也是平淡无奇,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沈夫人的出现,让我的人生变得有意义,所谓的爱恨情仇,都没你来得重要。」 「以后,还有他。」苏幕指了指肚子,「谁也少不了谁。」 一家三口,就得齐齐整整。 苏幕伏在沈东湛的怀里,瞧着不远处的周南和年修,竟是真的抓了一窝的麻雀,奈何阿七是个拖后腿的。 周南和年修刚将麻雀放进袋子里,阿七一个踉跄便扑了过来,布袋顿时落地,一窝子的麻雀趁机「呼啦」、「呼啦」往外窜。 一瞬间的功夫,麻雀齐刷刷飞上天,惊得周南和年修手忙脚乱的挥手。 雀儿扬起的翅膀,刮在面上生疼,纷飞的鸟毛刷刷落下,沾了周南和年修一身,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对方,俄而恶狠狠的盯着阿七。 「那什么……」阿七吓得浑身一哆嗦,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下一刻,阿七撒腿就跑,「师父,救命啊……」 周南和年修咬牙就追,「阿七你别跑!」 抓住他,必得揍一顿,不跑才怪…… 瞧着三人打打闹闹的样子,苏幕笑得眉眼弯弯,「虽然这儿出不去,但是真热闹,以后就都是这样的日子了吧?」 「嗯!」沈东湛点点头,「以后,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嫌无趣。」 苏幕抬眸看他,「生死都经历过了,足够了!」 平淡,才是真。 「等你生完孩子,我就带着你回华云洲去,你还没去过华云洲吧?」沈东湛拥着她在怀,兀自温柔低语,「那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我带着你游山玩水。到时候,我们另立门户,把世子之位让给阿麟,我就在后院种满木槿花,到了花开的时候……」 蓦地,沈东湛眉心微凝,旋即低头望着怀里的人。 苏幕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现如今的苏幕,昏睡的次数越来越多,好在昏睡的时间短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孩子的月份越大,她便愈发异常。 「爷?」年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家爷不太对,赶紧凑了过来。 沈东湛尚未恢复,自然没气力抱着苏幕回去,这活必定落在年修的身上。 待回到房间,周南已经将伶仃请来。 「又睡着了。」沈东湛说。 伶仃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都该习以为常了,不过……」 第1487章 变数越大,活下来的可能愈大 伶仃一句「不过」便让众人的心,瞬时都高高悬起,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生怕再出变故,眼下的日子过得太顺遂,谁也不愿再经历那种波澜起伏的生与死。 「不过什么?」年修直勾勾的盯着伶仃。 伶仃一声叹息,「原就诡毒,难以拔除,按理说随着孩子的月份增长,这毒也会越发难以拔除,浸入骨髓,可我现在发现,少主体内的毒似乎有所变数。」 「什么变数?」周南追问。 第1565章 伶仃想了想,这事该怎么解释呢? 「原本这毒算是稳定的浸入,可现在好像有所波动,兴许连少主自己都控制不了,这毒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在少主体内极为不稳。」伶仃想了想,「可能是跟孩子有关。」 唯一有变数的,便是苏幕肚子里的孩子。 「是朝着好处去了?还是朝着坏处去?」沈东湛问。 伶仃收起了脉枕,「不好说。」 栾胜这老贼留下的东西,实在是太过诡异,伶仃已经尽量用自制的解药,缓解苏幕体内的毒发,一点点的在帮着她排出这难缠的诡毒。 但是现在这段时间,苏幕每晕厥一次,这体内的毒就在变化一次,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什么叫不好说?」年修急了。 周南赶紧摁住他,「师父,是不是有了变数之后,苏千户有可能变好?」 「这倒是事实。」伶仃点点头,「只要这毒没有浸入心脉,哪怕是在身体里乱窜也是好的,毕竟活的总比死的好。这道理,简单吧?」 周南连连点头,「简单!」 「所以我说,很难确定她现如今的状况,连我都觉得疑惑,栾胜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伶仃抿唇,「我甚至于怀疑,他给苏幕下的毒,跟往日里东厂的那些东西,不太一样。换言之,只是表面不一样,而苏幕身上出现过太多的意外,所以这药效不能按照常理推断。」 周南一脸迷茫,转头看着自家爷。 爷,您懂吗? 「那原是给阉人或者死卫做下的药,大概是我从她身上分走了一半之后,就有了变数。」沈东湛方才一直没说话,是在细细的回想着,自己与苏幕在一起之后,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闻言,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沈东湛身上。 沈东湛紧握着苏幕的手,面色沉静而从容,谁都能慌,他不能,因为苏幕还需要他,需要他的支持与坚持,「阉人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变故,且也不会怀有身孕。」 「正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所以这毒其实一直不稳定。」伶仃想了想,「栾胜应该也能猜到这一点,只是……倒也是个狠心的。」 临了临了的,也没能帮苏幕把这毒给去了,还销毁了所有的解药,连方子都没吐露分毫。 「不稳,就有变数,有变数就有活下来的希望。」周南摸着下颚,「是这个意思吧?」 伶仃点头,「对!」 「那怎么能把这生的希望增加一些?」周南皱着眉头,转头望着年修。 年修有些着急,「你看我也没用,但凡我有这本事,早就做了。为了爷,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可惜,没这机会。 「暂时先等等看,我瞧着孩子的月份越大,少主的变数也跟着越大。」伶仃起身,「你们好好照顾着,我先回去了。」 沈东湛没有说话,年修和周南送了伶仃出去。 及至门口,三人又回头看了一眼。 沈东湛坐在床边,紧握着苏幕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吻着,一言不发,沉静而执着。 出了门,年修叹口气。 「如果苏千户有什么好歹,不是我说,我家爷这性子,怕是要跟着去了。」周南说的,也是众人所担心的事情。 生一处,死一处。 既然生死无法将你我分离,我又何必焦灼至此?! 横竖,都要在一起的。 「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伶仃双手环胸,可这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你们可有察觉?」 第1488章 一个就好 周南!」房内,忽然一声低唤。 周南心下一震,年修赶紧推搡一把。 「快进去!」年修忙道,「许是沈指挥使想到了什么?」 周南赶紧进门,「爷?」 「你去帮我办件事,要快些。」周南道,「别惊动旁人,免得多生事端。」 周南行礼,「是!」…… 半晌过后,周南从内里出来,面色有些凝重。 「如何?」年修急忙凑了上来,「沈指挥使说了什么?」 周南瞧了瞧今儿的天色,「爷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苏千户的人,居然还能想着这些?」 「你倒是说啊,快把我急死了!」年修急不可耐。 周南双手环胸,「爷说,要给苏千户一个惊喜。」 惊喜? 年修与伶仃面面相觑。 既是惊喜,自然不能随便透露。 但很快,年修便知道,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这算是惊喜,也是苏千户心里的一个死结。 苏幕这一睡,又是两日光景。 再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色昏暗,可见是黄昏日落,沈东湛就坐在床边看她,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可见一直守在她的床边,未敢松懈半分。 「醒了?」他心里惊喜,面上仍是平静,仿佛习以为常,不让自己的一惊一乍,影响到她的情绪。 沈东湛轻轻的将她半搀坐起来,往她的身后塞了一个软垫子,动作很是自然,神色亦是从容淡定,好似她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 「饿了吧!」沈东湛笑了笑,转身一瘸一拐的去倒了杯水,「先喝点水,清醒清醒。我去叫年修,给你弄点吃点,你莫要着急。」 苏幕接过杯盏,也不多说什么,含笑点点头,乖乖的喝着水。 第1566章 稍瞬,年修便带着饭食进了门。 沈东湛做得很是仔细,亲自喂着,眉眼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幕没法拒绝,老老实实的受着他的温柔给予,她知道他内心深处比她还难受,所以尽可能的让他为她做点事情。 多做一些,他就好受一点。 因为有些东西,他想以命相代也没有机会。 年修在边上瞧着,鼻子发酸,眼眶发烫,多好的一对璧人,天造地设的一对,何苦要经历这些?说句难听的,始作俑者却是自家爷的生父,真是造了大孽! 待吃过了饭,苏幕的精气神也好多了,沈东湛便陪着苏幕出了门,美其名曰吃饱了消消食。 她这时常昏睡之人,消化的能力已然是弱到了极点,吃一点就撑,全然不似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东厂千户。 为了怀这个孩子,算是吃尽了苦头,时时刻刻面临着生命危险。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吧?」苏幕是身子不大好,又不是脑子不大好。 沈东湛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怎么一点都没变?」 「大概是太高,即便怀了身子,也傻不到哪儿去。」苏幕打着趣,「怎么样,沈指挥使是不是挺失望的?难得想诓我一回,奈何又被我戳穿了。」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仔细的拢了拢她身上的披肩,「夜里还是凉,得仔细着。」 「有你暖着,怎么会冷?」苏幕瞧着他这草木皆兵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以前的沈指挥使,可是巴不得杀……唔?」 沈东湛堵住她的嘴,不想听到那瘆人的字眼。 「再敢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恶狠狠的瞪着她。 苏幕笑了,再无半点戾气可寻。 灯火葳蕤,落在眼底,璀璨如漫天繁星。. 「好了,以后都不说。」她握紧他的手。 沈东湛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牵着她朝着后院走去,「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家三口幸幸福福的在一起,就生一次!是儿是女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生的,一个就够了!」 「好!」苏幕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这辈子就算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弄个兄弟姐妹也难,一个……也好! 行至后院,苏幕忽然心神一震,「这……」 第1489章 今夜的木槿花,只为你盛开 后院内,花灯璀璨,光亮明媚。 那一盏盏木槿花灯悬于枝头,明媚其下,光映照人。 「如今不是木槿花开的时候,只能以此花灯表我心。」沈东湛牵着她,缓步进了林中,「这些木槿是我让周南临时移栽的,以后你走到哪儿,我便种到哪儿,就这么一点半点的欢喜,我岂能委屈了沈夫人!」 苏幕立在树下,伸手拂过花灯上的字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若与卿得朝暮,必不负好春光。 世间万般好,不及卿卿笑。 纵有百炼钢,心却绕指柔。 「你说你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腔滑调的?往日里,不是嫌那些书生迂腐酸臭,如今到了自个身上,怎么一点都不嫌弃了?」苏幕站在树下,看着他笑。 沈东湛弯腰俯首,将额抵在她的额上,鼻尖对着鼻尖,「因为你啊! 因为,遇见了你。 一句「因为你」,让苏幕红了眼眶。 「如此油嘴滑舌,可有所图?」苏幕打着趣,努力将眼泪憋回眼眶里,「沈东湛,我可告诉你,若是让我发现你心思不纯,我便罚你……罚你陪我一辈子,一辈子都折磨你,一辈子都跟你打架,让你无处可逃。」 沈东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那你记住了,我要的是天长地久的一辈子,长长久久百年好合的一辈子。」 而不是短短一瞬,也不是生离死别,更不是一句来生再见就能打发的。 「为了你这句话,我得拼了命的让自己好起来。」苏幕伏在他怀里。 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孤苦无依,太清楚被留下的人,该承受怎样的痛苦,那种望而不得,再也不能相聚的折磨,是她一辈子走不出的阴影。 她想,他如此爱着她,她那样舍不得他,又怎么能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煎熬…… 沈东湛觉得无力,什么都能替她做,唯有这浸入血脉里的毒,他却半点都无法为她分担,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那颗解药。 同生同死,也不要孩子。 那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那样,会不会没那么多后顾之忧? 远远的,周南和年修以及阿七,躲在廊柱后面瞧着,只觉得这样温馨的场面,特别的让人想哭,可哭也不合适。 「多好的一对。」阿七小声嘀咕,「要是能长长久久的,那得多好?」 年修哽咽,周南白了阿七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周南哼哼两声。 阿七:「……」 说句话也是错? 花灯璀璨,是为苏幕一人而亮起。 「等到木槿花都盛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苏幕说。 沈东湛取下一盏木槿花灯,捧到她面前,光亮照着她消瘦的面颊,让她在苍白之余添了几分柔和的神采,「你不是说,当年爹为了娘种了满院子的木槿花吗?沈夫人,你看这满院子的木槿花,像不像他们当年?」 第1567章 「像!」苏幕笑得泪眼朦胧,「真的很像。」 她捧着他的灯,他捧着她的脸。 温热的唇,贴在她的眉心。 「你看,爹娘无处不在,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沈东湛声音沙哑,「我们要好好的,别辜负了爹娘的期盼,他们……都看着呢!」 苏幕狠狠点头,抬眸看他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得知栾胜是生父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愧疚与痛恨,好怕爹娘不会原谅她…… 那是,她心里的结。 最后的善良,成了最后的死结。 「爹娘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爹和你娘到死都在保护你,只是一个习惯了冷脸,一个心疼到了极点。」沈东湛拥她在怀,「放下该放下的,我们都会有新的生活。」 忍了这么久,苏幕终于伏在了沈东湛的怀里,放声大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意的大哭大笑,可以痛快的做自己,不用再憋着忍着。 沈东湛紧紧的抱着她,哭出来……就好了! 第1490章 沈夫人乖乖睡 花灯璀璨,那一夜的光彩夺目,都是因为怀里的人。 哭累了,心里也痛快了。 沈东湛抱着苏幕,安安静静的坐在树下,年修仔细的递上了大氅,又悄无声息的退到了远处待着,没敢再近前伺候着。 「让他们说说话,心里能舒坦点。」周南低声说。 年修这会倒是平静了不少,只在栏杆处坐下,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的两人。 见状,周南不再多言,与他一道坐下。 沈东湛紧拥着苏幕在怀,「我知你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你这性子又是不轻易说出口,一贯的憋在心里,我怕极了你会憋出病来。」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苏幕垂着眉眼,温顺的靠在他怀中。 沈东湛当然知道,她什么都不怕,「可是我怕!自己的妻儿憋着一股气,我心里难受。」 「沈东湛。」苏幕抬眸看他,「你是不是在害怕?」 害怕她没了,到时候留下他一人…… 「我想与沈夫人白头偕老,想与沈夫人粗茶淡饭,平安度日。」沈东湛瞧着四下,入目所见,皆是木槿花开的样子,「那日我似有预兆,于你昏迷时醒来,爬着来到你的床边,见着你在流泪,口口声声喊着爹与娘。」 那场景,沈东湛记忆犹新,至今想起,都是心有余悸。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沈东湛在她眉心轻轻落吻,「你想跟他们走,可你怎么能舍得下我与孩子呢?」 她喊着他们,喊着他们不要走,眼角流着泪,那样的愧疚而眷恋着…… 「你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害怕。」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面颊与她紧贴着,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与自己融为一处,「我怕极了你真的舍了我,怕极了你真的跟他们去,万一你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怎么办呢?」 苏幕握紧他的手,「再也不会了。」 「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长长久久的,永永远远的。」沈东湛吻上她的眼角眉梢,「撑着。」 苏幕眼角带着泪,心里却暖得透透的,「一定!」 以后,不管怎么难熬,她都会记住他今日说过的话,咬着牙也会撑下来。 「今夜的花,开得真好。」苏幕转了话茬,「都是你做的?」 沈东湛扬起头,瞧着树梢挂着的一盏盏木槿花灯,「不全是,还有周南和年修他们,大家一起帮忙做的,这些木槿树是阿七找来的,村里的天族众人帮忙移栽,这算是所有人的心意,你看,大家都在默默的帮着我们呢!」 「嗯!」苏幕笑了,苍白的面上因着昏黄的光亮,而平添了几分血色,「这份情,我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沈东湛抱紧了她,「冷吗?」 「你快把我裹成粽子了,又怎么会冷?」她眉眼含笑,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嗔怨,「你看看,我这手脚都被你箍得严严实实。」 沈东湛低眉看她,「一动不动才好,方便为夫偷香窃玉。」 「自家人,不叫偷。」苏幕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想了想,「叫……情不自禁!」 他俯首低眉,轻轻吻上她的唇,辗转反侧,唇齿相濡。 这叫情不自禁,也叫……相濡以沫。 不远处,年修狠狠吸了吸鼻子,心里既难受又高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负此情。」周南低声应着,「不负心。」 不晓得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但,有一日算一日吧! 后院的花灯,亮了一夜。 那天夜里,苏幕做了个梦,梦里是一家三口,欢欢喜喜逛花灯节的场景,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周围所有人都是那样的欢喜笑容。 沈东湛将一盏花灯递到她手里,另一手则牵起她,朝着灯火深处走去…… 怀里的人,如同沉睡的猫儿,轻轻拱了拱。 沈东湛伸手抱紧了怀中的人,在她唇上轻轻落吻,「沈夫人乖乖睡,我一直都在!」 第149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解开了苏幕的心结,这往后的日子便也舒坦多了,因着身份特殊,华云洲那边只能不断的来信,却也没见着沐飞花和沈丘赶到。 只是该置办的东西,皆以一一置办妥当。 第1568章 每个人都在为苏幕担心,却又不敢将担心写在脸上。 眼见着是撑到了七个月,苏幕沉睡的次数愈发多了些,但都是很快便苏醒,以至于众人皆不敢粗心大意,时时刻刻陪在苏幕身侧。 伶仃已经做好了各种待产的准备,若是苏幕早产…… 七活八不活,总归是有些把握! 村子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始终提着一颗心。 村子外,差不多快要变天。 李珝虽然没有登基,但与登基无异,小皇帝如今动不动的不上朝,动不动的往宫外跑,各种肆意妄为,全然不在意这皇位。 多半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栾胜看中,当了傀儡皇帝。 朝堂上,小皇帝不在,已然是李珝一人独大。 待下了朝,李珝叫住了叶尚书。 「摄政王?」叶尚书行礼,「有事?」 李珝深吸一口气,「本王其实是想,让叶尚书担任丞相一职。」 「下官……」 「不许推辞。」李珝负手而立。 若是旁人推辞,可能是以退为进,但是叶尚书却不尽然,他为人耿直而忠正,否则当初也与东厂对峙,更不会力排众议,在前丞相在时,亦力保苏幕。 「王爷,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何须再立百官之首呢?」叶尚书不解,「丞相一职空缺,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私底下各自铆足了劲,想要挣个位置。」 李珝点头,「正因为如此,所以本王想杜绝众人的心思,让叶尚书担任丞相一职。」 「非也非也。」叶尚书笑道,「丞相一职空悬,大家都铆足了劲为朝廷效力,岂非更好,若是王爷执意如此,可以让下官暂担丞相一职。」 李珝若有所思的瞧着叶尚书,「您这话,倒是颇有深意。」 「摄政王入朝时间不长,不像下官在这朝廷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看过了不少阴谋阳谋的,时间久了您也会明白的。」叶尚书笑了笑,「下官年纪大了,再过些年怕也会跟着老糊涂,所以当不起丞相这位置。」 李珝报之一笑,「叶尚书睿智,哪儿会老糊涂?您,就是明哲保身,实在是太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叶尚书道,「经过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下官知道您是公正之人,才敢跟您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李珝点头,「本王与寄北兄是同辈,又是挚友,叶尚书有话但说无妨,就当本王是您的晚辈罢了,本王是从江湖上回来的,没那么多规规矩矩。」 「权衡。」叶尚书抚着长须,「上位者,劳心费神,以权衡为手段,而不是一味地擢升与贬斥。臣子之间明争暗斗才是正常,王爷要做的是,是如何让他们将这明争暗斗,都朝着好的方向而去。若都是为国为民,那这明争暗斗也算好事。」 李珝毕恭毕敬的行礼,「受益匪浅,多谢叶尚书。」 「下官老了,瞧着年轻的一辈起来,如摄政王这般年轻有为,真是欣慰。」叶尚书今日早起,发现半边发都已经斑白,还好生感慨一番,着实是老了,「这天下得后浪推前浪,才能永久长安。」 奈何,自家那臭小子到现在还不成亲……愁人呐! 「本王瞧着,叶尚书似乎有烦心事?」李珝一怔。 叶尚书摆摆手,「还不是因着那臭小子?」 「怎么,还是不想成亲?」李珝笑问。 叶尚书满面愁容,「没办法,这小子野惯了,打小就皮实,如今更是了不得,连他老祖宗的话都不听,谁家姑娘也不要,这油盐不进的……」 真想打死算了! 「回头找个机会,本王去说说。」李珝笑道。 闻言,叶尚书赶紧行礼致谢,「多谢摄政王,多谢多谢!」 只要能让自家臭小子收收心,怎么都好说…… 第1492章 他第一次对她生气 下了朝,李珝便回了摄政王府。 只是还没走到门前,便瞧着云朵和玉竹着急忙慌的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李珝不解,「她们要去哪?」 植吾有些犹豫。 「怎么,连你都瞒着我?」李珝转头看他,「是我穿上这层皮,你便也跟我生疏了?」 植吾赶紧行礼,「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李珝下了马车,站在车旁瞧着云朵离去的方向,「我要知道,她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有些说不上来的神神秘秘,偶尔还在房间里藏东西。 李珝自己就撞上过几次,只是权当她是女儿家的心思,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当场拆穿,由着她高兴便是。 如今瞧着,好像不太对劲。 「王妃这些日子,一直在瞧大夫。」植吾低声说着,「一些什么偏方秘方的,奴才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反正大致就是这样。」 李珝:「??」 偏方? 秘方? 「她病了怎么不与我说?」李珝抬步就走。 植吾忙拦着,「爷,不是寻常的病。」 「那是什么病?」李珝一怔,「女人的病? 植吾:「……」 回过神来,植吾赶紧摇头。 「那是什么?」李珝不明白,没见着云朵有什么病痛。 他与她日夜相处,心里清楚着,平日里,云朵连个伤寒都没有,身子康健着呢! 第1569章 「王妃自打小产之后,便心里有个结,这都过去那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植吾低低的开口,「前阵子宫宴,有命妇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您到了这个年岁,尚无子嗣……」 李珝的眉心狠狠皱起,目色陡戾。 「许是这些话,在王妃心里扎了根,所以她回来之后就去看了大夫,什么回春堂、妙春堂的,连城外那些草头大夫也跟着去看了。」植吾垂着眉眼。 玉竹不是没说过,让王妃不要再折腾了,毕竟再好的大夫能好得过羽仲大师父? 可人总是不信邪的,尤其是到了这个地步,云朵总带着几分侥幸。 总想,再试试。 兴许,运气好? 「胡闹!」李珝厉声低喝,「药能乱吃吗?这要是吃出个好歹,谁能负责?简直是胡闹至极。」 语罢,李珝拂袖而去。 植吾跟着李珝这么多年,看得出来自家爷此番是真的动了大气,许是因着王妃的身子,担心王妃太过着急,到时候做出什么损于身子之事。 关于王妃的身子,玉竹也是劝慰过,可王妃不听,植吾也没办法。 这种事,到底是不好与自家爷明说的。 现在,爷自个发现了也是极好。 李珝去找云朵的时候,恰好云朵正欲针灸,大夫的针还在手中捏着,便瞧见了气急败坏的某人,横冲直撞的进来,直接将云朵拽起,「走!」 「你……」云朵愕然。 回过神来,更多的是惊慌失措,她大概没想到,李珝会找到这儿来,也没想到自个会被当场戳穿了秘密。 大夫一怔,植吾忙放下银子,「这是诊金,不许乱嚼舌根,若敢泄露半句,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是!」大夫赶紧点头,巴巴的瞧着当朝摄政王,拽着自家王妃离开。 乱嚼舌根是不可能的,谁不知道摄政王手握大权,除非活腻了! 「你干什么?」云朵又羞又恼,狠狠甩开了李珝的手。 李珝狠狠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子里走去。 街上人多,毕竟不太好看。 「公主,王爷生气了!」玉竹忙道,「您快追啊!」 一直以来,李珝从来没有对云朵发过火,但这一次确实是例外。 「我还生气呢!」云朵哼哼两声,「我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 玉竹叹口气,「您这么做,不也是为了留住王爷,若是王爷气恼着离开,那您做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云朵面色一滞,旋即转身就追。 「夫君?」云朵追上李珝,歪着脑袋赔笑,「王爷?相公?阿栩?」 第1493章 回家 见着李珝不为所动,云朵有些急了,「阿栩,别生气了嘛,我这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吗?」 李珝顿住脚步,目光凉薄的剜着她。 「我……」云朵心里一惊,默默的垂下眼帘,「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吃坏了身子,可是阿栩,你已经是摄政王了,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 李珝喉间滚动,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我是不是摄政王,于你而言,可有变过?你是我李珝的发妻,在你面前我从来不端摄政王的架子,我只是你的阿栩,是你的夫君,是想与你白首偕老之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云朵仰头看他,眼底带着泪,面上却满是倔强,「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吗?嫁给你这么久,我连个动静都没有,若是长此下去,他们就要往你身边送女人了!一次两次你可以拒绝,三次四次无数次,你能拒绝吗?」 李珝斩钉截铁,「能!」 「可我不能!」云朵深吸一口气,「我是你的妻,也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如果你一直没有子嗣,如果我不能……到时候他们会怎么说我?说我悍妒,容不得别的女子给摄政王绵延子嗣,说我要断了你李珝一脉。」 李珝瞧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弯腰,直接将人扛上肩头,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你、你放开我,李珝你干什么?」云朵陡然一记倒栽葱,脑瓜子嗡的一声炸开,全然空白。 李珝不管不顾,对云朵的挣扎视若无睹,扛着自家王妃,大步流星的走在长街上,面上怒色盎然,「以后谁要是敢给本王的王妃,乱吃药、乱扎针,本王杀他全家!」 众百姓:「……」 瑟瑟发抖,不敢不敢! 「李珝!」云朵还在挣扎,「你、你放开我!」 李珝充耳不闻,「都给本王听好了,本王这辈子就这么一位正妻,摄政王府也只认这位女主子,谁敢动歪心思,本王就诛他九族。」 植吾与玉竹面面相觑,自知李珝这话不是信口一说,是真的勃然大怒,真的动了真格的。 云朵不再挣扎,垂着眼,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也明白……其实李珝很喜欢孩子,上次就可以见着他的欢天喜地,只是那孩子与他们没缘分。 肩头没了动静,李珝终于将云朵放下,瞧着她满脸的泪,无奈的叹口气,转而将她打横抱起,继续朝着王府走去,「扛着疼,抱着总不疼了吧?」 「阿栩会永远是阿栩,对吗?」云朵哽咽着问。 李珝低眉看她,「我自小在宫里,见多了母妃的孤寂与无助,厌恶极了那样的朝三暮四,所以我心里发誓,若有朝一日自己觅得相守一生之人,必不叫她受这样的委屈,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厌恶的那类人。」 第1570章 「对不起!」云朵垂着眉眼,低低的道歉,「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李珝想了想,「是我没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陪着你,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担虑,从今以后,整个殷都城乃至于天下,都会知道我李珝,只有你一人在侧,否则便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自己打自己的脸。」 「后悔吗?」云朵白了他一眼,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 李珝笑了,「既是收不回来,可就要赖上了,以后莫要疑心我,也莫要胡思乱想,夫妻之间哪儿有这么多的秘密?你我一同经历生死,若同床共枕都不能说真心话,天长地久还有什么意思?」 「我以后,有什么都告诉你,再也不瞒着你,如此可好?」云朵问。 李珝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本王……允了!」 云朵终于咧嘴笑出声来,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着他的铂金,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那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第1494章 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 李珝不只是嘴上说说,是真的要给予云朵安全感,尽管这事让云朵都觉得内心愧疚,但李珝执意如此,她便也放了心,孩子这事……听天由命吧! 茶楼内。 叶寄北瞧着眼前的李珝,眼角眉梢微挑,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你这是几个意思?」 「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成家立业了?」李珝瞧着他,「你爹可都找上我了。」 叶寄北先是一愣,俄而翻个白眼,「你莫要理睬我家老头,好好做你的摄政王便是,他现如今是愈发的老糊涂,见着谁都得说我几句,看谁家姑娘都觉得适合我。」 「有时候不试试,又如何知道,是不是自己喜欢的,适不适合自己?」李珝规劝,「咱们三个,再过几个月,沈东湛都快能摆满月酒了,你这厢连个屁都没有,不嫌丢人?」 叶寄北呵呵两声,「我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老指着我作甚?不成亲就丢人?我这又不是伤天害理,碍着谁了?」 「你爹……」 叶寄北大手一挥,「是兄弟的,就别劝我,缘分到了,我自然会成亲,总不能胡乱塞给我一个人,就让我生儿育女吧?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这话说得李珝哑口无言,须臾仔细的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 「听说你家王妃,到处在看大夫?」叶寄北恰当时机的转移了话茬。 李珝挑了一下眉,闷头喝茶。 「病了?」叶寄北忙道,「难言之隐?」 李珝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东湛兄在,肯定能有个好法子,他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也多,为人又沉稳,不会乱出主意。」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废物似的。」叶寄北哼哼两声。 李珝一脸鄙夷,「差不多!」 「懒得理你!」叶寄北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美滋滋的嚼着。 李珝垂眸,「她想要个孩子,自从上次因为栾胜之事伤了身子,过去了这么久也没个动静,她便自己着急了,又听了些闲言碎语的,所以去找了大夫。」 「原来如此!」叶寄北点点头,「可惜这些能瞧得上的,一个两个的,都因为栾胜而逃出了殷都城。王太医如何?」 李珝道,「王太医瞧过了,说是之前伤了根本,好好养着才有机会。具体的,他也没说什么,这模棱两可的样子,我这心里也有了底儿。」 多半,是不可能了。 「王太医走的是正道,兴许不太管用,毕竟他若下药,定然是一板一眼的。」叶寄北托腮思忖,「如果去找那些人……」 李珝不解,「诶诶诶,别胡思乱想,若是让我家王妃受伤,兄弟没得做!」 「重色轻友。」叶寄北翻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之前苏府有个大夫极好,后来的四时坊也出了个有名的女大夫,据说医术都不错,且都是江湖人。」 李珝陡然一怔。 「一板一眼的不成,出身江湖的倒是多不少秘方偏方之类。」叶寄北笑道,「要不,你打发我出去找找?如今你是摄政王,我爹肯定听你的。」 李珝就这么凉凉的盯着他,「敢情你不是在给我出主意,你是想开溜。」 「哪儿能!兄弟有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叶寄北嘿嘿笑着,「话说回来了,我帮你找人,你让我离开殷都城。」 李珝叹口气,「你爹还不得恨死我?」 「顺便去找找东湛兄,我最近老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叶寄北揉着眉心,「他这一走半点消息都没有,齐侯府那边太过安静,我传了这小半年的信,好家伙,连个信儿都不回。」 李珝心里也没底,「你是要去华云洲?」 「先去华云洲看看情况,不行就去南都。」叶寄北思虑再三,「这没着没落的,实在难受。」 李珝想了想,「派你当特使,去一趟华云洲?」 「好主意!」叶寄北举双手赞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李珝:「……」 这算不算……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 第1495章 一顿胖揍 叶寄北被朝廷委任为巡查特使,到底还是离开了殷都城,他走的那天,李珝站在城门楼上很久很久,直到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这才回过神来。 第1571章 「爷,叶公子早就走远了!」植吾撑着伞。 李珝转头看他,「叶尚书大概会恨死我了,没劝住人,反而把他儿子给劝跑了。」 「叶尚书心如明镜,应该会明白爷的苦心。」植吾忙道,「只是大家都走了,爷可能会觉得孤单吧?」 曾经这三人于殷都城碰头,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远离殷都城。 「都走了好!」李珝叹口气,朝中局势尚未稳定,离开一阵子避避风也好,「等着哪日,我独揽大权,他们再回来也不迟。」 植吾没敢多说,心里却很清楚。 有些人一旦放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比如说,沈东湛。 又比如说,叶寄北。 二人的性子太过耿直,尤其是沈东湛,能力太高,在旁人看来是辅佐新君的不二人选,可现在有了李珝,一山不容二虎,终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冲突的次数多了,免不得会心生嫌隙。 既是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一进一退。 叶寄北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在李珝没能登上那高位之前,暂避风头,固然是聪明至极,来日就算李珝真的振臂一呼,自己没个扶位的功劳,必也没人会担心他,邀功自居。 无功无过,最好不过! 「以后这殷都城,就冷清了!」李珝摊开掌心。 雨丝落在掌心,凉意浸入骨髓。 「真没意思。」李珝低声说。 植吾垂眸,「上来了,就下不去了。」 「这话听着真伤感。」李珝拂袖往前走。 植吾旋即跟上。 「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李珝道,「我是真的担心沈东湛他们,一个诈死,但确实是情况不太好;另一个,是抬着离开殷都城的。两个伤病凑一起,还不定会如何?」 植吾紧随其后,「沈指挥使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好起来吧!」 但愿如此! 叶寄北这一走,对李珝而言,这殷都城便是真的冷清了下来,除了身边的植吾和云朵,就真的没什么可说心里话的人。 空了! 天子脚下虽繁华,再无知心可交付。 叶寄北时有消息传来,说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走过的那些地方,也曾是李珝游山玩水过的,只是再也没机会了。 等着到了华云洲之后,叶寄北便没了消息。 李珝等得焦灼,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事实上,没能在齐侯府见着沈东湛,叶寄北这心里便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思虑再三决定悄悄去一趟南都。 之前在殷都的时候,顾西辞与苏幕走得极近,且这顾西辞分外聪明,有些旁人想不到的事情,他都能猜得一二。 可南都不比华云洲,不是朝廷之人贸贸然可以进入的,所以叶寄北便舍了殷都带出来的仪仗,偷偷的带着几个亲信去了南都。 如此,便跟殷都断了联络…… 叶寄北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在南都撞见薛宗越和林静夏,一开始,叶寄北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压了压斗笠的边缘,又跟了一段路,这才肯定,眼前的的确是小公爷薛宗越。 怎么这两个,也在南都呢?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林静夏小声地说。 薛宗越正提着糕点,当下要转头,却被林静夏拦住。qδ.o 「别回头,继续往前走。」林静夏小声的说,「走!」 薛宗越当即故作镇定,与林静夏快速窜入了小巷子里。 「公子?」底下人刚要开口,叶寄北已经撒丫子追了进去。 这一进巷子,叶寄北便没了踪迹。 底下人骇然心惊,当即四下查探,这南都可不是殷都,若是公子丢了,还真是不好找……毕竟不敢惊动上面,万一出点什么事,说什么都晚了。 瞧着脚下的麻袋,内里的人还在支支吾吾的挣扎,薛宗越捋起袖子,隔着麻袋就是一顿胖揍。 「让你不当人要当狗,我让你跟,让你跟……」 第1496章 都感觉不对劲 如果不是林静夏拦着,只怕薛宗越真的要把人给打半死了。 「行了行了,回头把人给打死了,你还能问出什么东西来?」林静夏无奈的叹口气。 薛宗越想想,诚然也是这样的道理,临了还不忘再补上一脚,「罢了,这次暂且放过他,且让我看看到底是谁?」 「奴才马上打开!」全子赶紧给扒拉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瞧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全子恍惚觉得有几分眼熟。 「爷,为什么奴才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呢?」全子挠挠头,将人掰过来,躺平在地上。 叶寄北被揍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这不分,眼耳口鼻都快连在了一处 「看你给打的,都瞧不清楚人脸了,揍的时候就不能分着点地方,专门往脸上揍。」林静夏小声的埋怨着。 薛宗越无奈的挠挠头,「谁知道他这么寸,我这一脚脚的下去,刚好都在脸上?」 「还说呢!」林静夏蹲下来,细细的瞧着叶寄北。 门外,李忠走了进来,「怎么了?听说你们今儿被人跟了,是谁啊?殷都那边的来人?还是说,栾胜那老贼的余孽?」 「那老贼,不是已经死了吗?朝廷上的公文,写得清清楚楚呢!」舒云缓缓走了进来,如今身子好转,但因着当初伤得太重,即便过去了大半年,走起路来还是亦步亦趋的,必须得小心谨慎。 第1572章 李忠说了,这种情况得持续几年,断然急不得。 毕竟,伤了根本。 「那这是哪儿来的?」李忠插着腰,指了指地上的人。 林静夏摇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一路,就给绑回来了,不过……我怎么瞧着,也有几分眼熟呢?」 「哟,我看看!」李忠凑近了细看。 一帮人围拢在叶寄北的身边,仔仔细细的瞧着他。 下一刻,李忠愕然,「哎呦,这不是那谁吗?」 「那谁?」薛宗越问。 李忠一拍脑袋,「跟我家姑爷甚是交好的那个?尚书府的,那个公子爷!」 「哦哦哦,我记得了,是叶尚书的儿子。」林静夏想起来了,「之前看他一直跟在沈指挥使身边,有说有笑的。」 李忠连连点头,「是他,就是他!」 「叶寄北?」薛宗越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么个人来,「那什么,我……我先走了!」 林静夏一把揪住他胳膊,「上哪儿去。」 薛宗越嘿嘿一笑,「夏夏,我……他,万一秋后算账的,回头揍我一顿,我这不是怕赔上自个这张英俊的脸,到时候你不喜欢了!」 「男子汉大丈夫,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林静夏极是不悦,「人是你绑的,也是你揍,让你轻点你还不答应,现在知道错了?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把叶公子弄到厢房去!」 薛宗越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对,全子!」 「是!」全子赶紧蹲下,将人背去了厢房。 舒云不明白,「他这尚书府的公子,怎么会偷偷摸摸的来南都?来了之后,还鬼鬼祟祟的跟踪你们,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又或者,是公子出事了?」林静夏顾自低语。 李忠呼吸一窒,「都别瞎猜了,我去找他。」 顾家。 书房。 听得云峰来报,说是李忠着急忙慌的来见他,顾西辞的心里便有些不踏实,但一时半会的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应该跟苏幕有关。 「请他进来。」合上手中的公文,顾西辞徐徐站起身来。 李忠急急忙忙的进来,对着顾西辞揖礼,「公子。」 「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顾西辞问。 李忠近前,压低了声音开口,「日前抓住一个人,鬼鬼祟祟跟着薛公爷,谁知竟是尚书府的叶公子,那人您也是知道的,惯来与姑爷交好,是为挚友。今日悄悄来此,只怕是殷都出了事,又或者是小姐她……」 「人呢?」顾西辞心头一震。 李忠忙道,「在薛公爷的府上。」 「我去看看!」顾西辞抬步就走。 第1497章 莫名,心头疼 叶寄北这会就躺在厢房,林静夏给瞧了瞧,都是皮外伤,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一时半会的怕是不能好了。 摸着生疼的腮帮子,摸着淤青的唇角,叶寄北努力的睁开被打肿的眼睛,瞧着坐在桌案旁的顾西辞,打心里觉得委屈。 「很是抱歉。」顾西辞开口,「叶公子受惊了!」 薛宗越在边上压了压眉心,林静夏白了他一眼。 「对不住!」薛宗越上前拱手揖礼,「没瞧出来是叶公子,下手有点狠,我还以为你是栾胜或者是殷都派来的细作,当时我与夏夏迫不得已离开殷都,这心里始终是悬着,所以……对不住!」 薛宗越都这么说了,叶寄北还能说什么? 着实,也是自个不当心,是自己…… 罢了! 「小公爷客气了,是我不对,不该悄摸着跟上去。」叶寄北拱手回礼,「着实是当时有些吃惊,便想着跟着看看,没成想……小公爷的防范心甚重。」 薛宗越不好意思的笑笑,「见笑了!」 「叶公子此番是一人前来?」顾西辞问。 言归正传,叶寄北回过神来,「不敢带朝廷的仪仗,偷偷进来,要不然……也不能被揍成这样不是?」 「是朝廷的意思?」顾西辞又问。 叶寄北赶紧摆手,「非也非也,叶某今日前来,不是因为朝廷委任我为巡查特使的缘故,我是为了私事。」 「私事?」顾西辞眉心陡蹙,心头微沉。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隐约都明白了叶寄北的意思。 「你是为了沈指挥使?」顾西辞淡然端起桌案上的杯盏,兀自浅呷一口。 叶寄北也不瞒着,李忠都在这儿了,显然他们是一伙,呸,是一家的。 「是!」叶寄北点点头,「我原是去华云洲齐侯府,寻东湛兄的,结果齐侯府里压根就没有他们的踪迹,连侯爷夫人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东湛兄的去向,我这心里莫名的悬得慌!」 闻言,李忠瞪大眼睛,「没在齐侯府?」 「一个都没有?」林静夏也跟着心慌。 叶寄北摇摇头,「齐侯爷和侯爷夫人也是吞吞吐吐的,但我瞧着他们应该知道实情,但就是不告诉我而已。」 「你作何会有这样的推断?」顾西辞自是谨慎的。 叶寄北忙道,「我去的时候,齐侯爷的院子里还摆着一个尚未雕好的木马,家奴还带着刚置办的新布料,说是要给小公子的,那总不可能是给沈东麟的。二公子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需要爹娘如此费心,弄个木马,穿着新衣裳玩吧?」 第1573章 何况眼下,又不是过年过节。 话音刚落,屋内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各自变了脸色。 「不在齐侯府。」李忠面色铁青,「这是要出大事啊!」 之前,顾西辞也以为,苏幕会跟着沈东湛回华云洲,尤其是探子汇报,齐侯夫妇已经带着昏迷的沈东湛离开了殷都,他一度以为苏幕跟着回了齐侯府。 谁知…… 原以为不刻意打扰,便是最好的保护。 如今才明白,有些事不操心不行。 思及此处,顾西辞起身就走。 「哎哎哎,你去哪?」叶寄北忙问。 顾西辞顿住脚步,回眸瞧了叶寄北一眼,「叶公子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林大夫,忠叔……」 「我们知道!」李忠拱手,「公子只管去忙,我会照顾叶公子。」 林静夏亦是点头,「放心便是。」 现在最要紧的苏幕,其他的……有他们在呢! 「告辞!」顾西辞大步流星的离开,「云峰,查!」 云峰边走边行礼,「是!」 按照时间推断,苏幕过段时间就该到了临产期,人不在齐侯府,也不知道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是天族的人,那位伶仃师父? 还是说其他什么人? 顾西辞悬着一颗心,须知,栾胜种在苏幕身上的毒……还没解! 蓦地,顾西辞的心口狠狠揪了一下,冷不丁捂着心口,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怎么了?」云峰骇然。 顾西辞呼吸微促,「莫名,心口疼了一下……」 第1498章 一定撑着 对于顾西辞这样天生敏感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所谓血脉相连,手足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些感应的。 「公子?」云峰低唤,「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看看?」 顾西辞摆摆手,面色沉重的回了顾家。 刚进主院,便瞧见耿少离已经等着,带着做好的功课。 「师父。」耿少离毕恭毕敬的行礼。 顾西辞这才想起,还有这茬,不过眼下着实也没工夫处置,「少离,你把功课放下,我现在有点急事,没工夫阅看,等得空再说。」 「师父这是怎么了?」耿少离瞧出来了,师父一改往日里的淡定从容,仿佛是有些着急。 自打来了南都,他便入了顾府,拜了顾西辞为老师,一贯跟在顾西辞的身边,经历了那么多事,是好是赖,他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没事!」顾西辞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耿少离却不这么认为,「师父素来从容自若,若真的有什么事情能乱师父心神,多半是殷都之事,又或者是我义父……」 云峰一怔,没想到这孩子成长得这么快? 照着这样下去,来日倒能成为第二个公子,心思敏捷而聪慧至极。 「不管是殷都还是你义父,都不是你能操心的。」顾西辞叹口气,「等你有了能力,再行担虑不迟,现在还是顾着自个吧!」 话不好听,却是事实。 「真的是……」耿少离心下一窒,「义父出事了?」 顾西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回去吧!」 「是!」耿少离行礼。 这个节骨眼上,绝不敢给顾西辞添乱。 外头都说苏幕死了,但耿少离不信,他始终相信,义父是最有本事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事,否则忠叔和林大夫也不会在南都聚集,必定是义父做了细致的安排,留好了退路。 「这孩子,倒是个聪慧的。」云峰说。 顾西辞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去办你的事。」 「是!」云峰颔首。 要查苏幕的去向,要么去齐侯府,要么……去另一个地方。 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 今儿的天色,似乎也不太好,灰蒙蒙的,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沉甸甸起来。 一如,今日的沈东湛。 苏幕躺在床榻上,靠在沈东湛的怀里,一张脸苍白得厉害,气息奄奄之态,仿佛倦怠到了极点,半个时辰之前,她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着实将沈东湛吓得不轻。 「如何?」沈东湛担虑捋着苏幕的脊背,帮她顺气。 伶仃进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赶紧上前给苏幕探脉,「到底是时辰差不多了,莫要着急,我先看看。」 「师父?」苏幕喘着气,「我觉得好像有点……」 怎么形容呢? 「怎么了?」伶仃忙问。 沈东湛掖了掖苏幕的被角,愈发抱紧了她,可不管怎么暖,苏幕依旧浑身冰凉。可对于沈东湛来说,不管内心多慌乱,面上不能慌。 「我……」苏幕的手,慢慢悠悠的从被窝底下伸出来。 刹那间,刺目的殷红,刺痛了沈东湛的心。 「师父……」苏幕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已然说不出话来。 伶仃骇然站起身来,转头便往外跑,「周南,马上去烧水;年修,快去叫刘婆婆;阿七,立刻去拿我的药箱。快!」 「是!」 「是!」 「我马上去!」 原就在门外的三人,闻讯而跑,早前就练习过多回,应付起来亦是游刃有余。 沈东湛握着苏幕的手腕,瞧着她满手的血,整颗心都止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满手的血。 第1574章 「你……」苏幕无力的伏在他怀里,「别怕!」 沈东湛徐徐松开手,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默默的掀开了被角。 只见着被子底下,血色弥漫,苏幕躺在床榻上,血色浸染着裙摆,生生刺痛了沈东湛的眸,他自诩定力过人,也曾双手染血,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心生惧怕…… 「我……」苏幕羽睫轻颤,无力的扯了扯唇角,掌心贴在肚子上,「一定撑着!」 第1499章 苏幕,别丢下我 没多久,周南便端着水进来,阿七也带着药箱回来,年修快速请了刘婆婆,后面跟着的还有村里的其他人。 但凡是有生产经验的,这会都过来了,哪怕帮不上忙,在外头候着也是好的。 少主生产,九死一生。 「快让开。」伶仃赶紧拽开了沈东湛,彻底掀开了苏幕的被褥。 满目的血色,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但到了这会,终究也是顾不得其他,必须得尽快安排起来。 「男人全部退出去,把热水都提进来,继续去烧水。」伶仃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刘婆婆,劳烦了。」 刘婆婆连连点头,「自家少主,不说这话。」 「都出去都出去!」阿七推搡着,不管用的全都出去。 可沈东湛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的苏幕,身子僵硬得仿佛泥塑木桩,直勾勾的钉在原地不走。 「沈指挥使?」阿七急了。 沈东湛拂开他,「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伶仃一怔,瞧着苏幕无力的睁着眼,亦是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隐约明白了苏幕的意思,「阿七,你出去吧!」 「是!」阿七顾不得沈东湛,快速退出了房间。 伶仃从药箱里取出瓷瓶,快速倒了一枚药塞进苏幕的嘴里,「少主,不要咽下去,含在嘴里便是,撑着点!」 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只怕是没力气生产。 可若是没了气力,孩子在肚子里憋闷太久,只怕母子俱损,危险至极……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满屋子的血腥味,不断的刺激着沈东湛的感官,他站在那里,目光粘在了苏幕身上,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她便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什么权势地位,什么江山天下,到了眼前这地步,一切都是狗屁不通。 「少主,您必须振作起来。」刘婆婆忙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过去了,那便是希望,过不去就真的过不去了!」 苏幕回过神来,双手死死的抓紧了床褥。 「少主!」伶仃已经取出了银针,「我会以银针,让你暂时集中气力,你可以使劲,但必须得听刘婆婆的,让你使劲的时候你才能使劲。」 刘婆婆急忙解释,「少主,您得用巧劲,憋着气儿。」 「先别动。」伶仃以银针刺穴,让苏幕所有的气力都在顷刻间凝聚,痛苦暂消,疼痛麻木,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攒劲儿生产,「记住了,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伶仃一直在跟苏幕说话,为她打气,不怕她没力气,就怕她忽然间又昏睡过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的……没救了! 「撑住,求你!」沈东湛蹲在床边,既不敢耽误她们助产,又怕极了苏幕瞧不见他,待会真的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他一遍遍的吻着她的手背,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死死的握紧了她的手。 天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答应过的,要一辈子永远在一起。」沈东湛吻着她的手背,「沈夫人,我一直在,一直一直都在,要撑着!」 苏幕死死的握住他的手,唇瓣紧咬,因为使劲,脖颈处青筋凸起,连带着身子都跟着微微仰起,她在努力,她在使劲。 孩子必须得活着,哪怕是拼了她这条命,也不能让孩子有事…… 「看到头了,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少主,用力。」刘婆婆欣喜的喊着。 可苏幕没力气了,能撑到生产,早就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别人十月怀胎是养精蓄锐的过程,她却是时时刻刻在鬼门关徘徊,哪儿还有精力继续? 「沈东湛……」苏幕浑身是汗,浑身是血,刚一开口,嘴里便涌出一口黑血。 沈东湛瞳仁骤缩,冰凉的手快速擦去她唇角的血,「苏幕,别怕,我一直都在!撑着,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我求你……我求你……沈夫人!」 「少主?」 「少主,再来,再来!」 沈东湛不断的擦拭着,从苏幕口中涌出的黑血,七尺男儿跪在床前痛哭流涕,「苏幕,求你,别放弃,不要丢下我,苏幕、苏幕……」 第1500章 小小沈 苏幕奄奄一息,仿佛只剩下出的气,原就是气血不足,精力耗尽,如今又是大出血,浑身凉透了,哪儿还有气力再坚持? 可她很清楚,只要自己闭上眼,紧握着她手的那个男人,也会立刻跟着去。 沈东湛眼中的决绝,让她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想要摇头却是泪水先流,如果出事的是他,她必定也会如此。 他与她,原就是一类人。 孤独而骄傲着,为了所爱之人愿意倾尽一切。 沈东湛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不管她坚持与否,他都生死相随。 卿若化烟随风去,人间于我何惜哉? 第1575章 「少主?少主别睡,少主……」 「少主,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少主……」 鲜血浸满了床褥,殷红是死亡的颜色,也可能是……璀璨的新生。 苏幕骤然握紧了沈东湛的手,许是感受到了孩子的挣扎,饶是要死,也得临死前做最后的挣扎,不能就这样放弃。 放弃,就意味着全家都跟着走,她舍不得沈东湛死,也舍不得让自己辛苦怀了这么久的孩子,没睁开眼看这人世间,就与他们共赴黄泉。 「啊……」 一门之隔,撕心裂肺的喊声震彻耳膜。 年修一把抓紧周南的胳膊,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力道之大,疼得周南是龇牙咧嘴,却也愣是没敢吭声。 这屋内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所有人的心,谁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许是新生,又或者是毁灭! 蓦地,屋内出奇的安静,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周南心头一紧,赶紧附耳贴在了门缝上。 见状,年修亦赶紧贴上。 「让个位置给我!」阿七慌忙也凑了上来。 三人叠罗汉似的,伏在门口位置,紧听着门内的动静,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到底是好是坏呢? 生了吗? 「没动静了?」阿七不解,「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生了,还是死了? 「爷也没声了。」周南小声的嘀咕,「怎么回事?」 年修是最紧张的那个,「没声是好事吧?」 若然自家爷真的出事,沈指挥使和伶仃师父,怕是早就疯了,定然会喊出声来,如果孩子出事,那爷肯定也受不了,沈指挥使还是得疯。 所以,到底怎么了? 「要不,进去看看?」阿七说。 周南和年修齐刷刷的低头看他,陡然出手,一人一肩膀,直接将阿七甩飞出去,这产房是他能进去的? 「没有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没有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阿七被摔得七荤八素,要不是村里人帮着搀起,只怕是要挺尸当场。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女人家的产房也想进去?扒了你的皮都是轻的!」村里人低声教训。 女人生孩子,那场面血腥而狼狈,是女人一生中最狼狈无助的一刻,除了自家男人和大夫,哪能随便让不相干的人看了去! 「有声了!」年修忙道。 周南回头「嘘」了一声,示意所有人都别吭声。 屋内,有了低低的哭声,仿佛是伶仃师父,又好像不是,像是上了年纪的那位刘婆婆,也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哭了?」年修眼眶发红,紧跟着也想哭。 这是生了? 「应该是生了。」周南低声道,「若然是出事,此刻应该是哀嚎。」 年修连连点头,「定然如此。」 佛祖保佑,母子平安。 诚然,苏幕生了。 「是个胖小子!」刘婆婆手脚麻利的,将孩子身上的血迹擦洗赶紧,用襁褓裹住刚出生的婴儿,「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说是胖小子,其实这孩子瘦骨嶙峋,能保住并且出生于世,实属不易。 伶仃一声不吭的,马上为苏幕止血。 毕竟,流了这么多血,再耽搁下去,苏幕就算没有毒发,也会失血而亡。 「苏幕?」沈东湛只想跪谢天地,没有把她带走,终是把她留给了他。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伶仃师父?」刘婆婆却忽然变了脸色,「这孩子……好像不太对啊?」 第1501章 来报恩的孩子 伶仃握着针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险些扎歪,哪怕是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到了这会还是止不住的心肝乱颤,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伶仃师父?」刘婆婆将孩子抱了过去。 伶仃只一眼,便晓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到了这地步已然没了别的法子,硬着头皮也得往前走。 「这孩子,怎么不哭?」伶仃问。 刘婆婆摇头,孩子是醒着的,但就是不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苏幕已经晕厥,此刻不知发生何事,但沈东湛是清醒的,他知道不管是孩子还是苏幕,都需要他来撑着。 伸手接过孩子,沈东湛面色陡沉,狠狠闭了闭眼。 一出生,这孩子便面色发青唇色发紫,显然是沾了苏幕身上的残毒,这也是苏幕在怀孕的最后期间,为什么会毒性不稳的缘故。 「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伶仃还能说什么? 孩子分走了母亲身上一半的毒,于是乎生来便特殊,这样都还能活下来,可见这孩子注定了与众不同。 血,止住了。 但,要了苏幕半条命,只留给她一口气。 正是因为这一口气,加上苏幕惯来倔强,才能撑到最后,才能换来孩子的出生,只是这以后她的身子便垮了大半,若不好生将养着,只怕……不会太久。 「这如何是好?」沈东湛终于开口。 伶仃道,「这事也不知是好是坏,一半的毒反而好解,但所需费时,毕竟孩子还小。少主是绝对没问题,但因着身子虚弱,不能强行祛毒,也得慢慢来!」 「你的意思是,这反而是好事?」沈东湛瞧着怀里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瘦得跟猴似的,抱在怀里几乎没有分量。 第1576章 伶仃点点头,「一人一半,母子皆存。若集于少主一人,孩子一出生,少主就得走了!」 「是孩子救了她?」沈东湛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伶仃想了想,苏幕用命保住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则用命换来母亲的存活。 世间事,因果循环,皆是有道理的! 「化水之后,擦在孩子唇上,他自己会舔进去。」伶仃递给沈东湛一枚药丸,转而冲着刘婆婆开口,「先帮着收拾好这里,少主耽搁不得。」 刘婆婆连连点头,赶紧擦干净了苏幕身上的血,收拾了床褥。 当房门再次打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惹得年修面色瞬白,站在门口愣愣的盯着刘婆婆手上的脸盆。 盆子里红彤彤的,都是血。 苏幕的血! 「没事了!」周南拍了拍年修的肩膀。 若然有是,就不是这样坦然出来,而是着急忙慌的跑出来。 所以,屋内定已生产。 「都别担心了,少主生了个小子,眼下已经昏睡过去了,诸位都散了吧!」刘婆婆将血水倒去,转而回到院中,冲着回廊里的众人笑道,「一切安好,母子平安。」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这才快速散去。 回过神来,刘婆婆轻叹一声,话只说对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得咽回肚子里。 少主生的孩子,不太康健,身上带着半数剧毒,饶是出生了,也不知能活多久?就目前情况来看,极为难养。 「能进去看看吗?」年修忙问。 周南也想看看,爷的孩子,长得什么模样?是像爷多一点,还是像苏千户多一点? 「里面收拾好了,你们脚步轻点,别吵着少主和孩子。」刘婆婆率先回了屋子。 暖炉将整个屋子都烘得温热,门窗关着,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年修和周南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进门。 孩子在小床上躺着,看上去很是安静,而沈东湛仍坐在床边,紧握着苏幕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陪着。 见着床榻上没动静,周南和年修自不敢靠近,反正有沈东湛在,便也无需他们操心。 二人当即行至小床边,乍一眼双目紧闭的孩子,登时僵在当场。 「唇色发紫?」年修面色骤变。 周南头皮发麻,「承续了苏千户的毒……」 第1502章 孩子不会哭 事实,诚然如此,这孩子天生就与寻常的孩子不一样。 「爷还没苏醒。」年修低低的开口,趴在小摇床边上瞧着,这刚刚出生的婴孩,除了肤色不对,其他的几乎都承继了苏幕和沈东湛的优点。 周南瞧了一眼床榻方向,「如果醒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爷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却是这般模样,若是知道,会很伤心。」年修很清楚苏幕的性子,这已经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了。 周南想了想,「要不,咱把孩子给换了吧?」 年修:「??」 「换个正常的,然后这孩子就留给伶仃师父,偷偷的将养着,悄悄的给治病。」周南压低了声音,自觉主意不错。 年修阴测测的盯着他,唇角微微下压。 「你觉得我这法子如何?」周南试图征询年修的同意。 年修挑了一下眉眼,「你觉得沈指挥使的功夫如何?」 「甚好,远在我之上。」周南如实回答。 年修点点头,「那你觉得,他要是打死你,谁能拦得住?」 周南:「……」 「你要把你家爷,和我家爷的孩子给换了,那你是敌得过沈指挥使,还是赢得了我家爷?」年修咬着牙问,「猪脑子,这种想法也敢有,你怕是活腻了。」 周南先是一怔,俄而瞧了一眼床榻方向,「我这不是怕苏千户醒来知道真相,会疯吗?你想一下,哪个当娘的,能接受得了孩子……」 一出生就中了毒,来日能不能养大,还是个问题呢! 「我可告诉你,别动这孩子一根毫发,这是爷的孩子,比我的命更重要。」年修仔细的盯着这孩子,「爷什么没经历过,大风大雨,生生死死,她都能承得起。饶是孩子中了毒又如何?只要孩子还活着,爷就不会放弃。」 说到这儿,年修稍稍一顿。 周南:「??」 「爷最恨的,是有人骗她!」年修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有欺骗……哼!」 周南眉心微蹙,瞧着年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登时身子一僵。 「我相信,沈指挥使也是这个意思。」年修双手环胸,「所有人,都能撕了你!」 周南:「……」 得,不过是出个主意而已,竟是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行了行了,我不提了,可以吧?」周南扶额,「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 年修白了他一眼,「玩笑也不行!」 这孩子,可是他家也拼了命生下的,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许是精力耗费太大,苏幕这一睡,足足睡了两日都没苏醒,沈东湛便在床边守了两日,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一眨眼,她就丢了。 伶仃每日都来探脉,其后是照料孩子。 「师父,这孩子为何从来不哭?」年修抱着孩子,心里有些着急,他日夜守着孩子两天,真的是一声都没听着孩子哭。 第1577章 伶仃摇摇头,「这一时间,我也不好确定。」 「他不会是……」周南话还没出口,就被年修一记白眼给瞪了回去。 伶仃也没个确切的答案,检查过这孩子,瞧着还算是健康,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只是单纯的不哭而已。 「许是这孩子身子不太好,没力气哭?」周南的揣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qδ.o 闻言,伶仃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道理的。 「虽然周南的提议不怎么样,但是有一点,我觉得还是应该的。」年修道,「是不是能集众家所长?」 伶仃明白他的意思,「我早就发了消息,想来长老不日就会赶过来,虽然这孩子不可能回到天族,但毕竟流淌着天族的血脉,长老他们不能不管。」 「如此,甚好!」年修如释重负,「只是,这消息可通知了齐侯府?」 周南连忙摇头,「爷没吭声,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侯爷夫人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这要是晓得实情,还不定得怎么着急呢!」 三人齐刷刷转头望着沈东湛,如今只盼着苏幕能尽早醒来,否则这样的僵局,还不知怎么破? 第1503章 敢惹我儿子哭? 三日,苏幕还是没有苏醒。 孩子,也还不会哭。 周南和年修也只是光着急,着实没有别的法子。 「爷?」周南近前行礼。 沈东湛胡子拉渣,听得动静,也只是别了一眼,继续盯着苏幕不放。 「小公子到现在还不会哭,一声都没有,您看是不是……」周南低低的说着,「您哄哄孩子吧?毕竟这也是您的孩子。」 沈东湛没吭声,只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抱了抱,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苏幕的身上。 「沈指挥使?」年修抱着孩子近前,「爷拼了命生下孩子,不是让他一个人长大的,自小爷便孤身一人,何其渴望能有个家,您答应过她,想必不会食言吧?」 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转头瞧了一眼年修。 「爷为了孩子付出了半条命,可这孩子又何尝不是还给了爷半条命?」年修继续道,「你们三个是一家人,理该一起承担。」 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爷?」周南劝慰,「抱抱孩子吧!」 每个人,都需要宣泄的出口。 孩子一直不出生,沈东湛一直不动,苏幕一直不醒,仿佛只是差了一个契机。 「沈指挥使?」年修将孩子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家爷的半条命啊!」 沈东湛喉间滚动,终是将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天知道……看到这孩子,就如同看到了苏幕为孩子拼命的样子,心里的愤怒和不甘,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因为这件事,他后悔至今。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跟苏幕早已退出朝堂之争,如今可能正在周游天下,夫妻二人潇洒恣意,不必经历生离死别,不必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 他怕极了苏幕一睡不醒,徒留下他一人,在这人世间孤独永寂…… 可现在,瞧着儿子稚嫩的面庞,眉眼间像极了苏幕,心里的那股怨气,忽然消散了大半。 「来!」年修将孩子递到了沈东湛的手上,「横着抱,对,手托在这儿。」 刚出生的时候,沈东湛抱过,轻得仿佛没分量,现在抱在怀里,还是最初的样子,「比最初的时候,好看点了!」 不似最初的红彤彤,也不似最初的皱巴巴。 瞧着,白净了一些。 「师父说,孩子是迎风长的,日日都会变。」年修急忙道,「刚出生的那会皱巴巴的,如今这眉眼愈发像极了爷。」 沈东湛瞧着怀里的孩子,忽然悲从心来,瞬时红了眼眶,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苏幕的枕边,让这母子二人并肩躺着。 一个不声,一个不响。 「沈夫人,该起来了,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这孩子像你,越发的白净,你总不想错过孩子的成长吧?」沈东湛将苏幕的手,轻轻搭在了孩子的襁褓上,「来,你摸摸看。」 周南与年修对视一眼,未敢吭声。 「苏幕,孩子病了,你醒来看看他。」沈东湛哽咽得不成样子,「他需要你,你是他母亲,是为他拼了命的人,怎么能不管他呢?别睡了,苏幕?」 下一刻,孩子忽然「哇」的哭出声来。 刹那间,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年修大喜过望,周南亦是愣了愣。 之前还担心,这孩子可能因为剧毒的缘故,导致在娘胎里受损,天生不足,许是个哑巴,如今听得这一声啼哭,二人的心便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哭了?」伶仃疾步进门,欣喜得跟个孩子似的,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哭出来了,真的哭出来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沈东湛显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哭声有点吵,似乎是吵着苏幕了? 「哪个……」幽幽的声音,透着清晰的无力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敢惹我儿子哭……」 众人,瞬时缄默不语。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孩子的哭声。 还有咬字清晰,却有气无力的低骂声…… 第1504章 你娘是我的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孩子的面颊,苏幕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只觉得那昏暗的世界里,忽然有一束光落下来,所有的浑浑噩噩与昏暗,顷刻间一扫而光。 第1578章 孩子,就躺在她身边。 「我的孩子。」苏幕昏迷之前,听到刘婆婆说的那句话,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如今这孩子就在身边,仿佛做梦一般。.. 大难不死,孩子也还活着。 只是…… 下一刻,苏幕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力有不逮,浑然动弹不得。 「是,我们的孩子!」沈东湛险些喜极而泣,缓缓的将苏幕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抱着孩子。 襁褓里的娃儿,在母亲的手轻抚他面颊的时候,业已停止哭泣,仿佛是母子之间天生的血脉感应。 「苏幕?」沈东湛只觉得,此生足矣。 一手妻,一手儿。 怀中便是天下,所拥便是全部。 「他……」苏幕是身子虚弱,不是脑子坏了,一眼就瞧出来,自己的孩子不对劲。 第一眼看上去是震惊,看着看着便是满腹酸楚,满脸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 「苏幕?」沈东湛喉间滚动,「会好的,我们一直会陪着他。」 苏幕红着眼,唇角止不住的抽动着。 「爷,月子里不能哭,伶仃师父可是都交代过了,否则来日伤眼睛。」年修惊恐的上前,生怕苏幕一个没忍住。 周南连连点头,「说是月子病会伴随一生,药石无灵,为了孩子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可千万不能哭!」 「莫哭!」沈东湛忙不迭托起她的下颚,在她唇上快速啄了一口,「别哭。」 苏幕:「……」 周南:「……」 年修:「……」 「别哭。」沈东湛又是一口。 苏幕皱眉,瞧了一眼对面的周南和年修。 愣怔的二人当即回过神,各自别开头,没敢再直视。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年修深吸一口气。 周南倒是坦诚,「无事、无事!」 「让他们习惯罢了。」沈东湛不以为然,「别理他们,只要沈夫人莫流泪,什么都是好的。」 苏幕眼里含着泪,嘴角却是止不住扬起,真真哭笑不得,好半晌才道了一句,「我们的孩子……随我。」 随了她的眉眼相似,随了她这一身的毒。 「随你是最好不过的。」沈东湛道,「惹人欢喜,惹人疼。」 苏幕知道这是自我安慰,也明白他在哄她放心,孩子身上带毒,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是,可事情已经这样,她在自责懊悔也没用。 与其整日期期艾艾,不如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好好的照顾孩子,哪怕走遍天下,哪怕为他求遍名医,她也要治好孩子的病。 这是她的命,她不能躲,她得……担着!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只要是我苏幕的孩子,那就够了!」苏幕伸手抚过孩子稚嫩的面颊,指尖停在他的发紫的唇上。 刚出生的孩子,稚嫩而纯白如纸,竟是伸舌舔了苏幕的指尖。 惊得苏幕如同触电般,快速抽回手,登时傻愣愣的僵在当场。 下一刻,苏幕笑了,激动的揪住沈东湛衣襟,「他、他舔我手?」 「你娘是我的!」沈东湛低声警告,「不许碰她!」 周南:「??」 年修:「……」 苏幕无力的笑出声,装模作样的揪住沈东湛的衣襟,「再敢吓唬他,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妻。」沈东湛执拗着,伸手将孩子递给年修,「抱回小床去。」 年修讪讪的接过,不解的瞧了瞧周南。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儿子吃醋?」苏幕白了他一眼,翻身躺回去,不再搭理沈东湛。 沈东湛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孩子就放在那边的小床上,等你好了,自己过去看,横竖……能躺在你身边的,只有我!生如斯,死如斯。」 年修不太明白,但周南却心知自家爷的苦心,示意年修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听从便是。 第1505章 探亲 苏幕既已经醒了,很多事便好办得多,身子也会尽快好起来,是以沈东湛总算能松口气。 吃过药,苏幕便歇下了,沈东湛让年修在屋内守着,兀自走出房间。 「爷?」周南在外头行礼。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齐侯府那边可有送过消息?」 「您没吭声,卑职不敢!」周南摇头。 沈东湛负手而立,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样吧,你给齐侯府递个消息,就说苏幕昏迷未醒,过段时间我会带着他们回去,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 别人也就算了,沐飞花是个急性子,若是知道苏幕生了,还不得日夜兼程的赶来? 可孩子和苏幕现如今的状况,经不起长途跋涉,也经不起打扰,得先稳住情况,否则回了齐侯府也没用,平添担忧罢了。 与其说孩子有事,还不如拿苏幕当借口! 「是!」周南行礼,「卑职这就去。」 消息得送,要不然外面可就真的炸了锅。 齐侯府在等,顾西辞在找人。 天族长老收到消息之后,摸黑离开九幽谷,毕竟之前与朝廷有过和平协议,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九幽谷的,所以得偷摸着走。 若是被朝廷知晓,必定会追踪,并且……万一让他们知道少主还活着,那可就真的捅了大篓子。 第1579章 只是,天族长老真的没想到,自己走得这么无声无息的,居然还会被人发现…… 马车被拦住,阿灼默默的摸上身边的剑,随时准备动手。 「让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峰翻身下马,拂开众人走到了前面,「阿灼。」 「欸?」阿灼愣怔。 之前在宫里,阿灼与云峰打过交道,知道他是顾西辞的心腹,不由的心下一惊,云峰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 顾西辞从后面的马车里走下来,缓步走向阿灼。 「长老,是顾公子他们!」阿灼忙掀开了车帘。 天族长老探出头来,「还真是他们?」 「他们跟少主和沈指挥使最是亲厚,想必是为了少主来的?」阿灼低声说。 长老点点头,「多半是的。」 「都退下!」云峰手一挥,所有人快速往后撤,撤回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旁边候着。 顾西辞近前,一如既往的温润,持着折扇躬身揖礼,「长老。」 「顾公子?」长老下了马车,「你这是……故意在这儿拦我?」 此处距离殷都有一段路程,长老是特意绕了个圈,以防被人跟着,没想到顾西辞竟是提前在路上等着。 难怪连沈东湛私下里都夸顾西辞绝顶聪明,真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想请长老带顾某一程。」顾西辞不知道谷中村落所在,自然没法独自前往,不得已,只能在这里拦着人。 若是在九幽谷附近等候,万一被朝廷的人发现,会让天族陷入危险之中。 「你这是……」长老皱眉。 顾西辞温和浅笑,「在下只带云峰在侧,其他人一个都不带,您放心便是。」 「顾公子着实聪慧。」长老低头一笑,「若我不带着你,只怕你也会费尽心机跟着,到那时候恐怕就伤了情分,上来吧!」 顾西辞揖礼,「多谢长老。」 云峰搀着顾西辞上了马车,兀自与阿灼一道坐在车前。 「走!」长老开口。 阿灼颔首,一马鞭下去,马车快速朝前跑去。 待顾西辞离开之后,所有随从当即四散而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动作迅速,训练有素。 坐在马车上,天族长老终是有些耐不住,转头瞧着身边这位镇定自若,浑身上下透着温和从容的少年郎,止不住多问了句,「顾公子……用意何在?」 「探亲。」顾西辞开口。 两个字,着实将长老震慑当场,回过神来,止不住笑出声来。 「探亲?」长老笑着点点头,「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言简意赅,表明立场。 这样的缜密而从容,着实非一般人可比。 马车绕过山道,穿过茂密的林子,直奔村落而去。 顾西辞面上从容,实则心内紧张,下意识的握紧手中折扇,连日来的提心吊胆,总算有了落处,也不知她……现下如何? 第1506章 舅舅见外甥 马车缓缓朝着村落驶去,这一路上都极为安静,长老没有开口说话,心里有自己的考量,故此亦是如此。 倒是外头的云峰,与阿灼年纪相仿,还能说上几句话。 「你们是何时收到消息的?」云峰问。 阿灼寻思着,长老都已经让人上车了,想必也是默认了「大家是一伙」的意思,便也没有拦着,如实回答道,「就是前些日子收到的,当时长老便晓得,怕是少主要出事,所以就紧赶着,带了我出九幽谷,去跟伶仃师父汇合。」 「原来如此!」云峰点点头。 阿灼叹口气,「你们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叶公子?」云峰无奈的叹口气,「人到了齐侯府,没见着沈指挥使,直接偷溜着进了南都,寻了我家公子的麻烦。」 叶公子? 阿灼想了想,似乎是有些印象的,「是殷都城,那位尚书的公子?」 「对。」云峰颔首,「就是他。」 阿灼哭笑不得,「倒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友,还能跟着去南都冒险,不过他倒是想法奇特,还知道去南都找人。」 「至此,公子才知道,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压根就没回华云洲,一番思虑便晓得苏千户有恙,当即找寻天族的下落。咱们不敢去九幽谷,生怕惊动了朝廷的人,反而打草惊蛇,所以便在殷都城外头候着!」云峰解释,「所幸,总算碰着了!」 这么想,还真是缘分。 「难得!」阿灼道,「这都能逮着!」 云峰笑了笑,「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 「那是那是!」阿灼一马鞭下去,车轱辘碾着碎石,飞奔在林间小路上。 马车在村前停下,阿七早就在门前等候。 原是笑逐颜开,在见着云峰的瞬间,阿七陡然抽了抽唇角,骇然变了脸色,撒腿就往回跑,要命了要命了,长老居然带了外人来这儿! 「什么什么?」伶仃没听明白,「你先缓缓!」 阿七跑得太着急,这会只剩下喘粗气,嘴里满是含糊不清的,「南都、南都来人了……」 「都什么都?」周南白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真是愈发的不中用,让你去接长老他们,你倒好,竟是先跑回来了!」 第1580章 语罢,周南抬步往外走。 「我也去!」年修紧随其后。 二人急着去请长老过来,帮着救治小公子,自然不理睬阿七的莽撞,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到村口,便瞧见长老带着顾西辞进来了。 「顾公子?」周南愣怔,转头看着年修,「你送的消息?」 年修连连摇头,「爷不让传消息,我怎么可能传去南都?这不是我干的。」 「那就神了!」周南深吸一口气,「还赶着跟长老一起过来,算命的都没这准头!走,去迎一迎,保不齐是老天爷安排的另一条路。」 另一条,生路! 「顾公子!」年修拱手。 顾西辞立在原地,瞧着这二人都在,便晓得没找错地方,「她呢?」 「爷在坐月子,这会不便出门。」年修直言,「顾公子是来……」 顾西辞原本紧锁的眉头,瞬时舒展开来,在坐月子就说明人好好的,自己的担心显然是多余,苏幕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他们留在这里,多半也是这个目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西辞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年修犹豫了一下,「其实……」 「先进去说吧!」周南使了眼色,年修便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知该怎么说,还是自个看吧! 顾西辞原就是敏感之人,年修的神色变化,他尽收眼底,当即明白事情怕是有变数,并不似眼前所见的这般安然无恙。 果然,跟着年修和周南进去之后,顾西辞便明白了,为什么天族长老来得这么匆忙,为什么年修欲言又止,为什么一进屋子,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躲闪。 「娘胎里不足,承继母毒?」顾西辞抱起了自己的小外甥,整颗心都揪着疼。 所谓甥舅,这遭遇还真是……相似至极。 第1507章 亲爹给取的臭名? 顾西辞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的亲外甥,就这么点大,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可这小小年纪的,便已经能看出与苏幕的相似。 「眉眼间,像极了你。」顾西辞看着床榻上的苏幕。 苏幕靠在软垫上,哪里还瞧得出,她曾经是声名显赫的东厂千户,如今眉眼温柔,眼睛里只有平和与从容,再无任何的戾气。 「我倒是真的没想着,你能来?」苏幕含笑望他,「远在南都,想必日夜兼程,赶路很辛苦吧?看看你眼下的乌青,这是多久没休息了?」 顾西辞着实日夜兼程的赶来,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错过了时机,到时候可就真的是悔之晚矣。 所幸,苍天有眼。 「叫什么?」顾西辞低声问,「什么名儿?小名呢?」 苏幕努努嘴,「你问他!」 「需要帮忙吗?」顾西辞倒是乐意至极。 这可是自己的亲外甥,看到这孩子的瞬间,整颗心都融化了,即便中了毒又如何?只要孩子还活着,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不用!」沈东湛摆摆手,「主要这事吧,之前跟我爹争执过一阵,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沈夫人则没什么意见。」 顾西辞点点头,「那你的意思,叫什么?」 「还说呢!」苏幕白了沈东湛一眼,「这小名只要顺口也就是了,可你姐夫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事儿,说是小名越贱越好养,张嘴就叫狗尾巴。」 顾西辞:「……」 一旁的年修和周南,止不住掩唇偷笑。 为这事,苏幕还生了气,把沈东湛赶出房间一日,不许他踏足半步。 「狗尾巴……」顾西辞唇角直抽抽,「饶是武将出身,也不至于这样随意吧?」 苏幕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大名由着齐侯府来取也无妨,但是小名随时得叫得出口,我这千辛万苦的把他生下来,如今他又是为我遭罪,应该叫他小平安才是。」 「小平安?」顾西辞觉得这倒是蕴意极好,「简单,朗朗上口,又蕴意甚好,儿女能平安喜乐,乃是当爹娘的最大的心愿。」 苏幕点头,「我便是这样的意思。」 「小名自然是甚好。」沈东湛忙道,「这不,他就叫小平安。」 苏幕又道,「那大名呢?列了整整三页纸,到了这会还挑不出来一个,说急了还想着让沈侯爷来挑,等着齐侯府的消息,这不是推诿又是什么?取个名罢了,有这么难吗?」 「不难不难,我马上想!」沈东湛倒是求生欲满满。 顾西辞含笑望着怀里的小外甥,「再惹急了,就叫你沈无疆,此后万寿无疆,谁都比不得这孩子平安顺遂。」 屋内众人,皆是眉心一皱,目不转睛的望着顾西辞。 源于无疆,终于无疆。 万寿,无疆。 「小平安要乖乖长大,舅舅给你做个拨浪鼓,带着你去放风筝。」顾西辞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嗓音有些莫名的哽咽,「有你,真好!」 新生! 「可惜爹娘瞧不见,否则定也为你高兴!」顾西辞眸色微红的瞧着苏幕,「要幸福啊!」 苏幕冲着他笑,「我这终身大事是完成了,那么你呢?爹娘在天之灵,总盼着你能娶妻生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喝上你的喜酒?」 「等缘分吧!」顾西辞一语带过。 闻言,苏幕便也没有多说,这种事强求不得。 第1581章 在屋内坐了坐之后,顾西辞便退出了房间,沈东湛跟着一起出来。 「小平安的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顾西辞问。 沈东湛瞧着不远处的伶仃和天族长老,「拼尽一切,决不放弃。」 八个字,是为人父母的职责所在。 「你回去照顾好她,我去找伶仃师父。」顾西辞抬步就走。 沈东湛没吭声,只是在门口站了站,便回了房间。 苏幕坐月子,他也跟着坐了一回月子,寸步不离的,但凡母子两的事,他都是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 「这毒……」顾西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无解吗?」 伶仃与长老对视一眼,不是无解,只是孩子太小,分外棘手,稍有不慎…… 第1508章 出自,栾胜之手 见着二人如此神色,顾西辞的一颗心陡然下沉,面色冷到了极点。 他素来是个温润之人,很少会有这样沉冷的时候,可此番见着伶仃和天族长老的犹豫,显然不悦到了极点。 「不计一切,只要有用得着顾某的地方,顾某必定倾尽全力。」顾西辞瞧着二人,终是敛了难得表露在外的情绪,躬身揖礼。 伶仃忙道,「顾公子不必如此,我们也是心里着急。」 「少主的孩子,也是我天族的小少主,虽然他不入这天族,可终究也是一脉相承,我等岂能置之不理?实在是孩子太小,如果能撑到出了月子,身子骨稍稍长开一些,自然是最好不过。」长老将自己的顾虑坦白说出。 听得这话,顾西辞眉心陡蹙,「撑到出月子?」 那言外之意是,很难撑到出月子? 「这么小的孩子,在娘胎里便吸取了母胎的毒,以至六腑都不是太好,实在是太过娇嫩,别看不哭不闹的,实则是太过虚弱。」伶仃解释。 顾西辞点头,「那可有对策?」 「咱们现在想着的,是如何让孩子撑到出月子。」伶仃又道,「少主身子不好,咱们当着少主的面,也没敢直说。」 顾西辞当然知道,这事不能告诉苏幕,否则以她那样的性子,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少主身上的残毒,倒是不打紧,咱们一直在控制,等到她身子稍稍好转,能耐得住药性之烈,便可以彻底拔除。」伶仃照顾了苏幕这么久,对她的身子,自然是熟悉至极。 顾西辞心里稍稍安稳,至少还有一个能确定是安然的。 「家父有一秘方,乃是栾胜和先帝穷尽一生,所求之物。」来的时候,顾西辞就想过了,只要能救苏幕和小外甥,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这东西,其实伶仃和天族长老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日…… 「你竟如此痛快的就拿出来了,就不担心……」伶仃犹豫了一下,「不担心我们自此窃取,到时候秘方外泄,你们保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 顾西辞笑了,「敢问师父,药方是用来作甚的?」 「自然是治病救人。」伶仃回答。 顾西辞点头,「家父生前,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善待众人,从不会担心泄露自家的秘方,而置人生死于不顾,若非如此,这江家医书也不会流落在外,得以幸存。」 「所言句句在理!」天族长老点头。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子随其父。 江无声温和仁厚,是以到了儿子这儿,亦是如此。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栾胜与先帝是为了延年益寿,可他们平素行事恶毒,这样的久活于世,便如同毒蛇猛兽,献了方子便是助纣为虐,断然不可取。」顾西辞继续道,「如今是为救人,稚子无辜,不该受到栾胜之祸的牵连。」 伶仃伸手接过,「真的给我?」 「是!」顾西辞道,「我虽然懂得皮毛,但这歧黄之术着实不敢大意,师父您深谙其道,想必更能将东西的效用发挥到极致。」 伶仃点点头,「说实话,我这两日其实有个奇怪的想法,但暂时还没想通,寻思着先给少主逼毒再说。」 「什么想法?」天族长老问。 伶仃想了想,「你们等一下!」 语罢,伶仃快速回了自己的药庐,不多时便带了一张药方出来,「长老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天族长老往外走了走,檐下略有些漆黑,总归是瞧不清楚的,瞧着瞧着,眉心止不住皱起来,「大补之方。」 伶仃点点头,「没错,这方子大补,偏偏所有的药都是温补至极,若然是自配的方子,显然是经过细细斟酌再三,才定下来的。」 「这方子……」天族长老一怔,「怎么瞧着有点熟悉呢?」 伶仃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出自……栾胜之手!」 第1509章 为母则刚 伶仃这话一出口,天族长老与顾西辞都保持了缄默。 好半晌,天族长老才道,「这人素来喜怒无常,谁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许是临死前还藏了什么后招也不一定。」 「不管如何,能用吗?」顾西辞倒是比较现实。 伶仃点点头,「待少主除去了身上的余毒,再以这样的方子温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身子,这东西能有大用处。」 「如此最好不过。」顾西辞如释重负,「且不管是谁的方子,只要能派上用场,便是最好的。」 第1582章 有些东西,可以忽略不计。 既是过去,就该尘封。 过去的,再也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眼下,少主无大碍,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小平安的事。」伶仃叹口气,「得小心谨慎的处理,孩子太稚嫩了。」 那可是苏幕的,命根子啊…… 「那就小心点吧!」天族长老开口,「拼尽天族的全部力量,也要保住少主的孩子。」 这是自然。 每个人都在尽力,不遗余力。 房内。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他竟是来了?」苏幕瞧着沈东湛怀里的孩子,伸手勾了勾孩子的下颚,「还拦住了长老他们。」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有一种感觉,叫血脉相连。」 「就像小平安用哭声把我叫醒?」苏幕看向孩子的时候,满脸满眼都是疼爱,指尖抚过孩子唇瓣的时候,又是心疼得不行。 孩子唇上的紫色是一日深于一日,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本就是习武之人,于东厂这么多年的生死交付,自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光知道有什么用? 「无能为力,是最可悲的事情。」苏幕低低的说着。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不到最后那一刻,都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如她母亲一般,即便遭逢逆境,亦是永不认输。」 这点,还真是苏幕此生的写照。 「谁说我要放弃了?他还在,我为何要放弃?」苏幕深吸一口气,「拼了命生下他,就是不认输,不甘放弃啊!」 沈东湛点点头,周南和年修推门而入。 「爷,孩子该吃药了。」周南端着药。 年修伸手将孩子抱过来,与周南一同,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药,这件事从小平安一出生到现在,都是这两人在侍弄,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他们在说什么?」苏幕问。 年修顿了顿,「隔得远,没听见,多半是商量着您与孩子的事情。」 毕竟,顾西辞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真的为了看孩子…… 「我当然知道。」苏幕面色微沉。 沈东湛坐在床头位置,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能坐得更舒服一些,毕竟她的身子尚虚,实在也是坐不了太久,「都在为你和小平安努力,所以我们得给自己打气。」 「嗯!」苏幕颔首。 伶仃自外头进入,长老和顾西辞则紧随其后。 「少主,从今日起,我们得慢慢的为您祛毒,如果您觉得熬不住,随时吭声,绝对不要硬撑着,否则会适得其反。」伶仃特意叮嘱了一番。 苏幕瞧着这三人面色凝重的模样,「我看上去,像是这么蠢的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管来。」 这些年,什么事没经历过。 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自己几斤几两,最是清楚。 「好!」伶仃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将会是一个折磨的过程。 苏幕抬眸瞧着周南,孩子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吃着药,不哭不闹,让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很是心酸。 别人的孩子,尚在襁褓里的时候,吃的是什么?而她儿子,吃的又是什么? 其后每日,苏幕开始吃药祛毒,每次都是疼得大汗淋漓,这毒在身体里这么久,要想拔除的确是极为痛苦之事。 当然,比起发作时候的痛苦,自然是好多了,想当初,那凌霄子不就是被活活疼死的吗? 苏幕面色发白的喝着小粥,忽然间拂开沈东湛的手,伏在床沿便吐了个干净。 吐到最后,血色殷红…… 第1510章 恭喜 苏幕?」沈东湛现如今是草木皆兵,只要苏幕稍有异常,他便是紧张至极,神情紧绷,「苏幕?」 苏幕脖颈处青筋凸起,瞧着满地的污秽,无力的闭了闭眼。 「周南!」沈东湛疾呼。 人就在外头守着,乍听的动静,二话不说就往前冲了进来。 「爷?」周南乍见此景,转头就跑。 不多时,伶仃与天族长老便是先后脚进了门。 「少主?」长老愣怔。 伶仃倒是没什么反应,瞧着地上的血迹,快速搭上了苏幕的腕脉。 四下,安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苏幕,大气不敢出,生怕再出什么意外,现如今这母子二人,就跟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 「如何?」见着伶仃收了手,沈东湛第一个耐不住。 伶仃扶着苏幕躺回去,捻着帕子轻轻擦拭苏幕唇角的血沫星子,与她掖好被角,然后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此后喜乐顺遂,自由自在。」 那一刻,沈东湛红了眼眶。 年修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却也不敢真的哭出声来,呜咽着浑身打颤。 顾西辞站在外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眸中含泪,抬眸望着这碧蓝色的天,父母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吧? 「公子?」云峰低声开口,「您现如今可以放心了吧?虽说还剩下小公子的毒没解,但这药既然对苏千户有效,必定是解毒的良方,待孩子身子好转再慢慢服用,必定也能清毒。」 这原就是冒险,在月中为苏幕祛毒,有些药是不敢贸贸然用的,得先让苏幕尝试,若然有效,才敢减轻分量用在孩子的身上。 第1583章 如今,苏幕体内毒已经清理完毕,剩下的就该是……跟阎王爷抢孩子的命。 「果然,天不负我。」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角的泪憋了回去,「天不负我。」 云峰犹豫再三,「您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如今是不是可以……回南都去了?那边的事儿,耽搁了太久,若是再不回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怕是了不得!」 「我心里有数,你莫说了。」顾西辞不愿听这个。. 云峰急了,「公子?」 「我执掌大权,坐守南都顾家,一则是为了报恩,二则也是为了护住身边的人。如果连至亲都护不住,我要这滔天的权势作甚?」顾西辞回眸看他,「以我残薄之躯,享尽荣华又如何?云峰,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了,你让我如何放心离开?」 云峰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先等等!」顾西辞道,「不确定小平安真的平安,我是不会走的。」 云峰垂下眼帘。 「我此生憾事诸多,桩桩件件都没办法力挽狂澜,唯有眼前这些事,是我力所能及,并且可以用等待来换回好结果的。」顾西辞抚着手中的折扇,「我愿意等,也只能等。」 如果小平安出事,如果他彼时身在南都,如果他来不及赶回来…… 顾西辞很难想象,自己会怎样崩溃?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来不及,兴许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在这里即便帮不上忙,至少心里踏实。 顾西辞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多时,伶仃便出了门,「放心吧!」 「是!」顾西辞点头,「接下来,是不是……」 伶仃深吸一口气,「一边给少主温补,一边让孩子祛毒,不过得看情况,也许祛两天就得停,看孩子的承受能力,急不得。」 太着急,会要命。 「一切听从师父的安排。」顾西辞松了半口气,却也不能全然放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解毒的方子好使,药效减弱,一点点的喂给孩子,而苏幕则只需要温补便罢了。 苏幕一日的好起来,没了毒素的纠缠,自然是无忧。 但孩子这边比较折腾,因着祛毒会疼痛难忍,原本不哭不闹的孩子,这会也变得开始哭闹起来,可孩子小,不会喊疼也不会说话,只会哼哼唧唧的哭。 正因为这样,更惹人心疼…… 第1511章 回去吧! 可是,再心疼也得忍着,忍一时之不忍,才能换得长久平安。 苏幕仰头将药一饮而尽,含泪瞧着哇哇啼哭的小平安,脖颈处青筋凸起,却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只看着而不敢靠近。 「别看了!」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沈东湛的掌心温度,灼烫着她的肌肤,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没事。」苏幕扯了扯唇角,徐徐拂开了他的手,「我还有什么事是承受不住的?这些是他造的孽,权当是还了他给予的这条命,以后再也不提。」 如果不是当初栾胜心狠手辣,何至于生出这样的痛楚。 只是她不知,现如今喝的药,便是取自地道里取来的方子。 当然,伶仃不会说,天族长老也不会说,顾西辞更是只字不提,关于那个人那个名字,就该随着一口口黑血的吐出,湮灭于过往之中。. 孩子的祛毒过程很是艰辛,才小半个月,浑身出了红疹,好几次差点断气,以至于这药用到一半只能停下,靠着顾西辞给的「无疆」续命。 待出了月子,小平安的毒尚未全解开,只是瞧着,倒是长大了一些,但还是瘦巴巴的。 「面色好了点,唇色也淡了点。」顾西辞仔细盯着,抱着孩子坐在栏杆里,「晒晒太阳兴许更好点,好得更快点。」 云峰瞧着自家公子这钟爱的模样,「公子来日若是有孩子,怕也是这般欢喜吧!」 闻言,顾西辞神色一震。 孩子? 有自己的孩子? 顾西辞没想过,毕竟他这副身子虽然愈渐好转,可终究也比不得寻常人,他没想过娶妻生子,毕竟祸害人的事情,还是别做的好。 贻害子孙,难免造孽! 「有小平安就够了!」顾西辞笑着握住孩子的手,「来,给舅舅笑一个,啧啧啧,笑一个!来,笑一个!」 云峰叹气,「公子,孩子还小,吃了这么多苦头,不哭就不错了,哪儿还能笑啊!」 谁知下一刻,小平安忽然咧开嘴,冲着顾西辞呢喃了两句,虽然不知道这婴儿婴语说了什么,但对于顾西辞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他叫我舅舅呢!」顾西辞欣喜至极。 云峰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么开心过,高兴得眉开眼笑,明明没听懂孩子在说什么,非要扯着说人家喊了舅舅。 「来,舅舅给个满月大礼!」顾西辞将短玉笛挂在了孩子的脖颈上,「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理该留给后人。」 云峰一怔,「公子,这……」 「我是舅舅,小平安的舅舅。」顾西辞高兴,「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过,第一次觉得太阳是暖的,前面是有希望的。」 云峰垂眸,没敢多语。 「等小平安的身子好转,我再回南都去,来日小平安长大了,来舅舅身边玩。」顾西辞笑着,「不管是南都还是华云洲,总有一处得为孩子留住。」 第1584章 云峰愕然,「公子?」 「不能让他毫无退路,朝廷之事很难说。」顾西辞思虑甚远。 云峰点点头,「师父来了。」 「师父?」顾西辞抱着孩子起身。 伶仃瞧了瞧外面的日头,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这甥舅情深的,等到了离别的时候,怕是要舍不得了!」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舍不得也正常。」顾西辞低眉望着孩子,血脉相连的感觉真的很奇妙,越看越喜欢,喜欢到了骨子里。 伶仃点点头,「放心吧,情况愈发稳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彻底解了身上的毒,他便与寻常孩子无恙,这得多亏了你的无疆。」 「不是多亏我的无疆,是小平安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天之灵,庇佑着他呢!」顾西辞抬眸,「师父也想让离开?」 伶仃笑道,「长老不日就会启程,我想着你们一道来的,一道回去吧!」 「这是她的意思?」顾西辞唇角的笑渐渐敛去。 伶仃没吭声,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南都,需要你。」沈东湛开门出来,「回去吧!」 第1512章 男人的话题 沈东湛这话一开口,顾西辞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终究是南都离不开人,终究是朝廷紧盯着南都这块肉,为了以后为了将来,他必须以南都为重。 「这边已经稳定,你不用担虑太多。」沈东湛知道,担虑是其一,对顾西辞来说,更要紧的是舍不得,「虽然朝上有李珝,可终究也有不少居心叵测之徒,若是真的逼急了,众怒难犯。」 顾西辞原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岂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可他,就是舍不得。 怀里的小平安睡着了,小嘴吧唧了两下,愈显白嫩的小脸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捏一捏,真真是爱不释手。 男人,骨子里永远是孩子。 尤其是顾西辞这样的经历,更是珍视这样的血脉相连…… 「我明白!」顾西辞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守住南都,南都在,齐侯府就在。三足鼎立的时候,就不存在着谁吃谁的问题,而是相互忌惮,相互制衡。」 沈东湛也是这个意思,尽管这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算李珝今日不是摄政王,而是皇帝,面对满朝文武的逼迫,皇帝也僵持不了多久。 众怒难犯,既现实又无奈。 「难为你了!」沈东湛叹口气。 顾西辞报之一笑,「权当是为了我的小外甥。」 「多谢!」沈东湛拱手。 顾西辞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孩子,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之色。为了自家的小外甥,他这当舅舅的,没什么不能做的。 若来日朝廷真的有动作,他也不介意为了齐侯府,拼尽南都的一兵一卒。 当然,这是后话,但愿永远都没有这一日! 「那么这两日,可以让我多带带他吧?」顾西辞道。 沈东湛点点头,表示应允。 小平安,似乎也很喜欢这位舅舅,每次在舅舅的怀里,总是安安静静的,还时不时的呢喃两句,旁人抱着最多睁着眼东看看西看看,除了吃药,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回到房内,沈东湛瞧面色沉静的苏幕,知道她心里也舍不得。 「让他回去是为他好。」沈东湛坐在床边,轻轻将苏幕揽入怀中,「再过些日子,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这世外桃源得继续保持神秘感,不能出现在世人眼前,否则贪欲何其重,终有人心怀不轨。 「嗯!」苏幕点点头,伏在沈东湛的怀里,不再言语。 夜里的时候,顾西辞站在院中,瞧着极好的月色,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喝两杯?」沈东湛提着酒壶出来。 一旁,周南和年修含笑而立。 「倒也极好!」顾西辞报之一笑。 屋檐上。 姐夫和小舅子喝得微醺,仰头瞧着那明晃晃的月,大月盘子可真亮堂,也是真的凉意阵阵。 「其实我不想走。」顾西辞打了个酒嗝。 沈东湛勾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儿子。」 「那是我外甥!」顾西辞直勾勾的盯着他。 醉了酒,什么仪态什么涵养,全都可以抛诸脑后。 「我儿子。」沈东湛再次强调。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外甥。」 「我家沈夫人生的。」沈东湛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止不住打了个酒嗝,面上瞬时飞起一片绯红。 顾西辞扶着屋脊坐稳,也跟着灌了口酒,「她先当的我姐姐,最后才做的沈夫人。」 「最后,还不是沈夫人?」沈东湛早就昏昏沉沉,「你不还是……没办法?」 顾西辞哼哼两声,「你若是敢纳妾,我就率领南都军士,打上华云洲,你、你给我等着!」 「你……没机会了!」沈东湛呵呵笑着,「我这辈子,就她一个!」 周南、云峰和年修,三人齐刷刷的站在檐下。 「你们说,他们在吵什么呢?」云峰不解。 周南轻呵,「男人的话题,无外乎是女人!」 闻言,云峰与年修齐刷刷的扭头看他。 「不过你们只管放心,他们不会醉得太厉害。」周南双手环胸,信心十足的说。 第1585章 云峰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往酒里掺水了。」年修扶额,无奈的轻叹。 第1513章 互殴 顾西辞几乎不喝酒,沈东湛亦是甚少沾染,这二人对酒没多大的概念,只觉得这里的酒没那么刺激,喝起来也没那么容易醉。 虽然最后还是醉了,但并不觉得太难受。 至于后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这两人谁也答不上来。 马车内。 顾西辞揉着眉心,折扇轻轻瞧着车壁,「云峰。」 云峰快速钻进马车,「公子,有咱们的人悄摸跟着,长老肯定能安全回到九幽谷,您只管放心便是,没事的!」 「我不是说这个。」顾西辞示意他坐下。 天族长老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顾西辞自不去操心那些,他如今有所疑问的是,「我昨儿夜里是怎么回去的?」 「我给您背回去的。」云峰坐定。 顾西辞知道,肯定是云峰给弄回去的,但……他这会胳膊疼、背疼、腰疼、腿疼的,绝对是有事情发生。 「哦,您是想问,最后是怎么从檐上面下来的吧?喝醉了酒都干了点什么?」云峰会过意来,当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您和沈指挥使喝醉了酒,两个人打了一架。」 顾西辞:「??」 打了一架? 「我,打架?」顾西辞以手自指,「跟沈东湛?」 云峰很是认真的点头,「对,你们二人打得可凶了,谁也不撒手,抱团从檐上滚下来,好在我与周南和年修,三人眼疾手快,赶紧给你们托住。到了地面,你们还是没撒手,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撕咬不休的。」 「怎么可能?」顾西辞面色微白,微微僵直了身子。 云峰举手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句弄虚作假,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可都睁眼瞧着呢,您跟沈指挥使两个打得难舍难分,若不是知道,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真的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似的,恨不能干掉对方。」 顾西辞:「……」 有这么厉害吗? 「那后来呢?」顾西辞问。 云峰忙道,「后来还是苏千户的话好使,我与周南掰都掰不开你们二人,年修就去请了苏千户过来,她当场一声吼,你们二人就怂了,纷纷撤了手。」 「什么?」顾西辞原就面色微白,这会连唇都白了,「苏幕也看到了?」 云峰眨了眨眼睛,郑重其事的点头,「看到了,还亲自分开你与沈指挥使,吩咐咱们各自把你们送回去醒酒。」 听得这话,顾西辞扶额,略显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云峰别说了。 云峰行了礼,快速退出了马车,想自家公子此生温润,素来以礼为先,哪儿做过这么出格的事儿,还跟自家姐夫打了一架,被姐姐当场抓住,到底是有些难为情的。 车内,传出顾西辞一声长叹。 真当是丢脸,丢大了…… 当然,丢脸丢大的也不是顾西辞一个,还有那位沈指挥使。 「嗤……」沈东湛皱了皱眉。 苏幕的指尖沾着膏药,力道微沉的摁在他面上,「现在知道难看了?回头脸上留个疤,爹娘问起的时候,看你怎么回答?」 「习武之人,受点皮外伤,不是很正常吗?」沈东湛有些心虚。 酒是穿肠毒药,不止穿肠还毁容。 这顾西辞下手还真是够狠毒的,竟是用上了指甲,看给他脸上挠的,两条血指甲痕。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指甲挠的。」苏幕冷笑,「到时候我就跟娘说,是你趁着我们没防备,偷偷出去喝花酒,被人家姑娘挠的,看娘不打断你的腿。」 沈东湛:「……」 这话可不敢说,不然打断腿都是轻的,沐飞花能当场把他脑袋拧下来!qδ.o 「沈夫人?」沈东湛巴巴的望着她,「手下留情。」 苏幕合上药罐子,极是不悦的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跟他动手的?还打得那么欢实?那是你舅子,小舅子都要走了,还让姐夫给揍了一顿,你说你……」 「他不也揍了我吗?」沈东湛委屈。 分明是互殴,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他的错…… 「还敢说!」苏幕哼哼两声,「下次再敢伤了脸,我就带着儿子去南都,你就自个过去吧!」 沈东湛:「……」 瞧,底气。 娘家人给的底气。 「沈夫人,为夫错了……」 第1514章 最重要的人 苏幕无奈的轻叹,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骨子里都是孩子,这话是真的一点都没错。 平素里瞧着多稳重的两个人,肉搏的时候丑态百出,一个用挠的一个用抓的,打不过就用咬的,横竖都是铆足了劲要赢。 日子在一点点的好起来,就像是这天气,愈发的热乎起来,不再觉得寒凉,天朗气清的,这才是美好人间该有的颜色。 「少主?」伶仃将早前就提炼好的药丸装进瓷瓶里,外头都贴着标签,免得苏幕认错,「东西都放在一个盒子里,都已经固定住了,免得路上万一颠簸,弄碎了弄砸了。」 苏幕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这些日子,多亏了师父精心照料,否则我与小平安断然不能活到今时今日。一直以来,心里诸多感激,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多谢师父!」 第1586章 语罢,苏幕毕恭毕敬的给伶仃行了礼。 伶仃慌忙近前,「使不得使不得,少主这般如此,怕是要折煞我了。」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行个礼也是应该的。」苏幕报之一笑,「若有机会,我还会带着孩子回来看您。」 伶仃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替你母亲,看着你成家生子,看着你的孩子长大,已经是福分不浅,少主以后得好好的,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消息,咱们这些人随时待命。」 「多谢师父。」苏幕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了抱她,「在我心里,你跟我母亲是一样的,年少不知父母恩,心里诸多怨怼,觉得娘恨我,可后来想想,若是真的恨到了极致,就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来到这世上惹她烦厌。」 伶仃原是想推开,毕竟是少主,不敢侵扰。 可听得苏幕这么一说,伶仃便放弃了这样的念头,伸手回抱着苏幕。 「她终究是舍不得我的。」苏幕音色微哑,「是以到最后也不想把我留给栾胜,到死都没跟栾胜开口说出实情。」 伶仃叹口气,「我太清楚你母亲的性子,她这人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变的,生下你不是因为,还爱着栾胜,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孩子。如果她真的恨你,就该利用你去为天族报仇,利用你去报复栾胜,但是她没有。」 「是!」苏幕松了手。 伶仃望着她,「你跟你母亲的性子,其实挺相似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能强迫得了。她虽然没给你足够的母爱,但你在江家出生,江无声对你如何,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以江无声的仁厚,你母亲越是冷冰冰的,江无声对你就越好。」 所以,缺失的父爱,便都顶上了。 「师父说得对,她是吃了大亏的人,自然不似从前单纯。」苏幕无奈的笑了笑,「所以说,女人就得遇见对的人,要不然一辈子都得汲汲营营、提心吊胆的。」 伶仃点头。 「爷?」年修在门口轻唤。 苏幕拿起了包袱,「走了!」 「我送少主出去。」伶仃舍不得,年纪越大,越想有些年轻人在身边,那样的明艳活泼,仿佛日子也好过得多。 可转眼,他们都要走了。 整个村子,很快就冷清下来。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苏幕问。 伶仃摇头,送了苏幕出村,「在这里待了一辈子,早就没办法适应外头的生活,所以只能送少主到这儿,惟愿少主此后顺遂,无病无灾。」 「恭送少主!」. 村里所有人都聚集在村口,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东湛蹲在车头位置,冲着苏幕伸手。 「大家都要好好的,告辞!」苏幕握住沈东湛的手,登上了马车。 周南与年修驱车,沈东湛则抱着孩子,拥着自家沈夫人,心满意足的坐在车内,一家三口都在这儿了。 马车往前跑,将功名利禄,权势地位都抛在了窗外,像风一样的东西,甩出了窗外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最珍惜的,都在这儿了…… 苏幕伏在沈东湛怀里,在小平安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我们,回家!」 第1515章 待儿归 此去华云洲尚远,但是消息是提前送出去的。 齐侯府内,一切都收拾妥当。 沈丘坐在院子里,托腮瞧着忙进忙出的沐飞花,「当年开战之前,也没见着你这般紧张,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可这会你是真老了!」 「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到时候苏幕和小平安回来,这缺东少西的,我看你在儿媳妇面前,怎么丢这脸。」沐飞花哼哼两声。 沈丘翻个白眼,「湛儿在外头置办了院子,你该不会以为他会在这里久留吧?」 「我不管,湛儿会不会在这里久留,这院子就得给他们一家三口留着,到死都得留着。」沐飞花哼哼两声,屋内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真的没什么可再补充,这才退出了房门,站在院中歇着。 沈丘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歇会吧!带着孩子,路上肯定得耽搁,不可能策马疾驰,也不会日夜兼程,娘两谁都受不了,所以到这儿少说得十天半月,这还算快的呢!」 「你懂个屁!」沐飞花啐了他一脸,「果然是肚子里只长膘不长肉,疼不了这心肝,臭男人!」 沈丘:「……」 好半晌,沈丘哼哼起身,「好男不跟女斗。」 「有本事,等小平安回来你在边上站着,碰也别给我碰一下,要不然我剁了你的手!」沐飞花双手环胸。 沈丘:「??」 这是什么道理? 「你好歹也是做祖母的人,还这般心狠手辣,回头小平安长大了,定是怕你怕得要死!」沈丘瞧了一眼踏入院子就想跑的沈东麟,「麟儿,你上哪儿去?过来!」 沈东麟讪讪的撇撇嘴,瞧见爹娘吵架,他就知道会殃及池鱼,赶紧转身就跑,谁知道速度太慢,竟也没跑了…… 这不,被逮着,真是冤枉得很! 「爹,娘!」沈东麟行礼。 瞧着眼前这俊俏的儿子,都这般年岁了,还整日的在外头晃荡,沈丘这一脸怨气,是真的藏都藏不住,「你干什么去?」 「不是说兄长快回来了?我这不是准备,去城门口溜达嘛?」沈东麟赶紧赔笑。 第1587章 这二老谁也不好得罪,毕竟谁也不讲理! 「你去迎什么?日子还长着呢!」沈丘轻呵,「过些日子再去都来得及,我瞧着你是不务正业,打量着要将这齐侯府的事,都推给我和你娘,自个花天酒地去!」 沈东麟:「??」 他说什么来着? 不讲道理吧? 看看看看,这才回来多久,就已经原形毕露了。 「爹,您跟娘出去这么多年,兄长也去了殷都多年,这齐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哪处不是我料理的?如今你们回来了,我是不是得歇歇啊?」沈东麟觉得委屈,自己就想好好的休息一阵。 驴拉磨,也得给歇一歇吧? 不带这么使唤人的!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好像我们亏待他似的。」沈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沐飞花皱了皱眉,对于沈东麟,她其实有些愧疚,这些年着实没尽到当母亲的责任,让他一个在齐侯府,操持了这么多年。 「你兄长如今都已经成家立业,到了你这儿,一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不是不成体统?」沈丘说不过沐飞花,只能将战火引向儿子。 父子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麟儿?」沐飞花叹息,「你是不是……」 沈东麟赶紧行礼,「娘,这是儿的终身大事,急不得,儿也想像兄长那样,寻一个体己的妻子,相濡以沫,相扶一生。」 「这话说得没错。」沐飞花横了沈丘一眼,「不管是男人挑媳妇,还是女人挑夫婿,都不能马虎,要不然得气一辈子,不值得。」 沈东麟连连点头,「母亲说得对,儿就是这个意思。」 「你去忙吧!」沐飞花道,「你兄长的事,自然有爹娘操持,就不用你费心了。」 沈东麟行礼,「是!」 瞧着儿子逃也似的跑了,沈丘默默的瞧了一眼沐飞花,「要不,我也去城门口等着……」 第1516章 儿子交给他们疼,我疼沈夫人 等待的日子总是煎熬的,一路上,沈东湛带着苏幕走的小路,毕竟苏幕现在是「已死之身」,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但为了长久计,还是要小心为上。 走小路有走小路的好处,慢慢走,累了就停下来,带着媳妇和儿子,看看这山山水水。 以前从未停驻欣赏,汲汲营营的奔波在路,只为了生死与权势;如今抛却权势,且看这大好河山,与卿共赏。 沈丘这十天半月还真是说得一点都不夸张,沈东湛和苏幕差不多快一个月左右,才进了华云洲。 进去之后,也不着急回家,马车还是慢慢悠悠的。 若不是住在客栈的时候,大晚上被沈东麟找上门,沈东湛还是慢慢悠悠的。 彼时,小平安睡着了,由年修看着。 沈东湛带着苏幕坐在屋顶看星星,夏夜里的星星,最是清澈明亮,漫天繁星的将黑夜点亮,暖风微醺,吹得人心都跟着醉了。 「哥!」沈东麟好不容易才找到屋顶上的两人,扯着嗓子就喊。 沈东湛一愣,苏幕当即笑出声来。 「看吧,我怎么说来着?」苏幕笑了笑,「咱们倒是不打紧,齐侯府可真要火烧眉毛了。」 沈东湛叹口气,「你跟小平安的身子都不大好,那么着急作甚?车马颠簸,万一伤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心疼的不还是我?」 「可爹娘巴巴等着你回去呢!」苏幕道。 沈东湛摇头,「若是伤了身回去,这巴巴的不就成了恶意?既是盼着我们好,我们真的好了,对他们而言才有意义。」 「下去吧!」苏幕握住他的手。 沈东湛拥着她腰肢,携着苏幕飞身落地。 「哥?」沈东麟满面焦灼,「眼见着都进了华云洲,竟是好半天都没回家,爹娘在府内是又蹦又跳,爹都快被打死了!」 苏幕不解,「这跟侯爷有什么关系?」 「嫂、嫂子?」沈东麟一怔。 沈东湛点头,「苏幕,这是我二弟东麟。」 「东麟给嫂子请礼!」沈东麟赶紧躬身揖礼,「嫂子安好。」 苏幕回礼,「二弟莫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爹怎么又挨打了?」沈东湛问。 沈东麟长长的叹了口气,「还不是爹那张嘴?一开始就说你们是十天半月才会回来,结果你们这十天半月也没动静,娘就觉得肯定是爹的乌鸦嘴灵验了,两人就动不动干仗,当然,每次都是爹输,但娘不想爹脸上太难看,都算是点到为止。」 所谓的点到为止,还是有点赢面的。 「结果这一次,你们进了华云洲,娘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在府门口等着,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娘就觉得肯定是因为爹的缘故。」沈东麟扶额,「这二人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打打闹闹了数十年,没一刻安生的。」 苏幕垂眸,「是我的不是,路上有些耽搁,进了城之后……」 「解释什么?」沈东湛握住她的手,「你与小平安的身子都不大好,我恨不能一步步的抱着走,慢点又怎么了?他们担心他们的,我疼我的人。」 沈东麟满眼欣羡,这样的欢喜,才是人间欢喜,不是吗? 「哥,我小侄子呢?」沈东麟忙问。 沈东湛指了指楼上,「在房间休息呢!」 第1588章 「我去看看!」沈东麟撒腿就跑。 苏幕笑了笑,「倒也是个急性子。」 「你看,又多了个人,疼爱咱们的儿子。」沈东湛道,「以后是不是又能放点心了?」 苏幕皱着眉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儿子交给他们来疼,我……只疼沈夫人。」沈东湛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苏幕伏在他怀里,笑得眉眼弯弯。 从前,眼底只有生死,满目苍白,无一生灵。 如今,眼底只有温柔,满眼满心,都是你…… 「贫嘴!」苏幕笑着仰头看他,「回去吧!」 沈东湛点头,「沈夫人怎么说都好,你说回去,我们就回去!」 房间内。 沈东麟一脸的好奇宝宝模样,直勾勾的盯着小床上的孩子,「这个,我大侄子?」 「嘘!」年修做个禁声的动作。 沈东麟笑得合不拢嘴,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第1517章 让你嘴硬 原本,沈东麟是打算连夜接他们回去的,可瞧着自家大侄子睡得正舒服,哪儿舍不得惊醒孩子,便临时决定,等孩子睡醒了再走。 小平安素来是个乖巧的,即便现在身子尚虚,可有无疆一直调养着,一路上保他安然无虞,只是药这东西不能一惯吃着,怕有依赖性。 等到了齐侯府,就得渐渐的断了。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是毒…… 天亮之后,终于启程离开。 沈东麟率先走在前面报信,沈东湛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 齐侯府门前。 「来了来了!」沈东麟跳下马背,「爹,娘,马上就来了,已经到长街了。」 沐飞花是望眼欲穿,听得这话,瞬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来了?秋娘,我今日这般穿着,还算得体吧?」 「是个当祖母的样子。」秋娘笑着打趣。 沐飞花笑着,回头看了沈丘一眼。 见状,沈丘「嗤」了一声,嘴角一片乌青,这会还疼着呢! 这一块还是无意中打到的,毕竟是要当祖父的人,沐飞花下手的时候都尽量避开了他的脸,所以这下子的确不是故意的。 沈丘哼哼两声,极是不屑的别开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苏幕吗? 「怎么还不来?」沐飞花问。 翘首等着儿子一家回来的老母亲,即便贵为齐侯夫人,却也似寻常人家的母亲那般,将一脸的兴奋与期许写满褶子。 幸福的褶子,沟沟壑壑,都是美的。 「快了!」沈东麟道,「嫂子和小平安的身子不大好,马车不敢快,怕颠着他们。」 沐飞花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身子第一位,娘可以再等等。」 「矫情!」沈丘双手环胸,「一会说等一等,一会又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真不知道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 青阳听不下去了,「侯爷,眼下这大好的日子,您就别说这话了,没瞧见夫人的眼神都变了,再来一下,您怕是连孙子都见不着了!」 沈丘张了张嘴,乍见着沐飞花一脸杀气的望着自己,又默默的将话都憋了回去。 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车轱辘声响起。 沐飞花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立在主道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马车前面的年修和周南,二话不说就跑到了车边站着。人太激动,心里有话难出口。 最后,只化作天下父母亲都会说的那一句:回来就好! 马车停下,沈东湛率先下了马车,其后便是抱着孩子的苏幕。 「慢点!」沐飞花笑得合不拢嘴。 沈东湛搀了苏幕一把,「小心点。」 「娘!」苏幕抱着孩子行了礼。 沐飞花忽然就了红了眼眶,「乖,母子平安,好啊!真好!」 「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秋娘在旁抹眼泪,「夫人这日日都得在门口候着,今儿总算是等到了。真好!」 合家团聚,齐齐整整,比什么糖都甜。 「来,让我看看小平安!」沐飞花抖着手,「我抱抱,可以吗?」 苏幕笑着将孩子递过去,「您是他祖母,自然是可以。」 「夫人,小心点,您的手劲儿悠着点,孩子太稚嫩。」秋娘在旁边提醒,「对,轻点,就这样,就这样!」 沐飞花提刀上阵都没这么紧张,这会倒是真的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弄疼了孩子,毕竟自己是习武之人,硬胳膊硬腿。 「哎呦,小平安,我是你祖母。」沐飞花欣喜若狂,「哎哎哎,他对我笑了,对我笑了……你们快来看!」 沈丘巴巴的跑过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孩子。 「爹?」沈东湛还没来得及行礼。 沈丘已经满脸嫌弃的摆手,「你们自己进去,院子都捯饬好了,孩子你娘抱着,好得很,赶紧进去!唉,让我抱一下,就抱一下!」 「行了吧,你不是不稀罕吗?」沐飞花白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就往门内去。 沈丘疾追,「谁说我不稀罕,这可是我齐侯府第一个小宝贝。我抱抱,哎哎哎,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是他祖父,是祖父……」 沈东麟无奈的望着自家兄长,「你两现在已经不重要,跟我是一样一样的,走吧!」 第1589章 「这小子!」沈东湛牵着苏幕进门。 跨入这道门,她就不再是苏幕,而是沈夫人,是齐侯府的世子妃。 以后啊,就是这家里的人。 她,有家。 有夫有子,有爹有娘,还兄弟也有小叔子……前半生的残忍,老天爷终是用后半生的幸福还了她,到底是公平的。 「我抱一下,就一下!沐飞花,你别欺人太甚。」 「你吼什么,吓着孩子怎么办?」 「那我、我……说轻点呗……给抱一个?」 第1518章 叔叔,有点惨 原本冷冷清清的齐侯府,因着苏幕和孩子的到来,变得一日更比一日热闹起来。 沐飞花和沈丘斗了一辈子,哪次动手不是惊天动地的,但是这会……屋子的人瞧着这两个老小孩,各自歪着脑袋,眉心都紧紧皱成「川」字。 她用手指戳戳,他用手指回戳。 你一下,我一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谁也不肯认输,但谁也没敢发出声音,尤其是在小平安的屋子里,要保持绝对的和平与安静,谁敢惊了小家伙,谁就得被赶出去。 齐侯府的女人,绝不认输。 齐侯府的男人,更不服输。 「唉!」苏幕托腮,转头瞧着沈东湛,「这得戳到什么时候?」 沈东湛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以他们的功力,就这么戳来戳去,又不会受内伤,戳个三天三夜是绝对没问题的。」 「额……」周南摸了把脸,「要不,卑职把两位给请出去?这老在屋子里戳来戳去的,似乎也不太好吧?」 沈东湛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一对二有胜算,可以试试。」 周南:「……」 「省省吧!」年修低声叹气,「没人的时候,他们是互殴,一有外敌加入,就会一致对外,你如果想下半生都躺在床榻上度日,大可试试。」 周南摇摇头,「算了,我还是挺喜欢自个的胳膊腿。」 全乎着,挺好! 「哥?」沈东麟进门,往沈东湛身边凑了凑。 苏幕正剥着瓜子,瞧着这兄弟二人似有话说,准备起身离开。 「坐下。」沈东湛低喝。 小平安抓着他的手指,不断的晃动着,小嘴吧唧吧唧个不停。 「哥?」沈东麟赔着笑,「我是想说,既然你这齐侯府世子都回来了,那我是不是能……能……功成身退了?这齐侯府的内务,还有华云洲的军务,以及……」 沈东湛阴测测的盯着他,「包括你的月例银子?」 「哥?」沈东麟满脸委屈,「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 沈东湛轻哼,「我就拆了,你怎么着?」 「我……」沈东麟哼哼两声,眼珠子滴溜溜的落在小平安身上,「我不管,反正我要歇息了!」 沈东湛倒也不着急,饶是沈东麟要耍无赖,他自然也有克制无赖的法子,「忘了告诉你,这世子之位我打算让出来了。」 沈东麟神情一震,「什么?」 「年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沈东湛白了他一眼,「这世子之位,我做腻了,也该轮到你去试试。外头的别院已经修葺妥当,整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日子我们就会离开齐侯府,到时候这齐侯府可就交给你了!」 沈东麟瞬时站起身来,「我不答应!」 「由不得你!」沈东湛决定的事,谁都没法改变。 沈东麟气恼恼的盯着他,「如果哥再这样执意妄为,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待如何?」沈东湛还能怕他? 沈东麟哼哼两声,「我会、会……」 扑通一声响,沈东麟跪在了地上。 「噗」苏幕顿时笑出声来,还以为这小子能有多硬气,说着最硬的话,做着最怂的事,竟是给沈东湛跪下。 「哥?」沈东麟巴巴的望着自家兄长,「我不想继承世子之位,你别这么狠心对我,我好歹也帮着你打理了这么多年的齐侯府,你说是不是?」 沈东湛不为所动。 「要不这样吧!」沈东麟眼前一亮,目光落在了小平安身上。 沈东湛下意识的抱着孩子转个身,侧对着他,「不许打他的主意。」 「你不愿意我不愿意,那不如让小平安来当这齐侯府世子吧?」沈东麟一拍大腿,「我这想法是不是极好?从小教他学文习武,然后把那些个繁琐之事,咱们都不愿接手之事,悉数让小平安担着,咱们就潇洒恣意,各自闲适,然、然后……」 沈东麟的声音愈渐减弱,止不住喉间滚动了一下,讪讪的瞧着众人,「你们……你们作甚这样盯着我?我、我说错了吗?」 苏幕默默的放下手中瓜子,一旁的沈丘与沐飞花也跟着停下戳戳,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东麟,这一个个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有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带着小平安回避一下。」沐飞花说。 苏幕轻叹一声,无奈的抱起了孩子,带着年修进了耳房。 沈东湛往后退了两步,周南亦跟着后退,默默的站在了边上。 刹那间,杀猪般的喊声,震耳欲聋的响起…… 第1519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家庭惨案,素来家丑不可外扬,只可扬在脸上。 第1590章 比如说…… 小平安见着自家的「猪头」叔叔,忽然小嘴一瘪,「哇」的哭出声来。 要知道,小家伙自打出生一来,甚少哭鼻子,即便是不高兴了,也只是哼哼唧唧一番,但是这一次却是直接哭了出来。 「你死定了!」沈丘转头,狠狠瞪着沈东麟。 沐飞花咬着牙,「你把我的小宝贝吓哭了!」 「否、否是窝……」沈东麟脸肿得跟猪头没区别,如今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能怪得了谁?着实不能怪他,毕竟动手的是自家爹娘。 若然真的吓着小平安,不也是爹娘的责任吗? 「吓着就吓着了,还敢顶嘴!」沈丘眯起眸子。 沐飞花哼哼两声,「可见是这些年不在家,着实是无法无天了,说来也是惭愧得很,未尽到做爹娘的责任,没好好的教育教育。」 下一刻,沈东麟撒腿就跑,「救命啊……」 「你给我站住!」 「臭小子!」 苏幕抱着小平安站在檐下,瞧着被沐飞花和沈丘,撵得满院子跑的沈东麟,止不住笑出声来,转头瞧着沈东湛,「你故意的吧?」 「我是认真的。」沈东湛笑道,「带着你和儿子,回咱们的家。既已成家立业,就该有个自己的家,我们的家,不是吗?」 苏幕垂眸,「所以你故意将他瞧着小平安,猜到这小子急于摆脱束缚,便引得爹娘揍了他一顿,说起来你这兄长,还真是心狠手辣。」 「没办法,咱们想落得清闲,就只能牺牲他了。这小子如今皮痒,可爹娘尚在,我出手不合适。」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交给爹娘教育,是最好不过。挨了这一顿打,他就能安生好一段日子,不会再想着撂挑子。」 苏幕轻笑两声,「也亏得你心思正,但凡遇见个心思不正的兄长,怕是会被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毕竟是爹娘的亲骨肉,有些东西的确该物归原主。昔年是为了护我,才给了这世子之位,如今已无必要,我自无半点眷恋,还不如带着妻儿去过自己的日子,舒心又舒坦。」沈东湛笑了笑。 苏幕望着他,「舍弃那些东西,会不会有片刻的舍不得?」 「即便站在巅峰处又如何?人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不还是灯火阑珊的温暖,阖家欢聚的喜悦,柴米油盐的充实吗?」沈东湛抱了抱她,「这些,你都有,我知足。」 苏幕低眉笑着,曾经以刀刃为先,如今温柔满怀,「有你,我也知足。」 贵在知足,知足常乐! 什么都尝试过了,去他的轰轰烈烈。 院子里,还在闹腾。 沈东麟挨了一顿揍,倒是给他整明白了,想要少挨揍,就多抱抱大侄子,只要怀里抱着小平安,爹娘就跟拔了牙的老虎似的,一动不动……不敢动! 苏幕和沈东湛也不拦着,虽然是闹着玩,却也是有分寸的。 沐飞花和沈丘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小平安,又怎么会让小平安有任何的闪失呢? 一家人,喜怒哀乐都在一起,倒也是极好的。 小半个月之后,沈东湛带着苏幕和小平安,离开了齐侯府,住进了沈东湛自个的府邸。 虽然没有齐侯府那么宽敞,但这才是真的家。 「府内的物什,都按照你的喜好,重新置办了一番。」沈东湛解释。 要不然,这院子早就能住了,毕竟当年沈东湛置办院子的时候,还没遇见苏幕,自然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来。.. 如今,不一样了。 有妻有子,当顾全所有。 小平安说话较晚,多半随了沈东湛,打小沉稳而不怎么爱说话,但他走得早,一岁多点就能走得很稳。 沈东湛就给他划了院子,让他自己去单独住,着年修和周南仔细护着。 若只是看着倒也罢了,最让年修和周南头疼的,是防都防不住的家贼…… 偷孩子的家贼! 比如说,现在。 「小公子呢?」年修问。 周南眨着眼,「我刚给倒水去了。」 「坏了!」年修撒腿就跑。 周南丢了杯盏疾追,「那两个老的,有完没完……」 第1520章 隔辈亲 小平安坐在沈丘的肩头,沐飞花在边上护着,「坐稳了,抱紧祖父的脑袋,对对对,小宝贝真乖,就这么多!」 街上人来人往,小平安看得目不暇接。 孩子小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头,打小身子不是太好,所以苏幕和沈东湛带着孩子出门,都尽量避风避雨避日头,坐在马车里行进。 沐飞花和沈丘不一样,一个两个恨不能带着娃到处闲逛,一旦抱出去就舍不得送回去,见着年修和周南追来,纵身一跃便跑得无影无踪。 「偷孩子偷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也就他们了!」周南双手叉腰,「昨儿个有些肚子疼,今儿的药还没吃上,这两老小子就把小公子给拐走了,岂有此理!」 年修叹口气,「谁让人家是祖父和祖母呢?」 「有这么不着调的吗?」周南啐了一口,捋起了袖子,「看我这次,怎么给找回来。」 年修瞧了瞧周遭,「怎么找?咱不是他们对手。」 要知道,沐飞花和沈丘一联手,饶是苏幕和沈东湛也不是对手,就年修和周南二认,别说是动手,保不齐连毛都逮不着一根。 第1591章 「小公子年纪小,有些地方是去不得的。」周南摸着下巴,兀自思忖,「这两老小子虽然老偷孩子玩,但分外疼爱小公子,不会往不该去的地方扎,否则惹毛了爷和苏千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修叹气,「若非二人溺爱小公子,沈指挥使也不会只让他们逢三六九才可进府,奈何防不住这二人功夫高,不让来偏来……」 「人多的地方不会去,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周南说。 年修眉头突突的跳,「会不会回齐侯府了?」 「后院的梨子该熟了吧?」周南道。 二人撒腿就跑,小公子昨儿肚子疼,今日可不敢吃凉的,要不然肚子会更疼。 周南猜的一点都不错。 今儿是集市,街上人多,沐飞花和沈丘在街头逛了一圈,见着周南他们追来,抱着孩子就溜回了齐侯府后院。 「来,祖父给小宝贝表演个猴子摘梨!」沈丘在梨园里,上蹿下跳。 沐飞花抱着小平安坐在亭子里,瞧着小家伙眉开眼笑,止不住在孩子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笑了笑了,你再跳,跳高点。」 「想当年我这统领数十万大军出征,策马杀敌,那是眉头都不眨一下,可现在呢?」沈丘攀着树,「假装自己是只猴,在这里窜上窜下的。」 沐飞花白了他一眼,「那你跳不跳?」 「哎哎哎,跳跳跳,怎么能不跳呢!只要小宝贝喜欢看,祖父给他一天都成。」沈丘一下子窜到了另一棵树上,顺手摘了个梨。 小平安看得欢喜,「啪啪啪」的鼓掌。 「看见没看见没,小宝贝高兴了,给你鼓掌了!」沐飞花兴奋的开口,「你再跳。」 沈丘纵身一跃,将梨子搁在桌案上,「小宝贝,想吃梨吗?」 「嗯!」小平安点头。 在家的时候,娘管得严,爹只听娘的,所以一些东西是绝对禁止他触碰的。 苏幕原就是极为自律之人,无形中也想让儿子成为这样的人,按照自己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天底下大多数母亲的心里。 我若如何,儿便当如何,甚至于理该超越我…… 「来,祖母给削皮,吃一点点。」沐飞花让小平安坐在栏杆处,捻着小刀慢慢削皮。 隔辈亲,几乎是个魔咒,挡都挡不住的魔咒。 年轻时候说的,我若有孙儿绝不宠溺,到了最后要啥就给啥,不给还不行,也不知当年是谁发的誓,说的绝不! 「好吃吗?」沐飞花巴巴的望着。 小平安点点头,「好。」 「等着,祖母再给一点点,吃多了……你爹娘不答应,到时候又得把你关起来。」沐飞花小心翼翼的又给削了一片。 小平安很是欢喜,瞧着眼前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个的祖父和祖母,咧嘴笑了起来。 「笑了笑了。」沈丘欣喜,「再给点,再给点,小宝贝爱吃。」. 沐飞花连连点头,「那就再一点。」 下一刻,嘶喊声响起。 「别吃!」 「别喂!」 第1521章 吃坏了 周南和年修疯似的冲过来,小平安第一反应是,快速将最后一口梨肉塞进嘴里,然后「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这么着急忙慌的作甚?」沈丘极是不悦,「吓着小宝贝了怎么好?」 沐飞花一把抱起了小平安,「多大点事,让你们给吓得,好像了不得了似的。小宝贝,没吓着吧?没事吧?」 「你们给他吃梨子?」年修急了,「小公子昨儿肚子疼,爷特意吩咐了,今儿绝对不能吃凉食,不能吃寒物。」 这一下,直接将沐飞花和沈丘给砸懵了。 「肚子疼?」沐飞花面色微白,「没见着他哼哼啊!」 周南叹口气,「小公子那性子,你们还不清楚,素来不怎么爱说话,你们这一闹腾,还不知要如何呢?」 「别愣着了,找大夫!」沈丘推搡了沐飞花一把。 沐飞花旋即回过神来,撒腿就往外跑。 不多时,便有大夫被请到了齐侯府。 等着大夫来的时候,小平安已经开始哼哼,捂着肚子缩在沐飞花的怀中,小脸煞白煞白的,让沈丘这打了大半辈子战的三军统帅,都跟着红了眼睛,心疼得不行。 「赶紧。」沈丘忙道。 大夫坐定,赶紧被把脉。 趁着这功夫,年修在此处待着,周南则疾步往回跑,这事可不敢瞒着爷和苏千户,要不然孩子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周南跑得飞快,一溜烟似的从街头蹿到了街尾。 「那是,周南?」 有人站在街边,若有所思的凝眉。 「好像是从齐侯府出来的?莫非是齐侯府出事?」 「走,去看看!」 「是!」 齐侯府内。 沈丘和沐飞花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自责不已,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胡乱给孩子吃东西,只是瞧着孩子喜欢,而平素苏幕又管得严,便偷偷塞个孩子。 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何?」沈丘忙问,「你把了半天也没瞧出个什么,到底会不会瞧病,不会就换个人来。」 大夫:「……」 「你闭嘴。」沐飞花冷着脸,「大夫,到底怎么个情况?」 第1592章 大夫叹口气,「孩子原是有些积食,慢慢的催化便也罢了!可现在他底子虚,梨子对他来说太过寒凉,是以寒了肠胃。」 「是我们不好,不该给孩子乱吃东西。」沐飞花抱紧了怀中的小平安,急得直掉眼泪,「是祖母不好,不该给小平安乱吃东西。」 小平安疼得面色发白,稚嫩的小手轻轻抹着沐飞花面色的泪,「不哭!」 沐飞花整颗心都疼得稀碎,「大夫,能不能先止疼,他肚子疼得厉害。」 「得让他拉出来,要不然还会肠绞痛。」大夫忙道,「可孩子太小,底子又虚,催药怕是不太合适,回头给拉成了痢疾,那可就了不得。」 沈丘愤然,「你这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不还是屁用没有?一句话,能不能治?不能治就滚蛋。青阳,把城内所有的大夫都给我找来!治不好我宝贝孙子,我让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吼什么吼?」沐飞花气急,「吓着孩子了!」 沈丘喉间一动,闭着嘴,冲青阳使了个眼色。 「是!」青阳行礼,快速离开房间。 外头,沈东麟急忙跑进来。 「爹,娘,府门口来客人了!」 沈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轻声」的骂,「你这没心没肺的,没瞧见这是什么情况?小平安病着呢,我哪儿有心思去见什么客人?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都给老子滚远点。」 「可……」沈东麟讪讪的闭了嘴,没敢再往下说,溜到沐飞花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小平安,搓热了手掌心,赶紧给孩子揉肚子,「小叔叔给揉揉,不怕不怕!」 脚步声,自门外而来。 「齐侯爷好大的脾气,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屋内的杀气腾腾。」熟悉的声音,自外响起。 沐飞花和沈丘皆是心神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 难道是…… 第1522章 一家人 乍见着来人进门,沈丘和沐飞花双双一震,显然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他。 「好久不见!」顾西辞毕恭毕敬的给二人行礼,「顾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沈丘愣怔,「南王是偷偷来的?」 不久之前,朝廷为了南都的安稳,已经下旨封了顾西辞为南王,镇守南都。 一句镇守,便等同于划定了南都与朝廷的私下协议,君臣永远是君臣,可为王不可为皇,这是摆在明面上的硬性要求。 「不管是光明正大的来,还是悄悄的来,反正都已经来了!」顾西辞将折扇递给云峰,抬步朝着小平安走去。 他与他们分别的时候,小平安尚在襁褓,如今已经会走会跳,岁月匆匆不待人,真是让人心疼。 「我来!」顾西辞伸手,扣住了小平安的腕脉。 见状,沈丘睨了青阳一眼。 青阳恭敬的将大夫请了出去,这里大概是不需要大夫了,因为院子里还站着两个人。 「怎么样?」沐飞花忙问。 顾西辞起身,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云峰。 「交给我吧!」青阳上前,「我来抓药。」 毕竟这里,他熟。 「好!」云峰点头。 青阳拿着药方就走,不敢逗留片刻。 「娘胎里不足,所以长大了也是磕磕碰碰的。」顾西辞叹口气。 沈东麟还在揉着小平安的肚子,「能先止疼吗?看给疼的,小脸都白了,让人怪心疼的。」 「肠绞痛,在所难免。」顾西辞捋起了袖子,「我来。」 按揉也是有手法的,要摁对了穴位,才能减轻痛苦,是以这事还是顾西辞来比较合适,自打辞别苏幕他们,回到了南都之后,他便虚心的跟忠叔和林大夫好好的学了学。 有些东西,自己未必用得着,但是小外甥却不一定了…… 小平安躺在床榻上,疼得冷汗直流,咬着唇盯着眼前的人。 那时候他还在怀里,稚嫩至极,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刚出生的孩子,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是模糊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的感觉总是对的。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是见过的…… 「别怕。」顾西辞轻轻揉着,动作娴熟,「我是你舅舅。」 小平安眨着眼,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顾西辞。 院外。 苏幕和沈东湛疾奔而来,见着院中的二人,陡然僵在了当场。 「忠叔?」苏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舒云?」 沈东湛也跟着愣了愣,「你们不是在南都吗?」 「小姐?」李忠老泪纵横,「总算是见着了!」 苏幕近前一步,上下打量着李忠,「真的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公子带着来的。」李忠急忙拭泪,「咱们放心不下,仔细想着,还是得过来陪着小姐和小公子。」 舒云连连点头,「是!」 一提到小公子,沈东湛率先进了门,「我先进去看看!」 闯祸的是自家爹娘,重不得,轻不得,确实难为。 「小姐快进去,咱们在外头候着!」李忠忙道,「孩子的事儿,马虎不得!」 屋子里不适宜人多,一窝蜂涌进去也不是个事。 若是顾西辞瞧不好,必定会找李忠进去,所以李忠老实在外头候着,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是急不得。 第1593章 苏幕疾步进门,只一眼便瞧见坐在床边的顾西辞,脚步微微顿住,一时间百感交集。 没想到,他竟是真的来了。 之前听闻朝廷封顾西辞为南王,苏幕担心了甚久,生怕是朝廷的阴谋,保不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后来朝廷没什么动静,她与沈东湛便也安了心。 如今再见着,真真是百感交集。 「不是太大的问题,别过分紧张。」顾西辞温声开口,「孩子年岁小,吃坏了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莫要大惊小怪。」 听得这话,沐飞花与沈丘对视一眼。 顾西辞到底是顾西辞,一眼就看明白了状况,这是替二老圆场呢…… 第1523章 以前是为权,如今是为家人 其实,苏幕和沈东湛都清楚,顾西辞这么说是因为什么,但都默认了这样的说法,毕竟谁都需要台阶下。 一个台阶,家里和睦。 看到李忠和舒云,苏幕这心里的火气就降了大半,如今见着顾西辞,她便心软了,当了母亲的人最是容易心软。 罢了,权当是这样罢! 「先安抚好小平安,等着药煎好,服下便可!」顾西辞继续说,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沈东湛话到了嘴边,终是生生咽下,抬头看了一眼沈丘。 两人缓步朝着外头走去,苏幕没有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在边上蹲下,握住了儿子稚嫩而冰凉的小手。 沈丘立在檐下,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我与你娘不是故意的,没料到小宝贝昨夜肚子疼,以至于给他吃了点梨子。我们瞧着孩子喜欢吃,就、就……没想到会这样!」 「爹。」沈东湛开口,「小平安是沾了剧毒出生,当时为了让他活下来,我与苏幕日夜难眠,与伶仃师父他们一起,熬了整整一个月,这才有了他现在的健全。」 沈丘满脸愧疚,「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带着玩可以,注意安全,但是吃的方面……」沈东湛没打算退让,「望斟酌!你们宝贝小平安是没错,可方式不对,他是个孩子,很多东西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但你们可以克制,为什么非要纵容呢?若是他……」 沈丘「呸呸呸」了几声,「不吉利的话莫要开口,爹跟你保证,下不为例!」 「上次也这么说的。」沈东湛白了他一眼。 沈丘:「……」 「上上次,似乎也是。」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 沈丘揉了揉眉心,「湛儿,爹这次可以举手发誓,下次绝对不会乱给孩子吃东西,不会再惯着他,这样总行了吧?」 「顾西辞难得来一趟,爹说应该如何安排?」沈东湛转了话茬。 沈丘想了想,「既是孩子的舅舅,便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顿饭是绝对有必要的,何况这不远万里而来,着实是情义深重。」 「到时候让他住我那吧!」沈东湛道,「外头的消息,还望爹能稍加遮掩,不要让殷都那边难做。」 沈丘自然知道轻重,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拽过沈东湛低声问,「摄政王那边,真的没想法?那傻小子,还坐在龙椅上呢?」 「嗯!」沈东湛点点头。 沈丘叹口气,「你说他都做到了摄政王这个位置,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让傻小子当傀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都知道,但也没法子。虽然一人独大,却也不是只手遮天,那些老臣一个个都滑得跟泥鳅一般,只能等着年年秋试,起来一批批年轻人,到时候替了这些倚老卖老的,他才有胜算。」沈东湛知道李珝的难处。 别看表面风光,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 那些老臣倚老卖老,表面上摄政王千岁,实际上给你使绊子,你下再多的谕令,人家置之不理,等于废话一篇。 上谕下不效,纯属白搭! 所以这两年,李珝便有意的提拔一些有为的年轻人,一点点的撤换掉朝中的那些老臣,等这些年轻人真的成长起来,那便是变天的时候。 不到胜券在握的那一刻,李珝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改朝换代乃是大逆不道之事,更关键的是云朵。 谁都不会允许,异族女子成为一朝皇后。 除非,满朝都是李珝的人,到时候,李珝说什么便是什么…… 「都是先帝时留下的老臣,摄政王素来没什么扶持,能走到这一步着实也不容易。」沈丘点点头,「罢了,咱远在华云洲,这些事也搭不上手,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有什么事,即便是你连夜赶去殷都,都只是收尸的份。」 沈东湛沉默不语。 「所幸侍卫军归属于摄政王,其后是慕容离……不也在殷都附近吗?」沈丘是不问世事,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心甘情愿当个傻子。 若然如此,有个风吹草动,岂非要搭上全家? 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 沈东湛面色微沉,没有吭声。 第1524章 优柔寡断着,不宜为君 见着沈东湛没有说话,沈丘隐约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慕容离还没死心吗?」沈丘面色沉冷,「龙卫军已经被朝廷收编,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毕竟是要归属于苏幕名下,即便苏幕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故去,但威严犹在,按理说……」qδ.o 说到这儿,沈丘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1594章 「想过点安生日子,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沈丘敛眸。 沈东湛的身世毕竟不同,权势地位你可以随时放下,但这骨子里的东西是没办法剔除的。 「慕容离认定了你,所以带着龙卫军守在殷都城外,瞧着是守城之态,实则是等着你回心转意,随时为你准备。」沈丘很清楚这些人的执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还不肯放弃,在很大程度上仍是抱有希望。 只要沈东湛还活着,慕容离就不会死心,毕竟先太子还有后人,说起来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皇室正统血脉。 「我知道。」沈东湛点点头,「劝不住,就不劝了。」 沈丘摆摆手,「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劝不了,那是他活到现在,唯一的求生之念,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傻皇帝是个傀儡,谁不得死盯着那皇位不放。按我说的,摄政王早日取而代之,便能折了不少人的念头,更能安抚人心。」 「话是这么说,但……」沈东湛摇头,「他也有他的顾虑。」 沈丘笑了笑,「摄政王为君,许是会成为仁义之君,但他会有个弱点,凡事瞻前顾后,心头缺了帝王该有的那份心狠手辣。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爹觉得仁义不好?」沈东湛问。 沈丘摇头,「身为帝王,第一样该有的品质,那就是心狠,心若不狠,优柔寡断,就镇不住群臣。说句实话,爹其实不太看中他那摄政王妃。」 沈东湛转头看他,「您看谁家媳妇都不顺眼,包括您自家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也不必揶揄爹。」沈丘道,「我且问你,如果是北疆来犯,以摄政王待其王妃的心思,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不语。 「答不上来?打,还是不打?」沈丘追问。 沈东湛垂眸,「犯我疆土着,必诛!」 「那王妃怎么办?」沈丘问,「夫妻情深,一朝视为仇敌,以摄政王的处事方式,还有他待王妃那份心思,你觉得他下得去手吗?即便一开始言战,若是真的俘虏了北疆皇室,你是放,还是杀?」 沈东湛张了张嘴。 「自古情义两难全,坐在那个位置上,得有顾全天下之心,一己私欲者,如先帝如栾胜,会闹得天下不宁,百姓难安,是为祸国。」沈丘是不屑那个位置,所以这些年到处跑。 我虽不屑,却也不能让你们得了把柄……害了我。 这就是沈丘的道理! 旁观者,心无欲者,清。 「爹。」沈东湛负手而立,「摄政王原就是为了我而临危受命,他原本可以潇洒恣意,行走江湖,但最后不得不回朝,担起这责任,若是最后他成了昏君,我亦难逃其责。」 沈丘还能说什么? 这些孩子各个优秀,但各个都是仁义当先,说不好自然算不上,但最是让爹娘担心,毕竟太过仁义之人,最后……可能没有好下场。 「湛儿。」沈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爹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都看开了,。爹废话也不多说,照着你们自个的心思活吧,来日若真的有什么,爹若没死,都是你的后盾。」 沈东湛行礼,「多谢爹!」 「不管你是不是我沈丘的亲儿子,只要你喊我一声爹,我就得管你一辈子。」沈丘笑笑,「齐侯府也就你和麟儿两兄弟,爹娘老了,百年以后都是你们的,连骨头渣子都得交给你们送出去,就不提什么谢不谢了!」 语罢,沈丘转身离开。 沈东湛静静的站在原地,面色略显凝重。 第1525章 他想带走 李忠上前,「姑爷?」 「忠叔。」沈东湛回过神来,「屋内没什么大碍,待会就能出来,孩子有点肠绞痛,如今大家都陪着,等无恙了之后,我带你们回家去。」 李忠点点头,「是!」 说起来,他还没瞧见小公子呢,不知道是像姑爷多一些,还是像小姐多一些?但不管像谁,定然都是个小可爱。 没过多久,青阳便端着汤药进了屋。 顾西辞和沈家父子便退了出来,内里交由沐飞花和苏幕处置,年修在旁搭把手。 「如何?」沈东湛问。 顾西辞报之一笑,「我分量掐得少,不出意外的话,泻出来就没事了,再佐以调养,这几日仔细饮食就没什么大碍了。」 「多谢!」沈东湛揖礼。 顾西辞倒是不高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是我小外甥,我自尽心尽力。」 「嗯!」沈东湛点点头。 沈丘扒拉着房门口,可劲往内探。 「爹?」沈东湛叹口气。 沈东麟亦是如此,爷俩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两也不怕熏着?」沈东湛无奈。 父子二人齐刷刷的回头,「那也是自家的。」 沈东湛:「……」 「如此,我便知道小平安为何会这样了。」顾西辞亦有些无奈,抬眸瞧着沈东湛,「我懂了!」 沈东湛既无奈又无力,人家非得疼着你儿子,你还能拦着不成?关键是,这也拦不住,拦了多少回,回回都这样。 「见笑了。」沈东湛指了指边上,「惯来如此。」 顾西辞跟着沈东湛行至一旁,「毕竟就这么一个,自然是心疼的。一个两个的,恨不能疼到心坎里,别说是他们,饶是我……多半也是如此。」 第1595章 「我们这一辈都是自个长大的,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也有存活下去的能力,可我担心……」沈东湛满面愁容。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年轻的和年老的,思维方式上,总是有点区别的。 「我懂你的意思。」顾西辞点头,「我们离了谁,都能顶上半边天,你是怕来日他担不起这份职责,也怕他遭人算计而无力还手。笼子里养大的孩子,不懂得如何高飞!」 沈东湛便是忧虑至此,所以才不想让沈丘和沐飞花,太过溺爱、纵容小平安。 「要不……」顾西辞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沈东湛。 两个人目光一对碰,沈东湛隐约明白了顾西辞的意思。 「我倒是无所谓,孩子就得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沈东湛负手而立,「但苏幕那边可不好搞定。」 顾西辞眉心微蹙,「这有点困难,不过,你真不心疼?」 「他若是个闺女,我还能心疼一下,毕竟女儿家走那么远,当爹的心疼,万一被欺负了也没个出头的。但他既然是个男子,就得有男子的担当,否则以后如何护着自己的女人?」沈东湛问,「难不成,还要我这当爹的,去护着他的妻儿?笑话!」 顾西辞双手环胸,「你这当爹的……怎么还两副嘴脸?」 「有本事,你倒也成亲生子,免得她日夜记挂着,见着谁家姑娘都觉得,要让你们见一面,许是一见钟情,二见成亲,三见……娃都成双了。」沈东湛轻嗤,「作为姐夫,真心的规劝你一句,有些事少在她面前提起,现如今她可不是苏千户了!」 顾西辞一怔。 「她现在可不好对付。」沈东湛温馨提示,「毕竟当了娘的人,总是有些不太一样了,你待会就知道了。」 顾西辞拧起眉头,「你是说,她……」 「要不要现在就走?」沈东湛问。 顾西辞还是有点不信,「当了娘的人,不是更该温柔吗?你莫要唬我,我又不是头一回与她打交道,之前在月子里,不也好好的吗?」 「那你等着!」沈东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当了娘的女子,总归是不太一样了,顾西辞之前不信,后来,他信了…… 第1526章 言多必失 待小平安真的泻了之后,这疼痛感便减轻了不少,只是接下来还是免不得阵痛,如此闹腾一番,孩子便也累了,伏在苏幕的怀里沉沉睡去。 「苏幕?」沐飞花有些愧疚,「我……」 苏幕轻轻的将小平安放在床榻上,为孩子掖好被子之后,又轻轻的拍了几下,确定孩子真的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抬眸望着沐飞花,「我知道娘没有恶意,这件事就过去吧!」 「我与你爹,不知道小宝贝不能吃梨。」沐飞花低低的开口。 苏幕笑了笑,「娘,别说了,我想了想,这件事我也有缘由,不能全怪你们。小平安睡着,您帮忙看着点。」 「好!」沐飞花求之不得。 苏幕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年修和秋娘都在边上候着,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也能第一时间上前。 出了门,苏幕瞧了一眼,站在边上说话的沈东湛和顾西辞。 「如何?」沈东湛问。 苏幕报之一笑,「可能还有些疼,不过这会睡着了,只是睡得不踏实,我让娘看着,应该问题不大。」 「没什么大事。」顾西辞道,「孩子年岁小,这磕磕绊绊也是正常,寻常百姓家亦是如此,不要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 话是这么说,可当时他也是心内焦灼,生怕小外甥有什么意外。 「你还说呢!」苏幕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瞧着他,「来华云洲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来了,万一有点什么事,可怎么好?都这么大的人了,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事愈发的莽撞。」 顾西辞幽幽的转头,盯着沈东湛不说话。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朝廷不久之前刚封了你为南王,想必这前后左右会有人盯着,你这般莽撞不是授人以柄?」苏幕又道。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准备妥当了才悄悄出门,倒是没人发现,连你们都始料未及,何况是朝廷。」 「饶是如此,也该打个招呼,以防万一。」苏幕并不认可他的说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便是事事顺遂了太久,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了。」 顾西辞又看了沈东湛一眼,「长姐教训得是。」 「罢了,不说这些。」苏幕笑了笑。 顾西辞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 「可有中意的姑娘?」苏幕问。 顾西辞:「??」 沈东湛险些笑出声来,默默的揉了揉鼻子,他早就尽到了提醒之责,眼下这般跟他可没关系,他只是个不管闲事的看客。 「这、这……」顾西辞舌头打结,「此事尚早,暂无考虑。」 苏幕叹口气,「犹念及爹娘在世时,何其欢乐,彼时说得最多的,便是早早的让你成家立业,免得你在家老碍着我的眼,当时爹还笑笑,说是这般哭鼻子的男儿,怕是不太好找媳妇,如今瞧着,还真是一语中的。」 「我……」顾西辞张了张嘴,眼神里待着几分期许的,巴巴的望着沈东湛。 第1596章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以眼神告诉他:别看我,看也没用…… 「因缘之事,急不得。」顾西辞道,「若是长姐觉得,随便寻个人便是一生,那何苦与姐夫这般,生死不相离,拼了命也要在一起呢?」 苏幕白了他一眼,「明明是说你的事儿,怎么往我身上扯?我如今有夫有子,哪儿是你能比得?你呀,不能一个人继续待着,怕是时日久了,要成书呆子。」 「那不如,让小平安跟着我吧!」顾西辞忽然开口。 苏幕全然没在意,「好!」 话一出口,忽然就愣了。 苏幕只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愣愣的盯着顾西辞,半晌没吭声,「你、你再说一遍?」 「长姐不是已经答应了?」顾西辞笑靥温和,「都是当娘的人了,理该为孩子做个榜样,言出必践才是。」 苏幕:「……」 第1527章 她病了 苏幕哑然失语,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止不住抬头望着沈东湛。 「这可不是商量好的。」沈东湛急忙解释,「全然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背着你,偷偷把儿子送出去。那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苏幕保持沉默。 「小姐?」李忠近前。 苏幕抿唇,不语。 「小姐没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李忠问。 苏幕想了想,隐约有些察觉,只是一直没当回事罢了! 许是这孩子来得太不容易,所以苏幕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孩子的身上,简而言之,眼睛里心里只装着孩子,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到了极点,过分的情绪敏感。 虽说当了娘的人,多多少少是不太一样,但…… 「你把小公子看得太重,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李忠委婉的开口。 苏幕不是不知道,但她有时候压根无法控制,尤其是这絮絮叨叨的毛病,还有突如其来的偏执,仿佛是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让她无所适从。 「你找来的。」好半晌,苏幕才若有所思的冲着沈东湛开口。 沈东湛急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沈夫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用了。」苏幕摇摇头,眼神有些落寞。 明明过得很是幸福,也不需要太操心,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操不完的心,什么都不放心,怕孩子磕着碰着,怕孩子头疼脑热,什么都怕! 这大概,就是苏幕的心病。 「小姐?」李忠担心至极,「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苏幕笑了笑,「难得见上面,就不说这些了,让周南先带你们回去,等小平安醒了,我再带着他回来。」 「走吧!」沈东湛开口。 周南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跟我来!」 众人也没有多犹豫,紧跟在周南离开,有些话不适合多说,不适合一次性说完,得暂时缓缓,给苏幕一点时间。 「你也发现了,我这些日子的不太对劲?」苏幕问。 沈东湛伸手,轻轻的将人揽入怀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是什么脾气,只要是沈夫人便罢了!我担心的是你的身子,怕你一直绷着,到时候孩子真的有什么闪失,便会彻底崩溃。」 「我没那么脆弱。」苏幕自诩是坚强的母亲,不可能崩溃。 但这心里,隐约还是有所触动。 「苏幕,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孩子不可能陪伴你我一生,有时候别把他看得太重。」沈东湛在她眉心轻轻落吻,「他是因为你我相爱才出生,但他一出生,就是独立的一个人,不是你的附属,也不是我的附属。」 苏幕低头苦笑,「道理都懂,真的到了那一天,哪儿舍得放手。」 「眼下便是机会,他已经会走会说,让乳母陪着,送他跟舅舅住一段时间吧!我不是说,把你们母子分开,只是你现如今心里太累,需要放松一段时日。」沈东湛温声劝着,「苏幕,就当是我求你,成吗?」 苏幕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偶尔半夜还会惊醒,孩子有风吹草动,她便自责不已,有几次……沈东湛还瞧见她哭了。 顽强如苏千户,竟是哭了? 那时候,沈东湛便意识到,他的沈夫人可能有点问题,不管是心里还是生理,需要一个出口,可她舍不得放手,什么事都办不成。 思来想去,这世上唯一能让她真正放心的人,想来也只有顾西辞了…… 夜里的时候。 沈府满桌子的家常菜,一家子人齐聚一堂,可算是全乎了。 「你们远道而来,诚然辛苦,这些都是咱们华云洲地道的小菜,也算是家常便饭,为诸位接风洗尘。」沈东湛端起杯盏,「这果酒不容易醉人,但滋味甚好,是苏幕年前的时候收拢的梨子,做的梨子酒,诸位可尝尝看。」 顾西辞抬眸望着苏幕,紧了紧手中杯盏…… 第1528章 总得放肆一回 苏幕端起杯盏,「难得齐聚一堂,这样的日子不知盼了多少年,总算是让我盼到了。大家都在,都好好的,想起那些生死与共,惊心动魄的日子,真的是跟做梦一样。」 「老爷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瞧着小姐和公子都好好的,而且都有出息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李忠拭泪,这样的好日子,独独少了两个最关键的人,着实是遗憾。 第1597章 苏幕沉默了半晌,顾西辞端起杯盏,「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未来。此生无悔人间走一遭,只因为有你们。」 「什么都不说了,难得团聚,好吃好喝管上!」沈丘笑道,「今夜,不醉不归!」 所有人都跟着笑,笑得那样的欢畅。 高兴,不在于喝什么酒,吃什么饭,在于跟谁一起笑。 想起当初在殷都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日日都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候还被栾胜威胁,朝不保夕。 可现在? 苏幕醉意朦胧,瞧着身边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忽然便泪流满面了。 多不容易啊! 有这样的一日,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竟是真的得到了。 「到了这一刻,我还跟做梦似的。」喝醉了,苏幕就靠在沈东湛的肩头,痴痴的笑着,「想当初,我侥幸活下来,在死人谷里受尽折磨,再后来跟你是死敌,交手了那么多次,笃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结果。」 说着,她打了个酒嗝,笑得眼眶通红。 「所以说这世间的缘分,不要去猜,因为你根本就猜不到,今儿站在你身边的谁,会成为那个生同床死同穴的人。」沈东湛真的也没想到过,周南口中的阉狗,会变成自己的沈夫人。 她可能不是人,但他真的成了狗。 「沈东湛。」苏幕摸着他的脸,「你说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沈东湛想了想,「大概你是第一个不怕死,敢上来调戏我的人。」 「所以你喜欢坏女人?」苏幕痴痴的笑。 沈东湛低嗤,「你觉得呢?」 「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不得不憋着。」苏幕合上眼眸,「若是换做你的柠儿,估计得一巴掌扇死她了?」 沈东湛哭笑不得,「知道就好!」 不是谁,都能近他的身,上他的心。 只有她,唯她! 顾西辞即便喝醉了,也不会像他们这般,坐在角落里东倒西歪,他素来儒雅,不管什么时候都得保持着最基本的斯文之态。 「公子?」云峰赶紧劝酒,「别喝了,您的身子原就不好,这两年好不容易养着,可不敢再喝多了。」 顾西辞指了指墙角的姐姐和姐夫,「你看看他们……」 「看到了,醉了!」云峰回答。 顾西辞面颊绯红,原就生得柔美,这会更显娇艳,原本苍白的面色,浮起淡淡的两靥云霞,倒像个上了胭脂的女儿家,「不成体统!」 云峰:「??」 「别看了,喝醉了!」周南赶紧拦着云峰。 年修点头,「难得放肆一回,就让他们喝吧!」 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这样的场面真是百年难得,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放肆。 人生得意须尽欢! 「可是公子……」云峰还是担心。 周南白了他一眼,「不是有无疆吗?管上。」 「你当那是能随便吃的?」云峰一脸的嫌弃,「各种奇珍之物,还有那药引子,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弄出来?」 年修轻嗤,「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云峰哼哼。 周南:「谁搭腔谁就是。」 「你们……欺负人!」云峰咬咬牙。 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等以后你们来了南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谁……说我喝醉了?」顾西辞扶着桌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我这就走给你们……看!」 年修:醉了。 周南:真的。 云峰:完犊子,真的醉了…… 下一刻,顾西辞左脚绊右脚,直挺挺的朝着前面扑去。 「哎呦我的公子欸……」 第1529章 以后都是,阳光明媚的日子 酒这东西,高兴的时候容易喝醉,难过的时候也容易喝醉,情绪一上头,酒不醉人人自醉。 翌日晨起,各归各位。 苏幕是在沈东湛的怀里醒来的,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昨晚周南和年修费了老大的劲,也没把两人分开,最后只能将两人一起抬回去。 反正是夫妻,分不分开无所谓,爱搂着就搂着,说明感情好。 苏幕对于昨夜的事儿,还是有些的记忆的,瞧着睁开双眸盯着自己的沈东湛,她默默的垂了一下眼帘,将脑袋埋进了他怀里。 「喝醉的时候哭哭啼啼的,这会倒是不好意思了?」沈东湛笑着抱紧她,「哎呦,那叫一个可爱得紧呢!」 苏幕伏在他怀里,嗓音闷闷的,「说得好像自己没哭似的……」 沈东湛:「……」 哭了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沈东湛很是坚定的否决。 苏幕哼哼两声,「与我抱头痛哭,说死也不想跟我分开的是谁?」 「前面不是我,后面才是我。」他愈发抱紧了她。 抬眸望去,外头的阳光璀璨夺目,那金色的光芒打在窗户上,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稀稀疏疏,斑斑驳驳的,却足以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黑暗过去,就是黎明。 黎明已至,怀抱幸福。 不过,顾西辞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觉睡醒,额头上多了个包,一摸就疼得龇牙咧嘴的,也不知昨夜到底出了何事? 第1598章 他惯来身子不好,滴酒不沾,那酒量比沈东湛和苏幕差得远,是以喝了酒便断了片,着实记不起昨夜做了什么? 「公子醒了?」云峰赶紧去拧了湿帕子,「来,擦擦脸,醒醒神,我去叫厨房给您准备早饭。」 顾西辞倒是不着急,「回来!」 「公子不舒服?」云峰最担心的,自然是顾西辞的身子。 顾西辞指了指额头,「怎么回事?」 「这……」云峰犹豫了一下。 顾西辞掀开被褥起身,许是起得太着急,登时身子一晃,所幸被云峰快速搀着。 「哎呦,您慢点慢点!」云峰急了,「宿醉刚醒,您没酒量还敢喝那么多,即便是果酒,喝多了还是会醉的。」 顾西辞瞧着镜子里的自个,脑门上跟长了角似的,竟是凸起一块,难怪摸着甚疼痛,原来真的伤着了? 可到底是磕在哪儿了呢? 「这个……」顾西辞蹙眉,「磕哪儿了?」 云峰低声道,「凳子腿。」 顾西辞:「……」 「当时我来不及扶着您,您倒得太突然了。」云峰有些愧疚,「扶着您身子了,没防备您这脑门还是磕上去了,后来年修还煮了鸡蛋,我还给您揉了一会!」 言外之意,要不然更严重。 「当时大家都看见了?」顾西辞问。 云峰急忙摆手,「那倒不是,毕竟沈指挥使和苏千户跟您半斤八两,侯爷和夫人瞧着你们喝得尽兴,寻思着都是年轻人在,便没留下来,后来就走了,没见着你们的醉态。」 「所以看见的,就你和周南他们?」顾西辞揉着眉心。 云峰喉间滚动,「公子,要灭口吗?」 「灭吧!免得你们泄露消息。」顾西辞无奈的叹口气,「就我一人留伤?」 云峰点头,「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是抱团的,这哪儿磕得着?就您一个人,那没人跟您抱团,不就磕着了吗?」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怪怪的?」顾西辞眯了眯眸子。 云峰赶紧摆手,「没没没,我可没别的意思,公子莫要误会。我这就去小厨房,给您拿早饭,您醒醒神。」. 语罢,云峰撒丫子跑了。 顾西辞轻叹,起身走到门口位置,刺眼的光芒让他止不住抬手,下意识的挡了挡光亮。 今日的天气,真好! 想想以前,也是这样的天气,只是无心欣赏罢了! 回廊尽处,云峰顿住脚步,徐徐让开身子。 苏幕端着早饭,冲他笑着开口,「早!」 「早!」顾西辞回以温柔。 第1530章 你把他带走吧! 这样平凡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是唾手可得,真是有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晨起洗漱完毕,长姐送来早饭。qδ.o 美滋滋的吃完饭,乐呵呵的晒太阳。 「这是小时候,爹娘还在的那会,常常做的事。」顾西辞坐在栏杆处,瞧着院子里极好的日头,明媚的阳光,满目生机勃勃。 苏幕瞧了瞧他,转而看着院子里,与他比肩坐着,「那时候,我不高兴见到你,因为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嫉妒。」 「我知道,所以我就想跟着你,只想哄你开心。」顾西辞低头苦笑,「奈何那时候太小,不懂得流沙逝于掌心,握得越紧越容易失去。跟得越紧,姐姐越是讨厌我,因为我的出现,让姐姐变得很落寞……」 苏幕摇摇头,「娘不是因为你而这样待我,即便没有你,她也会这样对我。所以你的存在与否,对我来说,压根不是根源所在,我嫉恨了很多年,临了临了的,所期许的也不过这一份手足之情。」 「今日,可有舒服一些?」顾西辞问。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抿唇低头,「我若是说自己没病,你们怕是又得担心了,我若是说心里难受,你们还是得担心,所以问不问的,没多大区别。」 「那倒是!」顾西辞点头。 苏幕轻笑两声,「偏执了很多年,一时间要改掉这毛病,大概是不可能了,兴许也需要很多年,在很多时候,我自己照着镜子,隐约觉得好似在身上看到了栾胜的影子。」 顾西辞陡然转头盯着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手。 「你别紧张,我不是产生幻觉,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真的很难拔除。大概从一开始,我便是最像他的,所以娘不喜欢我,所以栾胜留下我。」苏幕苦笑。 她后来想想,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想明白,以栾胜那样杀人如麻,不留后患的性子,怎么会留下年幼的她。 明明是疑心她的,可最后还是留有余地……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无形中自有天定。 「在我眼里,你就是江瑶,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另一个人。」顾西辞坐直了身子,「永远都是。」 苏幕笑了,「你还是阿隅,那个老爱跟着我跑,摔一跤就哭鼻子的臭小子。每次你哭,娘没少骂我,偶尔还动手,但都被爹拦下!」 想想,那些日子才是最好的。 「那是我最后的,对人性的坚持。如果没有那几年,没有爹的呵护,我想我大概会变成第二个栾胜,杀人如麻,心硬如铁。」苏幕深吸一口气,「爹教会我如何做人,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都还能挺直脊背,知道自己是个人。」 第1599章 顾西辞伸手,抱了抱她,「对不起。」 当年乳母送他走,他也喊过姐姐,可是……终究把她留下来了,留给了栾胜,险些成了一生的遗憾。 这一抱,算是对童年的和解。 他们姐弟二人,都在治愈童年的路上。 「都说外甥像舅,我想……你会是个好舅舅。」苏幕开口,「至少在我心里,除了沈东湛,你便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顾西辞一怔,松开了她,「姐夫说服了你?」 「他有句话说得很对,与其让孩子变得像我,还不如像他舅舅这般,胸有乾坤、心有玲珑,与其护着他,不如让他学会自保。」苏幕站起身来,「孩子会长大,我会老去,护不了他一辈子。」 顾西辞点头,「他永远都是你的儿子,优秀也好,邋遢也罢,血缘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等你身子爽快一些,我再把他送回来,必不教你们母子饱受离别之苦。」 「你把他带走吧!」苏幕松口,「我也该好好的松口气,不让身边的人担心,生死都经过了,还熬不过这一点心魔吗?」 顾西辞看着她,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第1531章 舍不得啊! 顾西辞来了一趟华云洲,但因着身份特殊,所以不能抛头露面太久,所以沈东湛和苏幕做东,带着他四处逛了逛,尽量避开人。 大好河山,风光旖旎。 放眼望去,何处不醉人? 「南都那边离不开太久。」顾西辞站在江边。 凉风习习,游人心醉。 「要走啊?」苏幕道。 顾西辞点点头,「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儿子?」 「舍不得儿子。」苏幕望着碧波荡漾的江面,「你又不是我生的,我操心你作甚?有本事,你生个让我操心的。」 顾西辞一怔,又来了…… 沈东湛在旁窃笑,「希望南王殿下,不会让我们等太久,别让我们失望啊!」 「你少来。」顾西辞白了他一眼,「我还年轻,比不得沈指挥使,已然到了当爹的年岁。」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当爹自然有当爹的好处,至少有人叫我……爹么!」 「懒得与你们废话。」顾西辞掸了掸袖口,转身离开。 沈东湛嗤鼻,「恼羞成怒!」 「也是可怜。」周南搭腔。 苏幕被逗笑了,「待会逼急了,小心咬你们一口。」 语罢,苏幕亦跟着顾西辞而去。 「爷,您说顾公子一贯清心寡欲的,真的能找到媳妇吗?」周南怀中抱剑,「卑职怎么觉得,那么悬得慌呢?」 沈东湛瞥了他一眼,「顾好你自己吧!他的事,你少操心,说不定……」 「卑职也不是操心。」周南环顾四周,避开了沈东湛的目光对碰。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没瞧见,他折扇不离手吗?心里有个结,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释然,姐弟两个是一样的性子。劝人容易,劝己难!」 这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说笑笑也就罢了,当不得真。 顾西辞走的那天,阳光很好,蓝天白云,正当晴朗。 「小平安要乖乖的,听舅舅的话。」苏幕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亲,眼睛里翻涌着泪光,唇角带着笑,「知道吗?」 孩子很乖,老老实实的坐在顾西辞的怀里,就这么勾着母亲的袖子,紧攥着有些舍不得放手。 沈丘和沐飞花都没来,估计是心里舍不得,所以不想见着这样的画面,便躲了起来,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哪怕为了更好的重逢。 「我们走了。」顾西辞开口,「到了之后会给你来消息,你莫要担忧,凡事有过。」 苏幕没吭声,怕自己再开口就该哭出声来了。 「真的可以吗?」沈东湛也有些犹豫。 顾西辞点头,「他一出生就是你齐侯府世子的儿子,虽然你现在撤了这位份,但齐侯府还在,华云洲还在。我南都也需要一个继承者,不管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他的将来,狠得下心,才能飞得更高。」 「盼他飞,又怕他飞。」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心里酸涩得厉害,但毕竟是男人,不可能涕泪两行,也不可能泪流满面。 顾西辞默默的掰开小平安的手,拂开了苏幕的衣袖,将孩子紧楼在怀中,「高处不胜寒,他若不飞,只能悬崖万丈,虽然孩子还小,可适应总是应该的,不求以后大富大贵,只求以后能平安喜乐,无需担惊受怕。」 若有实力,则无惧风雨。不需要你飞,但你的翅膀必须要有煽动风雨的能力,一呼百应的威势。 马车,扬长而去。 苏幕站在那里,定定的瞧着前方,今天的天气真好,这一路上也会是这样的好天气吧?无风无雨,阳光明媚。 「顾西辞是个好老师。」沈东湛伸手,将苏幕轻轻揽入怀中,「你我不太适合教孩子,一则下不去手,二则你我都没耐性,但是他不一样,隐忍了一辈子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分寸和担当,他教出来的孩子,肯定比你我更优秀。」 苏幕一低头,登时落下泪来,「我都明白,但……」 她是个母亲,舍不得儿啊…… 第1532章 再矫情,也是我的 再不舍得也没用,孩子总会长大,迟早是要独立出去的,那原本就该是个独立的人,而不是爹娘的依附,养得了他长大,护不了他一生,还不如让他自生羽翼,自由翱翔。 第1600章 「走吧!」沈东湛牵着苏幕的手,「回家。」 苏幕一步三回头,忽然间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年修和周南刚要上前,却被沈东湛一个眼神制止,二人旋即顿住脚步,而后慢慢往后退,终是没有再在原地停留。 她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恢复,去调整。 这是个过程,得慢慢一步步来。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铁打的,怎么都打不死的小强,那才是最可悲的。真正在乎的你,会知道你需要什么,而不是一味的用自我想法,强加于人。 「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哭完了,苏幕抬头望着沈东湛,眼眶红肿得厉害。 沈东湛蹲下来,就蹲在她对面,伸手慢慢擦拭着她脸上的勒痕,「别人怎么想我不在意,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沈夫人矫情与否不重要,只需对我一人便是,其他人高攀不上……我最好的沈夫人。」 「现在还觉得最好吗?」苏幕问。 沈东湛在她额头轻轻落吻,「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人了?」苏幕起身。 沈东湛握住她的手,「大概是从遇见你开始吧!想给一个人最好的,那就倾尽全力,喜欢就说出来,藏着掖着只能感动自己。」 「那我要说吗?」苏幕问。 沈东湛笑呵呵的瞧着她,「来来来,说我一句听听。」 「沈东湛。」苏幕抿唇,张开双臂抱住了沈东湛,「有你真好!」 沈东湛拥着她,「此生无悔。」 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爱一个,够了! 齐侯府内。 沈东麟歪着脑袋,托腮瞧着坐在台阶上的二老。 「世子?」青阳低语,「您要不要去劝劝呢?这都坐了一天了,不吃不喝的,快成石头人了。」 沈东麟瞥他一眼,「你劝过了吗?」 「劝了!」青阳点点头。 沈东麟又问,「有用吗?」 青阳摇摇头。 「既然劝了没用,那我为什么要上去?除非你把我大侄子抢回来,要不然,谁劝都没用。」沈东麟很是清醒,「他们啊,这是心里难受,是心病,待会就好了!」 待会? 青阳想着,没个十天半月的,怕是都回不了神吧? 「其实这样也好。」沈东麟叹口气,「大侄子让他们两个折腾得,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如今被带去了南都,他们两个就没法折腾了,等孩子大一些再带回来,身子也能更好些,更能受得住折磨。」 青阳皱眉,「哪有人这样说侯爷和夫人的?好歹也是祖父祖母,怎么能说是折腾?」 「那你说,这次怎么回事?」沈东麟人微言轻,劝不住,要是自个的亲儿子,肯定也得送得远远的,「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宠溺和纵容,都这般年岁了,仍是折腾个没完,还日日去沈府偷孩子,不知轻重的。」 青阳有些搭不上腔。 「我看,大哥和大嫂这决定最是明智,要不然孩子被这两老带得……」沈东麟翻个白眼,满脸嫌弃的直摇头,「不过,我也好舍不得大侄子,没他在,整个齐侯府都冷清得跟冰窖似的,没劲儿。」.. 蓦地,身旁有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你在背后这样埋汰爹娘,我看你是得劲儿得很啊!」 沈东麟骇然瞪大眼睛,愕然瞧着近在咫尺的沈丘和沐飞花,当即看向台阶,「方才不是坐那儿的吗?」 「你当你爹没腿,还是当你娘没长耳朵?」沐飞花咬着牙,「依我看,最该送出去的,就是你!」 沈东麟撒腿就跑,「哎哎哎,我是你们亲儿子,亲儿子……青阳救命,快快找我大哥大嫂救命、救命啊……哎呀、哎呀,别打脸……」 第1533章 翅膀 还没踏进院门,就听到了老两口「追杀」沈东麟的声音,沈东湛旋即牵着苏幕往外走,美其名曰,「让他们发泄发泄便罢了!」 「那还是不是你兄弟?」苏幕问。 沈东湛头一偏,「兄弟不就是拿来出卖的?走,免得殃及池鱼。」 苏幕哭笑不得,但还是紧跟着沈东湛离开。 这一顿打,还是让沈东麟一个人承受吧! 回到沈府,苏幕在小平安的房间外头站了很久。 沈东湛在院子里站着,就这么静静的陪着,让她平静一下,慢慢的适应回来,不再将重心都压在孩子身上,孩子轻松,她也好。 顾西辞把孩子带走,也是跟沈东湛私下里商量过的。 两人一致认为,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醒醒神是最好的,横竖有忠叔在,让忠叔再开点药,慢慢的将养回来 有时候,人心病了,身子也会跟着生病。 心病要治,身上的病也得治。 双管齐下,方可安然无虞。 自打小平安离开之后,苏幕从最开始的夜半惊醒跑孩子房间去,到最后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渐渐的,似乎精神了不少。 夜里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一眼身边的沈东湛。 他在,她心安。 沈东湛对于枕边人的反应,还是很敏锐的,她一醒,一抬头,他便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牢牢的固定在怀中。 对此,苏幕只觉得心安。 第1601章 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还是这样,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生完孩子的女人,多多少少不自信,可是现在,她的自信慢慢回来,终是将自己从单一的母亲位置上剥离,先活得像自己,再做一个好母亲。 时间久了,这心里慢慢的敞开,慢慢的也就恢复了。 苏幕后来觉得,幸亏顾西辞将孩子带离了一段时间,否则怕是真的会被自己憋死。 而小平安呢? 耿少离没想到,顾西辞离开了南都一趟,回来的时候竟是带着一个小孩子。 「师父,这是……」耿少离顿了顿,「义父的孩子?」 顾西辞弯腰,让耿少离能更清楚的看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小弟弟,你得好好看着他,好好保护他,他以后是你的支柱,也会成为你的保护伞,你们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是!」耿少离欣喜若狂,「我能牵他手吗?」 顾西辞点点头,「可以。小平安,以后这是你哥哥,要听哥哥的话,不能仗着年岁小,就欺负哥哥,使唤哥哥,知道吗?」 小平安点点头,握紧了耿少离的手,甚少开口的他,竟是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哥哥!」 「以后,你们同吃同住,要好好的读书,好好的做人。」顾西辞伸手,摸摸耿少离的小脑袋,也摸了摸小平安的小脑袋。 一视同仁,一起做个伴。 耿少离年长很多,但为人谨慎而懂事,且分外好学,事事都能自理,会格外照顾小平安,尤其他还是义父的孩子,更是亲上加亲,等同于亲弟弟。 小平安有耿少离作例,在生活习惯上,会有样学样,慢慢的会把那些坏习惯都改掉。 这大概就是意义上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每日,耿少离什么时辰起床,小平安也会在乳母的帮扶下,按时起床。 耿少离晨读,小平安就在边上听着,静静的看着小哥哥好学的模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平安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乖乖的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顾西辞不干扰,只是静静的作壁上观,让孩子自己去看自己去辨知好坏,让他有自己的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学业方面,不管是对待耿少离,还是对待小平安,顾西辞都不会放松,一字一句,斟酌而教,读下去的书,以后都会成为他们的翅膀,化作谁都剥夺不了的能力。 一开始,小平安会想家,想爹娘和祖父祖母,还有周南和年修,想所有人……夜里难受了还会找舅舅要抱抱。 后来,他可以自己画画,让舅舅寄给齐侯府…… 第1534章 他们什么都做得出! 苏幕第一次收到小平安寄来的书信,着实是愣了好久,拿在手里反复确认。 「爷,别愣着了,拆开看看!」年修心里着急。 小平安是年修与周南看着长大的,打从一出生,二人就盯着他,寸步不离的,如今分开这么久,自然是思念至极。 「真是稀罕。」沈东湛道,「居然还会自己写书信了?」 沐飞花和沈丘闻讯而来,屁股后面跟着眼巴巴的沈东麟,一个两个死盯着苏幕手里的书信,恨不能当场抢过来,一把拆了去。 「我们听说,南都来信了?」每次南都来信,这三人总是第一时间赶到。 毕竟,这华云洲的事情,桩桩件件,哪儿能瞒得过齐侯府?! 「嗯!」苏幕点头,拆开了信封,从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纸。 沈东湛被逗笑了,「他这是祸害了舅舅多少纸?」 「看看,写的什么?」沐飞花急不可耐。 沈丘更是急得直跺脚,「快看看,哎呦,快点快点。」 纸张被一张张的铺开,悉数摊在桌面上,众人瞧得有些懵,也有些忍俊不禁,只见着纸上画着一幅幅可爱的小人画,线条有些歪歪扭扭,画面内容只能靠猜。 「这是……起床?」沈丘摸着下巴。 一个小人,坐在床榻上。 「那……这是吃饭?」沐飞花想了想。 一个小人,端着一口碗。 众人扭头瞧着二人,继而重新分析桌案上的每一幅画,如果这些是画的小平安的饮食起居,倒也是极好的。 孩子知道,该如何表述他在南都的生活,如何告诉家里人,他现下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这是谁?」沐飞花指了指小人边上的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人。 沐飞花和沈丘自然猜不出来,但苏幕知道。 「不会是少离那孩子吧?」沈东湛道。 苏幕笑了笑,「可不就是他吗?听云峰说,少离尊阿隅为师,在顾府读书识字,忙碌时便是先生教授,若是顾西辞得空,则是亲自教习。少离这孩子懂事,且喜欢读书,与阿隅的性子很相似,有他陪着小平安,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两个孩子作伴,不孤单。」沐飞花松了口气,「虽然我们想他,但我们给予的陪伴,和孩子之间的共同成长,到底是不一样的。」 隔的时间久了,沐飞花便也渐渐的想明白了。 不过,沈丘还是死脑筋,「如果小宝贝在身侧,我定也教得极好。」 「教他学猴子爬树?还是教他如何翻墙?」沐飞花剜了他一眼,「就你肚子里那点歪瓜裂枣,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你看看咱小宝贝,这才去了多久,连小人都画活了,这般聪明伶俐,岂是你能比的?」 第1602章 沈丘哼哼两声,默默的收起了桌案上的画,小心翼翼的塞回信封里。 苏幕:「……」 「爹,您这是要干什么?」沈东湛蹙眉,「这是小平安……」 沈丘二话不说,将信封往怀里一塞,「从现在开始,归我了!」 「哎哎哎,你这老东西讲不讲理?小宝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什么叫归你了?」沐飞花当场就急了,「你拿出来,快点!」 沈丘捂着怀中的书信,悄悄的改口,「归你我二人所有。」 沐飞花先是一愣,俄而瞧了瞧苏幕和沈东湛。 「你们等下回吧!」音落瞬间,沐飞花冷不丁推搡了沈丘一把,「还不走?」 沈丘「欸」了一声,登时夺门而出。 夫妇二人跑得飞快,直接将站在边上的沈东麟撞飞出去,如果不是周南和年修赶紧拉了一把,怕是得飞出窗外。 沈东麟面色煞白,心口砰砰乱跳,「果然是亲爹、亲娘、亲儿子!」 「那书信,哎,我……」苏幕脑子都乱了,舌头打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他们……那什么,我……」. 沈东湛扶额,「一把年纪了还能跑得这么快,倒也难得!」 苏幕:「??」 得,以前偷孩子,现在又开始抢书信了…… 第1535章 沈东麟娶妻 自从小平安会写信,齐侯府二老便眼巴巴的等着书信,后来干脆自己临摹小平安的画技,也用小人头去回书信。 惹得沈东麟好一顿鄙视,明明可以画得清晰漂亮,非要学什么小人画。 当然,这种鄙视的后果,是一如既往的父母「疼爱大法」加身。好在沈东麟皮厚,爬起来就能又蹦又跳,这次打不死,下次继续作死…… 后来沐飞花和沈丘怕自个哪天没忍住,真的把这作死的东西给打残废了,干脆就给找了一门亲,连捆带绑的给送进了洞房。 沈东湛和苏幕虽然不赞成这样的简单粗暴,但终究也是拗不过那二老,毕竟人家操心儿子的婚事,这大哥大嫂的提提意见就好,哪儿能真的插手。 最后,面对沈东麟哭戚戚的求助眼神,沈东湛与苏幕只能对视一眼,一脸的爱莫能助。 世子妃是个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行为举止甚是得体,举手投足分外温柔,与苏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几乎能掐得出水来…… 翌日晨起,新媳妇敬茶。 沈东麟沉着脸,别着头,一副抵死不从之态,据说昨天夜里他压根没碰她一根毫发,一人一条被子将各自裹得严严实实。 「进了门,便是正儿八经的沈家人。」沐飞花将人搀起,「以后夫妻和睦,好好过日子,齐侯府没什么规矩,只要能制住他,你爱怎么高兴就怎么来,麟儿皮厚,随便折腾。」 沈东麟:「??」 亲娘欸? 「新媳妇娶进门,我与你娘的心也就落下了。」沈丘拍了拍沈东麟的肩膀,「以后好好对人家,若是敢欺负她,仔细你爹和你娘不放过你!」 沈东麟有点忿忿,「到底谁是你们儿子?」 「儿子不顶用,可不得换个人顶着?」沐飞花脱口而出,「清儿,以后他就交给你了,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娘,娘不饶他。」 文清笑靥腼腆,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爹娘。」 苏幕与沈东湛一道,在边上瞧着。 新媳妇连说话都文文弱弱的,还真是担心被沈东麟给吓着,毕竟这小子如今是脱缰的野马,各种往死里作,想离家出走,重获自由。 「乖!」沐飞花瞧着这媳妇,诚然也是个中意的。 脱缰的野马,需要驯化,所需费时。 沈东麟瞧着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子,柔弱得好似风一吹就能飞了似的,再看看自己这副皮糙肉厚的模样,只能直摇头。 可偏偏,这女人逆来顺受的本事厉害得紧,不管你怎么做,她总是笑呵呵的。 一会给沈东麟量体裁衣,一会还能给他做靴底,连沈丘和沐飞花亦是常常收到儿媳妇的孝敬,是以全然没有任何的家庭矛盾。 对此,沈东湛和苏幕也算是放了心。 在这点上,沈丘还是有些得意的。 当年他为什么给沈东湛挑了沐柠,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要这样的效果,贤妻良母,持家温柔,前提条件是不会动手。 所以在后来,他极力反对沈东湛和苏幕,因为苏幕与他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简直是背道而驰,没一点符合的。 自己吃了媳妇一辈子的亏,总想着不能再让儿子步其后尘,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这亏……多半是自己作死的缘故,素来不知反省。 虽然沈东麟娶了妻,可沈丘和沐飞花还是担心,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小子是不是不行啊?」沈丘低声说 沐飞花转头睨了他一眼,「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要是太监,能有这么大个儿子?还需要操这份心?」沈丘轻嗤。 不过,沐飞花其实也是担心得很,「这小子是个固执的,打小就没人管他,全靠他自己拿主意,怕是没那么容易服软。」 「要不再揍一顿?」沈丘问。 沐飞花:「??」 「一顿不行就两顿。」沈丘神情专注,一字一句分外认真。 第1603章 沐飞花:「……」 「你不就是这么对我的?」沈丘理直气壮。 沐飞花轻叹,脑瓜子嗡嗡的…… 第1536章 他要登基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一日复一日,苏幕不再执着于孩子,而是将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与沈东湛一道处理华云洲的军务。 校场练兵,布置兵防。 华云洲地处关隘,偶尔会有敌国细作进出,在这方面,苏幕早前在东厂练就的识人之术,以及那些问供的手段,悉数派上了用场。 虽是家国天下家在先,可若是无国,何以为家。 一个人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做,是件让人兴奋,并且乐此不疲的事情。 殷都城消息传来的时候,苏幕和沈东湛正在校场练兵,各自带兵,且看谁的兵练得更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相互比试。 「爷!」周南和年修着急忙慌的跑来。 二人脸上有些慌乱,手中拿着殷都城送来的急报。 「怎么了?」沈东湛眉心微凝,「急成这样?」 周南低声开口,「殷都城急报!」 「这两年往来殷都城的消息也不少,何至于急成这样?」苏幕伸手接过,「又不是摄政王登基,犯得着、着……」 话没说完,苏幕僵在了原地,转而面色沉凝的望着手中书信。 「怎么了这是?」沈东湛伸手接过,「说这话就没、没……」 没声了! 「爷,您真的猜对了。」年修低声道。 沈东湛方才还笑着,这会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真的要登基了!」周南说。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我爹和我娘知道这件事吗?」 「得了消息,咱们就过来了,齐侯府那边不曾留意。」年修如实回答,「不过,这早晚要昭告天下的事情,他们应该也会知道。」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走吧!」 「嗯!」苏幕颔首。 齐侯府内。 所有人齐聚一堂,沈东湛将书信搁在桌案上。 「摄政王登基,那是迟早的事情。」沈丘并不意外,「听说这段时间,小皇帝的身子不太好,一直没有上朝,朝政早就落在了摄政王的手里。」 沐飞花点头,「这些年过去,侍卫军早就听服于摄政王,宫中禁卫全部归其所掌控,登基也是众望所归。」 「我不管是谁当皇帝,只要日子能太平便罢了!」苏幕说的,也是全天下老百姓想说的。 谁当皇帝,老百姓一点都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这个皇帝是不是能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毕竟小老百姓一辈子都见不着皇帝。 「我也是这么觉得。」沈东湛附和,「何况李珝,会是个好皇帝,他心软,下不了狠手。」. 对此,沈丘还是固执己见,「心软的皇帝,未必是个好皇帝。」 沈东湛沉默了一下,李珝是他挚友,在很大程度上,他的话语是偏向于李珝的。 「不管是不是好皇帝,他总归是走到了这一步,我觉得多半跟云朵公主有关。」苏幕眉心紧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既做了皇帝,那咱们就当效忠的臣,算是还他这份人情。」 当年的事,着实亏得李珝鼎力相助,否则苏幕出不了殷都城,活不到今时今日。 「大实话。」沈东湛点点头。 沐飞花皱眉,「我奇怪的是,慕容离是如何允许,让他登基的?这老小子一直盯着殷都城,带着那支神出鬼没的龙卫军,守着皇位不放呢……」 「难道出事了?」沈丘问。 沐飞花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这事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沈丘犹豫了一下,「如果摄政王有这般狠心,能杀了慕容离,夺了龙卫军,那这江山交到他手里,也足以让人心服口服。」 说明,李珝表面仁慈,内心够狠,手段够凌厉。 身为君王,果断决绝是最基本的为君之道。 「我怕未必。」沈东湛摇头,「他若是真能下得去狠手,就不是李珝了。」 苏幕沉默,回殷都去看看吗? 可是…… 「你们别轻举妄动。」沐飞花瞧得出来,这两孩子心里担着事,「这件事交给我和你爹,我们两个反正闲来无事,就去殷都城逛一圈,看看情况再说。」 沈东湛点头,转而握紧了苏幕的手…… 第1537章 他们把人给绑了 这件事自然需要有人去探听虚实,沈丘和沐飞花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二人也没耽搁,当天夜里便收拾了行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没了人影。 沈东麟晨起去叫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二老又飞了。 「这是……」文清愣住,房间内空空如也。 沈东麟轻叹一声,「正常,时常这样,来无影去无踪,这些年还是没人能追得上他们,再过些年老一点喘一点,可能就好多了!」 「是、是吗?」文清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沈东麟伸个懒腰,「爹娘都不在,呵,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相公,你去哪?」文清忙问。 沈东麟撒腿就跑,「我要去溜达溜达……」 难得爹娘不在家,他这脱缰的野马还不得野一下? 狂野的野,野不回家的野! 「小姐,您也不管管?」丫鬟撇撇嘴。 第1604章 文清笑道,「相公高兴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眼底的黯然却是骗不了人的。 周南和年修立在不远处,瞧着此情此景,不由的各自轻叹,原是想过来送二老,没想到竟是先跑了,还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年修叹口气。 周南转头看他,「帮一把?」 「怎么帮?」年修有些担虑,「若是被爷知道,妄自插手人家小夫妻的事情,免不得要被责罚,还是别……」 周南翻个白眼,「好歹也是东厂百户长,竟是这般胆小?」 「那你说嘛,怎么帮?」年修讪讪的开口。 周南伏在他耳畔一顿叽里咕噜,「听明白了吗?」 「成吗?」年修不解。 周南轻嗤,「患难见真情,你看苏千户和我家爷,是不是这样的情况?以我的意思,如果给他们制造一点磨难,小小的痛苦一下,可能会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磨难?」年修想了想,「我觉得你这不是磨难,你这是坑。」 周南两手一摊,「那你说吧,这主意成不成?」 年修盯着他看了半晌,「成、成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南摩拳擦掌,「记住了,不许跟爷透露分毫。」 年修点点头,「嗯!」 「走!」周南打了个眼色。 年修默默的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是齐侯府世子,万一给弄出个好赖…… 可周南决定的事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拽着年修悄摸着,就把沈东麟给绑了。 沈东麟:「……」 不过是在花楼里喝了一杯酒,好家伙,直接给喝成了「粽子」一个? 「咳咳咳!」周南压着嗓子,「齐侯府的世子爷,您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东麟大绑,眼睛上系着遮眼布,脑子里一片空白,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敢觊觎我的女人。」周南低哼。 沈东麟满脸委屈,「我哪儿来女人?你跟世子妃……」 「呸你的世子妃!」周南啐了他一脸,「老子不稀罕你劳什子的世子妃,我说的是芙蓉姑娘!哼,你今儿点的她,就是我的仇人!」 年修在侧:「……」 芙蓉姑娘?! 「芙蓉……」沈东麟挣扎了一下。 周南呵笑两声,「你也别挣扎了,纵然你是齐侯府世子又如何?今儿将你丢在这深山老林里,谁也不会找到你,死了也没人知道。」 「你们、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齐侯世子,还敢这样,就不怕……」还不等沈东麟说完,嘴巴已经被堵上。 周南又道,「我知道,让你一个人下黄泉,着实不合适,不如这样吧!我也不是无情只人,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夫妻二人一起去?」 「呜呜呜呜……」沈东麟挣扎着。 奈何,始终无果。 偌大的土坑,周南示意年修将人丢下去,其后又从马车那边扛了一麻袋过来,这下子夫妻二人都窝在了一处。 待走远些,年修有些忍不住了,「会不会出事?这深山老林了,万一有野兽……」 「看着呢!」周南摆摆手,「放心。」 年修深吸一口气,裹了裹后槽牙问,「你怎么知道芙蓉?」 周南:「……」 第1538章 试试又何妨? 齐侯府世子失踪,世子妃也跟着丢了,按理说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有周南和年修周旋,愣是没一个人去找的,毕竟前世子沈东湛坐镇华云洲,傻子才会往刀尖上凑,怕是不要命的。 土坑内,沈东麟竖起耳朵。 什么情况? 耳畔似乎有动静,好像有人与自己关一起? 对了,方才的亡命之徒说了,似乎是要送他们夫妻一起下黄泉? 「呜呜呜?」沈东麟嘴巴被堵着,自然是喊不出声来,只能靠着支支吾吾声,引起对方的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世子妃。 没动静了? 稍瞬,对方也「呜呜呜」了一阵。 周南和年修立在不远处的树上,探着脑袋瞧着底下。 哟,好像是对上暗号了。 果不其然,有声音越渐响起,然后慢慢的挪动着,彼此靠近。 彼此都被捆绑着,是以得小心翼翼才行,双目都被遮住,只能靠着听觉靠近,那种紧张与期盼的心情,如同一见钟情时的心跳加速,情难自禁。 「你说今儿会下雨吗?」周南问。 年修睨了一眼他眼下的淤青,「你猜?」 周南:「……」 问了等于没问。 终于,暗号对上了。 那熟悉的淡雅茶香,像极了文清身上的味儿,沈东麟既欣慰又紧张。 欣慰的是,对方是熟人。 紧张的是,跟他一起倒霉…… 沈东麟摸索到了,对方也被绑着,当下「呜呜呜」了一阵,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等着他先把绳子解开再说。 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沈东麟才靠着左右手四根手指,将对方的绳索解开。 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文清便扯下了嘴上的布团,扯下了遮眼布。 「世子?」 下一刻,文清慌忙给沈东麟松绑。 「可恶!」沈东麟被绑得手脚发麻,脸色都青了,可瞧着身边眼巴巴盯着自个的文清,他这火气登时又敛了少许,「我不是说你。」 第1605章 文清点点头,「我知道,先揉揉吧!」 说着,文清赶紧伸手,帮着沈东麟揉着胳膊揉着腿,「绑了太久,容易手脚发麻,得好好的活络一下才行,疼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家都是一起被绑着,他难受,她又何尝不是呢? 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平素就文文弱弱的,哪儿吃过这样的苦。 「我……」文清小脸微白。 她是府尹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可从小,爹娘教的是女则,所以事事都以夫君为先,自然是先顾着沈东麟。 「我看看!」沈东麟捋起她袖子。 文清登时红了脸,略带羞赧的别开头,虽然是夫妻,可到底也没有夫妻之实,隔着衣物也就罢了,这真的肌肤相亲,诚然也是让人羞涩。 沈东麟皱眉,文清皮肤偏白,这条条杠杠的红痕分外明显。 「你自己揉揉,我看看出口!」见着她这般模样,沈东麟有些自责,更多的是于心不忍。 天知道,自己怎么会招惹上这狗东西,居然把他丢在这里。 这坑太高,沈东麟蹦跶了几下,因着坑土打滑,压根没能攀上去,还摔了一屁股蹲,「早知道这样,小时候不该偷懒,得跟着爹娘多学几招,也不至于连个坑都蹦不上!」 若然是沈东湛在这,怕是早就跳上去了。 沈东麟无奈,回眸瞧了文清一眼。 「我不打紧的。」文清急忙摇头,「只要世子能出去便是,无需顾虑到我,齐侯府不能没有世子。」 沈东麟揉着眉心,「该说你太懂事,还是说你傻呢?」 「要不,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文清仰头望着,「这坑最多两人高,如果踩着我的话,想必世子能勾着边上,能上去!」 沈东麟看傻子一般打量着她,「就你这小身板,还让我踩着你?你怕是不要命了!」 「为了世子,试试又何妨?」文清忙道,「那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趁着他们还没回来,世子赶紧跑吧!」 说着,文清还真的伏在了坑壁上,「世子,试试吧!」 沈东麟:「……」 第1539章 会学狼叫吗? 我还不需要,让一个女人当垫背。」沈东麟转身不去看她。 文清急了,仰头瞧着这天色,「怕是要下雨,若是世子一直待在这坑里,万一水淹了此处,那还得了?世子将来是要继承侯爷的位置,是齐侯府的希望,怎么能出事?还望世子以大局为重。」 冷不丁被一个弱女子训斥,沈东麟还真是有点懵,原以为这女人软弱至极,没想到,竟还有这样大义的一面? 「快点!」文清即便是不高兴,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沈东麟是真的不想踩着她,总觉得这样温柔而柔弱的女子,是该捧在掌心里,而不是踩在脚下的,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 「世子!」文清声音哽咽,连眼眶都跟着发红,「快点吧!」 沈东麟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废物,一门心思想跑路,想自由,可真的到了外头,若无齐侯府的名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是。 「你真的承受得住?」沈东麟嗓微哑。 文清乖巧的点点头,秋水剪眸微微泛红,「嗯!」 「我上去了,就拉你上来。」沈东麟也不知道怎么了,兀自解释了一句。 文清总算笑了一下,「好!」 不得不说,沈东麟是心虚的,自己这堂堂七尺男儿,还得靠着女人才能爬出去这坑,若是被人知晓,要多丢人有多丢人。qδ.o 保不齐,人人都会在后面骂他是废物…… 别看文清柔弱,到了关键时候竟是真的站住了,尽管身形佝偻,连唇瓣都咬出了血,依旧紧贴在泥壁上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沈东麟也不敢辜负文清的期望,咬着牙就攀上了边边,愣是抓住了边上的一颗小树,慢慢悠悠的爬了上去。 「来!」沈东麟抬手。 文清面色发白,仰着小脸看着沈东麟,一条胳膊业已提不起来,她伸出手,可怎么都够不到沈东麟的手。 沈东麟大半个身子挂在坑边,若是再往前挪动,怕是又得一头再下来。 「世子去找人吧!」文清放弃了,「我肩膀疼,胳膊抬不起来,实在是疼得厉害,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快去找人来救我。」 沈东麟想了想,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兴许不会对文清下手。 「那你等我!」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去找人来救文清。 尤其是这会,她脸色全白,唇上都沾了血,可见方才他那一脚,着实是踩着她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内伤之类? 思及此处,沈东麟爬起来,撒腿就跑。 「跑了?」年修蹙眉,「这直接找人来救,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吗?」 周南想了想,「怕是磨砺不够,不足以加深感情,现在最多是有些改观。」 「那你说怎么办?」年修问。 周南飞身下树,「要不,咱给他来两笔?世子爷是个嘴硬心软之人,因着齐侯爷和侯爷夫人的相处模式,所以觉得女儿家就该是夫人和苏千户那样,顽强得打不死的那种。」 「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年修双手环胸,「觉得我家爷不好?」 周南急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得让这世子爷,开始懂的这女人得疼……这个道理!他但凡心生怜惜,就会慢慢的被世子妃拿捏在手里。」 第1606章 年修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宫里的女人,不就是这样争宠的吗? 得让皇帝心生怜惜,让皇帝疼……才会喜欢才会爱。 「那你要做什么?」年修问。 周南低声道,「会学狼叫吗?」 年修:「??」 「要是不会,待会我叫一声,你学一声?」周南嘿嘿笑着。 年修深吸一口气,「你这人使坏也就罢了,还一环接一环的,若是来日被世子爷知道,怕是要跟沈指挥使告状,你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放心,爷巴不得世子和世子妃恩恩爱爱,老老实实的接手爵位。」周南还不知道自家爷的心思吗? 于是乎,沈东麟还没跑出去多远,便听见了林子里,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此起彼伏的。 完了,林子里有狼? 沈东麟撒腿就往回跑…… 第1540章 患难见真情 感情这东西,到底是要在一起才能处出来,距离产生美只能是偶尔的调味剂,对于夫妻,始终是一丈之内方为夫。 见着沈东麟往回跑的身影,周南和年修对视一眼,显然已经明白,事情业已成功了大半。 「若是他这会不管不顾的继续往前走,那这事便是真的棘手,说明这人别说是怜香惜玉,饶是人性都屈服于任性。」周南双手环胸。 年修点点头,「若是如此,就不必救了。」 「那是自然。」周南瞧了一眼沈东麟回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天色,「快下雨了。」 年修有些担心,「万一淋出病来,可怎么好?这是齐侯府世子,别说爷和沈指挥使,若是齐侯爷和侯爷夫人回来,不得逮着你我扒三层皮?」 「所以这件事必须……」周南咬咬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年修:「……」 感情的事情,终究是勉强不来的。 「强扭的瓜不甜。」年修低声道。 周南摸了摸自己生疼的眼下淤青,「管他甜不甜,能解渴不就成了?何况这刚栽苗,你就等着吃瓜,是不是太早了点?」 「我……」年修哑然失语。 罢了罢了,反正他横也是理竖也是理,全身上下都是理。 「马车上有伞,我们先回去再说。」周南道。 年修也没多说什么,走到这一步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东麟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越是靠近坑洞越是心里不安,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了呢? 可不是嘛! 这坑洞内,好似什么声音都没了。 坏了,别是晕过去了吧? 毕竟文清这样的弱女子,连风都能吹跑…… 站在坑边,沈东麟眉心微凝,只见着底下的文清面色惨白的靠在泥坑壁上,她原就穿得素雅,这会满身泥泞,瞧着分外狼狈。 许是因为太过疼痛,小妮子拧着眉头,紧紧闭着眼睛,单手捂着被沈东麟踩过的那边肩膀,愣是咬着牙没有吱一声。 想必,是怕他听见。 所以,兀自隐忍着。 沈东麟心头一震,原以为这样的女子,如同那扶不起的阿斗,只配当一个漂亮花瓶,可现在他才知道,花瓶也分好赖,也有骨气。 大概是有所察觉,文清慢慢睁开眼,乍见着边上站着的沈东麟,愣是心里一颤,当下急红了眼,「世子怎么又回来了?」 「林子里有狼。」沈东麟解释,「你别担心,我一定救你出去,方才跑过来的时候,那边似乎有树藤,我去掰掰看,你等我!」 文清红着眼,乖巧的点头,「嗯。」 沈东麟快速离开,不多时,便找了一根树藤。 「我丢下来,你抓住。」沈东麟站在上面,拉住了树藤的一端,「把树藤绕在腰上,然后抓紧,我拽你上来。」 文清呼吸微促,显然是有些紧张,这辈子没如此失礼过。 「哦!」她呐呐的回答,但还是照着沈东麟的吩咐去做,将树藤的一端缠绕在自己的腰间,然后紧紧的抓住了树藤,「世子,我可以了!」 沈东麟深吸一口气,「抓紧,我拽你上来。」 「好!」文清心肝直颤。 天空已经下起了雨,若是不尽快把人拽上来,一旦雨水沾了泥坑,必定湿滑无比,再想上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坚持住!」沈东麟知道,文清力气小,所以必须不断的鼓励她。 文清是真的拼尽了全力,死死的抓紧了藤条,咬着唇不敢发出声响,怕一开口就漏气,到时候反将沈东麟拽下坑底,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终于,沈东麟一声低吼,将文清拽上了坑边,因着力道的惯性,一个摔了屁股墩,一个扑了个狗啃泥。 二人吃痛的望着对方,各自的狼狈入彼此的眼,双双哭笑不得。 许是力气耗尽,二人皆是喘了会气,这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沈东麟毕竟是男人,率先起身,快速上前将文清搀起。 「嗤……」 第1541章 他是不是个男人? 怎么了?」沈东麟忙问。 文清第一反应是将手藏在了背后,「没事没事,下雨了,咱们赶紧走!世子不是说,这里有狼吗?若是我们两个在林子里遇见了狼,那可怎么好?」 「我看看!」沈东麟快速伸手,「我看看!」 第1607章 文清抿唇,这会身上没力气,自是挣扎不过的。 伸出手,摊开掌心,血肉模糊。 「不打紧的,只是被树藤给磨破了皮,等回去了上点药也就好了。」文清忙道,「也怪我,平素不曾做过什么粗活,到了关键时候便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沈东麟撕下衣角,「先给你包扎一下,不然伤口沾了水沾了脏东西,会更严重。」 「世子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文清低低的问。 沈东麟以前是这么觉得,但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你很好,真的!」 「真的?」文清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温柔似水,让人心里都暖暖的。 「真的!」沈东麟点头,「来!还能走吗?」 待为文清包扎好双手,沈东麟低声问。 「可以!」文清毫不犹豫的回答。 听得她那细弱的声音,沈东麟无奈的叹口气,「来,我背着你吧!」. 「使不得!」文清慌忙摆手,「您是世子,哪儿能……」 沈东麟抬眸看她,「我还是你夫君,你忘了?」 文清:「……」 小脸,瞬时飞起一片绯红。 「上来!」沈东麟蹲下。 文清慢慢悠悠的凑过去,终是老老实实伏在了沈东麟的脊背上,「世子若是觉得我沉,或者是觉得累了,只管放我下来。」 「你别动就好!」沈东麟当即起身。 说来也奇怪,瞧着她身量高挑,可背起来却没多少分量,轻飘飘的,似乎也不觉得累。 「世子?」文清伏在他背上,低低的开口。 那温热的呼吸,就这样近距离的喷薄在沈东麟的耳后和脖颈处。 「嗯?」沈东麟喉间滚动,一别头,便是她微凉的面颊,止不住又赶紧正色望着前方,「什么事啊?」 文清倒是没别的意思,毕竟她是个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没什么撩拨人的技巧,「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别到时候绕来绕去的,二人一直在原地徘徊,那可就糟了! 听得这话,沈东麟脚步一顿。 还真别说,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可他毕竟是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承认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太过废物,自然要硬着头皮挺到底,「自然!只要咱们走出林子,找到主路,沿着主路走就一定可以走出去!」 「哦!」文清特别好骗。 沈东麟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是以…… 沈东麟心中腹诽:傻子!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微微扬起。 蓦地,沈东麟眉心微蹙,一双挡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下雨了!」文清低低的说,一双缠着布条的受伤的手,为他遮风挡雨,「挡一挡。」 沈东麟:「……」 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管好你自己吧!」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又有些不太对,似乎说重了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别到时候进了水,我是男人,淋点雨不打紧的。」 「世子,真好!」文清低低的说。 沈东麟心头咯噔咯噔的跳着,每个人都觉得他是野小子,所以没人想着要为他遮风挡雨,也没人温柔以待,更不会夸他一句……真好! 「真的好吗?」沈东麟低声问。 文清连连点头,「世子是最好的。」 「你也……挺好!」沈东麟舔了舔后槽牙,「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待会雨停了再走,别到时候还没出去,就先淋病了!」 文清自然是同意的,「我听世子的。」 走了一会,雨愈发大了起来,前面有个山洞。 「走!」沈东麟欣喜的背着文清进了山洞。 山洞不大,但足够容身,内里还有一些干柴,许是这附近的樵夫或者猎人的小憩处。 「我生火,待会架个架子,咱们把湿衣服褪下来烘干,不然一定会受凉。」沈东麟一个人惯了,生火倒是小事。 文清点点头,「世子还会生火,真好!」 沈东麟揉了揉鼻尖,「嗯!」 外头,周南和年修撑着伞躲在树后。 「这应该可以生出几分情义了吧?」年修道。 周南撑着伞,尽量往年修头上偏了偏,「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关键还是成了亲的小夫妻,如果这样都搞不定,那这世子爷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说得有道理!」年修赞同的点点头。 第1542章 他开始听话了 外头大雨哗哗的下,山洞内生着火,倒是暖和了不少。 沈东麟用木棍直起架子,绑上腰带固定,然后将被雨淋湿的衣服褪下,挂在了架子上,形成了一面布墙,「我晒这边,你的晒那边。」 「嗯!」文清低低的应着声儿。 沈东麟瞧着火光跳跃的篝火堆,低声问,「那什么……你身上有伤,自己可以吗?」 「不打紧。」文清红着脸,声音愈发低弱,「我可以。」 沈东麟点点头,「哦……」 可以啊? 那就,可以吧! 实际上,文清因为身子有伤,所以褪衣服的时候特别费劲,动辄疼痛入骨,只能小心翼翼的动作。 之前身上被绳索捆绑,留下了红印子,后来又因为树藤的摩擦,而留下了摩擦的血口子,瞧着斑斑驳驳的。 第1608章 大伤小伤,都是皮外伤,但皮外伤,也最疼。 瞧着文清的衣裳挂在了木架上,沈东麟松了口气。 「你的伤……」沈东麟随手将边上的柴枝丢进了火堆里。 说是褪了衣裳晒一晒、烘干,其实还是穿着中衣,毕竟是孤男寡女,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哪儿敢轻易的表露真实一面。 尤其是文清,瞧着自己身上这条条杠杠,丑陋至极的红痕,皮下出血的颜色可真是难看至极,连她自己都觉得嫌恶。 原本皮肤便是雪白,如今像是爬满了红色的虫子…… 文清红了眼,眼泪珠儿吧嗒落下。 这般模样,世子多半是要嫌弃的! 「你是怎么被绑过来的?」沈东麟问。 文清抹着泪,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不知道,只是刚进屋,就被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被人塞进了麻袋里。」 最后,还被丢进了坑里。 「这帮畜生。」沈东麟咬着牙,「等我出去之后,看我不宰了他们。」 文清没敢吭声,也没力气吭声。 虽然有篝火,让身子稍稍暖和了些许,可是饥肠辘辘,没有进食没有喝水,一番折腾过后,哪儿还有什么气力。 「你是不是饿了?」听到对面叽里咕噜的声响,沈东麟忽然想笑。 文清愣了愣,抿唇跟着笑,「我……」 「等雨停了,我们就出去。」困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办法,沈东麟环顾四周,「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干柴。」 蓦地,沈东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世子??」文清愕然,「你没事吧?」 沈东麟起身,山洞内壁走去。 方才置放干柴的地方,搁着一包发硬的两个馒头,还有一壶水,大概是猎户或者樵夫搁在这儿,以作小憩之用。 「有吃的了!」沈东麟欣喜,「你先喝口水,我将这些硬馒头烤一烤。待烤热了就能好吃一些,这雨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停,我们得保持体力,毕竟这林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 方才,可都听到了狼叫声呢! 「这可以吗?」文清有些紧张。 沈东麟点点头,「要不,我先喝一口,万一有点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清忙道,「我是觉得,这样拿人家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咱们已经拿了人家的柴火,还要吃人家的东西,喝人家的水。」 沈东麟犹豫了一下,「就当是借用一下,等我们出去了,我十倍百倍的还他都行,权宜之计而已。」 「哦!」文清不说话。 沈东麟瞧着手中的硬馒头,终是讪讪的合上了纸包,将东西放了回去。 「世子也不吃了吗?」文清一怔。 倒是真的没想到,沈东麟居然真的听了她的意思,不由的眉心微蹙,心头砰砰乱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世子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嗯!」沈东麟点头,「万一有毒,把我毒死了……那你怎么办?」 文清愕然。 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直白,沈东麟一紧张,便将干柴丢进了火堆,突然间的火光四溅,险些飞溅到衣服上,也惊得文清瞬时尖叫。 晒着衣服的木架赫然倒塌,文清慌忙伸手去扶,哪知踩在小石子上,身子骤然后仰。 「喂!」 沈东麟急扑过去…… 第1543章 自家媳妇不叫欺负 沈东麟的手脚还算快,伸手扣住了文清的腰肢,顿时一个旋身以自身为垫,让文清落地的时候,能伏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他是个男人,她是他的女人。 「世子!」等文清回过神来,已经压在了沈东麟的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纵然文清再纤瘦再轻,那也是有分量的,骤然压下来的时候,砸得沈东麟险些断气,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世子?」文清急了,登时红了眼眶,连忙爬起来,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伤着你了?你伤着哪儿了?」 她不敢碰,不敢动他,怕万一让他的伤势加重。 听得她那焦灼之中带着哽咽哭腔的声音,沈东麟忽然不想吭声了,觉得有个人这样在乎自己,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从小到大,爹娘的注意力都在兄长身上,他甚少得到关注,但他明白兄长是一门心思想要把他推上世子之位。 在很大程度上,兄弟情义比爹娘更重要,因为遇见事,都是兄长帮着他,帮他挨罚,帮他背锅,帮他出头…… 所以,他从来没跟兄长计较过任何事情。 但是现在,忽然有点不一样了…… 「世子?」见着沈东麟双目紧闭,文清彻底的慌了,「世子?」 喊了两声,也没见着沈东麟睁开双眼,怕不是受了重伤? 伤着哪儿呢? 文清想着,别是伤着后脑了吧? 毕竟身子上的伤,多数不致命,但是脑袋上的伤,动辄便是大事! 可沈东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文清也没法查看,当即蹲坐在地上,吃力的抱着沈东麟的双肩,将他能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 属于女子的清香,淡淡的,传入沈东麟的鼻尖。 此时此刻的文清,全然忘了自己只是穿着中衣,因为方才一折腾,已然衣衫半开,这会连内里的肚兜都漏了出来。 第1609章 「好像没有伤口?」文清弯着腰,左右检查着沈东麟的脑袋,胸前与他面颊贴得几乎是严丝合缝。 沈东麟:「……」 所谓自作自受,多半就是形容今时今日的。 沈东麟想着,他为什么要装晕呢? 文清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沈东麟脑门上的外伤,心里更是担心得不行,「没有外伤,难道是内伤?」 这话刚说完,文清顿时哭了出来。 两道鼻血慢慢悠悠的,从沈东麟的鼻腔里流出。 「世子?」文清捻着帕子,慌忙擦拭着沈东麟的鼻血,哭得梨花带雨,「世子?救命、救……」 沈东麟睁开眼,面色胀得通红,「别喊!」 文清:「……」 「我没事!」沈东麟忙道,「真的真的,真的没事!」 说着,他坐了起来,脊背虽然疼,可脸上才难看,居然流鼻血了? 老天爷啊,他这是丢脸丢到了媳妇怀里? 「世子?」文清流着泪,眼巴巴的瞧着沈东麟。 沈东麟擦着鼻血,一回头,瞧着她衣襟开着,瞧着她肌肤胜雪,瞧着她……好家伙,这鼻血流得更带劲了。 「要命了!」沈东麟喉间滚动,尤其是对上文清那双眼巴巴的眼神,楚楚可怜的面上,挂着余泪,那眼神生怕他真的死了。 沈东麟想着,这会就算阎王爷来收,他也舍不得走了。 所谓见色起意,大概就是…… 这样吧?! 「真的没事?」文清抹着泪,小脸沾了泥,像极了小花猫。 沈东麟又好气又好笑,「你看我这样,像是有事吗?就是脊背摔得疼,你帮我揉揉?」 「嗯!」文清连连点头。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揉得沈东麟心猿意马,揉得他想入非非。 「好点了吗?」文清问。 沈东麟直勾勾的瞧着那散落一地的衣裳,忽然问了句,「我可以叫你清儿吗?」 「嗯!」文清乖顺的点点头,「只要世子高兴,我便高兴。」 沈东麟骤然转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文清登时身子一僵,全然不知他要做什么,清澈的眼底还带着泪光,扑闪扑闪的盯着他…… 第1544章 下雨天逛林子? 瞧着文清身上那鲜明的勒痕,沈东麟咬着牙,「等回到齐侯府,我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可文清不这么想,「其实也挺好的。」 「嗯?」沈东麟一怔。 文清别开头,面颊绯红,「我的意思是,只要能和世子待在一起,在哪都是挺好的。」 这话,说得沈东麟心里舒坦。 他低眉,亲了亲她的额头。 「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他将她抱到了铺开的衣服上,就这样轻轻的压着,「清儿,你怕不怕?」 文清抿唇,说不怕是骗人的,可说怕……他们是夫妻呀,早晚也是有那么一天的,虽然这补过的洞房不太得体,有点失礼。 「世子。」文清低低的开口,「我既嫁给了世子,便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 话音刚落,沈东麟便堵住了她的嘴。 如此,便够了。 外头,周南竖起耳朵听着,止不住捂着嘴笑。 「嘘!」年修示意他禁声。 万一打草惊蛇,让世子知道他口中要「碎尸万段」的人,便是周南与他,那就真的玩完了。 「走!」周南摆摆手,「我们回去。」 既然事情都办成了,那就该快点开溜,要不然被逮个正着,那还得了? 「走!」年修压着脚步声,二人蹑手蹑脚的离开。 人既然已经成了事,就该去通知一下家里人来接,不过得掐着时间,万一接人变成了撞破好事,那这刚刚成事的两人还不得恼羞成怒?. 所以,这事得缓缓,等雨停了再说。 雨停了,什么事也就都停了…… 刚踏入沈府,年修陡然一震。 「怎么了?」周南抖落伞面上的雨水。 一抬头,苏幕双手环胸站在回廊那头,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二人。 「苏千户啊?」这么多年了,周南还是改不了这称谓。 当然,也就是私下里的称呼,明面上得称苏幕一声夫人。 「这大雨天的,你两这是上哪儿闲逛来着?」苏幕不温不火的问。 年修对苏幕有着绝对的臣服,所以面对苏幕的时候,他是不会撒谎的,而这谎只能让周南来说,免得露馅。 「没什么,出去了一趟吃个饭。」周南忙道,「顺便去问问,有没有南都来的消息,或者是殷都的消息。」 苏幕可不相信周南,这张嘴什么都能哔哔,「年修,你说。」 「爷?」年修僵直了身子。 周南当即上前一步,挡在了年修跟前,「他怕你不高兴,说他吃独食,所以你就别问了。」 「城内哪家小饭馆,这么好吃?」沈东湛站在后面,负手而立,目光幽幽的盯着周南,「这大雨天的,也得出去吃一顿?」 周南心头一紧。 得,各自的阎王爷来了,一个压着一个,谁敢吭声? 「爷?」周南讪讪的开口。 年修睨了他一眼:说我怂,你自己还不是老鼠见了猫? 周南喉间滚动:习惯了! 第1610章 习惯这东西很可怕,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毛病,哪儿能轻易改掉?是以这会,别说是年修,连周南也不敢吱声了。 「我瞧着,这不是出吃饭了,是去林子里溜达了。」沈东湛瞧着二人的靴子。 一个个沾满了泥泞,衣摆上还沾了点叶片。 「这下雨天的去林子里溜达,你两可真是够舒坦的。」苏幕皮笑肉不笑的附和,「是去打猎了?猎龙?」 说着,她抬头望了望屋檐外的雨,「龙王咋不一个雷炸了你们二人?」 年修和周南对视一眼,各自垂着头。 「齐侯府那边来了消息。」沈东湛缓步靠近,站在了苏幕的身侧,「说是世子爷醉在花楼不回家,世子妃房门紧闭睡大觉。」 苏幕勾唇,「花楼啊?哪家花楼?要不,咱去喝花酒?权当是,重温旧梦,好好回味一下当年的场景。」 「我觉得也不错,和自家媳妇一道逛花楼,倒也不怕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还能回味无穷。」沈东湛就这么阴测测的盯着二人。 年修面色发白,周南面色发青,耷拉着脑袋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第1545章 男儿得意,女儿羞 还不打算说实话?」沈东湛瞧着二人。 年修扑通跪地,「爷,我们没干坏事,只是……」 这事不能说是坏事,但也算不得好事,毕竟绑的是齐侯府世子和世子妃,若是传出去,便算是捅破天的大事。 「说吧!」苏幕叹口气,「我知道你们不会胡作非为,但有时候做事没分寸,万一牵扯到了其他,恐怕不是你们二人能担得起的。」 年修骇然,「爷,奴……」 「我来说!」周南打断了年修的话,「这事跟年修没关系,是我怂恿的,也是我出的主意,把世子爷和世子妃绑了,丢在林子里的坑洞中……增进感情。」 苏幕:「??」 「你绑了东麟?」沈东湛扶额,「周南啊周南,你可真够可以的!那是齐侯府唯一的根,要是被你们玩坏了,拿什么赔?」 年修急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玩坏,反而促其好事,让他们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苏幕皱眉。 沈东湛摆摆手,「先起来说话,老低着头说话,脖子疼。」 「是!」 「是!」 年修与周南行礼,双双起身。 「你们的意思是,沈东麟和世子妃他们……」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到底是过来人,有些事一说就明白,一点就透。 年修点头,很是肯定的告诉她,「成了!」 「成了?」沈东湛狐疑,「东麟那性子,竟然也上了道?」 周南有些小得意,「那可不,卑职与年修,又是刨坑又是丢树藤,还得学狼叫,容易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东湛咋那么不相信呢? 沈东麟那小子,可不是个会服软的。 「爷,您还别不信,能征服男人的必定是女人,尤其是世子爷这样的,惯小就是一个人独处,什么都是自个来,哪日遇见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往他心窝里挠挠,他就得心痒痒。」周南笑道。 沈东湛轻笑,「好像有点道理。」 「那世子妃柔弱,不似侯爷夫人和苏千户这般,所以世子爷瞧不上,是因为拿她比较了。」周南继续说,「唯有独处,见着这个软绵绵的好处,以柔克刚,他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沈东湛瞧着他,苏幕眯起眸子,年修沉着脸。 「你们、你们别这样瞧着我,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吗?」周南急忙解释,「世子安稳了,肯和世子妃好好过日子,就不会整日想着跑路,想要什么自由,到时候栓在了齐侯府,那咱不就自由了?总得有个人,待在齐侯府那牢笼里吧!」 苏幕点头,「如果真的成了,还真是不错。」 「这么说来,你两还干了好事?」苏幕都这么说了,沈东湛自然也软了下来。 周南连连点头,「好事!绝对是好事!而且我两是听着他们那啥啥啥的时候,走的,绝对是成了事的。」 这点,年修也敢打包票。 「成了,肯定成了!」年修很是肯定的回答。 苏幕问,「他们现在在哪?」 「在西边的林子里,那边刚好有个山洞,所以我们就在距离山洞一段路的地方挖坑。」周南解释,「我们都查探过了,没什么野兽豺狼之类的,否则也不敢把人丢那啊!」 沈东湛叹口气,「回头收拾你们,我先去找人,免得出事。」 「欸!」苏幕一把拽住他胳膊,指了指外头的雨,「等雨停了再去!」 沈东湛:「……」 「新婚之夜刚补过,男儿得意女儿羞,你这一搅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如何自处?」苏幕意味深长的笑问,「总得让他们缓缓,好好的抱着想对策,想好……要怎么应付咱们的说辞啊!」 沈东湛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等雨天吧!」苏幕瞧了一眼跟前二人,「拿荆条来,到时候你们自个去齐侯府,负荆请罪,越惨越好!」 周南与年修面面相觑,越惨越好? 须臾,周南低低的问,「装的……算不算?」 苏幕勾唇,「算!」 第1546章 你真好 只是,今儿这一场大雨下得甚是欢畅,天黑了也没见着要停下来的意思。 第1611章 周南与年修大眼瞪小眼,这算不算完犊子了? 「好像有点玩脱了。」周南皱了皱眉。 年修眉心紧蹙,「山洞里虽然干柴烈火的,可是没吃的没喝的,那两个馒头还是干硬的,这二人都是养尊处优,怕是吃不下去。」 「送饭也不合适。」周南叹口气。 年修也跟着叹气,「要不,去接人吧!」 不用等雨停,等他们出来了。 「哎哎哎哎……」周南忙道,「好像小了点。」 年修:「……」 好像,是小了点。 世子一夜未归,世子妃也在屋内凭空消失,齐侯府压着消息满大街的找人,不敢惊动军中,生怕到时候惹来灾祸。 「爷?」年修到底还是去求了自家爷。 苏幕瞧了他一眼,「你平素也是个机灵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听了周南那小子?他主意虽多,馊的也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奴才只是想着,若是世子和世子妃好好的,那以后您和沈指挥使也能省点心。」年修耷拉着脑袋。 苏幕揉着眉心,「你如今听他的话,胜过听我的。行了,湛哥已经去林子找了,你与周南准备好荆条便是,我会让忠叔和舒云过去照顾,确保安然无虞。」 「多谢爷!」年修松了口气。 林子里,火光缭乱。 雨虽然停了,但是叶面上的滴滴答答还在继续。 山洞内。 火光依旧跳跃,不过这一次不是隔着一道衣服架子,而是相拥在一起。 文清累着了,这会窝在沈东麟的怀里,睡颜平静。 沈东麟将外衣往上拽了拽,仔细遮着文清,即便火光缭乱,亦难掩湿气寒凉,她原就是柔弱之人,可不敢再让她冻着。 瞧着文清身上的血痕,想着她方才哭着喊疼的样子,沈东麟咬咬牙,心里恨得厉害。 「世子?」文清低唤。 沈东麟陡然回过神来,「怎么了?不舒服?」 「我有点难受。」文清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的,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 沈东麟心惊,方才他就觉得她好像有点身子发抖,如今伸手一探她的额头,竟发现她起了高热,这会面颊绯红,整个人瞧着就有些神情恍惚。 「来!」沈东麟赶紧把人搀坐起来,「先把衣服穿上,我背你走。」 都这个时候了,文清自然不敢拘泥,也顾不得什么羞涩不羞涩,在沈东麟的帮助下,终于穿好了衣裳。 「上来!」沈东麟蹲了下来。 文清没有犹豫,轻轻的伏在了他的背上,「世子能背得动我吗?」 「你是我的世子妃,我若是连你都背不动,岂非是个废物?」沈东麟站了起来,稳了稳身形,这才缓步往外走去,「你撑着点,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 文清倦怠的将伏在他背上,「我是担心世子你长久没吃没喝的,怕是身子扛不住,若是你走累了,就放我下来,咱们歇一歇,不要硬撑着。」 「你放心,我是男人,撑得住!」沈东麟心里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冲动,方才在山洞里他是毛头小子初尝滋味,对着她好一番折腾,耗了她不少体力,所以才会支撑不住…… 「清儿?」沈东麟低唤,「你莫要睡着,与我说说话,可好?」 文清什么都愿意随着他,自然是应声,「嗯。」 「既是答应了,就得做到!」沈东麟怕她意识模糊,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不知该如何救她。 文清勉强笑了一下,「世子是怕我晕过去了,而不自知吧?你放心,我还撑得住,没见着世子安全,我这心里、心里也放不下呀!」 「回去之后,我好好待你!」沈东麟忙道。 文清一愣,如玉般的胳膊带着温热,圈着沈东麟的脖颈,「世子说这话,可得作数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世子,真好……」 第1547章 怕她出事怕她死 好? 沈东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在他眼里,爹娘是齐侯府的支柱,而兄长一表人才还沉稳能干,自己充其量是个跟班,高不成低不就的,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可现在,背上的人一口一个「真好」,让沈东麟觉得遮挡在自己头顶的乌云,忽然间……什么都散了,有光亮会落下,有光亮会照到自己。 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站在阳光下。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渴望的东西,沈东麟渴望被承认,但谁也没承认过他…… 「清儿?」沈东麟低低的开口,「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说我好的人。」 文清被他逗笑了,「世子从来没被人夸过吗?」 「嗯!」沈东麟点点头,「兄长太优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我自己都觉得,与兄长是云泥之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文清摇头,「不,世子很好,心性平和,温柔而善良,虽然大哥也很好,可是大哥有点性子冷,不似世子这般温暖。」 「所以,温暖也算好处,对吗?」沈东麟笑了。 文清笑了笑,「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一份温暖吗?人心都不暖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喜欢世子温暖的背,也喜欢世子平淡的性子。」 「你这样,我怕是要得意了。」沈东麟低头往前走。 第1612章 文清伏在他背上,乖顺至极,「人生得意须尽欢,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夸赞,就算是得意了又何妨,短短数十年,一瞬即逝,为什么要那样委屈自己呢?世子很好,无需遮掩,我便是要挂在嘴上,让世人都知道,你是真的好。」 「你多跟我说说话。」沈东麟心花怒放,「我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很好听,比林子的画眉还要好听。」 文清笑了,可实在是没力气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又加上高热,这会已经上下眼皮打架,快要支撑不住…… 「清儿?」没能听到文清的声音,沈东麟心里一震,「清儿?」 文清低低的呻吟着,身子愈发滚烫起来。 「清儿,你别睡,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清儿,你坚持住!」沈东麟急了,这下可不敢再慢悠悠的走,撒腿就往前小跑。 他跑不快,可心里着急,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下过雨之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更是让人湿滑难行,着实费劲。 「清儿,你应我一声。」沈东麟一边跑还得一边喊着她的名字,「清儿,清儿?」 文清的意识一会清楚一会模糊的,清楚的时候就「嗯嗯」两声,模糊就说不出话来,但唯一没变的,是以胳膊圈着沈东麟的脖颈。 只要她挂着,他就会把她带出去。 昏迷之前,文清便是这般肯定的想着…… 她,要相信自己的夫君。 绝对的,信任! 「清儿?」沈东麟还在喊着,可是再也没得到回应。 背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灼烫着他的脊背,也灼烫着他的心,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害怕惊慌,怕她出事怕她死…… 沈东麟,想留住她。 不远处,有火光缭乱。 沈东麟心头一颤,「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知道,那么多人跑进林子,多半是察觉了自己丢失,所以才会到处找寻,虽然不明白他们如何知道自己在此处,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文清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老天爷这次开个眼,他发誓一辈子都不再任性,一定会好好的珍惜眼前人…… 「东麟?」沈东湛疾呼。 沈东麟顿时哭出来,「哥……」 「莫忧!」沈东湛纵身一跃,比所有人都快一步,落在了沈东麟的身边,当下将沈东麟背上的文琴慢慢放下,「有哥在,没事!」 沈东麟跑了一路,早已精疲力竭,有兄长在,他这颗心便可稳稳落回肚子里。身子一晃便往地上栽去,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帮我……救她……」 「东麟?!」 第1548章 都好 齐侯府。 奴才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沈东麟骤然惊坐起,眼神迷乱的惊呼,「清儿?」 「醒了就好!」沈东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在家呢!」 沈东麟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安全了,眼前是自己的卧房,「清儿呢?」 语罢,他一把掀开被褥。 两只脚疼得厉害,一下地便是钻心的疼。 「满脚都是水泡,我已经给你挑了,还上了药,你暂时别轻举妄动。」沈东湛不急不缓的端起桌案上的药,转身递给了沈东麟,「醒了就把药喝了,定定神,压压惊。」 沈东麟沉默。 「你这般样子,还指望着能照顾谁?怎么,还想让弟媳妇拖着病体,来照顾你?」沈东湛这话刚说完,沈东麟便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见状,沈东湛心里便明白了大概。 虽然周南和年修做的事有些过头,但这结果……的确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哥?」沈东麟面色苍白,「清儿如何?」 沈东湛坐定,「放心吧,有忠叔和舒云照顾,比谁都管用,你现在过去反而不合适,毕竟人家还得照顾你。」 「可是,我担心……」沈东麟犹豫着,「哥,清儿起了高热,手上还有伤,真的没事吗?」 沈东湛偏头看他,默然不语。 「哦……」见着兄长如此神态,他便明白,自己有多嘴了。 想来也是,只要有兄长在,就没有办不好的事情,从小如此,如今也是这般,兄长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什么都没问题。 「东麟。」沈东湛开口,「成了家就不一样了,你是个男人,有些事情该自己担起,有些主意也得自己去拿,你不能指望身边的人陪你一辈子。」 沈东麟似有所悟,「哥,我明白,可是我……」 「行了!」沈东湛知道,这一时半会的,沈东麟还没完全适应过来,但他相信,有文清陪着,自家这兄弟早晚会开窍,「齐侯府是你的,媳妇也是你的,你们的将来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东麟抿唇,「我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 「这就对了,只有你好好的,才能护着她好好的。」沈东麟起身,「我去帮你看看,你先适应一下,该吃吃该喝喝,有足够的体力能照顾她,再过来不迟,否则你便是帮倒忙的,反而会害了她。」 沈东麟点点头,「是!」 「我走了!」沈东湛起身往外走。 文清这会就在暖阁里待着,毕竟两个病号躺一块,也不方便李忠诊治,所以两个人两间房,但毗邻而居,就在隔壁。 第1613章 沈东湛在门口站了站,李忠当即转身出来。 「伤口大大小小无数,我让舒云帮着处理着,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李忠解释,「起高热是因为受了寒的缘故,风寒侵体。」 沈东湛点点头,「无恙?」 「放心。」李忠点头,「我给开了药,回头吃上两天,虽然风寒侵体,但是及时诊治,不影响以后。」 沈东湛有些犹豫。 「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李忠瞧出来了,沈东湛有些欲言又止。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有几句话,大概是要嘱咐忠叔您的!」 但…… 想了想,沈东湛伏在了李忠的耳畔低语。 「原来如此。」李忠点点头,「无妨,既是姑爷提醒了,那我开药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些药便是,横竖成与不成,中与不中还是个未知数。」 沈东湛点头,「避开便是。」 「姑爷这是自己吃够了苦头,所以才有此一说吧?」李忠无奈的笑笑。 沈东湛叹口气,「自己吃过的苦,总不希望身边的人也经历,如今不似昔年,自然是无忧最好。烦劳忠叔费心了!」 「无妨,小事一桩!」李忠行礼。 沈东湛没进屋,在外头站了站,便瞧见了匆匆行来的苏幕。 「如何?」苏幕问。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你问的是感情,还是人?」 「兼而有之。」苏幕回答。 沈东湛报之一笑,「都好!」 第1549章 一刀两断,人头落地 文清到底是女子,因着风寒与外伤,足足睡了两日才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沈东麟就坐在床边位置,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在她醒转的瞬间,什么暗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醒了?」沈东麟激动得难以自已,「忠叔?舒云?快,快!」 李忠和舒云千叮咛万嘱咐,人醒来之后必须第一时间叫他们过来。 「哎呦,别激动别激动!」李忠原就是在外头候着,舒云将炉子搁在院子里,这会正在煎药。 听得屋内的动静,当即起身往内冲。 李忠给文清把脉,沈东麟就在边上眼巴巴的盯着。 直到李忠说了句,「无恙。」 沈东麟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放心吧,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李忠道,「只是这皮外伤得好好养着,可不敢大意,否则留了疤怕是要心疼的。」 沈东麟连连点头,「既是人已经醒了,那么这事交给我便是。」 「世子愿意,那自然是最好的,于世子妃而言,没有比您更亲近的人了。」李忠笑了笑。 听得这话,沈东麟心里舒畅,文清面颊泛红。 「回头,我多配点药,世子自个瞧着办。」李忠起身,「舒云,药煎好了吗?」 舒云忙道,「得一会。」 「药煎好,给我便是!」沈东麟忙道,「我来。」 舒云笑了笑,「您自个也得吃要。」 沈东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着凉,但是男子的身体素质远胜于女子,所以吃上两副药也就罢了,不似文清身子孱弱,少说得十天半月的才能养回来。 不过,现在有沈东麟这般照顾着,想来这文清便是病着,也是心甘情愿。 文清的身子,没什么大碍,沈东麟这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是有一桩事,他还是得处理。 「关于我和清儿被绑的事情。」沈东麟咬着牙,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 文清吃了药就睡着了,沈东麟留人在房内看着,兀自出来,与自家兄长站在院子里说话。 「你想如何?」沈东湛问。 沈东麟愤然,分尸,碎尸万段!」 周南:「……」 年修:「……」 二人藏在假山后面,各自对视一眼,面色微白。 看样子,躲不过去了。 「咳咳咳……」沈东湛揉了揉眉心,「虽然绑你和弟妹,着实是罪大恶极,但我瞧着你现在似乎也不错,分尸和碎尸万段,是不是严重了点?」 沈东麟摇头,「这还是轻的,我原是打算剥皮拆骨,一点点的剁碎了他。」 周南瞬时打了个寒颤,真狠。 「万一人家也是好意呢?」沈东湛问。 沈东麟嗓音拔尖儿,「好意?好意把我绑成粽子丢在坑里,还害得清儿吃了那么多苦?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帮我,那我去找嫂子说说。」 「哎哎哎!」沈东湛冷着脸,「找她作甚?我可告诉你,别给你嫂子添堵,若是让她操了心,累着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沈东麟就知道,苏幕是自家兄长的软肋,「那你帮不帮?」 「我怎么没帮?你怎么出来的,自个不记得了?」沈东湛轻嗤,「若不是我去找你,你这会还在那里抱着弟妹哭。 沈东麟:「……」 他没哭,绝对没哭! 「那你帮我抓住人,我给他个痛快,一刀两断,人头落地!」沈东麟是一定要给自家世子妃,报这个仇的。 沈东湛叹气,「我是没办法了,你们自己来讨饶吧!」 沈东麟愣怔,「哥,你跟谁说话呢?」 「还愣着作甚?」沈东湛偏头,瞧了一眼假山位置。 第1614章 不多时,负荆请罪的二人,磨磨蹭蹭的从假山后面出来,脸上有点挂彩,身上的衣服亦被荆条刮得血淋淋的,瞧着有些瘆人。 「这是作甚?」沈东麟愣着,「你们两个中邪了?」 周南和年修垂着头,扑通跪在了沈东麟跟前,「请世子爷责罚!」 沈东麟瞧着二人好半晌,总算是想明白了,「敢情,是你们两个?!」 二人点点头…… 第1550章 二对一的局面 如果元凶只是周南一人,沈东麟估计真的能打得他满地找牙,顺便将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可年修也跪在那里,沈东麟便犹豫了,嫂子的人,你说……能动吗?到了最后,还是沈东麟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等着爹娘回来,这笔账还是要请爹娘讨一讨的……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齐侯府的状况倒是安稳下来了,但殷都那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照着日子掐算,应该是登基了。 诚然,李珝已经穿上了龙袍,入主皇宫。 等着沐飞花与沈丘赶到,宫里的登基大典都过了,满城百姓都知道变了天,曾经的摄政王,如今已经黄袍加身,成了真正的一国之君,执掌朝廷大权。 但李珝行事仁义,百姓对其颇为赞誉,自然也是乐于见成。 坐在街边的小摊贩上,听着身边的食客,对着当今圣上的赞誉,沐飞花和沈丘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面。 一路赶来,一路打听。 李珝自从做了摄政王,便一直施行仁政,轻徭薄赋,重视民生,休养生息。 对于老百姓来说,能让自己吃饱穿暖,那就是好皇帝,就该拥护。 「看样子,反响不错。」沈丘道。 沐飞花吃着面,「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仁义之君,得道多助。」沈丘往碗里勺了一点辣油,「但你得清楚,这是在天下太平,没有战火的前提下。」 沐飞花轻笑,「现在不就是天下太平吗?」 「那是因为咱们那一辈镇守的缘故,李珝可为仁君,但若是战事起,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沈丘叹口气,「吃完饭,去看看他吧!」 沐飞花点点头,李珝登基为帝,这慕容离……是如何死心的? 二人吃完饭,就在城内溜达。 但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慕容离的下落,这老小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无半点痕迹,连带着龙卫军也跟着失了踪。 「别是让皇帝给宰了吧?」沐飞花插着腰,若有所思的站在巷子口。 沈丘轻哼,「但凡皇帝有这心思,我就放心咯!」 「那这是……不在城里在宫里?」沐飞花不解。 沈丘细想着,「应该不是。」 慕容离可没那么蠢,要不然也不能隐忍到今日,所以躲起来应该是有缘故的吧?思来想去,似乎有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性……有点邪门。 「别是去南都找小宝贝去了吧?」沈丘兀自嘀咕着。 沐飞花耳力好,自是听到了,「你再说一遍?!」 「你想啊,湛儿是绝对不可能抢皇位的,哪怕他是先太子遗孤,所以这念想到此就该断了!」沈丘解释,「可现在湛儿有了儿子,你说这情况是不是就不同了?」 沐飞花愣在当场,转而恶狠狠的开口,「你可别吓唬我,谁敢把我家小宝贝搅合进来,我就拧下谁的脑袋当夜壶!」 「那也不是没可能。」沈丘忙道,「凡事往坏处想,做最坏的打算,兴许是好事……」 话音刚落,沐飞花便转过身来,瞧着巷子深处。 「出来!」 一声低喝,伴随着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沈丘和沐飞花站在原地不动,冷眼瞧着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的慕容离。 「还以为你死了呢!」沈丘双手环胸。 沐飞花抱臂附和,「没想到是当了乌龟,藏了起来!」 「背后说人坏话,有意思吗?」慕容离冷眼瞧着二人。 二对一的情况下,慕容离没有半点胜算,当然,就算一对一,他也没有胜算。 「嘴巴长在我们自个身上,有没有意思……你说了不算。」沐飞花瞧了一眼周遭,「哟,单枪匹马啊?」 慕容离怀中抱剑,「你们一出华云洲,我便知道了。」 「可见,真的盯着齐侯府,图谋不轨!」沈丘与沐飞花对视一眼。 沐飞花心头微颤,别是真的盯着自家的小宝贝不放吧? 「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冲着我来的。」慕容离勾唇笑得凉凉的,「坦白说,我其实也是刚刚赶回来……」 二人骤然凝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从哪儿回来? 第1551章 笑看今日疯癫客 城中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避开朝廷的耳目,悄摸着出了城。 外头,林木茂密,足以遮掩其身。 「你的龙卫军呢?」沐飞花环顾四周,都没瞧见龙卫军的痕迹,「说是收编,可实际上大权还在你的手里,你这副样子半点都不像是臣服之人。」 慕容离低哼,「你们是怕我造反,还是怕我杀了皇帝?」 「有区别吗?」沐飞花问。 慕容离昂首挺胸,「造反,是因为有了皇位继承者;杀皇帝,是因为不服。你们不远千里而来,第一件事不是去找皇帝,而是来找我,不就是担心这个吗?」 第1615章 「既然知道,那就收敛点吧!」沈丘叹口气,「大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没必要再折腾,这江山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你那些心思就放下吧!」 沐飞花亦是这个意思,「先太子已经故去这么多年,儿孙都长大了,你还死揪着不放,且看看谭文君,都已经疯了一个,难道你还想当第二个疯子吗?」 「你们说得轻巧,我此生苟活至今,为的就是这件事,让我放下……除非我死!」慕容离深吸一口气,「又或者,他死。」 沐飞花面色陡沉,「慕容离,好言相劝你不听,难道真的要短兵相接吗?」 敢动她儿子,她岂能罢休?! 「不如这样吧!」慕容离深吸一口气,「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到了那儿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坚持。」 闻言,沐飞花和沈丘对视一眼。 谨防有诈。 不得不防。 「放心,我若杀了你们,他不会放过我,就更不可能让他改变心意了。」慕容离看穿了二人的心思,「我只是带你们去见一个人罢了!」 沈丘目色陡沉,「先太子还活着吗?」 沐飞花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二人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紧跟在慕容离的身后,离开了殷都。 北边的山上,大雪覆盖,常年不融。 这地方冷得人瑟瑟发抖,一般人压根上不了山,何况是要朝着山巅而去,一走便是数日十数日,冷得人脑子发昏,连辨别现实与虚幻的能力都丢了。 沐飞花与沈丘相互搀扶着,哆哆嗦嗦的往上走,纵然有内力护体,可毕竟年纪上来了,不似年轻的时候,那般能抗得住风雪。 「到、到到到底还有,多、多远?」沈丘抖着唇,「再不到,我、我就要冻死在、在这里了!」 沐飞花也好不到哪儿去,冷得脸色发白唇色发紫,「你要杀人,也不至于这、这般手段吧?」 「前面。」慕容离倒是好一些,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前面不远处,肉眼可及的地方,有一个细弱的洞口,内里隐隐约约有黑乎乎的一团,那东西好像是活的,在里面动来动去的。 「那是、是什么东西?」雪地里会反光,饶你视力再好,亦是看的不明不白,不甚清楚。 沐飞花也看不清楚,哆嗦着哈着气。 谁知道那是什么? 走近了,不就能看明白了吗? 再往前走走,那黑影倒是愈发清楚了一些,好像是个人。 明明是一段不远的距离,因着上山,又因着风雪交加,分外的难行,走了足足一两个时辰,三人才走到了山巅。 从一条蜿蜒的小道爬上去,若是打滑,怕是会滚落悬崖,那便是九死一生。 山巅之上有个山洞,外头冷得厉害,山洞内因着没有风雪,倒是稍稍暖和一些,但也暖和不到哪儿去,毕竟是个冰洞。 进了山洞的瞬间,沐飞花和沈丘愣在了当场。 瞧着眼前疯癫乱窜的谭文君,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怎么,认不出来了?这位便是先太子身边的亲随,谭文君!」慕容离在边上笑,笑得满面嘲讽,「笑看今日疯癫客?可知彼时也少年!」 沈丘垂了一下眼帘,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子,太子!」谭文君忽然尖叫起来。 第1552章 这天下得还回来 刹那间,先太子李肃的声音忽然响起。 沐飞花吓了一跳,赶紧往沈丘身边凑了一下,「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沈丘也愣了。 还活着? 一旁的慕容离却是半点都不着急,面上平静得很,甚至于还带了些许伤痛与嘲讽,「吓着了?是不是觉得心虚啊?」 「你在胡说什么?」沈丘低喝。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效忠太子,嘴上说得好听,荣华富贵享受了多年,便就渐渐的忘了自己发过的誓言,唯有我记得,唯有他谭文君记得,唯有数千万的龙卫军记得。你们……都忘了!」 「忘了?」沐飞花咬着牙,「你们可以一走了之,可以躲起来,我们呢?如果不是齐侯府不是南都撑着,你们以为能逃出生天吗?是我们吸引了先帝的目光,让他将注意力和精力都落在我们的身上,这是要命的活计,你以为就是一句效忠,便可以表忠心吗?」 慕容离冷笑不答,缓步朝着内里走去。 「哎哎哎。」沐飞花推搡了沈丘一把,「我知道那声音怎么来的,谭文君……他!是他!我看到他嘴巴动了,是他!」 沈丘脑子一转,登时恍然大悟,「这帮疯子!」 「走,进去看看!」沐飞花疾步紧追慕容离而去。 内里有个冰窟,冰窟内有个冰棺。 冰棺内,躺着一个人。 「太子?」 「太子……」 沈丘和沐飞花疾步上前,隔着冰棺厚厚的棺盖,二人依稀能辨出,躺在里面的这位,的确是先太子李肃。 冰棺因为常年冰冻,如今已经把先太子冻在里面,嵌入了冰层之中,成了冰块的一份子。 所以,取不出来。 所以,尸身不腐。 他被冻在冰层内,永远都不会复生,也永远不能入土为安。 「你们把他冻起来了?」沈丘愤然,「这是要让他永不超生吗?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你们口口声声效忠,就是这样效忠的?」 第1616章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这是谭文君干的,我从未踏入过这里,当初是谭文君带着先太子的尸体入了这冰洞,其后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亦只能在外头听候吩咐。」 「他是个疯子,难道你也疯了吗?」沐飞花亦是气恼,「他神志不清,你也想学他不成?」 慕容离苦笑连连,「疯了也好,疯了就不必面对现实,在谭文君的意识里,先太子一直活着,且就住在这里,他身为太子护卫,理该相随左右,不管被带到哪儿,都会逃回这里,守着先太子……直到死的那天。」 「他学先太子的声音,对你们发号施令,让你们为先太子报仇,你们一个个都受他蛊惑,现如今还要跟着他一起瞎胡闹吗?」沈丘指了指李肃,「先太子仁厚良善,若他在天有灵,绝不愿意看到你们为了他,涂炭生灵。」 一旦兵变,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太子虽未登基,但一直监国理政,爱民如子。」沐飞花咬着牙,「你们怎么敢,污了他的身后名?!」 慕容离扬起头,一声长叹,「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跟我说什么身后名?如今,还有你们记得,再过些年,老一辈的都去了,还有谁会记得他李肃?记得先太子李肃的冤屈?」 这是事实。 「谁都有时过境迁的时候,饶是青史留名又如何?」沈丘问,「泉下之人,能听得见看得见吗?我等都是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人,若真的信那些个无稽之谈,死在剑下的数万万敌军亡魂,怕是早就来追魂索命了!」 沐飞花深吸一口气,「忘了就忘了,我们早晚会被人忘记。人得忘了过去,才能向前看,频频回头,对谁都没好处。」 「我忘不了!」慕容离冷笑,「这么多年的隐忍,你们让我忘了……我做不到。」 沈丘冷问,「你欲如何?」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天下早晚得还回来。」 第1553章 年少夫妻,老来伴 还回来?如今国泰民安,你想搅动风云,也得问问百姓愿不愿意!」沐飞花反唇相讥,笑靥冷冽,「百姓需要好日子,需要一个圣明的君主,让他们免于战祸,这是先太子生前的志愿。」 慕容离不说话,只是在边上静静的站着,仿佛与这冰窟融为一体。 「劝不住。」沈丘道,「让他自己慢慢腐烂吧!」 沐飞花咬着牙,「劝不劝得住,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家小宝贝,慕容离,我可告诉你,若是你敢动我齐侯府的人,别怪我沐飞花翻脸无情。」 「没错!」一提到小平安,沈丘就硬气了,「你敢动我沈家的人,我沈丘第一个不放过你!」 慕容离抬眸,幽幽的望着眼前二人,「你们是怕我动了谁呢?」 二人不语,心照不宣。qδ.o 「哦,我倒是忘了,前阵子我去过南都了,差点让顾家的人发现,好在我走得及时,只不过呢……我还是见着了!」慕容离笑得凉凉的,「真是可爱!像极了指挥使小时候的样子,瞧着龙睛凤目,以后必定是人上人。」 沐飞花急了,「你给我闭嘴!」 「慕容离,你别给脸不要脸。」沈丘愤然,「那是我沈家的孩子,跟谁都没关系,若是你敢把他牵扯进来,我扒了你的皮!」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你们让南都顾家来养这孩子,不也是想护他周全,怕以后朝廷对付齐侯府,对付南都?想让他两边兼顾,让朝廷不敢轻易动他,那……让他执掌龙卫军,让他承继亲祖父的皇位,又有何不可呢?」 「不是谁都想高高在上的。」沐飞花望着他,忽然有些心累,跟一个疯子说那么多干什么? 如今见着先太子的尸体,确定他已经没了,这心里的石头便算是放下。 从此以后,山高海阔,再无恩怨。 「如果他想呢?」慕容离冷笑,「那你们还能拦得住吗?」 沈丘牵着沐飞花的手往外走,「不要跟这疯子胡言乱语了,我们走。」 这地方阴气太重,以至于人心都扭曲了,陷落在过往之中难以自拔,时隔这么多年,眼见着垂垂老矣,眼见着心都老了,还非要去争个生死不论,何必呢? 幸福的人,可以用幸福去原谅一切。 不幸的人,永远沉浸在过往走不出。 两者都是执拗,只会渐行渐远…… 出了山洞之后,沈丘与沐飞花携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去,沿着来时的路,冒着风雪下山,这地方他们不会泄露,但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先太子的遗体,将与他的过去一起埋葬在这雪山之巅,此后泱泱岁月,被人逐渐遗忘,直到没了只言片语,遍寻不着任何踪迹。 这一次雪山行,也让沈丘和沐飞花意识到,自己老了。 在客栈里足足休养了三日,喝了三日的苦药,身子才将将缓过劲儿来,不再冰冷如霜。 二人坐在客栈的后院晒太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脸色蜡黄,一个面色犹白,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想到真的老了,这般没用。」沈丘靠在躺椅上,「冻了冻便寒气侵体,三日没爬起来,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沐飞花摇头,与他一般靠在躺椅上,「服老又如何?谁还没个年迈的时候?不丢人。」 「想起你我驰骋沙场的时候,你英姿飒爽,我策马疾驰,那时候啊……」沈丘苦笑,「回不去咯,老咯!」 第1617章 沐飞花眼角微红,「老了,就得做老了该做的事,儿女绕膝,含饴弄孙。争权夺势的事,还是让年轻人去吧,免得老了躺着晒太阳的时候,连闲聊的话茬子都没有。」 「是这个理儿。」沈丘点头,「咱在殷都绕一圈,确定没什么大事,就去南都吧?」 沐飞花赞同,「若逢着慕容离,逢着龙卫军,我见一个打一个!」 「欸。」沈丘转头看她,「以后是不是该叫老婆子了?」 沐飞花一怔,「难听。」 「那叫什么?要不……老伴?」 「……」 第1554章 登基的原因 殷都城内无恙,沈丘和沐飞花很快便离开了殷都,来的时候没惊动朝廷的人,走的时候自然也悄无声息。 繁华依旧在,只是换了君王。 小皇帝如今不再是傀儡,做了个安乐王,被安置在宫外,潇潇洒洒的,日日都高兴着,时不时入宫转一圈,还是喜欢缠着李珝。 但他终究脑子不太好,所以傻子还是傻子,高兴就好…… 入住后宫,李珝力排众议,让云朵当了皇后。 后宫,唯有这么一位皇后,这么一个女人,再无其他。 太医院的太医,都围着云朵转。 皇帝的皇长子,出自皇后腹中,这是何等大事,可不敢大意。 「王太医?」云朵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这个孩子,更是小心到了极点,自打有孕便躺着不敢动弹,小心的遵医嘱。 王太医笑了笑,「放心,小皇子是个懂事的,乖巧得很!」 「真的?」云朵如释重负,「只要这孩子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肚子里,平平安安的出生,我便什么都不求了。」 此生,无求。 「如此看来,朕这分量怕是不够瞧咯!」李珝从外头走进来。 下了朝便直奔此处,是他如今的习惯。 王太医行礼,「皇上万岁。」 「皇上?」云朵想要起身,却被李珝快速摁住。 李珝有些着急,「莫动,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生疏作甚?」 「礼数不可废。」云朵时刻谨记着这些,毕竟如今身份不同,不似在摄政王府自由,母仪天下之人,一言一行都落在旁人的眼里,不可恣意,免得落人口实。 李珝坐在床边,「礼数是针对别人的,不是针对自己人的,你是皇后,可你也是我李珝唯一的妻,若是夫妻之间还要这般生分,那我当什么皇帝,坐什么龙椅,要什么江山社稷?」 「这话可不敢说。」云朵急了,「玉竹,让底下人都下去吧!」 玉竹行礼,「是!」 众人鱼贯而出,王太医行礼之后,也跟着退出去。 寝殿内,唯有小夫妻二人。 说是小夫妻,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李珝伸手,掌心贴在她的小腹处,「在这儿?」 「嗯!」云朵连连点头,「一日日的长大,一日日的愈发调皮,王太医说,等孩子再长大一些,我就可以落地慢慢的走走,不能一直躺着不动,如此反而对孩子不大好。」 李珝点头,自是什么都应她,「只要你觉得好,我便陪着你走,时时刻刻陪着你。」 「可你是皇帝,要处理朝政,要处理公务。」云朵免不得担虑,「不可因为我,荒废了朝政,若然如此,外头的人还不知还要怎么说我呢!」 李珝抬眸看她,「是有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这样担心而已。」云朵急忙摇头,生怕自己说错话,牵连到了宫内宫外的奴才们,「谁都没多话,大家都老老实实的……甚好。」 皇后,终究不是摆设,是有分量的。 皇后说出来的话,亦是如此,不再是随口一说,而是金口玉言,也叫做……懿旨。 「急什么?」李珝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吗? 云朵抿唇,「没有!」 「你放心,为了孩子,我必定积德积福,绝对不会枉添性命。」李珝握住她的手,「在我心里,你与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为何要称帝,你应该很清楚的!」 这缘由,的确是因为云朵。 云朵有了身孕,李珝才下定决心要称帝,为的就是让云朵这位远嫁的公主,能有足够的安全感,能让他们的孩子得到最大的庇护。 小皇帝是个痴傻之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上面,若是来日被臣子逼得立后,这皇后居心不良,一旦生下皇子,早晚会将自己这位摄政王,斩草除根。 与其等着那些事情发生,倒不如当机立断。 于是,就有了小皇帝禅位,李珝登基为帝…… 「你喜欢皇子还是公主?」云朵笑问。 李珝的眼神稍变,「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第1555章 她知道了 我希望是个小皇子。」云朵笑道,「这样的话,满朝文武就不会再逼你,我的存在,也不至于让你太难堪。」 其实云朵都清楚,自己毕竟是番邦公主,在满朝文武的眼里,多多少少有点妖后的潜质。 他们需要的皇后,是一心一意为了本朝、为了皇帝、为了这个江山的女子,而非云朵,这个南疆来的异族公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第1618章 可李珝不管这些,后宫无妃,唯有云朵这么一位皇后,这个做法,绝了很多人的念头,也让很多女子心生嫉恨。 「你别胡思乱想。」李珝知道她的忧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这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这肚子里出来的,才是我李珝想要的孩子,至于其他人……我无需对他们负责,这天下太平安乐,便已经对得住他们,何苦还要为了他们而委屈我自己。」 云朵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我没嫁错人。」 「人生短短数十载,我原就不是被期许出生的孩子,很清楚爹娘不疼,对于孩子来说,是怎样的伤害,与其和别人生个不想疼爱不想见的孩子,还不如与深爱之人相守一生,这肚子里是儿是女都好,只要是我所爱,我必倾尽所爱。」李珝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云朵眼眶发红,「你惯会哄人的。」 「我只想哄你一个。」李珝深吸一口气,「所以不要想太多,咱们好好过日子,可以吗?」 云朵点点头,「嗯!」 安抚好了云朵,李珝瞧着她吃了安胎药之后,这才起身离开寝殿,毕竟公务繁忙,他这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云朵身边。 出了寝殿大门,李珝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是心里有些憋闷,转头瞧着一语不发的植吾。 「皇上?」植吾知道他的心思,「您没事吧?」 李珝幽然轻叹,「是好事,朕能有什么事?」 「皇上其实很清楚,王太医之前就说明白了,您不告诉皇后娘娘,无外乎是因为在意。」植吾敛眸,「您怕皇后娘娘压力太大,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可是,皇后娘娘早晚会知道的。」 李珝苦笑,「那时候,她便是知道又如何?只要能平安生下孩子,身边有了希冀,便是什么都足够了!」 闻言,植吾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罢了,主子们的事,自己这个当奴才的还是少插手为好,如今已不似从前,自家主子已经不是那个,不得宠的靖王殿下,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帝与寻常人都不一样,所以这些事也就罢了…… 「愿天佑吾妻,让她得偿所愿。」李珝缓步往前走。 可是,得偿所愿哪儿这么容易,生儿生女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且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该什么便是什么吧! 云朵一心想给李珝生个皇子,毕竟皇帝没有皇子是不行的。 可她也担心,万一是个小公主呢? 想来王太医医术高明,当初沈东湛他们在朝的时候,便动不动去请王太医,云朵便私底下让玉竹去问问。 可王太医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是清楚的,有些话不该说,自然是半句都不会透露,瞧了半天说了半天,也没回答玉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玉竹也没办法,磨了半天没答案,便回了云朵。 至此,云朵心里隐约有数,再也没有开口问过,只是从那以后,面上笑容渐减,身子亦跟着日渐消瘦下来。 除了这件事,殷都城什么都好,没有任何的异常。 自家老两口跑了小半年没回来,沈东湛和苏幕便已经猜到了结果,八成跑南都去了,十有八九又去看小平安了。 如此也足以证明,慕容离无恙,殷都城无恙 「爷,齐侯府大喜!」周南疾步进门。 第1556章 男人很小气的 一听「大喜」两个字,沈东湛和苏幕各自对视一眼,俄而想了想,便都笑了起来,沈东麟还能有什么大喜呢? 多半是这小半年的努力有了成果,所以这般得意,恨不能昭告天下! 「走吧!」沈东湛牵着苏幕出门。 成亲多年,二人进出门仍喜欢手牵手,走哪都是一般模样,分开便是各自凌然各自英姿,在一处便是黏腻得厉害。 这样的情景,周南和年修早已习以为常。 齐侯府内,丝竹管弦声声。 沈东麟恨不能敲锣打鼓,挨家挨户敲门告知,他有孩子了……他的世子妃怀上了他的小豆丁,就在文清的肚子里。 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个的孩子,会在文清的肚子里慢慢长大,然后跟小平安一般蹦蹦跳跳的,沈东麟一蹦三尺高,恨不能抱着文清转两圈。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忠会给他两针,让他好好静静。 「忠叔,一个两个还是三个?」沈东麟笑呵呵的问。 一旁的舒云愣了愣,「世子爷,世子妃又不是……」 「我就是随口问问。」沈东麟紧握着文清的手,瞧着自家世子妃泛红的面颊,更是越看越欢喜,止不住又问,「必须得十个月吗?」 十个月,挺久的。 李忠:「……」 「世子?」文清满面通红,「别问了。」 沈东麟不干了,「我自己的孩子,我为何不能问?我得问清楚,早做准备。」 「这才两个月有余,这准备得也太早了点。」舒云皱眉,「世子还是先等等吧!」 沈东麟不行,「我得先把稳婆,老妈子,乳母还有……不行不行,管家,老管家,你把人都给我找来,随时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我忘记了。」 「是!」管家行礼。 文清:「……」 第1619章 舒云:「……」 李忠:「……」 「哥?」见着沈东湛和苏幕过来,沈东麟兴奋的起身,「哥,我要当爹了。」 沈东湛笑了笑,「恭喜恭喜!」 「嫂子,我要当爹了!」沈东麟难以自已,「我也会有自己的小平安了!」 苏幕笑着近前,沈东麟忙给她让了位置。 「出去吧!」沈东湛示意他出来,这小子那个激动劲儿,免不得要影响到文清的情绪,「让苏幕陪陪弟妹。」 沈东麟点点头,「哥……」 「出来吧!」沈东湛圈住自家兄弟肩膀,半推半拽的将人带出了房间。 苏幕坐在床边,含笑望着文清,「恭喜恭喜!」 「嫂子,我有点紧张。」文清腼腆的笑着,「你跟我说说话,我这会心头都有点跳得厉害。」 苏幕握住她的手,「不要紧张,也不要激动,保持心态平和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嫂子,你当年怀着小平安,也是如此吗?」文清低低的问,「这样高兴和激动,甚至于他还没长大,就觉得连命都可以给他了。」 苏幕点点头,「每个当娘的,都是这样想的,无论如何都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文清,你放松心情,接下来这些日子,在胎像稳定之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生气不要哭,不要激动不要乱动。」 「嗯!」文清点头,「我都记在心里,务必好好养着。」 苏幕望着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刚怀上小平安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想一命换一命,因为自己当时中了毒,生孩子等于自戕 可现在呢? 一切都在变好,曾经的噩梦早已烟消云散。 「嫂子。」文清又道,「那我还得准备点什么吗?」 苏幕摇头,「你所需要的东西,底下人都会帮你准备,你只要平时多跟孩子说说话,然后保持心情平静,一直到孩子出生的那天就可以了。还有一桩事,得提前与你打招呼。」 「什么事?」文清愣了愣。 苏幕笑道,「不要因为孩子的出生,忽略了身边的那个人,陪你一起孕育孩子的,是你的夫君,不要有了孩子忘了他爹。」 「嫂子……」文清涨红了脸。 苏幕道,「每个人的心很小,只够装一人,你装了孩子就装不下他了,男人很小气的,他住不进你的心里,也会把你踢出自己的心。」 闻言,文清好似明白了什么。 第1557章 女人不好哄 有苏幕陪着说说话,文清倒是真的明白了很多。 与苏幕不一样,文清是个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而苏幕则都是经验之谈,读书不多,但是懂的道理多,走的路也多。 是以,文清很喜欢听苏幕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那是她不曾接触过的世界,也是她……兴许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事情。 「哥?」沈东麟有些不明白,「你拽着我出来干什么?文清有孕,我得陪着,我日夜陪着。」 沈东湛翻个白眼,「觉得自己很厉害?」 「那可不!」沈东麟双手环胸。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不要给文清太大的压力。」 「生孩子有什么压力的?」沈东麟不解,「我陪着呢!」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就因为你日夜陪着,兴许对她来说,反而是无形中的压力,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拿出男人应该有的魄力和承担?」 「什么意思?」沈东麟问。 沈东湛瞧着他,「华云洲这么多要务,好好处理,每日都老老实实的办公,风雨无阻,让她看到你的成长与成熟,知道孩子有个沉稳的爹,这比你日夜陪着,叽叽喳喳的不着调,不知好多少倍!」 「陪着还不好?」沈东麟不同意。 沈东湛叹口气,「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出息,你问问自己,出息了吗?」 「我……」沈东麟顿了顿。 沈东湛又道,「你是世子,将来是要接爹的位置,继任齐侯的。你让她看到自己的付出有回报,然后再温柔以待,忠心不二,你觉得文清会不会更高兴?优秀而专情的男人,才是女人最喜欢的。」 「我……」沈东麟犹豫了,「哥,嫂子是不是就这样被你骗到手的?」 沈东湛轻嗤,「好好说话,什么叫骗到手?我们这是两情相悦,心心相惜。」 「可周南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势均力敌啊!」沈东麟双手环胸。 沈东湛轻呵,「那又如何?她如此优秀,我自然要与她比肩,如此才能相扶一生,你呢?你觉得自己是否变得足够优秀,可以承担她的一生。」 「我在努力!」沈东麟说。 沈东湛点头,「当她仰望你的时候,孩子也会仰望你,以你为标榜,你想不想看到妻儿崇拜的模样?如果你不想让文清把注意力都落在孩子身上,而忽略你的存在,你就挺直腰杆,从今儿起,好好做齐侯府的当家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东麟自指,「孩子会跟我争宠?」 沈东湛挑眉,「小平安为何被送走,还需要我多解释吗?」 沈东麟:「……」 「做男人不容易啊!要成为女人的目光所在,要保护妻儿老小,肩上的担子不轻。」沈东湛叹口气,「做女人也难,要权衡母子关系,夫妻关系,不能厚此薄彼,不能失了分寸,既要端庄贤淑,又得讨夫君欢心。」 第1620章 沈东麟垂眸,「哥,我明白了。」 「希望你真的明白。」沈东湛拍拍他的肩膀,「其实啊,男人专注公务的样子,最让女人着迷,懂了吗?」 沈东麟骤然转头,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小子,多学着点,女人不光要哄,还得时刻让她有心跳的感觉。」沈东湛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给她点时间,适应一下初为人母的感觉,走吧!」 沈东麟深吸一口气,「嗯,那这件事……」 「晚上的时候,与她一道写封信,寄往南都顾家便是。」沈东湛道。 沈东麟一怔,「顾家?爹娘都在顾家?怎么,又去看小平安了?」 「你脑子呢?二老跑了这么久,你才反应过来?」沈东湛轻嗤。 沈东麟狠狠皱眉,「谁让他们常年不着家,我还以为他们又去游山玩水了,打小如此,一贯如此。」 「行了,你报个喜,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哥,你说我那孩子出生之后,会不会也被他们偷去玩了?」 「……」 第1558章 回吗?回! 书信送到了顾家,落在了顾西辞的手里,他盯着瞧了半晌,终是含笑看着身边的小平安,「平安希不希望有个弟弟?」. 「嗯!」小平安连连点头,「舅舅,要弟弟,要妹妹。」 在这里,耿少离为长,小平安为幼,小家伙时时刻刻受耿少离照顾,所以小平安私心里,也是想当哥哥的。 「很好。」顾西辞笑道,「你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了。」 小平安鼓掌拍手,「好棒!」 「师父?」耿少离不解,「您是说,义父他们……」 顾西辞摇头,「齐侯府大喜,世子爷与世子妃有了孩子。」 「哦。」耿少离有些失落,他还以为是苏幕有喜,还能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去见一见义父,却原来不是。 顾西辞笑道,「如果齐侯府办满月酒,还是要去的。」 闻言,耿少离骤然抬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顾西辞,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想她了吧?」顾西辞道。 耿少离也不敢瞒着,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等着那边有消息,我就待你们回去贺喜。」顾西辞将书信重新折叠,递给了耿少离,「带着小平安去城西的那家客栈送信去吧!」 耿少离一愣,「便是此前,您带着我们喝茶的茶楼对面?」 「对面就是客栈,你把书信放下就行,不必逗留。」顾西辞温声叮嘱,「路上小心点,我让云峰送你们过去,到了那边买点茶糕回来。」 耿少离行礼,毕恭毕敬的接过了书信,「是!」 「路上小心。」顾西辞摸了摸小平安的脑袋。 小平安牵着耿少离的手,大摇大摆的走出府门,只要是从这顾府出去的,就没人敢动他们分毫,整个南都都是顾家的天下。 这些年在顾西辞的治理之下,更是百姓安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哥哥?」小平安仰头。 耿少离低眉看他,「怎么了?」 「哥哥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小平安问。 耿少离也曾阖家幸福,可后来什么都没了,如今算是孑然一身,但又心有牵挂,说不上来这心里是什么滋味。 酸甜苦辣,样样俱全。 「都好!」耿少离握紧他的手,「平安呢?」 小平安想了想,「弟弟。」 「为什么?」耿少离问。 小家伙咧嘴笑,「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娘亲!」 「真乖!」耿少离笑着往前走,「待会哥哥多给你一块茶糕。」 小平安点点头,「嗯!」 按照顾西辞的吩咐,二人放下书信在柜台,一句话都没有多问,转身就离开了客栈去买茶糕。 「走了?」沐飞花与沈丘从楼梯上走下,「这书信,是留给咱的?」 沈丘点头,「要不然呢?肯定是顾西辞吩咐的。」 「既是故意来的,咱是不是该见一见?」沐飞花心里不忍,尤其是见着小平安进来又出去,真想冲过去,直接将孩子抱走。 沈丘没说话,只径直下楼取了书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夫妻二人都傻眼了,没想到竟是等着了文清有孕的消息。 「好消息啊!」沈丘抖着手,「臭小子总算是争气了一回。」 沐飞花觉得不敢置信,「不是很抵触吗?这会,怎么想明白了?不对不对,别是想骗咱们回去,所以想的损招吧?」 还真别说,沈丘想想也觉得,这事的确像是那两兄弟能做出来的。 「信,还是不信呢?」沐飞花问。 沈丘犹豫了,「慕容离那老小子,死盯着小宝贝不放,咱们这心里不踏实,如今得了这消息,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你说……」沐飞花低问,「回,还是不回?」 沈丘紧了紧手中书信,「顾西辞让小宝贝送来,说明他对这事保持了深信不疑的态度,要不然不会让咱们回去。」 故意让小平安来见一面,算是送行…… 「那就是,真的?」沐飞花压了压眉心,「臭小子到底行不行?」 沈丘瞪了她一眼,「齐侯府的世子爷,必须行!」 「那……回吗?」 第1621章 「回!」 第1559章 无法治愈的童年 沐飞花和沈丘离开南都的第一时间,云峰便上报了顾西辞,对此,顾西辞并不诧异,如同他们偷偷跑来,他也不动声色。 亲家嘛,爱来就爱,那么在意作甚? 何况,他知道这两老小孩,是冲着小平安来的。 不过现在就好了,他们会有事忙碌,就不会眼巴巴的盯着小平安不放,也能让顾西辞松一口气,放着这二老又偷孩子玩。 「现如今,他们应该准备,偷世子爷的孩子玩了。」顾西辞立在窗前,笑盈盈的望着外头。 云峰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顾西辞转头看了他甚久,这才堪堪回过神。 「公、公子……」云峰讪讪的抿唇。 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怎么,是瞧见了谁家的姑娘,所以心不在焉的,想着让公子我,替你做个主?」 「哪儿有。」云峰连连摇头,「我只是心里有些感慨,旁人都成家立业有儿女了,公子还是一个人过……」 他这心里,瞧着难受。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成双成对的?难道一个人就活不了?」顾西辞可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这辈子,他都没打算成亲。 「我知道,您是因为小公子的事,所以心里一直愧疚,可是公子,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顾家如今在您的手底下蒸蒸日上,您没有辜负他也没有辜负顾老,将,军的期望。」云峰有些伤感。 顾西辞摇摇头,「不用说了,你若是要成亲,我给你挑个好姑娘便是,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公子说说。南都城内,多得是好姑娘!」 「公子!」云峰没有这心思,也真的没想过要离开公子,「我没想成亲,如同公子一般,只想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我与公子相依为命多年,有时候也不想与旁人接触太多。」 顾西辞叹口气,「如此说来,终究是我害了你。」 「公子没有害我,相反的,在公子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云峰毕恭毕敬的行礼,「公子不要赶我走,除了您身边,我哪儿都不想去。」 顾西辞瞧着他,心里有些微叹,「你说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我孤身一人,到底有什么好呢?我不成亲,是因为幼时心里有些难受,想着自己这辈子都学不会如何去疼人,去爱人,所以才选择孤身,你不一样……」 「所以公子这是嫌弃我了?」云峰巴巴的望着他。 顾西辞忽然觉得,没法跟他沟通,便无奈的叹气转身,「算了!」 「公子?」云峰默默跟在后面。 顾西辞抬步朝着书房走去。 「公子,要不咱把……」 话音未落,顾西辞转头,幽幽的盯着他,「你怕是活腻了,忘了苏幕和沈东湛是什么来历?」 云峰:「……」 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手段凌厉之人,随便三招两式,就够云峰喝一壶。 「我对小平安寄予厚望,不是想占为己有,若然如此,他们也不会放心的把孩子养在我的身边。」顾西辞立在檐下,「你知道吗?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命根子。」 云峰讪讪的闭了嘴。 「能把命根子都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顾西辞又问。 云峰哪儿还能说得出口。 「从一开始,他们就看得出,我无心儿女之事,很大程度上是不会再有后人,这是给予我的希冀,既是安慰,又是一种诱惑。可惜了,我终是要让他们失望了。」顾西辞是什么,什么都知道,只是有时候他也装聋作哑罢了。 云峰叹气,「公子,都过去了。」 「心在这儿呢!」顾西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除非不再跳动,不然就过不去了。我这辈子,就这样罢!」 云峰站在原地,瞧着自家公子拂袖而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治愈童年真的需要以一生为代价…… 第1560章 沈无疆 小平安和耿少离在一起,事事都以兄长为榜样,一言一行分外讲究,且这小家伙分外聪明,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在这方面,耿少离偶尔会自卑,你拼了命努力的读书识字,还不如他嘻嘻哈哈看两眼,你的努力在他的天赋面前,简直不足一提。 「不要与人相比,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顾西辞拍拍耿少离的肩膀,「我们当不了那人上人,当好自己就行,自己嫌弃自己,那就真的没救了。」 耿少离点头,「师父不会嫌我没用吗?兴许少离这一辈子,都是碌碌无为之人,兴许没什么出息,可能……」 「师父若是没什么可教你了,你是不是也会嫌弃师父没用,让师父滚蛋?」顾西辞问。 耿少离赶紧行礼,「少离不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看,你还是有一样很值得。」顾西辞将他搀起,「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耿少离抬眸看他,「师父?」 「人,活于世,最重要的是心。」顾西辞道,「尽心,即可。保护不了你想守护的人,但你尽心尽力,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这世上的生与死都不过如此,你若在意,一世无法释怀。」 耿少离想了想,「师父也有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忘不掉的生死吗?」 第1622章 「有!」……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宫内大喜,齐侯府也大喜。 齐侯府办满月酒的那天,顾西辞带着耿少离和小平安回来,那一日的齐侯府,锣鼓喧嚣,彩绸翻飞,好生热闹。 瞧着躺在小摇床里的孩子,小平安眉心微凝,「有点丑丑的。」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耿少离说。 小平安抬眸瞧了瞧他,然后去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舅舅说了,我不丑。」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每个人小时候都是这样的。」耿少离解释,「一出生皱巴巴的,等着长开一些就没事了,你看世子和世子妃是不是很好看?」 小平安点点头。 「平安?」 「我叫沈无疆。」小家伙打断了耿少离的话,「小平安是小名,我长大了,不能只求平安,我还得……像舅舅一样,像爹娘一样,顶天立地,担得起承得起。」 耿少离瞧着这小子,明明与自己年岁差了一大截,说起话来却是这样的成熟,全然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 尤其是负手而立,往那边一站,这身上的气势还真是不弱,耿少离心想着,义父他们小时候,也该如此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后要顶天立地,记得天塌了,替我顶着!」耿少离笑道,「走吧!」 孩子睡着,边上有乳母候着,倒也安稳。 二人缓步走出了房间,朝着后花园走去。 今儿是满月宴,来的人多,所以沈家父子三人都在前堂迎宾,而苏幕则去盯着后头厨子,沐飞花与文清则去接待女客。 顾西辞身份特殊,待在厢房不出,免得惹来不该惹的麻烦。 「幼时,祖父和祖母总拽着我玩。」沈无疆叹口气,「其实我不怎么喜欢。」 耿少离白了他一眼,「知足吧!比起我,不知好了多少倍,我想见的人,终是再也见不到了,愿意陪着我玩的人,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不还陪着你吗?」沈无疆扬起头,「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哥哥这是咬着舌头不作数了?」 耿少离瞧着,「什么时候不作数?不过是说两嘴罢了,你这也计较?」 「不可以?」沈无疆哼哼两声,负手朝着前面走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耿少离:「……」 人小架子大,仿佛披上龙袍就能登基为帝似的,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慢点!」耿少离追上去,「说好带我逛逛,自个走得那么快,算怎么回事?」 然则下一刻,二人登时顿住脚步。 耿少离第一反应,是将沈无疆挡在身后,冷眼睨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这是齐侯府,你是什么人??」 第1561章 奶凶奶凶的沈无疆 怎么,不认识我了?」慕容离徐徐蹲下来,瞧着眼前的小家伙,不得不说这孩子被顾西辞养得很好,一身贵气,目光灵动,看着便是个聪明的。 耿少离沉着脸,「别理他。」 「我为何要认识你?」小家伙可不好糊弄,「爹娘没提过,舅舅没说过,说明你不重要,又或者你很危险。」 闻言,慕容离眉心陡蹙,「我是你舅姥爷。」 「别信他。」对于当年的那些事,耿少离至今心有余悸,可不敢让旧事重演,「平安,我们走!这是齐侯府,我就不信他敢造次!」 这是后花园,人都在前面,若是他们疾呼,守卫还是能听到的,但……来不及。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慢慢撤离,不要激怒眼前这个人。 耿少离会功夫,但他习武太晚,且看眼前这人下盘极稳,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避开了齐侯府上下的守卫。 这样的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必定功夫不弱。 不可大意! 「我看过了,周围没人,所以才过来的。」慕容离笑得平静,「都这么大了,终于离开了南都,回到了你爹娘身边。」 沈无疆瞧着他,「你说你是我舅姥爷?」 「对,我是。」慕容离眼巴巴的瞧着他,「你爹当年我也曾抱过,你这眉眼间还真是像极了他小的时候。」 沈无疆扯了扯唇角,双手环胸,「舅舅说了,我随我娘。」 「不管是随你爹还是随你娘,血缘关系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慕容离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稍稍暗淡了一下,「像,真像。」 沈无疆白了他一眼,「你想拿我对付爹娘?还是对付舅舅?」 「我谁都不对付。」慕容离瞧着他,眼眶有些湿润,眼角有些微红,「你在南都的时候,顾西辞把你保护得太好,我都没机会靠近你,更没机会这样跟你说说话。你叫……沈无疆?」 沈无疆没说话,一脸的淡漠疏离,他的笑脸与热情只对熟悉的人,在这点上,像极了父亲沈东湛。 「你想作甚?」耿少离时刻留意着周围,随时准备求援。 哪怕眼前人说了什么舅姥爷,只要义父不曾提及,只要师父没有说过,这事就做不得数,自己人也不能认! 「南都和华云洲算得了什么?你想不想去天子脚下,见识一下这世上真正的繁华?」慕容离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出身高贵,原就不该碌碌无为,平凡一生,你该像那鹰隼一样,翱翔在天空,有更广阔的的天地。」 第1623章 耿少离骤然明白了,「你少在这里挑唆,平安不会离开南都,不会离开华云洲,收起你那份心思,想都别想!」 「殷都城。」慕容离却不为所动,「那是个好地方,美人如玉,江山如画,权力握在手里,高高在上的滋味……你难道不想试一试?想一辈子都在爹娘的羽翼下,活得如此憋屈?」 耿少离急了,「平安,你别信他。」 「你觉得,这是为我好?」沈无疆问。 慕容离大喜,孩子果然是孩子,诚然是好骗的。 「自然!」慕容离连连点头,「你看舅姥爷都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 沈无疆插着腰,「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眼巴巴的骗我这三岁的孩子,要不要脸?」 慕容离:「……」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沈无疆别着头,「舅舅早就跟我说过,南都、齐侯府还有殷都的事情,还跟我提过,如果有一老伯伯提及殷都之事,让我定要问一句,慕容离,你还没闹够吗?哼,你再敢闹我,我就告诉祖父祖母。」 你很难想象,此时此刻,慕容离是什么神色?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小屁孩,指着鼻子骂,一张老脸顿时色彩斑斓…… 沈无疆一身锦衣玉服,插着腰,学着大人一般板着脸,鼻间哼哧哼哧,精致故意拧巴起来,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 qδ.o 第1562章 执念成疯 小家伙固然是聪慧的,他知道爹娘与眼前这人差了辈分,若是动手必定是无礼,但若是自家的祖父和祖母,即便对方真的是舅姥爷,那也是平辈。 平辈之间打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们不是你的亲祖,不是!」慕容离俨然疯狂,「你是皇家血脉,这天下原就该属于你,你听明白了吗?你不姓沈,你姓李,是这李姓皇朝真正的主人。」 耿少离算是听懂了,这是要挑事,「你说够了吗?」 「哼。」沈无疆牵着耿少离的手,「我们不理他。」 耿少离紧了紧他的手,「别怕,这是齐侯府,他掀不起大浪来,如果有事你就先跑,哥哥替你挡着!」 「嗯!」 两人浑然不怕,冷眼瞧着开始发癫的慕容离,极是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 稍瞬,二人撒腿就跑。 「别走!别走!」慕容离红着眼,歇斯底里的喊着,「不许走!」 纵身一跃,直扑沈无疆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沐飞花和苏幕一人一掌,直接将慕容离震飞出去。 事实上,沐飞花和苏幕都没有用十足十的内力,只是用了三成罢了,毕竟慕容离也算是老熟人,而且当年也曾为他们尽过心力,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诚然也与先太子一脉有关。 执念太深,妄念太执。 谭文君疯了,慕容离同样也疯了…… 「疯子。」沐飞花发髻花白,但全然没影响她身段灵活,出手敏捷。 苏幕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冷眼睨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慕容离,「时隔多年,该放下的都放下吧,我与湛哥都不想再计较过往之事,你所谓的江山社稷,都该随着先太子的死而掩埋!」 「小太子。」慕容离唇角流着血,直勾勾的盯着沈无疆,「小太子还在呢!」 耿少离抱紧了怀里的弟弟,「别怕,哥哥保护你。」 「少离,你带平安先走。」苏幕开口,「这里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耿少离点头,「是!」 音落,抱着自家小弟弟就跑,一刻也不敢逗留。 「哥哥怕吗?」沈无疆问。 耿少离摇头,「只要平安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哥哥只怕护不住你。」 「我也不怕,因为有哥哥在。」小家伙抱紧了哥哥的脖颈,「哥哥,小太子是什么?」 耿少离脚步一顿,「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个疯子呀!」 「哦,疯子!」 沈无疆想着,疯子的话……应该也是有出处的吧?要不然,娘和祖母为什么如此紧张?是怕他伤人,还是怕他说了不该说的? 眼见着两个孩子已经离开,沐飞花和苏幕对视一眼。 听到「小太子」三个字的时候,二人皆是心神一震,这话要是传出去,传到殷都,还不定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慕容离,你闹够了没有?」沐飞花气急,「从孩子一出生,你就纠缠不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死心不改,一有机会就出来瞎晃,打量着是吃饱了撑的?」 慕容离擦去唇角的血,「我说得有错吗?」 「他是我的儿子,以后的路也该由我们来帮着抉择,而不是被强加在身上。」苏幕冷然,「他的未来,由不得你!」 慕容离冷笑两声,「命里注定的,他跑不了……」 「是吗?」沐飞花可不是这么好惹,「那就先打死你罢了!」 苏幕刚想拦着,却是为时太晚,沐飞花已经冲了上去。 眼下就两个小宝贝,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沐飞花都疼到心坎里,谁敢动她的小心肝们,她就跟谁拼命。 当年的栾胜也不是沐飞花的对手,何况是慕容离。 这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得撞在了墙上,那厚实的围墙亦被踹得摇摇晃晃,直接碎了边角。 「娘!」苏幕慌忙上前,「再踹就死了。」 第1624章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哪儿经得起这几脚,再不拦着,怕是慕容离真的要毙命当场了。 打斗声招来了护卫,沈丘留下沈东麟和沈东湛在前厅招待,疾步赶到后院,见着墙角那血淋淋的慕容离,登时面色瞬白,「阴魂不散!」 第1563章 不死就行 从雪山下来之后,沈丘和沐飞花也是想过防范,所以一直让人盯着。 说也奇怪,谭文君虽然疯癫,但一直待在山洞里不曾出来,而慕容离始终处于失踪的状态,偶尔回去,但底下人功夫不如他,自然也是追不上。 不过,沐飞花和沈丘都相信,慕容离不会伤及小平安。 只是前阵子,谭文君死了,这让沈丘和沐飞花心里极度不安,没想到慕容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如此疯癫的状态。 「慕容离。」沈丘比之沐飞花稍稍镇定一些,「事情早就该结束了,何苦还要这样折磨自己,也扰得身边的人……鸡犬不宁?」 慕容离咬着牙,「人呢?人呢?」 「他疯了。」苏幕道,「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而且这种疯癫,已经不是心理上、状态上的疯癫,慕容离是真的疯了,自己把自己逼疯,自己把自己给想疯了。 尤其是谭文君一死,最后的追随者消失,这对于慕容离来说,等于精神支柱的垮塌,他的心里一下子崩溃,便再也无法保持最后的理智。 慕容离,真的疯了…… 「拿下再说。」沐飞花这一次没有太过苛责,而是先把人抓住,免得到时候惊了前院的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容离本就挨了沐飞花一顿,这会很轻易的就被拿下。 底下人快速将慕容离带走,沈丘站在那里,眉眼间凝着淡淡的伤感。 曾经都是一起共事的伙伴,也是生死交心,要不然先太子不会在临终前让他们把孩子带走,送到他沈丘的手里。 如今,死的死,疯的疯。 那一辈都差不多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爹?」苏幕近前,「我让忠叔去看看。」 沈丘点点头,「若是能治好……」 「尽力吧!」苏幕是个很现实的人,不会一口答应,也不会说好话,转身离开。 沈丘无奈的笑笑,尽力也挺好的,他也看出来了,慕容离……不成了! 「若是真的疯了,大不了在咱们这儿养老送终。」沐飞花瞧着沈丘,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也是个可怜人。」. 沈丘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没想赶他走,你我也是到了这般年岁,真的是没了就没了,当年也亏得他与谭文君,将湛儿送到我们的手里,才让你我吃了定心丸,定下心来面对将来。」 「嗯!」沐飞花点头,「你回前面去,这里交给我和苏幕。」 沈丘叹口气,转身离开。 年纪大了,心软,再也见不得生老病死,见不得生离死别…… 李忠赶到的时候,慕容离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心伤、内伤让他心力耗尽,虽然没到油尽灯枯的状态,但不容乐观。「忠叔?」苏幕瞧着李忠满面的为难之色,不由的心头一紧,「不行了?」 李忠摇头,「身子还能调养,但是这疯癫……我是没办法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可他这心病源于皇位与江山,谁能救他?」 「只要不死就行了。」苏幕道,「当年宫变,他到底也是帮了忙,救了我与湛哥,算是咱的救命恩人。」 李忠当然明白这层关系,所以也是竭尽全力,「拼尽我这一身医术,能保他不死,将他这残败的身子慢慢将养回来,但是这脑子……我无能为力。」 「那就行礼!」苏幕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年岁,活着就行了,什么天下大意,什么忠孝仁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疯了也好,疯了……就能为自己活一回。」 李忠点点头。 只是,慕容离醒来之后不肯吃药,嚷嚷着要见小太子。 没法子,苏幕只能让儿子过来一趟。 外头夜色沉沉,屋内烛光葳蕤。 「进去之后,让他乖乖吃药。」苏幕叮嘱,「明白娘的意思吗?」 沈无疆点头,「不听,不信,不问,只管哄他吃药药!」 「乖!」苏幕摸着他的小脑袋,「真是娘的好儿子,进去吧!」 「是!」 第1564章 舅姥爷 瞧着那张熟悉的小脸,原本被绑在床榻上,不断挣扎的慕容离,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无疆。 小家伙进了门,爬上了凳子坐着,两条小腿晃荡着。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 「听说你不乖乖吃药药……」沈无疆轻咳一声,双手环胸,骄傲的抬着下巴,「我很不喜欢……不乖的人。」 李忠端着药,在边上候着。 「你吃药药,我就给你一颗糖。」沈无疆继续说,「吃完了,就陪你玩会咯。」 李忠将药碗往前递过去,「你要等的人到了,现在可以吃药了吧?」 「喝掉它。」沈无疆说。 说来也奇怪,慕容离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是对沈无疆却是言听计从。 不让他动,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让他喝药,他就喝得一滴不剩,临了还冲着沈无疆嘿嘿傻笑。 第1625章 「叔公。」沈无疆其实有点怕,「他这样挺吓人的。」 李忠蹲下来,「小公子别怕,他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你,不会伤害你。何况,你身边还有少离,还有咱们在,他也伤不着你,对不对?」 「嗯!」沈无疆点点头。 李忠笑了笑,「你看,叔公和你祖父母在这个年纪,还能有说有笑,还能抱抱你,可他却成了疯子,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叔公,他真的是我舅姥爷吗?」沈无疆伏在李忠耳畔,偷偷的问。 这话,不敢让爹娘听见。 「他……」李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不是你舅姥爷,其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老了,不管曾经如何想的,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了。」 沈无疆听不太明白,毕竟当年的恩恩怨怨他什么都没参与,哪儿能听懂呢? 「叔公。」沈无疆又问,「殷都真的很好玩吗?」 李忠骇然扬眸,「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他说的。」沈无疆指着慕容离,「他说,我应该去那里。」 李忠急了,「小公子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一个疯子说的话是不作数的,所以咱们乖乖的,就在爹娘身边待着。何况,小舅舅不还有好多东西,没教你吗?咱们,先长大,先学会了所有的东西,再想其他的,好不好?」 「叔公,你为什么害怕?」沈无疆眨着眼睛看他。 虽然他年纪小,可他是跟着顾西辞长大的,舅舅的行为处事,很大程度上都影响到了他,让小家伙的一言一行,分外像极了顾西辞。 尽管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稚嫩,却也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思量。 「叔公没有害怕。」李忠笑道,「叔公只是怕你被人骗了。」 沈无疆咧嘴笑得灿烂,「我才没那么笨呢!叔公放心,我不会上当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忠悬了一颗心,如今总算稍稍放下。 待慕容离睡着之后,沈无疆迈着小腿从屋内出来。 「娘!」 苏幕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听得孩子一声喊,旋即回过神来,牵起了他的小手,「完事了?」 「嗯!」小家伙点点头,「他睡着了,娘送我回去吧!」 苏幕笑了一下,「好,娘送你回屋。对了,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叔公说,他疯了,疯子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沈无疆仰着小脑袋,「娘,您觉得,叔公说的话对吗?」 苏幕点头,「叔公行医救人一辈子,他不会骗人。」 「哦!」小家伙撅着小嘴,「叔公还说,他有点可怜,让我多哄哄这个疯子。」 苏幕神色微恙,「平安,以后不要叫他疯子了,不好听。」 「那我要叫什么?」小家伙摸着下巴,一脸的机灵模样,「要不,我叫他舅姥爷?」 羽睫骤然扬起,苏幕愕然蹲下来,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你说什么?」 「他自己说的,是我的舅姥爷。」沈无疆别着头,兀自思量,「舅姥爷,就是爹的舅舅,对不对啊娘?」 苏幕心头一窒…… 第1565章 关于亲子教育 苏幕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太好,沈东湛原还在瞧着今年的边防调拨,当下放下手头的一切,起身走过来。 「怎么了?」沈东湛不解。 苏幕坐在桌案前,兀自倒了杯水。 「是慕容离不行了?」沈东湛问。 苏幕喝了口水,「小平安问了我一句话,我这心里堵得慌,总觉得孩子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什么话?」沈东湛坐定。 苏幕瞧着他,「你儿子问我,他是不是舅姥爷,我当时就懵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这孩子的脾气,你也清楚,什么事都得往里钻,心眼又多,全然不好应付。」 「舅姥爷……」沈东湛叹口气。 苏幕无奈,「这孩子心眼多,我怕他知道得太多,到时候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大家谁也挡不住。」 「孩子不聪明,咱怕生出个傻的,太聪明又怕他翻了天。」沈东湛也倒杯水,坐在苏幕边上叹气,「顾西辞教了他太多东西,小平安愈发有他自己的主意。这次回来,我发现他脑子里的想法,有些奇奇怪怪的。」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有种失控的错觉。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苏幕瞧着沈东湛,夫妻二人有点脑仁疼,对付得了居心叵测之人,对付得了天下大事,却对自己的儿子有些无能为力,「他好像不受控制。」 沈东湛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小子……会套路人,你得小心了。」 苏幕:「??」 「别看他年纪小,心眼多着呢!和他那舅舅,学了个十足十,不声不响给你挖个坑,如今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旁人不防备他,做这些事,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沈东湛挑眉,「以后他要是问什么,千万不要紧张,别以为小孩子好骗,你儿子……贼着呢!」 苏幕白了他一眼,「那也是你儿子,看看你这生的,都是个什么模样?」 「不也是你生的?」沈东湛不服。 苏幕起身往床边走去,「我是担心,他知道得多了,到时候跑殷都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地方,若是再搅合进去……」 第1626章 她已经无法想象,若是自己的儿子,再搅合在那些腌臜事情里,自己要如何面对? 以前无所畏惧,如今只想平安喜乐。 一个年龄阶段,一个心态想法。 「儿孙自有儿孙福。」沈东湛挨着她坐定,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苏幕,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好不容易在一起,过平静的日子,自然是不想回去。可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身为父母,所能做的只是支持与陪伴。」 苏幕转头看他,「你是说,如果有一天他想争权夺势,咱们还得……」 「你有别的选择吗?」沈东湛问,「他无法现在他的出生,就如同我们无法干预他心里的选择,路是他自己选,也是他自己走,你我只能在作为他的后盾存在。就像当年,爹娘对我一样!」 沈丘和沐飞花,不担心沈东湛去殷都那? 不怕沈东湛的身世被人发现? 担心,也害怕!可他们也没办法,那是孩子自己的选择,所能给予的,只是默默的支持与保护,在稚嫩的肩膀担不起的时候,为他悄悄的托一把。 「你总有理由说服我。」苏幕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沈东湛笑道,「因为在未来几十年的岁月里,陪着你的只有我,我们家那臭小子肯定是抱着儿媳妇过一辈子,难道你还指望他?多指望指望他爹便也罢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好了!」苏幕长叹一声,「那就这样吧!小平安,平安就好……」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这就对了!管束这种恶事,让顾西辞去做,咱们当好人,平素多哄哄,等孩子长大了,不还是跟咱们亲,你说是不是?」 苏幕:「??」 儿子这么贼精贼精的,敢情是随了他爹呀…… 第1566章 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孩子方面,苏幕听从沈东湛的,毕竟男人对男人的了解,男人之间的对话,才是极好的,男孩子嘛……自然要用男人的方式去养。 事实上,沈无疆真的对殷都感兴趣。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偷偷钻进了耿少离的床榻上,钻进了他的被窝,惊得耿少离差点半夜尖叫。 所幸…… 「哥哥!」 耿少离:「……」 「哥哥?」沈无疆眨着眼睛,躺在耿少离枕边,眼巴巴的瞧着他。 耿少离搓揉着眼睛,「平安,你大晚上不睡觉,梦游呢?」 「哥哥……」沈无疆撇撇嘴。 耿少离:「??」 「哥哥……」 耿少离闭了闭眼睛,翻身背对着他,「有话就说,不要跟我耍无赖。」 「哥哥?」沈无疆坐起来,轻轻推着他,「你跟我说说殷都的事情,好不好?」 眉睫陡然扬起,耿少离快速翻身,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怎么忽然又想起殷都了?是因为那疯子?」 「殷都,真的很繁华吗?」沈无疆靠着床壁坐着,「那里有皇帝,有皇后,还有好多好多,很厉害的人,对不对?」 耿少离一骨碌爬起来,「你就别想了,那个地方会吃人。」 「嗯?」小家伙显然没明白。 耿少离定定的看着他,「就这么跟你解释吧,那里瞧着繁华,可越繁华,脚底下踩着的白骨越多,死的人也更多。」 「哦!」很显然,耿少离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沈无疆。 瞧着他这般模样,耿少离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平安,我与你说的都是实话。」耿少离定定的瞧着他,「殷都是个很危险的地方,那里的人永远都是满脸笑容,但手里始终拿着刀。」 沈无疆没吭声,还是这样眼巴巴的瞧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耿少离叹口气,「我便是从那殷都逃出来的,你莫要不当真。」 沈无疆托腮看他,「哥哥,殷都那么可怕,你为什么还要进去呢?」 「因为彼时就长在那附近,进殷都诚然也是迫不得已。」耿少离解释,「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没想过太多,等着想明白了,发现什么都晚了。」 说着,耿少离抬起了手。 「哥哥的手……」耿少离缺了一根小指,沈无疆是知道的,但耿少离从来没解释过,所以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是因为殷都?」 耿少离点点头,「是!殷都城内有一个很可怕的人,哥哥的小手指就是被那人切下来的,当时很疼,可你不敢喊疼,因为你知道没人会救你。」 听得这话,沈无疆总算是变了脸色,徐徐僵直了身子。 「那个人,杀人不眨眼。」时至今日,耿少离还经常做噩梦,梦里的栾胜很可怕,惨白的容脸,凶狠的目光,直愣愣的剜着他。 手起刀落,耿少离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他剁成了一截一截的。 年幼时遭遇的惨烈,成了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时那种孤独无助与恐惧,是他永远都无法愈合的心中伤痛。 「哥哥?」沈无疆低低的喊着。 耿少离从自己的回忆里惊醒,面色有些难看,生怕吓着了沈无疆,「你莫担心,哥哥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这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哥哥还是很害怕那个人吗?」沈无疆问。qδ.o 怕吗? 耿少离自己也说不上来,想着应该是害怕的,毕竟那样的画面,在脑子里始终徘徊不去,每每想起,都宛如昨日,清晰无比。 第1627章 「哥哥,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沈无疆继续追问。 瞧着几欲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耿少离寻思着该不该说实话?那是义父的义父,名义上也是小平安的外祖父。 后来,耿少离还是决定瞒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很凶,天底下所有人都怕他,最后是邪不胜正,所以才赢了他。」 「哥哥,我不信正邪。」沈无疆摸着自个的下巴,兀自思量。 耿少离不解,「那你信苏幕?」 「我只信,成王败寇。」 「……」 第1567章 跑了 两兄弟嘀嘀咕咕了一晚上,翌日晨起,周南和年修在外瞧了瞧。 「好像还没起来。」周南趴在窗口位置。 年修点点头,「小公子不在房间,多半又是偷偷溜到了少离这儿。」 这已然是惯性,二人都习惯了。 「那便再等一会。」周南道。 年修眉心微凝,「说来也奇怪,少离从来不会这么晚还不起来,难道这两人昨夜聊天谈心到很晚吗?」 闻言,周南瞧了一眼今天的日头,太阳都升得老高,按照以往的日常习惯,耿少离此刻应该已经起床了才是。 「是不是催一催?」周南问。 年修想了想,抬步上前叩门,「少离?」 屋内,没有反应。 「小公子?」年修又低低的喊了声。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没反应?」年修不解,「睡得这么熟?」 周南蹙起眉头,「按理说不应该啊!饶是小公子没有警惕性,可少离打小跟着苏千户,后来又跟着顾公子,怎么说都不应该……」 「别是病了吧?」年修忙道。 听得这话,周南当即推开年修,掌心「砰砰砰」的拍打着门面。 「不对劲!」年修忙道。 音落瞬间,周南抬脚便踹门。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房门被踹开,年修和周南第一时间冲进了房间。 耿少离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着实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 「少离?少离?」年修低低的唤着。 耿少离毫无反应,饶是年修轻轻拍打着他的面颊,他亦是双目紧闭,呼呼大睡,仿佛是累极了一般。qδ.o 「走开!」周南端了一杯茶过来,往嘴里灌了一口,「噗」的一下子全喷在了耿少离的脸色。 刹那间的惊醒,让耿少离满面惊惶。 「少离?」年修急了,「你没事吧?昨夜小公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耿少离刚从沉睡中惊醒,一时间还真是反应过来,脑子有些嗡嗡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隔了好半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骤然死死盯着年修,继而将目光落在了周南身上。 「你们……」 周南放下手中杯盏,「别你啊我啊的,问你话呢?昨天夜里,小公子有没有来过?他房间里没有人!」 「平安?」耿少离面色骤变,「平安把我弄晕了,他肯定是跑了,快找找看,如果在齐侯府内找不到人,肯定是去殷都了,一定要拦着他!快,快找!」 周南和年修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了。 殷都…… 坏了坏了! 要老命了! 「快走!」周南撒腿就跑。 年修搀了耿少离一把,「你觉得如何?」 「那东西,还是我给他防身的……」耿少离揉着脑瓜子,「我没事,就是有点晕乎乎的,那东西不伤人,只会让人昏睡。」 年修面色稍缓和,「你好好待着,我去找人!」 耿少离点头,「你快去,平安年纪还小,只待着亲随一人出发,免不得要惹出大乱子,快拦着他!」 这小子,素来狗胆包天,什么都不怕,做起事来更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既是打定主意要去殷都,只怕是昨夜来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待年修走后,耿少离仔细的想了想,昨天晚上,小平安应该是想让自己陪着他一起去,奈何他一直表现得很抗拒,所以这小子就自己跑了……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该陪着小平安一起的! 整个齐侯府,开始翻天覆地的找人。 昨儿欢天喜地,今儿愁容满面。 「怎么样?」苏幕问。 周南摇头,「找遍了整个齐侯府,没有!」 「城内也在搜查,可是谁都没瞧见。」沈丘和沈东麟从外头回来,各自面色铁青,足见焦心至极。 沐飞花满脸自责,「都怪我,昨儿个忙得很,未能顾得上小宝贝,这下倒好……他定是生气了,所以才想着一个悄悄离开。」 「娘,他不是离家出走,这小子是翅膀还没硬就想飞……」沈东湛叹口气,「都别找了,我去一趟殷都。」 苏幕眉心微凝,「我与你一道去。」 第1568章 他爱去哪去哪 你不能去!」沈东湛一口回绝,「不管隔了多少年,你的身份始终特殊。」 沐飞花和沈丘亦是不赞成,沈东湛回去倒也罢了,毕竟李珝是皇帝,若然有什么事,多多少少会念着点以前的情分,但苏幕不一样…… 已死之人,就该彻底与殷都绝缘。 「爷?」年修从外头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第1628章 众人皆是一愣,显然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够添乱? 「南王的信。」年修解释。 苏幕当即接过,这一看真是哭笑不得,转手递给了沈东湛,「你自己看吧!」 「八成又算到了。」沈东湛饶是一眼不看,都能隐约猜到,这信里的内容。 果然…… 「都别找了。」沈东湛叹口气,转手将书信递给了沈丘,「都撤回来吧!」 沐飞花急了,「为什么不找?」 「我看看!」沈丘如今眼睛有点不大好,瞧了瞧书信,然后又瞧了瞧沈东湛,一语不发,保持了沉默。 沐飞花当即接过,兀的愣在了当场,「顾西辞在殷都等着他?」 「大概是因为昨儿知道了慕容离的存在,所以……」苏幕这话还没说完,李忠着急忙慌的跑来,神色已然惊惧到了极点。 乍见这般模样,沐飞花脑瓜子嗡嗡的,「哎呦,可别再出什么事了,你这模样,我瞧着都觉得心里打颤。」 「慕容离跑了。」李忠面色发白。 一瞬间,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跟着平安跑了?」沈东麟兀自琢磨。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皆目光幽幽的望着他。 乌鸦嘴?! 「我……」沈东麟愣了愣。 他保证,不是故意的。 「年修。」苏幕开口,「你心细,去一趟吧!」 年修行礼,「是!」 「周南跟着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 周南会意,「是!」 两人当即去收拾行礼,这事可不敢耽搁,越早出发越好,谁知道慕容离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尽管慕容离伤势未愈,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无疆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威胁所在。 孩子始终是孩子,沈无疆虽然屁颠颠的上路,兴奋得不行,毕竟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即便没有经验,但有热情…… 亲随——冷越,原就是顾西辞指派,这人话不多,但对沈无疆忠心耿耿,平素不会出现在人前。qδ.o 这一次若不是沈无疆跑出来,冷越是不会出现,并且形影不离的跟随的。 「公子,后面还跟着人呢!」冷越说,「要不要把人赶走?」 沈无疆摆摆手,「我饿了,我们先找东西吃,不管他。他愿意跟着,就跟着罢!」 反正,舅姥疯子爷,只听他沈无疆的话。 冷越只听吩咐办事,沈无疆说什么便是什么,让跟着就跟着,横竖只要他下令便是,所以这一路上,他都保持缄默,只尽职尽责保护小主子便罢。 好在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事,倒也太太平平的,这一点,冷越心里有些奇怪,但想着主子年纪小,有些话不敢说出口,怕把他给吓着。 天下之大,山河秀丽,江山迤逦。 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万里河山当放眼去看。 马车上,顾西辞翻着手中的书册,瞧了一眼外头的光景,按照脚程推算,约莫还得两天才能入殷都城。 这速度,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公子?」云峰行礼,「前路无恙,可行!」 顾西辞抬眼瞧着他,「平安还小,必须得确保无恙,咱们要提前进城,先行安排好一切,免得朝廷的人虎视眈眈,最后错了主意。」 「是!」云峰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您既然那么费心,何不直接把人带回去?这殷都势力错综复杂,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小公子的踪迹,还不知要怎么想呢!」 顾西辞放下手中书册,「平安想来的地方,我这当舅舅的,不能亲自带着也就算了,还要拦着吗?他想去哪就去哪,我甘愿护着!」 第1569章 世上最好的舅舅 殷都城。 繁华依旧,只是容颜已改,多少新人换旧人。 回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顾西辞多多少少有点感慨,当年来的时候,是带着一身的病,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想帮着做点事情,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 可如今呢? 他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这殷都城,却是早已换了天,没有先帝,没有东厂,没有栾胜,也没有南都顾家,而是他南王顾西辞…… 「什么都不一样了。」顾西辞叹口气。 云峰收拾好了房间,「公子放心,这客栈僻静又位置偏僻,我在外头布了眼线,想来不会有人发现您的踪迹,您只管放心便是。」 「那边盯着点,我这厢倒是没什么。」顾西辞拂袖落座,「别的也就罢了,只这慕容离,多少人见过,到时候怕是要被朝廷的人跟上。」 闻言,云峰心神一震。 「你且与宫里传个消息。」顾西辞意味深长的开口。 云峰点点头,「您不怕……」 「我若是怕,就不会来这儿。」顾西辞叹口气,「照做便是。」 云峰行礼,「是!」 待云峰退出去,顾西辞孤身坐在窗边位置,轻轻推开了窗户,透过那窗户的缝隙瞧着不远处的街面,人来人往,往来如是。 「我们又回来了。」他低头,指尖轻轻拂过手中的折扇,「你怕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只是为了小平安,咱们还是得乖乖走这一趟。长姐与姐夫二人,谁来也不合适,唯有我……你说对不对?」 第1629章 无人回答,唯有扇骨晶莹剔透,宛若白玉。 到了夜里的时候,有马车停在了客栈后面,继而有人下车,快速上了楼。 「这边请!」云峰在外头行礼。 来人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立在窗口位置的身影。 「公子!」云峰低唤。 顾西辞回过神来,当即行礼,「皇上!」 「在宫外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李珝报之一笑,「坐。」 顾西辞笑了笑,「谢皇上。」 云峰与植吾退出房间,一个在门口守着,一个去备茶。 「底下人送消息的时候,朕很是诧异,没想到真的是你。」李珝也是始料未及,顾西辞居然会在这个点进殷都。 顾西辞点点头,「听说皇上遇见了一些难处,臣觉得应该来走一趟。您也知道的,齐侯府如今大喜,里里外外忙着,怕是没时间顾着皇上您这边。」 「朕知道。」李珝点头,倒是真的有些感激,「你来得正是时候。」 顾西辞笑了,「来这儿,其实还有个缘故,有位小朋友不听从父母教诲,竟是要单独出去闯天下,我这厢得了消息实在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情况,顺便把人抓回去,免不得得挨他爹娘的一顿板子了!」 「小朋友?」李珝愣了愣,「谁?」 云峰进门奉茶,继而行礼退下。 「皇上猜猜看。」顾西辞端起杯盏。 李珝眉心微凝,「该不会是他们的孩子吧?」 「皇上觉得呢?」顾西辞吹去茶沫,笑得有些无奈,「胆大包天,又不服管教,这样的性子可不好惹。」 闻言,李珝笑了,笑得有些激动,「小小沈?」 「脑仁疼是真的。」顾西辞调侃。 李珝点点头,继而有些感慨,「一别数年,他的孩子竟开始折腾了?这在家里,没少闹吧?」 「那小子,脑瓜子灵得很,想一出是一出,谁也制不住他。何况,齐侯爷和侯爷夫人又是个护短的,还特别溺爱……」顾西辞摇头,「可想而知,这小子得有多恣意。」 李珝其实有点羡慕,「男孩子,总归是闹一些比较好,不似朕的这位公主,安静得让人心疼,怎么教都教不会。」 「皇上是想让公主霸道一些?」顾西辞问。 李珝想起朝堂上的那些事,头疼得扶额,「她若能霸道一些,朕就少操点心,毕竟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能挑得起这江山社稷,朕也至于这般头疼!」 「臣知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恳请皇上广纳后宫……」 第1570章 圣旨免罚 提起这件事,李珝就觉得脑仁疼,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李珝都不想充盈后宫,打从一开始登基为帝,他就答应过云朵,不管发生什么事,此事都只有她一个妻。 「皇上深情专注,但文武百官却不这么认为。」顾西辞知道李珝的难处,「皇后娘娘虽有所出,但只有一位公主,终是没有小皇子,于皇室而言,这便不是好事。皇上应开枝散叶,应该有小皇子,来日承继您的帝位。」 李珝点头,「是这个理儿,所以一个两个的,都在逼着朕纳妃。」 「第一步是纳妃,第二步就该废后了吧?」顾西辞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一针见血,看什么都是这样的透彻。 李珝愣了愣,沉默不语。 「皇后娘娘始终是异族之人,对于文武百官来说,始终是养虎为患,尤其是皇上还这般钟爱皇后娘娘,一直将娘娘放在心尖上疼着。」顾西辞苦笑。 顾西辞这些年一直关注着殷都,关于帝后情深之事,更是口口相传,他想装作不知道,亦是颇有难度。 「你说的,正是朕内心深处所担心的事情。」李珝端起杯盏,幽幽的浅呷一口,「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朕日夜忐忑难安,总觉得这一天快来了。」 顾西辞敛眸,「其实皇上当年登基,多半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吧?」 「嗯!」李珝也不否认,「但是没想到,登基不登基,终究也是为难。」 顾西辞摇头,「不登基,早晚会被人取而代之,登基了,方有转机。」 「太难了。」李珝心里揣着事,一揣很多年,可偏偏无力解决,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无力回天,比如说云朵的身子状况。 顾西辞没吭声,皇帝的烦恼,他心里都清楚,唯有在子嗣这事上,他是真的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皇帝被群臣追着纳妃的时候,站在皇帝这边,替皇帝挡一挡。 其他的,还是得皇帝自己解决。 「对了。」李珝回过神来,「东湛兄的孩子,长得什么模样?」 顾西辞放下手中杯盏,「随父。」 闻言,李珝笑出声来,「那定然是个俊俏无双的小家伙。」 「还特别淘气,没瞧着一个人都敢浪到这殷都城?」顾西辞表示很无奈,「等着看吧!回去之后,怕是得扒一层皮。 李珝一怔,「这大可不必,孩子淘气是正常的。」 「您也是当爹的,若是小公主跑出去甚远,您不担心?回来之后能不罚?」顾西辞反问。 李珝答不上来,这事摊在谁头上,都得跟着炸。 「当然,如果有圣旨护着,倒是可以免罚。」顾西辞意味深长的笑着。 李珝皱了皱眉头,总算是明白了顾西辞的意思,别开头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这倒是可以,朕还真是想看看,东湛兄被亲儿子,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 第1630章 「那我替小家伙,谢过皇上。」顾西辞笑着行礼。 李珝深吸一口气,「朕是真的想看看,这小家伙的模样,随父……若是真的长得好,来日说不定能结个亲家。」 「好不容易离开殷都,皇上还是饶了他们吧!」顾西辞低语。 李珝敛了唇边笑意,这话,听着是开玩笑,实则……是当真的。 终是不似以前自由,李珝坐了坐,还是起身回宫去了,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可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想跑又岂是那么容易? 「皇上?」植吾低低的唤着,「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肯定还在等着您,您……」 李珝无奈的扯了扯唇角,「陪朕走走吧!植吾……」 「奴才在!」植吾行礼。 李珝音色沉重,「朕,有点累,哦不,是很累。」 「皇上?」植吾不知该如何宽慰,「您想想小公主吧?」 小公主,那是李珝的心头肉,想想便也没那么累了。 只是,父母的情绪往往也会影响到孩子,即便孩子年纪再小,也会有所察觉。 翌日一早,后宫有些乱糟糟的。 小公主,不见了…… 第1571章 拐子 小公主丢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今圣上只有这么一位宝贝公主,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这雷霆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满宫里都在悄悄的找,云朵急得团团转,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这孩子素来循规蹈矩,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云朵自问,对孩子是谨慎小心又照顾周到,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以至于孩子竟…… 「你莫要着急,朕已经让植吾出宫去找了,这件事还没到全城通令的地步,所以暂时不能大张旗鼓。」李珝安慰她。 云朵垂着眼帘,眼角微微泛红,终是一语不发。 孩子若是真的出了宫,那还得了? 小家伙可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更没有离开过母亲身边,这一下子孤身一人,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约莫到了晌午时分,侍卫传来消息,说是今儿各宫门的进出状况,唯有后膳房那边,天还没亮便有泔水车出去,其他的都已检查妥当,着实没什么异常。 一听泔水车,一听已经出宫,云朵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便倒在了李珝的怀中。 「快,快传太医!」 传太医…… 太医能治病,但治不了心病。 云朵,是心病难医。 小公主李懿,许是因为南疆的血统掺入,长精致,还带了那么点异域风情,小姑娘年纪小,却是粉嫩可爱,像个精致的白瓷娃娃。 只是这一次,白瓷娃娃浑身臭烘烘的,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出来是出来了,可出来之后……没人告诉她,出来之后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哟,哪儿来的小娃娃,长得这样好看!」一络腮胡子,早就看见了愣愣的小姑娘,瞧着她这般模样,必定是个外乡来的,要不然,他成日在附近晃悠,怎么可能没见过她呢? 外乡来的? 这就好办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找不到爹娘了?」络腮胡上前,笑呵呵的蹲下来,「要不要伯伯帮着找?」 见着小姑娘还是愣愣的,络腮胡慢慢的靠近,「你别怕,伯伯不是坏人,瞧着你这一个人站在这里,万一遇见了危险怎么办?」 小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饿了?」络腮胡笑道,「前面有馒头铺子,伯伯给你买两个馒头吃,好不好?」 听得这话,小家伙便没有再犹豫。 她是真的饿了,从昨儿夜里用完晚膳之后,就没有吃东西,晨起还偷偷溜出来,好一番动作,这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来!」络腮胡买了两个馒头,其中一个递给了李懿,「吃吧!」 小家伙毫无防备,只觉得自己遇见了好人,接过馒头便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伯伯!」 「真乖!」络腮胡瞧着她吃完了一个馒头,又将另一个递给她,「来!」 李懿是真的饿了,一个没吃饱,再来一个也吃得下。 只是,这一个馒头还没进嘴,就被人拦下了。 「吃什么吃,这馒头有脏东西。」一双稚嫩的小手,已经捂住了李懿的嘴。 李懿:「……」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络腮胡恼羞成怒,「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可定睛一看,哟,这小娃娃长得更好看,细皮嫩肉就不说了还格外精致,加之一身贵气,真真是不可多得。 男人打量着眼前人,这孩子不曾见过的,应该是外乡来的。 这下倒好,一下子来了两个外乡的小东西,且四下无人,瞧着可真是运气。 「你是不是也饿了?」络腮胡笑问,「想吃馒头对不对?饿了就跟伯伯说,伯伯给你买馒头吃,不要抢妹妹的。」 这话说得,好像贪他馒头似的。 「哼,一个馒头而已,小爷还不放在眼里,你少在那里混淆视听,我亲眼看到你在这馒头上撒了药粉,你信的话,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稚嫩的小手指,沾了点馒头上的白色粉末。 第1631章 李懿手一松,馒头吧嗒落地,一张小脸瞬时吓得惨白…… 第1572章 小哥哥,真好 你是坏人!」李懿不会骂人,打小文静,唯一做的出格的事,便是昨儿背书没背好,被母后骂了一顿,今儿溜出宫……离宫出走。 瞧这小丫头急红了眼,络腮胡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当即冷笑,「就你们两个小东西,今儿谁也别想跑。」 说着,当即伸手去抓李懿。 小姑娘不懂得反抗,打小没遇见过敢对她无礼之人,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人冲自己伸出手。 「你是不是傻?」边上一声吼。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小哥哥……」 沈无疆:「……」 算了! 还不太傻,还能救。 一脚踹在那络腮胡的膝盖处,沈无疆拿着银针就扎在了对方的胳膊肘上,疼得对方当即倒地,扯着嗓子吱哇乱叫。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掳人,小爷废了你!」沈无疆是谁,不管是在南都还是在华云洲,那都是横着走的主。 他就不信了,到了这殷都,连个地痞流氓都治不住! 「你……」络腮胡子一倒地,瞬时有几个壮汉冲了出来,「把他们抓起来,送官!」 说是送官,可实际上呢? 不过是边上百姓多了,怕事情败露,所以先把人拿下,再……女娃娃送花楼,男娃娃贩卖,换得银子好逍遥。 每次都是这么做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冷越拿着糖葫芦,缓缓从后面走出来。 「公子,糖葫芦。」 沈无疆兴冲冲的接过,瞧了一眼身边眼泪汪汪的小姑娘,终是将糖葫芦递过去,「给你,不许哭了。拿着,不拿我就自个吃了!」 「小哥哥真好。」李懿接过,破涕为笑,可她没见过这东西,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只是望着糖葫芦发愣。 沈无疆皱了皱眉,「你叫什么?」 「父……爹娘叫我小珍珠。」 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可不是小珍珠嘛。 「我叫……平安。」沈无疆道,「咱们走远点,舅舅说了,小孩子不能看打架,太血腥,容易做噩梦。 说着,沈无疆牵着李懿的手,坐在了边上的馄饨铺子里,「来两碗馄饨。」 「好嘞,稍等!」 李懿眨着眼,「你不管你家里的人了?」 「管,怎么不管?」沈无疆别开头,冲着冷越的背影喊了声,「冷越,别给打死了。」 冷越回了一句,「知道了,公子!」 李懿:「……」 「别看了,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比什么都重要。」沈无疆白了李懿一眼,「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要是别人害你,你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李懿小声嘟哝,舔了一下糖葫芦,「那你不还是请我吃了?」 「你不是叫我小哥哥?」沈无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我自然是要请你吃东西,不能让你白叫我,对不对?」 李懿单纯,被他这么一绕,还真觉得有点道理,乖乖的点点头。 「两位客官,热乎乎的馄饨!」伙计端上两碗馄饨。 沈无疆推了一碗在李懿跟前,「吃吧!」 「这是馄饨?」李懿眨着眼问。 沈无疆差点被呛着,「你不会连馄饨都没吃过吧?」 在南都,舅舅可是带着他吃遍了所有的好吃,上至山珍海味,下至百姓小食。 「没有。」李懿摇摇头。 沈无疆皱眉,「你这是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这不懂那不会,连馄饨都不认识,孤陋寡闻的模样,难怪容易被人骗。自己吃吃看,绝对好吃。」 「哦!」李懿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忽然就笑了,「小哥哥,真好吃。」 沈无疆直翻白眼,「小哥哥不好吃,馄饨才好吃,笨!」 「嘿嘿……」李懿咧嘴笑着,眉眼弯弯如月,漂亮的小脸上被雾气熏得微红,「小哥哥真好!」 沈无疆有些小得意,「吃吧吃吧,不够我再请你吃。」 「嗯!」李懿连连点头,哼哧哼哧的吃着热乎乎的馄饨,这可比宫里御膳房做的饭食,好吃多了! 第1573章 你会哄小姑娘笑吗? 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冷越便已经解决了这帮壮汉,只是这厢打架斗殴,免不得要招来府衙的注意。 一小队军士,快速围拢在冷越周身,将其团团围住。 冷越面不改色,倒是那倒地的汉子们,扯着嗓门指着冷越,污蔑冷越是杀人嫌犯。 军士日夜巡防,多多少少还是认得一些人面的,见着冷越一身冷戾,手中持剑,又瞧着是生面孔,自然是心生怀疑,围着冷越不放。 顾西辞就站在窗口位置,瞧了一眼外头的动静,转头睨着云峰。 「是!」云峰了悟,行了礼便快速退下。 顾西辞仍是立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的场景,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 冷越仍是站在那里,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可不知道为何,突然来个身穿官袍之人,上下左右一打量,竟是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指挥使大人?」底下人不解,「此人持械,怕是不善。」 来的兵马司的人,这会沉着脸,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周遭众人,「要不要让你来当兵马司?」 第1632章 听得这话,谁还敢多说什么,赶紧往边上撤了撤。 「官爷?」络腮胡愣住,这是怎么了? 方才,他们不是已经决定抓人了吗?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兵马司指挥使冷着脸,「全部带走!」 络腮胡愕然,「官爷,闹事的是他们,为何要抓我们?我们是无辜的,官爷您这是……」 「废什么话?」军士一拥而上,三二就把人给摁下,「带走!」 冷越站在原地,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还以为得好好的打一架,没成想竟是……走了? 「没事了。」兵马司指挥使瞧了冷越一眼,给了最后的答案。 见着已经无热闹可看,百姓自然一哄而散。 「小哥哥?」李懿低低的喊着,「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沈无疆回头看了一眼,见着冷越没事,眉心微微拧起,「这都没打起来?」 「小哥哥,打架不好!」李懿说。 沈无疆瞧了她一眼,「别人打你的时候,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我……」李懿抿唇。 谁敢跟她打架? 往日在宫里,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 除了娘,谁敢教训她? 「你爹娘呢?」沈无疆吃着馄饨,随口问了句。 李懿显然有些犹豫,「我……」 「不想说就不说。」 李懿:「……」 「吃吧!」沈无疆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方才只是看不过去,那么大一个人,对着一个小孩子下手,所以才会出手。 他来殷都,是为了领略殷都的繁华,可不是为了来打架,待吃过了饭,就此别过也就罢了! 「小哥哥,你是谁家的?」李懿鼓起勇气,低低的问。 沈无疆抬眸看她,略带警觉,「你问这些作甚?同你没关系。」 「你救了我,又请我吃馄饨,来日我见着爹娘,也好感谢你。」李懿眼巴巴的望着他,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的,充满了期许。 沈无疆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特殊,舅舅说过了,不管走到哪儿,不管面对谁,都不能粗心大意,不可轻易泄露身份。 「我是跟着爹娘来玩的,告诉你也没用。」沈无疆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待会就走了,以后怕是见不着,就此别过,莫问姓名。」 李懿低低的「哦」了一声,登时红了眼眶,显然是舍不得的。 「小珍珠,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听爹娘的话,不要再独自出来,外面很危险,弄不好是要被人拐走的。」沈无疆低低的威吓,「今儿有我在,下次可不一定这么走运了。」 李懿巴巴的瞅着他,眼眶红红的,「小哥哥……」 「好了!」沈无疆跳下凳子,「冷越,结账。」 冷越旋即上前,快速将饭钱搁下,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在小主子的身边。 「小哥哥……」李懿站在那里,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沈无疆皱眉,「冷越,你会哄小姑娘笑吗?」 冷越摇头,不会! 第1574章 给你当媳妇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跟个小花猫似的,沈无疆瞧着还真是有点心里不太舒坦,不由的轻叹一声,又回到了李懿跟前,「女儿家的眼泪宝贝着呢,不要随便哭!」 说着,沈无疆取了帕子,轻轻擦去了李懿面上的泪。 「小哥哥,我一个人……害怕!」李懿是真的害怕。 刚出宫的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好不容易遇见了会保护自己的小哥哥,哪儿舍得放开手。 「可我也不能带着你啊!」沈无疆皱眉,问冷越拿了点银子,塞进了李懿的手里,「这个你先拿着,饿了自己买东西吃,要是累了就去找客栈休息。等你爹娘来找你,便可以跟着他们回家了!」 李懿死拽着沈无疆的袖子不放,「小哥哥,我想跟你一起走。」 「那不成,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走,算怎么回事?我以后还要娶媳妇呢!」沈无疆摇摇头,奶声奶气的拒绝。 李懿顿了顿,娶媳妇? 「媳妇是什么?」李懿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无疆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他问过舅舅,舅舅说了,媳妇就是以后陪着你长长久久的人,如同爹与娘一般。 「媳妇就是……」沈无疆双手叉腰,眼眸眨了眨,「就是永远都在一起的人。」 李懿当即明白了,「那我要给小哥哥当媳妇,要跟小哥哥永远在一起。」 「嗯?」沈无疆愣了愣。 一旁的冷越听得眉心直突突,公子这是要白捡一漂亮小媳妇?可这也太小了点,两个奶娃娃就跟玩过家家似的,未免太儿戏。 「公子?」冷越开口,「走吧!」 再由着两个小屁孩闲扯两句,怕是要谈到结婚生子了吧?要知道,小公子的婚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沈无疆到底还是决定离开,「小珍珠,你还是等你爹娘吧!我得找爹娘去了,要不然他们会着急的。」 说着,他拂开了李懿的手,「我走了!」 「小哥哥?」李懿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帕子,哭得那叫一个厉害。 这般情景,瞧得不远处的云峰都有些不忍心。 可公子说了,这种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不适合成年人插手,毕竟两人身份都不俗,若是掺合得多了,免不得会让人揣测,别有深意。 第1633章 沈无疆没有回头,「我可不想现在就娶媳妇,要不然再给我生个,像我这样不听话的孩子,那可怎么办呢?」 冷越:「……」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不听话? 「万一离家出走,我可上哪去找他哟?」临了,小家伙还不忘自个补充一句。 听得冷越直翻白眼,您现在做的事,还有脸说? 见着沈无疆离开,云峰赶紧回了客栈。 「公子,小公子已经走了,只留下公主一人在路边哭。」云峰如实禀报,「想必宫中侍卫,很快就会找到这儿,将公主带回去。」 顾西辞长长吐出一口气,「公主怕是此生难忘了。」 「您为何不让小公子与公主多接触?」云峰是有私心的,「皇上如今就这么一位公主,若是小公子能……倒也不失为好事。」 顾西辞侧过脸看他,好半晌不说话。 「公子您这样看着我作甚?」云峰被看得脸上发烫,「我说得不对吗?」 顾西辞轻呵两声,「南都和华云洲,需要让他做出牺牲吗?我的外甥,理该高高兴兴的,来日若是成亲,也该是选个自己钟爱之人,而非……不得已为之!成亲是大事,必须各自欢喜。」 他们这一辈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和承担,不就是为了来日,后人能乘凉吗?若是连这点事都得拿来利用,那他们的牺牲和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云峰看得出,公子对小公子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以一种不是溺爱却分外宠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的那天。 外头,闹哄哄的。 宫里的侍卫,终于找到了站在路边,边哭边啃着糖葫芦的小公主…… 第1575章 笼子里的孩子 小公主哭得那叫一个厉害,饶是乳母抱在怀里,还哭得眼泪鼻涕的,看得乳母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哄,都是哄不住。 没法子,乳母只能赶紧抱着小公主回宫。 云朵又急又气又伤心,见着李懿回来,原也想说几句重话,可瞧着孩子哭得那般伤心,这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赶紧伸手将小公主抱在怀里,温声哄着,「你说你一声不吭的跑出去,母后还没哭,你倒是先哭上了。」 说到最后,云朵抱着自家小宝贝,默默的流着泪。 见着母后哭了,小公主愣了愣,终是没有再哭。 李珝着急忙慌的赶来,乍见着母女二人抱着哭,这心里分外不是滋味,他清楚的知道,这内里的缘由。 对于孩子的教育,云朵是下了狠手的,因为她就这么一个小公主,所以将公主当成了皇子培养,一则是内心深处对于李珝的愧疚,二则是为自己与孩子的未来担忧。 不管李珝有多少保证,云朵的内心深处都是慌乱的,自古以来哪有一夫一妻的皇帝,哪儿有不要皇子的皇帝? 纳妃,生子,是早晚的事…… 「父皇抱抱。」李珝赶紧将孩子接过来。 小公主窝在自家父皇的怀里,嘤嘤啜泣着,小脸哭得脏兮兮。 「都下去吧!」李珝不想追责,毕竟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好在也及时解决,孩子没事是万幸,他不想将事情闹大,免得那些文武大臣,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追着他纳妃。 底下人全部下去,植吾紧跟着退下。 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必须好生处置,不能让宫里的人乱嚼舌根,否则于公主和皇后的处境不利。 「孩子没事就是万幸,别哭了!」李珝在云朵眉心落吻,「让孩子看见自己的母后哭哭啼啼的,你以后哪儿还有威严?」 闻言,云朵默默拭泪,转身朝着寝殿走去。 「你看,母后生气了。」李珝瞧着怀里的小宝贝,忽然定睛瞧着她手中的东西,「这东西哪儿来的?」 李懿抿唇不语,瞧着手中只剩下山楂果子,已经没了半点糖分的糖葫芦,眼眶红红的,小嘴微微嘟起。 不说。 打死也不说。 那是她的小秘密。 李珝抱着孩子进了寝殿,瞧着坐在床边抹眼泪的云朵,无奈的轻叹一声,「孩子回来就好,你就原谅她嘛。」 说着,李珝冲着李懿使了个眼色。 小家伙落地,慢慢悠悠的靠近自家母后,想了想,又回头望着李珝。 李珝点点头,让她别害怕。 将糖葫芦放在了桌案上,李懿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云朵跟前,然后按照宫里的规矩,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儿臣叩请母后圣安,此番是儿臣违背宫规,请母后责罚,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一刻,李珝面色陡沉。 便是床边云朵,亦是跟着神情迟滞。 寝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夫妻二人目不转睛的望着,伏跪在地的孩子,才几岁大的孩子,却被这宫规与规矩,约束得死死的,连半点自由都没有,甚至于循规蹈矩得让人心疼。 这个年纪的孩子,理该自由自在,笑颜满面。 可在李懿的面上,他们甚少见着开心的笑容,很多时候孩子笑得很是规矩,这规矩二字已然是最大的嘲讽。 李珝大阔步上前,蹲下来将李懿搀起,「小珍珠是不是很难过?因为是公主,所以被压抑得没有快乐和自由,向往宫外的世界。」 「父皇?」李懿站在那里,唇瓣紧抿。 第1634章 云朵慢慢起身,缓步走到了孩子跟前,泪眼朦胧的瞧着她,「母后在你这个年纪,正在策马疾驰,自由自在的……像极了脱缰的野马。小珍珠,是不是怨恨着母后呢?母后斩断了你的童年,让你变成了笼中鸟?」 「母后?」李懿红着眼。 在宫里,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她是公主,得时刻保持着仪态,从她懂事起,便一直是这样的生活,灰白得看不到其他颜色。 「母后对不住你!」云朵自责。 李懿转头,瞧着桌案上红彤彤的糖葫芦…… 第1576章 父皇的掌珠 李珝看得出来,来自于孩子的渴望。 那不只是一根糖葫芦,而是外面的世界,除了四面的宫墙,除了条条框框的宫规,自由自在的和新鲜的空气。 「小珍珠喜欢吃糖葫芦?」李珝笑问,指尖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 李懿敛了眸,没有吭声。 不知外面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一生气一不高兴或者有了别的心思,总将话憋在肚子里,面上永远是静若止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她才几岁啊,却已经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不是喜欢吃糖葫芦,是喜欢那个送给小珍珠糖葫芦的人,对不对?」李珝知道,她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带银子,所以不可能买得了糖葫芦。 不,不是不知道,而是她根本连银子是什么都不晓得。 李珝内心愧疚,「是谁送你的呢?」 「母后不是说过吗?别人给的东西,不能……」 还不等云朵说完,李珝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孩子已经离宫出走了一次,俨然是对父母最大的排斥表现,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给予温柔的安慰,李珝不知道,自家的小公主,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好吃吗?」李珝笑着抱了抱她,「父皇小时候,还没吃过这东西,小珍珠真是幸运,居然吃到了,是不是酸酸甜甜特别滋味?」 许是说到了孩子的心坎上,李懿点点头,「嗯!」 「可以让父皇尝一下吗?」李珝问。 李懿想了想,赶紧去拿了过来,「父皇,没有糖了。」 「父皇咬一口?」李珝征询她的意见。 李懿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小心的点点头,「就一小口。」 「好!」李珝真的只是咬了一小口,「嗯,好酸。」 李懿登时被逗笑了,眉眼弯弯如月。 瞧着她笑,李珝觉得整颗心都被融化,这才是真心的笑容,而不是因为规矩,而不得不摆出属于公主的标准笑容。 「你母后以前也没吃过,后来嫁给了父皇,这才有机会试试。可后来,母后有了小珍珠,再也没吃过糖葫芦了。」李珝以眼神示意孩子。 小家伙是个聪慧的,瞧了瞧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看双眼红肿的母后,犹豫再三,终是慢慢的将糖葫芦递了过去,「母后,尝尝。」 云朵鼻子泛酸,当了太久的皇后,忽然间想起了自己最原来的样子。 原来,她也曾年少轻狂,也曾贪嘴好食,也曾欢喜热闹…… 轻轻咬一口,酸甜滋味快速蔓延口腔。 人生,不也如此吗? 「母后,好吃吗?」李懿眨着眼睛问。 云朵伸手,轻轻将孩子搂紧怀里,忽然间泪如雨下,「对不起。」 怀里的孩子骤然一震,既然哽咽着抱紧了云朵的脖颈,「母后对不起,儿臣不该偷偷溜出去,惹母后担心……」 父母会低头,孩子也会低头。 李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孩子心里有心结,若不妥善解决,只怕这样的事情,还会接踵而至。 「以后,父皇和母后会经常陪着你出宫看看。」李珝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虽然是公主,可也该见一见江山风光,知道咱们殷都的繁华,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变成没有翅膀的小鸟。」 闻言,李懿登时转身,不敢置信的眨着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李珝,「父皇,您说的是真的吗?」 「父皇像是会骗宝贝小公主的人吗?」李珝笑问。 李懿旋即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父皇最疼爱儿臣,绝对不会骗人的。」 「那不就对了吗?」李珝抱起她,「你看这一次,闹得大家都好心慌,若是你跟父皇说了,父皇带着你出去,是不是就能免去很多麻烦?」 听得这话,李懿赞同的点点头。 「以后不能任性了,外面虽然好,却也很危险,对不对?」李珝循循善诱。 李懿抱住了父皇的脖颈,伏在他耳畔低低的说了声,「父皇真好。」 「父皇只有这么一个小宝贝,以后小宝贝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父皇说,要不然父皇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李珝笑着。 李懿抿唇,「父皇,儿臣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第1577章 他不能留在殷都 云朵站在那里,略显无措的瞧着父女二人说着悄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又没有办法,慈父严母,是自己无视孩子的感受,将孩子推远。 现在想拽回来,实在是太难。 李珝瞧着怀中的小家伙,眉心微微拧起,「真的?」 「嗯!」李懿做了个「嘘」的动作,「父皇答应过,要保密的。」 第1635章 李珝点点头。 「父皇真好!」李懿又抱住了李珝。 李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短短的一会时间,她便已经连说了两句「父皇真好」的话语,可见平素是有多压抑,稍稍给点甜头,便恨不能死死的拽着不放。 对此,李珝心内愧疚。 孩子是多怕他反悔,多么希望他能一直一直遵守承诺。 「我们给母后一个拥抱好不好?」李珝低低的问。 李懿回头望着云朵,还是有些犹豫的,孩子再守规矩,内心深处的感情都是最纯真而直白的,她的犹豫,就像一柄利刃,狠狠的扎在了云朵的心里。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排斥母亲? 但她知道,孩子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是充满了不确定与害怕,李懿害怕她这个当母亲的,不敢轻易靠近。 说起来,这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当爹的不管孩子的学业,只管宠着惯着,所以只要哄一哄,孩子便觉得父亲是最好的。可云朵事事亲力亲为,却落得一个被孩子排斥的结果…… 云朵心伤又委屈,可李珝做得也没错,他惯着她也惯着孩子,没有纳妃也没有废后,已然是个尽职尽责的夫君和父亲。 小小的人儿,张开了稚嫩的双臂,拥抱着她哀伤的母亲。 一家三口,拥抱在一处。 帝王之家,瞧着是人间至富至贵,却也有着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约束与悲凉。 宫内,虚假的祥和。 宫外,顾西辞瞧了一眼今儿的天色。 「宫内如何?」顾西辞问。 云峰行礼,「倒是没什么大碍,小公主失踪之事被皇帝压着,文武大臣得到风声,但事情已经过去,所以此事尚未掀起轩然大波。」 「有皇帝在,自然会护着小公主无忧。」顾西辞对于李珝的为人,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 若不是真的钟爱云朵和小公主,也不至于坚决不纳妃,宁可自己后继无皇子。 「公子,为什么您不告诉皇上,是小公子救了小公主?」云峰不太明白,「若是皇上知道,想必对小公子会……」 顾西辞白了他一眼,「你想让皇帝留下平安吗?」 听得这话,云峰心神一震。 「平安是来玩的,那就好好玩,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扫清障碍,但留下……绝对不行!」顾西辞眯起危险的眸子,「皇帝可以欠他人情,但绝对不能现在还。」 云峰隐约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您是怕小公子成了人质?」 「平安身系南都和华云洲,若是现在留在了殷都,他就会成为碌碌无为的庸才。」顾西辞可不放心,把沈无疆交到任何人的手里,「殷都人心叵测,一旦动了某种心思,对孩子的心智而言,会成为无可逆转的伤害。」 若然各个捧杀,或者阴谋诡计来一套,孩子年纪小,再聪明伶俐,也防不住老姜的辣劲儿,小平安就真的会废了! 他顾西辞,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小公主可能会提及。」云峰道。 顾西辞幽然吐出一口气,「小公主心思单纯,但也是有点心思的,她渴望宫外的自由,不会将真实情况告知皇帝和皇后,即便说了,也只是一语带过,且小心翼翼。」 「这倒是。」云峰点头,「这宫里就跟笼子一般,足够将孩子关疯了。」 顾西辞沉默着,瞧着外头的天色。 「忍辱负重」这四个字,已经不适合沈无疆和小公主这一辈,毕竟当年的形势和如今完全不同,在对待孩子的方面,不适合威压。 看看小公主的离宫出走,再看看沈无疆的状态,同样是跑出去,却是因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还有处事方式…… 第1578章 心大的孩子 当然,小公子一提醒,李珝就想到了殷都城的某人。 顾西辞自然不可能,若然是顾西辞,小公主不会说什么小哥哥,那既然是「小」哥哥,自然是年龄相仿,还喜欢吃糖葫芦的……孩子! 男孩子! 「马上派人去找,去找到小公主被找回来的地方,问周遭众人,想必很快会有线索。」李珝意味深长的瞧着植吾。 植吾了悟,当即领着人出了宫,只要找到李懿被找回来的地方,问一问边上的人,就知道是不是有个男孩子。 事实,诚然如此。 「还记得是什么模样吗?」植吾问。 这馄饨铺的掌柜见过一眼,边上的看热闹的百姓也是见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当属被侍卫抓起来的络腮胡子大拐子。 「找画师!」植吾沉着脸。 这事,还真的只有画师能解决。 只是每个人看到的,和描述出来的模样总是有所偏差,未必如实模样。 「公子?」冷越开口,「您都瞧见了,他们在找您。」 沈无疆啃了一口糖葫芦,酸得眼睛眉毛都皱到了一起,转手就递给了冷越,「算了,我不适合吃这个,还是给你吃吧!」 冷越:「……」 公子,咱不吃! 不吃就不吃,但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拿着,就好像手里揣着的面人,以及脖子上挂着的锦绣荷包,别的还不算在内。 「看样子,是宫里的人。」沈无疆双手环胸,「宫里的小姑娘?舅舅说过,宫里只有一位小姑娘,那就是皇帝的公主。能惹得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是寻常女子,那一定是公主!」 第1636章 双重肯定,等于百分百确定。 「小公主?」冷越沉着脸,「公子,快点走吧!」 此地不宜久了,皇帝在找小公子,万一真的给抓住了…… 「抓住也不怕,但是被留下来就完蛋了!」沈无疆回头望着冷越,「到时候爹娘、祖父祖母,还有舅舅,都会因为我而束手束脚,只能乖乖听皇帝的话。」 冷越连连点头,「所以,您还是赶紧走吧!」 「我现在只要出现在城门口,就会被请进宫里。」沈无疆翻个白眼。 冷越一怔,「那奴才抱着您出去?」 「我这样跑出去,一路上都会被追赶。」沈无疆摇摇头,「不明智不明智。」 冷越环顾四周,「要不然,发求救消息吧?」 「我是离家出走诶!」沈无疆皱着小小的脸蛋,「这样子求救,那多没面子?到时候都来笑话我,我不干!」 冷越:「……」 屁大点孩子,还要面子? 「既然出不去了,那我就好好逛着!」沈无疆拿起糖人,「呀,还是这个好吃点。」 冷越无奈,「公子,小心牙疼。」 少吃点吧! 「听说那边的芙蓉糕很是好吃,我们去吃芙蓉糕欸!」沈无疆光明正大的往前走,「娘很喜欢吃芙蓉糕,爹一贯只做给娘吃,不知道跟爹做的是不是一样的?」 冷越挠挠额头,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呢? 唉,到底是自家公子心太大? 还是公子聪慧,胸有成竹呢? 画师兵马司,见着那络腮胡子大拐子,也让画师按照络腮胡的描述,画出了沈无疆的绘影,单单从眉眼间看,还真是有几分沈东湛的影子。 「皇上?」拿着画像,植吾便去回了李珝。 李珝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画像是少了点什么? 「确定长这样?」李珝摇头,「顾西辞可说了,小家伙长得像东湛兄,朕瞧着只有几分相似,这画像怕是不实。」 植吾解释,「那人被送入了刑房,动了刑具,描述的时候脑子有些不清楚,其他人都没瞧太清楚,是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幅画,已然是最像的。 「要不……」植吾犹豫,「皇上去问问小公主?小公主,是亲眼见过的,想必最清楚。」 李珝面色微沉,「只要这画像到了小公主手里,她这辈子都不会理朕这个父皇了!泄露的秘密,就像失去的信任一样,很难再捡回来!」 第1579章 明目张胆的保护 有了画像还不敢轻易找人,植吾颇为无奈,可皇帝心软,这点他是清楚的,跟着李珝半辈子了,植吾什么都知道。 李珝登上位,靠的不是心狠手辣,他此前未曾经历过那些血淋淋的厮杀,坐在这个位置上纯属捡漏。 当然,也是齐侯府和南都,以及当时的形势所推。 因为这一份恩情,李珝惦记了这么多年,南都那边已经册了顾西辞为南王,算是平了李珝心里的人情,但是华云洲那边……李珝一直没有找到理由和借口。 人情这东西,对于良善之人而言,是一种负担。 李珝不是薄情之人,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你偷偷去找。」李珝道,「发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及时来报就成了。」 植吾行礼,「奴才明白!」 「朕其实真的想见见这小子。」李珝瞧着手中的画卷,「看到他,应该便如同见了东湛兄的幼时模样吧?」 植吾想了想,「既是相似,想必应该是一样的。」 「那就真的……该见一见了。」李珝道。 植吾退了出去,见一见的前提是,先找到人! 不知道为什么,殷都城就这么大,出动了那么多人,居然也没找到这小子的痕迹,偶尔有消息来报,却是实打实的错过,仿佛怎么都隔了一些距离似的。 植吾觉得奇怪,想了好半晌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他隐约明白了些许。 今儿的殷都城,可不只是天子脚下,还有一位料事如神,善于运筹帷幄之人,也在殷都城,且与沈家小子关系不俗。 植吾上楼的时候,街对面的小铺子里,某个小家伙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瓷娃娃发愣,托腮想着到底选哪个才好呢? 「公子,皇上身边的人来了。」云峰行礼。 顾西辞早就料到,所以并不诧异,兀自坐在窗边饮茶,「今儿早朝的时候,我已经开了口,且上了折子,想必皇上能耳根清净一阵。」 关于纳妃之事,可暂缓。 有顾西辞这位南王殿下在殷都城内坐着,谁敢轻易造次?想巴结,巴结不上,想作祟,又没胆子作祟。 眼下,文武百官都猫着,默默的等着顾西辞离开殷都。 「王爷!」植吾上前行礼。 顾西辞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皇上有事?」 「是奴才唐突,有些事委实心中不明,所以……」植吾犹豫了一下。 顾西辞勾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植吾啊,你跟着皇上这么多年,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这心里倒是愈发的狭隘了,江湖人的海阔天空,你是浑然都忘了?」 「这……」植吾一怔,已然明白了顾西辞的意思。 顾西辞呷一口清茶,「皇上优柔寡断,所以对谁都是手下留情,你身为皇上的亲随,有时候该提醒的就提醒。当然,还有一点,做人不要太贪心。」 第1637章 听得这话,植吾陡然抬眸。 「懂得适可而止,可保江山无忧。」顾西辞意味深长的望着他,「这殷都城,始终是天子脚下,若是有什么事,都得算在皇帝的头上,原就那么点情义,隔山望海,一别数年,你觉得能撑起多少信任?」 植吾喉间滚动,徐徐躬身行礼,「多谢王爷提醒,奴才明白了!」 「没必要的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顾西辞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意思,何其明显。 植吾退出了客栈,身边的侍卫旋即上前,「公公,还找吗?」 「自然是要找的,只不过……找不到而已。」植吾瞧了一眼人头攒动的街头,「天子脚下这么多人,要找个孩子谈何容易?」 不远处,有个孩子蹦蹦跳跳的,捧着一个白瓷娃娃,欣喜的从街头走过,渐行渐远…… 植吾心神一震,已然迈出了半步,又抬头瞧了一眼客栈二楼。 那扇虚掩的窗户后面,坐着淡然饮茶的顾西辞。 「回宫。」植吾幽然吐出一口气。 第1580章 骗舅舅 植吾回宫,回了李珝,说是满殷都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这孩子,多半是已经离开,不在殷都城内了。 李珝想想也是,齐侯府那边怎么可能允许孩子长久在这里待着? 不是被接回去,就是偷偷溜回去了。 思及此处,李珝便也没再追查,没再计较。 沈无疆依旧在殷都城里乱窜,无人认得他,他痛痛快快的将整个殷都城逛了个遍,最后登上了高高的城门口子。 冷越将他托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瞧着城内城外的繁华。 「一道城门,内里繁华,外头是自由。」沈无疆问冷越,「你喜欢哪一边?」 冷越瞧着始终待在城外,即便是疯了也是这般抵触殷都城的慕容离,「公子在哪,奴才就在哪,不管是繁华还是自由,奴才都无所谓。」 「冷越,我觉得现在还是自由自在的好。」沈无疆双手环胸,「长大后,再追求繁华吧!」 冷越不吱声,他原就话不多,只认死理。 公子在哪,他便在哪。 生要护着公子,死也得为公子而死。 「你说舅姥爷这是为什么呢?之前一直追着我不放,如今宁可在城外的林子里张望,也不愿再进来?」沈无疆瞧着外头的林子。 慕容离就在树后,时不时的张望着,他显然是看到了沈无疆,可即便疯了,也不愿靠近殷都城半步,就这么远远的盯着小家伙,在那里干着急。 「大概……繁华有毒吧!」冷越说。 殷都城内,有慕容离一生的孤苦无依,所有的执念与怨念所在,即便疯了,最后残存的一丝智念,迫使他畏惧殷都城的存在。 「这话说的,繁华怎么会有毒呢?这儿,多半是他的伤心地,他呀,肯定是为了殷都城而疯的,所以才不敢进来。」沈无疆叹口气,「倒也可怜。」 一路上,舅姥爷死死跟着他,但始终不敢靠得太紧。 沈无疆有一口吃的,就会分给他半口,也算是对得起这位舅姥爷了。 「冷越。」沈无疆忽然抱住了冷越的脑袋,嗓音嗡嗡的,「我想家了。」 想祖父祖母,想爹娘,想舅舅…… 还想,小哥哥! 「公子,想家就回去吧!」冷越说,「这儿虽然好,可没有您惦记的人,也没有关心爱护您的人,太冷清了。」 沈无疆点点头,「我们明日睡醒就走。」 「是!」冷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要小公子答应离开,自己这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慢慢的放下。 这殷都城终是太危险,公子的身份特殊,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 夜色沉沉。 顾西辞缓步走上木楼梯,冷越在回廊里站着,不言不语的躬身行礼。 「公子说了,明日就回去。」冷越行礼。 顾西辞点点头,「睡熟了?」 「白日里走得太累了,吃了晚饭之后,倒头就睡。」冷越解释。 闻言,顾西辞推门而入。 床榻上躺着小小的人,这会正沉沉的打着小呼噜,可见白日里真的走累了,许是决定要走,所以将整个殷都城又逛了一遍。 成年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是这么个小东西。 顾西辞坐在床边,仔细的为沈无疆拢了拢被角,「总算是玩够了,回去之后可要乖乖的,再敢闹腾,舅舅就要打屁股了。」 明知道他睡着,所以才舍得装腔作势的威吓两句,要是平日里,他这个当舅舅的还真是舍不得。 拼了命护着的小外甥,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沈无疆要离家出走,他这个当舅舅的还得跟着善后,说来也真是有点可笑…… 「哇!」 忽然间,小家伙睁开眼,冷不丁从床榻上弹跳起来,哈哈大笑着,一下子蹦到了顾西辞的怀里,直接抱住了自家舅舅的脖颈,「我就知道,舅舅一定就在附近!舅舅、舅舅,有没有被我骗到,有没有被我吓到?」 顾西辞:「……」 这个,骗人的小东西! 第1581章 小孩子的心愿 这一次,顾西辞还真是没料到,沈无疆居然这般警觉。 「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顾西辞皱眉。 第1638章 沈无疆窝在舅舅的怀里,「我认得舅舅的脚步声,打你出现在门口,我就醒了,为确定真伪,就一直闭着眼睛。后来,舅舅坐在床边,我闻出了舅舅的味,当然要吓舅舅一跳!」 听得这话,顾西辞有些哭笑不得。 「舅舅是不是被我吓着了?」沈无疆瞧着顾西辞,方才舅舅是真的变了脸色。 不过现在,好像又恢复如常了。 「平安。」顾西辞开口。 沈无疆眨着眼睛,老老实实的从舅舅怀里出来,坐在床上看他,「舅舅生气了?」 「做得好!」顾西辞兀的笑了。 沈无疆一怔,俄而笑得眉眼弯弯。 「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回到了华云洲或者南都,这份警惕性都不能少。」顾西辞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爹娘和舅舅,护不住你一辈子,来日的路终是你自己去走,所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要把希望全数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沈无疆点点头,「舅舅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呢!」 「平安最乖,也最听舅舅的话,舅舅最喜欢。」顾西辞笑了笑,「睡吧,明日起来之后,悄悄的离开殷都城。」 沈无疆抿唇,「舅舅什么时候走呢?」 「舅舅不能跟你一路。」顾西辞道,「因为舅舅还有事情要处理,完事了就会追上你们。」 沈无疆双手环胸,「舅舅不是有事要处理,是不跟我一路而已。」 「傻小子!」顾西辞轻笑。 沈无疆可不傻,「我知道,我救了公主,皇帝正在满城找我,如果不是舅舅在后面周旋,我肯定是被抓进宫里了。舅舅不敢跟我一起走,是怕有人盯着你,也会找到我,到时候我就成了他们,威胁爹娘和舅舅的把柄。」 「救人没错。」顾西辞道,「舅舅的大外甥,是个正直而善良的人,舅舅很高兴,因为舅舅没有教错你,你也没让舅舅失望。」 沈无疆笑呵呵的望着他,「舅舅其实也希望我救公主的吧?皇上就算杀我,也得先把小公主的恩情还了,要不然人人都会骂他……」 说到这儿,沈无疆压低了声音,蹬着小短腿,爬回顾西辞的身上,伏在在顾西辞耳畔,偷偷的说了句,「狗皇帝!」 「哈……」顾西辞是真的被他逗笑了,止不住笑出声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满脸无奈。 「睡吧!」顾西辞瞧着他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明明走了一日,吃完饭倒头就睡,现在说起来就起来,说蹦跶就蹦跶,全然是精神焕发的模样,这样的精力旺盛,让他倍感羡慕。 顾西辞从未有过像沈无疆这样,精力充沛的时候。 「我闭上眼睛,舅舅是不是就走了?」沈无疆乖乖躺下,拽着被角瞧着他。 顾西辞点点头,不愿瞒他。 「舅舅早点离开这儿,是不是更安全?」沈无疆闭上眼。 顾西辞轻轻的叹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谁说我家小平安不懂事,谁说你任性,在舅舅眼里,你是最乖最懂事最聪明的孩子。」 「嘿嘿……」小家伙闭着眼,咧着嘴笑。 笑着笑着,便是沉沉睡去。 听得沈无疆均匀的呼吸声,顾西辞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孩子太过早慧,不知道是好是坏? 出了门,瞧着自家公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峰眉心蹙起。 「公子,怎么了?」 顾西辞想着,「是不是我做错了?孩子知道得太多,想得也多,来日的路……兴许会难走。」 「公子,天命。」云峰道,「有些东西,是您阻止不了的。」 顾西辞无奈的笑笑,抬步离开。 翌日晨起,沈无疆在床边坐着发愣。 舅舅真的走了! 「公子?」冷越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沈无疆托腮望他,「来日我若归来,必为城中之王。」 这样,舅舅和爹娘便不会再怕这座城…… 第1582章 番外1 殷都城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总有人,牢牢的记住了一些人和事,被留在了殷都城内。 此后每逢出宫,李懿总要到馄饨铺子里吃一碗馄饨,然后等一等,想着还能再遇见救她的小哥哥,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沈无疆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她眼下是不可能再遇见。 来日再遇,已然是江山风云再起,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江山这社稷,到底是要更迭而出…… 「舅姥爷,你快点!」沈无疆插着腰,站在路边,无奈的望着后面屁颠颠跟着的慕容离,「再这样磨蹭下去,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回家。」 慕容离吃吃的笑着,「太子,小太子,你是小太子,这天下都是你的,是你的……」 「唉,除了这一句就不会说别的了?」沈无疆直摇头,「我不是太子,我是你亲姐妹的儿子的儿子……你是我舅姥爷!」 慕容离嘿嘿的笑着,「就是太子,小太子!」 「公子,他是疯子。」冷越提醒。 沈无疆叹口气,「没救了没救了,走吧!」 大路朝天,他占一边。 等着再走远点,舅舅就该追上来了,到时候他要跟着舅舅去南都,还是南都比较适合他,他也更喜欢南都的诸位将军,一个个惯着他宠着他。 第1639章 想骑马就骑马,想狩猎就狩猎。 弓马骑射,最是带劲! 「走咯!」沈无疆撒丫子就往前跑,「回家咯!」 慕容离笑着在后面追,「太子登基太子登基,登基咯……」 冷越:「……」 这两个,一个野,一个疯。 脑瓜子好疼……..………… 番外。 栾笙是真的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的女人。 蠢到什么程度呢? 他说什么,她都信。 瞧着那张艳丽无双的容脸,他一度怀疑,这脖子上顶着的到底是不是脑袋,但凡有个脑袋都该有所思虑,被天族逐出的叛逆者,怎么可能会跟天族重新修好? 可苏南绫偏偏就是这么蠢,仿佛早就忘却了那些年,天族对栾氏做下的事情。 恩怨暂且不提,蠢女人都到了跟前,岂可不好生利用。 栾氏死的死,残的残,最后散得所剩无几,连自己的母亲和兄弟都没保住,栾笙这心里的恨,都化作了唇角的笑,面上温柔的望着苏南绫。 「阿笙,你这是去哪了?好一阵没见着你了。」苏南绫进了篱笆小院。 栾笙牵着她的手,与她比肩坐下,「我出去办了点事,因为事发突然,没能跟你打招呼,阿绫莫要怪我。」 「只要你回来就好。」小姑娘被族人保护得极好,从未涉足过山谷外的纷扰,以至于她根本不辨好坏,只知道满心满肺的欢喜。 眼前人,是心上人。 俊俏少年郎,眉眼间皆是温柔,看她的时候,让她如沐春风,一颗心都随之砰砰乱跳。 「傻姑娘。」栾笙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有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只是,我这日日奔来跑去的,与你相见的日子,怕是会短之又短。」 苏南绫抬眸看他,「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我知道,天族的人不会再接纳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到天族圣地生活。」栾笙松开她,徐徐站起身来,「可我是个男人,总有自己该承担的职责。」 苏南绫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与你在一起,必得承担你的将来。」栾笙极是认真的盯着她,「总不能让阿绫跟着我吃苦,住在这样的地方,艰辛苦楚的过一辈子。我的阿绫,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该让阿绫过好日子!」 苏南绫瞬时红了脸,「你说这些作甚?我爹、我爹还不知道呢……」 「他知道也不会同意的。」栾笙蹲在苏南绫身边,「阿绫,你想不想跟我走?」 苏南绫一怔,「私、私奔?」 「跟天族断绝关系,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一人。」 第1583章 番外2 骗个小姑娘,其实并不光彩,可对于栾笙而言,他的一生都被天族毁了,光彩不光彩的,早就不重要了。 可怜苏南绫被那一副深情的模样骗得团团转,真当回转天族,与父亲决裂,死活要跟着栾笙走,哪怕是断了父女关系,亦是在所不惜。 出山谷的那一刻,苏南绫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栾笙,看得他有些心里发虚,却又故作镇定。 「后悔了?」栾笙问。 苏南绫摇头,小姑娘红着眼眶抓住他的衣角,「你答应我,此生都不会负我,会一生一世与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舍弃我。」 「傻丫头。」栾笙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若不是想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何必让你与天族断绝关系,你当知道天族与我栾氏的恩怨,我这是要为了你,放下两族的恩怨情仇,阿绫可明白?」 苏南绫流着泪看他,精致的小脸微微泛着白,对于彼此的恩怨,她心里很清楚,也特别怕被提及,每每提及,总觉得是天族与她亏欠了栾笙。 「真的可以放下吗?」苏南绫心里没底。 可她呀,是真的喜欢眼前的人,真的想与他厮守一生。 「我们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栾笙在她眉心轻轻落吻,「等我功成名就,便许你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苏南绫满心欢喜,用力的点头,紧紧拥着他,「阿笙去哪儿,我便去哪,永远都不和阿笙分开,要一辈子跟阿笙在一起。」 栾笙想着,年少时候许下的承诺,真是廉价,如同怀里的人一般,凑上来的,总归是不值钱。 「走吧!」栾笙扶着她上了马车。 对于外面的世界,苏南绫一无所知,她就像是活在珍珠蚌里的那枚珍珠,纵然璀璨而夺目,却从未见过外头的人心险恶。 珍珠不曾蒙尘,璀璨惹人垂涎。 当栾笙将苏南绫领到李崇跟前的时候,李崇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什么叫「红颜祸水君不悔」。 「殿下?」栾笙行礼。 李崇苦笑了两声,示意他跟上。 「你先去休息,我待会就回来。」栾笙低声叮嘱。 苏南绫乖顺的点点头,「那你得快点回来,我一个人会害怕。」 「嗯!」栾笙颔首。 瞧着丫鬟把人领下去,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李崇再次行礼,「殿下可还满意?」 「你从哪儿找的这么个绝色尤物?」李崇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可以倾城亦可倾国,「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美人。」 栾笙也不多解释,「只要能让殿下满意,栾笙愿意拼尽全力。」 第1640章 「很好!」李崇负手而立,站在窗口瞧着外头的景色,可脑子里满满都是苏南绫的姿色。 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绝色,尤其是像他这个身份至贵的皇子,天生的优越感。 可惜,皇子上面还有太子,在这点上,李崇最不满意。 为什么父皇那么偏心呢?只不过是先皇后所出,便如此偏向于太子,偏向于嫡出…… 论才能才干,他李崇哪儿不如他李肃? 凭什么李肃可以当太子,他李崇只能屈居人下? 李崇,不甘心。 「殿下?」栾笙行礼,「那……」 李崇回过神来,「你先下去,本王自有安排。」「是!」栾笙也不多问。 对于李崇要对苏南绫做什么,他都是可以预见的,但没有任何意义,本身把人带出来,就是拿她当跳板,踩着苏南绫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与苏南绫在一起这么久,他都不曾沾染她分毫的原因,有些东西有毒,沾不得。 栾笙自己也知道,苏南绫貌美倾城,自己唯有克制住那点男人的欲,才能不至于沉沦,否则他会跟寻常男儿一样,沉迷温柔乡,从此以后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在他心里,与权势相比,苏南绫又算得了什么…… 第1584章 番外3 见着栾笙回来,苏南绫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名利场上的交易物品,她心心念念的小郎君,已经把她卖了。 「这便是殷都。」栾笙解释,「以后,你我要在这里生存,许是会有些艰辛,但我相信只要靠着你我努力,一定可以在这天子脚下立足。」 殷都? 苏南绫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的花红柳绿,瞧着墙头的红砖绿瓦,眉心微微拧起,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眼中有期许,因为身边有他。 心里却忐忑,因为她怕失去。 繁华的世界,总是容易迷失自己,此前爹和诸位长老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她对外面的世界分外恐惧与排斥。 「你莫要害怕。」栾笙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以后我会在你身边,好好的护着你,你不是喜欢兰花吗?我与殿下提了一嘴,殿下已经着人替你布置院子,以后你住的地方,将会布满你喜欢的兰花,这样可好?」 苏南绫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要与他说?为什么要他来布置?阿笙,我只是喜欢你,不喜欢旁人知道太多,有关于我的事情。」 「我知道,可你也得明白,这里是王府,不是咱们自己的家,得客随主便。」栾笙哄着她,「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出门在外可不敢胡乱说话,要是得罪了殿下,那可怎么办?」 这话倒是把她给吓住了,登时僵在原地。 见状,栾笙笑了,「好了,吓唬你的,既是带着你进来,自然是要护着你周全,不过咱们住在这里,也不能白吃白喝的不干活,总归有些事是需要去做的,你说对不对?」 「嗯!」苏南绫点点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照做。」 栾笙很满意这个答案,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精致的容脸,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烦躁。 笑容一滞,栾笙撤了手。 「阿笙,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苏南绫冷不丁握住了他的手,眼巴巴的瞧着她,美眸波光流转,唇角漾开迷人的笑。 栾笙乱了心神,徐徐撤了手,「我既答应要娶你,自然是要做到的,只是现在……阿绫,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 「阿笙,你莫要自责,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的。」苏南绫笑得温柔,「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以后你我便好好的,不说这些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栾笙觉得心里憋得慌,「你好好休息,王爷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办,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好!」苏南绫越是好哄,栾笙唇角的笑愈发森冷。 有时候他也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仇恨这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关于母亲和兄弟的惨死,关于家族的覆灭,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被父亲捶打的痛苦…… 黑暗笼罩的童年,没有半点光亮和曙光,所以他的心里不该有光。连亲生父亲都被他囚了起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只问成败胜负,不问天道如何。 什么情啊爱啊的,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栾胜,不是栾笙。 然则,在后来的后来,他才想起来,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记着并且喊他阿笙的,只有她了! 可惜,他到底把她给弄丢了。 李崇进来的时候,苏南绫正蹲在地上,瞧着被送来的兰花,心疼的抚过那碎裂的叶子,捻着小剪刀有些下不去手。 「你在作甚?」李崇问。 她愕然抬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澄澈光芒,不是敬畏,不是贪慕,而是单纯的吓了一跳。 多少人因为他的身份,而想靠近他,攀龙附凤。 可她不愿,满脸写着男女有别,连行动都是清晰的表明了,他们之间的疏离,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她一下子退到了墙角位置,避他如蛇蝎。 李崇:「……」 第1585章 番外4 第1641章 李崇瞧着她,忽然间心里有些不痛快,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瞧着像是要吃人似的。 「殿下这般瞧着我作甚?」她听得栾笙是这样唤他的,想来自己这么称呼,应该也没错。 听得她这细细软软的声音,李崇心里这一顿火气,忽然就散了,「这些兰花,可还喜欢?」 「喜欢。」苏南绫点点头,很是老实巴交的回答。 瞧着她这般模样,李崇忽然笑了,「你就只会一问一答吗?」 「不然呢?」苏南绫问。 李崇:「……」 是啊,不然呢?她又不会阿谀奉承,哪儿会像他后院的那些女子一般,眼巴巴的哄着他高兴,等着他夜里过去? 「栾胜没有教你吗?」李崇问。 苏南绫一头雾水,显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阿笙要教我什么呢?」 「他……」李崇清了清嗓子,「罢了!」 听她这话的意思,栾胜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教。 不过,细想着也挺好,若是太过刻意反而是败笔,如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似乎是最好不过的,满脸的无辜与无知,什么都不知道,只凭心做事,不会惹来怀疑,也会让他舍不得! 「你这人好奇怪,说话只说一半?」苏南绫显然不太高兴,「罢了,我不与你说了。」 李崇无奈的笑笑,「好,不说就不说。」 随你! 早晚,是要回来的。 只是,暂时送过去而已。 「等栾胜回来,本王再过来。」李崇转身就走。 苏南绫站在那里,眉心微凝,似乎不太明白这些人,奇奇怪怪的行为。 在天族,大家有话就说,有事就帮忙,从来不会绕弯子,做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事情,一直相亲相爱的,像一家人一样和睦。 可现在呢? 苏南绫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非要弯弯绕绕呢? 等着栾笙回来,苏南绫眨着眼问他,「你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以后对我隐瞒什么?说话说半句,让我去猜?」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栾笙叹口气,「阿绫,你只要记着,我就算是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我与你在一起是真心的,如今的努力与隐忍,都是为了将来你我的天长地久,你得信我。」 苏南绫点头,「我信你。」 瞧着她那么轻易的松口,栾笙先是一愣,俄而自嘲般笑了一下,事情成功得太容易,让人有点心里不踏实。 「阿绫,你会医术。」栾笙开口,「太子妃眼见着要足月,身边需要女医官,我想着你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苏南绫不解,「太子妃?」 「就是太子殿下的妻子。」栾笙解释了一下,「太子妃若是生下男孩,便是本朝的皇嫡孙,这可是大事,所以得分外重视。」 苏南绫了悟,「是生孩子啊?」 「对!」栾笙直勾勾的盯着她,生怕她起疑,「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进太子府,若是太子妃看中了你,来日在太子府里伺候着,也好有个盼头。」 苏南绫点头,「太子妃是不是很尊贵?」 「你是天族少主,而太子就是本朝的少主,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小少主。」栾笙这么一解释,苏南绫便算是彻底明白。 见着她面上漾开的笑,栾笙趁机道,「你若是能成为太子妃身边的人,讨得太子欢心,说不定太子一高兴,能给你一些赏赐,咱们有了银子就可以去买大宅子,然后便可以在殷都立足。」 「买大宅子。」苏南绫想着,这倒是好事,「这样,你就可以娶我了,我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到时候我为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她的母亲,不就是如此吗? 被爹呵护着,宠爱着。 可惜,天不怜见,母亲终是没福气与父亲白头到老…… 「嗯!」栾笙有些心虚。 苏南绫点头,「我愿意进太子府,去照顾太子妃。」 栾笙定定的看了她良久,须臾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 第1586章 番外5 让苏南绫进太子府半点都不难,只不过,理由各自不同。 苏南绫以为,自己是作为女医进入太子府,陪伺太子妃生产,而外头却是纷传,七皇子李崇送了太子一个美人。 美人美人,红颜倾国又倾城。 外头,一度传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蜚语不休。 太子妃慕容氏亦是担心至极,可后来见着苏南绫,便彻底改观了,一个懂得避嫌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外头形容的这般不堪。 「你叫苏南绫?」慕容氏笑问。 苏南绫点点头,站在太子妃面前有些局促,「我不懂得府内的规矩和礼数,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太子妃定要告诉我。」 「你长得真好。」慕容氏晒着太阳,躺在靠椅上,「我瞧着便甚是喜欢。」 苏南绫跟着笑,「太子妃亦好看,我瞧着亦是喜欢。」 外头一声通禀,说是太子殿下到。 苏南绫几乎是下意识的变了脸色,「太子妃,我要不要回避?」 「你是七皇子送进来的,这会要是回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小肚鸡肠,容不得你。」慕容氏摇头,「大可不必。」 苏南绫却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不会说话,怕是会得罪人。」 第1642章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没那么多心思,向来宽厚待人。」慕容氏对于自家夫君的品行,是极为信任的。 那是苏南绫第一次见到太子李肃,一个温文儒雅,从容风趣的尊者,虽为太子之尊,却无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眉眼间尽是温柔。 瞧着李肃对待太子妃的模样,苏南绫忽然有些踌躇了,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心里隐约有些不太舒服。 夜里的时候,她躺在耳房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阿绫?」 骤听得慕容氏的召唤,苏南绫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赶紧开门出去。 「太子妃可是哪儿不舒服?」眼见着肚子愈发大了,这一两个月最需要谨慎,苏南绫可不敢大意,自得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慕容氏摇摇头,「近来肚子沉,睡不着,我听着你在翻来覆去的,似乎也是睡不着,可有什么心事?」 「白日里,见着殿下与您恩爱,那种温声细语,看您的眼神都是那样温柔,我这心里忽然有点不太确定了。」苏南绫站在床柱边上。 慕容氏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慢慢说,横竖我也睡不着,权当是陪我说话解闷。」 「嗯!」苏南绫点点头,没什么礼数也有好处,那就是不见外,不会有太多的花花心思,不故意巴结,也不会图谋不轨。 慕容氏瞧着她,「你有心上人?」 「有。」提起栾笙的时候,苏南绫的唇角是带笑的,「但是我忽然觉得,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 慕容氏一怔,这倒是有点奇怪了,「他不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 「……」 两人对视了一眼,俄而都笑了。 一个是不好意思,一个是心中了然。 能当太子妃的,自然不似苏南绫这般单纯,可正因为心思缜密而小心,让慕容氏不忍心说实话,只是无奈的笑笑,「也许是因为年少气盛,还没到我与太子这般程度。」 「是因为没有孩子吗?」苏南绫笑问。 慕容氏:「……」 男人爱不爱你,跟孩子还真是没多少关系,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会爱屋及乌,若是不喜欢,饶是你生了一窝,那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与他半点不相干。 「阿绫?」慕容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有时候不要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对方身上,想想自己,把眼光放远点,他喜欢或者不喜欢,从容对待。」 苏南绫自然是听不懂太深奥的,只是咧嘴痴痴的笑着,「太子妃,您这是让我不要太在意他,是这个意思吗?」 「好好过你的日子。」慕容氏说。 苏南绫觉得,太子妃……真好! 「我若有女儿,来日当您的儿媳妇就好了!」 第1587章 番外6 慕容氏很喜欢苏南绫,小姑娘刚来太子府,有些怯生生的,但眼睛很干净,做的事也是极为避嫌,只围着她转,其他的一概不管。 而苏南绫也很喜欢这位太子妃,平易近人,全然没有架子,让人处着很舒服,唯一不舒服的是,府内的人。.. 一个个看她的眼神,都似乎怪怪的,她原就涉世不深,哪儿晓得他们的意思,更不知这外头因为她而流言蜚语漫天。 太子和太子妃从来没告诉过她,她也从来不打听,自不晓得这流言蜚语能杀人于无形。 关于太子,苏南绫印象最深的是他的书库,那么多的书架那么多的书,他还允许她进入书库,随意挑选她喜欢的书册。 她虽是个文静的,但也是个倔强的,有着不服输的劲儿,对外头的好奇,让她对这些书册都分外感兴趣。 苏南绫身上的好学好问,是李肃和慕容氏最为欣赏的一点。 谷外的东西,和谷内不一样。 苏南绫的心态也在改变,有时候静下心来,看着太子对待太子妃的仔细和温柔,让她一度怀疑她的阿笙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你是自由的,想回去就回去,想回来便回来。」慕容氏握着苏南绫的手,「我相信你。」 苏南绫点点头,蹲在慕容氏身侧,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小宝宝也得乖乖的,不许闹腾,我很快就会回来。」 「真是个小孩子。」慕容氏打着趣。 苏南绫回了一趟王府,栾笙早就在等她。 虽然她入了太子府,但一直没听说太子纳她为侧妃,在很大程度上栾笙是着急的,一味的没进展,对七皇子也不好交代。 「阿笙!」苏南绫笑逐颜开,扑进了栾笙的怀里。 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栾笙的身子僵直。 那一刻,她恍惚明白了什么,唇角的笑容渐渐敛去,徐徐仰头看着那张熟悉的容脸,分明如往昔般的俊俏无双,分明眉眼如旧,怎么就不太一样了呢? 「怎么了?」栾笙问,「不舒服吗?」 苏南绫收了手,就这么瞧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栾笙又问,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没事就好。」 苏南绫瞧着他,「阿笙,太子和太子妃很喜欢我,时不时给我赏赐,我已经攒了一些银子,咱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去买大宅子,很快就可以成亲了?」 她说得很平静,言语间仍是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阿绫?」栾笙笑了一下,「你今儿是怎么了?难得回来一趟,竟是说这些?难得你不想问问,我这段时日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你?」 第1643章 苏南绫没吭声。 栾笙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并落座,「怎么觉得,安静了很多,以前不是很多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是不是看见了太子府的繁华,便瞧不上我了?」 「没有!」苏南绫一口否决,「太子和太子妃对我很好,可我喜欢的还是阿笙啊!」 瞧着他低眉,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苏南绫好似想起了什么,慢慢的捋起了袖子,像是证明一般,将手臂上的守宫砂露给他看。 那一刻,栾笙瞳仁骤缩,死死的盯着那一点殷红。 苏南绫说不清楚,他这会是什么表情,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是失望? 还是惊喜? 栾笙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是震惊,没想到太子还真是正人君子,这般绝色都不为所动,换做其他人,恨不能占为己有。 可后来,他竟生出了小窃喜。 她依旧是他的阿绫,从始至终,干干净净,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关系。 也许是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后悔了…… 只是,自己不知。 「阿笙,你可信我?」苏南绫低声问。 栾笙伸手,用力的将她揽入怀中。 院外有急促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七王妃摔了一跤,大出血……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去看看!」 第1588章 番外7 因着事发突然,七王妃已经出血,也就是说,如果不及时止血,别说是孩子性命不保,饶是七王妃也会有危险。 苏南绫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瞧着婢女端出来的血盆,面色稍稍变了一下,赶紧跑到床前给七王妃把脉。 之前与伶仃在一处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的拿父亲的秘书给伶仃看,有些东西还真是看着看着就背了下来。 本身记性就好,而后想忘也没忘掉…… 李崇进门的时候,正瞧着苏南绫坐在床边,一改平日里的单纯无邪,格外的认真仔细。 「这……」 还不等李崇开口,苏南绫已经起身,「给我拿纸笔过来,我且写个方子,你们速速去抓药,这里我暂时用银针帮着止血。」 无人听她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站在一旁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苏南绫急了,「我是认真的,救人如救火,你们都愣着作甚?」 「照她说的做。」李崇下令。 苏南绫面色微顿,但也没多说什么。 银针止血,她分外小心,生怕一着不慎,让七王妃母子皆亡。 「孩子在娘胎里,多一日算一日,对孩子对你都好。」苏南绫解释,「这是我的好姐妹说的,她是个极好的大夫,医术甚是高明。」 七王妃疼得大汗淋漓,可当娘的,自然是一心为了孩子,「务必帮我,保全孩子。」 「我知道。」苏南绫点头,「只是你这般大出血,来日必须好好养着,否则生产时必定痛苦万分,甚至于会有后续的麻烦。」 有些话不吉利,不说! 「多谢!」七王妃面色惨白,只要能保住孩子,她什么都不怕。 疼也好,痛也罢,孩子最要紧。 苏南绫不敢分心,爹和伶仃都说过,为人医者必得有仁心仁德,不佛者不近医,她此刻便是抱着一颗救人的心,全力以赴。 血止住了,孩子也保住了,七王妃亦活着。 对于苏南绫,七王妃曾经有过怀疑,如太子妃慕容氏那般,总觉得红颜祸水,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惹出祸来,牵连整个王府乃至于家族。 可现在,她觉得这丫头是个热心而善良之人,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她这位七王妃,若是就此死去,以苏南绫这样的容貌,胜算会更大,若然攀龙附凤,这显然是最快的途径。 但她没有,她一心想救人…… 等着事情结束,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 瞧着守了自己一夜的苏南绫,七王妃有些心疼,「眼下乌青,怕是累坏了吧?」 「您醒了?」苏南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觉得如何?」 七王妃刚要起身,却被苏南绫一把摁住,「别动,您若再有什么事,我可没办法了!从今儿起,您得躺着休息,一直到足月生产的那天。」 闻言,七王妃不敢再动,「谢谢你。」 「既是学医自然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您这一句谢谢。」苏南绫笑道,「饶是街上遇见旁人,我也得救,要不然被我爹知道,我见死不救,非得打死我不可。」 七王妃被她逗笑,惨白的面上漾开平静的笑容,「以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客气客气。」苏南绫笑着起身,为七王妃掖好被角,「您既然醒了,那我也得回太子府了,免得太子妃念叨我。对了,王妃娘娘,这方子您收好,在您生产之前得赶紧补回气血,否则来日,您怕是没有力气。」 七王妃点头,让边上的丫鬟代为收下。 「那我走了!」苏南绫行了礼,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王府的小姐。 小丫头一身锦衣玉服,尽享荣华富贵,只是颇没礼数,见着苏南绫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厌恶,进去之前还不忘狠狠剜苏南绫一眼。 「我讨厌你!讨厌你这张脸!」 第1644章 苏南绫:「??」 这孩子真没礼貌,她不喜欢! 第1589章 番外8 瑶儿,不许如此无力。」七王妃训斥。 李瑶可不这么认为,「她天生狐媚相,外头的人都说她是个坏女人,进了咱们王府就是图谋不轨,如今又去太子府,是个狐狸精!」 「放肆!」七王妃若不是刚经历生死大劫,自是要好好训斥一番,「不知感恩不知礼,我平素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李瑶没吱声,别开头不说话。 「她救了我的命,救了你的小弟弟小妹妹,是恩人。」七王妃有气无力,哪儿说得太多话。 小丫头哼哼一声,「那是您的救命恩人,可不是我的。」 语罢,小丫头抬步就走。 惊得边上的丫鬟赶紧劝慰,「王妃莫要生气,郡主只是一时气话,您先顾着身子,顾着您肚子里的孩子。」 若非如此,七王妃定不会轻纵。 「如此不辨善恶,任性妄为,早晚是要吃苦头的。」七王妃无力的闭上眼,这孩子,来日怕是要闯祸的。 还好是个女儿身,想来再任性也不至于闯下弥天大祸…… 苏南绫没有再会去找栾笙,出了七王妃的院子,直接回了太子府。 在这一点上,栾笙心里有点不舒坦,总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慕容氏原本提着一颗心,如今听得苏南绫解释,当下低问,「那她可还好?」 同为妇人,又没有深仇大恨,还都怀着身子,自然有些感同身受,免不得感慨当母亲的不容易,何况七王妃与慕容氏同为仁厚之人。 「我保住了他们娘两。」苏南绫吃着桌案上的糕点,笑嘻嘻的回答,「只要能躺着不动,情绪莫要激动,别受什么刺激,便也没什么大碍。」 慕容氏点点头,不由的松了口气,既然她能护着七王妃母子,想必也能护着自己与孩子,这让她心里有了底。 小丫头医术不赖,还是个实诚人。 「好吃吗?」慕容氏笑问。 苏南绫连连点头,「好吃。」 「眼下乌青,可是一夜未眠?」慕容氏有些心疼。 苏南绫无奈的笑了笑,「那可不,我得小心守着,万一有什么事,能及时救治,否则辛苦那么久,不都白搭了吗?两条命呢!」 「你可知道,外头的人都怎么说你?」慕容氏坐在软榻上,喝了口果茶。 苏南绫一怔,「我又没听见,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横竖我是什么人,身边的人最清楚,只要太子妃心里没什么,我便什么都不在意。」 「你呀……」慕容氏摇摇头,「这性子得改改,否则要吃亏的。」 苏南绫笑道,「我若是改了,那就不是苏南绫,生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别改了……麻烦!」 「倒也有好处,没心没肺。」慕容氏无奈。 苏南绫不在意那些,爹说了,虚名不过一阵风,好也罢,坏也罢了,吹吹就散。 既然会散,何必上心?!哪怕外头的人,都说她狐媚惑主,她却是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情,不屑跟人解释…… 日子就这么过着,外头发生什么,苏南绫充耳不闻,只在王府与太子府之间奔波,为了四条人命忙碌着,其他的一切不管。 身处繁华久了,见识的多了,心智渐渐开悟,眼界渐渐打开。 静下心来的时候,苏南绫想起了自己与栾笙的未来,与父亲决裂,跟着他来了殷都,是真的想跟他一生一世的。 可她渐渐发现,她的阿笙似乎无意,对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一颗心只扑在权力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占了几分位置? 街上今儿有些热闹,据说是有什么人远道而来,似乎是个武将,入殷都朝贺,毕竟过些日子就是皇帝的生辰。 皇帝身子愈发一日不如一日,想借着这一次生辰好好热闹一番,但底下一些人却是蠢蠢欲动,抱了别样的心思而来。 殷都城,这几日都会很热闹。 苏南绫不喜欢热闹,只站在街边瞧了一眼,转身朝着药铺走去。 尚远策马入城,前拥后呼,转头时骤见那抹惊艳,登时眼前一亮…… 第1590章 番外9 对此,苏南绫毫无感觉,进药铺买了药之后便回了太子府。 只是很多时候,命里注定的东西,不会因为你不想要便有拒绝的机会。 待伺候着太子妃吃了药,慕容氏才告诉她,今天夜里要入宫一趟,说是边关的诸位大,将,军得胜回朝,皇帝要犒赏三军,今夜在御花园款待诸位首将。 「不去不行吗?」苏南绫瞧着慕容氏的肚子,「怕是不太安全。」 慕容氏摇头,「若是别家的王妃也就罢了,偏我是太子妃,不去不行。」 太子妃是什么? 说不好,那就是将来的皇后,一国之母。 如此重要的身份,岂能缺席犒赏三军之宴,所以这场宴席她是必须要去的,除非生了孩子除非坐月子,否则就算爬也得爬进宫里去。 「这……」苏南绫挠挠头,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慕容氏握着她的手,「要不,你陪我进宫吧!有你在,我也放心。」 「嗯!」苏南绫点点头,转而又问,「我这身份可以入宫吗?」 慕容氏笑道,「你之前不是不在意身份,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吗?」 第1645章 「我是不在意,但我怕旁人因此而为难太子妃您。」苏南绫低声说。 慕容氏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多想,「只要有我在,便没什么大碍。入了宫里,你紧跟着我便是,旁的都不用管。」 「今晚,人多吗?」苏南绫问。 慕容氏想了想,「边关诸位守将都回来了,自然是人多的,一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你莫要害怕便是。」 「我不怕!」苏南绫摇头,「只要太子妃无恙,我便什么都不怕。」 慕容氏冲着她笑,这个傻丫头。 今夜的宫宴,甚是热闹。 苏南绫故意弄得灰头土脸的,免得占了慕容氏的风头,毕竟自个是要跟在太子妃身边,佯装成丫鬟的,哪儿能太招摇。 乍一见她这般模样,李肃和自家太子妃对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 「阿绫,你这是作甚?」慕容氏哭笑不得。 苏南绫瞧着自己身上的婢女服饰,诚然与平日里的不一样,有点束手束脚的,「我特意找的桂香,让她给了我一点胭脂水粉,把自个遮一遮,免得太过张扬,回头又得连累太子府。」 丫鬟嘛,就得有丫鬟的样子。 这是桂香说的。 「其实……」 还不等慕容氏开口,苏南绫已经咧嘴笑了,「这样挺好,就不会有人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指指点点。」 「她既如此懂事,你就莫要拂了她的好意。」李肃道,「有阿绫在你身边跟着,我也放心。」 慕容氏点点头,「罢了,就依你们。」 宫宴上,人来人往。 太子妃挺着大肚子,自然不方便行走,便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 饶是如此,还是免不得宫里人的窃窃私语。 毕竟,外头流言蜚语满天飞,都说太子藏了一个绝色美人,惹得太子妃时常动怒,以至于皇帝都因此而数次训斥太子殿下。 「今儿好似没瞧见。」 「既然是如此宠爱,怎么也不带进宫看看,我倒是想见一见那倾城国色是什么模样?」 「你是不是傻,既是钟爱,又怎么可能轻易带出来示人?万一让人瞧了去,那还得了?」 一帮妇人嚼着舌根,各自掩唇偷笑。 尚远就在不远处站着,听得这般窃窃私语,陡然间想起了在街头瞧见的那一眼绝色,后来让人打听,据说是太子府的人。 太子府…… 「尚将,军?」 身后一声喊,顿时将尚远的思绪拽了回来,甫一回头,骤见着沈家夫妇站在回廊里看他,当即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礼,「沈将,军。」 沈丘缓步走过去,沐飞花则靠在廊柱处,一脸不屑的别开头。 对于尚远,沐飞花是一万个瞧不上,她不似沈丘这般,表面上还会迎合,虚情假意一番。 本事不小,心术不正。 沐飞花:不处! 第1591章 番外10 尚远其实瞧不上沈丘,这人虽然武艺不弱,战功不少,但是个惧内的,对尚远这样在家说一不二的男人来说,何其不屑。 但是面上,男人与男人之间,还是得留几分脸面。 瞧不上是一回事,共事又是另一回事,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是在看什么呢?」沈丘探着头,顺着尚远的视线望去,「不过是一堆妇人罢了!」 尚远幽幽的睨了沈丘一眼,「沈丘,你想干什么呢?」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沈丘双手环胸,「看你尚远盯着看,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热闹,这就过来凑一凑。啧啧啧,谁知道,就是一帮妇人!没趣没趣!」 尚远扯着唇角,「你家这夫人时刻跟在你身边,饶是有趣,你也……不敢吧?」 「那是自然,沈某乃是洁身自好之人,夫人随着我出生入死,我若是还对不起她,那我沈丘还算人吗?不像尚府后院,听说那叫一个美人如玉六色的。」沈丘皮笑肉不笑。 尚远哼哼两声,「这美人如玉,自然是要有人欣赏,倒是可惜了沈兄,别说是摸一摸碰一碰,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吧?」 「这有什么,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温柔如刀。」沈丘倒是一点都不恼,对于男女之事,他还真是不热衷,「尚兄弟可得仔细了,小心后院着火。」 尚远笑了一声,「沈兄可听过一句话?」 沈丘:「??」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尚远看了沈丘一眼,然后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沐飞花,压低声音道,「不如今天晚上我做东,请沈兄去花楼……」 话音未落,沐飞花已经落在了身侧。 尚远:「……」 沈丘:「!!」 空气,陡然凝滞。 沈丘连忙解释,「夫人,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让开!」沐飞花双手插着腰。 沈丘蹦开一步,「好嘞!」 「尚远!」沐飞花狠狠皱眉,幽幽盯着尚远,「你想去花楼就自己去,再敢拽着我家夫君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我就撕了你!」 尚远面色陡沉,自己好歹也是三军统帅,怎容许一介妇人骑在自己头上,「我可不是沈丘,任由你威吓。」 「你要试试吗?」沐飞花揉着手腕,「我不介意当着满宫人的面,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免得你以为我家相公好欺负,我也好欺负!」 第1646章 尚远是堂堂七尺男儿,当即勃然大怒,「一介妇人,高居庙堂,自以为是。」 「七尺男儿,狂放无知,不知廉耻。」沐飞花回他,毫无情面可留。 尚远气急,「沐飞花,你别欺人太甚。一个女人罢了,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放……」 还不等他说完,沐飞花已经一脚就踹在了他肚子上。 如果不是沐飞花没用全力,尚远下意识的退后,只怕这一脚得踹他个人仰马翻的。 「你!」尚远怒极。 沐飞花低哼,「要动手吗?只管试试!我沐飞花,还没怕过谁呢!」 「沐飞花!」尚远飞身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沐飞花纵身相迎。 这一下,整个御花园都热闹了。 所有人都朝着这边围拢过来,瞧着好生热闹。 李崇过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行礼,沈丘亦如是。 「那不是……」李崇转头望着沈丘。 沈丘点点头,「内子。内子。」 「沈将,军不担心吗?」李崇不解。 沈丘想了想,「还是担心的,毕竟内子气劲大,万一真的把尚远打出个好歹,那可怎么好?听说这尚府还没孩子吧?」 李崇:「……」 轻咳两声,李崇皱眉,「本王说的,是你不担心你家夫人?」 「夫人?」沈丘笑道,「七皇子多虑了,臣这位夫人啊……」 话音未落,尚远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墙头,翻个身,登时落在了墙根底下。 沐飞花稳稳落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指着倒地的尚远低喝,「哼,再敢教唆我家夫君去花楼,我就让你尚家绝后!」 沈丘当即冲着众人拱手,「失礼了!失礼了!」李崇:「……」 第1592章 番外11 尚远咽不下这口气,可一想到自己技不如人,如果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人都是这样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沐飞花摆明是个泼妇,谁都治不住她,尚远又何德何能,可以压得住这泼妇。 如此这般,李崇也算明白,为什么外传沈丘惧内。 这样的内人,不惧不行,不然会打得你满地找牙,怕是连亲娘都不认得…… 「沈将、军还是劝一劝吧?」李崇道,「传到父皇那里,总归不好听。」 沈丘点点头,赶紧上前,「夫人啊,别闹了,这么多人呢!」 「人多也不怕,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沐飞花轻笑两声,「我可告诉你们,谁该心术不正,带坏我家夫君,我见谁都揍,有本事答应我,没本事就闭嘴!」 沈丘讪讪的闭嘴。 打不赢,就闭嘴。 李崇:「……」 那什么,还是算了吧! 这母老虎,不好惹。 最后还是皇帝出面,压住了沐飞花。 对于皇帝,沐飞花还是颇为敬重的,当着皇帝的面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跟尚远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结下又如何? 尚远不是沐飞花的对手,饶是心内气愤,也只能暗戳戳的生气,还能真的凑上去,又让沐飞花揍一顿? 宫宴上,有皇帝坐镇,气氛尚算可以。 这是苏南绫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位将,军,齐聚一堂,只是不远处那位,总是用眼神打量着自己,让她这心里分外不舒坦。 「怎么了?」慕容氏察觉到了苏南绫的躲闪。 苏南绫小心翼翼的凑上去,「我总觉得那人的眼神怪怪的,让我心里不舒服。」 「尚大将,军?」慕容氏瞧了瞧现在灰头土脸的苏南绫,又看了看尚远的方向,早前就听说过尚远此人颇为……后院女人无数。 慕容氏低声冲身边的李肃开口,「让阿绫去马车边上等我吧?」 「怎么了?」李肃问。 慕容氏将事儿一说,李肃便同意了。 「阿绫,你可认得回马车那边的路?」慕容氏问。 苏南绫点头,「您让我一路记着,我都认得呢!」 「那你先回马车那边等着,我们待会就回来。」慕容氏低语。 苏南绫求之不得,「那我先走了,太子妃一个人可以吗?」 「放心。」慕容氏点头。 眼下人多,她也没觉得身子有恙,自然是可以的。 苏南绫这才悄摸着退出了宫宴,出了御花园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缓步朝着回马车的方向走去。 人都在御花园,是以隔着大老远还能听到御花园内,歌舞升平的嬉笑声,苏南绫边走边回头,确定没人注意着自己,不由的放慢脚步。 长长的宫道上,风吹得灯盏忽明忽暗的,偶尔遇见巡逻的侍卫,苏南绫便赶紧贴墙站着。 初来乍到,总归是小心为上。 夜风凉飕飕的,方才瞧见了李崇,却没见着栾笙,苏南绫的心里有些涨涨的,难道说阿笙没得王爷欢心? 宫宴这么要紧的事情,太子妃都带着她,王爷居然没带着阿笙,诚然有些奇怪。 正想着,忽然前面出现一道身影。 苏南绫吓了一跳,这拐角处又没有侍卫,也没宫女太监经过,毕竟前面不远处就停着诸府的马车,除了几个小太监看着马车,这儿压根没人。. 谁会跑这儿来? 第1647章 难道是阿笙? 「阿笙,是你吗?」苏南绫低声问。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阿笙?」 那人没吭声,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 如果是阿笙,不可能不应她。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人不是阿笙…… 思及此处,苏南绫撒腿就跑。 然则还没跑两步,就已经被人拽住了胳膊,直挺挺的抵在了冰凉的宫墙上,扑面而来的浓郁酒味熏得她差翻滚。 「你是谁?放开我!」苏南绫挣扎着,疯似的踢踏着,奈何力有不逮,终是被压制得死死的,浑然动弹不得,「这是皇宫,你敢放肆,我就要喊人了!」 第1593章 番外12 你就是那个进了太子府,迷惑太子的女人?」伏在耳畔的声音,凉薄入骨,让人听着胆战心惊。 苏南绫咬着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迷惑太子?放开我,来人啊,救……」 还没喊出声,嘴巴就被堵住。 羽睫骤然扬起,苏南绫狠狠咬下去,刹那间,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呵!」那人冷笑着,「还以为是漂亮的小狐狸,没想到竟是长了刺的小刺猬。」 苏南绫咬着牙,思索着这人到底是谁?可她初次来皇宫,自是什么人都不认识,将身边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不是她认识的? 不认识? 这里前后无人,她怕自己再喊两声,搁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能当场掐断她纤细的脖颈。 「皇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低唤。 男人骤然松了手,登时纵身而起,翻墙而出。 苏南绫顿时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阿绫!」栾笙疾步跑来。 苏南绫蹲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颗心砰砰乱跳,「阿笙?」 「没事了,没事了!」栾笙赶紧把人扶起,坐在了一旁的门槛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苏南绫死死抱着栾笙不放,「阿笙,我害怕!」 「没事了。」栾笙抱紧了她。 黑暗中,眸色幽沉。 「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苏南绫哽咽着,抬头望着栾笙,「方才在宫宴上,我怎么没瞧见你?」 栾笙回过神来,「之前我替王爷回府取东西,所以离开了一会,现在刚回来。要不怎么说是天注定,让我在这儿救了你?」 「若不是你,我……」苏南绫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 栾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呀,以后要小心。这是宫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若然出事,谁能救你?太子妃怎么能这样对你,她……」 「与太子妃无关!」苏南绫斩钉截铁的开口,「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等着,与谁都没关系,阿笙莫要人云亦云,听外头的人胡言乱语。」 栾笙显然一愣,倒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向着太子妃说话。 这就意味着,苏南绫已经彻底被太子和太子妃收服? 收服这两个字,让栾笙面色微沉,看向苏南绫的眼神都分外冷凝,「你是觉得,我在故意抹黑太子和太子妃?」 「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管,但是阿笙……」苏南绫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不一样,你不能怀疑我,你得相信我。」 至少,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一贯如此。 既深爱,必不疑。 如果连相爱两不疑都做不到,谈何长长久久? 「阿绫,你变了!」栾笙松开手,徐徐站起身来,「你以前从来不会怀疑我。」 苏南绫站起身来,「你也变了,以前你都会护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可现在……我觉得从未了解过你,你也从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这大概是两个人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栾笙忽然觉得,她有些不受控制了,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想护的人,不再是自己的棋子。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分外恼怒,「阿绫,人心叵测,你懂几分?太子和太子妃不过是对你做戏,你却当了真,我如此真心待你,你竟弃如敝履?」 语罢,栾笙拂袖而去。 苏南绫心头一紧,「阿笙?」 她的阿笙,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栾笙忽然间的决绝,让苏南绫心里不安。 在爱情的赌局里,谁先陷入谁先输…… 栾笙头也不回的离开,并不是全然因为苏南绫,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是说,尚远?」李崇有些不敢置信。 栾笙行礼,「是!他似乎对阿绫很感兴趣,此前刚入城的时候就打听了一下,太子府的美人,其后便是方才,我很肯定,就是他!」 「色字头上一把刀!」李崇意味深长的笑着,「你带来的这个女人,真是尤物……」 好用得很! 第1594章 番外13 栾笙没多说什么,原本带着苏南绫出来,便没打算真的善待她,不过是拿来当棋子当玩意,毕竟天族欠下栾氏一族的血债累累,他势必要百倍千倍的讨回。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当苏南绫变成了棋子和工具,他这心里又不舒服了,说不上来的憋闷与烦躁,想要将人护在怀里。 第1648章 李崇是真的没想到,连尚远都对苏南绫上了心。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有权有势之后,对于世间尤物还真是没有抵抗之心,只想纳为己用,占为己有。 唯独那位太子殿下是个例外,苏南绫入府这么久,李肃居然毫无动静,这让李崇很是不满,甚至于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下错了筹码? 好在,宫宴很快就结束了。 苏南绫惴惴不安的回到太子府,与慕容氏提及了此事,却也不知那人是谁,毕竟黑灯瞎火的,她又不认识那么多人,饶是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便不作数。 大不了,以后不入宫便是。 只是这一场宫宴之后,沈丘与沐飞花便不愿再在殷都城待太久。 回到馆驿的时候,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江无声走了,江家老父亲怕是不太好了,江无声得赶着回去。 「原本就是让他暂替军医一职,又不领俸禄,只为了救人。」沈丘生怕沐飞花这脾气又起来了,赶紧宽慰。 沐飞花白了他一眼,「我瞧着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江大夫救过你的性命,算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何况现在人家老父亲病了,我还能拦着不成?只是这么一来,咱们得尽快物色好军医带回去,万一战事起,会很被动。」 「我知道!」沈丘点点头。 底下人忙将一个锦盒递上,「江大夫走的时候,说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两枚药丸赠予将,军,若是逢着危机,能祛百毒,保心脉活命。」 闻言,二人面面相觑,赶紧伸手接过。 「江大夫交代过,且慎用,唯有两枚。」底下人又道。 沐飞花伸手接过,打开锦盒瞧了瞧。 两枚丸子,想必是十分珍贵之物,否则江无声不会千叮咛万嘱咐,非必要,不可擅用,须得谨而慎之。 「怕是不易得。」沈丘道,「你且收好了,不到生死关头,不许拿出来。」 沐飞花点点头,「江大夫有心了。」 「来日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煜城走一趟,好好谢谢他。」沈丘瞧了瞧今晚的夜色,「这连夜赶路的,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年纪上来了,总归是有那么一天的,能送最后一程,皆是儿女之福…… 对于殷都城的繁华,沈丘和沐飞花全然没有半点留恋,是以住上便已启程回边关,比起这里的虚情假意,他们更喜欢边关的自由自在。 走的那天,李肃亲自来送,就在城门外头。 「这么快就走,我这厢还没带着两位四处转转。」李肃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是惭愧。」 沈丘和沐飞花倒是无所谓,对于太子的盛情,亦是报之一笑。 「殿下不必如此。」沈丘拱手,「我们夫妻二人自由惯了,不适应殷都城内的拘谨,还不如早早的回去,不似那位爷,倒是游刃有余。」 沐飞花也跟着笑,「咱们不在这儿给太子殿下添乱了,回头有什么事,还得落在您头上,实在是没必要。回了边关,驻守边关,万事无忧!那里,才是咱们的天下。」 「那我就不留两位了。」李肃拱手,「一路顺风。」 沈丘想了想,还是近前说了两句体己的话,「殿下,有些话虽然不该,但咱们夫妻二人离开之后,唯恐殿下有恙,所以还是要提醒两句,小心七皇子,留意尚远。」 「好!」李肃点点头。qδ.o 沐飞花叹口气,「殿下不愿与他们计较,宅心仁厚,可有时候您不计较,不代表他们不算计,还是要小心为上!我等远在边关,亦会遥祝殿下,平安喜乐,万事安康。」 「多谢!」李肃笑了笑。 三人对视一笑,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一生! 第1595章 番外14 沈丘和沐飞花离开了殷都城之后,尚远和李崇解释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这二人是他们在最大的劲敌,若真的有点什么动作,怕是谁也动不了沈丘和沐飞花,如今这两人离开了殷都,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当然,皇帝的病情反复,众人暂时都得按捺,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最近病情反复,唯恐使诈。」李崇瞧着身边的尚远,「暂且忍耐!」 尚远行礼,「七皇子放心,咱们不会轻举妄动,只等您一声令下即可!」 「甚好!」李崇瞧着望江楼前的碧波万里,心里寻思着该如何才能让尚远更家死心塌地呢?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等着大业有成,尚将,军要什么都可以。」李崇意味深长的开口。 此言一出,尚远面色微恙,眸色微转。 「对了!」李崇继续道,「太子府有一位美人名唤阿绫,是个倾城绝艳的女子,听说尚府后院美人无数,不知道是否堪与一比?」 此话,正中尚远下怀。 「尚未见过,何来相比之说?」尚远满脸的遗憾,「殿下见过?」 李崇点点头,「那是自然,如此美人,怎可不见?」 尚远当即起了心思,「若是有机会,还真是要好好见一见。」 「会有机会的。」李崇负手而立。 江水涟漪无尽波,看那春风起,万物皆换新。 尚远也觉得,时机不远了…… 七王妃的孩子,终是早产了,到底没能保全太久,毕竟当日出血太多,着实也是没办法,所幸之前有苏南绫的诊治,还吃一段时日的药,这才勉强有了气力生产。 第1649章 生的时候,七王妃异常痛苦,好在苏南绫奉太子妃之命,急忙赶来搭了把手,让孩子平平安安的降世。 「是个男孩!」苏南绫笑道,「王妃娘娘,是个大胖小子。」 七王妃自是高兴的,有儿有女,人生算是圆满了。 「快把孩子抱走。」苏南绫忙取出银针,「我替您止血,替您暖着心脉,您缓缓喘气,不要太过用力。」 免得一口气出去了,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我跟您说说话,您保持清醒。」苏南绫瞧着满床的血色,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好事,但她必须要让七王妃保持清醒,但凡有一丝清醒,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七王妃当然知道苏南绫的意思,「你便是同我说实话,我亦不会……不会怨你,不妨事。上次便亏得你,如今还得劳烦你!」 「医者本分,治病救人,不说这样的客气话。」苏南绫动作麻利,神情专注。 七王妃是真的累极了,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想就这样睡过去,实在是太累了…… 「您想想您的儿子,他才刚刚出生,您得撑着!」苏南绫不断的在她耳畔说话,「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您可知晓?我母亲福薄,走得太早,很多时候我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哪怕挨母亲的骂,挨上一顿揍,对我来说,也是可望不可求的温暖。」 七王妃勉力睁开眼,吃力的喘着气。 「您的孩子,得自个照料,才能平安长大。」苏南绫继续道,「您眼睛一闭,打量着谁会对他好呢?孩子还小,需要母亲,您得撑着,血马上就止住了,您得撑着!」 七王妃无力的扯着唇角,道了一句,「谢谢……」 「撑着,比什么都重要。」苏南绫瞧着婢女端来的汤药,「快,给王妃喂下去。」 七王妃张了张嘴,汤药一点点的滑入咽喉,温暖的感觉让身上的冰凉稍稍驱散,当血止住之后,她模糊的视线仿佛也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苏南绫,满面胀红,额头密布汗珠子,一脸焦灼的瞧着她,「如何?」 「我……」七王妃无力的笑着。 苏南绫也跟着笑,「血止住了,但是您失血太多,女人身子的好坏,靠的就是这一身的气血。所以这一两年内,您都得靠着汤药续着,我会根据您的身子恢复情况,时刻调整药方,让您既能尽快好起来,又不会因药伤身。」 「多谢!」七王妃满脸感激。 救了她,也救了孩子,这丫头是个心善之人,必定好心有好报…… 第1596章 番外15 李崇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屋内早已收拾妥当,唯有空气里残留的一星半点的血腥味,还在证明着此前的生死一念的存在。 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跨鬼门关,如今这道坎总算跨过去了,但接下来的日子却更加为难,因为七王妃大出血,即便撑过来了,也没有余力带孩子。 这孩子,注定是要交给乳母的,自己虽然是亲生,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充当一个无能的旁观者。 「王爷!」苏南绫行了礼,提着药箱便走。 李崇也没追着,只是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而去,直到她已经消失在门口方向。 「好好休息,别的都不要多想。」李崇仔细的为自家王妃拢了拢衣襟,「眼下,身子最重要。」 七王妃是实在没力气,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李崇。 夫妻多年,李崇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只是有时候,男人擅长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与不爱,总归是很明显的。 「多年夫妻,你与本王早已心照不宣,很多时候不谈什么喜欢与爱,如同亲情一般,融入骨子里,割舍不得。」李崇说的是实话,「好好休息,孩子还需要母亲的照顾。」 语罢,李崇起身离开。 七王妃一度想要说话,却是力有不逮,心里干着急,亦是满腹酸楚。 她知道,苏南绫是个好女子,心地善良,却因着太过善良而不与人设防,所以不适合在殷都城内生活,她应该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否则,七王妃很难想象,苏南绫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是成为众人角逐的对象,成为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或者,因着她那骨子里的傲气,烟消云散,香消玉殒? 出了院子,苏南绫原是想去找栾笙,可后来一想,今儿王爷在府中,自个不宜在王府内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倒吸一口冷气。. 不远处,尚远负手而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种眼神,如同被盯上的猎物,让她浑身发毛,有种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下意识的往后退,大气不敢出。 这大概是尚远,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近距离的看清楚她。 不是惊鸿一瞥,也不是夜色朦胧。 「大人!」苏南绫行礼,往边上退了退,趁着尚远站定的瞬间,撒腿就擦着他边上跑。 毕竟,要出去只有这一条路。 谁知下一刻,腕上颓然一紧,已然被尚远拽了回来。 「放开!」苏南绫提着药箱便甩了过去。 尚远眼疾手快,连同她抓着药箱的手一道,被他死死扣住,摁在了墙壁处。 「这是王府!」苏南绫愤然。 尚远瞧着她,精致绝艳的小脸,浮现出清晰的愠色,一双美眸含嗔带怒,「连生气都这般好看,还真是不可多得。」 第1650章 当然,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苏南绫如今寄身太子府,惹毛了她等于惹毛了太子府,对谁都没好处。 尚远一松手,苏南绫旋即退后疾步,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与这样的人纠缠不休,才是最大的愚蠢。 慕容氏说过,若是遇见了那样的人,不管吃了多大的亏,别想着还手,因为你不是对手,跑就对了,跑得越远越安全。 苏南绫记在心里,所以此刻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跑! 一口气,跑出王府。 恰栾笙刚翻身下马,冷不丁被苏南绫抱住,登时僵直了身子,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慌忙把人拽到了一旁僻静处。 「怎么了?」栾笙忙问。 小姑娘红着眼,梨花带雨的哭着,连带着鼻尖都是通红通红,瞧着让人好不心疼。 「谁欺负你了?」栾笙忙不迭伸手,轻轻擦着她面上的泪,「与我说说。」 苏南绫咬着唇,止住了哭泣,好半晌才问了句,「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栾笙:「……」 「是不是?」她死死盯着他。 第1597章 番外16 栾笙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眼底翻涌着一丝凉意,「你胡言乱语什么?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情,到底发生何事?」 这话,诚然是有几分正确的。 他的确是刚回来,有些事还真是不清楚。 「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苏南绫提着药箱便走。 栾笙站在原地,眉心紧皱,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转头便瞧见了站在王府门口的尚远,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尚远…… 「栾笙?」尚远缓步拾阶而下,行至栾笙跟前,「你与那女子是什么关系?」 瞧着他面上的冷意,栾笙低笑两声,「这问题,您得去问王爷。」 语罢,栾笙拂袖而去。 尚远站在原地,冷着脸瞧着栾笙离去的背影,他知道栾笙是李崇的心腹,别看这人长得斯文而俊俏,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没人见过他动手,但尚远肯定,他绝对是个高手。 对于尚远,栾笙还真是没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尤其是方才苏南绫的表现,已然很说明问题。 栾笙心里不痛快,答应是一回事,看着又是另一回事,越想越生气,愈是另当别论! 太子府。 苏南绫与慕容氏无话不说,提及尚远之事,慕容氏面色微沉,当即握住了她的手,「没事吧?」 「没事!」只是那尚远的手劲儿太大,以至于将她的手腕都捏得淤青。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太子府。」苏南绫在殷都时间久了,自然也晓得一些厉害,「这事暂时别告诉太子殿下,免得他多思多想,我只是心里不高兴,所以与您说两句,权当是泄愤。」 慕容氏哭笑不得,「你不想有人为你做主吗?」 「我到底没伤着,若说是做主,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苏南绫深吸一口气,「而且我知道,那人手里有兵,会杀人的,太子殿下没必要因为我,而得罪他。且外头传得不好听,若是殿下出面,保不齐就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 慕容氏愣怔,「你以前,不在意这些。」 「以前是不在意,可后来我听人说了皇位之争……」 提及此事,苏南绫垂着眼帘,声音愈发细弱蚊蝇,她不是真的傻子,此前只是涉世未深,从不知道外头有诸多的勾心斗角。 如今在外头久了,听得多,见得多,慢慢的便也开了心智,明白了一些人情世故,也懂得了一些自保之道。 皇子,是要当皇帝的。 皇位只有一个,皇子却有很多个,成王败寇,输的没有好下场。 苏南绫觉得太子和太子妃为人仁厚而正直,若是因为自己,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而被人所害,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别听人胡说。」慕容氏宽慰她,「我们没有因为这事,而希望你必须站在这一边,你是个大夫,只要照着你自己的心走,治病救人便罢了!」 苏南绫凑近了她,低低的说了句,「我不喜欢七皇子当皇帝,他身边的人……我都不喜欢,我想让太子殿下成为皇帝,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言语诚挚,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阳奉阴违。 慕容氏知道,这是苏南绫的真心话。 「这事以后不要再说了,让人听见,怕是要招罪的。」慕容氏提醒,「隔墙有耳,小心为上。」. 苏南绫点点头。 「阿绫,你是个好姑娘,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妨与你说点真心的。」慕容氏握紧她的手,「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不要顾及太多,保全自身最重要,跑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殷都。」 这是后话,若是太子能顺利登基,自然用不着这些。 但若是…… 苏南绫定定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重重的点头,应了声,「好!」 「乖!」慕容氏笑得温柔。 夺位之争,素来残酷。 若然真的输了,她这太子妃固然是跑不了的,但是底下的人……能活一个是一个! 第1598章 番外17 彼时,苏南绫不相信太子李肃会输,在她看来太子宅心仁厚,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比那个坏心眼的七皇子,更合适得多。 第1651章 可后来的后来,东窗事发的时候,苏南绫才明白,宅心仁厚斗不过心狠手辣,光明正大赢不了阴谋诡计。 因着七王妃诞下了皇孙,皇帝一高兴,便上次了李崇。 皇帝眼下病着,如今有了皇孙冲喜,自然是最好不过,对着这个孩子亦是寄予厚望,亲自赐名「璟」,是为皇孙李璟。 七王妃的身子,有了苏南绫的看顾,倒是逐渐的好转起来,但如苏南绫之前所言,只是好转,而不是痊愈。 病态的孱弱,让七王妃缠绵病榻,连说话都费劲,只能一味地躺在床榻上。 「阿绫?」七王妃面色惨白,「我真的能好起来吗?」 苏南绫点头,「刚吃过药,需要休息,您莫要胡思乱想。」 「可我总觉得身子愈发不济,总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是真的有气无力,有时候跟人说着话,也能忽然昏睡过去,无知无觉的。 她是真的怕自己有一天,突然就走了,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 「七王妃莫要担心。」苏南绫笑道,「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是颇为相信的,咱们天族的声誉,可容不得有损,您只管放心。」 七王妃叹口气,垂着眼帘不语。 「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我瞧着您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苏南绫笑道,「今儿我刚给您换了方子,之前用的烈药,如今都得暂缓,再过些时候还得继续调整。是药三分毒,我得把药对您的伤害降到最低,毕竟您身子孱弱,与一般补气血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七王妃瞧着她,「多谢你!」 「医者本分,勿用言谢。」苏南绫起身,「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七王妃点头,「那边,是不是也快了?」 「是!」苏南绫笑着点头,行礼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瞧着时辰还早,苏南绫摸了摸袖子里的小荷包,抬步朝着栾笙的院子行去。 途径后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假山那边隐约有声音响起。 心下一窒,那声音何其熟悉。 如果不是这般多管闲事,想来她此生也无需经历那么多的纷杂之事…… 偏偏,她好奇心重,悄悄的过去听了听。 李崇与栾笙在假山后面站着,立在荷池之前说话,二人提及的是太子李肃,还有宫里的一些事情。 「本王问过太医了,太医都说父皇也就是这阵子。」李崇目色幽沉,「宫里已经安排妥当,太子府那边你且盯着,到时候双管齐下。」 栾笙行礼,「是!」 「听说太子妃快生了吧?」李崇道。 栾笙颔首,「阿绫一直跟着,应该快了。」 「李肃留不得,慕容氏也留不得,这孩子……」李崇目色幽幽的盯着栾笙,「你也该清楚,要怎么做。」 栾笙当然很清楚,「留不得。」 「你知道就好!」李崇冷笑两声,「还有,你的阿绫长得太出众了,尚远瞧着她那眼神都不对了,事成之后,多半是要送过去的。」 栾笙没吭声。 「本王知道,你舍不得。」李崇继续道,「其实本王也舍不得,不过,这么个尤物搁在太子府里,你真的相信太子没有碰她吗?太子也是男人,是男人都有掩不住的七情六欲。」 栾笙深吸一口气,「王爷所言极是。」 「太子府交给你,务必斩草除根。」李崇拂袖而去,「这件事必须做到极致,不容有误!」 栾笙行礼,「是!」 瞧着李崇离去的背影,栾笙目色陡沉,骤然身形一晃,已然将苏南绫抵在了假山壁上,若不是当下迟疑,只怕已经掐断了苏南绫的脖子。 「阿绫?」 苏南绫没有吭声,哪怕被掐得面色通红,脖颈处刺辣辣的疼,也只是冷冷的盯着眼前之人。 「怎么是你?」栾笙当下松了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别开头,避开了与她的目光对视。 苏南绫红着眼,「阿笙?你还是我的阿笙吗?」 第1599章 番外18 阿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栾笙不知该如何解释。 到了此时此刻,再多的话语,都只有苍白无力,眼见为实,耳听也为实,苏南绫什么都听到了,而且还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呢?」苏南绫苦笑连连,「我原以为,阿笙是真的因为我,想要搏一个前程,所以我也在努力,可如今我才知道,不过是因为这张脸。」 说到这儿,苏南绫顿了顿,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眉眼,「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真是可笑又可悲,说的是我,可又不是我!」 「阿绫?」栾笙愣怔,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 苏南绫泪如雨下,「我且问你一句,从始至终,可有真心?」 「有。」他回答的声音很低沉。 苏南绫忽然笑出声来,面上却是满是泪水,「我该庆幸,自己尚有几分真情?还是该觉得可悲,为了这几分真情,便是将一切都舍弃了,还在自鸣得意?终是什么都不是。」 「苏南绫!」栾笙知道她那性子,若是真的伤了心,便是不管不顾,只怕会泄露秘密,将这些事悉数告诉太子和慕容氏。 若是如此,那什么都完了。 所以…… 「怎么,想杀我灭口吗?」苏南绫深吸一口气,「阿笙,你今日若是杀了我也就罢了,权当是我此生错付,只怪我自己瞎了眼,不识良人。」 第1652章 栾笙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沉默不语。 「哼!」苏南绫转身就走。 然则下一刻,栾笙冷不丁扣住了她的手腕,「阿绫,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为了那些外人,你便要舍弃我?」 「是你先舍的。」苏南绫听得一清二楚,「是你先把我当成棋子送出去的,送给七皇子,送入太子府,你们不过是想让祸害太子,成为那千古罪人罢了!」 栾笙眯起危险的眸子,「所以,你对太子动了心,对吗?」 「你自己龌龊,便觉得世人都是脏的,太子殿下行得正坐得端,岂会像你们这些鼠辈,蝇营狗苟,龌龊肮脏!」苏南绫狠狠甩开他的手,「你真脏!」 语罢,苏南绫抬步就走。 突然间,脖颈一凉,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苏南绫闭上眼睛之前,瞧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人,一颗心已然冷到了极点。 原来,她喜欢上的这个人,竟是如此狼子野心的畜生,是个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的混账东西,这样的人,不配有真爱…… 当天夜里,太子妃慕容氏没等到苏南绫回去,派人出去找,却听得王府那边回话,说是人早就出府了。 这下子,太子府有些乱糟糟的。 慕容氏担心苏南绫的安危,着整个太子府的人,满大街的找人,可始终无果,苏南绫就好似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此事,还惊动了宫里。 皇帝对着李肃又是一番训斥,为了个女人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李肃不解释,对于苏南绫他亦是有好感,毕竟善良仁厚的姑娘,谁不喜欢,何况这丫头是真心照料他的王妃,若是有什么好歹,诚然也是太子府看管不严。 终是,一条人命啊…… 「还没找到吗?」李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慕容氏摇摇头,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面色焦灼,「这丫头不太熟悉殷都城,素来不会乱走,且又为人小心,从不与人为恶,偏偏去了一趟老七那儿就出了事,我只怕她凶多吉少!」 只怕是对方下了黑手,只怕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李肃轻叹,无奈的将慕容氏揽入怀中,「阿绫心地善良,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已经着人去盯着他们,咱们再找找便是。」 「嗯!」事到如今,慕容氏也没有别的法子。 人丢了,还能如何? 只能找,使劲的找…… 听得太子府在找苏南绫,李崇和尚远也坐不住了,毕竟这事真的与他们没关系,他们也是才知道,苏南绫失踪了! 第1600章 番外19 李崇第一反应是去找栾笙,其后转念一想,人就是栾笙送出去的,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想来不是被栾笙带走了。 他若真的舍不得,当初就不会巴巴的送进来…… 「我会去找。」栾笙道,「阿绫不熟悉殷都城,若是失踪,多半是有所缘故,她这人惯来好心肠,可又生得好,多半是惹旁人注意了。希望不是宫里动的手,否则……」 听得这话,李崇心头一惊,「之前父皇因为此事而多番训斥太子,若是父皇想要在临走前,为李肃铲除障碍,很有可能会杀了苏南绫,这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理由。」 「这……」栾笙故作惊惧,「阿绫会不会有危险?」 李崇沉默了,按照父皇的手段,若是真的要杀苏南绫,还真是……谁都救不了。 「王爷?」栾笙扑通跪地,「请王爷施以援手,阿绫终究只是个女子,于江山社稷,于天下苍生,都不曾有过危害,她只是个女子!」 李崇转身就走,「本王去看看。」 待李崇一走,栾笙也跟着往外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找苏南绫。 其实苏南绫压根没丢,就在后院的厢房里藏着呢! 后院厢房一直空置,因为李崇是个极为多疑之人,又岂会轻易的让人住在王府内,所以这地方平素压根就不会有人过来,只是隔了才会有人清扫,仅此而已。 栾笙出了王府,又翻墙回了后院。 神不知,鬼不觉。 苏南绫睁开眼的时候,手脚被绑在了床榻上,嘴上塞着布团,连支吾声都发不出来,昏暗的视线里,只瞧见一道黑影坐在了床榻边上的位置。 她知道是谁,毕竟打晕她的,不就是他吗? 「阿绫。」栾笙开口,指尖轻轻抚过她精致的面颊,「你再忍忍,等大业有成之后,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双宿双栖,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苏南绫哪里还会相信他,干脆闭上眼,别开头,不愿理睬。 「阿绫?」栾笙陡然钳住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睁眼看他。 他掰着她的面,死死的盯着那张脸。 窗外唯有稀薄的月光,屋内无光无亮。 「你在恨我?」栾笙幽幽的开口。 苏南绫只觉得可笑,难道不该恨吗? 一直骗她,一直骗她,从始至终,甚至于……可能没有半点真心,让她如同一个傻子一般,在他面前蹦跶,然后被耍得团团转。 她真的以为是要相守一生的,所以努力的去做好自己,得了赏赐都小心翼翼的攒着,梦里的时候,满是他们买了大宅子,儿女绕膝的场景。 第1653章 谁知道,梦始终是梦,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阿绫。」栾笙低唤,「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就忍了这一次如何?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事情就能完美的进行,计划一旦成功,你我来日都能尽享荣华富贵。」 苏南绫恶狠狠的瞪着他。 「阿绫?」栾笙撤掉了她嘴里的布团,伸手捂住她的嘴,「相信我,我们很快就可以……」. 嗤! 骤然间的吃痛,让栾笙陡然拧起了眉头。 苏南绫死死咬着他的手,美眸怒睁,那模样仿佛要食肉寝皮一般,恨不能将他活吞了。 相信他? 正因为相信他,她才会与父亲决裂,离开山谷,背弃了天族,可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这辈子,她都不会再相信他。 「你果真要如此?」栾笙咬着牙,「苏南绫,你是不是爱上了李肃?怎么,他就让你如此舒服,以至于这般死心塌地?我龌龊?我肮脏?苏南绫,你又好得了哪儿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在太子府的日日夜夜,你跟他眉来眼去……」 苏南绫松了口,淬了他一脸的血水,「呸!你自己不要脸,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栾笙,你这个畜生,你自己脏看谁都是脏的。」 「苏南绫,你闭嘴!」 第1601章 番外20 苏南绫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激怒栾笙,听得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自然很识趣的闭了嘴。 「阿绫,你乖一些。」栾笙俯首,轻轻吻上她的眉心,「很快就会过去的,太子府已经撑不住了,这天下早就该换个人来做。」 苏南绫闭上眼,如今她手脚被缚,哪儿有挣扎的力气?饶是喊出声来,这地方……栾笙办事何其小心,恐怕还没等着招人过来,自己就遭了毒手。 以栾笙对权势的贪恋与欲来说,他绝对可以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置她于死地,让她死无全尸。 苏南绫想起了慕容氏的那些话,知道自己必须得活下来,唯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去告密,才有机会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把。 其他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阿笙,死在了出谷的路上,不是眼前人。 见着苏南绫没有再反抗,栾笙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屈服了,但也没打算放开她,「你且在这里安心待着,等过些日子事情结束了,我便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是送给七皇子,还是送给那位大,将,军?」苏南绫不温不火的开口。 栾笙心神一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怎么,还能把我劈成两半,一个给他,一个给他?」苏南绫满是嘲讽之色,「栾笙,你该知道的,我爹娘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可没有妹妹能助你一臂之力。」 栾胜没吭声。 「你可得想好了,王爷来日登基为帝,那就是帝王。尚远再怎样,都只能是个臣子。」苏南绫嗤笑,「送帝王为妃,还是赠予臣子为妾,是两难的选择。」 横竖,这选择都落不到栾笙的手里。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栾笙的话语中,掩不住的失落。 苏南绫带着哭腔,「原来,你也知道,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我原本可以无忧无虑,不用掺合在这种肮脏的事情里,是你非要带着我搅合进去。阿笙,阿笙,你到底有没有心?」 「阿绫?」栾笙心乱如麻。 坐怀不乱的是君子,是佛。 他栾笙既不是君子,也不是佛,哪儿有坐怀不乱的本事? 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分外克制,可人的骨子里都是叛逆的,你越是克制,越是无法克制,以至于一颗心在什么时候弄丢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概从她见着他,第一眼对他笑,娇滴滴的喊着阿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将她划入了自己的所有物范围。 「阿笙,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不会坏你的好事。」苏南绫哭着求他,「我离开殷都,离得远远的,不沾染这里的任何人,也不碰这里的所有事情,你放了我好不好?」 栾笙抚上她的眼角,「别哭。」 「阿笙,你也是爱过我的,对不对?」苏南绫呼吸微促,「哪怕是有半点动心也好,就当是为了保全我,送我离开这儿,好不好?我离开殷都,我保证,我保证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我一定乖乖的守口如瓶。阿笙……阿笙……」 她声声哀求着,盼望着激起他最后一点人性,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脱离栾笙的掌控,她就可以去给太子和太子妃报信,让他们防着这些畜生。 「阿绫。」栾笙擦着她面上的泪,「在说谎这方面,你赢不了我。」 哭声,骤歇。 苏南绫直勾勾的盯着他,只觉得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凉薄入骨,令人心内发怵。 身上的汗毛,登时根根立起。 「你在说谎。」栾笙伏在她耳畔,低低的窃语,「想骗我放了你,然后去给太子通风报信。」 苏南绫:「……」 「阿绫,你骗我!」 下一刻,苏南绫彻底的慌了。 「不,我没有,我没有!阿笙,啊……」 嘴巴被重新毒上的那一刻,衣衫尽敞,苏南绫骇然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第1654章 不! 第1602章 番外21 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悬殊,是天生注定的,百年才出一个沐飞花,而苏南绫自然不是沐飞花,别说是提刀上战场,她柔弱得……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当栾笙触碰的时候,着实也是愣了一下。 苏南绫没有骗她,太子是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沾她分毫,从始至终都只当她是个女医,勤勤恳恳的服侍着太子妃慕容氏。 是以,她还是那个苏南绫。 清白而来,清白至今。 事已至此,后退已无路。 那一夜,是苏南绫噩梦般的一夜,栾笙从最初的愧疚,逐渐成了疯癫模样,哪怕她是头一回,也没有得到他的半点怜惜。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栾笙便再也没了收手的理由…… 他的疯狂,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时常梦魇,时常夜半哭泣,那种无言的恐惧与心惊胆战,伴随着她,刻进了骨子里,阴影挥之不去! 直到苏南绫晕死过去,栾笙才罢了手,亲自去打了水,为她擦了擦,其后仔细的掖好被子。 「从此君王不早朝。」栾笙瞧着昏睡过去的苏南绫,脑子里唯有这么一句话。 原来那些话,不全是瞎编的,这世上真的会有人,让你沾之便为其疯狂,敲骨吸髓,恨不能揉碎在怀中。 栾笙也是在这一会,才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说,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碰她,并非是为了完整的送出去当棋子,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早就动了心而不敢承认。 他想要她,可他不敢。 苏南绫有毒,沾之便再也戒不掉了…… 他是那样克制的人,又岂会甘心让自己,变成一个女人的裙下之臣,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权势,握在手里的滔天权势。 「你乖一点。」栾笙亲了亲苏南绫的额头,「等到事情结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可他不知,现如今她想要的,他已经再也无法给予…… 错过的事,错过的人,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出了厢房,栾笙仍是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假模假样的去找苏南绫,以至于李崇也误以为,苏南绫是真的失踪了。 失踪归失踪,心内虽然担忧,亦是觉得不甘心,但李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自己的大业。 宫里,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 宫外,太子因着受了训斥而被禁足,慕容氏因太过着急而动了胎气,这会连宫中的御医都已经赶了过去,只怕是要生产了。 太子府,乱作一团。 接连两日,殷都城内的众人,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栾笙白日里跟着李崇,到处奔波安排计划,夜里则偷偷溜进后厢房,神不知鬼不觉的。 苏南绫被绑在床榻上,两天两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整个人惨白如纸,饶是现在松开她,她怕是也没气力跑出这道门。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栾笙端着小米粥,「可是阿绫,你原就是我的人,这是迟早的事情,我早就告诉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 他低眉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雾气迷蒙,遮住了他眼底的狠戾之色。 「栾笙。」苏南绫无力的开口,「你杀了我吧!」 搅拌小米粥的动作稍稍一滞,栾笙抬眸看她,眼底换上如水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柔软的磁重,「我怎么舍得杀了你?阿绫,我是真的想与你过一生的。」 这话,早前是她说的。 他不信。 如今,他说了同样的话。 她已不信。 「来,喝点米粥。」栾笙轻轻吹着勺子里的小米粥,笑盈盈的看着她,「太子妃动了胎气,这会应该快生了。」 苏南绫骇然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吃一口。」他将汤匙递到了她唇边,「你总不希望,我对孩子下手吧?」 苏南绫咬着牙,「那是皇嫡孙,栾笙,你若还有几分人性,就别动孩子?那是太子妃的命根子,是一个母亲的心头肉,你会要了她的命。」 「来,吃点!」栾笙依旧在笑,看她的时候,眉眼温柔。 第1603章 番外22 一口米粥一点寒,寸寸心寒无人诉。 苏南绫无声无息的被囚在后厢房内,无人知晓无人能救,却能日日都听到栾笙所说的,外头的风云骤变。 包括,太子妃生了皇嫡孙,皇帝很高兴,竟是坐了起来,大赏群臣,还说是要赦免天下。 苏南绫听得心惊胆战,却没有任何的法子可以自救。 她只是个弱女子,到了栾笙的手里,更是毫无反抗之力,除了干着急,除了心内的愤怒,再无其他办法。 后来,外头开始动乱。 外头一乱,谁都顾不上这里,便也没人再来打扫,光顾着盯着外头的境况,以至于即便栾笙顾不上苏南绫,她也没机会逃脱。 再后来,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那天夜里。 栾笙终于来了,瞧着饿了一天一夜的苏南绫,满面心疼的解开了她手腕上绳索,破天荒的允许她坐起来。 因着躺了太久,饶是解开了绳索,苏南绫这一时半会的也做不起来。 栾笙便在床头坐着,让苏南绫靠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的给她喂了一些糕点,捻着帕子,动作娴熟而仔细的擦拭着她唇角的糕点碎屑。 第1655章 「这么好心,是因为输了,还是赢了?」苏南绫无力的靠在他身上。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养足精神,养好体力,才能离开他,逃得远远的…… 「如果我说赢了,你当如何?」栾笙说这话的时候,低头吻上她的眉心。 心下一窒,苏南绫僵在当场。 「太子输了。」栾胜伏在她耳畔低语,「你没机会了,阿绫。」 羽睫垂下,遮去眼底的悲伤与愤怒,苏南绫鼻尖通红,忍着那一声哭,没有吭声。 「七皇子夺位登基,再过些日子就是登基大典。」栾笙捏起她精致的下颚。 抬头的瞬间,眼泪止不住的从她眼角滑落。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呢?」她哑着嗓音问,「你们把他们如何了?」 栾笙瞧着那一张一合的朱唇,念的却是别的男人,心里便不太痛快了,「如果我说,太子殿下已经死了,你当如何?」 「你们这帮畜生!」苏南绫咬着牙,眼眶通红。 栾笙不以为然,「自古皇位之争,唯有成王败寇,哪有什么道理可言?阿绫,天族尚且有争斗,要不然我栾氏一族何以落得,被逐出山谷的下场?」 「是你们觊觎天族秘宝,是你们自找的。」她以前不信爹的话,现在却句句在理,是自己被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不识好歹,不知真伪。 如今,什么都晚了。 「是吗?」栾笙嗤笑,眸色阴狠,「你爹就是这样告诉你的吧?也是,觊觎我栾氏之物,可不得如此嘛?」 苏南绫狠狠瞪着他,现如今还能指望什么呢?这样的人,注定是没有心的,眼里只有权力,你说再说也无用。 「阿绫,成王败寇已成定局,你认命吧!」栾笙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以后,你想要的大宅子,想要的儿女绕膝,我都可以给你。」 苏南绫差点笑出声来,泪眼朦胧的盯着他,「阿笙,你不把我送出去了?现如今七皇子是皇帝了,皇妃啊……若是你加把劲,兴许让我当个祸世的皇后也不无可能?你舍得留下我这么好的棋子,浪费在自己身上?」 栾笙盯着她。 「送我去后宫,我会成为宠冠六宫的妖妃,成为你挟制皇帝最好的棋子!」苏南绫笑着哭,「又或者,成为你拉拢那位尚大,将,军的手段,你不是想位极人臣吗?来啊,把我送出去!你把我送出去啊! 栾笙死死的抱住她,咬着牙低喝,「阿绫,别说了,别说了!」 「栾笙,你好得很!」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满脸是泪,「你们这些人,坏事做尽,都会有报应的!我以天族之名,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栾笙陡然将人压下,「阿绫,别这样,你到底……是我的人!」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唔……」 栾笙,我恨你! 第1604章 番外23 栾笙终究没能放过苏南绫,从他在要了她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松手,是以到了最后,还是把苏南绫给绑上了。 苏南绫不再挣扎,由着他去,太子府都没了,她即便跑出去又能如何呢? 外头,还在搜寻着太子妃慕容氏的下落。 城内城外,掘地三尺。 慕容离带着慕容氏和皇嫡孙,早已离开了殷都城,在生完孩子之后,慕容氏就觉得不太对了,苏南绫的失踪仿佛是一种警告。 太子李肃亦是察觉,早已布置了人,让假的慕容氏留在府中,真的……则早早的离开了殷都城。 慕容氏前脚刚走,殷都城后脚戒严,只是差了一点,差一点就成了瓮中之鳖。 「带着孩子走吧!」慕容氏刚生完孩子,元气都还没恢复,若是一味跟着,唯恐死生难料,「我把人引开,你替我护着他。这是太子殿下,最后的一条血脉,最后的一条根了!」qδ.o 若有来日,全指望这孩子了。 「可是长姐……」慕容离红着眼。 慕容氏苦笑,「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你总不希望都被一网打尽吧?」 她低眉瞧着襁褓里的孩子,这是她的命根子。 「带着他,去找沈丘。」慕容氏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孩子的襁褓之中,「这东西是阿绫留下的,现在她已经失了踪,便也无用了。听说是天族至宝地听,你且带着一并去找沈丘,以后孩子长大了,权当是留个念想。」 她如今身无长物,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孩子了…… 「走吧!」慕容氏将孩子递给了慕容离,「殿下已经被谭文君带走,是生是死很难说,若你还能活着,且替我去找一找。」 若得机会,当与太子殿下,生当同床,死当同穴。 「是!」慕容离知道轻重,后面的人穷追不舍,自家长姐怕是走不了,她一直在出血,面色惨白如纸,显然是撑不下去了。 可那句话,慕容氏终是没能说出来,她知道自己怕是要弃尸荒野,可太子殿下啊……只盼着他还有机会活着。 活着,才能父子重逢。 活着,这天下才能拨乱反正。 「走!」慕容氏无力的靠在车壁上,「走!」 慕容离抱着孩子跪地,冲着慕容氏磕头,「拜别长姐。」 语罢,转身就走。 翻身上马,策马而驰。 此后,一别生死两茫茫,纵观天下再无她。 第1656章 「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慕容氏无力的开口,用枕头塞了一个假的襁褓,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太子殿下输了,无谓为了这一场输赢,再赔上你们的性命。」 外头,哭戚戚。 「太子妃?」 慕容氏深吸一口气,「这是命令!各自逃命,莫要再提太子府!」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有机会活下来。 「是!」 众人消散,跑得跑,逃的逃。 往山里跑,往林地里跑,往村子里跑。 慕容氏在桂香的搀扶下,抱着假的襁褓下了马车,「桂香?」 「太子妃,奴婢是您的陪嫁,生与死都得陪着您。」桂香笑了笑,「奴婢知道您想干什么,奴婢不怕,也不会走的。」 慕容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您上车吧!」桂香道,「奴婢带着您回家。」 慕容氏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欣慰的。 马车,疾驰而去。 后面,追兵不舍。 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惊起林间飞鸟无数,齐声声悲鸣。 悬崖边上,慕容氏抱紧怀中的假襁褓,与桂香一道站在了边上,瞧着下马的栾笙。 「阿绫那么喜欢你,你却骗她至此。」慕容氏直勾勾的瞪着他,眸中恨意阑珊,「栾笙,你会有报应的。」 栾笙弯弓上箭,「我来送太子妃和皇嫡孙……上路!」 「我还会回来的。」慕容氏忽然笑了,「栾笙,你回去告诉李崇,告诉尚远,太子殿下还活着呢!我与皇嫡孙,亦会重回殷都,你们呀……今日做了什么,来日必当百倍千倍的偿还!」 话音刚落,还不等栾笙放箭,慕容氏已经抱着襁褓,与桂香一道纵身跳下了悬崖…… 第1605章 番外24 栾笙急忙冲过去,却只看到满目苍翠,江水东流。 「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栾笙与李崇是一样的性子,没有亲眼见着尸体,永远都不会轻易相信,他们已经被斩尽杀绝的事实。 做坏事的人,承受的诅咒多了,总怕有一天真的诅咒成真。 所以,他提心吊胆,一辈子都陷在惶恐不安之中。 摔下悬崖,不一定是死。 桂香被半腰的树桠拦了几下,其后又落到了水里,她原就是水性极好之人,当时被砸懵了,但是呛了一口水又醒了过来。 浑身碎裂般的疼痛,以及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活下去。 可惜,慕容氏没那么幸运。 慕容氏摔在了树上,落下的时候便已经没了声息,躺在血泊里双目紧闭。 「主子?」桂香顿时红了眼眶。 没了…… 真的没了。 「太子妃……」桂香掩面哭泣。 浑身都疼,脑子里更是针扎一般,腹腔内的痛感,让她身形晃荡,可哭过之后,她想起了马车里,慕容氏的交代。 趁着现在,他们都还在悬崖边上着急,都还没有下来,该解决的都得快速解决。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完成您的遗愿,不会让他们得逞!」桂香将慕容氏的尸体,连同那个襁褓一起拖到了江边。 江水奔腾,鱼儿跳跃。 这东西,还是当初苏南绫给的,原是留给慕容氏保命的,谁知道最后,命没保住,但还是用上了……化尸粉。 滋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血肉模糊,伴随着大江东去。 江水冲刷着,将那一点血水快速消融殆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太子妃慕容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将瓷瓶塞上泥沙,重新盖好,桂香使出了全部力气,将瓷瓶丢进了江水中,沉入了江底。 做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的瘫软在地上,那些人应该已经在下山的路上,尤其是栾笙,他应该很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太子妃和皇嫡孙的尸体。 「我桂香以命起誓,老天爷,开开眼吧!」桂香将一堆石块搁在慕容氏躺过的血泊里,然后爬到了一旁的巨石顶部,一路爬一路清扫自己的脚印,「护我嫡皇孙,诛杀邪佞!」 音落瞬间,身子后仰,如同折翼的蝴蝶,从石头上坠落。 刹那间,血色迸溅。 当场,毙命! 栾笙带了追兵赶到,只找到了砸死在乱石堆里的桂香尸体,没有见着太子妃慕容氏的尸体,还有那个皇嫡孙。 「找!」 这么多人,翻遍了附近一带的所有林子,都没找到慕容氏的痕迹,这么一个大活人,带着皇嫡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按理说,桂香都摔死了,慕容氏不可能完好无损,就算还活着,应该也是身负重伤,除非是有人接应。 江边,如有接应,应属船只。 查完了林子,查附近往来船只。 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先太子王妃慕容氏,挟皇嫡孙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终是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也成了栾胜和李崇,乃至于尚远心中的一根刺。 拔不出,咽不下。 谁也不知道,一个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弱女子,是怎么在重重包围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什么可能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慕容氏已死,尸身尽无。 直到李崇登基的那天,苏南绫才得以自由,早前的王府成了后来的提督府,栾笙一跃而上,成了站在皇帝身边最为高高在上的人。 第1657章 当然,满朝非议。 毕竟,栾笙的野心太大,在很大程度上威胁到了皇权。 李崇也感觉到了,是以在登基之后,分外防着栾笙,尤其是栾笙更名为栾胜。 胜负的胜,得胜的胜。 「我的阿绫,真美。」 栾笙瞧着镜子里的人,锦衣华服之下,墨发如缎,眉眼如画,愈发的惊艳绝伦,让人瞧着都有些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尤物,只适合金屋藏娇,不敢叫人窥探…… 「这一身皮,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苏南绫再也没有笑过,连眼睛里的光芒都消失了,剩下的唯有晦暗与心死如灰。 第1606章 番外25 栾笙已经是栾胜,再也不是当初的阿笙。 栾胜一度想着,这世上大概只有她还记得,他曾经的模样吧?苏南绫会是最后一个,还记得他叫阿笙的人。 「不管你怎么想,如今都是你的了。」栾胜瞧着镜子里的人,很是满意她如今的模样,「你看,我与阿绫是天生一对,终是最为般配的。」 苏南绫不吭声,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雍容华贵,虽然美艳绝伦,可那都不是她,曾经单纯善良的苏南绫已经死了。 死在了殷都的阴谋诡计之中,再也不是原来模样…… 「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害怕?」苏南绫问。 栾胜扯了扯唇角,「若然会害怕,也不会坐在今日的位置上,阿绫……你可知道,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吗?」 「我若真的重要,又岂会成为笼中鸟。」苏南绫垂下眼帘,压下眼底的不甘心与愤怒。 栾胜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眼下皇帝刚刚登基,多的事情是需要处理,他也没时间陪她太久,「这里是提督府,便是你想要的大宅子,从今以后就是你我的家。」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苏南绫问。 栾胜点点头,「后院满是你喜欢的兰花,等你身子好些,可以去逛逛,你若喜欢什么,也可以与我说,只要我能做到,都会尽量满足你。」 「兰花……」苏南绫拂开他的手,勉力站起身来。 在床榻上躺了太久,她四肢麻痹,如今行动很是吃力,也是因为如此,栾胜才会放心解开绳索,由着她自由活动。 「应该长在幽谷之中,才能尽绽芬芳,而不是被种在盆子里,成为别人赏玩的掌中花。」她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掌心里的东西,掌心里的人。 「你好好休息。」栾胜知道她的意思,但他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是以她说什么都没用,「我晚上再来陪你。」 苏南绫别开头,「既已经是高官厚禄,难道就没人往你身边送女人吗?」 何必还来缠着她! 「你觉得,我会稀罕那些庸脂俗粉?」栾胜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已然有了这世间最好的,自然不屑那些东西。」 语罢,栾胜拂袖转身。 瞧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苏南绫亦步亦趋的走到窗口位置,狠狠推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极好的阳光。 外头,那是自由啊…… 可望不可即,一心向往的自由。 苏南绫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可她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能踏出这个院子再说吧! 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后院,放满了兰花。 栾胜成为这提督府的主人,第一时间就是布置后院,让她能逐渐的适应并且喜欢上这里,即便是金丝笼,那也得是他精心打造的金丝笼,足以配得上她的金丝笼。 瞧着提督府的人,朝着府内搬花盆,尚远眉心微凝,远远的站着,只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去跟皇帝说点什么,毕竟有些事儿,他自身也有贪欲。 想要在这殷都,与皇帝争,与栾胜争,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尚远的地盘可不在这儿! 「兰花……」尚远双手环胸,「栾胜什么时候喜欢种花了?」 一个心狠手辣,诛杀先太子,追杀太子妃与皇嫡孙,将先太子一党悉数赶尽杀绝之人,背地里会是这样文雅之人? 尚远,不信。 若不是栾胜想种兰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此前皇帝李崇,也曾搜罗了不少兰花,据说是想赠给某个女子…… 「女子?」尚远陡然想起了苏南绫。 那个消失了很久,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阿绫姑娘,连身为皇帝的李崇都找不到人影……难道说,人一直都在栾胜的手里? 是这厮,把人藏了起来?! 一想起那样绝艳的美人,落在栾胜的手里,尚远这心思便动了起来,既是偷偷藏着,必定是不敢被皇帝所知,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栾胜吃个哑巴亏! 但凡确定苏南绫就在栾胜手里,他尚远就有的是法子,成全自个的念念不忘…… 第1607章 番外26 自打李崇登基,尚远便有些无所事事,这厮跟栾胜较为亲近,对自己颇为防范,所以尚远的日子并不好过。 与其在殷都城内,受人制肘,倒不如离开殷都,回他的地盘,做个潇洒的安乐王,反正皇帝已经封了他为定远侯,那就回去罢了! 山高皇帝远,众生我为王。 栾胜不常在府中,毕竟提督衙门如今事多,他得逐一收拾,让自己敛出点威信,所以眼下是关键时候,他不可粗心大意,免得来日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第1658章 尚远要进提督府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眨个眼的功夫就已经翻墙入了后院。 他亲眼见着,那眉目如画的女子,立在了窗前位置,神情黯然的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刻,尚远是激动的,他没想到栾胜真的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把人藏起来。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去告密。 一旦告密,栾胜与皇帝的确会心生嫌隙,可这美人也落不到自己的手里,定然会被皇帝纳为己用,如此一来,自己还闹腾个什么劲儿?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 尚远原是打算上前,可转念一想,现在上去,万一吓得她叫出声来,岂非打草惊蛇?惊动了栾胜,以栾胜的心思,必定会把人转移,到时候再想找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这一次,尚远没有近前,而是远远的站着,就这么瞧着。 美人美人,越看越美,越看越上头。 尚远琢磨着,自个后院那么多女人,属实没有一个像她这样,一眼惊鸿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苏南绫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想必是栾胜安排的人,时刻在盯着自己吧? 她懒得搭理,毕竟这地方……自己是没能力离开的。 可她相信,天道好轮回,何曾饶过谁? 夜里的时候,栾胜还是回来了。 苏南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也不在意,权当是自己的报应。 此前对她虚以为蛇,她一腔真心错付;如今他是真的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却是心凉如铁,再也捂不热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辈子他也没打算放过她,就这样过着吧! 「不少人往我这儿塞女人。」栾胜往她碗里夹菜,「我都给推了。」 苏南绫不以为意。 「这辈子,就你一个够了。」他原就对男女之事不上心,如今有一个挂在心上的,尽力护着也就算了。 至于别的女子,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杀的人多了,所见红颜,不过枯骨,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即便那些女子脱得光光的站在自己面前,他亦没有任何的兴趣。 得到了最好的,就再也不屑那些庸脂俗粉,何况他原就凉薄,余生这点暖,都只想给苏南绫,再无旁人。 「你可以有很多选择。」苏南绫开口,默默吃着碗里的饭,将他夹过来的菜悉数挑出来,一一丢在边上的小碟子里。 他夹,她丢。 一顿饭,她吃得筋疲力尽,他却是乐此不疲。 「我不想吃了!」她别开头。 栾胜握住她的手,「不吃便不吃吧,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开口,你若是饿死了,墓碑上也得刻着我的名字。阿绫,你该知道的,对我来说,你活着或者死了,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的是……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必须让我一眼看到。」 哪怕是死了,她的坟也得扎在他的眼前。 「你是个疯子。」苏南绫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栾胜从身后抱住她,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阿绫,我所有的人性都只留在你身上,你若是死了,那这点人性便也随你去了!」 羽睫骤然扬起,苏南绫身形微颤。 「你说……」他的掌心,慢慢挪至她的小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呢?你不是一直想要为我生儿育女,想要相夫教子吗?」 有人说,有了孩子的女人,就再也跑不了了…… 第1608章 番外27 栾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坏事做多了,会断子绝孙?」苏南绫幽幽的开口,「兴许你这辈子,就会应了这诅咒。」 栾胜也不在意,世上骂他的人多了,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早就麻木了。 「从阿绫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是诅咒,也是极好的。只要是阿绫喜欢,我什么都不在意,没有孩子也好,这辈子我只守着你,心无旁骛。」栾胜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苏南绫也不挣扎,挣扎也用,还不如放弃挣扎让他得逞,也能少受点罪。 「我知道,阿绫一心想跑。」栾胜伏在她的身上,「可我怎么会给你机会呢?这府内外都是我的眼线,整个殷都城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下,我的阿绫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留在我身边,乖乖的,你骂也好,打也好,我都由你……阿绫!」 苏南绫重重的合上眼眸,满心酸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栾胜却睡不着了,瞧着怀中沉睡的人,知晓她不是随遇而安,只是渐渐适应了麻木而已。 她不是放弃了抵抗,只是没找到机会。 一旦找到了机会,她就会长出翅膀,飞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她会跑,栾胜就恨不能将她拴在腰上。 可皇帝虎视眈眈,背地里在找她的下落,栾胜所有的偏爱与偏私,都只能悄悄的,藏着掖着,静默于室,无声无息。 掌心,悄悄落在苏南绫的小腹上,他是真的想用孩子留住她,只要有了孩子,她就没什么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南绫心软,若有孩子,必定珍而重之,舍不得丢下孩子,自然不可能再生出逃离的心思…… 「要是有孩子,该有多好?」栾胜吻上她的眉心,「儿子随我,女儿随你,我来教他们习武,你来教他们读书识字,我们啊……永远在一起,我一定对孩子对你,如珠如宝。阿绫,不要妄想离开我,否则我会疯,真的会疯。」 第1659章 苏南绫仿佛是梦靥了,挣扎了一下,翻个身继续睡。 「阿绫,我爱你。」 他伏在她耳畔低语,伸手圈她在怀中,恨不能揉碎了融入骨血之中,平生最后的柔软,都给了她,她成了他最后的人性…… 天蒙蒙亮的时候,栾胜便走了,皇帝最近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先太子没死,总觉得宫里有人要害他,是以神神叨叨的,唯一安全的……便是栾胜在侧的时候。 栾胜一走,苏南绫便睁开了眼,徐徐坐了起来。 昨日他提及了孩子,苏南绫心里有些担虑,之前她被绑着没办法,如今……她不知道能不能弄到避子汤? 这辈子,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的血脉相连。 如栾胜这样冷血的怪物,不配有孩子。 「夫人有什么吩咐?」这两日伺候在跟前的,是两个丫鬟,一个是年长一些,一个年幼一些。 苏南绫寻了个由头,「提督大人如今内忧外患,根基未稳,想来不适合要孩子,若是我、我不慎……免不得会成为他的软肋和把柄,所以你们能不能给我弄点药?」 「什么药?」年幼的小姑娘不懂。 年长的却是听明白了,「您是说,避子汤?」 「嗯!」苏南绫点头。 若是她们弄不到,她也可以给她们开个方子,让他们照方抓药,只是……若自己开方子,她必定是要让这副身子坏到极致才行。 这辈子,再无生育的可能,断了栾胜的念头。 可她知道,这么一来会连累眼前的两个丫头,她心生不忍,终是选择了前者,还是要点现成的避子汤为好。 「是!」丫鬟行了礼,转身就走。 苏南绫低唤了一声,「别、别让他知道。」 「您放心,奴婢心里有数!」丫鬟行礼。 如此,苏南绫才算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丫鬟还真的给苏南绫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食盒里,小心翼翼的提进门。 苏南绫闻了闻,嗅着好像是这么回事,这才扬起头一饮而尽。 「怎么是甜的?」 第1609章 番外28 奴婢怕您吃不了苦药,就给里面搀了点糖。」丫鬟解释。 的确,苏南绫打小身康体健,虽然是个大夫,却是最厌恶这样苦哈哈的药,甚少触碰这些东西,唯一一次摔伤了胳膊,爹强行给她喂药,最后还得用糖哄着,她才不哭…… 想起这事,苏南绫忽然红了眼眶。 不知道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她这个女儿很不争气,瞎眼至此地步,以至于沦落成了金丝雀,飞不出这囚笼。 「好了!」苏南绫将空碗递出去。 最近有些浑浑噩噩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点什么,只能坐在窗边发呆。 「夫人,今儿外头的天气很好,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小丫鬟问。 瞧着小姑娘稚嫩的脸庞,笑靥单纯的样子,苏南绫很难拒绝,看见她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今日的阳光甚好,后院的兰花都放在阴凉处。 苏南绫捻着剪子,小心翼翼的修着一些枯叶,继而往花盆里埋了点花肥,有点事情可做,就不会想太多,心里也能痛快一些。 栾胜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苏南绫忙得满头大汗,在兰花堆里游走,素色的罗裙被风吹起衣角,像极了翻飞的蝴蝶,几欲振翅而飞。 「督主!」丫鬟行礼。 栾胜转头睨她,「药给她了?」 「按照您的方子,按照您的法子,将避子汤换成了坐胎药。」丫鬟俯首,「夫人没有察觉,只是问了句,为什么是甜的。」 为什么要用食盒? 妙用就在这里。 食盒是在避子汤里浸过的,承着汤药的碗也是避子汤里泡过,混淆了各种药味,让苏南绫分不清楚真假。 放了糖,更是尝不出真滋味,何况她当时神情恍惚,压根就心不在焉…… 「她怕苦。」栾胜望着不远处的人。 听说生孩子很疼,可是…… 紧了紧袖中手,栾胜幽然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别让她知道。」 「是!」丫鬟行礼。 栾胜很清楚,一次两次能骗过苏南绫,但次数多了绝对会露馅,所以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但一次也好,万一呢?万一中了呢? 万一,她真的怀上了,他们就会有孩子,就会有家…… 「夫人,您累了就歇会吧!」小丫鬟笑着递水,「今儿阳光好,免不得要热着您!」 苏南绫瞧着她,「还真是有点累着了。」 「那去边上的亭子里歇会吧!」小丫鬟直指边上。 苏南绫点头,转而冲着回来的大丫鬟开口,「烦劳给弄点吃的,待会就在这亭子里凑合吧!」 「是!」大丫鬟行礼。 苏南绫洗了手,坐在亭子里,打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小门,「那是什么?」 「小门。」小丫鬟笑道,「夫人,您想出去?」 苏南绫摇头,「不是,随口问问罢了!」 想啊,她是真的想出去,可也得有这个命,栾胜看她看得很紧,哪怕是个小门,门口都站着两个人,显然是故意守着的。 后面,就是巷子。 她连墙头都爬不上去,何况是出门…… 第1660章 不过,她算是记住了这道小门。 于是乎接下来的两天,苏南绫一直往后院跑,可每次这个位置都有人守着,她这心里着急,也不敢表露在外,哪怕是失望,也只能在心里偷偷的失望。 只期许着有一天,门口的守卫消失了,她就可以偷偷的从后门溜出去,然后离开提督府,离开殷都城,离开这个即将囚她一生,让她窒息的地方! 许是天可怜见,她还真是等到了这一天。 不知道为何,今儿的小门这里,居然没有人看守。 「我这厢有点馋了。」苏南绫望着小丫头,「你去给我拿点果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可好?」 小丫头没心机,大丫鬟这会正在与管家商议着午膳,全然没顾上,而且谁都没料到,今儿的后门居然没有人看守,并且……门未上锁。 待小丫头一走,苏南绫二话不说就朝着小门跑去,也不管是不是圈套,反正栾胜都拿她没办法,那就闭着眼睛跑,跑出去算她运气。 若是上了当,大不了夜里被他折腾得更狠一些,还能如何呢? 谁知,她真的跑出去了…… 第1610章 番外29 苏南绫这些日子一直吃好喝好睡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跑出这令人窒息的大宅子,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都成了提心吊胆的厌恶。 得了自由的那一刻,她一口气跑到了街头,贪婪的瞧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应着那自由的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当然,暂时的喜悦,没有冲昏她的头脑。 相反的,愈发坚定了她要离开殷都的决心。 恢复了理智之后,苏南绫大步流星的朝着城门口跑去,身上的钱袋子,日夜都带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不至于傻乎乎的跑出去,身无分文的被抓回来。 趁着现在,府里人还没发现她丢了,栾胜还不知道她跑了,赶紧离开,赶紧出城。 出了殷都城,山高海阔,饶是要躲藏也是大有地方…… 幸运的是,一切都被摁了静止键,谁都没有发现苏南绫不见了,她半捂着脸,直奔城门口而去,在出城的人堆里混着,因着身上没有兵刃,也未见着有可疑之处,守城的军士当即放了行。 出城的那一刻,苏南绫一口气跑出去甚远。 直到站在了林子里,她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活过来了,那种憋闷与窒息,都已经不复存在,从今往后,她只是苏南绫,再也不属于任何人。 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瞧着出城的马车,苏南绫赶紧上前拦了下来…… 提督府乱成一团。 待栾胜知晓,赶回后院,早已是人去楼空,活生生一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不知所踪。 因着苏南绫的身份,因着皇帝的觊觎,栾胜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只说是后院的兰花丢了一盆,以捉贼的名义,四处搜寻着苏南绫的下落。 直到城门口传来消息,栾胜僵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弹。 后院的奴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想到,守后门的护院会被人打晕,连带着墙外的暗卫,也被人一并处理干净,以至于最要紧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跑了出去。 栾胜已经想到,这是有人蓄意为之,可到底是皇帝还是尚远,又或者是先太子的余孽,以及天族的人……各种假设,层出不穷,没有答案。 但是,苏南绫已经跑出了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帮废物。」栾胜低头,音色狠戾,「要你们何用?」 连个人都看不住,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刹那间,整个后园血色漫天。 苏南绫若是知晓,自己的出逃,会给这么多人带来灭顶之灾,想必也不敢迈出门半步,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一往无前。 惨烈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栾胜慢条斯理的捻着帕子,擦着手上沾的血色,「阿绫不喜欢脏兮兮的,更不喜欢见血,收拾干净,别让我再看到一丝脏秽!」 「是!」 出了门,栾胜直奔城门口。 当初还是阿笙的时候,他便是那样了解她,即使现在身份不同,他对于她的了解,还是有足够的把握,只要沿着九幽谷的方向去追,绝对错不了。. 苏南绫厌恶了外头的纷争,唯一能想到的归宿,便是她的天族,她的父亲,她的家…… 「阿绫,你跑不了的。」栾胜策马狂奔。 他一定要将她:抓回来,锁起来! 事实上,栾胜真的是极为了解苏南绫。 这丫头正在朝着九幽谷的方向狂奔,出了城便觉得获得了自由,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父亲的身边,只是她并不知道,天族早就出了点问题。 在她被栾胜囚住的这些日夜,她的枕边人为了替栾氏一族报仇,已经跟皇帝盘算好了,要对天族的人动手,陈兵山下,随时准备踏平九幽谷。 当然,到时候免不得要尚远帮忙! 做这等没有人性的事情,需要的是心狠手辣的人,而不是守城官军,李崇还没蠢到,动用自己的力量,给世人留话柄。 这种事,得找人背锅。 尚远,足以! 栾胜得在她回去之前,把人截住,否则剿灭天族一事,会变得格外棘手…… 第1611章 番外30 寻常的马车,自然比不得栾胜的千里良驹,哪怕给苏南绫机会,让她先跑一段路,提督府的快马,也足以把人追回来,尤其是这日夜兼程。 第1661章 苏南绫原以为,自己跑出了殷都城,离开了那个让自己窒息的地方,便算是成功了一大步,出了城门之后,山高海阔,她爱去哪就去哪。 当然,若是逢着后面的人追上来,她可以随意的就地躲藏。 只是她没想到,栾胜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以至于让她措手不及,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不远处已经扬尘万丈,马蹄声声,喧嚣不止。 有那么一瞬,苏南绫是绝望。 驱车离开,根本不可能跑得过。 动手杀了栾胜? 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这一次若是被抓回去,以栾胜的性子,一定会把她手脚锁住,让她成为囚犯一般,永远都离不开那间屋子。 苏南绫怕极了,她喜欢外头自由自在的世界,从小到大,爹都是由着她满山跑,什么时候让她吃过这样的苦? 说是禁足,也是给她留了后门的…… 「爹,我错了。」 低头时,苏南绫低低的开口。 马车疾驰,追兵不止。 扬起的尘烟,在山道上弥漫着。 「阿绫,别跑了!」栾胜已经看到那辆马车了。 可马车还在没命的奔跑着,为了不连累车夫,苏南绫兀自驱车,倒不是不会,只是不够娴熟,是以在这山路上分外危险。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阿绫!」栾胜大声喊着。 苏南绫坐在车前,回头望着那身影,已然惊吓到了极点,那就是她的梦魇所在,她是绝对不会再跟他回去的。 「阿绫!」栾胜已然动怒,刹那间飞身而起,直接落在了车顶棚上。 惊慌失措,占据了一切。 「阿绫!」 马车掀翻的时候,苏南绫直接被摔了出去,身子如同断翅的蝴蝶一般,直挺挺的撞向地面。 「阿绫!」 栾胜如同疯了一般扑过去,以自身为遮挡,圈了苏南绫在怀,愣是在斜坡上滚下去,不曾教她损伤分毫。 「大人?」 「大人?」 身后的亲随,皆是慌了神,慌忙翻身下马,悉数下了山坡去找人。 那一路的翻滚,栾胜始终保持着清醒,倒是苏南绫,一下子的四下颠倒,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任由自己被栾胜抱着,翻滚着下了土坡。 直到动静都消息了,直到疼痛传来,苏南绫才醒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离开栾胜的怀抱。 谁知下一刻,却被栾胜陡然翻转,摁在了草地上。 「如果这里是悬崖,是乱石,你觉得你还有命在吗?」栾胜额头出了血,殷红之色沿着额角不断滚落。 他双目赤红,如同临世的魔,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苏南绫颤抖着,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着额头上的血直接滴落下来,沾在了她的面上。 「啊……」她歇斯底里的喊着。 有痛苦,有不甘,还有绝望……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非要是她? 「阿绫,阿绫!」栾胜咬着牙,喊着她的名字。 苏南绫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她不想被关起来,不想留在栾胜的身边,她想回家,想爹,想天族的族人,想要自由。 「阿绫!」 栾胜堵住了她的嘴。 「大人?」 旋即赶到的亲随皆是一愣,被栾胜厉声喝退,「滚!」 所有人,快速退开。 不可见,不可闻,不可思,不可想。 四下无人,唯有相爱相杀的两人 苏南绫泪流满面,「阿笙,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就是想回家,我想我爹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放我回家,放过我好不好……阿笙,阿笙……」 「阿绫。」栾胜睨着身下的她,阴测测的勾唇,合着面上的血色,已然疯癫如魔,「如果没了天族,没了你爹,你是不是就不会……想着离开我了?」 哭声戛然而止,苏南绫骇然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第1612章 番外31 霞光满天,残阳如血。 苏南绫衣衫不整的坐在那里,风吹着凌乱的发髻,神情呆滞的望着那一抹斜阳。 「爹是对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始。」 她低声呢喃着,瞧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又看了一眼摇摇晃晃,朝着马车走去,大概是要包扎伤口的身影。 从高高的山坡上滚下来,栾胜伤得不轻,又经过一番折腾,让他此刻有些神情恍惚。 多半,是撞到了头部,且失血的缘故。 苏南绫拂开衣裳,缓缓站了起来,瞧一眼这明媚春光,瞧一眼这世间好风光,总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哦不,是心冷得厉害。 从栾胜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他的决定…… 别看他口口声声说爱你,为了他的大业,在某些关键的时候,该牺牲你的时候,他仍会毫不犹豫,就像是这一次,他失言了……说的却是心里话。 为了向天族复仇,为了报栾氏之仇,他蓄谋已久,从来没有因为她而放弃过,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阿绫,你干什么?」 栾胜连伤口都包扎完毕,便已经疯似的朝着这边冲过来。qδ.o 第1662章 可山坡至于山下,哪儿能一瞬即至。 何况,他现在伤得迷迷糊糊,走路尚且跌跌撞撞…… 「阿笙。」苏南绫站在边边上,「你骗了我,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你为了向天族复仇的工具,明明很简单的真相,我却赔上了一生,赔上了天族,真是可笑。」 栾胜视线模糊,「阿绫,你过来,凡事好商量。」 明明已经昏过去的人,竟是站在了这里,只怪他大意了,以为她已经精疲力竭,以为她已经死了心,没想到天族……还是刺激到了她。 他当时也是气急了,他是真的不想让她看到那一切,哪怕……他的确没打算,为了她而放过天族。 「如果我说,求您放过天族,你会答应吗?」猎猎寒风,吹着她衣袂蹁跹,「会吗?」 栾胜没有答应她,在这一刻,他莫名的说不了谎。 「你看,你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任何改变,我却已经因为你,变得残败不堪。」苏南绫笑得何其悲凉,「我永远都不会再信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我是今生来世的死敌。」 栾胜慌了,平生第一次,慌乱得不成样子,「阿绫……」 「来生当不识,死生永不见。」 纵身一跃,恩断义绝。 那是她想要的自由,也是她想要的归家。 天族若灭,她便在阎王地府,等着她的族人们…… 「阿绫!」 栾胜疾呼。 若不是后来赶到的亲随,死死的摁住了他,只怕他也会跟着往下跳。 伏在崖边,那临别的一眼,她扬起头看他,美眸如水,无爱无恨,唯有晶莹的泪光在霞光的映照下,分外楚楚…… 世上最后一个,会喊他阿笙的人,就这么跳了下去,当着他的面与他生死决绝。 「找!」栾胜咬牙切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悬崖并不高,只是乱石乱枝居多,所以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是!」 栾胜无力的伏在崖边,直勾勾的望着底下,「就算是死,你也别想逃离我的身边,什么死生不见?你苏南绫,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哪怕是三魂七魄,也得乖乖的待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的阿绫,你怎么舍得下我? 我对你,不够好吗? 此生,我只重视你一人,只珍爱你一人,将所有的温柔与一切,都悉数奉上于你,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为什么还要离开…… 奇怪的是,明明是看着人掉下去的,可亲随搜遍了山脚下,也没发现苏南绫的踪迹,倒是在一旁的小路上,找到血迹,还有马蹄印。 如果不是自己跑了,那就是被人救走了。 可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为什么会有人等在这里呢?是早就料定了,还是原就远远跟着,结果捡了漏…… 马蹄印到了官道便消失了,石子路上哪儿有什么印记可寻。 至此,苏南绫是死是活,再无人知晓…… 第1613章 番外32 栾胜发疯似的,将悬崖搜了个干干净净,就差掘地三尺,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找到苏南绫的踪迹。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当然,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来自于皇帝的疑心甚重,还有尚远的挑拨离间。 栾胜不得不带着伤回来,着人继续在附近查察,他费尽心机才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怎么甘心就这样放手。 苏南绫虽然重要,可若是自己死了,那还有什么机会再找到她? 活着,才有机会。 「听说你在找她。」李崇用了听说二字。 可实际上呢? 明明,一清二楚。 这是等着栾胜不打自招,让他自个说呢! 「皇上!」栾胜行礼,「奴才的确在找人。」 李崇眯起危险的眸,「苏南绫。」 「是!」栾胜颔首。 李崇面上的不悦之色,已然很是清楚,「所以,你不想说点什么?」 「皇上恕罪,奴才没能把人带回来。」栾胜磕头,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崇要听的不是这些,「朕要知道的是,她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到底在哪?朕知道,你寻了不少兰花,为的就是她吧?」 「是!」栾胜也不否认,可到了这会,脑子也清楚了,再不似之前的浑浑噩噩,「奴才原本打算,让阿绫心甘情愿的入宫,所以不断的讨好她,想要让她心软,可没想到,终究是被人设了圈套,以至于没能拦住她。」 李崇原是要戳穿他,可一听到圈套二字,登时愣了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的话,人是从奴才的提督府跑出去的。」栾胜说这话的时候,音色沉沉,「可这提督府的戒备森严,阿绫是什么人,您也该清楚,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出逃?」 李崇明白了,「你的意思,有人帮她?」 「皇上,先太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子妃亦是消失无踪,这里面保不齐就有咱们不知道的势力所在。」栾胜幽幽道来,「此番若无人助阿绫,奴才是万死也不会相信的。」 李崇不说话,他这个皇位来之不易,既然是抢来的东西,自然也最怕被人抢回去。 「皇上。」栾胜继续道,「若是奴才真的对阿绫有什么,想必当初也不会亲自把人送到您的手上,继而送到太子府。」 第1663章 这话是有道理的。 「奴才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栾胜起誓,「若是皇上听信谗言,那奴才也无话可说,任凭皇上处置便是!奴才的一切皆是皇上所给,皇上可以随时收回,奴才绝无怨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崇还能说什么呢? 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你先起来吧!」李崇道,「朕知道你忠心,你也该明白,朕如今根基未稳,多少势力蠢蠢欲动,不得不小心行事。栾胜,你是朕的左右手,若没有你,朕便如同断臂,是以你可千万不要背叛朕,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 栾胜行礼,「奴才明白,所以奴才会竭尽全力,铲除对皇上不利的势力。」 「朕心甚慰。」李崇皮笑肉不笑。 栾胜知道,皇帝不放心他,但现在,皇帝用得着他,所以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忍下这份怀疑,要想让皇帝完全相信自己,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原就是个冷情凉薄之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不只是对别人,对自己也是如此。 李崇是真的没想到,栾胜会用这种方式表忠心。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李崇正在皇后处用晚膳,神情微微迟滞了一下。 皇后便是当日的七王妃,只是自从苏南绫走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面色愈渐苍白,听得这消息,捏着筷子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报信的小太监,「自宫?」 「提督大人为表对皇上的忠心,已自宫于府中,太医说,此后子嗣无望,再不能人道。」 第1614章 番外33 阉人,终是最可靠的。 因为李崇从此之后再也不担心,栾胜会觊觎自己的皇位,毕竟一个阉人能做什么?阉人是没法当皇帝的,说句不好听的,最不济是找个傀儡当皇帝。 可那也只是一代人罢了! 没有后嗣的栾胜,俨然成了最可悲的存在。 「让他好好休息。」李崇回过神来,「关于天族之事,等他身子好转,随他处置!」 底下人行了礼,快速离开。 皇后转头望着身边的男人,什么叫凉薄?什么叫帝王无情? 这便是了! 「皇后为何如此看着朕?」李崇知道,她心里有根刺,可那又如何? 他,终是皇帝。 她,是唯一的皇后。 「皇上愈发有帝王之态了。」皇后苦笑,面色苍白得厉害,「栾胜当了阉人,是皇上跟他说了什么吧?」 李崇深吸一口气,「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女人,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阿绫?」皇后的脑子里,顿时冒出苏南绫的模样,「你们找到她了?」 李崇也希望自己找到她了,可惜没有…… 「皇上?」皇后扶着桌案,勉力起身,继而毕恭毕敬的冲着李崇行礼,「臣妾这辈子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能不能跟皇上要个恩典?」 李崇起身,「如果皇后是想为苏南绫求恩典,大可不必。」 「皇上?」皇后跪在那里,摇摇欲坠,「阿绫命苦,您就当是做好事,行行好,放过她吧!她不适合在宫里,不适合养在笼子里,她喜欢自由自在。皇上,求您看在她救过臣妾的份上,放过阿绫吧!」 李崇低眉望着跪地的皇后,「就因为她救过你,所以朕觉得应该还她一个人情,倒不如让她入宫吧,与你作伴。如此,不是更好吗?」 「皇上?」皇后倒是真的没想到,皇帝会如此…… 李崇转身往外走,「来人,皇后身子不适,传太医好好伺候着,朕回御书房。」 「是!」 众人簇拥着皇帝离开。 皇后还跪在那里,忽然间觉得悲从心来,哪怕是自己跪地求他,也没能阻挡他爱美之心,可那不是苏南绫想要的。 「皇后娘娘?」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规劝的,「算了吧!皇上心意已决,就算求也没用。」 皇后又岂会不知? 「本宫与他是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我自然心知肚明,原以为是念着点旧情,到底是本宫高看了自己。」皇后苦笑,「还以为能求个恩典,哪怕这丫头如今不在殷都,真的跑出去了,也想让她跑得安枕无忧,没有后顾之忧。」 可最后,失败了。 皇后,拗不过皇帝。 「没有得到过的,始终是最好的,皇帝那性子……」皇后顿了顿,被宫女搀扶到了软榻上坐着,「他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哪怕到了死的那天,他也会惦着念着,一辈子都忘不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皇后娘娘,您的身子不大好,还是少操点心吧?」底下人都提着心呢! 自从李崇登基,皇后的身子每况愈下,已经到了连走路都气喘,平素都走不到寝殿外的地步,寻了太医来诊治,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 当初她这条命,就是苏南绫从鬼门关捞回来的,靠的也是天族的秘药,那些方子还在,可已经不起作用了。 苏南绫说过,会时时刻刻调整药方,其实不是怕药伤害了皇后,而是因为时日长久,有些药就会失效。 如今,什么都晚了。 皇后自己都感觉到了,时日无多…… 靠在软榻上,瞧一眼窗外的景色,皇后眼角微红,「若是她还在,兴许本宫还能多活两年,可现在啊,本宫只想死得踏实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璟儿,他还那么小,若是没了本宫的呵护,又该以谁为依仗呢?」 第1664章 「皇后娘娘,您别说这些丧气话,您会好起来的,太医马上就到了!」 皇后心里清楚,好不了了,真的好不了了…… 第1615章 番外34 两天后的夜里,皇后宫里乱作一团,听说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小公主李瑶跪在床前哭,年幼的李璟尚在襁褓,不知生死为何物? 「皇后娘娘,您看,小太子来了。」乳母将李璟往床前送了送。 皇后勉力睁着眼,瞧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再将目光落在哭泣的李瑶身上,「瑶儿莫要哭,母后只是累了。」 「母后?」李瑶心里是恨这个弟弟的,「如果不是他,您怎么会这样?」 皇后知道,女儿心里恨的缘由,「弟弟始终是弟弟,来日母后不在你身边,你们姐弟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璟儿年幼,有赖于你这个当姐姐的谋划。」 「母后,我不要你走!」李瑶这个年岁,已经知道什么叫死亡。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便是真的没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没有娘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了,李瑶哭得更加厉害,小小年纪,哪儿受得了失去母亲的痛苦。 弥留之际,皇后如同扒皮拆骨,心疼如绞。 「母后……」 皇后无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让底下人都下去,本宫与公主说几句……几句体己话。」 也是临终的交代。 奴才们行了礼,连着太医也跟着一起退出寝殿。 「瑶儿。」皇后吃力的靠在软垫上,「母后知道,你比那些皇子都优秀,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母后快不行了,你当、当……」 李瑶不断的摇头,「不,不,母后,您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千岁千千岁,怎么会不行呢?母后,您要是走了,父皇那么多后妃,还不得吃了我和弟弟?母后,您不能走,瑶儿害怕!」 「瑶儿别怕。」皇后握住她的手,「讨你父皇欢心,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学母后这般模样,临了临了的,只剩下你们姐弟二人。」 李瑶泣不成声。 「今夜,你父皇宿在别处,为何母后不让人通知他,便是想留点遗憾。」皇后流着泪,「也是为了你们呢!」 李瑶顿住。 「你父皇这人,越是得不到,越是放心上。」皇后已然撑不住眼,「以后,你且学着母后的仪态,偶尔、偶尔学着母后的口吻,时不时的在你父皇面前晃悠,唯有如此才能保住璟儿的太子之位,只要璟儿是太子,你就有、有出头之日,不至于沦为……」 皇后已然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不舍。 「母后不想,让你成为、成为联姻或者、或者和亲的公主。」皇后流着泪,「没有母后护着,我的儿啊……苦啊!」 李瑶慌了,「母后,我去把那个坏女人找回来,让她给你治病,你吃了她的药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母后,你撑着,一定要撑着,我去找、去找那个坏女人……」 皇后无力的握着她的手,「傻丫头,耽误了太久,母后、母后不行了!」 是真的不行了,已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只睁着一双眼睛,眷眷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头是真的放不下……放不下啊! 「别学你父皇!」皇后徐徐闭上眼睛,「杀戮太重,终……终有报……」 李瑶愣住,「母后?母后,我听您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弟弟,我一定保住璟儿的太子之位,我一定一定乖乖的,再也不给您闯祸,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母后……您别不理我!」 皇后耷拉着脑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人世间诸多不舍,却奈不过命数薄,转眼逝…… 待李崇得知太医院的人,都赶去了皇后宫,得知皇后快不行了,他才匆匆忙忙的起身,连袜都来不及穿,趿拉着靴子就跑了过来。 刚到院子里,眼见着寝殿就在正前方,却听得寝殿内传来李瑶肝肠寸断的嘶喊。 「母后!」 脚下一顿,李崇差点摔个狗啃泥,所幸身边的奴才搀扶得及时。 抖着手,李崇拂开了身边的人,跌跌撞撞的朝着寝殿跑去…… 第1616章 番外35 很显然,李崇来晚了。 虽然皇后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却是陪着自己整个青春年少的那个人,所有的奋力拼搏,都少不了皇后的一份力。 何况,李崇刚登基没多久,皇后这个位置便空了下来,让他转头望时,只觉得坐拥天下,无人共享,倍感孤寂与落寞。 皇后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既然做不了你心里最爱的那个,那便做你最忘不掉,最遗憾的那个心里伤疤。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岂非憾事? 「皇后?」李崇低唤。 李瑶哭得小脸通红,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李崇,「父皇,我没有母后了,我没有娘了……以后,只有父皇能疼我了!父皇,瑶儿好害怕……」 「怎么没人通知朕?为什么不通知朕!」李崇勃然大怒。 李瑶哭着扬起头,「父皇如今疼爱丽妃,那女人时不时的跑母后跟前炫耀,而您夜夜都宿在那里,母后从来没计较过。可是父皇,母后身子不好,却还是记挂着您,知道您睡觉的时候不能被打扰,不许人去丽妃娘娘宫里禀报……」 第1665章 「瑶儿别哭!」李崇蹲下来,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女儿,狠狠闭了闭眼,「是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对不起你和璟儿。」 李瑶泣不成声,「父皇,母后临终前,一直在等您啊……」 「朕……」李崇红了眼眶。 谁说七尺男儿不能落泪? 泪到伤心处,自然满面流。 「她一直在等您,您为什么现在才来?难道那个丽妃就这么好,好到您连母后的生死都不管了吗?」女儿的声声质问,让李崇满腹酸楚,更是愧疚丛生。 李瑶流着泪,谨记着母后的临终遗言。 让自己的母后,成为父亲愧疚一生的存在,遗憾终生的那个人。 「父皇!」李瑶泣不成声。 李崇跌坐在床边,瞧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皇后,想着青梅竹马的情义,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到底是她恨着自己,还是太爱着自己? 如今,也没个答案了…… 人死如灯灭,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与他说真心话。 后宫里的女人虽多,年轻貌美众多,可如她这般的年少情义,已经不复存在,那些后来者只是为了荣华富贵,不似她这般,陪着他从皇子到皇帝,陪着他从王府到皇宫,然后与他并肩临天下。 「你怎么那么傻?」李崇无力的握住皇后的手。 冰凉冰凉,再无半点活人的气息。 「朕可以当着你的面起誓,有生之年绝不另立太子,皇后啊皇后,你可都听到了?」李崇哽咽得不成样子,「睁开眼睛,给朕回个话……可好?」 李瑶在边上小声哭着,母后,您听听,女儿做到了…… 可是,帝王的誓言又有几分真假呢? 说是君无戏言,那出尔反尔的又是谁? 曾许年少不相离,未见白头心先死。 皇后的丧仪,办得极为隆重。 外人瞧着,只觉得当今皇帝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且在皇后的丧礼上,皇帝痛哭流涕,这是所有人都瞧见的事实。 唯有栾胜不觉得如此,所谓情义,只不过是裹着好皮囊的万箭穿心,皇后之死虽源于生育太子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郁结在心,时日长久导致? 虽然皇帝允了天族之事,可栾胜知道,这个出尔反尔的帝王,若是不跟自己的命数连在一起,早晚会翻脸。 枕边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 「若你我命数相连,这天下归你,大权归我,倒也是极好的。」栾胜白了一张脸,侧躺在床榻上,直勾勾的瞧着房门口。 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还能听到墙外头的鼓乐之声。 今日奏的是皇后的丧曲,明日奏响的,还不知是谁的呢?! 「大人,都准备好了。」 心腹,从外头进来。 栾胜幽幽睁开眼,「等我处置完了天族,等尚远离开了殷都城,这殷都……就该是我的了!」 「是!」 第1617章 番外36 剿灭天族,有栾胜做先锋,自是所向披靡。 对于九幽谷这个地方,他蠢蠢欲动了很多年,一门心思要天族覆亡,如今天下已定,这些人便都成了妖孽与乱贼,不死也得死。 天族的人,安居乐业了多年,哪儿想着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 灾难来临的时候,谁都没有准备,尚远率领的军士原就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天族之人,宛若砍瓜切菜一般。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山谷,惨绝人寰的喊声,撕破苍穹,震耳欲聋。 有些军士进了山谷,烧杀抢掠,甚至于瞧着那些漂亮的女子,一个都没放过…… 蛮横得,如同畜生。 瞧着被浑身血淋淋,被押到了祭坛的族长,栾胜勾唇笑得狠戾。 「你天族覆亡在今日,可有想过,当初就不该放过我?你们自作自受,是你们应有此报!」栾胜瞧着周遭,远眺的时候还能看到自己栾氏的故居所在。 荒草漫天,早就不复昔日模样。 那里,也曾有他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天族的人给毁了。 「是你祖父和你爹,觊觎天族秘宝,觊觎矿藏分布图,所以才会犯了族规,被逐出天族,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那是你们咎由自取,老天爷也不放过你们。」身为天族的族长,他不觉得自己做错。 族规立在那里,不是摆设。 「好,好得很!」栾胜瞧着周遭,「看见了吗?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天族,你们呢……没了!」 苏族长扬起头,视线里一片血色模糊,没看到栾胜身边的苏南绫,作为父亲,心里还是有点庆幸的。 不在,就不见。 她未见父亲死于此,未见族人皆亡故,想必余生能坦然的活下去,否则依着她那性子,当自责一生,更甚者……随族而去。 虽然是族长,却也是父亲。 作为父亲,他终有私心。 阿绫,要好好的。 爹先走了,再也护不了你了…… 在名义上,苏族长是栾胜的岳父,可对于栾胜来说,此生情薄,连至爱都可以转送他人,连自己都敢阉了,还谈什么岳父不岳父的? 一声令下,万箭穿身。 苏老族长被乱箭扎在了祭坛上,当场毙命…… 待剿灭了天族,栾胜让人把整个山谷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尸体挨个找过去,既找不到天族秘宝,也没找到——她! 第1666章 苏南绫没回来。 那一刻,栾胜心里是失落的,更多的是恨! 咬牙切齿的恨着天族,如果不是他们,他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想来,早就跟苏南绫成了亲,此刻已经儿女绕膝,一家团团圆圆,平安喜乐。 梦幻破灭的时候,心就更狠了! 「大人!」 底下人把一本「江氏医书」递上,瞧着便是誊写之物,应该是从哪里抄录回来的,很显然,这东西不是天族内部之物。 江氏? 栾胜别开头冷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东西!继续找!」 「是!」 天族山谷内的东西,早就被藏匿起来,栾胜本事再大,终也不是天族的人,离开这里太久,很多东西早就不记得了。 「把所有的医书古籍,全部给我搬回去!」栾胜一声令下,所有的东西,都被装载上车,开始往殷都城拉回。 对此,尚远没意见。 他是个武将,又不是文臣,更不是大夫,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只是听说天族藏着至宝分布图,所以来寻宝的。 可没想到,这天族穷得叮当响,连屋舍都坐落在树上,到处都是一穷二白,四壁空空,压根就没找到他想要的分布图。 不过,掳两个美人倒是极好的。 养在山谷里,与世隔绝的美人,肤色白皙,容颜姣好,与外头那些庸脂俗粉,还真不是一类的,只不过一个个性子刚烈。 当然,越是刚烈越有趣,若是一个个顺从,那跟花楼里的姑娘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所谓征服,便是冲着她们去的…… 天族覆亡,弥漫在九幽谷上空的血腥味,足足半月有余不曾散去,雨落半月,终于又归于平静,世间再不见天族之人…… 第1618章 番外37 剿灭了天族,尚远该完成的任务,都算是彻底完成了。 既然封了定远侯,那就该退而远之,只要远离殷都城,便是山高皇帝远,再也不会有人管着他,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横竖山高皇帝远。 尤其是,只要一想到早早送出去的那个人,尚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定远侯这就要走了吗?」栾胜站在城门口。 尚远站在马边上,牵着马缰,转头望着栾胜,「说着违心的话,何必呢?」 「那就祝侯爷一路顺风。」栾胜勾唇。 人心隔肚皮,不过是场面上的虚以为蛇罢了,说是一路顺风,巴不得对方死在路上,谁也别想好过。 「哼,也祝栾督主,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尚远翻身上马,目色幽幽的望着栾胜,压低了声音冷笑着,「只是可惜了,原想送栾督主几个漂亮的女人,栾督主无福消受!」.. 栾胜抬眸看他,倒是一点都不恼,「依我看,要小心的应该是定远侯您了!虽然后院的女人多,可也防不住替别人养孩子,不是吗?」 「那就不劳烦栾督主操心了,这等小事我自己会解决,倒是栾督主该好好想清楚,百年之后何去何从,别到时候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尚远勒紧马缰,大笑着策马而去。 笑声传出去甚远,却是何其嘲讽。 阉人是没有后嗣的,哪怕再生气,也是不争的事实。 「笑吧!」栾胜倒是半点都不恼,「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远离殷都城是好,可远离了太久,就再也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所想,别看封了定远侯,一切不过是皇帝所给,若是哪天皇帝要收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抓住大权,就得抓住皇帝。 抓住皇帝,就得留在殷都城。 当然,就这样留在殷都城,早晚会如尚远所愿,栾胜会死无全尸,所以他也留了后手,而天族就正好是这个跳板。 关于天族留有秘方,足以延年益寿的消息,传入了皇帝的耳朵里。 古往今来,再圣明的皇帝……都怕死! 帝王,恨不能如众人高呼的那般,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偏偏人的命数有限,谁又能真的万寿无疆呢? 「于天族的谷内未找到秘方。」栾胜行礼,「想必是送出去了,又或者是藏起来了,奴才一定会竭力去找,请皇上放心。」 有皇后之死在前,皇帝李崇更是怕死,好不容易抢来的江山,若是还没坐稳就要易主,他真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以寻兰为名,不可泄露。」李崇低声叮嘱。 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 「朕一定要拿到这些东西。」李崇眯起危险的眸子,「栾胜,朕允与东厂无上的生杀大权,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栾胜颔首,「是!」 退出了寝殿之后,栾胜瞧了一眼外头的光亮。 光亮再刺眼,也没有她的笑容刺眼。 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以兰之名,寻万寿之法。 以兰之名,寻阿绫芳踪。 可是阿绫,你到底在哪呢? 「你在哪呢?」栾胜兀自呢喃。 苏南绫,苏南绫…… 栾胜不知,他此刻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尚远的马车上。 可惜的是,自从人被救下,一直昏迷不醒,眼见着快到定远侯府了,人还是没有要清醒的样子,大夫说是伤着了头部,又因为心里有所障碍,导致她不愿意清醒。 第1667章 不愿意醒来,是因为有些东西需要遗忘…… 遗忘,是最大的惩罚。 忘掉那些,对苏南绫来说,才是新的开始。 而栾胜,将会永永远远都记得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人回味,一个人品尝,一个人懊悔一生,却是再也见不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说来也是奇怪,马车停在定远侯府的门前的时候,苏南绫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停下,睁眼。 美眸如水,却布满迷茫,仿佛初生的稚儿,对周遭一无所知…… 第1619章 番外38 精华书阁 ,最快更新无疆最新章节! 这是侯爷夫人——姚文琴,第一次见着苏南绫,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病,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人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畏惧之色,似乎有些怕人。 「这是……」姚文琴愣了愣。 尚远大手一挥,「以后就当自家姐妹罢!」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是清楚明白。 「是!」成亲多年,姚文琴早就习惯了尚远的这副德行,是以对他带回来的女人便也没了兴致。 苏南绫便是这样住进了定远侯府,因着她身份特殊,又是重伤在身,即便已经苏醒,但仍是脆弱得像个白瓷娃娃,尚远也不敢大意。 将后院最僻静的院子腾出,四下安排了重病,在她痊愈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则是为了免她忧扰,二则是怕消息泄露。 等过段时间,外头的确没有任何动静,再将人手撤离便是! 尚远进来的时候,苏南绫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坐在窗口位置,遥遥望着窗外的风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尚远将一盆兰花搁在窗口的位置。 听说,她喜欢兰花?! 要不然,栾胜的后院,为什么放满了兰花? 尚远,也想让她高兴。 「侯爷,我到底是谁呢?」苏南绫回眸看他,「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只要一努力去想,便觉得头疼。」 尚远忙道,「既是头疼便不必想了,一个人忘掉一些事情,难道不是上苍注定,让你再来一次吗?阿绫,你当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记起,可能是刻骨铭心,可能是肝肠寸断。」 「我是不是……爱过谁?」好半晌,苏南绫才吐出这句话。 心里,仿佛藏着一个人,又爱又恨的。 可又,想不起来。 脑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个模糊的身影,再无其他。 「阿绫!」尚远蹲在她面前,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素白的柔荑,微凉而纤细,握在手里如同柔弱无骨,那样的柔软,那样的让人不舍。 可现在……大夫是说过暂时不能动,因为她脑子里有血块,必须等血块消融,否则因外力而破碎,极有可能殒命当场。 更要紧的是…… 尚远眯了眯眸子,目光从苏南绫的小腹处掠过,若不是落子汤同样会让她毙命,他真想把这个孽种……斩草除根! 「你怎么了?」苏南绫缩回手。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变脸。 突然间的面色陡沉,连眼神都变得狠戾起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 是跟她有关? 「没事!」尚远回过神来,「你好好养着,不要多思多想。」 苏南绫不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过去没有记忆,就像是、像是傻子一样。」 瞧着她苍白的小脸,微红的眼角,尚远眉心微凝,「阿绫,如果我说,你曾经深爱的那个人是我,你信不信?」 苏南绫望着他,不语。 「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了。」尚远满脸的自责深深,「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往后院塞女人,从此以后,定远侯府除了夫人,只有你。」 苏南绫仿佛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痴愣愣的盯着他,「那我、我……」 她指了指头上的伤,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受伤? 「上次带了个女子回来,你不高兴了,与我大吵一架便跑出去,我派人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在山坡下找到你,才把你带回来的。」尚远说得满脸真挚,「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一定疼你宠你呵护你!」 苏南绫没吭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是这样吗? 「我也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但我保证,与那女子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真的只是半路施以援手,真的只是救了她而已,绝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尚远继续说,「你原谅我吧!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苏南绫心里乱糟糟,「是这样吗?」 「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尚远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小腹。 羽睫骤然扬起,苏南绫骇然僵在当场。 「你、你说什么?」 尚远皮笑肉不笑,心内却恨得咬牙切齿,「这可是你我,都期盼了很久很久的孩子,阿绫,你应该不会这么狠心,不要他不要孩子的爹吧?」 苏南绫呼吸微促,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小腹…… 第1620章 番外39 突然间有了孩子,把苏南绫自己都给弄懵了,没想到醒来之后一直不舒服,竟是因为肚子里怀了孩子? 第1668章 「侯爷的孩子?」苏南绫眉心紧蹙。 尚远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入怀的瞬间,面色陡沉,目光冷冽,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栾胜的,一个阉人的孩子,也配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可转念一想,栾胜此生子嗣无望,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最后的血脉,如果能落在自己的手里,来日未必不是软肋。 尚远忽然扯了扯唇角,笑得无比畅快,只要一想到自己拿住了栾胜的软肋,那种滋味简直比打了胜仗还要舒坦。 「是我们的孩子。」尚远郑重其事的告诉她,「此前让你受了诸多委屈,这一次,我当好好弥补阿绫。」 苏南绫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什么?」 「我要娶你。」尚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苏南绫狐疑的打量着他,「你方才不是说……」 「纳为妾,娶为妻。」尚远握紧她的手,「我要你做我的妻。」 苏南绫摇头,「可你已经有夫人了。」 「平妻。」 「……」 苏南绫的心里其实不是很愿意,莫名的抵触,可瞧着尚远眸中的丝丝阴狠,话到了嘴边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不愿意?」尚远唇角的笑,渐渐敛去。 苏南绫心头微恙,还是乖顺的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怕夫人会……」 「无需管她。」尚远松了口气,「只要你高兴就好,嫁衣等物,我会让人尽快赶制,务必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苏南绫点头,沉默着不说话。 尚远亦没有再逼她,只是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这种美人在怀却不能动她的感觉,真是太煎熬了。 他想着,等到婚礼筹备妥当,她的身子应该也有所好转,真的到了洞房花烛的那天,她还能往那儿跑? 这辈子,她都只能当自己的女人。 如栾胜之前所想,这样的尤物只能圈起来、藏起来,不能轻易被人窥探。 「我累了!」苏南绫低声说。 尚远点点头,「我抱着你,你睡会,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就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半步。」 其实苏南绫一点都不喜欢被尚远抱着,倒不是因为他不够温柔,而是莫名的内心抵触,甚至于不敢与他目光对视,总觉得他眼睛里藏了点什么? 这大概是因为,当初第一眼的贪婪,让她内心抵触至今。 有些人,你一眼就讨厌,其后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喜欢不起来,打心里反感…… 苏南绫是真的累了,身伤加心伤,还有孕在身,哪儿有精力再去多想什么,闭了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尚远其实有些担心,一怕她记起什么,二怕她一睡不醒。 大夫说了,这血块可能会消融,但也可能会长久存在,得看她自身的恢复情况,具体的真的不好肯定。 他怕苏南绫再次昏迷,让自己的计划落空。 这样的小美人落在自己的手里,却是看得吃不得,怎不叫他心痒难耐?他时时刻刻,想要占据她,想要把她纳为己用…… 听得尚远要抬那女子为平妻,姚文琴心里极不是滋味,以往就算女人不断的往后院挤,尚远都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这一次却好像出现了例外。 诚然,那女子美得绝艳,但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手段,哄得尚远生出了平妻之心。 如此一来,自己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夫人,不只是如此。」底下人又道,「听说那女子已经有孕,若是来日诞下男孩,来日这定远侯府的世子之位,恐怕落不到咱家公子的头上了。」 姚文琴登时坐不住了,自己能平静的接受一切,是因为后院无所出,尚远只有自己这么一对儿女,但现在……如果那女人生下男孩,那自己的杰儿又该如何呢?qδ.o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惯来如此。 「夫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底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为了公子,趁着那边还没反应过来。」 姚文琴紧了紧袖中手…… 第1621章 番外40 那是姚文琴此生所做的,唯一一件昧良心的事情,也是让她余生都不安的存在,给苏南绫下药,让她一尸两命。 当天夜里,一罐鸡汤送往了后院。 姚文琴心里难受,想着去试探试探尚远,看他是真的想扶那女子为平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比如说是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这女子身份特殊之类。 因着是侯爷夫人,往常侯爷不在府中,夫人在府中畅行自如。 所以这一次,姚文琴进书房大院,也没人敢拦着。 院子内外都有人,但是书房门前没人。 书房内,尚远似乎在说什么? 姚文琴在门口站了站,却是越听脸色越白。 「天族已经死绝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若是让她记起来什么,那还得了?」尚远沉着脸,大概是快下雨的缘故,早些年受过的伤,此刻都在蠢蠢欲动。 旧伤难愈,实在烦人。 「侯爷,要不……」心腹出了主意,「找大夫弄点药,让她伤势难愈,这么一来,她永远都不会记起天族的事情。」 尚远眯起眸子,「天族为本侯亲手所灭,若是让她知道,本侯是她的杀父灭族仇人,怕是死也不会留在这里。本侯好不容易哄着她相信了,她一直是本侯的妾,若是记起来了……」 第1669章 「侯爷,卑职觉得,还是让她一直病着吧!」 姚文琴的眉睫陡然扬起。 「病着也好!」尚远冷笑两声,「反正,不死就成。本侯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让皇帝和栾胜,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她只能永远属于这儿!」 姚文琴往后退了两步,呼吸微促的捂着心口。 还以为是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原来真正迫不得已的是那女子,而不是尚远。 所谓卑劣,便是如此! 回过神来,姚文琴转身就走,只愿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没动手,又或者还来得及…… 「夫人,这不能进去!」 后院重地,侯爷交代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侯爷夫人。」姚文琴又急又气,这鸡汤要是喝下去,那是要母子皆亡,一尸两命的。 时间紧迫,哪儿容得了耽搁? 拂开守卫,姚文琴飞奔入卧房。 鸡汤就在桌案上摆着,苏南绫在一旁干呕,使劲的捂着鼻子摇头。 「喝了吗?」姚文琴问这话的时候,心肝都在颤抖。 苏南绫直勾勾的盯着她,倒是没说话。 「夫人!」 丫鬟们赶紧行礼。 「喝了吗?」姚文琴反复问。 丫鬟摇头,「小夫人喝不下。」 听得「小夫人」三个字的时候,苏南绫骤然抬头望着姚文琴。 「拿下去吧!」姚文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有孕之人,哪儿喝得了那么腥的,回头重新做。」 侯爷夫人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多说什么? 鸡汤被端下去,姚文琴敛了眸,终是到了她与苏南绫面面相觑的时候。 「夫人!」苏南绫起身行礼。 姚文琴理亏,自是心虚异常,「你怀着身孕,不必如此,何况侯爷说了,要抬你为平妻,来日便是自家姐妹,你唤我一声姐姐也就罢了!」 「姐姐!」苏南绫面色苍白的笑着。 姚文琴缓步行至她身边坐下,「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就是时不时的头疼,分外难受。」苏南绫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瞧着她满缠着纱布的脑袋,姚文琴眉眼间漾开淡淡的怜悯,她若是自己的父亲和族人,都是被尚远所杀,还能这样坦然的坐在这里吗? 只是…… 「你是从哪儿来的?」姚文琴低低的问。 苏南绫先是一愣,俄而半垂着头,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我若说,不记得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在信口胡诌?」 「不记得了?」姚文琴愣住。 苏南绫点点头,「伤着了脑袋,大夫说有血块压着,所以这一时半会的,我什么都记不起来,睁开眼就是在这里了。」 「难怪……」姚文琴沉着脸。 卑鄙! 第1622章 番外41 夫人?」苏南绫不知道,姚文琴此刻在想什么,但她也不是傻子,能清楚的看到侯爷夫人的面色变化。.. 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哦!」姚文琴回过神来,「对不起。」 苏南绫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 但她回过神,侯爷夫人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比如说自己的身世,或者是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夫人,您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苏南绫不解。 姚文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摇摇头,有些话终究是没法启齿的,「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初来乍到,我这厢没有招待好你,诚然有些失礼了。」 「不打紧。」苏南绫报之一笑,「我觉得夫人很是面善,瞧着便是欢喜。」 姚文琴心里酸涩,这姑娘如此单纯,难怪会被侯爷骗…… 「你喜欢侯爷吗?」姚文琴问。 苏南绫先是一愣,俄而抿唇不语。 「不喜欢?」姚文琴追问。 苏南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神情有些迟疑。 「这儿没什么外人,你有话只管说,若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姚文琴是内心愧疚。 尚远干出这样的事,自己还差点让苏南绫母子俱亡,说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人,她吃斋念佛多年,只觉得罪孽深重。 「夫人?」苏南绫扶着小腹,「您跟着侯爷夫妻多年,喜欢他是什么感觉?」 问出这样的话,姚文琴的心里便明白了,这还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姑娘根本没弄清楚心里怎么想的,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喜欢尚远,只是被尚远给骗得团团转,不得不留下来。 「你不喜欢。」姚文琴叹口气。 苏南绫抿唇,「侯爷说,我是他的妾,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于我不想让他碰我。好在大夫说我脑子里有血块,眼下身子不济,若有不慎,必死无疑。」 「什么?」姚文琴骇然,「竟是这般严重?」 苏南绫点点头,「所以这段时间,侯爷筹办婚事,我则好好将养着,即便血块不能自行消融,但也不至于威胁到我的性命。」 「那可不是小事,性命攸关,得仔细了!」姚文琴惊出一身冷汗。 苏南绫无奈,「命数如此,天意难违。」 「妹妹……」姚文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你可要好好的养着,莫要情绪激动,有事只管叫我便罢!」 第1670章 苏南绫笑道,「夫人不要担心,既然还能说话,说明我这人命大,不妨事。」 「你倒是乐观得很。」若是换做姚文琴,怕是真的要吓死了,「对了,你真的没有想过……以前的事情?你以前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出身?」 苏南绫也想过,「可我只要用力去想,就会头疼难忍,想来是身子不济,所以没办法思考,等着身子好些,兴许就想起来了。」 「这段时日,不要乱吃东西。」姚文琴别有深意的开口,「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 羽睫骤然扬起,苏南绫忽然想起她进来的时候,面上焦灼难耐之色,难道说那碗鸡汤…… 心下已经,苏南绫不敢再往下想。 「你是个聪明的人。」姚文琴道,「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罢!」 苏南绫点点头,「多谢夫人。」 「不要太相信身边的人,也不要太相信侯爷说的话。」姚文琴叮嘱,「人心不古,自保为上,何况你还怀着身孕。」 这孩子,还不知是谁的。 若是那孩子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妻儿在定远侯府的遭遇,也不知会不会疯…… 姚文琴也是为人母亲,心里很清楚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所以只能反复叮嘱着苏南绫,若是这孩子有事,只怕苏南绫也会疯!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公子吧!公子高烧不退,一直在说胡话,您快些过去吧!」 姚文琴骇然,再也顾不得其他,撒腿就往外跑…… 第1623章 番外42 尚云杰高烧不退,这会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在胡乱的喊着。 「杰儿?」姚文琴跌跌撞撞的进门。 抱起尚云杰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自家儿子高烧烧得滚烫,可她的夫君却还在想着别人的妻儿,想要抬为平妻,这是何等讽刺之事。 「杰儿?」 尚云杰睁开眼,虚弱的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好半晌才呢喃了一句,「娘……难受……好难受……」 「大夫呢?大夫呢!」姚文琴歇斯底里。 所有的母亲,遇见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再保持冷静。 尚云杰浑身就跟过了滚水一般,小脸通红,连呼出来的气都灼烫得吓人。 「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可是……」 外头下雨了,雨势不小,所以大夫过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城内最好的大夫,今儿出城了,要把人请回来,需得有一番折腾。 而府内的大夫之前请了假,回老家去探亲了,所以这会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什么?」姚文琴已然快哭了,「去请,去找!快,去把侯爷请过来,去请侯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她就这么一儿一女的,若是没了这儿子,以后可怎么好? 底下人去请大夫的请大夫,去请侯爷的请侯爷,屋子内外乱作一团。 可即便如此,尚云杰还是晕死过去了,高烧这东西,纵然烧不死人,也会把人烧成傻子,若是变成了傻子,那还得了? 「我看看!」苏南绫跨步进门。 姚文琴一怔。 「我来看看!」苏南绫坐在了床边,伸手扣住了尚云杰的腕脉。 这倒是把姚文琴给看愣了,「你是大夫?」 「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出身何处,但这治病救人的本事,仿佛是天生刻在了骨子里,走哪都能带着。 源于父亲从小的教导,无佛心者不近医,学医者必须要治病救人,不能推诿不能挟私怨恨。.. 她一句不记得了,让姚文琴顿时红了眼眶,止不住落下泪来,「你多半是个大夫,只是你自己忘记了而已。」 且看苏南绫动作娴熟,若非是个大夫,何至于如此? 「不太好。」苏南绫蹙眉,「可有银针?」 银针? 丫鬟们转头望着姚文琴,可不敢轻易拿主意。 姚文琴急了,「还愣着作甚,去找!」 「府里的大夫虽然不在,可东西还在,奴婢这就去拿!」 底下人撒腿就跑。 「帮我准备笔墨纸砚,我写方子。」苏南绫又道。 姚文琴连连点头,「快,快准备笔墨纸砚。」 尚远进门的时候,只瞧着苏南绫坐在床边,动作仔细的为尚云杰施针,孩子有些轻微的抽搐,情况的确不太好。 「如何?」尚远问。 姚文琴满脸是泪,「底下人去请大夫了,可是外头这么大的雨……府内的大夫临时回了老家,实在是没办法了!侯爷,若是杰儿有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说什么混账话?」尚远沉着脸,「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 姚文琴差点要跳脚,别的她都可以忍,唯有在孩子这件事上,她绝对忍不住,「侯爷惯来不在府中,杰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您自然不知道带大一个孩子要多少精力,要吃多少苦头,杰儿高烧烧得滚烫,还能好好的吗?」 「不就是说了两句,有必要吗?」尚远仿佛失了脸面,极为不悦。 姚文琴只觉得可悲,「不曾上过心,自然是觉得无所谓,侯爷您说是吗?」 如果换做是苏南绫,想必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第1671章 「如何?」尚远不想与姚文琴废话,径自上前,凑近了苏南绫,「你这般费心费神,身子吃得消吗?」 苏南绫点头,压根不去看他,有话也是冲着姚文琴说的,「小公子高热,乃致血滞淤堵,热气难散,须得银针散热,其后以汤药灌之,待清醒过后便以药汤浸泡,想必能除了体内风寒之气,就能快点好起来。」 「谢谢!」姚文琴直抹眼泪。 第1624章 番外43 苏南绫从始至终,没有多看尚远一眼,但方才尚远说的话,她是真的一字不漏的,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妻妾,可以不在乎这些女人,但怎么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自己的骨肉自己的血脉,怎么可以这般冷漠无情?是以,在苏南绫看来,这男人太可怕了。 可怕到什么程度? 让她打心眼里排斥,不想与这样的冷血动物,多说半句。 尚远其实也察觉到了苏南绫的异常,但他想着,可能是自己方才有些激动了,所以她这厢有点误会,待会再哄哄便是。 可他不知道,苏南绫不是那么好哄的,早前那个被栾胜三言两语,就哄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苏南绫,早就死了…… 「怎么样?」 待苏南绫施完针,姚文琴才敢凑上去,递给了她一块帕子。 「放心!」苏南绫捻着帕子,吃力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记得给他吃药,然后等他醒来就让他去泡药浴,药浴虽然不舒服,但对身子好,让他能快速降温,并且好起来……」 姚文琴感激不尽,「多谢!」 「不用,我……」 「阿绫!」 「妹妹?」 苏南绫登时不省人事,若不是尚远眼疾手快,瞬时将人抱住,只怕是要栽倒在地。 纵然如此,还是将众人吓得不轻。 尤其是尚远! 那一刻,姚文琴看着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夫君,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脸都吓青了。 「阿绫?」尚远抱着苏南绫就走,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 望着尚远离去的背影,姚文琴愣愣的站在原地甚久,以至于忘了哭,忘了说点什么。 直到底下人喊了两声「夫人」之后,她才神情迟滞的回过神来,赶紧让底下人去看看,免得后院真的出什么事。 说到底,苏南绫也是为他们娘两,着实是自己欠了她的。 回过神来,姚文琴按照苏南绫昏迷前交代的,灌药,等着尚云杰清醒之后,再让他去泡药汤,一时间忙得团团转,诚然也是腾不出手来,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 后院,如同炸了锅一般。 「如何?」尚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之前大夫来不及,如今倒是刚好过来给苏南绫诊脉。 「损耗心神,动了胎气,别的倒也无恙。」大夫忙解释。 生怕说得晚了,这定远侯要吃人。 「真的没事?」尚远反复询问。 好不容易得来的女人,好不容易骗了她成婚,若是现在就没了,那他岂非得不偿失?更何况,她这肚子里还揣着栾胜的野种。 只要这孩子还活着,纵然栾胜一人独大,来日执掌大权,尚远想捏死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容易? 这可是一个阉人,最后的根呢! 「侯爷只管放心!」大夫再三强调。 如此,尚远放了心。 他要苏南绫,也要栾胜的孩子,他要天下,也要栾胜的命! 听得后院来报,说是苏南绫母子平安,姚文琴这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瞧着刚从浴桶里捞出来的儿子,心内百感交集。 尚远的凉薄,让她心寒,身为杰儿的亲生父亲,在孩子的生死关头,还不如苏南绫一个外人来得热心肠。 这一次,如果不是苏南绫施以援手,只怕她的杰儿真的会出事。 姚文琴打心里感激苏南绫,却也是看穿了尚远,只觉得可笑又可悲,现在,她的好夫君正陪着苏南绫养胎,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 「夫人,奴婢去把侯爷请过来吧?」 连底下的丫鬟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姚文琴摇摇头,「不用了。」 人到了,心不到,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次到了,那下一次呢? 一个心里连骨肉亲情都没有男人,你还指望着他时时刻刻给予你怜悯,让你能假装高兴下去? 可若是哪天翻脸,只怕是所有的怨气都会悉数爆发,到了那时候…… 呵,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奢望! 第1625章 番外44 苏南绫昏迷了两日,这两日内尚远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压根没有去看过尚云杰,仿佛病不是自己儿子,凉薄得让整个定远侯府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高兴就惹怒了侯爷,惹来灭顶之灾。 这样的人,随时发难,随时杀人,岂敢招惹。 好在这两日,尚云杰的身子逐渐好转,有了苏南绫的临时处置,其后大夫又来给看了看,只说是小公子诚然命大,这都能逃过一劫,来日必定是福寿无疆。 如此可见,当时的状况有多紧迫,如果不是苏南绫…… 「夫人,那边的嫁衣都做好了。」 底下人说这话的时候,姚文琴正在给尚云杰喂药。 第1672章 「烫!」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惊得姚文琴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神了。 「是娘不好,娘走神了!」她赶紧捻着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嘴,「没事了没事了!」 说着,让乳母来帮着喂药,兀自与婢女走出了房间,这事到底是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不该让孩子知道太多,免得孩子心里有了什么,那便不好了。 「嫁衣不是还有段时日吗?」姚文琴知道这事,也知道嫁衣是请了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所做。 婢女点点头,「早些时候,是说慢慢的,要做到最好,可自打她病了,侯爷便着急了,生怕她一病不醒似的,就让那边连夜赶工,说是冲喜。」 听得这话,姚文琴面色发白,「冲喜?」 那就是说,成婚之事也会提前? 「夫人,您得拿个主意,这事是不是……」婢女有些担心,「平妻可不是闹着玩的,来日那边生下了公子,那咱们小公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凭着尚远这股子认真劲儿,就算现在苏南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尚远的,可来日呢? 一旦成了亲,那便是夫妻了,同床共枕多年,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就像姚文琴自己,不也是一儿一女吗? 「纵然我有心,也是无力。」姚文琴扶着栏杆,「侯爷要做的事情,那是谁都拦不住的,这些年又不是没拦过,有用吗?」 婢女沉默。 前些年,夫人也曾拦过后院那些女子,可是该怎样还是怎样,侯爷仍是没有半点改变,而夫人却在这些拦阻之中渐渐的死了心。 「她是个好姑娘。」姚文琴低声说,「可惜了!」 婢女低声开口,「夫人既然认为,她是个好姑娘,为什么不在她深陷泥潭之前,拉她一把呢?她既然还有机会,您是不是得帮衬一把?好歹,也是公子的救命恩人,您就忍心看着她……」 瞧着婢女欲言又止的模样,姚文琴的心里在纠结,委实不是滋味。 房间内。 尚云杰伏在门缝处,将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嫁衣,平妻,孩子…… 他平日就跟着贵公子们厮混,什么东西没听过,什么事不知道?如此这般,只能说明,父亲又要往府内带女人,而且这女人甚是厉害,将父亲迷得团团转,以至于连母亲都拿她没办法。 「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尚云杰低低的冷笑。 敢抢他的世子之位,门儿都没有! 苏南绫醒来的那一刻,只瞧着尚远胡子拉渣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布满了血丝。 在见到她睁眼时,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阿绫?」 苏南绫愣了愣。 「阿绫?」尚远一把将人抱住,「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我没事了!」苏南绫想推开他,奈何刚刚醒转,全然没有半点力气,只能假装低咳两声,无力的喊了声,「水……」 尚远赶紧起身,「好,水,我去给你倒水。」 如此这般,才算让她重获自由。 「觉得如何?」待给苏南绫喂了水,尚远一脸焦灼的望着她,「哪儿不舒服?」 苏南绫摇摇头,「只是累极了,并无不妥,小公子如何?」 「他好着呢!」尚远压根没看过尚云杰,不过随口一说。 苏南绫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不是你儿子,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尚远不解。 苏南绫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他,「那可是一条人命,既是碰上了,又岂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既懂得医术,就该竭尽全力,今儿就算不是小公子,是路边的乞丐,我亦是义不容辞!」 那一刻,尚远僵在原地,忽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征战沙场惯了,眼里只有三种人:活人、死人、美人…… 第1626章 番外45 尚远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的心里,仁慈这东西根本就没必要存在,沙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仁慈只会是割肉的钢刀,自刎的利刃。 可看着眼前的苏南绫,始终坚持着那一份执念,让尚远的心里有了片刻的触动,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既无法反驳,又不能说服自己。 「你累了。」尚远第一次不敢靠近苏南绫。 因为窒息,还有质疑。 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决定,也从来没有人教他,要仁慈善良。 「侯爷。」苏南绫开口,「小公子需要您,这厢能照顾好自己,您有空多去看看孩子。」 尚远点点头,拂袖转身。 目送尚远离去的背影,苏南绫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陌生到了极点,抗拒到了极点,可在这里又没有任何的依靠,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他的靠近与施舍。 尚远走后,苏南绫便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毕竟是怀着身孕,又是大病一场,自然要好好养着,至于外头的事,她已经尽力了,该怎样便怎样吧! 到了晌午时分,姚文琴带着人进了院子。 「我知道你刚刚苏醒,可能吃不了太多,口味必定清淡,所以给你做了点可口的小菜,你莫要嫌弃,多少吃一点。」姚文琴坐在床边。 第1673章 瞧着苏南绫惨白的面色,心内愧疚至极,「若不是因为杰儿,你何至于劳累至此?明知道你尚在病中,我还是自私了一回。」 「不是你自私,这是医者本分。」苏南绫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不用放在心上,我的身子骨,自个心里清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越是如此,姚文琴的心里越是愧疚,自己知道得那么多,却只言片语都不曾透露,看着苏南绫越陷越深。 「你没事就好。」姚文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她纵然有心想要帮着苏南绫,却也不得不顾及自己的一双儿女,苏南绫可能会跑,可能会有新生的机会,但是她是侯府的夫人,这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没有离开侯府的机会。 一旦出了纰漏,自己这辈子,连带着一双儿女的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我自然没事,夫人放心。」苏南绫口吻轻快。 姚文琴点头,「听说嫁衣都已经备下了。」 苏南绫神情一怔。 「你不知道?」姚文琴不解。 难道说,尚远没有告诉她? 「不知。」苏南绫摇头,「侯爷没提。」 她也没问。 「想来侯爷光顾着你的身子,都忙忘了。」姚文琴笑得有些无奈。 苏南绫抿唇,「这件事……我身子不大好,还是得请侯爷拖一拖,到时候请夫人也帮着我说两句,不要太着急,我这身子吃不消。」 「好!」姚文琴颔首。 二人寒暄了两句,姚文琴便起身离开,终也不好意思太过打扰。 毕竟,苏南绫需要养好身子,才能另做打算。 出了门,姚文琴就去了佛堂。 内心深处的业障太重,总归需要在佛前忏悔,否则她寝食难安,难以自己。 姚文琴一走,尚云杰便进了院子。 「公子!」底下人拦着。 侯爷吩咐了,夫人进来照顾可以,旁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让开!」尚云杰一脚踹在那人的腿上,「谁敢拦着我,我就要谁的命!闪开!」 他是侯府唯一的小公子,自然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底下人面面相觑,终是放了行,眼睁睁看着尚云杰进去。 门口有人守着,跟着尚云杰的人自然是进不去的。 于是乎,这位侯府小公子便大摇大摆的自己进去。 那是尚云杰第一次见到苏南绫,一个病怏怏的病美人,与后院的那些美人,截然不同,难怪父亲会如此惦念,甚至于满心欢喜。 病美人有很多种,但病而不娇,艳而不俗的,却是少之又少…… 「竟是能下地行走了?」苏南绫坐在床榻上看他,「小孩子的体质就是好,恢复得真快。」 尚云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娘说,是你救了我!」 第1627章 番外46 看你这阵势,是不是我救了你,似乎并不重要?」经过了那么多事,苏南绫虽然现在还想不起来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入了心,便也没那么浑浑噩噩了。 尚云杰不得不承认,苏南绫这话一点都不错。 「你是长得很好看。」连个小屁孩都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是你不能抢我娘的位置,不能霸占我的位置。」 苏南绫差点被他逗笑了,「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要抢你位置的吗?夫人始终是夫人,我始终是我。」 「算你识相。」尚云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 这女人,是真的好看。 如此,难怪父亲念念不忘,也难怪母亲欲言又止。 「话说完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苏南绫问,「若是让你爹知道,你跑这儿说了什么,怕是真的没位置了!」 尚云杰毕竟年幼,这会真的给唬住了,「你威吓我?」 「是!」 「……」 这么实诚,也是不多见了。 「哼!」尚云杰转身就走。 他原就是想来看看,这女人到底有多厉害,如今瞧着,倒不是太厉害,而是太漂亮了,所以在这方面,怕是娘……再努力也无用。 容貌乃是天生,这是老天爷给的恩赐。 「我听到一些事,似乎是关于你的!」眼见着走到了门口,尚云杰又转头看她,「你不是我爹的妾,从来都不是,你是爹前几天带回来的,从殷都带回来!」 殷都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狠狠的砸在了苏南绫的心头上。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难掩的痛苦在心头弥漫,压不住、忍不住、耐不住…… 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尚云杰大步流星的离开,这算是还她的救命之恩罢! 苏南绫捂着心口,吃力的伏在床边上,眸色迷离而恍惚,「殷都……殷都……」 总觉得在殷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总觉得在殷都有过她最重要的某些人……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如同万蚁啃噬一般,死死咬着她的心口,让她脑子凌乱,针扎一般的痛苦,不断的袭来。 蓦地,眼前骤然一黑,苏南绫顿时没了知觉。 殷都啊殷都……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1674章 为什么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如此痛苦难受? 苏南绫晕厥,无人察觉,直到底下人进来送药,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大夫快速进了门,正在查察军务的尚远,亦是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生怕慢了一步就来不及了一般。 好在,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刺激罢了。 尚云杰被罚跪祠堂,至于他说的话,足以让尚远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是以,在苏南绫清醒之前,他片刻都不敢大意,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苏南绫的床边。 「杰儿,你怎么能说这些?」姚文琴是气不打一处来,「阿绫的身子虚弱,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尚云杰却不这么认为,「娘,若是她真的死了,不是正好吗?」 「混账东西。」姚文琴厉喝,「是谁教的你,这般狼心狗肺?她救了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害她?阿绫仁心仁德,没有害你也没有害娘亲,可你这么做,反而让娘心内不安,愧疚不宁,杰儿,做人不能没良心!」 尚云杰别开头,不说话。 「你好好跪在这里忏悔思过,若是阿绫无恙便也罢了,若是她有什么事,为娘绝不轻饶你!」姚文琴拂袖而去。 苏南绫怀着身子,若是因为尚云杰导致孩子不保,姚文琴便觉得自己如同欠了血债一般。 好在,苏南绫没事。 孩子,也还在。 这孩子似乎特别顽强,从殷都到定远侯府,安安稳稳的待在母亲的肚子里,期待着见这人世间的丑陋与美好。 姚文琴去的时候,尚远已经离开,苏南绫正在衣衫单薄的站在窗口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628章 番外47 阿绫?」姚文琴满怀愧疚的进门,「你身子不大好,站在那儿作甚?」 苏南绫转身看她,「夫人,您知道殷都吗?」 姚文琴:「……」 「殷都在哪?」苏南绫又问。 姚文琴欲言又止,「你先躺回去吧!还怀着孩子呢!」 说着,她赶紧把苏南绫搀了回去。 不管什么事,都等着身子养好了再说不迟。 待苏南绫躺了回去,姚文琴仔细的为她掖了掖被角,「你这一惊一乍的,可真是要吓死人了,有些事情,先放一放可好?」 「夫人,您知道没有过往没有记忆是什么滋味吗?」苏南绫问。 姚文琴:「……」 「睁眼望去,什么都是陌生的,你想不起来自己的出身,想不起来是不是有舍不得的人,忘不掉的事情?」苏南绫继续道,「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姚文琴眼角湿润,「阿绫,对不起,杰儿年少不懂事,乱了你的心。」 「我很感激小公子,至少在你们中间,他是唯一一个对我说了实话的人。」苏南绫直勾勾的盯着她。 姚文琴张了张嘴,竟是如鲠在喉,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夫人其实知道什么,对吗?」苏南绫追问,「您只是不想让侯爷为难,所以只能对不住我,藏起了那些秘密。」 姚文琴哽咽,「阿绫,对不起。」 「我能理解夫人的处境,后院那么多女人,谁都可以为侯爷生儿育女,可夫人只有这一儿一女,再无任何选择。」苏南绫方才想得很仔细,为什么侯爷夫人不肯跟自己说实话。 多半,是顾虑着孩子! 「我看得出来,夫人心善仁慈。」苏南绫垂着眼帘,苍白的面上漾开无奈的苦笑,「可夫人也有私心,您的孩子就是您最大的私心。」 姚文琴握住苏南绫的手,她要如何告诉苏南绫,是侯爷带着人杀光了苏南绫的族人,杀了她父亲,如今还要强占她,连她腹中的孩子都并非侯爷所出,只是侯爷为了强占她的一个把柄罢了? 这话,姚文琴说不出口,自己都觉得造孽、倍感缺德。 「夫人有难言之隐,我能理解。」苏南绫点点头,「也请夫人能理解理解我,一个没有过往的人,就如同不完全的人,心里空荡荡得可怕,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姚文琴抿唇,「好好养着身子,等你康健了,我再与你说一些事,但是现在你得以孩子为重,这两次着实太吓人了。」 「是不是只要我养好了身子,夫人就能告诉我?」苏南绫问。 姚文琴喉间滚动,终是慎重的点点头,「等你养好了身子,能承受一些事情,我才有胆子让你听听……某些事!」. 沉重的,生死之事! 「好!」苏南绫报之一笑,眉眼如画,「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也请夫人莫要食言,等到了那一天,我等着夫人如实相告。」 苏南绫一脸的真挚与期待,姚文琴拒绝不了。 她,原就是仁善之人,做不了那鸡鸣狗盗、心狠手辣之辈。 从房间出来,姚文琴瞧着今儿的阳光明媚,人果然不能做什么恶事,否则天都是灰蒙蒙的,唯有让自己问心无愧,才能立于这天地间。 杰儿尚且坦言自若,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能逊色于孩子? 若然如此,她以后又要怎么教育孩子? 言传身教,不过如此。 有了姚文琴的许诺,苏南绫开始好好的养身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安胎药更是一碗不落的喝。 当然,所有吃进嘴里的东西,她都谨而慎之的查验了再吃。 第1675章 如姚文琴所言,这府内人心诡谲,不可全信,还是自己靠得住…… 婚礼终究也是需要时间安排,那怕尚远有心提前,但精力有限,过程还是那个过程,终究还是得按着来。 等到婚礼筹备妥当,苏南绫也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胎像稳固,除了脑子里的血块还未完全笑容,身上已无任何异常。 第1629章 番外48 苏南绫终于被允许,可以走出院子,毕竟明日就是成亲之日,尚远担心她心里紧张,所以让人跟着,让她四处走走,权当是先熟悉一下。 毕竟成了亲之后,就是定远侯府的第二位女主子。 午后时分,苏南绫去了佛堂。 侯爷夫人说了,这个时辰她会在佛堂里等着。 果然…… 关上大门,姚文琴搀了苏南绫一把,「身子如何?」 「无碍。」苏南绫笑了笑,「夫人只管放心。」 见状,姚文琴略显无奈的望着她,「着实有些拗不过你。」 「夫人只管说便是。」苏南绫坐定,「如今我心态极好,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以孩子为先。」 听得这话,姚文琴幽然吐出一口气,「那我可就说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嗯!」苏南绫点点头,兀自倒了杯水。 姚文琴把当日在尚远书房门前听到的,还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的都告诉了苏南绫,她知道这事很残忍,可既然苏南绫想知道,这又是她自己的记忆,她有资格去追根究底。 等到话说完,苏南绫唇边的笑彻底消失了,眼睛里的光芒亦跟着消失殆尽。 她坐在那里,一张小脸煞白如纸,整个人如同三魂去了七魄,宛若泥塑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杯盏。 蓦地,一滴泪滚落。 「阿绫?」姚文琴低唤,行至她身旁,轻轻摁住了她的双肩,「你还有孩子,不能这样……」 苏南绫仿佛抽回了神志,转身瞬间便抱住了姚文琴,将脸埋在她怀里。 「想哭就哭,只是不要发出声音,免得被外面的人听到。」姚文琴说,「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你难受就与我说,我都懂的!」 苏南绫泣不成声,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想起来了吗? 不,她没想起来。 可她难受,尤其是听到天族被灭,父亲死在了尚远的手里,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是真的,仿佛是连皮带肉的撕扯着,要将她当场撕碎。 这样的痛苦,让她无法用言语形容,除了哭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 「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点。」姚文琴哽咽,泪如雨下,「这些日子一来,我日日在佛前忏悔,瞒你至今,我这心内亦是煎熬,如今都说出来了,我也顺畅了。阿绫,我想了很久,如果你想走,我帮你!」 听得这话,苏南绫陡然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姚文琴。 「要跟自己的杀父仇人在一起生活,同床共枕,换做是我也会疯。可你杀不了他,也不能杀他,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姚文琴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一边想帮着苏南绫,一边又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免得她杀了尚远。 尚远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 思来想去,唯有让苏南绫离开侯府,远走高飞,才能解决这样的残局,让一切化去。 若是来日苏南绫再回来报仇,那便是尚远的命数如此,命中注定,他要死在她手里,那姚文琴也认了。 血债血偿,天公地道。 「如果你不想走……」姚文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也不强求。」 明日,就是成婚之日。 明日,整个侯府都会热闹非凡。 「什么时候?」苏南绫精神恍惚的问。 报仇? 凭她一个弱女子,杀了尚远也无法离开这里,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已无至亲,这孩子便是自己唯一的血脉相连。 先离开,待生下孩子再来复仇也不迟。 孩子始终是无辜。 当然,若她知晓这是栾胜的孩子,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悲悯爱子之心? 「明日成婚,府中人来人往,正是好机会。」姚文琴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叮嘱,「明日这个时辰,马车会在后院的偏门外等着,我会安排人来接你出来,送你离开。」 第1630章 番外49 因着不能在佛堂里待太久,免得引人怀疑,苏南绫得了信便回去了。 出去的时候,神态自若,一路上也只是看看风景,赏赏花,倒也没别的事可做,乍一眼诚然只是出来闲逛的样子。 当然,也有不少人聚在一旁窃窃私语。 无外乎,都是后院的长舌妇。 「夫人不必在意!」底下人低声劝着,「待您与侯爷成了亲,您便是这府中的夫人,这些个侍妾都只是奴婢,根本不成威胁。」 苏南绫站在那里,瞧着花园的亭子里,坐着一圈的莺莺燕燕,不由的将掌心贴在了小腹处,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这会已有明显的孕态。 「她们,都是侯爷的女人?」苏南绫问。 底下人没敢吭声,俯首作礼。 「原来后院有这么多的女人,就这么瞧着,各个都是极好的,眉眼如画,花颜如玉。」苏南绫站在那里,神情黯然,「这么多……」qδ.o 第1676章 底下人没敢吭声的缘故,是因为苏南绫这会见着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女人,要么已经被侯爷送人了,要么在后院等着老去。 能出来的,都还是苏南绫没进府之前,还算沾过侯爷恩宠的,只不过自从来了一个苏南绫,她们就真的失宠了,侯爷再也没去过她们的屋子。 如今,一帮人凑一起嚼舌根,一个个都是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她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曾经以为,自己是侯爷的? 「能得意多久?」 「且看着吧!早晚也跟咱们一样!」 「算是有几分姿色,可以色侍人,能好几时?有什么可得意的?」 苏南绫不远不近的站着,听不太清楚,但瞧着一帮人投来的目光,自知不是什么好话,好在她不在意尚远,自然也不在意尚远的女人,如何评价她。 「夫人别往心里去,她们都是嫉妒你罢了!」底下人生怕苏南绫生气。 眼下,这位夫人才是侯爷的心上人,掌中珠。 只要哄得苏南绫高兴,侯爷就会高兴,这院子里的奴才,亦是一个个的拜高踩低,亦是心知肚明得很。 「我不生气。」苏南绫低笑两声,「与她们计较什么?我若计较,岂非也与她们是一样了?夫人和侍妾,到底也是有区别的吧?」 底下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您身份尊贵,与这些女子是两码事。待明日一过,您就是平妻,是夫人!」 侯府的夫人,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所以,我不生气。」苏南绫转身就走。 底下人都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只是这事,还是传到了尚远的耳朵里,免不得黑着脸,连夜就处理了这亭子里的女人。 侍妾是什么身份? 卑微而低贱。 有些,甚至于连侍妾都算不上。 一夜之间,都被当做人情送了出去,有名分的送入别人府邸,没名分的送进了花楼里。 「既是喜欢乱嚼舌根,那就去女人较多的地方,想必她们会和你喜欢。」尚远沉着脸,「还发生何事?」 底下人摇头,「夫人回去之后,就坐在窗口位置发愣,瞧着不是太高兴,任凭底下人哄着,也没有再笑过,想来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侯爷的。」 这话,尚远爱听。 「还是不肯穿嫁衣?」尚远问。 底下人点头,「许是一开始有些紧张,所以不愿尝试。如今,是不太高兴,连底下人都不予理睬,谁说话都没用。」 「阿绫在佛堂做了什么?」尚远只怕是姚文琴与她说了什么。 底下人解释,「没说什么,只是赠了夫人一本佛经,夫人兴致阑珊的,回来就给丢到了一旁,也没有翻看过,想必不打紧。」 「知道了!」尚远瞧了瞧桌案上的喜服。 当年与姚文琴成亲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重视,如今到了这般年岁,竟还认了真,果真是奇也怪也,怪哉怪哉。 尚远想着,那套喜服穿在苏南绫的身上,肯定极美。 最好的裁缝,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 穿在身上,勾勒着线条完美,身形婀娜,苏南绫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忽然有些莫名的东西,仿佛自己说过的一些话,说什么要嫁给谁? 可是,嫁给谁呢? 脑子里浑浑噩噩,想不起来,记不得了…… 大红嫁衣,映衬着她肤白如雪,眉眼如画,愈显精致无双,如九天而来,艳丽如牡丹盛放,娇艳至极,也足以让人惊艳至绝。 所谓倾城倾国,所谓天姿国色,应当如是…… 第1631章 番外50 尚远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惊鸿。 只瞧着苏南绫一身嫁衣如火,立在烛光里,眉目温柔似水,极美而恬淡,许是没料到尚远会突然进来,当下转身看他,满面愕然。 不是说,成婚之前不能见面吗? 他怎么来了? 苏南绫慌忙后退,第一反应是背过身去。 「很美!」尚远知道,成亲之前不该见面。 喜娘说了,这不吉利。 可尚远都是成过亲的人,哪儿还会在意这些,何况,这是他的定远侯府,有什么事都是他自个说了算。 「侯爷。」苏南绫背对着他,「喜娘说了,不适合……」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尚远掰过来。 四目相对,她惊慌失措,他惊艳万分。 苏南绫只是想在临走前试一试,因为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某些话,仿佛是她冲着谁说的,一定要嫁给他,嫁给他……可脑子里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呢? 「侯爷!」苏南绫别开头,挣扎着撤回手,「你也不怕不吉利?」 尚远盯着她,「真好看。」 「除了这句话,侯爷便没话说了?」苏南绫背过身去,「想来侯爷不是真心要与我白头偕老,否则何至于冒这样的大忌,这个时候还过来。」 尚远愣怔,「没有,我是真的想娶你,真的要与你白首,正因为真心,所以没能忍住,怕你太紧张。」 「我没事!」苏南绫有些后悔。 不该穿这一身,不该让他瞧见。 「阿绫!」尚远张开双臂,轻轻的将她拢进怀里,鼻尖满是她身上的芳香,淡淡的,幽幽的,却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一想起你就要嫁给我了,我便觉得这世间一切的不公,都可以原谅。」 第1677章 苏南绫蹙眉,想起姚文琴说的那些话。 自己的杀父仇人,灭族仇人,就站在面前,她却得虚以为蛇,只为了明日的脱身大计,不能拿他怎样。 想想,真是可悲。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报仇,得先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报仇,必须要一击必中,否则一旦失手,她就会被生擒。 尚远不会杀她,但是她这辈子都会成为笼中鸟,再也不可能重见天日,也不可能重获自由,到时候任由尚远折辱。 生不如死! 一想起这样的结果,苏南绫蜷起的拳头,又渐渐的松散开来,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不冲动鲁莽,不然自己没跑了,还会连累侯爷夫人。 若真的到了那时候,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见着苏南绫仿佛是真的生气了,尚远只能退一步,「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不会让人瞧见的,这不吉利之言便可作废。」 「侯爷便是这样花言巧语,骗了后院那么多的女人吧?」苏南绫挣开他,「瞧着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如今还不知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尚远心里高兴,「这是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苏南绫背对着他,「这定远侯府都是侯爷的,您想作甚便作甚,谁又能多说您半句?」 尚远笑了笑,「旁人说不得,你可以。」 「没得手之前,都是这么说的吧?话本子里,也是这么写的。」苏南绫轻哼,「侯爷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尚远想着也是,若是耽误了她休息,明日没精打采的,倒也不好。 「那你好好休息!」尚远握住她的手,目光贪婪的落在她身上,满面的眷眷不舍。 天生尤物,绝色无双。 「侯爷赶紧走吧!到时候人人都瞧见了,回头来几句流言蜚语,我这单薄身子怕是受不住!」她甩开他的手,一脸的娇嗔恼怒。 瞧着她生气都这么好看,尚远整颗心都震荡,想着明儿洞房花烛,又该是怎样的让人惊心? 「走吧!」苏南绫哼哼两声,「再不走,不嫁了!」 尚远无奈,「好好,我走,我走!」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人推出房门,便是今夜。 从来,都是他要或者不要,没有女人敢拒绝他,今儿除外……是他愿意宠着,也愿意惯着。 第1632章 番外51 关上房门的瞬间,苏南绫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离,略显无力的靠在了门面上,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门外欢喜,门内生恨。 尚远满心欢喜的离开,满脑子都是那一抹嫁衣如火的模样。 只要一想起,明儿她就会是他的,永远都会留在自己身边,内心深处便漾开了异样的心绪,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但要她的心,是绝对绝对的坚定无比。 那一刻,尚远仿佛真的明白了,栾胜当时的疯癫与坚持。 有一种人,一眼惊鸿,而误终身。 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南绫终是回过神来,重新回到了镜子前,慢慢的褪却了身上的嫁衣。 嫁衣虽然好看,可若不是为了心爱之人而穿,不要也罢! 再华丽,也只是衣裳,是累赘,是束缚。 换上自己的衣裳之后,苏南绫便安安静静的收拾了行囊,将路上要用的药还有衣物,以及一些细软,全部放进了包袱里。 这一去不知道会去往何处,总归要有点盘缠在身。 虽然姚文琴说了天族,可苏南绫没想起来天族在何处?殷都那地方,自然是不能去了,她一想起就头疼,肯定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也没想出来自己离开了侯府,要去往何处?qδ.o 多半是,走一步算一步。 眼下最要紧的,是逃离定远侯府。 收拾好了东西,苏南绫便将包袱搁在了柜子最里面,然后躺在床榻上休息。既然决定要走,就得保持精神状态良好,体力充沛,否则哪儿有机会离开? 天亮之前,外头便有了动静。 念及苏南绫有孕在身,不能太过疲累,所以这些人便等着一切准备妥当了,再进门为苏南绫洗漱更衣,上妆挽发髻。 青丝如墨,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苏南绫可不想与尚远白发齐眉,更不想与他子孙满堂,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珠翠,金银点缀,何其华丽而盛装。 可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的。 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硌得慌。 但是,在没得到姚文琴那边的消息之前,她必须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激动。 这一日的焦灼,如外头的艳丽的大红喜字,如檐下摇曳的大红灯笼,明艳艳的红,乱糟糟的心,眉眼如画却不见笑靥如花。 苏南绫想着,这世上应该不会有如她这般,急于逃离的新娘子了吧? 一点都不高兴,反而焦躁和排斥,抵触感越来越深,到了最后……饶是她这样的好性子,都差点冲着底下人发脾气。 「丽姑娘?」 一声低喝,苏南绫骤然抬头。 来的,是侯爷夫人身边的丽兰姑娘,这姑娘是夫人的陪嫁,有点手脚功夫,平素不怎么说话,但对夫人忠心耿耿。 前些时候,说是家里出了点事,便请了假回去,没想到今儿居然赶回来了? 第1678章 说来也奇怪,这丽兰姑娘进了门也不说话,一味的站在苏南绫的身边。 据说,是夫人派她过来伺候的,顺便教新夫人懂点规矩,众人还以为她是侯爷夫人派来,给新夫人一个下马威的,是以谁也不敢多说,生怕触了姚文琴的逆鳞,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之间的事,不是奴才可以掺合的。 看到丽兰的瞬间,苏南绫一颗焦躁的心,总算可以慢慢的放下来了。 这说明,姚文琴没有骗她,侯爷夫人是真的要送她离开,只是……让陪嫁丫鬟过来,万一东窗事发,万一她走后,侯爷追究起来,又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苏南绫心里担虑,眉心皱得生紧。 「夫人在屋子里等着,等着前面有了动静,咱们就可以出去了。」喜娘行礼。 苏南绫敛眸,「你们都下去吧,有动静再进来,我不喜欢人多。」 「是!」 众人行礼,退下。 反正侯爷交代了,新夫人只需要梳妆完毕便可,不要惹她生气,一切照着她的意思来,连屋子里那些糕点都是特意另放的,就是怕她饿着,毕竟是有孕在身,与寻常的新娘子不一样。 怀着身孕成亲的,也算是特例…… 待人都走开了,丽兰才开口,「夫人说了,拜堂之前……出城。」 第1633章 番外52 苏南绫显然没明白过来,丽兰弯腰,伏在她耳畔低语了一阵。 到了这会,苏南绫恍然大悟。 这是要…… 李代桃僵,金蝉脱壳? 「夫人会不会被牵连其中?」好半晌,苏南绫才低低的问。 丽兰原以为她的犹豫,是因为不相信自家夫人,可没想到竟是…… 「你担心夫人受牵连?」丽兰问。 苏南绫点点头,「我虽然想离开,但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夫人待我极好,我不愿因为自身而让她有所损伤。」 「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了。」丽兰幽幽的叹了口气,「夫人既然肯出手帮你,那便是下定了决心,你管好自己便罢!」 苏南绫抿唇看她,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 「你这样看着奴婢作甚?」丽兰面色淡淡的,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冷的。 苏南绫深吸一口气,「如果侯爷知道,你来过这儿之后,我就失了踪,想必会迁怒于夫人,其后不知要对夫人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你知道夫人为你牺牲,就该识趣点,不要让这件事功亏一篑。」丽兰别开头,不再多看她一眼。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蠢笨如猪,还需要人家救。 「你是真的对夫人好,忠于夫人对吧?」苏南绫低声问。 丽兰瞧着她,「你这人好生奇怪,若不是夫人信重,若不是奴婢只尊夫人之令,那站在这里的,为什么不是别人?」 「李代桃僵那人,是不是也……也是夫人的人?」苏南绫又问。 丽兰满脸诧异,不解的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先该说的是,有些事可能对夫人有好处。」苏南绫转身去了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方子来,「这东西你交给夫人,什么时候都可以用,只要夫人……下得去手。」 丽兰狐疑的打量着她,「这是什么东西?」 「我原该治病救人,不该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有违医德。」苏南绫将方子塞进了丽兰的手里,「可我转念一想,这也是救人,想必结果都一样。」 丽兰还是没明白。 「这东西掺在侯爷的日常饮食之中,从此以后,整个定远侯府,只会有小公子和小姐两个孩子,侯爷的那些女人,再无诞下子嗣的可能,可永保夫人的位置。」苏南绫说得这么清楚。 若丽兰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这是绝育?」丽兰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瞧着一脸绝艳,满脸无辜,做出来的事情还真是……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夫人舍命救我,我无以回报,唯有保她岁岁平安,让她与小公子尽享荣华。」苏南绫幽然吐出一口气,「你转告夫人,若受我牵连,务必要隐忍,毕竟好日子在后头,莫要因一时之辱,而放弃了小公子和小姐。」 丽兰张了张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替我谢谢她。」苏南绫笑了笑。 丽兰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方子收着,以后定远侯府再无旁嗣。 唯有如此,才能母凭子贵,永保平安顺遂,永远坐在夫人的位置上。 丽兰不得不感慨,有时候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狠,只看她是不是真心跟你,若然不是,终有灭顶之灾自后院起。 等着前院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 吹吹打打,丝竹声不断,整个定远侯府算是彻底的热闹透了。 一袭嫁衣,大红盖头。 娇娥轻搀,婀娜浅行。 所有人都跑到了前院,要看这位把定远侯迷得神魂颠倒的绝色新娘,而奴才们则在后面忙碌着,谁也没想到,不久之前一辆马车,直奔城门口。 出了城门,再没有回头。 佛堂里的木鱼声,一阵又一阵,姚文琴转着手中的佛串子,口中念念有词。 惟愿一路安,惟愿一路顺。 第1679章 平安顺遂,母子皆欢。 酒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尚远是真的高兴,如愿以偿的喜悦,让他醉得不省人事,终是被人抬回了新房。 底下人纷纷散开,夫人私底下交代了,任何人不得踏入新房半步,自也不许……送醒酒汤! 一梦黄粱,终是空! 第1634章 番外53 马车出了城,没有再回头,丽兰是懂点手脚功夫的,由她护送是最合适不过。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苏南绫紧张得频频探头,会看着后面,生怕尚远的人追来,「他应该还没发现吧?」 天还没亮,应该还来得及吧? 「放心吧,夫人那边会做好准备。」丽兰沉着脸,「只要走得够远,离开了侯爷的势力范围,您就自由了。」 出了地界,想去哪就去哪,什么都无所谓。 「好!」苏南绫抱紧了怀中的包袱,马车虽然颠簸,可若是能的自由,什么都是值得的。 丽兰犹豫了一下,「您若是身子不舒服,只管吱一声,虽然是逃命,但不能伤及性命,您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夫人吩咐过,必须以孩子为重。」 「我知道!」苏南绫抚着小腹,「夫人那么疼爱孩子,她很清楚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 丽兰不吭声,想起交给自家夫人的那张方子,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谢谢? 似乎,说不出口。 眼见着天快亮了,人困马乏,丽兰将马车停在了林子里,让苏南绫可以躺在车内睡会,自己则在河边灌了点水,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变化。 苏南绫躺在马车里睡着,一个劲的做梦,不断的梦到被人追杀,一会是尚远,一会又不知是谁,骤然梦到马车掀翻。 一声惊呼,陡然从梦中惊醒,满身是冷汗。 丽兰快速转回,赶紧掀开马车车帘,「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南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做了噩梦。」 丽兰松了口气,「吓着了吧?」 「有点!」苏南绫略显不好意思,捻着帕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的,生怕再被抓回去。」 一旦被抓住,苏南绫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逃。 恍惚间,苏南绫仿佛有些印象,好像之前也有过这么一次大逃离,只是最后到底如何,她便没有记忆了。 那么当时,也是为了逃离尚远的魔抓? 似乎,不太对。 「没事就好!」丽兰将水袋递上去,「你喝点水,压压惊,在你后面那个包袱里,有一些干粮,自个拿着吃。」 说着,丽兰攀上马车。 「你不歇一会吗?」苏南绫问。 丽兰摇头,「没法歇着,侯爷所用皆是千里良驹,就我们这马车,若不快点跑,早晚得被追上。眼下,离开定远州才是上上之策。」 「嗯!」苏南绫点头,「有劳了!」 丽兰深吸一口气,「谢谢你。」 「嗯?」苏南绫一怔。 丽兰回头,「谢谢你帮了夫人一把。」 「哦……」苏南绫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丽兰的意思,「她都肯这样帮我,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你不必谢我,有因必有果,那是夫人的福报,也是我的福报。」 丽兰难得笑了一下,登时挥动马鞭。 马车,拼了命的往前跑。 定远侯府内。 尚远在后半夜的时候,黎明之前已经苏醒,新房内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桌案上燃烧剩下的半根龙凤烛,殷红的烛油,如同美人脸上的胭脂泪。 脑袋昏昏沉沉,坐在床边好半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了,今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娶的是心心念念的苏南绫。 可是环顾四周,哪儿有新娘子的踪迹。 「来人!」尚远低唤。 门外,一怔。 「来人!」尚远又喊了一声。 门外的家奴和亲随,赶紧推门而入。 「侯爷?」 尚远揉着生疼的眉心,「夫人呢?」 「夫人?夫人在佛堂。」底下人急忙回答。 尚远先是一愣,俄而一记眼刀子剜过去,「本侯问的是新夫人!」 新夫人?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都傻愣着干什么?本侯问你们话呢!」尚远忽然心里一急,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窗户虚掩着,门外都是人。 问他们话,一个个都是大眼瞪小眼的,这显然是…… 「人呢?」尚远陡然站起身来,「人呢?」 第1635章 番外54 任凭翻找,任凭发怒,苏南绫还是消失了,得而复失是最可悲最可恨之事。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尚远提着剑闯进了佛堂,彼时的姚文琴就跪在佛前,敲着木鱼念着经,全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者是跪地求饶。 相反的,姚文琴很是平静。 「你好大的胆子!」尚远冷剑直指,「她到底在哪?把人交出来!」 姚文琴不慌不忙,抬头看了一眼正殿的佛,「佛祖面前,侯爷慎行。」 「姚文琴,今日你若不把人交出来,本侯不介意让你血溅佛堂。」尚远压根没有退缩之意,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见惯了生死,只拜修罗不拜佛。 第1680章 姚文琴放下手中的木鱼,慢慢悠悠的起身,目色沉沉的盯着他,「侯爷觉得,是我把人送走了?理由呢?」 「嫉妒!」尚远觉得,女人多半是在意名分的,他抬了苏南绫为平妻,以至于姚文琴这个发妻甚是不满意,使了阴谋诡计把人弄走了。 姚文琴差点被他气笑了,「侯爷压根就没明白,阿绫心里在想什么?」 「你明白?」尚远不想与她废话,「把人交出来!」 姚文琴苦笑两声,「阿绫自己要走,侯爷觉得自己能拦得住?」 「你胡说,她分明是……」 话没说出口,尚远自己业已犹豫。 「侯爷其实心里很清楚,骗来的东西,诓住的人,早晚会溜走。」姚文琴冷笑两声,「阿绫受你蒙蔽不假,可她很聪明,很多事情早已发现端倪,只有侯爷以为,她失忆了便是个傻子,失忆不是失智。」 尚远心头一惊,「你们谋划好的。」 「就算不是我谋划,以阿绫的心思,她若想走,早晚会走。」姚文琴也不傻,这个时候把一切揽在身上,万一尚远真的动怒,那她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尚远眯起危险的眸子,显然杀气已现,如果姚文琴不能给予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估计这会是不会放过她了。 哪怕,她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哪怕青梅竹马的情义,同床共枕夫妻多年…… 「为了别的女人,你要杀妻灭子?」姚文琴红着眼看他,「尚远,这些年你一直出征在外,我可有说过你半句?你不断的往后院带女人,我可有埋怨过半分?你不曾照料过一双儿女,孩子可有恨你丝毫?」 尚远握剑的手,稍稍一颤。 「阿绫是自己走的,是她求着我,让我放她走的。」姚文琴跪地,「侯爷若是要杀,只管杀了妾身便罢了,来世不入王侯府,甘愿平庸百姓家。」 尚远到底还是有些动容的,尤其是这些年,侯府内外都是姚文琴在打点,着实没有让他操心过半分,纵然他一直带着女人回来,姚文琴的确没有说过半句。 府内,各自安分。 尚云杰从外头跑进来,一下子抱住了尚远的大腿,「爹,爹您不要杀娘,那是我娘啊,爹……」 「杰儿?」姚文琴慌忙惊呼,「快过来!」.. 尚云杰扑进母亲的怀抱,「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稚子声声唤娘,着实将尚远的理智拉了回来,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二人,尚远心软了,目色沉沉的望着二人。 「爹,你要杀就杀我,是我说的,是我告诉她,她不是你的妾,是我说的……」 姚文琴骇然,慌忙捂住了儿子的嘴,「侯爷要杀,就杀我!一切都是我设计的,都是我,杰儿是您的亲骨肉,是侯府的血脉,您放过他,不要杀他!」 「呵!」尚远面色铁青,「姚文琴,我今日才算看明白你,总以为你与世无争,没想到竟也是个蛇蝎毒妇。你见不得我宠爱阿绫,便花言巧语的哄她离开,好啊!真是好得很!」 说着尚远转身就走,姚文琴失望至极的合上眼睛。 夫妻多年,在他眼里在他心里,她原来……竟是这样的肤浅之人。 「娘?」尚云杰委屈,「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 姚文琴抱紧了儿子,「那不是别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娘的救命恩人啊!」 阿绫,祝你此后山高海阔,自由自在…… 第1636章 番外55 尚远派人四下追捕,他就不信了,凭着苏南绫一介女流之辈,能跑出自己的手掌心。这定远州原就是自己的地界,她们长上翅膀也别想飞…… 不过,也是在这一刻,让他忽然明白了栾胜的感受。 当初苏南绫是怎么落到自己的手里,尚远心知肚明,那种煎熬与焦灼,还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多远?」尚远就不信了,她能飞。 马车,没命的往前跑。 苏南绫死死抓着窗棱,剧烈的颠簸,让六腑都跟着颠来倒去的,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喊出声来,因为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危机所在。 天亮了,定远侯府的人应该就在后面追着他们了…… 跑! 跑得越远越好。 跑出定远州,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忽然间,车轱辘碾到了碎石子,一瞬间车身倾覆,若不是苏南绫抓住了窗棱,只怕整个人都得甩出去。 「姑娘?」丽兰惊呼。 「啊……」 马车翻在路边,车轱辘缺了一角,已然不能再前行。 「姑娘?」丽兰手忙脚乱的,连滚带爬的起来,钻进了马车里,将摔得七荤八素,俨然神志混乱的苏南绫抱出了马车,「姑娘?」 脑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苏南绫好似看到了一些画面,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 说什么呢? 阿笙…… 阿笙…… 「姑娘?」丽兰惊呼,「姑娘,姑娘?」 苏南绫紧闭着双目,好像是摔过去了。 「姑娘?」丽兰急了,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先不管能不能跟夫人交代,这到底是两条人命啊! 「姑娘……」 第1681章 苏南绫依旧闭着眼,眼角有泪源源而下。 「姑娘!」 好半晌,苏南绫终于睁开了眼睛,瞧着焦灼至极的丽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我还活着吗?」 「还活着,还活着!」丽兰差点没哭出来,「您好好的,好着呢!」 苏南绫坐起身来,瞧着自己的胳膊,瞧着自己的腿,终是将注意力落在了小腹上,掌心轻轻贴着小腹,眉心却狠狠皱起。 「姑娘,是不舒服吗?」丽兰急了,「肚子疼?」 苏南绫没吭声,指尖微微收紧。 「姑娘?」丽兰又喊了两声。 苏南绫摇摇头,眼眶红红的抬头看她,「丽兰,谢谢你。」 「没事就好,不说谢不谢的话。」丽兰环顾四周,「您先歇着,我去看看马车,若是不能走了,可能要拦一辆马车。」 若是策马疾驰,只怕苏南绫这有孕之身……受不住。 「骑马吧!」苏南绫说。 丽兰一怔,「可您怀着身子,经不起马背颠簸。」 「无妨。」苏南绫勉力撑起身子,「你先去看看。」 丽兰点点头,只是这么一检查,车轱辘不行了,马车完全不能用,但是策马的话……她着实不敢,这一摔,再加上马背上颠簸,苏南绫肯定是撑不住的。 当然,不是苏南绫撑不住,是苏南绫肚子里的孩子撑不住。 「姑娘,不成了。」丽兰焦灼,「车轱辘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法修。马车只能丢在半路,咱们得另外寻办法。」 苏南绫抚着小腹,缓步朝着丽兰走去,「那我们就策马去临近的小镇,镇子上肯定有马车,就这一段路程,应该不打紧的。」 「可是您怀着身子,奴婢不敢冒险。」丽兰拒绝。 苏南绫低笑两声,嗓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这孩子既是如此倔强,能活到今日,想必也会跟她爹一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倔强而杀不死的。」 「嗯?」丽兰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哪儿有拿孩子冒险的道理,至少自家夫人是从来不敢让小公子和小姐冒险的…… 「姑娘,您真的没事吗?」丽兰又确认一遍。 苏南绫抬头,笑得绝艳无双,「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吗?」 第1637章 番外56 丽兰不知道,但她觉得现在的苏南绫,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 好像是有点冷。 看人的时候,神情有点迟滞,没了方才的紧张,多了几分凉薄。 「若是姑娘觉得不舒服,定要告诉我,不要强撑着。」丽兰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苏南绫和孩子出事。 毕竟,月份已至,若是出事,怕是要一尸两命。 马背颠簸,苏南绫坐在丽兰后面,有那么一瞬,她痴痴的盯着路边的风景,瞧着两侧的树木嗖嗖的往后挪,看得久了,便已经分不清楚是风影还是树影。 蓦然间,肚子有些微微的疼。 苏南绫眉心陡蹙,那种针扎一般的痛处,从小腹处开始向四周蔓延,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理智与气力。 「姑娘,前面有个镇子。」丽兰欣喜,「您没事吧?」 苏南绫喘着气,风吹在面上,刺骨的凉薄。 「没、没事!」苏南绫咬着牙,额头上有冷汗涔涔而下,面上挂着泪,唇角止不住的抽动。 可是,人的神志终究抵不过身子的诚实。 当苏南绫从马背上栽下来的时候,丽兰惊呼着跟了她一起跳。 落地在边上的草地上,丽兰抱着苏南绫,就势一个驴打滚,生生卸去了下坠的力道,护住了苏南绫周全。 「姑娘?」丽兰吓得脸都白了。 回过神来,只发现苏南绫的面色甚是难看,不,是难看到了极点。 惨白如纸,额头冷汗如雨。 丽兰第一反应是去看她的腿,果真见着有血色一点点的从那个位置,渗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姑娘?」丽兰急了。 苏南绫眼一闭,当即疼得晕死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想着……这样也好! 「公子?」有马车停下来,有人疾呼,「公子,你看她们。」 丽兰欣喜若狂,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救命!救命!求求你们,快救人!」 俊俏的男子从马车内钻出来,只瞧了一眼这状况,便赶紧跳下马车,「阿连,快救人!」 「是,公子!」阿连放下马鞭,着急忙慌的奔过去。 人被抬到了马车,丽兰紧跟着进去。 「先去附近的小镇,我临时施针止血,先稳住势头再说。」 阿连挥动马鞭,「是,公子!」 「敢问公子姓名?」丽兰感激不尽,「您是大夫?」 男子拱拱手,极是斯文儒雅,「在下,江无声,诚然是个大夫。」 「多谢!」丽兰差点没急哭了。 有救了,有救了。 江无声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 此番是缺了一味药,所以跑到定远州找一位高人求药,这不,药拿到了,正打算回煜城,没成想竟是在路上逢着这样的事情。 「江大夫?」眼见着镇子就在前面,丽兰忽然犹豫了,「你们要去哪?」 江无声给苏南绫喂了药,又施针完毕,这会正在擦汗,听得这话,免不得温和浅笑,「在下江南煜城人士,正要回去。」 第1682章 「能不能捎我们一程?」丽兰道,「我们不打算进镇子了。」 江无声愣了愣,上下一打量着她们,心里隐约有些怀疑,「为什么?」 若是寻常男儿,见着这般俏丽的女子,必定会动恻隐之心,可江无声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虽卸下军医一职,但身为军医的谨慎仍在。 「姑娘身份特殊。」丽兰知道瞒不过,「若是被太多人看到,以她这般容色,怕是很快就会被人知晓我们的下落。」 江无声不解,「为什么?」 「公子怕吗?」丽兰犹豫着,「但我们可以保证,绝非恶人。」 这点,江无声自然晓得,怀着身孕的女子,能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何况二人面无佞色,以慌乱为主,只怕是红颜成祸,容色惑人之故。 「你若说实话,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让你们避开一劫。」 路见不平,自然要相助,何况这位姑娘已有小产迹象,这个月份若是小产……没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在侧,恐有一尸两命之祸。 江无声,做不出这样无德之事。 「定远侯强娶,姑娘宁死不从,敢问公子……救么?」 「救!」 第1638章 番外57 江无声是大夫,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他既然见着了,必定要救,这是医者本分,治病救人乃是本能。 马车没有进镇子,而是直行离开,从镇子边上绕过,一路上都没有停下来。 定远侯尚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兴许不知道,但江无声心知肚明。要知道,他是从沈家军退出来的,对于尚远的为人…… 到了夜里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小树林里,江无声和阿连在外头站着,留着丽兰在车内照顾昏迷不醒的苏南绫。 「公子,就这样成吗?」阿连问,「这可是定远州,是定远侯的地盘,咱们这般如此,万一被抓住,依着定远侯的性子,咱们动了他的人,还不得死无全尸?」 江无声负手而立,站在黑暗中,亦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尚远又如何?他不仁不义,强占民女,还有理了不成?旁人怕他,我不怕!你且看看车中女子,何其狼狈何其惨烈,若是这样我都能见死不救,与林中牲畜有何区别?」 「可那是定远侯啊!」阿连提心吊胆。 江无声无畏无惧,「定远侯又如何?今儿我江无声,还就冒这个大不韪了。」 「公子,您该不会是觉得这女子生得好看……」 「放肆!」还不等阿连说完,江无声当即呵斥,「行医之人,岂能因色而择?天下苍生皆平等,无一例外。学医之初,爹和师父都教导过,若无佛心仁德,不可近医。我谨遵父亲临终教诲,不敢忘记师父谆谆教导,此生不忘!」 阿连行礼,「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公子是什么人,阿连心里清楚,就是有点担心而已,以公子的人品贵重,荣华富贵尚且不屑一顾,何况是红颜祸水。 在公子眼里,治病救人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妨事。」江无声轻叹,「我们还有多少干粮?」 阿连想了想,「此前倒也无妨,如今算上二人,大概就这三两日便不成了。」 「我听到有水声,你且去弄点水,待会等人醒了,咱们就走。」江无声吩咐。 阿连点点头,「是!」 马车里,有了动静。 苏南绫还睡着,下来的是丽兰。 「江大夫。」 江无声拱手,「兰姑娘。」 「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丽兰行礼,「多谢江大夫施以援手,也多谢江大夫不畏权贵,救姑娘于水火之中。」 江无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只是行医者理该做的事情罢了,不足言谢,你进去好好照顾她,剩下来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便是。」 「多谢。」丽兰松了口气,从袖中摸出银两递上去,「一路上就有劳……」 还不等丽兰说完,江无声便将银子推了回去,「无需如此,你们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来日还有得是用银子的地方,咱们就当一路做个伴,不说别的。」 「这、这不太好吧!」丽兰抿唇。 江无声笑了笑,「无所谓好不好,你收着吧,来日若是姑娘醒了,我要个诊金便罢了,如此可好?」 「倒也可行!」丽兰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丽兰上了车,阿连也跟着回来了。. 「公子,什么时候走?万一人追上来了,可怎么好?」阿连忙问。 江无声招招手,「你且把马灯点上,我弄点东西。」 「这要是亮堂,可不得被人发现吗?」阿连担虑。 江无声不解释,从马车后面的箱子里,掏出点小东西来。 这一来,阿连就明白了,「您这是要瞒天过海啊?」 「真亦假来,假亦真。」江无声深吸一口气,「这两张脸太招摇,还是得遮一遮为好,免得再入狼口,难逃一劫。」 阿连点头,赶紧将马灯点上,提着便过来了。 江无声的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弄了两张皮面出来,只要这东西往人脸上一糊,保管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到了那时候…… 平安离开定远州,不成问题! 第1639章 番外58 两副皮面,两张脸。 第1683章 不过,得等着苏南绫醒来再说。 「多谢江大夫!」丽兰是真的感激不尽。 江无声摇摇头,瞧了一眼尚在昏迷的苏南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三条人命。」 「姑娘什么时候能苏醒?」丽兰低声问,「这一直昏睡着,会不会有什么事?」 江无声无奈的扯了扯唇角,「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丽兰不解。 江无声意味深长的开口,「心病换需心药医。」 闻言,丽兰心头一惊。 所以苏南绫一直昏迷不醒,不一定是因为身子的缘故,可能是因为心里的缘故,她打心里不想苏醒,不想睁开眼。 「姑娘?」丽兰低唤,「再难,也要活下去啊!你看,那么多人都为了您与孩子,施以援手,您心地善良,连陌生人尚且相助不求回报,又怎么忍心看着我们失望呢?姑娘?」 苏南绫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无声想着,若不是心内重创,心伤至死,何至于如此? 想必这姑娘,有着极为深沉的心事。 他是大夫,可大夫治病不治心…… 所幸,他们当时没有进镇子,否则这会已经连人带车全部被擒获。 尚远亲自带着人追赶,路上瞧见了坏了车轱辘的马车,但是没见着人,倒是在路边上见着有血,既然是出了血,必定有人受伤。 苏南绫是怀着身子逃跑的,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免不得要出乱子,不管是她还是陪着她的人,一旦有事必须要找大夫,因为逃往路上物资并不充足,只有进镇子才能放心 可惜的是,定远侯府的人,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苏南绫的踪迹,当日虽然有不少生面孔进了镇子,但的确没有苏南绫。 她容貌出众,一眼就能认出来。 饶是轻纱遮面,于这小镇上也该有人见过。 但是现在,没有就是没有。 那说明,他们没有进来,而是可能从镇子边上绕过了。 「追!」尚远恼怒,「本侯便不信了,她能插上翅膀飞了!」 所有的消息,都通过飞鸽传书送出去,各个要塞进出口都已经收到消息,留意两个女人,尤其是惊艳绝伦之女子。 世间美人无数,但是能用绝艳二字形容的,非寻常女子可有。 「既是受了伤,沿途肯定要找大夫,即便她自己就是大夫,但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损伤,怕是无法自救。」毕竟大夫救人不救己,这是常人皆知的道理。 撑得住一时,撑不住一世。 追兵依旧,哒哒的马蹄声,震彻苍穹。 眼见着天都快亮了,丽兰是被一声低咳惊醒的,一起被惊醒的还有江无声。 「姑娘?」丽兰急忙凑上去。 苏南绫徐徐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恍恍惚惚。 「姑娘?」丽兰又喊了一声。 苏南绫总算是回过神来,「丽兰?」 「是是是,是奴婢!」丽兰赶紧把人摁住,「您别起来,江大夫说了,您动了胎气,这个月份还出血,是极为危险之事,如今血止住,孩子保住了,但必须躺着。」 马车尽量走官道,尽量保持车身平稳。 不仅如此,苏南绫发现自己躺在厚厚的褥子上面,如此又能减震不少。 「江大夫马车上所有的褥子,都给您垫着呢!」说起这个,丽兰是真的感激,江无声江大夫,又细心又仁善,着实是个好人。 苏南绫的面色变了变,掌心轻轻贴在了小腹处,硬邦邦的,孩子还在…… 「孩子……」 江无声拱手,「在下江无声,是一名大夫,您只管放心,孩子安然无恙,只要你别乱动,我便可以保这孩子平安降生。」 「你……为何要救我?」苏南绫转头看他。 瞧着她眼神里的戒备,江无声免不得笑了一下,「在下方才就说了,我是大夫啊!行医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这还需要解释?」 「医者……本分……」苏南绫忽然红了眼眶。 这话,不也是她常说的吗? 可是…… 纵然能救天下人,唯独救不了自己,救不了至亲至爱,这是多大的笑话? 第1640章 番外59 瞧着她满脸的动容之色,眼眶发红的样子,江无声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可这话,有错吗? 马车内,氛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丽兰开口,「姑娘,是江大夫救了我们,不管您心里有多难受,如今咱们都已经连累到了无辜之人,还是等着先离开定远州再说罢?」 「丽兰。」苏南绫喊着她的名字,「我们……」 丽兰笑道,「江大夫是煜城人,虽然奴婢也不知道煜城在何处,但想必……能出江大夫这样的好人,必定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咱们无处可去,就当是游山玩水,散散心,再寻个落脚处罢了!」 苏南绫没说话。 「姑娘不愿意吗?」丽兰问。 苏南绫抬眸看她,终是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我们一起,离开定远州。」 「嗯,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丽兰连连点头。 苏南绫冲着江无声点了一下头,「给江大夫,添麻烦了。」 「客气,救人如救火,应该的。」江无声拱手,然后往外走。 第1684章 丽兰一惊,「江大夫这是要去哪?」 「她醒了,我自该避嫌。」江无声温润浅笑,「有事可直接唤我。」 苏南绫愣住,唯有父亲曾经叮嘱,男女之间该避嫌,旁人……尤其是男人,一个个恨不能往她身上贴,更不会提及什么避嫌之说。 君子当独立,翩翩如谪仙。 「不必了。」苏南绫道,「我都是怀着身孕的人,还有什么可避嫌的?」 江无声蹲在马车门口,「不管姑娘是不是有了身孕,避嫌是对你我的尊重,我虽是大夫,救人之时可不计男女之事,但如今既不是救人档口,就该知情识趣,为了姑娘也是为了我自己。」 不落人口实,不落人把柄。 医者仁德,谨遵礼数。 望着江无声出了马车,丽兰回过神来,「奴婢觉得,江大夫真的是个好人,还是个分外细致分外谨慎的好人。他怕坏了您的名声,也怕坏了自己的医德,所以避嫌……是为姑娘也是为他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来日说不清楚。 唯有避嫌,才能行得正坐得端,来日挺得直腰杆,说得出响亮的话。 「若是旁人,奴婢还会觉得,兴许是有点嫌弃或者别的意思,但是江大夫……」丽兰赞赏有加,「奴婢觉得,他没有那份心思,是真的尊重。」 苏南绫望着她,「甚少听你说话,何况是夸人的话。」 「好人,值得夸。」丽兰为她拢了拢被角,「姑娘,您既然醒了,那……」 苏南绫不解,「什么?」 「把皮面带上吧!」丽兰说,「遮一遮您的脸,出了定远州便安全了。」 皮面这东西虽假,但若是做得够薄够精致,就足以……以假乱真。 覆上皮面的那一瞬,苏南绫将包袱里的镜子取出,仔细的瞧了瞧,那张陌生至极的容脸,除了这双眼睛和嘴巴,只剩下轮廓还是真的。 「好像变了个人一般。」苏南绫说,「之前听伶仃说过,有一种法子能让人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重新开始呢?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这张脸惹了多少祸,因此而死了多少人,她自己都算不清楚了。 「姑娘,您想说什么?」丽兰问。 苏南绫红着眼眶,「丽兰,你说,如果我就是长这样,尚远还能找到我吗?」 丽兰心惊,「姑娘,您……」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容貌是爹娘给的,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多思多想,原以为能和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共度余生,没想到……」苏南绫苦笑,「惹祸的脸,成了万恶之源,变成了杀人工具。」 丽兰心里发涩,「姑娘,都过去了!只要离开定远州!」 「过不去了!过不去了!丽兰,你不懂,心里的这道伤疤犹如深沟万壑,我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第1641章 番外60 丽兰不知道,在苏南绫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可瞧着她眸中含泪却始终强忍着的模样,竟也跟着满腹心酸。 一路上,她知道了苏南绫并非真心跟着尚远,是被尚远诓骗,所以自家夫人这才帮了忙,着实也是女人可怜女人。 覆上了皮面,苏南绫只觉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甚是喜欢这张脸,瞧着平淡无奇,只因着她本来的轮廓而有几分姿色,算不得惊世绝艳,算不得倾国倾城。 可这样的脸,让她觉得很轻松,仿佛在那一瞬,自己真的成了普通人,那些撕心裂肺的欺骗与折辱,都成了别人的故事,与那张脸一起,湮灭在记忆中。 这样,多好! 「停下!」 出关卡的时候,守军拦下了马车。 马车骤然停下,阿连率先跳下了马车,而江无声则进了马车,查看苏南绫和丽兰,确定二人的皮面没什么异常,这才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 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各自了解。 须臾,官军打开了车门。 「都下来,检查!」 江无声拱手,给众人塞了点银子,「夫人怀着身孕,路上有点颠簸,这会胎像不稳,请诸位大人手下留情。」 有银子,好办事。 可上面有定远侯府压着,该检查的还是得检查一下,主要是人,其他的无所谓。 「我们只看看,是不是要找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管。」主事的官军摆摆手,抬步就上了马车。 手中的小像与车里的人截然不同,完全是两副面孔,别说是惊艳,充其量只是寻常妇人,诚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江无声把军医的文牒递上,早些时候他原想归还,可后来沈丘非要让他留下,说是行医者游走四方,只要有沈家军在,这东西便有大用处,至少在危急关头,可保他安然无恙。 军医的文牒是朝廷颁发,不论哪支军队,都管用。 「是军医?」 主事的一怔。 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最是敬畏的便是军医,战场上生死一线,全靠这活神仙勇闯鬼门关,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多有得罪!」主事拱手,「您这是……」 江无声收了文牒,「半点差事,购买药材,因着夫人身子不爽,想把她送回娘家去。」 「如此,请吧!」主事手一挥,「放行!」 江无声点点头,拱手言谢,「多谢多谢,谢过诸位兄弟!」 第1685章 阿连心惊胆战的上了马车,「公子?」 「走吧!」江无声转身进了马车。 车轱辘声响起,马车缓缓前行,终是出了关卡,渐行渐远…… 等马车走远,苏南绫目色幽沉的盯着江无声,「你是定远侯府的人?」 「嗯?」江无声一怔,「什么?」 丽兰没明白,苏南绫何出此言? 「你是军医。」苏南绫戒备的望着他。 江无声了悟,登时笑出声来,「这天下归朝廷,朝廷可不止尚远手里有军,远在边关驻守边关,可有不少忠君之士,护国之将啊!」 「那你是……」苏南绫有些惭愧。 江无声拱手,「我曾在沈家军任军医一职,因着父亲病重,这才草草卸任归乡,父亲走后,我便四下游历,撰写百草谱,完善我江家医书上的漏洞。芸芸众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是最好的大夫,也不该囿于一处,故步自封。」 「这话,倒是极为耳熟。」苏南绫释然一笑,「像极了我一位朋友说的,她呀,是个医痴。后来发生了点事,被逐出家门……如若有机会,定要介绍你们认识,同道之人,一定会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江无声笑了一下,「那在下便记得姑娘的承诺,以后定要见见您口中的医痴。」 「好!」苏南绫点头。 如此,便算是交了个朋友。 以心相交,以诚相交。 马车在小溪边停下休息,丽兰下车舒展筋骨,江无声提着水袋进了马车。 「多谢!」苏南绫是没办法下车,眼下身子不允许。 江无声望着她,眼神略有些闪烁。 「江大哥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苏南绫看得出来,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就是有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吗? 江无声尴尬的笑了一下,继而摇摇头,「没事。没事。」 「其实你看出来了。」苏南绫自己就是大夫,有些症状骗得了旁人,骗不了大夫,「我其实是……」.. 她的掌心贴在了小腹处,言外之意何其明显。 「但最后,你终不忍心。」江无声低语。 苏南绫指尖轻颤,瞬时红了眼眶…… 第1642章 番外61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彼此都是大夫,很多事情不言自明,不用说明白,不用说透彻,大家心里都清楚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江无声不劝着也不支持,「我是个大夫,虽然治病救人,但有时候人遇见了某些事,真的是当断即断,好过拖泥带水。唯有一样,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要后悔!荣华富贵,可能此起彼伏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唯有这命……」 唯有这人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苏南绫垂眸,「吧嗒」落了泪,却是无声无息。 「哭出来心里会痛快点,丽兰姑娘说你这厢失了记忆,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其实你脉象平稳,早前即便有所损伤,这会应该都记起来了。」江无声坐在边上,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尽量与她保持距离。 苏南绫拭泪,「记起来又如何?还不如忘了干净。」 「那是你生命里的一部分,不该你忘记,所以老天爷还给了你。」江无声递了帕子,又回到原座,「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人想活但活不下来,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世事无常与生命的可贵。」 苏南绫抬眸看他,「你说过,你是军医。」 「见了太多的生死,有些受不住了,所以就当了逃兵。」说起这个,江无声有些苦笑,「不怕你笑话,我是愈发见不得人死,每每见着军士血淋淋的被抬到我跟前,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这心里就跟造了大孽一般,实在是……」 苏南绫望着他,这般内疚与悲伤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相由心生,慈悲心肠。 很多时候,是骗不了人的。 尤其是眼神,坚定的眼神,哀伤的眼神…… 「你是个好人。」苏南绫说。 江无声忽然被她逗笑了,「多谢夸奖!」 「公子,走吗?」 外头,阿连喊了声。 「走!」 江无声出了马车,丽兰便抬步进去。. 马车离开了溪边,快出朝着主道而去,一路上虽然还有人继续盘问,但是再也没人能拦得住,马车里没有惊艳绝伦的女子,也没有窝藏什么宝贝宝物。 都是一些不值钱的药草,一般人压根看不懂。 出了定远州的地界,马车进了临近的小镇。 苏南绫松了一口气,站在客栈的二楼,瞧着底下的车水马龙,忽然间有种宛若重生的感觉,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轻松自在。 「姑娘?」丽兰端着饭食进门,「别看了,吃点吧!」 苏南绫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因着此前折腾,这会还是不能太过劳累,一贯以躺着养胎为主。 「丽兰!」苏南绫回眸看她,「你看,底下都是人。」 这可把丽兰逗笑了,「大街上不是人,难道是牛啊马啊驴啊不成?」 「我自由了!」 这才是重点。 丽兰的笑,僵在唇边,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我自由了!」苏南绫又重复了一句,「你知道自由有多难能可贵吗?可能牺牲了很多,你我都不知道,但结果还是不错的,对不对?」 第1686章 丽兰点点头,她有点想念夫人了! 可彼此都明白,回不去了,也不敢回去,回去就是个死,还会连累夫人。 「我也自由了。」丽兰说。 夫人让她护送苏南绫离开,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厚爱,想让她借着这事搏一搏,离开定远侯府,从此以后山高水阔,想去哪就去哪。 「其实夫人是想让离开。」苏南绫说,「护送我的同时,也是放你自由。」 丽兰点点头,「我与夫人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穷,爹娘都饿死了,只剩下我一人流落街头,被姚家买回去当丫鬟,正好落在了夫人身边,这一跟就跟到了现在。」 年岁上来了,有些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因着夫人而云英未嫁,夫人心善,免不得愧疚。」苏南绫叹口气,瞧着立在街头,正摆弄着一个拨浪鼓的江无声,「和我一起去江南吧!」 江南,煜城。 第1643章 番外62 听说,江南的春日,草长莺飞,花红柳绿。 听说,江南的少年,眉目清隽,笑靥清澈。 听说,江南的姑娘,柔情似水,温柔可人。 顾念着苏南绫怀了身孕,一路上,马车走得很是平稳,是以并不快,尚远虽然嚣张跋扈,却也不敢在自己的地盘外头肆意妄为,因为他很清楚,栾胜和皇帝一直盯着抓他的把柄。 尤其是,事关苏南绫,一旦消息走漏,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栾胜要把他大卸八块,饶是皇帝也会要分尸。 出了定远州,就是天高地阔,就是自由自在,苏南绫心里清楚尚远的顾忌,所以马车缓慢而行,她自也乐得轻松自在。 之前在殷都,后来在定远侯府,总归都是在笼子里待着,如今跟着江无声天南地北的走,她忽然觉得心都亮了。 原来这世间除了情爱之外,还有好山好水好风光,好言好语好心人。 「姑娘笑什么?」丽兰问。 苏南绫站在山道边上,瞧着不远处的大江奔腾,瞧着山明水秀的美景,「我曾一跃而下,只为舍弃一切,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肤浅,原来活着才是新的开始。」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丽兰笑道,「活着,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冷暖与善恶。」 苏南绫点头,「是这个道理。」 「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丽兰问。 苏南绫想了想,「江大夫在哪?」 「在马车后面,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丽兰说。 苏南绫抿唇,转身往后走去。 是有点发现。 在林子里,发现了一种药草,与医书古籍上很是相似,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是不是,所以江无声正趴在那里,仔细的观察着,不管是真是假,不能轻易拔出来便是。 「你看什么呢?」苏南绫蹙眉,瞧着一贯温润的男子,此刻毫无形象的伏在地上,倒是让她想起了伶仃这个医痴。 那时候的伶仃,不也是这样如痴如醉? 「瞧着像,又不敢确定,万一真的是,怕拔坏了,万一不是……又是罪过了。」江无声蹲坐在一旁,「苏姑娘亦是大夫,快过来帮忙看看,这东西与医书古籍上的九魂草倒是有几分相似。」 苏南绫笑了,「这哪儿是九魂草,不过是类似罢了,这地方的水土不宜,九魂草应该生在极寒之处,这地方阳光充足,溪水在侧,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了。」 「苏姑娘倒是知道很多。」江无声只在医书古籍上见过,但医书古籍上没写太多,毕竟古籍残损严重,他诚然不晓得这些。 苏南绫抿唇,「见过,所以知道。」 「在哪见过?」江无声忙问。 瞧着他一脸好学的模样,眼巴巴的期望着她开口,苏南绫忽然有些不忍心了,但还是开了口,「江大夫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江无声一怔,这是交易? 「苏姑娘这不是已经安全了吗?」江无声不解。 苏南绫点头,「江大夫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法子,能让人彻底的改头换面?」 「易容之术?」江无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泥,「这倒是不难,苏姑娘脸上的皮面,不是极好的吗?」 苏南绫抚着隆起的小腹,面色沉凝,「我是说,一辈子。」 心下一颤,江无声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一辈子?」 纵然江无声并无企图,可对于苏南绫的美貌,他亦是有些感慨,这世上的美人不计其数,竟还有女子生得这般倾国倾城,若是搁在王侯皇家,免不得要成了妹喜、妲己、褒姒之流。 「是!」苏南绫极是斩钉截铁。 江无声觉得可惜,「苏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极为伤身。且一旦下定决心,就绝对没有反悔的机会。」 一旦改容换面,就真的没有第二次的可能。 容貌是爹娘给的,是最原始的状态,一旦有了更改,就再也回不去当初了,就算你想……也只是想想,谁都无能为力。 尤其是,苏南绫这样的倾世之容。 「我想……做个寻常女子。」 第1644章 番外63 苏南绫是认真的,面上没有半点的犹豫,甚至于唇角带笑,说出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松自在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摆脱昔日的阴影。 第1687章 「不行!」江无声不答应,「这事我做不了。」 苏南绫:「……」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该做,就不能去做。 江无声怕她后悔,也觉得可惜,而且这种事情说起来……有点违背人伦,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若真的由江无声毁去,他会觉得心内愧疚,总觉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江大夫不要急着回绝我,不如这样吧!」苏南绫也不着急,「我与你说一些事情,如果你听完之后,还坚持己见,不愿意为我改头换面,那我也无话可说,绝对不会勉强你。」 江无声一怔。 「反正马车停下休息,我们去溪边坐坐吧!」苏南绫率先抬步往前走。 见状,江无声终是跟了上去。 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违背医德,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他想,自己肯定不会答应,肯定会坚持己见,肯定不会帮她做这样的事情…… 可最后,江无声却沉默了。 「江大夫。」苏南绫转头看他,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现在你也知道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弄掉这孩子是因为仇恨,留下这孩子是因为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他那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活该无后而终。」 江无声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听得她如今言语间的淡然风情,只觉得满心惭愧,这样的胸襟,怕是一般人都做不到吧,也亏得她原就是个心思纯良之人。 「我从未害人,也无害人之心,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苏南绫不哭不闹,只是眼眶有些发红,「事情都发生了,我一头撞死又有什么用?既无用,那就往前走,往前看,莫回头!」qδ.o 从前的苏南绫已经死了,现在的苏南绫只想当个寻常女子,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日子。 「苏姑娘。」江无声拱手,「方才对不住。」 苏南绫摇头,「丽兰不知道我恢复了记忆,我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事,心里的伤疤只该烂在心里,不能作为博同情待怜悯的借口。」 有些事情,说一次两次是可怜,说得多了,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给江大夫听,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办法只有你懂,可若不让你了解我的坚决,你大概不会帮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可是江大夫……我没有家了啊!」苏南绫哽咽了一下,「我已孑然。」 江无声紧了紧袖中手,「苏姑娘……」 「天下之大,处处无家处处家,我没脸回去,也不能回去,他们肯定还有人驻守在外头,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苏南绫摇头,「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如愿,我要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悬心一生,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江无声苦笑,「苏姑娘放心,待你身子好转一些,我必亲自动手,让你达成所愿。」 「多谢江大夫!」苏南绫赶紧行礼。 江无声摇头,「苏姑娘客气了,江某虽然不是大仁大义之人,可听得心里难受,理该略尽绵薄之力,让你摆脱这样的痛苦纠缠。既然天不可攀,但就大隐隐于市,从此相见不相识,死生不复见。」 「嗯!」苏南绫狠狠点头。 江无声又道,「这事,我会守口如瓶,死亦不出。」 「多谢江大夫。」苏南绫感激不尽。 江无声瞧着她单薄的身子,隆起的小腹,「回到煜城之后,苏姑娘可随我入江家,免得你说人闲话。人言可畏,不可不防。」 「不用了!」苏南绫连连摇头,「我方才说得够清楚,此身不祥,不愿再牵连任何人。」 因着栾胜和尚远,对她所做之事,她是真的怕极了,总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不配幸福,不配得人照料,不配被人善待…… 第1645章 番外64 苏姑娘!」江无声郑重其事的开口,「江某没有别的意思,亦无所图,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孤身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江家虽然是煜城名门,可我祖上都是大夫,家中有规,不可见死不救。」 苏南绫红着眼眶,「我不祥。」 「不怕。」江无声笑道。 两个字,便是最好的善意。 「这些日子,我会好好调理你的身子,否则你受不住这样的血气亏损,毕竟怀着身孕。我知你不愿拖到生产之后,所以我会尽量提前。」江无声明白她的心思。 苏南绫感激不尽,「我想在进煜城之前,做好所有的事,以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份,重新生活,哪怕是进江家的大门,也不是之前的苏南绫。」 苏南绫是过往,不该沾了江家这块福地。 「好!」江无声点头。 反正回煜城还需要很久,一路上慢悠悠的晃荡,一路上游山玩水,一路上好好调养,进煜城之前,换一个重新的苏南绫。 此后前尘,皆作过往。 江家的人,只知道公子出门了一趟,带回来了一位夫人,夫人怀着身孕,名唤苏云锦,是个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女子。 至于丽兰,踏入煜城的那一刻,苏南绫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她。 「我亦正有此意。」丽兰抬眸看她,「既然是重新开始,就不要太惹眼了,你以后是苏云锦,我呢就是个乡野村妇,在煜城找点活干,也能养活自己。若是哪日你想我了,出来看看我也成!」 第1688章 苏南绫报之一笑,轻轻的抱了抱她,「你是我仅剩下的,闺中好友,定要好好的。若是哪天要离开煜城,定也要与我打声招呼,我什么都没了,不能连最后一点温情都消散殆尽。」 「说什么胡话呢?」丽兰笑道,「我可不敢随便在外头闯荡,若是被定远侯府的人发现,还要不要活命了?」 苏南绫点点头,「以后,各自安好。」 「要好好的。」丽兰摆摆手,「我走了!」 苏南绫望着她,「找到落脚点,给我来个信。」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望着丽兰离去的背影,苏南绫一度觉得,自由的日子终于来了,从此以后真的跟前尘绝缘,可以过平淡而平静的生活。 只是后来,她是真的没想到,这辈子都没逃开栾胜的魔爪…… 苏南绫就住在江家,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夫人与公子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所以没有同房。 毕竟,公子是个大夫。 又听说,夫人胎像不稳。 公子小心谨慎,自是没错的。 可后来,大家发现这似乎不是这么个事儿! 江瑶出生的那一天,大雨瓢泼,苏南绫难产,江无声在城外看诊,府中的人赶紧去通知,所以江无声还在路上,马车走得着急也没法长上翅膀飞回来。 有那么一瞬,苏南绫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天族因为栾胜覆亡,她因为栾胜的孩子而死…… 「夫人,夫人?」 耳畔的不断有嘈杂声,可苏南绫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就像是认了命一般,整个人泡在血水里,面色惨白如纸。 「看到头了,夫人,再用点力啊!」 稳婆还在叫嚷着,边上的丫鬟们更是不断的喊着苏南绫,生怕她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若是如此,便是一尸两命。 这可,如何使得?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一声疾呼,伴随着冷风伴雨,从门外裹挟而入。 苏南绫勉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有人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她勉力扯了扯唇角,手背上忽然一暖。 只听得那人一如既往的声音温润,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放心!」 两个字,让她忽然笑了出来。 「夫人,加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再用点力……」 双手紧握,苏南绫仰头便哭了出来,仿佛要把前半生所有的悲愤与痛苦,悉数哭出来,哭声凄厉,让人闻之落泪…… 第1646章 番外65 江无声开了药,有助于催生。 虽然男女有别,可眼下他是最好的大夫,在生命面前,什么都可以撇开不谈,是以江无声是看着孩子出生的。 为了掩人耳目,孩子随江无声姓。 外头,雨声潺潺,遥望雨幕成烟。 「就叫江瑶吧!」 江无声抱起了孩子,瞧着那小小的人,躺在襁褓里,红红的一团,他整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笑得眼睛里满是柔爱,仿佛这个真是自己的孩子。 苏南绫累极了,这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失血过多,让她处于半昏迷状态,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耳边听得见,视线却分外模糊。 「瑶儿,瑶儿,听着像是幺儿幺儿的。」乳母在旁笑道,「好听。」 幺儿幺儿,小宝贝,宠上天小心肝。 「夫人辛苦了,你们要好生照料着。」江无声仔细吩咐。 奈何不是真夫妻,是以很多事他都不可能亲自上手,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做,自己盯着便罢了,毕竟男女有别。 不过这孩子嘛,他是真的欢喜得紧,小姑娘家家的,一出生就能瞧得出苏南绫原先的模样,尤其是眉眼间的痕迹。 那时候的苏南绫,惊艳绝伦。 「以后肯定是个小美人。」乳母忍不住赞叹。 江无声听得眉开眼笑,抱在怀里爱不释手,「那是自然。」 一直到两日之后,苏南绫才稍稍恢复了清醒,只是这张脸仍是惨白无光。 「你看,这孩子随你。」江无声特意将孩子抱到她跟前,笑着让她去看,「以后绝对是个小美人,这眉眼真当与你当初很相似。」 苏南绫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多话。 「女孩子好。」江无声笑道,「江家的千金小姐,以后分外娇贵,等她长大一些,我再教她读书识字……」 还没等江无声说完,苏南绫已经开口,「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江无声愣怔,转而摇头,「不该是这样的。」 苏南绫神色黯然,对于孩子的兴致一点都不高,不似寻常妇人,生孩子之后分外兴奋,毕竟是亲生骨肉。 可她,冷淡得出奇。 「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未必会成为她的经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退缩,就剥夺了她的选择权力。」江无声否决了她的意思,「这孩子虽然是你的,但既然长在了江家,必定是当做江家的千金小姐养大,我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苏南绫抬眸看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不必感激我,今日就算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江无声抱紧怀中的江瑶,「孩子既然降生,一切恩怨过往就该随风散了,不该落在她的头上。稚子无辜,没道理承受你的愤怒!」 第1689章 苏南绫哽咽,「江大哥,我只是、只是……」 「孩子若是长大问起爹娘的事情,你也不想再撕开伤疤吧!」江无声笑道,「以后,她唤我一声爹,我当她是心肝。」 苏南绫别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好好养着,身子得尽快好起来才行。乳母那边我都交代过了,会好好照顾瑶儿。」江无声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这孩子你愿意带着,那就带着,你若不愿理睬,觉得心里委屈,那就让乳母来,我江家养得起。」 苏南绫还能说什么? 话,都让江无声说完了。 「瑶儿哦!」江无声越看这孩子,越是喜欢得紧。 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着实妙不可言。 如江无声所料,出了月子的苏南绫,对于自己生的女儿,并不怎么热心,虽然是母女,但瞧着还没乳母来得亲切。 江无声知道,孩子的身上肯定带有了亲生父亲的印记或者是痕迹,又或有所相似,所以苏南绫生完孩子就后悔了。 看着孩子,就如同看着仇人一般……能不恨,已经是极致。 的确,江瑶的身上有着栾氏一族的血脉传承,苏南绫看出来了,可她无力改变这一切…… 第1647章 番外66 江瑶满周岁的时候,江无声让她抓阄,原以为这小姑娘家家的,会抓个荷包、算盘什么的,可谁知道,这丫头是个不省心的,愣是抓着那柄小剑不放,怎么掰都不撒手。 那时候,苏南绫的脸色都变了。 「不妨事不妨事,说明我们瑶儿来日得当女,将,军,统帅三军,威风八面。」江无声一贯是宠爱的,瞧着苏南绫脸色不对,赶紧把孩子抱起来。 他这是生怕苏南绫一不高兴,就动了手。 「说得是。」乳母赶紧迎合。 苏南绫想起了栾胜,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传承这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会从骨子里影响到一个人的成长。 栾胜杀人不眨眼,而栾胜的女儿亦是抓了一把小剑。 这意味着什么? 江瑶可能要走栾胜的老路,以后可能成为第二个栾胜。 一想起这个,苏南绫便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大概是生了个魔头出来,或者是比栾胜更疯狂,更可怕的东西。 「云锦?」江无声低唤。 苏南绫回过神来,忽然冲上去,想要把江瑶手中的小剑夺下来。 所幸身边的人反应快,也亏得江无声赶紧把孩子护在怀里,这才拦住了苏南绫。 「把这个放下,把这个放下!」苏南绫咬着牙。 江无声知道,她心中的死结还在,所以不怪她这样激动,生完孩子之后,她的情绪一直没调整回来,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有些母爱,不是温柔,而是焦灼。 她宁可自己的孩子,一世碌碌无为,也不愿孩子变成第二个栾胜,她怕极了面临杀戮时的束手无策,怕极了鲜血淋漓的感觉。 「先把孩子带走。」江无声赶紧把孩子递给了乳母。 乳母抱起孩子,撒丫子就跑出了门,她知道夫人这是病了,心病!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苏南绫疯了似的嘶喊着。 江无声慌忙把人抱住,「都出去,都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却也是见惯不怪。 「云锦,你清醒点!」江无声急了,「孩子是孩子,他是他,他们是不一样的,瑶儿是我们养大的,她以后的人生,绝对不会走那个人的老路子。云锦,你是苏云锦,不是苏南绫!」 不是苏南绫! 字,让发疯的苏南绫忽然就僵在了当场,顿时冷静了下来。 「苏南绫死了,死在跳崖的那一刻。」江无声继续道,「你现在是苏云锦,江府的少夫人,我江无声的夫人,江瑶的母亲。」 所有的身份,都跟栾胜无关。 「都已经重新来过了,放过你自己吧!」江无声有些哽咽,「放过自己,放过孩子!」 苏南绫的痛苦,是扎在心灵深处的,她也不想这样,可有时候她是真的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比如说伤害孩子…… 「你病了。」江无声说,「云锦,别再执着了。」 苏南绫重重的合上眼眸,是病了……从一开始的不承认,到现在的有些害怕,她如同被命运扼住了咽喉,逃不出那个魔圈。 「好好吃药,多出去走走,这是煜城不是殷都,他不在,你还活着,一切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你是苏云锦,不是苏南绫!」最后那一句,江无声说得掷地有声。 苏南绫睁开眼,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今日阳光甚好,有风吹动枝头繁花,落英缤纷…… 「我是苏云锦,不是苏南绫!」 好好吃药,放下执念。 好好活着,苏云锦…… 白日里阳光灿烂,夜里雷声阵阵。 苏南绫陡然从床榻上惊醒,惶然盯着窗户,外头雷雨哗哗,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她想起了女儿降生时的场景。 下一刻,她打着赤脚便跑了出去。 长长的回廊里,直奔陆瑶的房间,纵有乳母在侧,孩子也会害怕吧? 一岁大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栾胜坏事做绝,以至于报应在了女儿的身上…… 第1690章 然则还没到门口,她便生生顿住了脚步。 第1648章 番外67 房门虚掩着,可见是有人进去了,苏南绫打着赤脚,脚步声很轻很轻。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场景。 江无声抱着一岁大的陆瑶,坐在床边位置,笑呵呵的抱着白嫩的小娃娃,「是不是觉得怕了?不要怕,打雷了,有爹在,爹抱着就不怕了!瑶瑶,叫声爹试试?瑶瑶?」 小家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粉嫩的,就跟白瓷娃娃似的,瞧着分外可爱,若是抛却个人恩怨不谈,陆瑶是苏南绫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娃娃。 造物弄人,她身上延袭了苏南绫的精致眉眼和肌肤,也夹杂着栾胜的优点,原本他们就是男儿俊俏女儿娇俏。 如今,悉数凝于一人。 这也是苏南绫不喜欢女儿的原因,倒也不是不喜欢,是害怕,看到女儿就觉得害怕,继而是愤怒,长得太过相似不是什么好事,兴许有一天会被东厂的蕃子发现…… 苏南绫很难想象,一旦秘密被戳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平静的生活,容不得一点水花,她被栾胜和尚远吓怕了,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真的怕极了…… 「爹……爹……」 稚嫩的声音,愣是把苏南绫的思绪拉了回来,回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幕,顿时红了眼眶。 「哟,瑶瑶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江无声的兴奋,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抱着孩子在怀,全然没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雷声再大,雨再大,也不如怀中的大闺女。 「爹爹……」 这是陆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之前不管怎么教,不管怎么哄,她就是不开口说话,以至于苏南绫都觉得,这可能是个哑巴孩子。 可现在,她知道了。 陆瑶不是哑巴,陆瑶开口第一句话是:爹爹。 喊的,不是栾胜,是江无声。 「哎呦,爹的宝贝闺女,再喊声,再喊声。」江无声笑得眼眶发红,止不住在孩子面上亲了一口。 陆瑶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疼得江无声笑着皱眉,「哎呦呦,瑶瑶,爹的头发、头发,轻点轻点……」 说着,掰开了陆瑶的手,待自己坐直了,又捡了一缕发塞进孩子的手里,「轻点拽,爹怕疼。」 苏南绫哭笑不得。 这样惯着,孩子怕是要给惯坏了。 陆瑶咯咯笑着,「爹爹……」 「哎呦,真是爹的好闺女!」江无声笑着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的位置,顺便扯了一条毯子将孩子裹着,「外头雷声大,爹抱着瑶瑶,瑶瑶好好睡觉觉,听明白了吗?」 陆瑶一手拽着江无声的头发,一手揪着江无声的胸口衣裳,老老实实的伏在他怀里,任由毯子裹着一动不动,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爹的怀抱,最暖和,最舒服,最……有安全感! 苏南绫往后退了两步,瞧着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乳母,略带羞愧的扯了扯唇角。 乳母褪下外衣,覆在苏南绫的身上,「夫人,风大雨大的,您打着赤脚怕是要受寒,赶紧回去吧!老爷对小姐好着呢,您只管放心便是。」 「多谢!」苏南绫忽然笑了一下,「谢谢!」 她连说两个谢,倒是把乳母给弄懵了,方才见着她打赤脚,疯似的跑来,还以为要做什么,如今瞧着……这是害怕打雷吓着孩子。 当娘的,哪儿有不心疼孩子的? 只是有些母爱,表达得奇奇怪怪…… 「对了!」苏南绫转头,冲着乳母做了个「嘘」的动作,「不要说我来过。」 乳母先是一愣,俄而郑重其事的点头,「是!」 那便当夫人没来过,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头的雨,还在哗哗下着。 屋内,江无声守了陆瑶一夜。 苏南绫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她知道江无声是真的想对孩子好,真的把陆瑶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她见过栾胜与尚远,惺惺作态,虚伪做戏的样子,所以分得清楚真假…… 「江无声,江瑶……」她兀自呢喃着,「倒是真的像父女一般。」 第1649章 番外68 江无声疼爱江瑶,江瑶最喜欢跟着江无声。 虽然不是亲生父女,但胜过亲生父女。 江家的人都知道,小姐是老爷的命根子,碰不得磕不得,恨不能日日都拴在腰上,走哪都带着,尽量减少外出看诊的次数,若然必须出诊,回来第一件事,必定是要找他的宝贝女儿。 苏南绫住在后院,听得底下人时不时的议论着,时不时的将这事当做典范,说什么,夫人好命,嫁人就得嫁给老爷这样的。 说的次数多了,苏南绫也止不住跟着笑。 风和日丽的时候,江无声会带上苏南绫和江瑶,去游山玩水,尽量往山里走,不去沾染人间繁华,偶尔会住在山间小屋内。 那是他上山采药的时候,经常小住的地方,四处山明水秀,鸟语花香。 院子前后,都是一些药草与不知名的野草花。 边上有个小山谷,谷内遍地是兰花,沿着小溪生长,幽香四溢。 苏南绫很喜欢这个地方,小瑶瑶也很喜欢,尤其是那蝴蝶停在她的小车上,欢喜得直拍手,吓着了蝴蝶,又一愣一愣的瞧着自己母亲。 第1691章 「待会娘给抓一只。」苏南绫笑着说。 江无声在不远处看着,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夫人和小姐很喜欢这里。」李忠说,「如今夫人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想必再过些时日,就不会再依赖于药物,笑容便更多一些。」 江无声点头,「她能高高兴兴的,便是最好的。」 「是!」李忠点点头,「采买之事,交给我吧!」 江无声报之一笑,「那你多费心,以后我尽量留在家里,这娘两……需要我。」 「那是自然!」李忠也高兴。 什么都比不上家和,家和才能万事兴。 「待你得空,着一些人将此处修缮一下,倒是不用太精致,只需要防雨防风便罢。」江无声吩咐,「我一人倒也罢了,可不能亏待她们娘两。」 李忠赶紧应声。 在屋后的林子里,苏南绫发现了一棵树,瞧着有些奇怪,她倒是不曾见过。 「是木槿。」江无声解释,「等到花开的时候,色粉色白,甚是好看。」 木槿? 苏南绫抬眸看他,「会开?」 「会!」江无声点头。 苏南绫抿唇,犹豫再三,面颊微红的开口,「花开的时候,你定要带着我来看看,若是好看,我就问你要了后院那块空地。」 听得这话,江无声先是一愣,俄而望着她便痴痴的笑起来。 两人对视着,不必多语,胜过千言万语。 后来,那一年的木槿花开得极好,比往年都开得更多更繁盛更加艳丽。 红的粉的白的,满枝头都是。 苏南绫站在木槿花下,回头笑看着,抱了小瑶瑶在边上玩耍的江无声,眉眼间凝着温柔的笑意,恰江无声抬头看她,眸色温柔似水。 就这样吧!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小瑶瑶扬起头,拍着手,大声喊着,「爹爹,爹爹,小眼睛……」 漫天繁星,一闪一闪。 「傻姑娘,那是星星!」江无声笑道。 苏南绫簪花鬓边,捻着一朵木槿花,缓步行来,「好看吗?」 「夫人,真好看。」江无声抱着江瑶。 小家伙伸着手,眨巴着眼睛想要母亲鬓边的花,却被江无声摁住了手,「那是你娘的,若你喜欢,爹爹给你……」 「这是瑶瑶的。」苏南绫将手里的花,轻轻递到了女儿的手里,「瑶瑶喜欢吗?」 小瑶瑶笑得眉眼弯弯,稚嫩的脸上满是笑容。 有爹有娘,她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江无声看着娘两一人一朵花,笑得跟花儿一样好看,心里被装得满满当当,脑子里顿时冒出四个字:岁月静好。 「声哥,天凉了,我们回家吧!」苏南绫第一次握住了江无声的手。 十指紧扣,掌心紧贴。 「是,夫人!」江无声望着她笑,「瑶瑶,我们回家!」 孩子的笑声,在萦绕耳畔,若能一直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该有多好…… 第1650章 番外69 苏南绫和江无声,原是表面夫妻,当初带回来的时候也说是自家夫人,但并未行大礼,府中人亦是敦厚,倒是都没多想。 可江无声想想,终究还是不成。 「我不在意这些。」苏南绫报之一笑。 很多年前,她想穿嫁衣,是为了嫁给栾胜,但是没成;后来穿上了嫁衣,却是被迫嫁给尚远,最后也没成。 如今,她对嫁衣早就没了执念。 「不成。」江无声摇摇头,「旁人有的,夫人也该有。」 苏南绫被他逗笑了,依偎在他怀里红了脸,「我这占便宜的都没多说什么,你这吃了亏的反而念念不忘,这是什么道理?」 「谁家能有这样的漂亮闺女?来日瑶瑶若是嫁人,可得千挑万选,若不是真心对瑶瑶好,我定然不答应,打死都不答应。」江无声一脸愁容。 孩子还没长大,老父亲就开始发愁了。 「这才多大点?」苏南绫无语。 江无声摇头,「小,才要咱们思虑,等着孩子大了,有自个的想法了,那是说什么都晚了。」 「那你能如何?」苏南绫问。 江无声掀开被褥下了床榻,插着腰在屋内来回的走,「我得给她做个榜样。」 苏南绫:「??」 「从今往后,我得对你更好,更珍视,更温柔。」江无声有些语无伦次,「且教她瞧着,真心对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来日她见着男子,便也晓得如何为真心,不至于上当受骗。」 苏南绫:「……」 这也行? 「说不定,就照着她爹的模样去寻夫君,寻常人哄不了她。」江无声笑道。 苏南绫叹口气,「这才多大,你连她夫君都想好了?」 「云锦,我想过了。」江无声回到床边,握住了苏南绫的手,「每年给瑶瑶攒一笔嫁妆,等着她出嫁那天,十里红妆,一定风光。」 苏南绫笑得眉眼弯弯,「你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光想着闺女出嫁,这是多巴不得她离开家,离开咱们身边?」 「闺女嘛……」江无声叹口气,「一出生,就想着她早晚要嫁人,便觉得心肝疼。你说,我这日日捧着长大的孩子,以后会被人骗走,这心里就死活不得劲。」 苏南绫扶额,「要不,咱们再要个吧?」 第1692章 孩子多了,总不这样……死盯着一个不放吧? 「不了不了,瑶瑶一个就够了。」江无声摇头,「你身子不好,我也不想再让你折腾。」 苏南绫伏在他怀里,「可瑶瑶终究不是江家的血脉。」 「血脉这东西重要吗?咱们是大夫,治病救人的时候,也没说一定要是自家人才救,对不对?只要瑶瑶是我养大的,那就是我女儿,与血脉没有关系。」江无声想着,得把后院最向阳的那块地腾出来,给孩子弄个暖洋洋的院子。 趁着孩子小,早早备着,如此才不算敷衍。 苏南绫其实心里清楚,为什么江无声从来不提,让她给他生个孩子。 当初生江瑶的时候,她一度难产,其后大出血,是江无声及时赶回来,捡回了她这条命,但她因此身子受损严重,其后又因着心里的缘故,疯疯癫癫了一阵。 吃了那么多药,多多少少对身子有损害,虽然现在一直在调理,但见效甚微,这副身子终是因为江瑶而废了大半。 要想再生育,怕是还得搭上半条命。 江无声治病救人无数,看惯了生死,对于血脉传承之事早已不在意,所以一直注意着,从来不让她有任何的意外。. 哪怕瑶瑶渐渐长大,江无声还是那样谨慎,生怕一着不慎,让苏南绫遇险…… 「明日,我得出去一趟。」江无声说,「你不喜欢热闹,不爱出门,怕遇见东厂的蕃子,过几日我便带你和瑶瑶进山,我们去山里住一段时间,你觉得怎样?」 只有在山里的时候,苏南绫是最放松的。 「好!」苏南绫点头。 山里好,她呀,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企图。 第1651章 番外70 府内的密道依旧在悄无声息的挖掘,山里的篱笆小院亦是日益热闹。. 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自从有了苏南绫和江瑶,江无声觉得这冷清清的地方,都充满了生机,小家伙总跑到后面的木槿花下,死缠着他,要把这棵树扛回去。 可苏南绫呢? 这是她与江无声的定情树,自然是死活不答应。 一大一小,就像是冤家对头似的,一个翻白眼,一个噘着嘴,一个喊着声哥,一个喊着爹爹。 江无声两手一摊,「干脆把我分了,一人一半?」 「要爹爹抱抱!」江瑶哼哼唧唧的抱住了江无声的腿。 苏南绫轻嗤,「就知道耍无赖。」 「好,爹爹抱抱。」江无声当即将孩子抱起,转而又牵过了苏南绫的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苏南绫白了他一眼,「不给!」 「好,不给不给,这是咱两的定情树,肯定不能给,等孩子长大了,让她自个的夫君给扛一棵,可不敢动我家夫人的心头肉。」江无声温柔的哄着,「是不是?」 苏南绫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有礼物送你!」江无声牵着她往回走。 苏南绫一怔,「什么礼物?」 推开房门,瞧着桌案上放着的木箱子,苏南绫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着江无声。 「去吧!」江无声合上房门。 江瑶哼哼唧唧的,「爹爹?」 「乖,等一下。」江无声塞给她一颗松子糖,「别告诉你娘,爹爹给糖吃,要不然娘又得骂人了,知道吗?」 江瑶眨着大眼睛,赶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爹爹最好了!」 「给你糖吃就最好,让你读书练字,就是坏爹爹?」江无声笑得有些无奈,「快吃,回头被你娘发现了,咱们都得挨罚。」 江瑶赶紧将糖塞进嘴里,伸手捂住嘴。 看不见看不见,谁也看不见。 屋内,苏南绫嫁衣如火。 瞧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想着当年那张脸,再看看现在的平凡,倒还真是有些感慨,最好最美的年华,都给了栾胜,却将平淡留给了江无声,对他似乎真的有些不公平。 开了门,苏南绫站在房门口。 江瑶「哇」了一声,「娘……抱抱!」 「没良心的。」江无声方才看愣了,这会回过神,笑骂了一声,便由着江瑶扑进了苏南绫的怀中。 小家伙手脚不老实,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嫁衣上的绣花,一遍遍的说着,「真好看,真好看……」 这欣羡之情,展露得明明白白。 「以后,让你自家夫君给你弄去。」苏南绫笑道,「这可是我夫君给的,不允你碰触。」 江瑶不依,饶是苏南绫将她放下,她还死拽着母亲的裙角不放。 哎呦,这裙角也有绣花。 栩栩如生的缠枝木槿花,或含苞欲放,或绽放至盛,烛光下因着金丝银线的缘故,略带着微芒闪烁,让江瑶看得迷了眼,蹲在地上继续摸着。 苏南绫:「……」 江无声:「……」 「爹爹,鞋鞋!」 好嘛,小家伙又看上了自家母亲的绣鞋。 煜城最好的绣娘,精工所绣的花鞋,面上针脚细密,鞋尖儿上还缀着精致的猫眼翠,瞧着扑闪扑闪的,让江瑶很是欢喜。 「让你以后的夫君给你弄去。」苏南绫扯了扯裙摆,遮住了绣鞋,「乳母,把她带走吧!」 乳母在边上偷笑,赶紧将江瑶抱起,「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去歇着了!」 第1693章 「不,我要娘的鞋鞋,爹爹爹爹……」 「叫爹也没用。」苏南绫拽着江无声就进了房间,毫不犹豫的合上房门,「今晚算是洞房花烛,可不敢再让她乱了咱的好事。」 这话说得江无声面色微红,明明年岁不小了,却听得心头砰砰乱跳,如同毛头小子一般,略带着羞涩,「你这……」 「不乐意啊?」苏南绫略作不悦的转过身去,「那算了。」 江无声赶紧哄着,「乐意之至,夫人在上,江无声这厢……有礼了!」 「还望夫君,余生多关照,我苏南绫亦苏云锦,生死不离弃,与君共白首。」 第1652章 番外71 翌日晨起,江无声亲自为苏南绫描眉,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笨手笨脚的,现如今早就成了习惯,愈发的得心应手。 「如何?」江无声问。 苏南绫点头,「手艺愈发的好。」 「多谢夫人夸赞,为夫必定再接再厉。」江无声笑道,「只愿来日老了,不要手抖才好。」 苏南绫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抖也无妨,横竖我自己瞧不见,你自个日日对着罢了!」 「倒也是!」江无声笑着点头,「今儿天气好,出去走走。」 苏南绫转头看他,「你不是说这两日,李忠得回来吗?」 「采买快回来了,若是在府中见不着人,他定然回来这里寻我,不必费心他。」江无声搀着她起身,「既是带着你们娘两进山,自是要以你们为主,不想其他。」 苏南绫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可有得烦恼了,瑶瑶是个善妒的,之前贪我的花树,昨儿贪我的嫁衣和鞋子,今儿还不知瞧上什么呢?」 「因为你是她母亲。」江无声轻轻抱住她,「在她看来,母亲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最美的,无可挑剔的。」 苏南绫笑道,「你惯会哄我,分明是小丫头贪心,非要用花言巧语,骗我不要计较。」 「夫人愈发聪慧,这可如何是好?」江无声叹口气,「来日可还能骗得?」 苏南绫想了想,「那我便继续装傻,你且对她好,我嘛……继续与她怼,这样她便愈发与你亲,愈发觉得我这当娘的多余。」 「你也不怕把孩子越推越远。」江无声摇摇头。 苏南绫笑道,「因为我知道,瑶瑶的爹爹呀,是个正直的人,就算是惯着她,也不会毫无底线的惯着,所以我放心。」 「那是自然,谁都希望孩子优秀,但优秀仅限于人。」江无声牵着她往外走。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品行,有人性。 若无人性,品行不端,与畜生何异? 「爹爹,娘亲!」 一觉睡醒,小家伙便全然忘了昨夜的事情,屁颠颠的在院子里追着蝴蝶玩,乳母在旁看着,笑盈盈的冲二人行礼。 阳光下,孩子笑靥如花,白嫩的肌肤上因为奔跑,而晕开些许绯红,白净而娇艳,洋溢着最纯澈的笑容,乌墨般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点缀,闪闪烁烁。 「真好看。」江无声说。 苏南绫白了他一眼。 「谢谢夫人。」江无声与她十指紧扣。 苏南绫掩不住唇角的笑,这日子才是她那些年一直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平淡幸福,相夫教子,阖家欢乐。 可惜爹不能看到,若是早些年就醒过来,也许爹…… 眼角微红,终被一阵风吹散。 爹,您可都看到了? 我会一直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 不过,两月之后,江无声就没那么高兴了。 指尖搭在苏南绫的腕脉上,瞧着她那张惨白的容脸,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面色逐渐铁青,反复探了两次脉,好像都是一样的结果? 「许是我探错了?」他一直很小心。 苏南绫的掌心,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别麻烦了,也别怀疑自己,你的医术很好,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可能的。」江无声每次都是看着她吃了药,不可能有意外的。 苏南绫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小腹处,「山里那一夜,洞房花烛,我把药吐了,后来……我也一直没吃药。」 便是从那日开始,她一直没吃药,一直背着他偷偷的匿了些他的东西…… 「苏云锦,你疯了吗?」江无声红了眼,「你不要命了?」 她的身子不适合有孕,当年生江瑶的时候重创,虽然调理了两三年,但还是与常人有异,若是怀了身孕,恐怕又会打回原形。 「声哥,我想我终是要再冒一次险,也许……」 「没有也许!」江无声不同意,「这是拿你的命开玩笑,我不答应,坚决不答应。云锦,我不要你有任何危险,有瑶瑶就够了,她姓江,是我江无声的孩子,我知足了!真的,是真心话,我没有骗你,我可以发誓!」 第1653章 番外72 苏南绫当然相信,江无声没这样的心思,他对瑶瑶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 正因为看在眼里,所以心里愧疚,不想让这样的好人,连个最后的血脉都没能传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总归也要让他有个自己的孩子吧? 「我不同意!」江无声摇头,「我不同意!」 说着,他转身就走。 「老爷?」 谁都没见过江无声发脾气的样子,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连他这样沉稳自持,温柔儒雅的人,都跟着失控。 第1694章 「爹爹?」江瑶屁颠颠的跟上。 江无声顿住脚步,俄而疾步跑开。 「乳母?」江瑶扬起头,「爹爹怎么了?」 乳母牵着江瑶的手,「小姐别担心,老爷大概是……高兴吧?」 听闻,夫人有孕了呢! 「高兴?」江瑶不解。 乳母笑了笑,并未解释太多。 有些事,小孩子还是晚一些知道才好,所以现在没必要说太多,且瞧着这阵势,夫人和老爷意见不合,似乎还得有乱子,先稳稳罢了! 「娘?」江瑶进了门。 苏南绫面色不太好,没有应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娘?」江瑶又喊了一声。 对于苏南绫,江瑶其实是有些畏惧的,往日里有江无声在,她才敢放肆,可现在爹不在,她是真的不敢在苏南绫面前放肆。 「江瑶。」苏南绫连名带姓的唤她。 小家伙战战兢兢的近前,「娘亲不舒服吗?」 「你喜欢小弟弟,小妹妹吗?」苏南绫问。 江瑶一怔,乳母旋即上前,「夫人?」 「你出去!」苏南绫冷着脸。 乳母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讪讪的行礼退下。 出了门,乳母赶紧让人去找江无声。 「你过来!」苏南绫一声低喝。 江瑶又往前走了两步,在靠近床边的瞬间,登时被拽住了手腕,吓得小家伙脸都白了。 「喜欢弟弟妹妹吗?」苏南绫问。 江瑶深吸一口气,「喜、喜欢……」 「是真的喜欢吗?」苏南绫追问。 江瑶张嘴就想哭,可瞧着母亲那恶狠狠的眼神,愣是没敢哭出声,只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身子都有些轻颤着。 「说,喜欢吗?」苏南绫瞪着她。 江瑶点点头,「喜欢!」 「那就去告诉你爹,你想要这个弟弟妹妹。」苏南绫咬着牙,「听见了没有?」 江瑶觉得娘亲好可怕,尤其是这眼神,看得她连哭都不敢哭,实在是太吓人了。 「去啊!」苏南绫低喝。 江瑶撒腿就跑,真是将门口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姐?小姐?」乳母赶紧去追。 江瑶小短腿自然跑不过乳母,三两下就被乳母抱了起来,「别跑了,小姐若是摔着磕着,老爷怕是要心疼坏了。」 「乳母?」江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害怕,还是恐惧?又或者是,有一点点高兴? 可内心深处,她是抗拒的,但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 娘说了,让她去找爹…… 江瑶小心翼翼的去了药庐,进门的时候背着小手,抠抠搜搜的贴着墙角站着,薄唇紧抿着,时不时抬眸偷瞄江无声。 许是正在气头上,江无声一时没说话,可后来瞧着小家伙开始掉金豆子,一颗心瞬时全软了下来。 那是他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舍得哟? 「过来。」江无声低低的说,「到爹爹这儿来,爹爹抱抱!」 江瑶抬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愣是没敢迈步。 「怎么了?」她不过来,他便过去。 谁让他,是当爹的呢? 「瑶瑶不哭,爹不好,是爹吓着瑶瑶了。」江无声赶紧把孩子抱起来,「瑶瑶不哭,哭得爹心疼,不哭啊!」 江瑶红着眼,哽咽得不成样子,「爹爹……」 「爹爹在,瑶瑶乖。」江无声抱着孩子哄,心里难受得很,眼眶都是红的,「是爹欺负了瑶瑶,爹不好,爹给瑶瑶赔罪,待会就去给瑶瑶买糖吃,好不好?」 江瑶死死抱着江无声的脖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第1654章 番外73 瞧着小家伙落泪,江无声觉得心肝都碎了,只能一直抱着,一直哄着,连方才的生气都忘了。 江瑶毕竟年纪小,哭着哭着也就累了,躺在江无声的怀里,睡得不太踏实。 「这是怎么了?」江无声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软榻上,仔细掖好小毯子,转头低声问乳母,「瑶瑶向来不怎么爱哭,今儿这怪怪的。」 乳母只能据实回答,「夫人把小姐叫过去了,奴婢不知道说什么,小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一门心思要找您。」 「原来如此。」江无声点点头。 江瑶睡不踏实,嘴巴里一直念念有词。 见状,江无声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了过去,仔细的听着她嘴里的动静。 「要弟弟妹妹……」 江无声皱眉。 「要,要……」 江无声轻叹着,伸手拭去孩子眼角的泪痕,「傻姑娘,爹不要其他孩子,有你一个就够了,你怎么也跟着你娘瞎起哄呢?」 「老爷,其实小姐若是能有弟弟妹妹也是好事,这么一来,夫人就没空管小姐,也免了不少事情。」其实乳母也看得出来,夫人是疼爱小姐的。 可这母女二人,如同八字不合似的,一碰就是针尖对麦芒,各种争执与不和,若是能有其他孩子,分一分注意力,兴许会好点。 「老爷,孩子是老天爷给的宝贝。」乳母笑道,「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 这让江无声想起了江瑶,当初他也是这么劝着苏南绫,才有了今日的江瑶。 第1695章 「我知道了。」江无声是怕失去苏南绫。 夫妻一场也是缘分,修得同船渡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费了所有的气力,想要共度一生,想要生死同穴的。 「爹爹……」江瑶低低的喊着。 江无声回过神来,赶紧握住了小家伙胡乱挥舞的手,「爹爹在,别怕!」 「爹爹,别丢下我……」江瑶睁开眼,仿佛是被吓醒的,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江无声。 江无声当即抱起了她,让她重新躺在自己的怀里,「别怕别怕,爹不会丢下瑶瑶不管,爹会一直一直陪着瑶瑶,保护瑶瑶的。」 「爹爹。」江瑶这会才算稍稍清醒,「要弟弟妹妹。」 娘说了,让她去找爹,说这句话。 「是你自己想要,还是你娘想要?」江无声问。 小家伙委屈巴巴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孩子不会撒谎,这样的神情已经代表了一切。 「好了,爹不问了!」江无声抱紧了孩子,「瑶瑶睡吧,爹在呢!」 江瑶闭上眼睛,歪着脑袋靠在江无声的怀里,许是方才哭得太厉害,饶是这会睡着了,还是时不时的一抽一抽。.. 江无声满脸心疼,可又有些无奈。 身为大夫,最重视的就是人命,现如今,不管自己怎么做,似乎都不对…… 所以到了最后,苏南绫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江无声便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既然要迎接新的生命,那便做好十全的准备。 此后苏南绫所有的饮食起居,还有药膳药汤,全部是江无声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于人,生怕有任何的闪失。 而江瑶,则彻彻底底的交由江无声带在身边。 「你怀着身孕,瑶瑶便夜里跟着乳母,白日里便跟着我。」江无声捻着帕子,轻轻擦着苏南绫的手,「你只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瑶瑶的。」 苏南绫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担心她,因为有你。」 「那就好。」江无声点头,「初期有出血的现象,我担心你这一胎可能会提前,所以你能躺着则躺,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少下床。李忠这段时日就会回来,我之前说的那个方子,似乎日臻完善,若是可成,保不齐能造福一方。」 苏南绫想了想,「你说,这方子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人杂粮,怎么能不生病?」江无声摇头,「只是这方子能强身健体,较之一般的补药更甚些许。」 第1655章 番外74 苏南绫自从在天族谷中长大,外头的人对于天族的秘术都是耿耿于怀,都认为天族天族,便是与天比肩之人,这样的人多半是长寿无疆之人。 可苏南绫身在其中,又是天族少主,若真的有什么长寿之术,爹早就会传于她。 何况,栾胜如今居于庙堂,但凡有这法子,皇帝就真的要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世人总想长生。」江无声道,「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会放过,这方子虽是我江家历代拟出,算是江家的经验之物,可如今加上你给的……」 苏南绫摇头,「我的便是你的,若是旁人,我定是一字不说,一句不言,但声哥心怀天下苍生,我给你天族的方子,你也是用来造福百姓,是为了治病救人。」 以前,苏南绫眼瞎心盲,很多事情看不清楚。 但是现在,苏南绫很肯定自己的眼光。 没错,错不了。 「多谢夫人信任。」江无声转身将帕子递给底下人,「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苏南绫摇头,怀这个孩子倒是没什么孕吐,也没什么不舒服,但整个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瞧着很是吓人。 即便江无声,拼尽了一身医术,却也没有力挽狂澜之力。 眼看着她日益憔悴,江无声这心里暗暗着急,可又没有别的法子,面对苏南绫的时候,只能强打精神,不敢让她照镜子,也不敢让她听到不该听的,有任何疑心。 苏南绫摇摇头,「此番有孕倒是奇怪了,竟是没有半点不舒服,只是觉得累觉得困,也没什么想吃的。」 「只是困?」江无声问。 苏南绫点点头,「嗯!」 「那就好好休息!」江无声为她探脉。 气血损耗太严重,自然是困倦至极,以至于苏南绫方才还与他说着话,这一眨眼的功夫,竟是歪着头便闭上了眼,没了半点反应。 若是寻常人,这般入睡也就罢了,可她是双身子,这就很不正常了… 女人靠的血气,若无血气便无命。 江无声心里着急,她的脉搏已经很虚弱,按照这样的状况,是断然撑不到足月生产的,可这话不敢告诉苏南绫。 仔细的为苏南绫掖好被角,江无声伏在她额头轻轻落吻,「好好睡觉。」 掌心,贴在她已经隆起的小腹上。 「你得乖乖的,要不然等你出来,爹一定打你屁股。」 这孩子是个会折腾人的! 在娘胎里便这般艰辛,出来之后怕是更艰难,所以江无声要做的,不只是照顾好有孕的苏南绫,还得想好以后的路。 待苏南绫生产完毕,照顾孩子的重任一如既往的,会落在江无声的身上,他既要把她的身子养回来,还得让孩子平安的活着。 思及此处,江无声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身边的人,「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叫我,莫要耽搁。」 第1696章 「是!」底下人纷纷行礼。 不得不感慨,老爷对夫人对小姐,那是真的一门心思的好,恨不能掏心挖肺,恨不能把命都给了出去。 江瑶还在房中练字,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偷懒倒是一等一的好,父亲不在的时候,她就偷偷的找糖吃,父亲一进门,赶紧端坐好,像模像样的拿着笔杆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江无声一手带大的,就这点小毛病,他还看不明白? 江瑶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咧嘴笑着,「爹爹最好了,瑶瑶手疼!」 「手疼就歇一歇,然后继续写。」江无声笑道,「你看,爹那么多医书,以后可不得都交给瑶瑶吗?若是瑶瑶不识字,那这些东西,不就白费了?」 江瑶一怔,「那么多哦?」 「这些东西,旁人想要还得不到呢!」江无声笑着抱她在膝上,握着她的手继续练字,「爹谁都不给,就给瑶瑶,以后还给瑶瑶当嫁妆。」 江瑶撅着小嘴,「嬷嬷们说,嫁人了就要离开爹爹,瑶瑶不走,瑶瑶陪着爹爹一辈子!」 「好,那爹就养瑶瑶一辈子,好不好?」 「嗯!」 第1656章 番外75 江南出生的时候,刚好是江南烟雨,外头也是下着雨,不过……不像江瑶出生时候那么疾风骤雨,反而是稀稀落落的绵绵细雨。 这就像极了两个孩子的性格,也像极了各自的父亲,一个果断决绝,一个温柔儒雅。 乳母牵着江瑶的手,站在产房门前,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渐渐的听不到里面的喊声。 「乳母。」江瑶仰头,「好多血。」 乳母蹲下来,轻轻抱了抱江瑶,「当年夫人生您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据说是大出血,比这更严重。」.. 「所以我……」江瑶顿了顿,「不该惹娘亲生气,对吗?」 乳母报之一笑,「你娘是心甘情愿的,奴婢相信,所有的母亲在生孩子的那一刻,都愿意以命换命,让孩子先活。」 「我以后,对娘好一点。」江瑶抱住了乳母的脖颈。 乳母点头,「小姐最聪慧,最乖巧,老爷喜欢您,大家都喜欢您。」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江瑶陡然绷直了身子,定定的望着跑出来报喜的人。 「小公子?」乳母笑了笑,「小姐,您以后有弟弟了。」 江瑶不太高兴,「我想要妹妹。」 「弟弟和妹妹不都一样吗?」乳母问。 江瑶不赞同的摇头,「不一样,我可以跟妹妹一起玩,一起穿漂亮的小裙子,可是弟弟不一样,街头刘家,艳艳家的弟弟,会爬墙、钻狗洞,还会打姐姐。」 「小姐的弟弟不一样,您看老爷什么样,弟弟就是什么样。」乳母笑着劝。 江瑶一怔,「会像爹爹那样温柔吗?」 「会!」乳母点头。 江瑶双手抱臂,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那会保护我吗?」 「会!」乳母回答。 江瑶当即咧嘴笑,「那我要弟弟。」 「您现在,已经有弟弟了。」乳母将她抱起来。 房间里,已经有一位小公子了。 「爹爹,我看看!」 屋内收拾妥当了之后,江瑶悄摸着进了门。 江无声满脸疲惫,但眼睛里满是欢喜之色,他此生有儿有女,真真是人生赢家,算是彻底的齐全了。 妻儿在侧,儿女成双。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来,看看弟弟。」江无声抱着孩子蹲下来,好让江瑶能看清楚。 江瑶往前一看,「咦,弟弟好丑。」 红彤彤的,皱巴巴的,还那么小小的一只,跟父亲截然不同,可见乳母说的话不能当真,这样的丑弟弟哪儿像爹了? 这话,倒是把江无声逗笑了。 「江瑶!」床榻上的苏南绫还醒着,但身子分外虚弱,听得这话,免不得吭了一声。 江瑶闭了嘴。 「刚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江无声笑道,「当年瑶瑶也是这样被爹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红红的,嫩嫩的,光知道吃手手。」 江瑶戳着小手手,「也这么丑吗?」 现在,大家都夸她漂亮哦! 「你看爹,再看娘,丑不丑?」江无声问。 江瑶赶紧摇头。 「那瑶瑶自己呢?」江无声又问。 江瑶撅着小嘴。 「弟弟会照着爹娘的样子,学着姐姐的模样,一点点的长大。」江无声笑道,「瑶瑶以后多帮爹教教他,让他能照着瑶瑶这般漂亮的模样长大,好不好?」 江瑶连连点头,「嗯!让他像我一样好看!」 江无声被她逗笑了,「好,那就让弟弟,照着姐姐的模样长大,跟姐姐一样好看。」 「好!」江瑶伸出手,竟被小家伙一把抓住了手指,惊得她登时一愣,俄而笑得眉眼弯弯,「爹,他知道我是姐姐。」 江无声点头,「他喜欢姐姐。」 「那他叫什么?」江瑶问。 江无声道,「江南。」 江南烟雨中,余生与卿共。 「外面下着雨,为什么不叫阿雨算了?」江瑶撇撇嘴,「阿南,阿南的,总是不顺口,爹爹你说呢?」 第1697章 苏南绫吃力的叹口气,「江!瑶!」 「阿雨也不好听,一开口,总觉得要下雨,湿哒哒的。」江无声顺着她的话,用眼神示意苏南绫莫要动怒,「不如叫阿隅吧!偏安一隅,平安喜乐。」 苏南绫一怔,江瑶拍手。 「好啊好啊,就叫阿隅!」 第1657章 番外76 阿隅幼时难养,因着胎里不足的缘故,日日都得吃药,打小就在吃药,这与江瑶是截然不同的。 姐姐就像是铁打的,弟弟就像是粉团捏的。 一个猛如虎,一个软如虾。 「哼!」瞧着江无声忧愁的模样,江瑶小脸垮塌着,很不高兴,「身为男子,竟是这样的不中用,还让爹得那么辛苦。」 乳母赶紧捂住陆瑶的嘴,可不敢让这话,传到夫人的耳朵里。 夫人对于小公子看得很重,如同命根子一般的珍视,若是被听到这样的话,免不得又得责罚小姐,这样的事情往常也有发生。 「瑶瑶。」江无声冲她笑,「来,看看弟弟。」 阿隅躺在床榻上,小脸红扑扑的,双目紧闭。 「爹爹。」江瑶近前。 江无声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一起,「弟弟发烧了,若是这烧不退下,怕是不太好。」 「嗯!」江瑶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弟弟,可到底也是自己弟弟,握着弟弟滚烫的小手,心里免不得担虑,「爹爹,我帮你!」 江无声笑着点头,「有瑶瑶帮爹爹的忙,爹爹真是太高兴了。」 「娘身子不好,以后就让瑶瑶帮你,瑶瑶长大了,可以帮忙的。」说着,她蹦跶着去拧了湿帕子,学着父亲的模样,帮着弟弟冷敷。 江无声点头,「我就知道,瑶瑶是个好姐姐。」 「瑶瑶不是好姐姐,但瑶瑶一定是爹的乖女儿。」江瑶咧嘴笑,「弟弟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累着爹了,等他醒来之后,我定要打他屁股。」 江无声笑着抱她在怀,「好,以后瑶瑶要帮爹管束弟弟,盯着他读书写字,盯着他好好做人,爹呀……就没那么累了。」 「嗯!」江瑶乖顺的点头。 门外,苏南绫端着药,面色微沉的驻足。 孩子在磕磕绊绊中长大,苏南绫一度觉得自己老了,很多时候记性不太好,但即便如此,江无声待她从未有过任何的变化,一如既往的好,甚至于更好。 一如她为他穿上嫁衣时,他曾对她许下的诺言。 江无声做到了,对她好,对瑶瑶好,对阿隅也好。 但很多时候,因着苏南绫的偏爱,让江瑶与她不睦,甚至于对这个母亲并不亲热,母女二人就跟天生的死对头一样,动不动就杠上。 当然,每次都是以江无声出现,抱走江瑶为最终结果。 今年的木槿花开得极好,后院成片成片的,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就落了下来,瞧着甚是好看。 「就为了一株花,你便与夫人吵起来了?」夏月白笑着将糕饼递给她。 江瑶与她并肩坐在后院的门栏上,接过糕饼狠狠咬了一口,「不就是一株花吗?小气,还是人家娘亲呢!哼,不高兴。」 「糕饼是甜的,义父说了,不高兴的时候就多吃两口甜食,能让人高兴起来。」夏月白含笑望她,「小姐那么好看,以后肯定会有您的如意郎君,给您种花的! 江瑶撇撇嘴,「我不,我就要后院的,就要她的。」 「其实挺羡慕小姐的。」夏月白叹口气。 江瑶转头看她,「羡慕我跟我娘吵架?羡慕她打我屁股?还是羡慕她小气吧啦的,连一棵花都不给我?偏偏阿隅要什么都有,我一开口,便什么都没了。」 「羡慕小姐有娘亲啊!」夏月白低声说。 江瑶一怔,将手里的糕饼掰开,把没吃过的那半个递给她,「进了我江府,我有一口吃的,就一定分你一半!我娘,就是你娘,送你啦!」 「小姐……」夏月白比她年长两岁,一脸的哭笑不得,伸手接过糕饼,「娘亲是不能送的,哪有人连娘都给送出去了?」 江瑶将最后一口糕饼塞进嘴里,「我就是不要,谁爱要谁要去,我只要爹爹就行了!一句话,你要不要?不要我就丢了,反正她又不疼我……只疼阿隅。」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带着一点点怨气。 夏月白瞧着她,无奈的轻叹。 可没想到,当天夜里,小姐竟跑了…… 第1658章 番外77 江府的小姐失了踪,这可是大事,但一时半会的,还不便报官,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躲起来了,还是跑出去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苏南绫第一次觉得心慌。 难道是东厂的人? 难道是被栾胜发现了? 「你先别着急,瑶瑶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她不是寻常孩子,闹脾气要糖吃。」孩子是江无声一手带大的,他很清楚江瑶的脾气。 苏南绫一怔,「你是说……」 「你们最后一次见着小姐,都是什么时候?」江无声问。 院子里乌压压的站着所有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着,最后一次见着小姐是什么时候。 「我……」夏月白扯了扯夏管家的衣袖,「义父,我见过小姐。」 夏管家赶紧蹲下来,「月白,你跟义父说说,小姐都和你说什么了?」 第1698章 「小姐说,喜欢夫人的花。」夏月白解释。 听得这话,夏管家赶紧把人带到了江无声跟前,「老爷,月白说,下午的时候见过小姐,小姐提及了夫人的花,这是不是有关系?」 旁人兴许不知,管家却是清楚,小姐惦记着夫人后院的木槿花,可是好一阵子了,但每次都没能成事。 「花……」江无声一怔。 夏月白连连点头,「是呢!小姐说,她喜欢夫人的花,可你们都不给,她就不高兴了。」 「我知道她去哪了!」江无声慌忙跑到柴房,「你们找一下,有没有少什么工具?」 果然,少了一把小锄。 那小锄是铲草用的,所以很是轻便,孩子也能用得顺手。 「上山了!」江无声扶额,「这丫头,打小就胆子肥,这会倒是……马上让所有人,带上火把出门,上山去找!」 上山? 管家一怔,「您是说,小姐上山了?」 「走吧!」江无声轻叹。 十有八九,是上山挖花树去了! 林子里,明晃晃的火把。 管家没想明白,「小姐是怎么去的?」 他们这些人尚且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小姐就屁大点的孩子,怎么跑这么远呢?用两条小短腿,也不能跑这么远吧? 「她那张脸,就能哄人。」江无声举着火把,「别说了,找吧!我记得前面似乎有吧?」 管家颔首,「有,前面还有左边,都有木槿花,野生野长的,平素也没人在意,但开花的时候能瞧见。」 「分头找。」江无声举着火把往前走。 管家转身朝着左边找去。 其他人,分散开来找。 一边找,一边喊。 因着阿隅还小,苏南绫便在家等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焦灼得朝着门口张望着,可始终没有见着人回来。 「夫人?」丽兰从后面跑进来。 苏南绫眼眶一红,「丽兰,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我又不是聋子瞎子。」丽兰是连夜赶过来的,「找到了吗?」 苏南绫摇头,紧握着丽兰的手,「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我对她好点,她要花树就给她好了,为什么非要跟她对着呢?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你现在自责无用,孩子的心思,又不是你能控制。」丽兰规劝,「江大夫肯定能把人找回来的,你别担心。他们人呢?」 苏南绫拭泪,「上山了。」 「我也去看看。」丽兰忙道,「能尽一份心力也好,多个人多份力量。」 苏南绫点头,「你自己小心。」 丽兰颔首,她会手脚功夫,有她在,苏南绫更放心。 屋内,阿隅似乎是醒了。 苏南绫赶紧回屋,见着孩子坐起,搓揉着眼睛喊娘,当即上前抱紧了他,「阿隅乖,好好睡觉不要闹。」 「娘,我要姐姐抱。」 苏南绫顿时红了眼眶,「姐姐睡着了,明日等她醒了再抱。」 小家伙眨着眼,不知是不是手足有所感应的缘故,阿隅再没有睡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跟烙饼似的,动不动要找姐姐,任凭苏南绫哄着,亦是哄不住…… 第1659章 番外78 江无声是在树下找到江瑶的,远远望去,就那么小小的一团黑影,窝在树下,挥舞着小锄子,已然将根系都刨了出来。 江瑶刨得小心翼翼,生怕将根系挖伤了。 这个道理,是江无声告诉她的,不管是草植还是木植,若是伤着根系,便没办法带回去栽种,因为活不了。 江无声轻叹,小丫头很聪明,记性特别好,只要他说过一遍,她就能记住大概,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不管是随了爹还是随了娘,如今都是她自己的天赋,若是善加利用,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瑶瑶!」江无声低唤着。 江瑶陡然抬头,登时愣了愣。 「瑶瑶?」江无声疾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女儿,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回了原位,「是我的瑶瑶,是我的瑶瑶!」 江瑶咬着唇,「爹爹……」 「没事就好。」江无声不想责备她,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让爹看看,有没有伤着?」 江瑶下意识的往后退。 「怎么了?」江无声心惊。 莫不是吓着孩子了?还是说,因为自己这段时间较忙,所以忽略了她,以至于他的小宝贝都不愿与他亲近了? 「瑶瑶,脏!」江瑶撇撇嘴。 到了这会,江无声才发现,小家伙身上都是脏兮兮的,不知是摔了跤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胸前、袖子口、裙摆……肉眼所见之处,都是斑斑驳驳的泥渍。 见着江无声盯着自己,江瑶放下小锄,小手搁在身后,慢慢的搓肉着掌心里的泥巴,偷偷摸摸的自己弄干净 「不管瑶瑶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我的瑶瑶。」江无声重新将她抱住,「爹要是脏兮兮的,瑶瑶是不是也不要爹了?」 江瑶赶紧摇头,「不,我要的要的,瑶瑶最喜欢爹爹。」 「瑶瑶不是最喜欢爹爹,瑶瑶还喜欢这棵树。」江无声松开她,继而捡起了小锄头,「等爹刨了这棵树,回去再收拾你!」 江瑶嘿嘿的笑着,「谢谢爹!」 第1699章 「一个人在林子里,不怕吗?」江无声问。 江瑶想了想,「还是有点怕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但是我知道,爹的小屋就在那边,要是害怕了就回家。」 「那你想过,家里人会担心吗?尤其是爹娘。你娘都快急疯了,爹也快疯了!」江无声终于刨出了所有的根系,未免花树倒下,压坏了花朵,愣是抱着没敢放下。 江瑶戳戳小手指,这点倒是没有多想…… 「你觉得娘不在意,便认为爹也不要你了,是吗?」江无声扛起了花树。 到底是文人,着实有些没力气。 「老爷?」管家领着人赶了回来,「快帮着!」 江无声却拒绝了,「不用,这是瑶瑶想要的,我这个当爹的,要亲自给她带回去,免得小丫头心心念念,总觉得我这个当爹的不疼她了!」 说着,他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江瑶的小脑袋,「跟着爹,我们回家。」 「嗯!」江瑶狠狠点头,「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最疼瑶瑶,最爱瑶瑶,谁都不能把爹爹抢走,瑶瑶要陪着爹爹一辈子。」 江无声眉开眼笑,「那爹爹,就疼瑶瑶一辈子,只要爹爹活着,就一定护着我的宝贝女儿,谁敢欺负,爹绝饶不了他。」 「嗯!」江瑶拽着父亲的衣袖,仰头笑得小脸红扑扑的。 爹爹真好…… 回去的路上,江无声扛着树,江瑶攥着他的袖口,一大一小浑身脏兮兮的,明明很狼狈,可瞧着却是那样的温馨。 父女二人时不时的对视一眼,小家伙得偿所愿,笑声如同银铃般在林子里响起。 跟在后面的家奴们,亦是时不时的说笑,时不时的感慨,老爷待小姐就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到了心坎里,来日小姐若是寻了良人,老爷还不得哭上三天三夜,舍不得小姐出嫁? 江无声想想就心酸,以后瑶瑶的夫君,是否也会像自己这样,疼她疼到心窝里呢? 第1660章 番外79 江无声带着江瑶回来的时候,苏南绫疯似的冲出了门。 见着小家伙的满脸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而一旁的江无声也跟她这般如此,心里的焦灼忽然间成了愤怒,手……高高举起。 「苏云锦!」 江无声厉喝。 掌心停驻在江瑶的头顶上,苏南绫如同针扎一般缩了手,一颗心砰砰乱跳,登时红了眼眶。 天晓得,她这是在干什么? 「孩子没事,回来便罢了!」江无声忙道,「瑶瑶知道错了。」 江瑶的脸都吓白了,清晰的看见了,母亲脸上的愤恨、眼中的愤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管家赶紧挡在了江瑶面前,「小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偷偷跑出去。哦,这一次她、她其实打过招呼,只是月白这丫头记性不好,没记住!」 夏月白听闻小姐找到了,刚好冲出来,恰管家这般开了口,忙不迭跪在了苏南绫跟前,「夫人,是月白不好,月白忘了小姐的叮嘱,没跟大家说清楚,夫人若要责罚,月白甘愿领受。」 「你自己睁眼看看,多少人护着你。」苏南绫又不是傻子,他们都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集体撒谎,「你怎么忍心,让这么多人为你担惊受怕,你凭什么?」 栾胜杀人不眨眼,东厂造孽无数,可他还活得好好的,如今他的女儿亦是这般的我行我素,自私自利,全然没有情分可言,怎不让苏南绫心寒? 她怕,怕骨子里遗传的东西,将成为江瑶此生的一部分,让江瑶变成第二个栾胜。 「云锦。」江无声吃力的将花树放下,脚步沉重的走到她身边,「这话过了。」 苏南绫泪眼朦胧的看他,眼神里满是担虑和惊恐。 「就凭她是我江无声的女儿,我就该去找她,不管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拐跑,当爹的就该找!」江无声深吸一口气,「我是心甘情愿的。」 管家连连点头,「我们都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既是小姐丢了,自然该找,别说是小姐,饶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丢了,但凡用得着咱们,咱们也该尽力。夫人,您说是不是?」 江家,仁义之家。 苏南绫泪如雨下,有些话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瑶瑶?」江无声冲她使了个眼色。 江瑶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娘!」江瑶跪地,「瑶瑶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的跑出去。瑶瑶,只是想要娘的花树,没有别的意思……」 苏南绫蹲下来,伸手抱了抱孩子,她怎么忘了,自己的瑶瑶还是个孩子…… 「娘,我就是喜欢你的花。」江瑶哭着说,「我不是要去干坏事。」 苏南绫流着泪,「以后,找个愿意为你栽花种树,为你遮风挡雨,为你舍命的良人,眼睛放亮点,想得透彻一点,你便什么都能有了。」 「就像爹对您一样?」江瑶扬起头,小脸满是泪。 苏南绫点着头,轻轻擦去她面上的眼泪,「洗洗干净,换身衣服,然后去祠堂里跪着,听明白了吗?」 「嗯!」江瑶垂眸。 这么多人上山找她,折腾到现在,天都亮了…… 错,是真的错了。 江瑶不是不认错之人,只是性子执拗,即便要她认错,也得她心甘情愿才行。 第1700章 一旁的江无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揉着生疼的胳膊,他是个大夫,哪儿做过这些粗活,为女儿扛花树,扛得腰都直了,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洗干净,换身衣裳,乳母牵着江瑶去了祠堂。 「小姐?」夏月白就在祠堂门口站着,「对不起,我……」 江瑶冲过去握住她的手,「以后不许替我认错,听明白了吗?我江瑶一人做事一人当,月白只负责给我找好吃的,哄我高兴便罢了,其他的都不许!」. 「我是心甘情愿的。」夏月白道。 江瑶咧嘴笑,「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吧,我没事,不就是跪祠堂?三两天就得进去一次,我都习惯咯!」 乳母与夏月白立在外头,无奈的皱眉,看着江瑶大摇大摆的进去。 江家的祠堂只有江家的人,才能进去…… 第1661章 番外80 虽然是跪祠堂,可这兜兜里,装着爹给的松子糖,要多好吃有多好吃,跪累了就躺在蒲团上歇一会,反正列祖列宗又不会责怪她。 「我是你们的小宝贝,你们要多疼疼瑶瑶,瑶瑶真的好困。」江瑶便躺在蒲团上,蜷着身子呼呼大睡。 门外,夏月白与乳母无奈的笑着,寸步不离的把风。 每次都是这样…… 梦里,江瑶梦到爹给她移栽的花树,一夜之间全开了,红的、粉的、白的……真是太好看了,风一吹,花瓣飞得到处都是,她便站在花海里,穿着乳母刚给做的漂亮小裙子,过她今年的生辰。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 小家伙经常出状况,姐弟二人经常是你追我跑。 江瑶不爱带着江南,自家这个小弟弟实在是太没用,跑快了会咳嗽,要不然就会喊腿疼,奈何她跑得飞快,自然带不动他。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江无声正在跟李忠说话,李忠吓了一跳,江无声却是习以为常。 「爹,躲躲!」江瑶提着裙摆,撒丫子跑进来,一下子钻到了桌子底下。 李忠:「……」 「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江无声面不改色的说。 李忠笑了一下,「说到殷都那边……」 「你去一趟,待采买结束就打听一下消息,顺便去舒家,看看怀远兄。」江无声笑道,「听说他家那闺女也是个能闹腾的,跟瑶瑶是一个模样。」 李忠点点头,「是!」 「爹爹!」 稚嫩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阿隅攀着门槛喊声。 「怎么了?」江无声走了出去。 小阿隅扬起头,「姐姐?」 「姐姐没来过。」江无声将他抱进来。 姐弟两个,一个是反应敏捷,一个是认死理。 今儿若不让小阿隅看看这屋里,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执拗得让人无可奈何。 「你看,没有。」江无声抱着他转了一圈,「爹和忠叔说点话,你出去自个玩,好不好?兴许姐姐找月白姐姐去了,你找找看管家阿公那边。」 小阿隅嘟嘟小嘴,「嗯!」 「小心点!」江无声叮嘱乳母。 乳母颔首,牵着小阿隅离开。 待人走远了,江无声以指关节轻叩桌面,「出来吧,走了!」 「可算走了!」江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插着腰,小脸红扑扑的,「爹,阿隅太粘人了,整日要找我玩,可他又跑不过我,动不动要我背着。」 江无声摸摸她的小脑袋,「那是你弟弟,爹也没法子。不如这样,改日爹给你找个师父,教你一点防身术如何?」 「老爷?」李忠开口,「小姐是个女子,学那些作甚?您不怕她找不到夫婿?」 江无声笑道,「我让人教她,是免她被欺负,无力还手,又不是让她去欺负人。阿隅身子弱,若是能有个厉害的姐姐,也是个不错选择。」 「爹是说,会飞的那种?」江瑶满脸欣羡。 江无声点点头,「应该是吧!瑶瑶想学吗?」 「想!」江瑶揉揉自己的小拳头,「等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们!」 江无声瞧着她插着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是,很苦哦?听说要扎马步,要跑,要怎么来着?反正很辛苦,瑶瑶确定要学?学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瑶瑶不怕!」江瑶道,「来日我当个女,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让爹也跟着威风威风。」 江无声被逗笑了,回头看了李忠一眼,「你瞧,我这闺女够出息吧?」 「小姐,厉害着呢!」李忠竖起大拇指。 江瑶拽着父亲的袖子,「爹,我要学!」 「好,爹尽量给你找个温柔点师父,虽然要吃苦,可若是太苦,爹也舍不得……」江无声笑盈盈的看她,满脸的慈爱与温柔。 江瑶扬起头,望着父亲笑得眉眼弯弯,满心期待与敬仰。 这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便是这如沐春光般的温柔,毫不保留的父爱,让她在以后的生死岁月中,熬过了一关又一关的死劫,撑着最后一口气活到了最后…… 第1662章 番外81 小江瑶开始习武的时候,还觉得兴致,其后便是苦楚,被江无声宠惯了,着实是吃不得这样的苦。 可江无声在这一点上,没有半点的纵容。 「她其实……」苏南绫有些犹豫,「实在不行就把她送走吧!」 第1701章 江无声心知,「送走她还是会被抓住的,如今外头已经不太平了,以你我的能力,护得住一时也护不住一世。」 「她到底是他的亲骨肉,不会对她怎样。」苏南绫别开头,「声哥,若真的到了那一刻,倒不如把她送出去,栾胜高高在上了多年,但他有个软肋。」 江无声一怔。 「他如果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且是我所生,只要找不到我,就会拼了命的护着她。」苏南绫狠狠闭了闭眼,「所以你不必费心,不用考虑她。」 江无声摇头,「你只是推断,不是肯定,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云锦,我知道你心里对他的怨恨,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停止过。」 「声哥?」苏南绫愣住。 江无声苦笑两声,「年少情分最是难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必当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该做的该想的该考虑的,一件都不能落下。东厂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苏南绫紧了紧袖中手。 江无声伸手抱紧了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来拖住他们,你带着孩子们离开。横竖从你说起来那件事,我便已经在做准备,所有该知道的,你都知道。」 「声哥。」苏南绫伏在他怀里,低低的轻唤,「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我以前如何,从我决定与你在一起的那时候开始,我的心里便只有你,对他仅剩下恨。灭族之恨,不共戴天!」 江无声还能说什么?每一日都似偷来的,好好过着,好好珍惜眼前人,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毕竟东厂的势力与日俱增,实在是…… 外头,传来了江瑶低低的抽泣声。 江无声赶紧松了手,行至窗口位置,扒拉着窗户缝隙往外看。 老父亲瞧着女儿站在太阳底下,一边哭着一边扎马步,止不住的心肝疼,这可自个的宝贝闺女,眼见着是要被欺负死了。 「要不,不练了?」江无声鼻子有些发酸。 让孩子能有点功夫傍身,来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有足够的能力脱身,纵然不是脱身,至少也能保全一口气吧? 「别看了!」苏南绫道,「不学便不学罢。」 江无声旋即出门。 苏南绫:「……」 说学的是他,如今舍不得的又是他。 江无声这个父亲当得,着实没得挑。 「爹爹!」江瑶哀哀戚戚的。 江无声张了张嘴,冲着师父道,「能否一旁说话?」 「爹爹?」小家伙瘪瘪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江无声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师父?」 教武的师父随着江无声行至一旁,他也不是只教过这一个孩子,但不得不说,江瑶是他见过的弟子之中,天资最高的一个。 「虽然有些可惜,是个女子,若然是个男儿,必定能干出一番事业。」师父叹口气,「瑶瑶这丫头,天资极好,不管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但有个毛病,那便是不愿坚持。」 说是不愿坚持,其实也是有人疼的缘故。 没吃过苦的孩子,吃不了苦。 「您是说,她是适合习武的?」江无声倒是听出来了。 不管是学医还是习武,总归是要有点天资的。 「是!」师父很明确的告诉他,江瑶习武的天分很高,别看小丫头哭哭啼啼的,其实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在这点上,江无声沉默了。 平素让这丫头学医,这丫头嘴上应承,可实际上呢? 经常丢三落四的不着调,天分不高,也就是意味着她并不怎么适合接手衣钵,倒不如阿隅那小子,屁大点的孩子,什么药草都是一眼就辨出,各种方子都能倒背如流。 一个善于记招式,手脚灵活。 一个善于记药方,脑子灵活。 江无声轻叹,自己到底该不该坚持呢? 第1663章 番外82 江无声到底没有阻止,江瑶哭了几回,发现没人理她,也就不哭了,如同憋了一口气似的,见着谁都翻白眼。 夏月白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在她习武的时候,便在旁边守着食盒,日日都端着糕点等着。 「瑶瑶?」江无声低唤。 小家伙今儿练完了,挺着腰杆回房,见着自家老父亲,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骄骄傲傲的从他跟前走过,推门而入。 「瑶瑶?」江无声又喊了声。 嗯,还不打算理他。 「看看这个是什么?」江无声变戏法似的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拨浪鼓。 之前在街上,瞧着她满心欢喜,但碍于苏南绫在场,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江无声便悄摸着做了一个。 「哼!」江瑶哼哼唧唧的坐下。 江无声赶紧凑上去,「瑶瑶不喜欢吗?阿隅可是等了好久,一直盯着,巴巴的想要呢!」 「谁稀罕似的。」江瑶别开头。 江无声摇着拨浪鼓,「这可是爹亲手做的,不是街面上买的。」 一听这话,小家伙来了兴致。 「瑶瑶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给阿隅了。」江无声逗弄着她。 江瑶当即夺过,「既是送我的,又怎么能另送他人?是我的,便是我的,谁要都不给。」 「瑶瑶!」江无声趁机挨着她坐下,「不生气了吧?」 第1702章 江瑶玩着拨浪鼓,这布东布东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爹爹,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习武呢?爹爹,好累好累,我都快累死了!」 「爹娘老了,阿隅身子不好,如果瑶瑶没有防身的能力,来日会能保护你?」江无声满脸的无奈与疼惜,「如果可能,爹也想替你遭这份罪,可爹会老啊……」 江瑶冷不丁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傻丫头,爹会老去,会死,陪不了你一辈子,阿隅那样的身子骨,如今即便用药吊着,怕也是身子不济,要想痊愈得长年累月的调整方子,不能一蹴而就。他是胎里不足,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江无声解释。 江瑶知道阿隅身子不大好,但爹娘很少说这件事,「爹爹,你最近为什么怪怪的?」 「有吗?」江无声没想到,她竟也察觉了异常。 江瑶点头,「爹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要不然,为什么爹非要她习武呢? 往日里,只要自己哭一哭,爹就心软了。 可是这一次,爹居然没有心软? 保护自己? 保护阿隅? 「家里没什么事,就是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你娘也老了,想着给你们留条后路,让你们姐弟二人,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江无声信口搪塞,「对了,师父教的那些东西,你都会吗?」 江瑶撇撇嘴,「其实就是累点,教的那些东西我早就回来,但懒得练而已。」 太阳底下晒着扎马步,多累人啊…… 「瑶瑶可得加油了!」江无声笑道,「爹以后权杖着瑶瑶保护我了!」 江瑶嘿嘿笑着,「爹,您会挨揍吗?」 江无声:「……」 「我是说,别人欺负您的时候,您会挨揍吗?」江瑶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候我要是冲出来,一声大吼,谁敢欺负我爹,我就要谁的命!这样会不会很威风?」 江无声:「……」 亲生的、亲生的! 「爹,要不您跟我一起练?」江瑶轻轻摇着拨浪鼓,「我教您也行。」 江无声直摇头,「爹还有事,先走了。」 「哦!」江瑶把玩着拨浪鼓,「爹,我下次要小面人,要个小猴子。」 江无声顿住脚步,「之前你看的,黄衣服的那个小猴子?」 「嗯!」江瑶连连点头,眼巴巴的瞅着他。 江无声望着她笑,「知道了,爹下回给你带过来。」 「悄悄的,别让娘和阿隅知道,要不然那小子又得抢我的。」江瑶一提起自家弟弟,便是直摇头,满脸的「狗都嫌」表情。 江无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爹知道,保密!等着!」 「嗯!」 爹爹,最好了! 第1664章 番外83 江瑶有个秘密小盒子,里面装着好多小东西,都是爹买的,爹亲手做的,小东西全部搁在床底下。 床底下还有个密道,爹悄悄跟她说,要是哪天躲起来,不要只躲在一个地方,这条密道直通后门,出去就是后院的假山堆。 所以,只要小心谨慎的,便不会被人发现。 她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给她床底下刨这么个密道? 爹说,是怕她哪天伤心难过了,又不想被人看到,便可以静静的躲在黑暗里,等着哭完了伤心完了,出来之后一看,还在自己家里。 没人会发现你哭过,你也不曾离开过家…… 家,永远都在。 现如今,这拨浪鼓是江瑶的心头爱,爹亲手做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爹爹长得好看,连字都写得好看极了。 「我要!」小阿隅站在那里,伸着手,「姐姐,借我玩一会嘛!」 江瑶哼哼两声,撅着高傲的下巴,将拨浪鼓藏在身后,「凭什么要借给你?这是爹亲手给我做的,谁要都不给,就算你找娘告状也不行!我的,就是我的!」 「姐姐!好姐姐!」小阿隅扯着她的裙摆。 江瑶懒得搭理他,娘偏心偏爱,以至于她对这个弟弟完全疼不起来,瞧着就不顺眼,总觉得因为他,娘才不喜欢自己的。 「姐姐,玩一会嘛!好嘛好嘛!」小阿隅死拽着她的裙摆不放。 江瑶被攥得烦了,一下子推了他,「走远点,要不然我就让你好看!别以为娘疼你,你就可以拿我的东西,小心我揍你!」 哼哼,想要? 没门! 「姐姐!」小阿隅被推得坐在了地上,边上的乳母赶紧上前把人搀起来。 江瑶就知道,这小子是个不死心的,做什么都是死缠烂打,看得人心烦,这刚爬起来,又开始拽她的裙摆。 「这是乳母刚给我做的新裙子,你放开!撒手!」江瑶生气了,但她不会真的揍他。 当初娘为了他差点命都没了,她都是亲眼看到的,心里知道这是母亲的命根子,哪儿敢真的碰。 何况,这小子身子弱,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可不是自己能担待得起的。到底也是自己亲弟弟,江瑶嘴上无情,心里还是软的,就像方才那么一推,也是不敢用全力。 「姐姐,姐姐,好姐姐……」小阿隅拽着她不放。 江瑶气呼呼的咬着牙,「再不放,我就真的揍你了,真的真的揍,动手打哭你的那种!别以为娘帮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娘不在,谁也帮不了你!」 第1703章 「姐姐姐姐……」 江瑶被吵得耳蜗疼,「放开!」 乳母在旁急了,可谁也不敢真的去拽,两个都是主子,两个都是小孩子,老爷说过了,起争执的时候,谁也不许帮忙。 姐弟二人的事情,还是让姐弟二人自己解决为好。 「小姐?公子?」 江瑶冷不丁踹了小阿隅的腿一脚,疼得小家伙当即撒了手。 见状,她转身就跑。 「姐姐!」 裙摆骤然被拽住,江瑶还没迈开两步,登时被拽扑在地,旁边就是台阶,她压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砰砰砰的滚了下去。 手中的拨浪鼓还死死捏着,因着翻滚的力道折在台阶上,登时露出了尖锐的锋口,粗糙的断口如同利刃一般,从娇嫩的脖子上划过。 江瑶全然不察,只觉得脖子上忽然一凉,着地时,脑袋磕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清楚,只死死握紧了拨浪鼓的断炳。 刹那间,尖锐的喊声,响彻整个院子。 乳母失声尖叫,小阿隅站在台阶上,吓得面色惨白,浑身直打颤。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刺耳的喊声,伴随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江瑶躺在血泊里,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耳畔乱糟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脖子,那地方有点黏糊糊的,惹得她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瑶瑶?」 「瑶瑶!」 第1665章 番外84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姐弟二人的争执,一下子成了生关死劫,弄不好可能要丢了性命。 刃口不是很深,但孩子脖颈稚嫩,一下子出血那么多,哪儿受得了…… 苏南绫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江无声抱着血淋淋的江瑶,从跟前过去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说不疼,却是自己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说疼,毕竟是杀父灭族的仇人之子,疼不到心坎里。 「姐姐……」小阿隅吓得脸都白了,看着地上那一滩血,登时晕了过去。 江府上下,乱作一团。 这是江无声行医数十年来,第一次觉得手抖,差点连银针都拿不住。 「老爷,不能这样!」阿连忙道,「小姐等着您救命呢!」 江无声面色发白,唇色发青,瞧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江瑶,只觉得一颗心都碎了,可阿连的话很有道理。 若说现在还有谁能救命,非他莫属。 房门紧闭,江无声仔细的处理伤口,止血的同时还得将卡在伤处的木头倒刺取出,动作必须快,否则江瑶失血过多,就真的没救了。 好在,府中什么都有。 江瑶出生的时候,江无声就各种置办,后来小阿隅身子不好,府中的物什都备了双份,止血散和凝血丸,所有的药都用得最好,分量皆充足。 苏南绫站在外头,没敢踏进房门半步,就这么痴痴愣愣的等着。 「夫人,进去看看吧?」乳母说。 苏南绫摇摇头,「我怕受不了,还是等着吧!」 她此生纠结,一生都在内疚中挣扎。 愧对父亲与族人,也愧对江瑶…… 只要不看到江瑶的惨状,这两种愧疚就能变成一种,从对江瑶的冷漠之中汲取自己想要的泄愤之感,可以理直气壮的,当一个冷漠的母亲。 若是见着了,她就怕自己会受不了。 江无声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待处理完了伤口,反复探过江瑶的脉搏,确定她还活着,这才老泪纵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今已到伤心处,怎不让人泪涟涟? 虽然止住血,但江瑶还没渡过难关,能不能活着是一回事,能不能醒来又是另一回事,伤得太深,以后会不会有影响,都是未知数。 江无声坐在边上守着,瞧着孩子即便在昏迷之中,还死死握着拨浪鼓的断炳,止不住直抹眼泪,「都怪我,要不是我做了这个东西,怎么会……」 「老爷?」江瑶的乳母进了门,当即摇头道,「小姐是真的喜欢,爱不释手,她醒来之后不会怪您,只会觉得难怪,没保住心爱之物,没保住您赠予的东西。」 七尺男儿,坐在床头呜咽。 任谁见着,都得心酸。 「老爷,您去休息吧!我会仔细看着小姐的。」乳母忙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您放心!」 江无声摇摇头,「若不亲眼看着她醒来,若不等到她好转,我是不会走的,伤及要害,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有可能让我抱憾终身。我不走,我就等着瑶瑶醒来,她一睁眼看到是我,就什么委屈都没了。」 「这……」乳母看了一眼门口。 父亲和母亲的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要不这样,您在旁边坐着,给小姐再做一个拨浪鼓吧!这个摔坏了,她醒来之后肯定得哭,您若是有个新的,她一定高兴。」乳母低低的说。 江无声愣了愣,瞧着孩子手心里的断炳,觉得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老爷?」乳母低唤。 江无声点点头,「那我就给她再做一个。」 第1704章 谁也没提小阿隅,孩子不是故意的,毕竟,谁也不想造成这样的局面。 何况小阿隅吓病了,这会起了高热,嘴里一直喊着「姐姐对不起」,谁也不忍心再苛责,只能仔细的照料着。 养大两个孩子,真难…… 江府的夜,安静得让人心惊胆战。 彻夜未眠的,不只是江府,还有…… 「阿绫!」 第1666章 番外85 栾胜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苏南绫了,大概是她太恨他,以至于梦里也不愿意出现,不管他有多想,始终是不曾如愿。 此番倒是奇怪,这两日总是梦着她,依稀是小时候的模样,白净得如同瓷娃娃一般。 可这一次,他却梦见他的阿绫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脖颈上有血不断的往外涌,那种画面让他心惊胆战,让他彻夜难安。 梦,是有什么预兆吗? 栾胜不知道,但他杀的人多了,对于鲜血早已习惯。 「督主?」 外头有人行礼,栾胜揉着眉心,靠坐在床头。 「说!」 宫里来了消息,皇帝召见。 自从皇帝遇刺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有栾胜帮着续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续命只能是暂时的,他迫切的需要能延年益寿的法子。 栾胜知道,所以这些年借着寻找延年益寿之方的借口,不断的扩大东厂的势力,哪怕皇帝一心扶持锦衣卫想要与东厂抗衡,终究也没敢做得太明显。 离开了栾胜,皇帝会死…… 而皇帝,不想死。 天还没亮,东厂缇骑出行,哒哒的马蹄声直奔城外。 说是为皇帝寻找兰花,实则是为了找长生之法,也是栾胜为了便利出行,找寻苏南绫的借口。 苏南绫一直没有下落,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督主,此番去往何处?」 「江南,煜城。」 马蹄声声,不知踏碎了谁的人生…… 从殷都到江南,所需费时。 一路上,栾胜走得并不着急,他在找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苏南绫的下落,所以他不着急,反正皇帝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 连日来,一直下雨。 稀稀落落的雨,落得没完没了。 不得不说,江瑶真的随了亲生父亲,命硬得厉害,伤得这么严重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醒来之后喊了一声爹爹,便什么事都没了。 接下来只需要好好的养伤,便没什么大碍。 只是,江无声的拨浪鼓还没做好,毕竟孩子醒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照顾孩子,便没什么功夫再去做拨浪鼓。 「爹爹?」江瑶委屈。 江无声仔细的为她掖了掖被角,「爹爹都知道,你别说话,免得伤口开裂,到时候可要吃苦头了。等你伤养好了,爹就带你出去玩,算是补偿你,好不好?」 「嗯!」江瑶点头。 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有血色殷红斑驳。 「别怕,爹爹会一直陪着你的。」江无声笑着看她,「阿隅被吓病了,等他好了,爹再罚他,你看可以吗?」 江瑶死里逃生,心里虽然委屈,但也没有真的想要欺负弟弟的意思,「我,不疼!」 「爹疼,心疼。」江无声伸手,轻轻拨开她散落面上的青丝,「瞧着瑶瑶血淋淋的样子,爹觉得心都碎了,瑶瑶可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 江瑶无力的咧嘴笑,「爹,真好!」 「爹不够好,爹没保护好你!」江无声自责,「好了,乖乖吃药,乖乖喝粥,伤在脖子上暂时不能咀嚼,所以只能吃流食。」 江瑶也怕死,爹那么好,生活那么美好,她可不想就这样走了! 有父亲照顾,江瑶好得快。 小孩子嘛,正在长身体,恢复伤口的能力亦是快得惊人,尤其是江瑶……原就不是寻常人。 只是这拨浪鼓,还搁在桌案上,始终没有完工。 「小姐?」夏月白坐在床边,伺候着江瑶吃药,「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江瑶急了,「去哪?」 「你别着急,是老家那边有点事,我回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夏月白忙解释,「您别着急,没事没事!」 江瑶如释重负,原来如此。 「那你早点回来。」江瑶撇撇嘴,「我还等着和你放纸鸢呢!」 夏月白连连点头,「嗯!我走之后,小姐要乖乖吃药,不要再发脾气了,小公子已经受了罚,估计再也不敢碰您的东西。」 「哼!」江瑶撇撇嘴,「我不喜欢弟弟。」 第1667章 番外86 不喜欢归不喜欢,弟弟始终是弟弟。 没过两日,夏月白便离开了江府,走的时候还不忘来说一声。 江瑶往她手里塞了点碎银子,「路上小心,不必急着回来,我这副样子,多半是出不了门了,回头你多跟我说说,一路上的风景,好不好?」 「嗯!」夏月白连连点头,「那小姐好好养伤,我一定多看多走,看到什么有趣的都给你买下来,小姐一定要乖乖的好起来,等我回来!」 江瑶笑着伸出小拇指,「拉钩!」 「嗯,拉钩!」夏月白笑着拉钩。 走的时候,还挥了挥手,站在门口回头望。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一走……险些别过一生。 第1705章 院子里,江无声吩咐李忠,今年雨多,药材采买方面得仔细着,莫要收到霉烂质变的药材,一则影响效用,二则不慎入药会出人命。 「老爷放心,都记着呢!」李忠笑了笑,将清单仔细的收好,「我明日就走,老爷就照顾好夫人和小姐,外头的事放心便罢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出门,能出什么事? 「行!」江无声点点头,「账房那边银子都备下了,你自个去领,我这厢还得盯着点瑶瑶,小丫头的伤口在愈合,但是皮肤稚嫩,容易留下伤疤。」 李忠明白,「若是别处也就罢了,这脖颈上还真是得仔细。」 肉眼可见,脖颈一道伤痕,来日让人见着,还不知要怎么议论呢?若是别处,还能遮一遮,免得闲话…… 「我得确保,她这脖颈上不会留疤。」江无声无奈的轻叹,「姑娘家的,最不能留疤了。」 尤其是,自己的宝贝疙瘩,捧在掌心里的心肝肝。qδ.o 「是。」李忠点头。 檐下,站着一言不发的苏南绫。 有些话,听在耳朵里,分外心酸,让人惭愧。 房内。 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江瑶撇撇嘴,「都进来了,还躲躲藏藏个什么劲儿?我都听到了。」 小阿隅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床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想看看我死了没有?」江瑶双手环胸,靠在软垫上,不温不火的瞥他一眼。 这些日子一来,所有人都在为他求情,让她瞧着就心里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她的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没事了。 「姐姐!」小阿隅呐呐的开口,从身后变出一根糖葫芦来。 江瑶:「……」 「姐姐,给你!」小阿隅递了过去。 江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一条命,就值一根糖葫芦?」 「哦……」小阿隅将糖葫芦放下,然后转身就跑。 江瑶瞥一眼床边的糖葫芦,气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一根糖葫芦就想打发我?呸,坏东西,小坏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谁知这话刚说完,那哒哒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江瑶一怔。 只瞧着小阿隅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的凑到床边打开,香甜滋味瞬时蔓延开来,竟是刚出炉的芙蓉糕。 「阿娘做的。」小阿隅说,「我给姐姐拿来了。」 江瑶咽了咽口水,这些日子喝粥,喝得她浑身发软,见着这些东西,眼睛都快直了,但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别开头,「就这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哦!」小家伙转身又跑。 江瑶:「……」 这个笨蛋,都不知道哄哄她的吗? 然则,脚步声又回来了。 这回是小肉酥饼,隔着油纸包,都能闻到肉的香味,酥酥的炸香味,馋得江瑶都快哭了,她都多久没闻到肉味了? 「姐姐!」小阿隅喘着气,「够不够,不够我再拿。」 江瑶定定的望着他,低声问,「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小阿隅信誓旦旦的点头,凑近了她,「姐姐,你不生气了吧?」 江瑶:「……」 臭小子,还懂得讨价还价,脑子这么清楚? 「你还有什么?」江瑶问。 小阿隅掰着手指头,「还有桃花酥,松子糖,梅子糕,大鸡腿,烤鹌鹑,烤红薯,烤芋头,还有姐姐喜欢的杏仁酥饼……」 江瑶的眉心狠狠皱起,「都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好嘞!姐姐不生气咯,姐姐不生气咯……」 第1668章 番外87 瞧着摆满了床榻的小点心,小糖果,小吃食,江瑶差点馋哭了,没想到有个弟弟还挺好的,至少吃不愁了……毕竟小阿隅身子不好,什么都不能吃,但凡看得见的,都归她。 「真的都给我?」江瑶咧嘴笑。 小阿隅点点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脖颈上,「嗯!」 「这还差不多。」江瑶笑呵呵的搓着手。 见着他盯着自己的脖子看,江瑶顺势摸了摸,「这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爹说了,我的身子好,愈合得快,只要再过些日子就不必缠着绷带。」 她自己摸着也觉得有点讨厌,脖子上闷闷的,说话都费劲,可又不敢大喘气,怕伤口二次崩裂,到时候就真的要死了。 「姐姐。」小阿隅走近,抓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瑶的眼睛里,只有床榻上的好吃的,哪儿顾得上他,「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死吗?下回别拽我裙子,再给我拽倒了,我就狠狠的揍你,姐姐的拳头可厉害了!」 「嗯!」小阿隅认真的应声。 江瑶拂开他的手,这才瞧见他眼眶红红的,眼角湿湿的。 「哎呦!」江瑶伸手,轻轻掸去他眼角的泪痕,「多大点事,还哭哭啼啼的,你可是男孩子,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等你身子好些,跟着师父一起学吧!强身健体,免得你整天病怏怏的不中用。」 小阿隅撇撇嘴,「姐姐,我……」 「行了行了,我就一张嘴,要与你说话,如何吃东西?」江瑶摆摆手,「闪一边去,看着我吃就成了,反正你又不能吃。」 第1706章 说起这个,江瑶竟有些同情这个弟弟了,虽然爹娘娇惯着,但他也的确可怜,不能吃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不像她这样,从小野惯了,都敢爬上树掏鸟蛋。 「你是不是也想吃呢?」她捻起一块杏仁酥,「可杏仁会要你的命,你只有馋哭的份。」 小阿隅撅撅嘴,「姐姐……」 「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我就替你吃了他们。」江瑶坏坏的咧嘴笑,「眼不见为净,这样你就不用伤心吃不到,因为……都进了我的肚子里,我替你吃了!」 小阿隅:「……」 这就是,亲姐姐!qδ.o 「等会!」酥饼都要塞进嘴里,忽然被人叫停,江瑶的表情瞬息万变,一下子沉了下来,可见着来人是自家爹爹,终也只能老实叹气,「爹……好吃的!」 江无声摸了摸小阿隅的脑袋,「姐姐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得先养着,所以阿隅的好意姐姐心领了,有些东西终究得带回去。」 「爹爹?」小阿隅扬起头,「姐姐想吃。」 江无声坐在床边,「我知道姐姐想吃,可姐姐脖颈上有伤,吃了会要命,怕不怕?」 「不怕!」江瑶别开头。 小阿隅:「怕!」 「不怕丢了命,那……怕不怕留疤?」江无声问,「脖颈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爬行的蜈蚣那般,很丑很丑,别人见着都得问一句,这姑娘以前是不是自尽过?哎呦,真是可怜哦!」 江瑶愣住,「爹……」 「留疤,还是吃?」江无声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你自己选。」 江瑶鼓着腮帮子,「爹……我想吃!」 「那吃吧!」江无声说,「留疤便留疤。」 江瑶干瞪眼,瞧着满床榻的美食,愣是红了眼,没敢下去一口。 不怕丢了命,倒怕留疤。 女孩子,谁不喜欢美美的? 江瑶也是,哪儿敢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疤痕…… 「拿走吧!」江瑶沮丧,情绪低落。 江无声捻起杏仁酥,「那就吃一点点,解解馋,除疤的事情交给爹,好不好?咱不能贪嘴,毕竟以后能吃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你好了,不管你想吃什么,爹爹都给买,好不好?」 「嗯!」江瑶抹着泪,「拿走吧!」 江无声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瑶瑶真乖。」 为了不留疤,只能……忌口啦! 第1669章 番外88 江瑶的伤,好得飞快,孩子就是孩子,转头就忘了那些不愉快,小阿隅天天来,天天给带好吃的,成功的将姐姐糊弄住。 对此,苏南绫很是感慨,这孩子以后怕是要惹不少债。 江无声哭笑不得…… 「这阵子一直下雨,你身子不大好,少出门。」江无声叮嘱,「外头江水涨潮,据说还淹死了人,真真不是好时节。」 此前伤得太重,其后连生两子,苏南绫的身子的确不太好,尤其是刮风下雨的时候。 这留下的病根,饶是江无声医书再好也不成,人杂粮,很多东西无法逆转,除非是大罗神仙,要不然谁都没办法。 「知道了。」苏南绫点头,「对了,我这阵子一直听你教阿隅背方子?」 江无声点头,「姐弟二人,一人一半,一个上半篇,一个下半篇。」 「这是作甚?」苏南绫不解。 江无声叹口气,起身将虚掩的窗户合上,「我总想着,这一份东西不能以白纸黑字的样子存在,还是记在脑子里的好,你我便也罢了,若要传下去,不得靠着孩子们吗?可是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苏南绫想起了栾胜。 江无声担心的不是栾胜,而是孩子的未来,「担心他们以后遇人不淑,若有听闻,必起贪念。若一人一半,这一起作恶的可能性总归要小一点吧?」 苏南绫:「……」 「若瑶瑶遇人不淑,只得一半不成气候,若阿隅娶妻不贤,亦是只得一半不成威胁。」江无声无奈的笑笑,「如此一来,姐弟二人还是得齐心协力才能凑一凑,不然缺了谁都不成。」 苏南绫笑出声来,「你这人,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孩子是命根子,怎么能不想呢?若是二人来日感情好,这东西便是聘礼,便是嫁妆。」江无声回到她身边坐着,「若是不睦,谁也奈何不了谁,你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苏南绫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如此一来,哪怕来日东厂的人来了…… 即便狼来了,也有护身符,护着两个孩子。 「阿隅身子不好,是药三分毒,我怕因着吃药多了,来日记性减弱,有些东西只能存在瑶瑶的脑子里。」说起这个,江无声不得不感慨,「瑶瑶的记性是真的好,基本上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只是这孩子实在是……」 苏南绫白了他一眼,「都是你自己惯的,看给她娇的。这孩子记性不错,但总想着偷懒,不管做什么都是耍小聪明,抖机灵那是一套一套的。」 「说明咱们养的好。」江无声笑嘻嘻的揽她入怀,「是吧?」 苏南绫哑口无言。 夜雨绵绵。 声声不歇。 脖颈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江瑶照镜子的时候,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嫌弃得直皱眉头,「真丑啊!这真的像是活灵活现的蜈蚣……」 第1707章 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还没掉痂,是以刺眼的红痕,简直丑陋到了极点。 「那我明日少吃点?」江瑶鼓起腮帮子,「丑死了!」 说着,她嫌弃的转身。 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镜子,愈发的嫌弃,愈发的难受。 她的皮肤原就雪白,这一道痕迹几乎可以用「扎眼」来形容,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第一眼看到这痕迹。 「哼,明天不原谅你们了!」江瑶觉得生气,越想越生气,气得她直接将桌案上的杯盏都掼碎在地上。 一抬头,瞧着摆在桌案上,没做完的拨浪鼓,心里更是气得冒烟。心爱的东西弄坏了,爹还没来得及做完,现在又瞧见了自己的疤,气得她眼眶都红了。 「小姐?」乳母赶紧进门,「怎么了?」 江瑶流着泪,「乳母,我好丑啊!像蜈蚣……」 「老爷不是正在给你配方子,做膏药吗?」乳母劝慰,「等这结痂掉了,老爷的膏药一准能去掉这个疤,您得相信老爷,不是吗?」 江瑶抹着泪,「可我现在看着就觉得恶心,都怪阿隅!我不要这个弟弟了!」 「小姐?」乳母刚要说点什么,却见着江瑶一溜烟似的钻进了床底下。 乳母:「……」 见状,乳母赶紧出门,去找老爷,这事恐怕真得老爷来哄,毕竟小姐只听老爷的话。 可这一次,江无声来了也没用,那条疤不可能一下子去掉,所以谁也劝不住。 「谁也不要打搅我,让我一个人待会。」 丑死了! 是真的真的好丑,见光就丑,只适合隐匿黑暗中…… 第1670章 番外89 外头下着雨,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江无声劝不住,只能无奈的坐在旁边,可小丫头不干了,觉得自己的伤痕这么丑,饶是爹也不许多看,愣是要让他出去。 他不走,她就哭。 江瑶一哭,江无声便觉得心都碎了,只能叮嘱乳母在门外守着,自己先行离开。 「小姐莫要哭,老爷走了!」乳母低声说。 江瑶伏在床底下,巴巴的擦着眼泪。 「小姐,您不管变成什么样子,老爷都是最喜欢您的,您说这……」乳母无奈的轻叹着,「您这样会让老爷伤心的。」 江瑶一想起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结痂,气馁的躺在了创地上,「我好丑。」 「在老爷心里,小姐是最漂亮的。」乳母继续宽慰。 江瑶仍是不出来,「我不管,除非真的能去掉这疤,不然我就不出这个门,死也不出去。」 「小姐……」 「你出去!」 「小姐……」 「出去!」 乳母无奈,只能讪讪的退出房间。 小姐的脾气素来执拗,连老爷都劝不好,旁人更是没办法,乳母也不敢逆着来,万一真的惹毛了小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丫头年岁轻,但脾气却大得很,整个江府除了夫人,她谁也不怕。 待房门合上,江瑶仍是伏在床底下一动不动。 这么丑的疤痕,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去掉? 爹,应该能做到吧? 雷雨下了一阵便停了,下半夜的时候,屋子里有些潮湿闷热,让人很不舒服。 更夫的更鼓,敲了一下,已经是一更天了。 煜城内的百姓,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夜色漆黑,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可怖,悄无声息的人影没入了江府大院。 房门骤开,刀子无声无息的架在了脖颈上,捂住口鼻,刀子割开脖颈,血流如注的瞬间,黄泉路上皆冤魂。 动作很轻,速度很快。 管家只觉得外头有些不对劲,等着睁开眼,骤见着黑衣人已立在床边,他几乎还来不及高喊,便已经被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的瞬间,身上又是两刀,连哼都没能哼出来,便已经重重的闭上了眼睛,再无任何的动静。 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小阿隅睡不着,翻身坐了起来。 「小公子怎么了?」乳母不敢大声说话,怕孩子是梦靥了,吵醒就真的睡不着,是以赶紧从旁边榻上起来,走到了小阿隅的床边,「是想起夜尿尿?」 小阿隅摇头,「外面,好臭!」 听得这话,乳母登时警觉。 小公子的嗅觉素来很灵敏,是以…… 偷偷打开一条门缝,乍见着有暗影在回廊里穿梭,乳母登时脸色全变了,二话不说便抱起了小阿隅,打开了衣柜,将最里面那个包袱带上,钻进了密道。 老爷和夫人说过,若是有任何异动,先走为上。 密道,是早就准备好的。 公子房间里的密道,唯有乳母知晓,也就是说,若他们逃进了密道,整个江府的人都会以为他们是凭空消失。 这条密道,通往城外…… 黑衣人闯进房间的时候,床褥还是热的,但是房间已经没有人,唯有后窗开着,想来是有人从后窗跑了。 打个手势,所有人再次开启杀人不眨眼模式。 但,江府到底人多,总有漏网之鱼,总有不查之处。 「来人啊!来人啊!」 刺耳的喊声响起,彻底打碎了夜色的宁静。 檐下的灯笼被打碎,落地的烛盏窜起诡异的火苗,燃烧着帷幔发出滋滋声响,光亮唤醒了所有人,在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抹脖子的瞬间,纷纷冲出了房间。. 第1708章 刹那间,喊声此起彼伏。 人乱了,计划也跟着乱。 刀子再也不能割咽喉,只能是快刀斩乱麻,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堵住所有的门。」栾胜慢条斯理的走在回廊里,立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中,阴测测的下达死令,「江府上下,一个都别放过。」 众黑衣人当即行礼,「是!」 江府上下,一律不得放过…… 第1671章 番外90 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可怕的嘶喊声。 乳母冲进了房门,想要叫醒床底下的小姐,可刚进门,还来不及说话,背后已经有刀子穿过了她的胸膛,鲜血从剑尖滴落。 小姐,别出来…… 身子,重重倒地。 江瑶方才还有些睡意朦胧,搓揉着惺忪的眼睛,乳母倒下的瞬间,外头的光芒斑斑驳驳的落进来,让她瞬时红了眼眶。 乳母倒伏在地,睁着眼睛盯着她,嘴巴稍稍一张一合。 活下去…… 江瑶流着泪,以手捂住了嘴,愣是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乳母终是重重的合上了眼睛,事已至此,谁都无能为力。 外头的火光熊熊燃起,江瑶止不住泪如雨下,想爬出去找爹娘,可房门敞着,外头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她哪儿敢探出头去? 若是从密道走,可是爹娘怎么办? 是了,爹娘呢? 爹爹和娘亲怎么办? 她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突然闯进这帮恶修罗,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她的乳母,她只想活下去,如乳母临终所期盼的那样,活下去…… 蓦地,外头传来了异动。 江瑶骇然瞪大眼睛,是爹爹,是爹爹…… 可爹爹被他们抓住了,浑然动弹不得。 江无声察觉异动的时候,便与苏南绫分头行动,一个去找小阿隅,一个去找江瑶。 苏南绫赶到小阿隅的房间,便被扣住。 江无声亦是在来的路上,被生生摁在了脚下。 火光冲天,栾胜黑衣蒙面,俯首瞧着脚底下的人。 「江无声?江大夫。」栾胜瞧着被摁在地上的江无声,眼睛里带着笑意,「真是不巧,今儿闯入了你的院子,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熟悉的声音,让苏南绫骤然抬眸,这个声音,至死都不可能忘记。 这一刻,苏南绫便明白了,自己死期将至。 不,是江无声死期将至。 她,没打算苟活。 阿隅肯定是跑出去了,毕竟此前千交代万交代,她闯进阿隅房间没能瞧见尸体,按照这些人的手段,没尸体便是没死! 江家,到底是留了一条血脉。 至于江瑶嘛…… 苏南绫一动不动的盯着栾胜,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是不是应该断子绝孙,才对得起那些冤死的无辜之人? 也许,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就是对着栾胜说的。 「无疆在哪?」栾胜冷笑,「交出来,留你个全尸。」 江无声冷笑,「休想!」 房间里只有乳母的尸体,没见着江瑶,许是藏在床底下的孩子,已经从密道跑了?又或者,她正睁眼看着呢! 江无声只想速死,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人快速离开江府,给瑶瑶留条生路。 「不怕死的东西!」栾胜退后半步。 刹那间,哀嚎响起。 江瑶死死捂着嘴,看着那些人生生砍下了爹爹的胳膊,鲜血如注,染红了地面。 最疼爱她的爹爹,倒在血泊中,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是在说什么,又好像是在咒骂着,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床底,不知道是在找她,还是在警告她。 「江无声,你不怕死,那么她呢?」栾胜指着苏南绫,「她也不怕吗?」 江无声面无血色,已然说不出话来。 「声哥?」苏南绫歇斯底里,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痛苦的嘶吼,「声哥!我不怕,我不怕!生要一起,死……我们也要一起!」 栾胜直起身,「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那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你别、别动她……」江无声躺在血泊中,鲜血染红了周遭,断臂处疼彻骨髓。 他谁也救不了,连自己都快活不成了! 「主子,没找到!」 「没有!」 「没有!」 派出去的人,找遍了整个江府,都没找到无疆,这让栾胜很是愤怒。 「江无声,我问最后一遍,东西在哪?」栾胜可没有耐心,陪他们继续玩。 拿不到东西,那就只好让江府从煜城的地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第1672章 番外91 想要吗?」江无声儒雅斯文了一辈子,临死之前难得冷绝了一回,「你可以去阎王地府问一问,许是那里……才有你想要的东西。」 苏南绫咬着牙,到了这地步,她没想过要独活,甚至于没想过要把女儿留给栾胜,这样的人理该有报应。 兴许,这人世间最大的报应,便是手刃亲子。 杀妻! 灭子! 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思及此处,苏南绫笑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对瑶瑶有些残忍,可是这样的恶人,应有此报。 「声哥!」苏南绫流着泪,「你答应过我的,不离不弃,生死不相忘。」 第1709章 江无声是真的疼到了没力气,脑子里已然无法思考,但心口存着热气,唯一想留下的便是江瑶的性命。 只是,他已经无能为力。 他想告诉栾胜,江瑶是他的骨血,可一旦开口,就会暴露苏南绫的身份,苏南绫有多恨栾胜,没有人比江无声更清楚。 妻儿之间,他得有个选择。 不声不响,苏南绫必会死,江瑶兴许能留下一条命,只要她从床底下的密道离开;开了口,江瑶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但苏南绫会生不如死。 江无声见过苏南绫生不如死的样子,她甚至于为此而癫狂了好一阵子,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此时此刻,苏南绫已经将立场表明,如果江无声说出了真相,苏南绫会把孩子带走,甚至于会让江瑶死在栾胜面前。 「栾胜……」江无声无力的喘着气。 声音,孱弱至极。 「我只要方子。」栾胜低眉看他,「不想说也没关系,你会亲眼看到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死去的,比如说……她!」 他以手指着苏南绫,眼神里透着阴狠与冷漠。 「把她绑起来,就在这院子里,让江大夫好好看清楚,什么叫剥皮拆骨。」栾胜笑了起来,「江大夫行医数十年,救了那么多人,可想过有朝一日,连自己的至亲至爱都救不了吗?」 江无声哭了,眼角不断流着泪,断臂处不断淌着血,失血过多的他,浑身冰凉,与死只差一口气。 可是,在他死之前,栾胜要让他亲眼目睹,发妻之死…… 苏南绫咬着牙,目光直勾勾的越过房门,落在床榻的位置,她要让江瑶永远记住,他的亲生父亲,是怎么一点点的,剥了她母亲的皮,拆了她母亲的骨头,让她母亲死无全尸。 她要让江瑶即便逃出生天,亦永远都无法原谅亲生父亲,今日犯下的累累血债,以自己的命为赌咒,让这父女二人,永远都没有合家团聚的机会! 江瑶捂着嘴,已然忘了哭,浑身冰凉而剧颤。 她才几岁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亲生母亲被绑在院中,就在火光里,就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的被折磨而死。 她的父亲,被人砍断了臂膀,躺在血泊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曾经温柔无双的爹爹,救了那么多的人,却连自己心爱的妻子都不能救,那种绝望从他嗓子里爬出来,成了无声的呜咽。 江瑶死死记住了这些黑衣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她要记住这一幕,永远的记住,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嘴这么硬!」黑衣人上前,「真是无用。」 栾胜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不然你就会变成第二个江无声,怎么死都不知道,懂?」 「你看他这副样子,像是能服软,会说真话的吗?」黑衣人狠狠闭了闭眼,「整个江府都搜遍了,书房都翻了个底朝天,压根就没有你所说的无疆,你确定不是在糊弄我?」 栾胜轻哼,「你还有选择吗?」 显然,没有。 「你要么找到解决之法,要么成为牵线的傀儡,影子就是影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你的福分。」栾胜拂袖转身,冷眼睨着院中的女人。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女人,连人都不算。 血肉模糊,哪儿还能看得出人的模样…… 第1673章 番外92 东厂的刑狱大牢里,多得是这样的画面,栾胜早就见惯不怪,只不过今儿似乎有些奇怪,莫名的有种心头发闷的感觉。 尤其是见着院中的女人,左肩下方的位置,隐隐有些作痛,许是旧伤缘故,又或者是长途跋涉,昨儿个淋了雨的缘故? 栾胜敛眸,不再多看一眼。 在后来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一眼,竟是临别一眼,最后一眼。 终是自己一手毁了曾经的梦,让所有的风花雪月,爱恨嗔痴,都毁在了那一夜的江家大火,且痛彻心扉,抱憾终身,无任何挽回的机会。 后来想想,苏南绫比他更狠更绝更无情…… 「把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栾胜下令。 所有人都开始将书房里的东西装箱,院子里开始忙碌起来。 江无声只剩下出的气,视线始终落在苏南绫的身上,成亲时候说过的话,一直在耳畔徘徊,生当共枕,死当同穴。 苏南绫不再是苏南绫,一直是他的苏云锦,是他的江夫人啊…… 江瑶不敢发出一点哭声,看着那黑衣人举起了刀,狠狠的扎进了父亲的身体,鲜血飞溅,让父亲的最后一口气,亦跟着消散。 血,从她最爱的爹爹嘴里涌出,一点一点的染红了她的眼睛,成了她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如母亲苏南绫所期盼的那样,在得知生父的真相之后,她痛苦到了极点,以至于一辈子都没有动过,原谅栾胜的念头。 父爱,江无声给的。 第一声爹爹,喊的也是他…… 一把大火,惊动了街坊四邻。 所有人都在救火,可这火烧红了半边天,愣是没能从里面救出一个活人来,曾经的高门宅邸,书香门第,救死扶伤不知活了多少人的江家,一夜之间从煜城消失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无一活口。 府衙的人,装模作样的查了一查,最后一无所获的回去。 第1710章 每个人都讳莫如深,知府下令不许任何的妄谈此事! 不是所有的江家人尸体,都在大宅里被烧毁,有些被丢在了乱葬岗,有些毁于火中,成了一把焦炭灰。 江瑶是从密道爬出去的,在运尸车里沾满了家人的血,管家的尸体就在边上,脖颈处一道大口子,何其狰狞可怖。 滚落在乱葬岗的瞬间,江瑶便晕死了过去,年幼的她,不管是精神还是身子,都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江家人仿佛连死都在护着她,以尸将她压在底下,唯露出一点点的缝隙。 大雨落下的时候,挡住了雨水,挡住了风寒。 江家的小公主啊,江家的小姐啊,便是靠着这些尸体,侥幸逃过一劫,侥幸活了下来,脑子疼得宛若要炸开,所有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里厮杀,不断的撕扯着江瑶的神经。 「爹爹……」 江瑶起了热,烧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这雨一直在下,仰头瞧着那一丝丝的缝隙,她仿佛看到了父亲。 最疼爱她的爹爹,伸出了手,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喊着她的名字。 瑶瑶…… 瑶瑶…… 「爹爹!」江瑶伸出手,稚嫩的小手被水泡得雪白雪白,已然起皱,她挣扎着,终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乳母说,活下去。 爹爹说,活下去。 那么,她就得活下去。 好孩子是要乖乖听话的,不然爹爹和乳母就不理她了…… 「我会乖乖听话!」她如同丧家之犬,爬行在雨中的乱葬岗,浑身血淋淋的,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血,还是江家人的血。 每个人死后的凉,脖颈上的狰狞伤口,在她眼前徘徊,最后那一眼的定格,是那个黑衣人举起了剑,狠狠的扎在了父亲的身上。 他们杀了她最爱的爹爹…… 娇小的身子,倒伏在路边,雨水冲刷着,在她的身边漾开一圈圈的血色。 有马蹄声响起,其后有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江瑶无力的抬起头,瞧着眼前的黑影,无力的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裤管,「爹爹……」 第1674章 番外93 这是栾胜第一次见到苏幕,彼时,她还不是苏幕,是江无声的女儿江瑶,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灭门之恨而来的小姑娘。 栾胜,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但是在江瑶爬到路边的那一刻,他心口的憋闷感,忽然间消失了,尤其是她抬头的那一瞬,他竟恍惚间,看到了苏南绫的容脸。 那是幼时的苏南绫,见过的差不多都死绝了,唯有他栾胜还死死的记着那张脸。 不可否认,初见苏南绫的那一刻,栾胜心里是触动的,这天底下竟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像极了粉团捏的娃娃,尤其是笑的时候,让人不愿挪开视线。 此时此刻的江瑶,亦是如此。 「督主?」 底下人不敢置信,督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跟更不可能有任何的怜悯之心,尤其是此番,他们是抱着任务出行。 督主素来多疑而谨慎,如眼前这种临时下马之事,真真是从未有过。 「带回去!」栾胜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身后的人,二话不说便拎起江瑶,丢在了马背上。 马队,快速消失在雨幕中。 江瑶被颠簸着,虚弱的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煜城的方向,高烧烧得滚烫,可她还是死死的睁着眼。 爹爹,乳母,娘…… 爹娘都在自己的院中,说明弟弟应该跑了吧? 但愿,还活着! 阿隅,好好活着。 若姐姐还有机会,必定会找到你,你且等着,可别死了,要不然我以后欺负谁去? 一路上,江瑶高烧反复。 底下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督主要带着这么一个病孩子,唯有栾胜清楚,这大概是他所找过的,唯一一个像极了苏南绫的小姑娘。 孩子睡着的时候,安静得让栾胜目不转睛。 他甚至在幻想着,等她长大了,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苏南绫? 如她模样,似她形容? 「醒了?」瞧着她睁开眼,栾胜敛了眸。 江瑶坐起身来,「大人。」 「你叫什么?」栾胜问。 江瑶一直昏昏沉沉,是以栾胜都没好好问过她,眼见着都要进殷都城了,有些话是该问清楚了。 「苏幕。」 苏幕? 苏…… 倒也是随了她的姓,诚然是巧合,又或者是缘分。 江瑶记得,爹对娘说过的那句话:惟愿与卿朝和暮。 那就,苏幕吧! 落幕的幕! 爹爹的朝暮,已经落幕。 以后,她会替爹娘活下去,亲手讨回这笔血债。 「苏幕。」栾胜点点头,「这个名字不错,你愿意入东厂,愿意跟着我吗?」 江瑶定定的看着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高烧的缘故,还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恍惚间有些头疼,说不清楚是怎么引起的,脑子里像是被针扎一般。 「怎么了?」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不愿意?」 江瑶捂着头,「好疼……」 「来人!」栾胜低喝。 第1711章 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因着高烧太久,可能会有点问题,至于什么问题,着实不好说,脑子这东西变数太大。 「能活就行。」栾胜不在意她会不会变成傻子,只喜欢这副皮囊罢了。 大夫忙道,「活着不成问题。」 问题是,可能会因为高烧而出现某些后遗症。 栾胜带着江瑶回了东厂,但在此之前,他让苏幕换上了男儿装,将她那一头的青丝都束了起来,旁人只知他带了一个少年回来。 无人知晓,她这是鸳鸯袖中藏短刀,原来竟是女儿身。 江瑶站在东厂门前,瞧着那巍峨门墙,瞧着那高高的台阶,瞧着所有面白如纸,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太监,这里的一切都跟江家不一样。 「从今日起,你唤杂家一声义父,杂家便保你周全,护你无虞。」栾胜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了东厂大门。 江瑶扬起头,小脸苍白的望着他,终究只是问了一句,「若我喊你义父,你便能让我活下去吗?」 「自然!」 「义父!」 第1675章 番外94 一声义父,让栾胜愣住了很久,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过,如果当年他跟苏南绫有孩子,想必也该这么大了。 如果是个女孩,以他们的容貌而论,许是和眼前的苏幕相差无几。 如果是个男孩,栾胜想着,他大概会将这倾世的权力,都交付在儿子的手里…… 年少不知离愁恨,如今她是心上秋。 「苏幕?」栾胜开口。 江瑶毕恭毕敬的行礼,「义父!」 这规矩,是幺姑教的。 幺姑,是东厂的教习嬷嬷,领着她教了一晚上的规矩。 在东厂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督主就是规矩就是一切,不要多问不要多说,只管照吩咐办事,当自己是个提线傀儡。 江瑶想活下去,便牢牢记住了这些。 她,原就是那样聪慧之人…… 「好好习武。」栾胜的掌心,落在她稚嫩的肩头,「争取让义父刮目相看。」 江瑶毕恭毕敬的应声,「是!」 从一开始,她就没提过自己练过基本功的事实,在入了东厂之后,便被丢在了孩子堆里,成了培养的死士一员。 即便是自己认下的义子,栾胜也没有心慈手软。 义子多了,不足为奇,压根不会真的上心。 只是在偶尔想起苏南绫的夜里,栾胜才会去看看江瑶。 江瑶,只是个回忆。 从此以后只有苏幕,再无江瑶。 小苏幕很是冷漠,站在孩子堆里,如同冰山一般,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苏幕的条件是最好的。」底下人汇报,「这孩子仿佛是天生的死士,教的东西,往往一两遍就能记住,且很快便可以融会贯通,甚至于不需要人从旁指点。」 在这点上,栾胜是半点都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半道会捡个习武的奇才回来…… 「这倒是极好的。」栾胜立在檐下,瞧着不远处的苏幕,哪怕扎在人堆里,亦是一眼出众,不管容貌,还是身形。 人群里,她永远是那个面无表情,站得最笔直的那个! 栾胜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似乎也是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是一眼即可,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都可以快速融会贯通。 如果不是亲手捡回来的孩子,外人见着,怕是真的以为,这是他的亲生子……无论是神情还是秉性,都是那样的相似。 栾胜想着,许是苏幕太聪慧,故意模仿?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问过了吗?」栾胜转头望着幺姑。 幺姑颔首,「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帮着诊治过,苏幕的确是因着高烧忘却了不少事情,也就是说,她如今的记忆是处于紊乱状态,浑然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是有可能的。」 「不记得了?」栾胜眯起眸子,「也就是说,她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倒伏在路边?怎么会一身是血?还是说,她不记得爹娘与来处?」 幺姑想了想,「太医不肯定,但这么点大的孩子,约莫也做不到撒谎成精吧?」 「她太聪明了。」不知道为何,栾胜有时候特别厌恶她那眼神,如刀子一般,太过锐利,又或者是跟自己太相似。 他,不太喜欢与自己相似的。 相似,意味着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太过知根知底,容易出乱子…… 「聪明也是好事,说明是个人才。」幺姑忙道。 这孩子,她瞧着喜欢。 虽然冷冰冰的,但其实心思很细。 小姑娘家家的,不容易! 「你看上去,很偏爱?」栾胜横了她一眼。 幺姑赶紧行礼,「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好好盯着她,若是真的出类拔萃,就让她去死人谷。」栾胜拂袖便走。 幺姑骇然变了脸色,「督主,苏幕还小,这个年纪去死人谷,不是送她去喂狼吗?」 「幺姑,你莫要失了分寸。」栾胜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杀气腾然,「她是杂家捡回来的狗,不去死人谷,难道要啃杂家的骨吗?」 幺姑扑通跪地,「奴婢多言,督主恕罪!」 第1676章 番外95 第1712章 幺姑是不敢跟栾胜对着干的,这人素来不讲情面,心狠手辣得令人发指,整个东厂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连皇帝都不轻易干涉东厂的内务。 夜里的时候,幺姑瞧着小丫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不由的有些心疼。 「苏幕?」 小丫头抬头看她,一言不发。 「想家了?」幺姑挨着她身边坐下,含笑望着小苏幕。 风吹乱她的发,稚嫩的面上漾着一如既往的苍白与病容。 「入了东厂,就是没有家的人,不要再想了。」幺姑伸手,轻轻拨开了她鬓边的发,目光温柔的望着她,「过两日,督主怕是要送你去死人谷了。」 眉睫骤然扬起,小苏幕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姑姑,死人谷是什么地方?」qδ.o 「顾名思义,进去之后就是九死一生。」幺姑心疼至极,「苏幕,你怕不怕?」 小苏幕眼底的光瞬时暗淡了下来,「姑姑,我要死了,对不对?」 「不会!」幺姑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这儿,她便没了下文。 这事她说了不算,劝不住也不敢劝,所以没办法帮上小苏幕,只能瞧着她去送死,但如果小苏幕够聪明的话…… 提示的话,她已经说过了,接下来看小苏幕自己的造化。 瞧着幺姑离去的背影,小苏幕垂着眼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其实记得很多事,可记忆凌乱得让她害怕,一会是大火,一会又是爹娘的笑脸,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串不成一处,以至于让她压根不敢多想,怕极了哪天夜里做梦,忽然就喊出声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活着,活下去……」苏幕低低的说,「忘掉你们,忘掉所有的过往,直到有朝一日,我能为你们报仇!」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风一吹,便散了。 在那之前,她会当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眷,直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取代栾胜的位置,成为这东厂的主人。 虽然梦想很遥远,可若是有这样的念想,便能让她在绝望处生出一丝光芒,不至于活成行尸走肉,内心深处那一点温暖,是她拼尽性命也要保留的东西。 这东厂里的夜,真长啊…… 翌日晨起,又是阳光普照。 夏日炎炎的天气,人便容易烦躁,练武的时候,小苏幕的胳膊忖到了边上的少年。 刹那间的冲突,来得急,也来得猛烈。所有人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便已经交上了手。 很显然,小苏幕占上风,但她没有真的出手,而是对方步步紧逼,那狠辣劲儿,似乎要置她于死地,步步杀机,毫不留情。 栾胜站在角落里看着,不得不承认,动手这孩子狠辣有余,天分不足。 「这丫头……」栾胜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根本没出手。」 底下人心惊,「这才多大点的孩子,竟是如此造诣?」 「他们是在日日熟练,她却是烂熟于心,连压制的招数都已经先他们一步想好。」栾胜不得不感慨,这样的孩子还真是不多见。 只是可惜了,是个姑娘。 若然是个男儿,来日必定有一番大事业。 「那这……」底下人蹙眉,「必胜之局?」 栾胜轻哼,「入了东厂,还这般心慈手软,你说她是不是更该死?」 「这……」 督主的心思,浑然与常人不同,但若是就这一点来说,苏幕真的比谁都该死,因为她手下留情了,身为死士的第一条件,就是不能有情。 心软容易出叛徒,比死更可怕! 对方突然出剑的时候,苏幕愣了一下,锋利的剑锋从面颊划过,让她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一帧画面。 不知道是谁的刀口,位于脖颈处,如同狰狞的血盆大口,鲜血源源流尽…… 苏幕陡然凝眸,目中恨意阑珊,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年幼的她彻底破防,难以克制…… 第1677章 番外96 方才一直没出手的苏幕,忽然就出了手,速度之快,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稚嫩的手,精准无物的抓住了剑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反手碾压,便将剑锋搁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刹那间,四下万籁俱寂。 只要她稍稍往前再挪动半寸,锋利是刃口就会破开对方的颈动脉,到了那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又或者,直接一刀毙命,什么都不必了! 可苏幕犹豫了,她最爱的爹爹,是大夫啊…… 大夫,是救人的。 「住手!」教头一声喊,苏幕松了手。 那少年人脸都白了,眼神里从最初的羞愧,变成了最愤恨,恨不能一刀杀了苏幕。 「没意思!」苏幕丢了手中剑,往后退开两步。 教头忽然有些脑壳疼,竟是觉得,过不了多久,大概便教不了苏幕,都是一样的教导,偏偏她竟是轻而易举的破了这招数。 放眼这一批孩子,唯有她能做到这一点,但她犯了个致命的弱点:仁慈! 「苏幕!」教头沉着脸。 苏幕偏头看他,「我赢了。」 「你输了!」栾胜缓步行礼。 第1713章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行礼,唯有苏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赢了!」她还是这句话。 栾胜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苏幕,你很聪明,可你心软了,在东厂这个地方,仁慈与心软就是最致命的一刀,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赢了招式又如何? 心软就是输! 「不杀人也是输?」苏幕问。 栾胜勾唇,「你方才若是动手杀了他,那才叫赢!」 「义父?」苏幕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丝凉意。 栾胜看着她,就像是看着狼崽子一样,这张形容相似的容脸,真是让人下不去手,所以在本质上,栾胜也输了。 输在,心软。 「在东厂,输了就是死。」栾胜望着她。 苏幕不吭声。 「但义父愿意给你机会。」栾胜勾唇,笑得凉薄,「赐鞭笞之刑,曝晒两日,若你还能活着,那才能继续留在东厂。苏幕,你愿意吗?」 苏幕跪地行礼,「是!」 「行刑!」栾胜拂袖转身。 不远处的幺姑,看得汗毛直立,看得心都软了。 苏幕被绑在木架上,长长的鞭子,狠狠的甩过去,带着倒刺的鞭子,所到之处,皆刮下一层血肉,三鞭子下去,命已经去了半条。. 对于她这样的年纪来说,简直是要命…… 血淋淋的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噤若寒蝉,愣是大气不敢出。 苏幕晕死过去,耷拉着脑袋被挂在木架上,灼灼烈日暴晒着,让血色很快就干涸起来,衣衫沾着血,黏连在伤口,与肌肤贴在了一处。 早晚还好,晌午时分,日头最毒。 毒辣的太阳,灼得苏幕浑身疼,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层层的刮着她的肌肤,连皮带肉的,疼得撕心裂肺。 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有汗珠从额头滴落,到了最后,唇瓣干烈,唯有鲜血的滋味,在唇齿间萦绕不去。 她无力的抬起头,视线里一片血色模糊,耳蜗里嗡嗡作响,一度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太痛苦了…… 垂下眼帘的时候,汗珠渗入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稍稍回笼。 「不能死,我不能死……」自己给自己鼓气,自己给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再也回不到过去,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回不来了……不会有人哄她,不会有人喊她瑶瑶,那个没做好的拨浪鼓,被凌乱的脚步声碾碎,再也不会有了! 爹爹,瑶瑶好疼,你哄哄瑶瑶好不好? 爹爹…… 爹爹,你怎么……不在了呀? 太阳的灼烧,让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那一句话:活下去! 「会不会熬不住?」幺姑心疼。 栾胜站在高处,瞧着被挂在木架上,承受烈日暴晒的苏幕,「熬不住,那就是她的命。活下来,杂家就好好栽培她,这样的苗子……有大用!」 「苏幕?」幺姑抿唇。 小丫头吃力的抬了头,隐约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竟是狠狠的喘了两口气。 江瑶,活下去! 活下去,你便赢了…… 第1678章 番外97 江瑶没死,苏幕活了。 烈日暴晒了两日,活活的晒蜕了一层皮,竟也活了下来。 人被抬回来的时候,幺姑红了眼,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惨状,而是这丫头永远都是一张冷脸,连给她上药,都是一声不吭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懂事的孩子有亏吃。 「若是疼,就喊出来。」幺姑低声说。 小苏幕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羽睫还能轻轻颤动,真的与死没什么区别。 「这么倔强。」幺姑有些无奈,「以后怕是要吃亏。」 唯有苏幕心里清楚,会给她糖吃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哭也没用。 既然无用,那就不哭了。 以后,她要笑着看他们哭! 「督主说,你可以不用去死人谷了。」幺姑低声开口,「以你如今的状态,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过两年再说。」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死人谷。 苏幕终于有了反应,羽睫微微垂下,算是松了口气。 「没事了。」幺姑安慰她,「好好养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幕没有吭声,也没有反应,身上脱了一层皮,露出清晰的红色肌肤,斑斑驳驳的,如同被滚水泼过一般狰狞可怖。 以前,爹爹会心疼,现在,她自己都不觉得疼了。 把自己当成一柄剑,就不会再有旁的念头。 活着,才有一切。 活下去,胜过一切。 其后数年,栾胜一手教导指点,原以为苏幕会扛不住,但这丫头的忍耐力诚然超过了他的期许,甚至于那种发狠的劲儿,如同山中野狼一般,不带任何情愫。 苏幕第一次办差的时候,栾胜其实有些忐忑,怕她跑了……可等着她面无表情的,将一颗脑袋丢在他脚下,他便知道,这炳利刃一出鞘就得见血。 后来,她救了太子,暴露了女儿身。 皇帝知道之后大为震怒,于他而言,太子是耻辱,但太子是先皇后所生,毕竟还是有点愧疚的,他不可能让太子真的动情。 皇帝需要的是无能且昏聩的太子,需要恶名昭彰的太子,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真的敢站在太子的阵营,傻子都能看出来,储君无望。 第1714章 贤能的太子,会威胁到皇帝的位置! 第一眼见到苏幕的时候,皇帝自个都愣了,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相似的人?只不过苏幕这神情倒是像极了栾胜,大概是因为栾胜一手教导的缘故。 「她像你。」这是李崇对栾胜说的话,也是对苏幕的评价。 栾胜行礼,「她是奴才一手教导,这性格秉性和行事作风,自然是随了奴才。」 「若朕要杀了她,你可舍得?」李崇勾唇。 栾胜跪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个奴才,皇上只管处置!」 「很好!」李崇靠在软榻上,面色虽然苍白,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这些年,你为朕东奔西跑的找兰花,着实也是辛苦,朕觉得……」 栾胜心头咯噔一声。 「瞧着年岁还小,先养两年吧!」李崇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栾胜抬眸望着皇帝,「皇上的意思是,让她入宫?」 「朕不可能把她留给太子。」李崇眯起眸子,「那小子的身份你也清楚,在宫里孤苦无依的,如今难得有人愿意靠近他,他必定死拽着不放,朕舍不得把苏幕给他。」 栾胜垂眸,「奴才替苏幕谢过皇上。」 「不施粉黛,竟也如此相似,若是上了妆容,换上衣裳,应该会有七八成相似吧?」李崇幽然叹口气,「如此,就不必再找兰花了。」 现成的,已经有了!. 「奴才告退!」栾胜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寝殿。 苏幕还在外头候着,眉眼微垂,如同泥塑木雕。 见着栾胜出来,她也只是行了礼,喊了一声,「义父!」 「自己收拾收拾,去死人谷历练吧!」栾胜幽幽的启唇,「那是个好地方,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1679章 番外98 苏幕微微一愣,但也仅限于一愣,毕竟这是迟早的事情,打从多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在做准备,等着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此番竟是因为救了太子殿下,让自己成了死人谷的一员。 进谷的那天,是幺姑送她进去的。 「好好活着,活着出来。」 幺姑是真的想让她活着,但对于这件事,幺姑也无力挽狂澜。 在东厂,栾胜就是天,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肆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包括她苏幕的命。 「苏幕?」幺姑喊着她的名字。 苏幕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前路茫茫,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qδ.o 幺姑在谷外等了三天,没见着尸体抬出来,但也没见着苏幕出来,不得不讪讪离去。 死人谷那么大,要从外圈杀进内圈,既要避开谷中的杀手,又得避开谷中的野禽猛兽,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都必须提高警惕,丝毫松懈不得。 进了死人谷的人,或多或少死于精神紧绷。 苏幕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第三天的时候只在熊洞内,趁着黑瞎子出去觅食的功夫,稍稍眯了一会眼。 动物的区域保护,也算是间接的保护了她,避免了杀手的突袭。 眯一会,养足精神,弄了一只野兔子,合着溪水生啖血肉,已然过上了茹毛饮血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放弃和退缩。 这两日,她已经足足杀了十个守卫,且没让他们循着自己的半点踪迹,她不急着进正中心的位置,在外头先适应着两日再说。 用了足的时间,她逐渐适应并且已经摸透了外头的动静,每一条路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如果到时候不能进入正中央,或者是失败了退出来,也不至于在慌乱的情况下,死于刃之下,一进一退,必须进可攻退可守。 自己这条命,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江家灭门的血海深仇,还有寻找弟弟的重责大任……死去的若放在一旁,那活着的,总归是要找回来吧? 小阿隅,是江家最后的希望…… 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快速吞咽而下,苏幕终是朝着那正中心位置而去,她很清楚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生,或者死,就看造化了…… 「督主?」幺姑行礼。 栾胜正打理着后院的兰花,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抬出来了?」 「没有!」幺姑摇头,「按着她的能力,至少能多坚持几日吧?」 栾胜忽然笑了一下,「多坚持几日?你也太小看她了。」 幺姑不解。 「每个人进入死人谷的人,都是允许带不超过三样的东西傍身,一件兵器便占据了一样。」栾胜直起身,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叶片上的灰尘,「基本上进去的人,不是带了毒,便是带了金疮药和止血散。唯有她,是例外!」 幺姑想了想,「暗器?」 「她不屑暗器,那东西用完便没了,且带在身上,反而成为依赖,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苏幕是栾胜一手教导,一手带大的,她那性子……俨然也是随了他的。 幺姑又道,「是药?」 「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方子。」栾胜幽幽的开口,「能在短时间内,维持人的体力和精力。」 幺姑愕然,「她压根就没想过,会受伤?」 「小丫头想事情,比谁都清楚,进了死人谷如果受了伤,离死也就不远了,所以那些金疮药止血散解毒丸,什么都没用。」栾胜在这点,还是很佩服这丫头,做事永远滴水不漏。 第1715章 她有些想法,跟栾胜很接近,这是栾胜最为欣赏她的地方。 有时候,他觉得这就跟照镜子一样。 「督主其实也不想让她进死人谷。」幺姑看出来了。 栾胜慢条斯理的直起腰,目色幽邃,「她是杂家一手培植,费了那么多的心血,皇帝一句话就想斩了杂家的左膀右臂,杂家岂能坐以待毙!」 要么,为他所用。 要么,赠帝尸身! 第1680章 番外99 栾胜并不想把苏幕交出去,一则是为了东厂,二则是为了自己。 「您就不怕皇上不高兴吗?」幺姑低声问,心里隐约有些担虑。 万一皇帝一动怒,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苏幕身上,即便是跑得了初一,那也是跑不了待苏幕出了死人谷,不还是得老老实实的进宫侍奉皇帝? 「他自然是不高兴的。」栾胜伺候皇帝那么多年,皇帝是什么秉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虽说,皇帝可能真的是看中了苏幕的脸,但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苏幕的崛起。 东厂在栾胜的手里,如日中天,饶是有锦衣卫在,也没办法压制,若是再让栾胜培养出更加优秀的人才,对于皇帝来说,那便是威胁。qδ.o 既然如此,还不如纳妃为名,要了苏幕。 在苏幕羽翼未丰之前,斩断苏幕的翅膀,简直是最好不过…… 可惜,栾胜没让皇帝如愿。 「从死人谷出来的死士,已经不再是死士,这些年能进死人谷的寥寥无几,能出死人谷的更是屈指可数,但若是苏幕能活着走出死人谷……」栾胜冷笑两声,「这样的人,皇帝敢要吗?」 幺姑愣怔,「这……」 「以她的年纪,按理说是不可能活着走出来的,但如果她真的活了,那就说明整个皇宫里的守卫,没一个是她对手。」栾胜太清楚,帝王的生死之心,「皇帝可不敢让她睡在枕边!」 说不定哪天,便死在苏幕手里了。 皇帝,是这世上最怕死的人,要不然当年又怎么会什么都答应,只求他栾胜能救他性命?一个刺客,就把皇帝吓破了胆子,何况其他…… 这些年,皇帝一直深居简出的,何尝不是贪生怕死的缘故。 「督主所言极是。」幺姑想着,「以苏幕的性子,做出的选择应也是这般。」 让苏幕伺候皇帝,还不如让她去死。 昔年她因着不愿去死人谷,差点死于鞭笞,如今却因着帝王之故,不得不去死人谷,终究也是难逃这一劫数。 但愿,她能活着出来。 其实栾胜心里也没底,毕竟以苏幕的年岁,想要活着走出死人谷,一点都不容易,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足足半个多月,当所有人都以为苏幕必死无疑的时候,她浑身血淋淋的从死人谷里爬了出来。 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栾胜知道。 「站起来!」栾胜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倒伏在地的苏幕,「既能活着出来,也该活着走回去。」 苏幕抬了一下眼帘,血色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模糊的人影,但是那声音,一如记忆里的冰凉无温,不带任何的情愫。 「是!」她无力的喘着气,第一反应是伸手抓住了落地的剑。 剑,是命根子。 剑在手里,这魂儿也就跟着回来了,所有的底气亦是如此。 以剑为杖,苏幕拼尽气力,颤颤巍巍的支棱起来,汗珠子沿着面颊,与血水融合,一点点的滴在地面上,她弯腰提着剑,如同刚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恶修罗,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往前走。 哈出来的气,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视线所到之处,皆是血色朦胧…… 无论如何,她都可以活下来了,不是吗? 冷剑贯穿胸口的时候,刀子砍在背上的时候,她都咬着牙支撑下来了,大仇未报,岂能倒下?她要活着,找到小阿隅,为爹娘报仇,她呀…… 「杂家会向皇上请命,擢升你为东厂千户,既是从死人谷里出来了,就该好好享受,做人上人的滋味。」栾胜站在那里,瞧着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苏幕顿住脚步,转头看他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邪冷的弧度,猩红的眸子里聚着尚未退散的杀气,如同临世的魔,有种让人无法再掌控的感觉…… 「多谢……义父!」 她张了张嘴,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苏幕?!」 幺姑急奔而来…… 第1681章 番外100 苏幕病了三日,躺了三日。 这三日,皆是幺姑衣不解带的照顾。 「这么多伤?」幺姑看得满脸心疼,斑斑驳驳的,大伤小伤无数伤,肉眼所见,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完好的地。 苏幕面色惨白,侧躺在那里,背对着幺姑一动不动。 「苏幕?」幺姑低声唤着,「你若是觉得疼,就喊出来。」 其实幺姑也很清楚,打从她接手苏幕开始,就没听到过苏幕喊疼,这小丫头从始至终,无半点矫情,连半分娇弱都不肯示人。qδ.o 仿佛是泥塑木雕,又好似冰疙瘩雕的,冷到了骨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她! 胸口的伤口很深,背上的裂开一条大口子,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但都没有伤及要害,这不是幸运,而是她拼了命的躲开,是她自己的本事。 第1716章 「身上这些伤,饶是痊愈了,也会留疤。」幺姑轻叹。 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来的时候像极了瓷娃娃,如今却破碎成这样,怎不让人唏嘘感慨,愈发心疼? 「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机会与人赤诚相待的。」苏幕忽然开口,「姑姑多虑了。」 幺姑一怔,顿时鼻尖酸涩。 她说的,是实话。 「苏幕。」幺姑尽量动手轻点,「这儿没外人。」 苏幕垂着眼帘,羽睫微微轻颤着,「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喊疼也没用,东厂没有糖葫芦! 栾胜过来的时候,幺姑第一反应是起身行礼。 苏幕的第一反应,扯过被褥遮了身,然后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瞧着栾胜逐渐靠近,「义父恕罪,苏幕暂时不便起身行礼。」 「杂家只是来看看,你不必如此紧张。」栾胜瞧着她眼中的戒备,心里有些不高兴。 好在,苏幕的情绪表露,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常色,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心里恨吗?」栾胜问。 苏幕垂着眼帘,「不恨!」 「说实话。」栾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苏幕抬眸看他,「我不想入宫。」 这就是心里话,之所以不恨,是因为……与其入宫,不如坦然赴死。 「以后都不必入宫了。」栾胜是来给她答案的,「只是从今往后,你手里的人命,会越来越多,要有心里准备了。」 苏幕点点头,「是!」 从踏进东厂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了不可能干干净净的走出去。 爹爹是救人的爹爹,瑶瑶是杀人的瑶瑶。 这大概是世上,最讽刺的事情! 很多年以后,栾胜才明白,有些东西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如他如苏幕。 从一开始,为什么会救她? 因为骨子里的血脉作祟。 其后,为什么会格外看重她? 因为她承袭了他所有的东西,不管是性格还是脾性,乃至于行事作风,几乎是他的翻版,是他的复刻。 只可惜,栾胜生性凉薄,从来没往那一处想过,总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想到万般折磨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亏得苏幕命大,否则以东厂的折磨方式,十个苏幕都不够死的。 苏幕杀人,不问缘由,只论成败。 但唯有一个底线,绝不杀孩子,就算要死,那些孩子也只能死在别人手中,如同一种执念,根深蒂固。 孩子,绝对不能死在她手里。 茫茫人海,她心有畏惧。 「爷,您是怕有朝一日,会误杀那人吧?」对于这一点,年修心知肚明。 苏幕没吭声,向来话不多,如今提到小阿隅,更是一言不发。 「听说明日会有贵人,提了锦衣卫那老东西。」年修又道,「爷,您说会是什么人呢?皇上那意思,似乎是很满意。」 苏幕也不知道,「义父那边守口如瓶,应该是忌惮得很!」 她倒要看看,能让栾胜忌惮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此前,没有半点风声。 如今,倒是猝不及防。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年修想着,「会不会也是糟老头子呢?」 第1682章 番外101 关于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事,皇帝一直讳莫如深,恰好这段时日,苏幕一直在外头办差,甚少回到殷都,是以对这些事情都不甚了解,也懒得去打听。 殷都之事,自有栾胜做主,她若问得多了,探得多了,他惯会不高兴。 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苏幕绝不允许节外生枝,毕竟,能坐在东厂千户这个位置上,她已经离目标不远了。 「爷?」年修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苏幕回过神来,「出发!」.. 漏夜出发,昼伏夜出,仿佛是暗夜的修罗,更似地狱鬼魅,所到之处,刀刀见血,必有伏尸。 策马疾驰,快马加鞭。 马蹄声声而过,于这雨夜里,飞踏起水花无数。 有人立在小山坡上,瞧着那一行人从跟前掠过,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为首那人的身上,蓑衣斗笠之下,止不住微眯起眼眸。 「世子,快走吧!」底下人有些担虑,「这些都是东厂缇骑,惹不得。」 东厂缇骑?! 呵。 走着瞧! 马蹄声声远去,大雨依旧瓢泼而下。 这一夜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栾胜甚是心中不舒坦。直到过了两日,他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沈东湛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被皇帝封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那一刻,栾胜才明白,这大概就是东厂最忌惮的所在。 「沈丘的儿子,齐侯府的世子爷?」栾胜立在金殿外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止不住扬起唇角苦笑两声,「好,好得很!」 栾胜对于沈丘和沐飞花的忌惮,可想而知,首先第一条,沐飞花那泼妇……母老虎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功力还是爆发力,栾胜都是被碾压的存在。 一想到沐飞花,栾胜就恨得咬牙切齿,连一贯维持的笑容都已经消失不见。 「栾督主。」沈东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往日里经常听爹娘提起,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一起共事,真是幸甚!」 第1717章 栾胜回过神来,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这小子,「好好的齐侯府世子不当,跑到殷都当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丘的儿子还真是特立独行,跟你爹娘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既是爹娘所生,自然是要随了爹娘的秉性。」沈东湛抚过腰间的绣春刀,「齐侯府尚有兄弟主持,我这厢来殷都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身为臣子该尽的本分。」 栾胜低笑,「嘴皮子也随了沈丘。」 「多谢栾督主夸赞,以后锦衣卫归我管,栾督主……请多指教!」沈东湛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一瞬,栾胜裹了裹后槽牙,恨得牙根痒痒。 沈丘和沐飞花的儿子,是断然不能动的,何况还有齐侯府为背景,动辄便是天下大乱,有这么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安插在殷都城内,东厂来日的行事,自然是难上加难。 寝殿内。 栾胜毕恭毕敬的行礼,心里的不忿没有半点浮现面上,仍是一贯的沉稳内敛,「皇上今日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日日吃着药,瞧着气色好了不少,可这内里终究是不如往日。」皇帝靠在软榻上,装模作样的应着。 皇帝是什么人? 杀兄夺位,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还看不出栾胜的心思? 栾胜,是兴师问罪而来。 但既然栾胜不开口,李崇自然也不去开这个口,他总得让这厮知道,何为君臣之礼,尊卑有别。 「皇上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栾胜奴颜婢膝,瞧着好生恭敬,倒是叫人挑不出错漏之处,「奴才派出去的人,这些天汇报,说是已经有了无疆的下落。」 皇帝的眸子陡然眯起,俨然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当真?」 多少年了,消息总是反反复复,但每一次是真的,当年江家灭门之后,再也没有无疆的消息,如今突然…… 「栾胜,你不会给了朕希望,又让朕失望吧?」皇帝冷笑,「朕,不想听到什么坏消息。」 栾胜勾唇,抬眸时依旧在笑…… 第1683章 番外102 朕此番让沈丘的儿子,当了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并不是要与你作对,而是深知沈丘与沐飞花的为人。」皇帝一脸的凝重,「朕是担心他们拥兵自重,来日若是有所作为,朕在殷都必定是措手不及,倒不如留下他的儿子!」 栾胜凝眉,「皇上的意思是……」 「留人为质。」皇帝别有深意的开口,「有他在朕的手里,谅沈丘和沐飞花也不敢轻易造次,送上门来的鱼肉,岂有不收的道理?」 这话,极有道理。 沈东湛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哪儿有轻易放过他的道理,自然是不必与他客气。 「皇上难道就不担心吗?」栾胜轻叹,「沈丘和沐飞花两人加起来,功夫皆在奴才之上,若是将二人逼急了,还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帝又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有些事情必须得做,可当着栾胜的面,这些事还不能多说,毕竟君臣虽然命数相连,但终究是尊卑有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尊,一个是卑贱如泥的阉人之躯,如何能相提并论? 以前为了活着,倒也罢了。 可与日俱增的不甘与愤恨,早已逐渐战胜了理智。 「栾胜,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皇帝启唇。 栾胜一怔,「请皇上解惑。」 「朕,才是这天下之主,他们只是朕的奴才!」皇帝这话,隐约也是冲着栾胜说的,「如今朕的大权都在他们的手里,若不逼得他们反了朕,朕又如何有借口,收回这大权呢?」 栾胜没有吭声,因为这话若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亦是适用得很。 以东厂如今的权势,诚然也是影响到了皇权,连带着皇帝一手扶持的锦衣卫,都对东厂避而远之,不敢正面交锋,可想而知…… 但眼下,栾胜听得这话,亦权当不知,装模作样的行礼,「皇上所言极是,奴才一定会好好的配合皇上,先留人,后逼反,其后就可以顺顺当当的收回齐侯府的大权。沈家军终究是祸患,不可长留。」 「朕正有此意。」皇帝低低的咳嗽着,「也希望你能明白,很多事情并非是朕故意要刁难你,故意与东厂为难,实在是形势所迫。朕这身子瞧着极好,可事实上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你且睁眼看看,朕的那些儿女,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朕的皇位?」 栾胜颔首,「皇上放心,奴才必定竭尽全力,保全皇上周全。」 「如此甚好!」皇帝躺在那里,抬眸瞧着栾胜,「朕倒是日渐苍老,可瞧着你却是半分都不曾变化,老天爷还真是偏心。」 栾胜笑了笑,「皇上是没瞧见,奴才藏起来的白发,终究也是岁月不待人。」 听得这话,皇帝总算是笑出声来,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老去罢? 「这小子刚来殷都,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做主,且分外不熟悉,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教教他,毕竟这是天子脚下,有些规矩该立的,还是得立!」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栾胜的心里也很明白。 「奴才明白!」栾胜行礼。 皇帝直勾勾的盯着他,「无疆还是得尽快找到,朕只觉得身子每况愈下,怕只怕撑不到太久。栾胜,朕信重你多年,有时候朕觉得,你就跟朕的另一条命是一模一样的。栾胜,找到无疆,不惜一切代价!」 第1718章 「是!」栾胜行礼。 待退出了寝殿,栾胜的面色算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他伺候皇帝那么多年,皇帝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伺候人的,和吩咐人的,完全是两种心思。 伺候人的,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皇帝……」栾胜低笑。 若不是还用得着,他定会让皇帝死无全尸。 「既然你想收回皇权,那就先从……定远州开始吧!」栾胜眯了眯眸子。 沈丘和沐飞花虽然不好对付,可这二人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忠与诚,这样的人……不逼到一定程度,是打死都不会造反的。 但尚远就不一样了,山高皇帝远,早就有了图谋的野心,不如让沈东湛去收拾,用齐侯府对付定远侯府,简直…… 「去把苏幕找回来!」栾胜吩咐。 第1684章 番外103 苏幕是被临时找回来的,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此番回来,苏幕内心亦是万分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爷莫要忧心,必定是殷都城出了急事,才会如此。」年修急忙宽慰,「莫不是因为那位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还真别说,苏幕仔细一想,觉得是有这样的可能。 「先回去再说!」苏幕策马疾驰。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苏幕翻身下马,不打算直接回去,而是牵着马缓步走在长街上。每次完成任务的时候,她总习惯在路边的馄饨铺子里吃一碗馄饨,此番也不例外。 「掌柜的,两碗馄饨!」年修高声喊。 掌柜的笑着应声,不多时便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前。 「爷,您为何每次回来都要吃上一碗馄饨,再去跟督主复命?」年修一直想问,但每次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苏幕的性子太冷,唯有她高兴的时候,才会回答你什么。 比如说,现在。 瞧着不远处的挑货郎,苏幕竟是眉眼舒展,唇角微微上扬,约莫是有些高兴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挑货郎走街串巷,手中一个拨浪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嘴里吆喝着…… 「出去的时候不知生死,回来的时候吃一碗馄饨,告诉自己……」苏幕敛眸,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我还活着!」 还活着,便不算辜负了乳母和父母的期望。 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怎么能死…… 「好吃吗?」苏幕问。 年修笑着点头,「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苏幕深吸一口气,「唯有这一刻,才能体会到活着真好的真谛。」 其他时候,不是利刃就是行尸走肉,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嗯!」年修连连点头。 不远处一角,有人目光微沉的瞧着她…… 那便是,苏幕。 东厂二把手,苏千户! 吃完馄饨,苏幕起身就走,不作任何逗留。 「爷,回东厂还是去提督府?」年修问。 苏幕回眸,若有所思的扫过周遭。 「爷,怎么了?」顺着苏幕的视线望去,年修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 苏幕摇头敛眸,登时翻身上马,「回去!」 「是!」年修颔首。 街边一角,沈东湛负手而立,冷眼睨着策马而去的背影,清隽无双的面上漾开无尽的冷意。 这,可是栾胜的左膀右臂,最得意的义子! 苏幕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每每回头,总是未能瞧见任何动静,心下有些狐疑,但这殷都城内,想必也不敢有人对她下手。.. 回到了东厂,苏幕才知道,竟是因为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缘故,若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倒也罢了,偏偏这厮的身份不同寻常。 「齐侯府,沈丘的儿子?」苏幕愣住。 这点,是真的没想到。 「沈丘的儿子,齐侯府的世子爷,皇帝想要留他为质,暂时不能动他,但你必须亲自盯着他,盯紧锦衣卫。」栾胜很清楚,有沈东湛在,很多事情都不可能照着原来的方向进行着。 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会忌惮齐侯府的势力,都会给沈东湛让路,且依着皇帝的心思,多半是要大力扶持锦衣卫,借此成为东厂的劲敌。 这件事交给别人,栾胜自是不放心的。 苏幕无论是心思城府,还是功夫,都远在东厂其他人之上,所以这件事交给苏幕,是最好不过的。 「是!」苏幕毕恭毕敬的行礼,「义父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盯着他们的。」 尤其是,沈东湛。 「宫里,太子殿下在找你。」栾胜开口。 苏幕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一言不发,其实心里很清楚,李璟那个废物找她作甚?这么多年了,一贯死性不改。 「既是回来了,便去看看。」栾胜道,「一个没用的废物,只管哄哄便是,不必当真!」 苏幕俯首,仍是缄默不语。 「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气。」栾胜看她的时候,有些无奈。 逐渐长大的苏幕,性子愈发像他,但容貌却愈发像…… 第1685章 番外104 苏幕此前在宫里伺候过一段时间,因着太子溺水之后,谁也不信,只粘着苏幕,是以她对宫里的情况亦算熟悉,成为东厂千户之后,更能自由行走于宫禁之中。 第1719章 但对于东宫,苏幕着实是排斥的。 「爷?」年修有些犹豫。 苏幕垂眸,「在外头等着。」 「可是……」 「这是命令!」苏幕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已然是死过无数次的人,哪儿会在乎这些。 只不过,这李璟着实难缠。 每每苏幕入宫,李璟总要揪着她不放,于他眼中,只认定了苏幕是自己未来的太子妃,可他也很清楚,有些事情只能是想想而已。 一则,身子的亏缺。 二则,皇帝的不允。 三则,栾胜的不允。 这三种,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隔开他和苏幕,可他是真的想要跟苏幕在一起,满宫里都是修罗恶鬼,唯有苏幕是救赎。 可惜…… 苏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年修差点没忍住,冲进去找她。 「爷,没事吧?」年修忙问。 苏幕拉直了衣裳,捋直了袖口的褶子,「还能如何,一味的动手动脚,倒也不敢真的做点什么事,走吧!」 「是!」年修行礼。 李璟素来是怂的,就算真的给他机会,他都不一定敢做点什么,何况苏幕也不会给他机会。 「走!」苏幕抬步往前走,正好拐个弯的时候,与某人四目相对。 那人一身藏青蓝色的飞鱼服,身形笔直的立在光影中,眉眼间凝着浓沉的凉薄,清隽的面上因着光影的映衬而分外棱角分明。 他站在那里,掌心落在绣春刀的刀柄上,目光浅浅而无温的,浑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爷,这便是那位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年修压低了声音解释。 苏幕眯起眸子,沈东湛! 「沈指挥使!」苏幕勾唇。 沈东湛近前一步,逆光而来,遮去了所有的光亮,将她笼于暗影之中,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苏幕,苏千户?」 「正是!」 四目相对,便是刀光剑影的开始…… ———————— 夜里的时候,苏幕做了一场梦,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那月,那个还在殷都挣扎的年岁,止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坐起,轻轻的拢着她,于她眉心轻轻落吻,嗓音温柔的问了句,「可是又做了噩梦?」 苏幕睁开眼,只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般盯着我看作甚?」沈东湛皱眉,为她掖了掖被角,「怎么了?睡了一觉,便是连自家夫君也不认得了?沈夫人,好好看仔细了,我是谁?」 苏幕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木讷讷的瞧着他,「做了一场梦,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原是剑拔弩张,有你没我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勾结在一起,还成婚生子了呢?」 「不只是成婚生子,还得共度余生。」沈东湛哭笑不得,「这真是梦魇发昏了,且看仔细了,沈夫人快些清醒一些。」 苏幕笑了一下,「我家夫君倒是生得俊俏,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半分都没有改变,也不晓得再过些年岁,是不是将我比下去了?」 「竟说胡话。」沈东湛掀开被褥下床,兀自去倒了杯茶回来,转而坐在床边递给她,「你便是白日里听了周南和年修的话,觉得平安一味的往殷都跑,心里生出了猫腻,这才夜里梦魇。」 苏幕被戳中了心事,端着杯盏,浅浅的呷了一口。 殷都那地方,终究是她的忌惮所在…… 从前如此,如今还是这般。 她厌恶那个地方,厌恶至高无上的皇权,因为那里曾经埋葬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几次三番让她受尽折磨,险些死在那里!.. 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现在殷都,更不希望再跟皇室有任何的牵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沈东湛倒是想得明白,「你我终是护不住他一生,未来的路得他自己选。苏幕,把心放下吧!」 苏幕不吭声,长睫掩着眸子,敛去其中神色…… 第1686章 番外105 有时候,苏幕也不想这么操心,毕竟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够颠簸,好不容易安生下来,那就好好的过日子,可母亲的天性,总是让她提不起放不下,以至于连着数日梦魇,整个人都是精神恹恹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东湛握紧苏幕的手。 苏幕靠在软榻上,刚睡了一会午觉,翻个身便又惊醒了,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仿佛回到了刚刚生完孩子那两年。 「爷!」周南进门行礼,「客到!」 说是客到,其实只是客套一下,这些年顾西辞往来华云洲,如同回娘家一般,算哪门子的客? 「像是来得不是时候?」顾西辞抬步进门。 周南当即退出去,老老实实与年修一道,在外头守着。 「气色不好!」顾西辞蹙眉,「说是最近梦魇了?」 苏幕挑眉看他,「南都这般无事,以至于你一有空就往这儿跑?但凡有心,就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家这臭小子都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你这个做舅舅还是孑然一身,说得过去吗?」 「每次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话,你不嫌累,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顾西辞在旁坐下,「不过这一次,我大概能猜到你梦魇的缘故,也是冲着你的梦魇来的。」 第1720章 听得这话,沈东湛和苏幕,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 「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也是刚知道的……」顾西辞揉着眉心,「这小子终归是随了你们的容貌,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你可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免得走不出这道门。」 「你是说,殷都?」苏幕听出味儿来了。 顾西辞叹口气,「这小子最近动不动溜出去,跑到殷都私会女子,你们都不知道吗?」 「跑殷都倒是清楚,私会……」沈东湛犹豫了一下,转头望着苏幕。 苏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早就知道?」 「这倒不是。」沈东湛瞥了顾西辞一眼。 沈东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西辞:我哪儿知道?! 「若非如此,为何我半点消息都收不到?」苏幕冷眼扫过,跟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家夫君,一个是自家兄弟,外头惹祸的是自家儿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沈东湛:「……」 顾西辞:「……」 语罢,苏幕骤然起身就走。 「苏幕?」沈东湛急了。 顾西辞叹气,「你去了也没用,他如今惹上的,是你们都熟识的那位。若是他真的有心,兴许不是什么坏事,你所担心的事情未必会发生。」 「殷都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不清楚,这两年皇帝处心积虑的在铲除异己,满朝都在党同伐异,对于南疆那边更是纵容至极,以至于到了现在,内忧外患无数。」苏幕不似他们,对于李珝有所保留。 苏幕是宫里出来的,内心深处的排斥和厌恶,比谁都厉害。 「虽然他至今没动华云洲和南都,可谁又能保证,他真的没有这个心思?」苏幕望着眼前二人,「自古无情帝王家,兴许之前是真的情义,但是耳旁风吹久了,满朝文武提得次数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动了杀机?」 沈东湛没吭声,顾西辞亦是沉默。 「平安去殷都,能躲得过皇帝的眼线吗?」苏幕又问,「你们一个个自诩情义,可曾想过,权欲之下,剥离了情义会是什么狰狞模样?我见过,也尝过厉害,真的没有勇气让我的儿子,也去体验一回。」 语罢,苏幕抬步就走。 「苏幕?」 「长姐?」 乍见着苏幕出来,年修微微一怔,「爷?」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屋内的两个男人也紧跟着追了出来。 周南:「??」 「这是闹的哪一出?」年修不解。 周南也懵了,「吵架了?」 「年修!」苏幕一声喊。 年修赶紧应声,「爷?」 「备马,去殷都!」 众人:「……」 第1687章 番外106 快马疾驰,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华云洲。 对于这事,沈丘夫妇倒是没有半点意见。 「爹娘怎么也不拦着?」沈东麟很是不解,「大嫂若是去了殷都,万一……」 沈丘横了他一眼,「儿子,做人得有点自信,如今这齐侯府既不缺吃短喝,亦未见中落,饶是被发现了又如何?难道一个齐侯府,还保不住一个儿媳妇?」 「你大嫂是什么人,当年东厂如日中天,可不是靠牛吹出来的。」沐飞花亦是一点都不担心,「她是靠着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活到今时今日的。你以为她为什么如此担心小平安?正因为那个地方,沾了太多的血,有着太多的罪孽,所以她才不愿孩子沾染分毫!」 别说是苏幕不愿意,沈丘夫妇也不愿意。 「那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沈丘幽然轻叹,「这皇家没一个好人,一个两个的都是伪君子,瞧着仁义道德,实则杀人不眨眼。」 这里站着的所有人,除了沈东麟,悉数吃过皇家的亏,受过殷都的苦,自然是恨极了那个地方,只要出来,便是这辈子都没打算再回去。 可现在,苏幕回去了…… 那个,她最厌恶也最痛恨的地方。 路上被风吹得脑子清醒,心也跟着凉薄起来,夜里露宿林中的时候,苏幕显得很沉默。 沈东湛在旁跟着,默默的将柴枝丢进火堆里,他很清楚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无外乎是想起了那些被深深隐藏的东西。 包括,栾胜。 江家灭门,栾胜之祸。 生不由己,虎毒食子。 桩桩件件都是噩梦,桩桩件件都是她的阴影所在…… 「除了在那里遇见你和年修,殷都这个地方,没有半点能让人留恋惦念的地方。」苏幕垂着眼帘,「我甚至想过,如果不曾遇见你,此时此刻,我也许还在那里挣扎。」 生不如死的挣扎,痛不欲生的活着。 「苏幕。」沈东湛握住她的手,「今时不同往日,把心放宽,你我早已不是当年,现在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苏幕苦笑,「不是我非要活在过去,而是有些东西实在是浸在骨子里太多,经不起现实的掀开,一贯在华云洲活着,倒也无妨,但出了华云洲……」 所有的记忆都开始倒灌,仿佛要将她淹没。 「你既要回去,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陪着你。」沈东湛没有多话,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愿意作陪,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无所谓。 第1721章 苏幕报之一笑,「你说我杀过这么多人,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这般垂帘,竟是派你来救赎?沈东湛,你说下辈子,我要是因为造孽太多,无法入轮回,那你可怎么办才好?」 「你若不做人,我便也不做人,做猪做狗,做牛做马,都随你。」沈东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沈夫人,你说你若是当狗,咱们两个凑一对要怎么交流呢?用狗叫?」 苏幕:「……」 「要是猪……」沈东湛满脸为难,在她额头冷不丁啄了一口,「咱换个吧!猪这玩意,叫得不好听,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苏幕被逗笑了,一张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这火光缘故,还是因为这他的缘故。 早些年不曾想过的事情,如今都已经成了现实,触手可得,岁月静好…… 殷都。 一如既往的繁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这还是天子脚下,它就不会有任何的变数。 沈无疆这小子,来往殷都惯了,连殷都的大街小巷都是走得麻溜,也多亏得他这记性好,走哪都不忘路。 这点,倒是遗传了爹娘的优势。 耿少离瞧着他,满脸的惆怅,止不住长吁短叹,「你说你这动不动的跑殷都来,能不能消停一点?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哥,你莫要担心,我这不是没闯祸吗?」沈无疆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的瞧着街头的人来人往,目光一直在人群里逡巡。qδ.o 怎么,还不来? 第1688章 番外107 不会不来了吧?」耿少离蹙眉,「放你鸽子了?」 沈无疆皱眉,「应该不会吧?除非她爹娘拦着她,要不然她定然能出来。实在不行,我去接她试试?」 「平安,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耿少离问。 瞧着他端着杯盏浅呷的模样,沈无疆没有吭声,捻着桌案上的花生仁,眉眼间凝着淡色,叫人瞧不清楚到底他的真实情绪。 「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耿少离隐约觉得,这小子多半是清楚的,只不过有些时候,这小子惯来沉默。 平素吊儿郎当,纨绔子弟。 真当遇了事,他这性子便随了他的舅舅,到底是顾西辞一手养大的孩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像极了顾西辞。 「又不说话。」耿少离无奈的叹口气,这小子的性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到底知不知道?」 沈无疆眉眼邪魅,伸手将花生仁丢进了嘴里,「你猜!」 「又耍刁!」耿少离放下手中杯盏,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沈无疆还是瞧着外头,目不转睛的模样,倒是让耿少离想起了义父,那时候的义父和沈指挥使,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平安?」耿少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如果你爹娘不同意,你当如何?」 听得这话,沈无疆才回过神来,「娘会不同意,但爹和舅舅不会。」 「你得弄清楚,家里谁做主!」耿少离免得要提醒他一句。 沈无疆裹了裹后槽牙,「哥,能不能不这么扫兴?」 「这不是怕你乐观过头,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耿少离蓦地心神一震,「那个是不是?」 闻言,沈无疆当即站起身来。 是她! 错不了! 「小懿!」沈无疆低唤。 然则下一刻,他便瞧见了跟在小姑娘身后的那些尾巴。 尾巴很讨厌,三三两两的跟着。 「哥?」沈无疆一回头,早已没了耿少离的踪影。 耿少离这些年真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成日跟着这小子到处跑,一有事就得忙着在后面收拾残局。 李懿屁颠颠的冲上楼,笑盈盈的瞧着沈无疆,「小哥哥。」 「偷跑出来的?」沈无疆问。 李懿一愣,然后点点头,「家里不让出来,我今儿是偷偷溜出来的,所以不能出来太久,要不然乳娘顶不住的。」 「你爹娘,应该已经知道你出来了。」沈无疆双手环胸,瞧着眼前眉目清秀,满脸单纯的小姑娘,「小懿要倒霉了!」 李懿眨着大眼睛,因着母亲是南疆之人,所分外立体。 但她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所以云朵将她保护得极好,一双眼睛澄澈干净,未染分毫尘泥,如同林中小鹿,让人瞧着就心生保护欲。 「爹娘,知道了?」李懿一直是偷跑出来的,平素乖乖听太傅教学,回去之后便偷偷开溜。 父皇忙于公务,已经很久不去后宫了。 而母后则身子不佳,这些日子因着朝臣上谏的影响,郁结在心,一直吃着药,缠绵病榻很久,按理说也不太可能关注到她。 「怕不怕?」沈无疆问。 李懿面色微白,小脸上浮现出难掩的焦虑之色,「我怕爹娘会生气,他们若是生气……」 那还得了? 别人的父母生气,最多骂一顿,顶天也就是打一顿。 可她的父母不一样,爹娘一生气是要杀人的,而且……可能……或许,杀的不止一人,她是真的怕极了这些。 「我爹不好惹。」李懿低声说,「小哥哥,你快跑吧!」 沈无疆:「……」 「娘亲倒是无妨,她虽然生气也不会拿我怎样,毕竟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是父亲不一样。」李懿垂眸,「父亲的性子有些怪异,会埋怨母亲,也会惩罚我!」 第1722章 更要紧的是,父亲一生气就会杀人…… 那时候,她都是亲眼看到,父亲杖毙宫奴,以至于她愈长大,愈对父亲抵触,不敢太过亲近。 「我跑?往那儿跑?」沈无疆问。 李懿红了眼眶,「我多半是连累你了!」 这话刚说完,外头街面上就出现了异动…… 第1689章 番外108 大批的军士,蜂拥而至,快速将酒肆团团包围。 那一刻,李懿的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连带着一旁的丫鬟,都跟着变了脸色,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好。 「别怕!」沈无疆倒是没太大的感觉,握住了李懿的手,将人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李懿心惊胆战,「小哥哥,会死的!」 「别人会死,但我不会!」沈无疆报之一笑,「听我的便是。」 李懿说不出话来,小姑娘面色惨白,瞧着军士冲上来,为首那人是她认识的,可不就是宫里的侍卫军统领吗? 「公主!」 一声公主,李懿骤然抬眸盯着沈无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我怕你、怕你不理我,么想真的隐瞒。」 瞧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沈无疆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姑娘,不只是你一人瞒着,我也瞒了!」 李懿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沈无疆松开她的手,取出了南都顾家的令牌。 「不好意思,怕是用不上你们准备的枷锁了!」沈无疆歪头一笑,「南都,顾家!」 所有人都愣了,原以为只是个野孩子,没成想,竟然与南都顾家有关。 「顾家的人?」侍卫首领终究是不敢动的。 尽管如此,人还是要带回去的。 沈无疆连同李懿,都被悉数带了回去,等着人出现在御书房,李珝见着沈无疆的那一刻,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顾家的人?」李珝忽然笑了,「你这模样,也不像是顾西辞的儿子。」 沈无疆当然知道,自己长得跟父亲极为相似,往日在家里,人人都这么说,但那又如何?长相是爹娘给的,那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植吾,让人都退下!」李珝道。 植吾颔首,转而瞧着李懿。 「你也下去!」这话,李珝是冲着李懿说的。 小姑娘被吓着了,扑通跪在地上,「父皇,诸事皆是因儿臣而起,请父皇不要责怪小哥哥,他是被我连累的!」 「你先出去罢,我没事!」沈无疆蹲下来,偏头冲她笑。 可李懿笑不出来,眼泪汪汪的盯着他。 「出去吧!」沈无疆笑道,「要不然我还得先哄你,再与你父皇论生死,那得多累啊?」qδ.o 李懿:「……」 「公主,出去吧!」植吾搀起李懿,退出了御书房。 小姑娘红着眼,拽着植吾的袖子低声问,「父皇会杀了他吗?」 「应该不会!」植吾也看出来了,这位小公子非常人,拿着顾家的令牌,却长得神似当年的沈指挥使,这可不是巧合。 李懿不放心,站在门外低低的哭着,要是父皇杀了他,那可怎么好? 但事实上,植吾心里很清楚,皇帝是不会杀他的,当然……也不敢! 「你是沈东湛的儿子。」李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子不是顾家的人,相反的……提到了顾家,便如同提到了沈家,「你是沈无疆。」 沈无疆也不否认,「对,我是沈无疆,父亲时常与我提到您,说起你与他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兄弟情义。」 「年轻的时候,谁不是意气风发?」看到沈无疆现如今的样子,李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当年,也是这般的潇洒恣意,可后来……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今日的困于一隅? 大概,是穿上这身龙袍开始吧? 「你爹娘,还好吧?」李珝问。 沈无疆满脸嫌弃,「不提还好,一提便觉得伤脑筋,成日黏腻在一起,走哪都是成双成对的,一家子便属我最多余。」 「哪有人这么埋汰自己的父母?」李珝心里微恙,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踏足过后宫了,连云朵都冷落了很久。 是真的公务繁忙? 还是因为之前的那些细碎之事? 谁,说得清楚呢? 「他们才不介意呢!」沈无疆双手环胸,「这二人,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所以呢……我这都来了殷都小半月了,他们都没发现。」 李珝:「……」 天底下还有这般心大的父母? 第1690章 番外109 你爹娘不怎么管你?」李珝想着,沈东湛为人仔细又谨慎,怎么到了儿子身上竟如此不上心,这想来想去似乎也不太可能。 沈无疆很是认真的纠正他,「不是不怎么管,是压根就不管,父亲只管盯着娘亲,我呢……是跟着师父长大的。」 直接喊舅舅未免会让皇帝心里膈应,若说是师父,便是顺理成章得多。 「这倒是……」李珝哭笑不得,「出乎朕的意料。」 沈无疆叹口气,「这有什么奇怪的,横竖我是习惯了,打小便是如此。」 「他们的感情可真好。」李珝这话说得有些泛酸,毕竟很多时候,坐在这个皇位上,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你一人扛不住满朝文武,终究还是会服软。 第1723章 再好的感情,渐渐的也就淡了,毕竟以你一人之力无法跟天下抗衡,且李珝的背后空无一人,南疆方面再强硬,也不可能干涉本朝的内政。 说来说去,帝王无奈。 「爹娘的感情自是极好的,这些年也有人想靠近父亲,但还没靠近就让父亲丢了出去,连半点机会都没留。」说起爹娘的感情,沈无疆倒是深有感触。 李珝面色微恙,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先住下吧!」 沈无疆望着他,「皇上是想扣住我?」 「你爹会来找朕的。」李珝起身,「朕也想与他见一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东湛始终不肯来殷都,一别这么多年未见,李珝还真是有点惦念了,尽管这惦念之中也夹杂了某些因素。 「好!」沈无疆点头。 在宫里也无妨,反正皇帝都见着了,躲躲藏藏也没意思,横竖自家兄长还在宫外,多半会替他想办法的…… 从御书房出来,沈无疆一眼便瞧见了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因着在宫里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冲着她咧嘴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李懿擦着泪,「父皇是不是……」 沈无疆转了个圈,「你看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不缺胳膊不少腿。」李懿如实回答。 沈无疆双手负后,若无其事的站着,「皇上允我在宫里小住,这样你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出宫,我也无需偷偷摸摸的进殷都城。」 「真的会没事吗?」李懿红着眼眶。 沈无疆笑着点头,「放心,皇上若是要杀我,就不必等到现在。估摸着消息传出去,外头都该有动静了!他想杀我,此刻也得掂量掂量。」 毕竟,南都顾家和齐侯府加起来,不是皇帝能一次性撼动的。 「没事就好!」李懿点点头。 宫门口,有人缓步而来。 李懿稍稍变了脸色,小脸写满了不悦。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沈无疆瞧见了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纤腰婀娜,步态妖娆,看人的眼神都是飘的。 舅舅说过,这样的女子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莲妃娘娘。」植吾行礼。 沈无疆当即明白,这是皇帝的妃,难怪他的小姑娘不高兴了。 「这又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会在这?」莲妃上下打量着沈无疆,继而将目光落在了李懿的身上,「小公主这是又出宫了?宫外到底有什么好,小公主这接二连三的,不惜惹怒了皇上,也得往宫外跑?皇后娘娘……」 李懿急了,「这跟我母后没关系,不许你说母后。」 「皇后娘娘如今缠绵病榻,想必也是无心管教公主。」莲妃轻叹,一脸的惋惜之色,「公主肆意妄为,也不怕伤了皇后娘娘的心。」 李懿原就不善言辞,这会更是气得眼眶发红。 「一家三口的事儿,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吧?」沈无疆双手环胸,「我在家的时候,谁要是敢对我和我娘指手画脚,我爹一准把她剁碎了喂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李懿一愣。 植吾垂了一下眼帘,这小子还真没胡说,沈指挥使的的确确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放肆,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第1691章 番外110 我又不是聋子。」沈无疆白了她一眼。 莲妃咬着牙,用眼神剜着植吾,「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官无职一白衣。」沈无疆兀自回答,「你也不用为难他们,毕竟有些事还是自个解决的好,别弄得跟残废似的,什么都得指着底下人,要是哪天落了难,连尿都喝不上热乎的。」 莲妃气得脸都白了,却是把一旁的李懿给逗笑了,止不住唇角直抽抽,可公主的仪态摆在那儿,她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憋得小脸通红。 「我娘这辈子,最恨的是不忠。我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欺负我和我娘,所以迄今为止,我还没受过别的女人的气!」沈无疆白了她一眼,「烦劳带个路,去我住的地方,这儿膈应得紧,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植吾颔首,旋即让底下人带着沈无疆离开。 没走两步,沈无疆定在原地,回头望着还愣愣站在门口的李懿,「还不走,等着人家脑门上开莲花给你看?」 「哦!」李懿赶紧小跑着跟上。 莲妃愤然,「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宫中口出狂言,如此以下犯上,实在是可恶!本宫好歹也是皇上的后妃,岂容一个黄毛小子这般羞辱!」 「娘娘可以进去跟皇上说,且看皇上愿不愿意为了您,处置这黄毛小子。」植吾也不解释,躬身行礼,其后进了御书房。 稍瞬,莲妃便被传召入内。 宫道上,李懿满脸崇拜的瞧着沈无疆。 「为何这样盯着我看,我脸上脏了?」沈无疆问。 李懿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骂人?」 「我且问你,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沈无疆蹙眉。 李懿垂着眼帘,「从小,教习嬷嬷和乳母都教我,如何做好一个公主的本分,何为公主的仪态,所以我……」 「所以你就任人宰割,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沈无疆扶额。 李懿鼓了鼓腮帮子,没有吭声。 「痛快吗?」沈无疆插着腰。 第1724章 李懿点头,「痛快。」 「喜欢吗?」 「喜欢!」 沈无疆笑了,「那就成。」 「可她会跟父皇告状,现如今她算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且曾经给父皇孕过子嗣。」李懿面色微沉,虽是高兴的事儿,回头想想,却也是高兴不起来了。 沈无疆眉心微挑,「可见你真是被吓坏了。」 李懿垂着头,没有吭声。 「你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有什么可怕的?」沈无疆不是不明白皇宫里的境况,只是公办有公办的法子,私了有私了的路子。 不管走哪条,都该是皇后胜出才是! 「我爹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很好。」沈无疆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娘还说,当初你父皇为了立后,力排众议,甚至于不介意皇室只有你一位公主。」 李懿小脸微白,「你说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小时候爹娘确实感情很好,可后来时间久了,满朝就一直上奏,请父皇纳妃,处处提及皇嗣之事,说是父皇不能无后。」 一次两次,还能保持初心。 可次数多了,李珝便扛不住了。 「母后说,皇祖母出身卑微,死后被追封为太后,但在父皇的心里,始终是自卑的根源。」李懿叹口气,「正因为如此,父皇说话底气不足,即便坐在了皇位上,亦是日日的诚惶诚恐,日日的寝食难安。」 再加上,这皇位原就不是李珝自己的,说白了是抢来的。人对于抢来的东西,惯来是患得患失的,所以李珝这些年一直都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 「你父皇……」沈无疆蹙眉,「对你好不好?」 李懿徐徐往前走,神情有些落寞,「父皇纳妃的时候,母后就开始生病,虽然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可我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兴许,父皇不是真心要纳妃,是为了堵住群臣的口。」李懿顿住脚步,眸色哀伤,「可对于母后来说,父皇……食言了!」 第1692章 番外111 这大概就是最现实的宫闱,有些誓言只是在情动时说说而已,真的要做到,实在是难比登天,尤其是李珝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子,能扛得住一时,扛不住一世。 「后来,母后就一直病情反复,太医说是郁结在心,心病还需心药医,汤药吃了只是暂缓,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之事。」李懿带着沈无疆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小哥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往外跑了吧?」 沈无疆点头,「不想看到你父皇为难的样子,也不愿见着你母后失望的模样。」 「嗯!」李懿点点头,「便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我不想待在宫里,只觉得这地方四四方方的,像个囚笼,困住了母后的一生,让人觉得憋屈。」 沈无疆叹口气,「有些时候,人不能选择出身,不能改变命运,但可以改变生活方式,比如说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为什么要垂头丧气?高高兴兴的,不也挺好?」 「我笑不出来。」李懿摇摇头,「后宫有不少妃子,大概是父皇心里愧疚,很少会留宿后宫,未免朝臣多话,他便是连母后的宫里都不去了。」 皇帝难做,一方面不想负了发妻的誓言,一方面又得堵住群臣的悠悠众口,干脆就不去后宫。 「这不是躲避吗?」沈无疆蹙眉,「若是换做我爹和我娘,谁敢多说半句,定是要一把掀了他家里,若是还喋喋不休,八成是要刨他祖坟了!」 李懿被逗笑了,「真羡慕你的父亲母亲。」 「他们是过命的交情,这辈子谁也离不开谁,哪怕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也从来没有把重心放在我的身上。」说起这个,沈无疆满脸嫌弃,「全家就属我最多余。」 李懿笑了,「我倒是希望是我是多余的,父皇和母后能幸福快乐。」 「傻姑娘,事已至此,后宫那么多妃子,已经是你母后心里的死结。」沈无疆道,「你不是说,还有什么皇嗣吗?」 李懿点头,「父皇此前有过两位皇子,算是我弟弟吧,但都没了!」 沈无疆:「……」 「一个是高热不退,惊厥而死,一个是生下来便是死婴,其后再无子嗣。」也就是说,迄今为止,皇宫里还是只有李懿这么一位公主,再无其他皇嗣,「莲妃就是诞育过皇嗣的,惊厥而死的那个皇子,便是她所出。」 沈无疆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嚣张!」 「她总觉得,是我母后害了她的孩子。」李懿叹气,「所以对我和母后,分外敌意,在父皇面前更是各种矫揉造作。父皇念及她丧子,很多时候便都惯着她,宫里的人也都不敢轻易得罪她,你方才这般言说,怕是到了父皇跟前,又得变了模样!」 沈无疆笑了,「我若是怕她,也不至于怼她这几句,你这人就是太多愁善感,以后胆子放大点,当你足够强势的时候,压对方一头,她就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这就是欺软怕硬。」 「我……」李懿从小被压制着,养成了乖顺的性格,你要让她做点什么,还真是不可能。 沈无疆瞧着前方,「就是那个地方?」 「嗯!」李懿点头,「你先过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人过来与我说一声,我……我先去看看母后。」 沈无疆将手中的令牌塞给她,「拿着。」 第1725章 李懿愣住。 「你母后一定会罚你。」沈无疆弯腰,凑近了她,坏坏的勾唇,「有这个在,她一定很高兴,绝对……免罚!」 李懿眨着眼睛,「真的吗?」 「你试试就知道。」沈无疆伸手,刮了她一下鼻子,「走了,有委屈只管找我,别一个人憋着,气死自己便宜别人,不值得!」 李懿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中的令牌,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止不住扬起了唇角。 小哥哥,真好! 李懿战战兢兢的去见皇后,刚进门,便听得云朵一声低喝。 「跪下!」 李懿扑通跪下,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慌忙将手中的令牌双手奉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玉竹瞳仁骤缩,劝说的话还没出口,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是…… 第1693章 番外112 主子?」玉竹忙不迭将令牌递到了云朵面前。 云朵面色苍白,因着久病缠绵,这会一点气色都没有,整个人瞧着病怏怏的,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勉强撑着。 见着令牌的时候,云朵登时惊坐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不敢置信的转头望着李懿,「你过来,说清楚,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 「母后?」李懿战战兢兢的靠近。 玉竹叹口气,「主子,让公主先起来吧!」 「你起来说话!」云朵低低的咳嗽着,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说清楚!」 李懿抿唇,「小哥哥被父皇抓进宫了,就是当年救过我的小哥哥,我这些日子一直出宫,也是因为他……」 说到最后,李懿的声音愈发低弱,仿佛是受惊的小鹿,不太敢多言。 「小哥哥……」 云朵顾自呢喃,玉竹在旁欣喜。 「主子,是不是……」 顾家,沈家。 总归是其中之一吧? 但是顾家那位掌家,一直没有成亲,按理说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唯一的可能,大概、也许、可能就是沈家那位小子。 「姓沈?」云朵问。 李懿连连点头,「东西是小哥哥给的,他说您看到了这个,能让我免罚。小哥哥叫,沈、沈无疆,父皇已经率先召见了他,如今就在宫里安置。」 「沈无疆!」云朵欣喜,「真的是沈家的孩子,人在宫里?」 李懿颔首,「对,我刚把他送过去,赶紧回来跟母后请罪。」 「你这孩子,逢着沈家的小子这么久,怎么也不跟母后说?」云朵因着激动,止不住的咳嗽,赶紧让玉竹搀着起身,「更衣,我去看看!」 玉竹担虑,「可您的身子……」 「不打紧,去就是了!」云朵笑逐颜开。 李懿有些愣怔,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母后的笑容了,尤其是这样,发自内心的欢悦,仿佛回到了她年幼的时候,母后也曾这样真心的开心过。 「还愣着作甚,带母后过去。」云朵忙道。 李懿回过神来,与玉竹一左一右的搀着云朵,缓步往外走。 「你跟母后说说,都是怎么进宫的,其后发生了何事?」云朵边走边道,「如此,让母后心里有底。」 李懿自然是求之不得,将逢着沈无疆,且与沈无疆约定见面,自己如何偷溜出宫的事,一一道来。 当然,还有莲妃的事情。 云朵顿住脚步,「你这孩子,与他说这些作甚?这般老实,也不怕他笑话你,到时候对你……」 「母后是怕他嫌弃我吗?」李懿问。 云朵不说话。 「小哥哥不会。」李懿摇头,「他与我说,宫里的人都是欺软怕硬,让我莫要害怕,凡事他给我撑着。」 云朵眼眶微红,「你父皇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呢?你不都亲眼看到了,母后现如今的状况?傻丫头,你怎么还不明白,男人给你承诺的时候是认真的,可是反悔的时候……也不需要你的同意,说反悔就反悔了。」. 「他跟父皇不一样。」在这件事上,李懿回答得斩钉截铁。 云朵苦笑,「我原本也以为,你父皇是不一样的,但最后呢?你看看这后宫,跟历朝历代的皇帝相比,与先帝相比,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相信小哥哥。」李懿摇头,「沈家只有妻,没有妾。」 眉睫陡然扬起,云朵顿时红了眼眶,竟是无言以对,想来是这些年宫中的变化,已经深深的刺激到了自己的女儿,而她一直深陷在自己的悲伤中,未曾发现女儿的变化。 「怪我吗?」云朵低声问。 李懿摇头,「不怪,小哥哥说了,人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哭或者笑。」 「他……」云朵深吸一口气,「陪母后去看看吧!」 见一见,故人之子,踏入宫门的时候,云朵仿佛是,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回过头来,已经物是人非…… 看到沈无疆的那一刻,云朵很是诧异,「真是像!你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 沈无疆报之一笑,毕恭毕敬的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第1694章 番外113 起来!」云朵瞧着这些后生晚辈,恍惚间便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贵为公主,那时候的他,信守承诺。只是谁也没想到,年少时候的承诺,在后来的岁月里,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第1726章 「多谢娘娘!」沈无疆起身。 云朵坐定,示意沈无疆也坐下来,「你爹娘如今可好?」 「都好!」沈无疆点头。 云朵只觉得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笑容是越来越少了,但今儿是真的在笑,「你是独自一人来的殷都,就不怕他们担心吗?」 「爹娘眼里只有彼此,属我多余,这不……害得我年轻轻的就自个出来浪荡。」沈无疆一脸的委屈,插着腰直摇头,「皇后娘娘不知,这二人黏腻得,我都看不下去,只能赶紧离开家。」 云朵被逗得眉开眼笑,「你这小子,竟埋汰爹娘,若是让他们知道,怕是要打断你的腿。」 那夫妻二人什么性子,她还是清楚的。 「求皇后娘娘饶命!」沈无疆赶紧行礼。 李懿从来没见过,母亲一直笑一直笑的样子,能这么和蔼可亲,能这么漂亮,仿佛是容光焕发,好似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不再是病怏怏的,死气沉沉的。 「真是羡慕!」云朵这话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玉竹赶紧出去瞧个究竟,却见着莲妃气势汹汹的进了门,这会正朝着此处过来。 「主子,是莲妃!」玉竹赶紧回来汇报。 云朵面上的笑意,瞬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沉冷和阴郁。 「等会!」见着皇后起身,沈无疆摆摆手,「既是我住在这里,那外头便是我自个的事,不劳皇后和公主费心,看我怎么收拾她。」 云朵一怔,这小子…… 「没想到,竟住在宫里,可见真是要当公主的乘龙快婿了!」莲妃立在院中,瞧着从寝殿内走出来的沈无疆,勾唇笑得满脸嘲讽,「还以为是哪来的胆子,没想到竟是仗着女人,在宫里为所欲为,放肆无状!」 沈无疆双手环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好大的胆子,连公主的终身大事都搁在嘴上瞎咧咧,这上下嘴皮一碰,皇上都还没您权力大呢?」 「你!」莲妃咬着牙,「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无疆白了她一眼,「难道不是吗?皇上没说让我娶了公主,你这厢乱点鸳鸯,不就是作了皇帝和皇后的主,可见这天下都是您的了?莲妃娘娘,您这口吐莲花的本事,还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一副佩服至极的表情。 「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莲妃惯来记仇,后宫之中不少人,因着她这记仇的毛病,吃过不少苦头。 寝殿内。 李懿面色发白,云朵脸色发青。 她们深居宫中这么多年,心里都是实打实的明白,一个后妃能猖狂至此,究其缘由,还不是帝王恩宠的缘故? 「以下犯上?」沈无疆瞧着四下,「如今我站在台阶上,你站在台阶下,莲妃娘娘这么糊涂得连上下都不分了?可见平日,不分上下惯了,没人纠正你,你便一直如此。」 莲妃没想自己在后宫,肆意了那么多年,连皇后都没怎么敢插手她的事情,如今竟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你放肆!」莲妃愤然,「今儿本宫一定要拿你去见皇上,让皇上评评理,这以下犯上之罪,到底该如何处置?」 沈无疆不紧不慢的往下走,终是走到了院中,「哎呦,那真是不巧,我这厢也想让皇上评评理,来者即是客,他到底是当我是晚辈,还是当我为齐侯府的人质?又或者,威胁南都的棋子?」 「你、你说什么?」莲妃愣了愣。 齐侯府? 南都?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去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没告诉您,我是谁吗?」沈无疆舔了舔后槽牙,「可见,在皇上的心里头,您是个不交心的妃子,这么要紧的事儿,居然也没跟您打声招呼,哼!」 第1695章 番外114 莲妃自打入宫以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她已故的亲祖父曾是先帝的丞相,其后是李珝的丞相,如今她父亲身为兵部侍郎,自个又是诞育过子嗣的妃嫔,更是耀武扬威得厉害。 但即便如此,对于南都和华云洲,她也是有所顾忌的。 未曾入宫之前,祖父临死之前,最嘀嘀咕咕的便是这两处,若是双方联手,连朝廷都得忌惮三分,尤其是当今圣上性子软弱。 「你是沈家的人?」莲妃的气焰登时湮灭了半数。 沈无疆双手叉腰,就这么直挺挺的挡在了她面前,极是不屑的打量着她,「沈家只有妻没有妾,所以我也不清楚,莲妃娘娘在皇家的地位是有多高?能高得过妻,高得过皇后?」 「你虽然是沈家的人,但这是皇宫,入了这宫闱,就得守宫里的规矩。」莲妃心里盘算着,若是跟他硬碰硬,万一真的惹怒了华云洲那边,自己还真是不好收拾。 皇帝性子软弱,要是那边追究起来,只怕自己会被推出去抵罪。 思及此处,莲妃想着还是先走为上,免得惹祸上身! 可沈无疆是谁? 沈东湛和苏幕的儿子,那两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娃还是舅舅顾西辞一手教出来的,察言观色是打小的本事,这女人欺软怕硬的性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欺负完了他的小姑娘就想撤,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敢问莲妃娘娘,这是哪儿?」沈无疆问。 莲妃一怔,全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第1727章 「后宫!」沈无疆笑得坏坏的,「后宫自然有皇后娘娘做主,您这妃妾都到了这儿,怎么能不给皇后请安就走?」 说着,他身子一侧,「人在里面。」 莲妃蹙眉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不懂得怎么请安吗?」沈无疆指了指莲妃身侧的宫娥,「你来示范一下,教教这位莲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规矩。」 莲妃咬着牙。 「以下犯上是要掉脑袋的,这话是您自个说的。」沈无疆忽然身形一晃,只听得咣当一声响,身边侍卫的佩剑已在他手中,「斩立决如何?」 宫娥扑通跪地,赶紧冲着寝殿门口磕头,「奴婢叩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莲妃娘娘,学会了吗?」沈无疆笑问。 少年人唇红齿白,生得极为俊朗,笑起来让人如沐春光,可这眼底的凉薄,深幽而冷冽,邪魅而狠绝,一如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之众。 他身上,有着沈东湛的清贵,苏幕的邪冷,也有栾胜的阴狠。 寒光利利,刀锋凛冽。 侍卫刚想上前,脖颈一凉,沈无疆连头也没回,刀刃便架在了侍卫的脖颈上,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得阳光灿烂。 「莲妃娘娘,跪!」 沈无疆音色温柔,笑意浅浅。 李懿走出了寝殿大门,立在檐下看着,心里砰砰乱跳。 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现在,她也没敢拦着。 这事要是传到了朝堂上,父皇只会让她去给莲妃道歉,给满朝文武道歉,如若不然,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父皇狠狠的责罚,以平文武百官之心。 莲妃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得不跪地磕头,「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就对了嘛!妾,就该有妾的觉悟,在寻常百姓家里,妾是随时可以被正妻发卖为奴,甚至于送给别人的。那就是货物,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能自称嫔妾已是皇家殊荣,不然……该称奴婢。」沈无疆反手便是冷剑归鞘。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周遭所有的侍卫都不敢轻易靠近。 别以为他年纪小,别瞧着他一直笑,便是这份出剑与归剑的速度,这里的侍卫加起来,都抵不上他的三招两式,只是他不屑动手罢了!.. 「起来吧!」云朵缓步走出寝殿,一身贵气的立在檐下,「莲妃,以后没事别往这儿跑,你惹不起也没命惹,要是今儿这孩子真的动手,只怕连皇上都没敢为你讨公道!」 李懿转头,难得看到母亲硬气了一回…… 第1696章 番外115 莲妃的脸色全变了,可即便如此,还是心生畏惧,敢怒不敢言,外人瞧着似摄于皇后的凤仪威严,实则是畏惧齐侯府。 别看一个侯府,沈家手里捏着兵权,岂是一个兵部尚书可以比拟。 沈无疆蹲下来,就这么笑盈盈的望着面色铁青的莲妃,「你可以将今日发生之事,如实告知皇上,甚至于可以一字不漏的转述,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挨骂挨罚的是你。若是因为你而引起了华云洲与朝廷的矛盾,赐死都不为过。」 莲妃骇然心惊,却见着少年郎眉眼含笑,仿佛是在说笑,然而字字带血,句句如刀。 「皇后娘娘让您起来,您就起来吧!」沈无疆起身,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往日里没跪过,多半是不适应,免不得会伤了膝盖,皇上怕是要心疼了。」 莲妃起身,俨然是受尽了折辱的委屈模样,眼眶里含着泪,唇瓣紧咬。 「尊卑有别,不用觉得委屈。」沈无疆缓步朝着檐下走去,「今日若你在皇后的位置上,只怕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也嚣张得意了很多年,压在皇后头上这么久,不亏!」 莲妃愤然转身,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瞧着某人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李懿赶紧迎上去,「小哥哥,她会去告状,父皇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你怕是……」 「大不了,不做这个皇后!」云朵站在那里,「已然欺负到了头上,难道还要我忍下去吗?我这个当长辈的,当皇后的,连自己的故人之子,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要这后位有何用?」 母家太远,终是鞭长莫及,且身为异族,云朵吃尽了宫里宫外,朝上朝下排外的苦头,以至于这些年战战兢兢,过得如履薄冰。 「你们信不信,她一告状就得倒霉了!」沈无疆可不似她们这般悲观,「而且,是倒大霉。」 李懿蹙眉,小丫头心思单纯,这些年小心翼翼的,做什么都是畏惧退缩,哪儿敢相信。 倒是云朵,当年是看着兵变,看着李珝登位,看着沈东湛夫妻全身而退的,是以对沈无疆确实很有好感,亦是没来由的信任。 「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就相信你这毛头小子了呢?」云朵无奈的笑笑。 沈无疆深吸一口气,「皇上太心软,这是优点也是劣势,不管对谁……他都挺不直腰杆,比起一个妃妾,难道齐侯府不是更要紧吗?两者相较取其轻,那只好委屈他自个的娘娘,免得到时候齐侯府施压,那就不好收场了!」 云朵点头,「诚然,你爹娘兴许会顾着当年的兄弟情义,还能好说话一些,但你的祖父和祖母嘛……那就不好收场了!」 第1728章 想当年的沈丘夫妇,连权势滔天的栾胜都要忌惮三分,何况是现在的李珝! 「祖父和祖母虽然年纪上来,但一直身康体健,若是让他们知道,皇帝把我扣下,而且还让我在宫里受一介妃妾的折辱,不得提着刀来找皇帝……算我输!」沈无疆两手一摊。 没办法,团宠! 祖父母宠,小叔叔宠,舅舅也宠。 爹娘不宠,但是护短。 「小丫头,我们打个赌。」沈无疆笑道。 李懿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嘟哝,「赌什么?」 「看她是哭着进去,笑着出来,还是哭着进去,抬着出来?」沈无疆眼角眉梢微挑。 李懿登时红了脸,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一旁的云朵心中了然,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也曾深情款款,也曾含情脉脉。 只是,宫中凉薄,终是将那一星半点的温情,冲散得一干二净…… 「我猜,是抬着出来的。」 云朵挺直了脊背,若有所思的开口。 「母后?」李懿抬眸看她。 云朵冲着她微微一笑,「真好,我的女儿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以后……有人能护着你了!」 沈无疆挠挠头,「那是!」 第1697章 番外116 这莲妃还真的去找了李珝,如沈无疆所言,李珝并不想追究此事。 可莲妃在宫里肆意惯了,这一次连皇帝都不帮着她做主,免不得要拿乔,毕竟自己的祖父曾经是先帝的丞相,其后扶着李珝上位。 李珝的脸瞬时黑沉了下来,他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提及他的皇位。 这位置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一直如鲠在喉,现在被一个妃子反复提及,压在心头的怒火登时按捺不住。 二十大板下去,莲妃什么气焰都没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被人抬回了自个宫里。 皇帝一声令下,禁足一月,不许任何人探视,谁敢违抗圣旨,杀无赦! 宫里的奴才都是跟着伺候了多年的,还是头一回,见着皇帝生这么大的气,以往就算再生气,都是从不动手,此番可见是气急了。 玉竹急急忙忙的往回赶,将莲妃挨打一事仔细说了说。 李懿瞪大眼睛,「真的动手了?父皇不是惯来冲着她吗?」 「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沈无疆剥着核桃仁,头也不抬一下,「莲妃能肆意妄为,无外乎仗着两点,要么帝王恩宠,要么强大的母家。听你们这么说,皇帝其实并不怎么宠爱,只是碍于她母家罢了!」 李懿蹙眉。 「一个女人,天天在男人面前说什么母家扶持,大有威胁之意,你觉得男人能忍多久?」沈无疆问,「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当今圣上。」 云朵敛眸,「这话……你爹娘教的?」 「师父教的。」沈无疆将剥好的核桃仁,都放在小碟子上,不动声色的推到了李懿跟前。 李懿先是一愣,俄而赶紧瞧了母亲一眼,见着母亲没瞧见,赶紧悄悄昧下。 一旁的玉竹,心里窃笑。 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主子? 主子默许罢了! 「禁足一个月,也算是够她受的。」李懿美滋滋的吃着核桃仁,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宫里到底还是见光了,不似往日里因死气沉沉,暗无天日。 沈无疆裹了裹后槽牙,「这就够了?未免太容易知足了点。」 「什么?」李懿没听明白。 云朵低低的咳嗽两声,玉竹赶紧递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朵低声问。 玉竹了悟,去门口守着,免得隔墙有耳。 「可见,皇后娘娘和公主被人欺负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是有自己的原因。」沈无疆起身,若有所思的瞧了二人一眼,「心慈手软者,莫入宫闱。」 这话,是舅舅说的。 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眼睛得毒,心思更得毒。 你所谓的情义,是别人折辱和杀你的刀,要护自己想护的人,就等让自己长满刺,仁慈没有锐刺,等于纵恶行凶。 「你说的……也对。」云朵点点头,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这些年,他虽然对我与懿儿还算不错,极尽尊贵,但若是有事,总归护不住我们娘两。我不想他为难,更不想站在群臣面前,遭受羞辱,所以处处退让,对于流言蜚语和那些肆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qδ.o 谁让她远嫁呢? 远嫁,就是一场豪赌。 或是单身入虎穴,或是众星拱月。 她输了,所以深陷虎穴难自救…… 「爹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他走哪都带着我娘,恨不能栓在腰上。」沈无疆摇头,「娘最恨被人骗,所以爹从来不骗她,因为他知道我娘的性子,说一不二。若违誓言,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他机会!」 苏幕那性子,若敢背叛,杀了你都是轻的。 可以爱你,也可以换了你…… 这,是苏幕与云朵的区别。 两个刚硬的凑一起,坦诚的共度余生。 两个软弱的凑一起,便成了优柔寡断。 「真是羡慕。」云朵打心里的羡慕。 沈无疆瞧着外头的天色,漫不经心的摸着下巴,不知道哥哥在外头,是否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呢? 第1729章 若是知道…… 耿少离:呵,算账去! 第1698章 番外117 刑部尚书是打死都没想到,刚关上书房的门,脖颈上便有点凉意。 「尚书大人可要仔细了。」耿少离坐在书桌之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笔杆子,「刀剑无言,这一句救命,您最好咽回去。」 刑部尚书骇然,生生将那一句「来人」压下去,没敢再多说什么。 转身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耿少离的身上,在他看来,这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该不成气候。 「你是什么人?」刑部尚书冷声低问。 耿少离将笔杆丢在桌案上,「你不如猜猜看?猜到,有奖!」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可知道擅闯府邸是什么罪名?」刑部尚书倒是一点都不惧,毕竟自己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耿少离沉着脸,「罪名什么的,你觉得我会怕吗?若我惧怕,今儿就不会在这儿。尚书大人,在下冒昧前来,不是跟您讨论怕不怕的问题,而是给你留句话。」 「什么话?」刑部尚书一怔。 耿少离扶着桌案慢慢悠悠的起身,「管好你自己的女儿,少仗着母家势力为所欲为,否则的话,别说一个莲妃,饶是你们尚书府,我也掀得起!」 「放肆!」刑部尚书怒喝,「你是个什么东西,擅闯我尚书府邸也就罢了,还敢颐指气使的威胁朝廷命官,意指宫妃,你可知道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你死无全尸!」qδ.o 耿少离笑了,少年人眉眼清润,瞧着一身斯文,无半分杀气,但言语间却是凌厉自现,毫无逊色于任何人,「那我倒要看看,尚书大人怎么让我死无全尸?您家的小公子,这会还在城外吧?」 刑部尚书愣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 耿少离揉了揉眉心,「贪赃枉法这种事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就这么过去了,但如果累积起来,也是够喝一壶的。城外圈地,杀人掳财,三条人命,不知道刑部尚书这包庇爱子,知法犯法,是有几个脑袋啊?」 说到最后,耿少离仍是眉眼温和,如同师父一般,面无波澜,心无波澜,平静而斯文得让人打心里发怵。 「你……」刑部尚书愣在当场,「你到底是什么人?」 耿少离翻个白眼,「我懒得计较你们殷都的事情,也不愿跟尚书府一争长短,毕竟当年老丞相也是做过好事之人,算是祖辈给你们积福积德了!」 「你们殷都,你是……」刑部尚书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华云洲的人,还是南都的人,但他可以肯定,这厮绝对不简单。 耿少离双手环胸,「我今儿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就能悄无声息的让你死于暴毙,且谁都查不出来,让莲妃娘娘安分一点,做个妾还要爬到人家的脑门上去,真当皇后娘娘身后无人了吗?」 「你是皇后的人?」刑部尚书彻底混乱了。 耿少离被逗笑了,「一会这个一会那个,尚书大人是荣华富贵享久了,脑门子都生了锈。不管我是谁的人,尊卑有别,自个拿捏着点,别到时候一封折子到了皇上跟前,落一个满门抄斩的罪名,那就不值当了!」 南都没想插手朝廷的事情,但不插手,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管,该有的数得窝在心里,用得着的时候,你得拿得出手! 师父说过,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得要命! 窗户骤开,耿少离纵身而去。 刑部尚书还愣在原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人去无踪。 「来人!来人!」 可纵然搜遍了整个尚书府,也没发现耿少离的踪迹,倒是在自个的桌案上,齐齐整整的摆着一封折子,上面写着关于刑部尚书的爱子,这两年办过的所有恶事。 只要折子往皇帝跟前一送,不管是真是假,皇帝都会严查,一旦追究起来,别说什么刑部尚书之位,怕是真的如那小子所言,得落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心下惊颤,刑部尚书默默的将参奏皇后的折子,丢进了火盆之中。 此事,罢了! 第1699章 番外118 莲妃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挨了皇帝的一顿打不说,连带着传信回去,还被父亲一顿训斥,让她安分守己,莫要再僭越,若再敢失礼于皇后跟前,尚书府将再也不会管她。 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没想到的。 尚书府与莲妃本就是相互依仗,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定然事出有因,可尚书不说,谁也无奈。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懿很不明白,「尚书府居然没动静,这要是换做以前,定是兴师问罪一番,尤其是这一次,莲妃还挨了打呢!」 今儿天气好,沈无疆站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这个位置正好能俯睨御花园全景,正合他的心意。 「你让人去找了尚书府的麻烦?」云朵到底是皇后,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数,「留在外头的人,帮你威胁了他?」 沈无疆转身,「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可没威胁,毕竟无中生有这种事,咱是做不下来的,你得有把柄让人捏着,才能投鼠忌器。」 「你这小子……」云朵笑了笑。 玉竹在旁附和着,「小公子说的极是,您在宫里这两日,主子的气色都好了很多,也愿意出门了,之前连宫门都没踏出过,一直躺在床榻上,吃什么药都不好。」 第1730章 因为病在心,药石无灵。 「天气这么好,关在宫里真是可惜了,这御花园虽然不似外头自由自在,可好歹也有些花花绿绿的,叫人瞧着也没那么阴郁了。」沈无疆回到亭子里坐着。 李懿给他倒了杯水,「此番谢谢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尚书府自作自受,要不然我也不能帮着你们出气。」这话刚说完,李珝便顿住了脚步。 云朵急了,「底下的奴才不懂事,怎么皇上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语罢,赶紧携着李懿行礼。 「是朕听闻你们在这儿,让底下人不要通传。」但是方才他们说的话,李珝都听到了。 一时间,云朵和李懿都变了脸色。 唯有沈无疆,坦坦荡荡,不遮不掩,抬头看李珝的时候,更是带了几分笑意。 「你找尚书府的麻烦?」李珝自是不悦。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般胡作非为,居然找上了刑部尚书,这要是不及时制止,来日还不定要闯下怎样的大祸。 「是!」沈无疆不卑不亢的回答。 李珝沉着脸,所幸底下人都退了下去,周遭无人,否则让人听到,那还得了? 「你可知道,那是朝廷重臣?」李珝冷声问。 沈无疆深吸一口气,「那皇上可知道,何为家人?」 李珝一怔。 「我爹说,别看他平时揍我挺狠,但如果有一天,被他发现有人欺负他的妻儿,他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得让那人扒了这层皮,这才叫家人。同生共死,可富贵可贫贱,但绝不相离,绝不相负!」沈无疆腰杆挺得笔直。 有那么一瞬,李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沈东湛。 那小子,那口吻,的确是…… 「我为皇上的妻儿出了一口恶气,但未损及皇上的朝廷大事,也没震慑朝堂,这有什么不好?」沈无疆问,「难道要等着自己的妻儿,跪在别人的面前磕头认错,才算脸上有光?」 李珝怒然,「你……」 「皇上!」 「父皇!」 云朵与李懿扑通跪地,当即磕头。 那一瞬,李珝忽然僵在当场,有些话到了嘴边,竟是再也吐不出来了。 「小时候,爹娘偶有提及皇上与皇后,说皇上为了皇后绝不纳妃,饶是皇后当年为了皇上的大业,身子受损,此生唯有公主,皇上亦不在意。」沈无疆继续道,「彼时我甚是欣羡,觉得所谓的皇家无情皆为假,可后来,爹娘渐渐的不再提及。」 云朵狠狠的闭了闭眼,有泪夺眶而出。 「直到今时今日,我终是明白,为何爹娘再也不愿提及。」沈无疆面色沉静,目光清冽。 李珝瞧着跪地的妻女,只剩下了底气不足的一句,「放肆!」 第1700章 番外119 皇上恕罪!」沈无疆觉得说得差不多了,不温不火的跪地行礼。 李珝的立在那里,蜷在袖中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心里有亏的是他,可跪在地上行礼的,是她。 「都起来吧!」好半晌,李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拂袖进了亭子坐着,「朕知道,你们心里都有怨气,可有时候谁又能体谅朕的无奈?」 李懿赶紧搀着母亲起身,这毕竟是父母一辈的事情,自己这个当女儿的,委实不好插嘴。 「都坐吧!」李珝道。 云朵默默坐定,李懿看了沈无疆一眼,二人也跟着坐定。 风过亭台,相顾无言。 夫妻之间走到无言可对的地步,不得不说,滑稽可笑而又让人唏嘘,曾经的他们,是那样的海誓山盟,那样的生死相依。 「年少轻狂。」李珝道。 沈无疆报之一笑,「皇上也年轻过,想必也是真的爱过皇后娘娘,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不爱了呢?」 「谁说的?」李珝抿唇,「朕的心里,始终只有皇后一人。」 沈无疆摇头,「可世人眼里,并非如此。」 「朕……」李珝哑然。 沈无疆又道,「皇后娘娘有多久,没听到皇上哄你了?」 「这……」云朵哑然。 瞧着这帝位各自凝滞的表情,李懿默默的垂下头,想来所有的不幸福,都因为这座宫殿吧?若然是寻常百姓家,那她也是个寻常女子,应该会快乐很多。 「皇上憋着不说,一味的委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受了气,等不到皇上的解释。」沈无疆默默的剥着核桃仁,「周而复始,一而再再而三,再好的感情也会湮灭。」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于是乎渐行渐远,到了现在……俨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嘴上说着爱,心里早麻木。 「你是如何……」李珝问,「如何对付尚书府的?」 沈无疆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云朵已经站起身来。 「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说着,她行了礼就走,走得干脆而决绝。 李珝心神一震,旋即起身,「皇后?」 云朵没有回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罢了!」李珝紧跟着离开。 李懿坐在那里,瞧着这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心里燃起的那一点点希望,忽然间有破灭了,神情有些落寞。 「你说……」李懿苦笑,「还有希望吗?」 第1731章 沈无疆摇头,「皇上如今都称她为皇后了,还能有什么希望?脱口而出的生疏,便是内心深处,本质的变化。」 「所以,父皇变心了。」李懿说。 沈无疆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在她的手心里,「不算是变心,因为羁绊皇上的不是后妃,他也不是因为莲妃而来训斥我。 「因为尚书府。」李懿听明白了。 沈无疆点点头,起身走到阳光下,瞧着帝后离去的方向,「皇上的心里只有天下,只有朝廷大事,没有儿女私情了。」 这让他想起了舅舅口中的先帝,还有那个伴着先帝一生的东厂阉贼。 据说,这二人便是如此的冷漠无情,眼里、心里只有权势,女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一提,所以爱不爱的在他们看来,很是可笑滑稽。 「那你说,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李懿有些悲凉。 母亲为一个男人付出了一生,连带着身子都受损,如今缠绵病榻,可最后连那个誓言守护她一生的男人,都与她渐行渐远,算是名义上的抛弃,该有多可悲? 「于天下而言,是好事。于皇后与你而言,不是好事。」沈无疆回答,「明明可以两全其美的,但你父皇……」 爹说,皇帝性子软,是因为出身低的缘故。 当年若不是形势所迫,压根就不会去争皇位,而他的性子,也不适合争位,最后是被众人硬推着登上皇位的。 这大概,是一个皇帝内心深处,最自卑之处……他怕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守不住这个位置! 第1701章 番外120 从御花园回来之后,李懿一直不怎么说话,沈无疆还以为自己说得太直白,所以吓着她了。 「生气了?还是……」 不待沈无疆说完,李懿忽然抓住他的手,「小哥哥,你还是赶紧跑吧!」 沈无疆:「……」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父皇的心里只有皇位,你就意味着他可能会因为手中的大权而伤你。」李懿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得让沈无疆赶紧走为上。 既然父皇心里只有皇位,那么对付齐侯府和南都,都是迟早的事情。 「你怕你父皇拿我对付齐侯府?」沈无疆一眼就看穿她了。 李懿撇撇嘴,「我不想到了那一天,需要在父皇和你之间,选择一个。」 那是她,不能承受之痛。 「不会有那么一天。」沈无疆摇头,「若是我猜得没错,这会消息应该已经到了。」 李懿不解,「什么消息?」 「提亲呢!」沈无疆道。 李懿:「??」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见过了皇上和皇后,瞧得出来,你母后对我很满意。」沈无疆没心没肺的笑着,「那你想不想见见我爹娘?」 李懿欣喜若狂,「真的可以见吗?」 「这么高兴?」沈无疆蹙眉,「你不担心吗?」 李懿被他弄得有些愣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一回答,「我、我要准备什么吗?他们喜欢什么?你且告诉我,我……」 「他们就我一个儿子,只要是我选的……都喜欢。」沈无疆意味深长的笑着,「放心吧,问题不大。」 顶多,他挨一顿揍。 敢闯殷都,这是母亲绝对不能容忍之事,反正一顿打是肯定跑不了。 「小哥哥,他们……」李懿有些不知所措,「会跟我父皇和母后,打起来吗?」 沈无疆被她逗笑了,这点倒是一点都不费心,「你爹娘和我爹娘素有渊源,只管放心就是,我估计这会应该是在路上。」 但愿舅舅他们也来了,要不然娘会打得他满地找头…… 「那我要准备什么?」李懿追问。 沈无疆想了想,「给我准备个太医,顺便多一点保命丸子,或者金疮药、血竭丹、固元丹什么的吧?」 李懿:「??」 「我怕……我在我娘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 如沈无疆所料,苏幕的动作诚然是极快的,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直奔殷都而来。 当然,生气归生气,她又不是没脑子的人,大摇大摆就进来,到底是当了多年的东厂千户,如今又在华云洲练兵,从未真正安心养尊处优过。 乔装入城,住在寻常客栈内。 瞧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看着街头的熙熙攘攘,苏幕一时间有些晃神,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年那月那个剑不离手,厮杀半生的年岁。 「还是什么都没变。」沈东湛站在她身后,轻轻圈她在怀,「一如咱们走的时候,依旧如此繁华昌盛,可见这些年在李珝的治理之下,百姓还是过得挺安乐的。」 苏幕回过神来,「你在帮他说话。」 「也是帮天下人劝沈夫人,下手的时候力道轻点。」沈东湛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兄弟什么的,都得先靠边站。 毕竟,跟媳妇过的……才是人生。 「那是你兄弟,该动手的时候,烦劳积极点。」苏幕转头,在他面上啄了一口,「毕竟我是沈夫人,不是寡妇。」 沈东湛无奈的笑笑,「遵命,沈夫人!」 「你说,这小子在宫里都干点什么呢?」苏幕问。 沈东湛想了想,「说婉转一点,那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1732章 「那要是不婉转呢?」苏幕皱眉。 沈东湛俯首在她唇上辗转,磁音燎人,「不要脸的无赖耍流氓,赖在姑娘家里不肯走。」 「噗……」苏幕登时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亲爹呀!」 沈东湛不以为然,「夫人以为呢?」 「夫君所言,甚是有理!」 第1702章 番外121 既是来了,自然是要与故友叙叙旧。 叶家那位过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站在房间门口好半晌没进来,仿佛是在反复确定,这不是自己在做梦。 「叶寄北,你脑子丢了?还是眼睛瞎了?人都站在你跟前了,你倒是不认人了?」沈东湛负手而立,就这么笑盈盈的望着她。 苏幕出去溜达,将空间留给这兄弟二人。 彼时情义,堪比手足。 如今重聚,理该同庆。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叶寄北疾步走过来。 兄弟之间,狠狠一个拥抱。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殷都了。」叶寄北哽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重聚殷都。东湛兄,真是想煞我也!」 沈东湛免不得心酸,鼻子也跟着发涩,「若不是孩子闯祸,我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真是没良心!」叶寄北松开他,「都忘了我这个兄弟了吧?」 沈东湛笑了笑,「如今都是朝廷大员了,还这般矫情,若是让你爹知道,怕是又得罚你跪祠堂,真是愈发没长进。」 「他如今只顾着逗弄小孙儿和小孙女,哪儿有空管我。」叶寄北坐定,「你是为了沈无疆来的吧?那小子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好着呢!」 当然,也是亏得家世显赫,有这样爹娘和祖父母,满朝文武没一个敢上奏的。 「到底太年轻。」提起沈无疆的时候,沈东湛免不得轻叹。 叶寄北喝了口水,冲他摆摆手,「你还真别说,那小子随你,长相随你,手段随你,这怼人一张嘴像极了周南。」 沈东湛:「……」 「之前皇后一直忍气吞声,我也曾劝过皇上,奈何皇上的性子搁在那儿,所以很多事情他是心知肚明,却又无力改变,也不敢改变。」叶寄北道,「你家那儿子一进宫,直接把皇后拉出来溜了两圈,轻飘飘的就收拾了莲妃。」 沈东湛喝了口水,「什么叫拉着皇后溜两圈?换个词!」 「皇后之前一直郁郁寡欢,她跟皇帝的事儿,咱都知道,奈何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便不可能真的跟以前一样,所谓的称兄道弟,如今都算是僭越。」叶寄北毕竟年岁上来了,也不似昔年这般莽撞,愈发的沉稳起来。 沈东湛知道这事,「皇帝违背诺言在先,怪不得皇后怨他,原本皇后的身子康健,也是因为夺位而有所损伤,如今却因为这个,反而成了负心的借口,怎不让她痛彻心扉?」 也就是云朵远嫁,若然是苏幕,屠宫都算轻的…… 「往日里,莲妃有什么动静,兵部尚书肯定要上奏,这一次倒是奇了怪了。」叶寄北有些幸灾乐祸,「估摸着是被人动了手脚。」 沈东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这小子收拾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倒有他母亲此前的风范,没给我两丢人。」 「但是总在宫里,我这心老悬着。」叶寄北道,「皇帝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子了,连枕边人都被折磨成这样,何况旁人。」 沈东湛抬眸看他,「我知道,所以我想弄清楚,这小子跟公主……」 「让你儿子,把公主拐走得了,顺便带着皇后一起离宫出走。」叶寄北扯了扯唇角,「两个小的,约莫是认真的,宫里传出的消息,白日里总是形影不离,走哪都黏在一起。如今大家议论纷纷,说好听、难听的都有!」 沈东湛挠挠额角,「认真了?」 沈家,唯有妻,没有妾。 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是一辈子。 「这小子,隔了千万里还跑回来沾花惹草,倒真是有点……」沈东湛叹气,「这玩意还能代代相传呢?」 当初的他,可不就是从华云洲到了殷都,最后带走了苏幕? 现如今,又轮到自己的儿子。 「还真别说,一模一样。」叶寄北笑得合不拢嘴,「要不,走你老路?拐她!」 沈东湛:「……」 「皇帝违背诺言,皇后郁郁寡欢,对公主而言,这皇宫已经不是家,而是囚笼。」叶寄北双手环胸,「若是能离开,兴许也是好事。怕就怕皇帝不同意,毕竟这后宫……只有这么一位后嗣!」 第1703章 番外122 李珝舍不得女儿是其一,但最重要的原因,大概还是没有后嗣的缘故。 「这么多年过去了,后宫也不是没人,皇后虽然不侍寝,但是后妃总归也有……」沈东湛顿了顿,这话说起来都有点心虚,毕竟自家兄弟做了那个负心人,自己脸上都有些无光。 他与叶寄北都不是那种始乱终弃之人,家里都没有妾室,夫妻和睦,女女绕膝,所以很多时候不是太能体会李珝现在的心境。 但是作为男人,多多少少还是能够体谅的,毕竟皇家儿郎与寻常男子不一样,终是家有皇位需要继承。 「倒不是没有过皇嗣。」说起这事,叶寄北也觉得有些怪异,「后宫之中,也有后妃诞育过子嗣,但是……夭折了两位小皇子,其后再无所出。」 第1733章 一直到现在,后宫之中,皇帝身后,还是只有李懿这么一位公主。 满朝文武上谏了多回,可这生孩子的事,终究没那么简单,皇帝纵然去了后宫,也是泥牛入海,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你说,这邪不邪门?」叶寄北无奈的轻叹,「之前皇帝也怀疑过,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找了太医诊过了后妃,又给自己查验,着实也没什么问题。侍寝照常,但就是没动静!你说一个两个不会生也就罢了,怎么整个后宫加起来,都没个动静?」 沈东湛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东厂的一些手段,还有当年的先太子李璟…… 「可你若说皇帝自身有问题,那公主又是从何而来?皇后先前失去过一个孩子,其后才有了公主,说明皇帝的身子没问题。」叶寄北挠挠头,「多半是没有儿孙缘吧!」 沈东湛点点头,「大概吧!兴许是这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皇帝心里有压力,以至于失去了某些东西!」 有得必有失,这是定律。 没有人,可以得意一辈子! 无情如栾胜,心狠如先帝,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吗?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叶寄北道,「我虽然不是刑部尚书,但好歹也是六部一员,有些事情能说得上话的,莫要与我客气。」 沈东湛勾唇浅笑,「什么时候学会说这样的场面话?果然是入朝为官多年,不太一样了。」 「少埋汰我。」叶寄北翻个白眼,「我知你来了殷都,多半是停一停就走,不会在这里久留,既不想暴露身份,又要把事给办了,可不得需要人帮忙吗?」 沈东湛起身,「那就多谢了!」 「自家兄弟,不说这话。」叶寄北紧跟着起身,「衙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有事只管找我。」 沈东湛敛眸,「今夜,我多半是要进宫一趟。」 「侍卫军那边,我来打点。」叶寄北了悟。 沈东湛笑了笑,「好!」 待叶寄北走了一会,苏幕便慢慢悠悠的回来,见着立在窗口沉思的沈东湛,便将手中的簪盒放下,缓步朝着他走去。 「这是又有什么感悟了?」苏幕负手立在他身侧。 曾经的死对头,如今的比肩夫妻。 「我在想,后宫那两位小皇子,为什么会夭折呢?」沈东湛蹙起眉头,「这件事,是不是帝后心中的刺,横亘在二人中间,成了最大的心结。」 苏幕低笑,「皇帝怀疑皇后下的手,毕竟皇后已经不能诞育子嗣,只有公主一人。而皇后因着皇帝的疑心与猜忌,与他渐行渐远,终是因为寒心而形同陌路。」 「你觉得是意外吗?」沈东湛问。 苏幕白了他一眼,「有话可以直接问,我可不是皇后,会把委屈都憋在肚子里,见着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得行礼尊一声夫君。」 挨千刀还差不多! 「我记得,先帝后期也是无所出。」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低笑,「这还不是栾胜玩剩下的把戏?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东湛心神一震,「居然……」 第1704章 番外123 这事跟我可没多大关系,毕竟夫妻之间,若是能算计至此,说明是有人先迈出了第一步。君若无两意,何来相决绝?」苏幕无奈的轻叹,「药呢,是早些先帝时候,天族所留之物。」 这意思,何其明显。 先帝心狠手辣,利用身边的所有人,连先皇后都没放过,所以……先帝大概到死都没想到,这些东西会落在自己的儿媳妇手里,最后利用着,让他李家几乎断子绝孙。 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到了,恩怨皆了。 「绝嗣药?」沈东湛顿了顿。 苏幕不否认,这里面有她的一点推波助澜,「若皇帝信守承诺,记得皇后为他豁出命的情分,记得年少情深两不负,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这些年,没听得皇帝立太子,立储君,我便隐约猜到皇后的决绝,夫妻二人已经没了回头的机会。」 「皇后是为了公主。」沈东湛叹口气,「孩子是母亲的底线。」 苏幕点头,「那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奈何公主养在宫里,性子随了他们,便得怯懦而拘谨,皇后有朝一日自己去了,公主便会彻底没了依靠。」 皇帝若有子嗣,一旦后去,必定重新立后,即便不立后,这皇位传承下去,李懿这位公主的日子便会很煎熬,甚至于连命都未能保得住。 「一旦外邦和亲之类,公主就会成为牺牲品,自此生不如死。」沈东湛知道,一个女人若有了孩子,内心深处会有怎样的坚强与决绝。 一如当年的苏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护着沈无疆周全。 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夫君! 「嫁过来的时候,虽是公主之尊,也曾恩爱两不疑,但终究是奈不过皇权天下。」苏幕只觉得既无奈又可悲,「终是帝王性子太软,护不住她们娘两,逼得皇后痛下杀手。」 沈东湛转头看她,「我今晚入宫一趟,你去吗?」. 「我去见见皇后。」苏幕报之一笑。 沈东湛点头,「好,小心点。」 「多年不曾入宫,也不知道还不是当年的模样。」苏幕有些感慨,「来的时候,各种愤怒与憎恨,厌恶这座城,进了城门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了。到底是从这儿出去的,有过恨也有过爱,更重要的是……遇见你!」 第1734章 沈东湛伸手,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岁月变迁,你我未改,足矣!」 夜色沉沉,更鼓声声。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入宫,一个朝左一个向右。 风影动,光影摇。 宫灯悬于檐下,风吹落尽凉薄。 长夜漫漫,寒凉入骨。 孤寂的帝王坐在御书房内,仿佛是有些走神,愣愣的瞧着案头明灭不定的烛火,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好似要发生点什么。 一抬头,骤见着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窗外进来,不偏不倚的落座在案前,悠然自得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于烛光中含笑盈盈的望着他。 「一别多年,还好吗?」 李珝登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 「不欢迎?」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一如既往的面色清贵,神态从容,「是该尊一声皇上,还是叫一声靖王殿下?」 李珝疾步走向他,如同之前的叶寄北那样,狠狠的抱住了沈东湛,「呵,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嗯?一去这么多年,连回折都从不提及过往,说来说去问圣上安,你不烦,我都烦了!」 「说好了,当你的后盾。」沈东湛拍了拍他的脊背,「后盾哪有多嘴饶舌的道理?若你需要,齐侯府随时都能为君效命,冲锋陷阵。」 李珝狠狠闭了闭眼,「终是回来了,还能再见着,真好!」 「说得我好像死了一般。」沈东湛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口吻戏虐的笑道,「你若再不松手,我可就要动手了,回头被沈夫人知道,多半要吃醋。」 李珝:「……」 还是一如既往的惧内! 第1705章 番外124 沈东湛去找李珝,而苏幕则悄无声息的进了云朵的寝殿,这皇后宫的防范,比之御书房要松懈很多,苏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什么人?」玉竹刚要喊,骤见着烛光下的黑衣人,徐徐转过头来。 苏幕勾唇,「不认识了?」 「你是……」玉竹差点咬着舌头,登时出门,将门口值夜的奴才全部谴退,其后兀自在寝殿门口张望了一番,合上殿门便守在了门口。 云朵低咳两声,玉竹的动静,她都听得到,勉力撑着起身。 「怎么病成这样?」苏幕上前,将软垫子往她背后一塞,轻而易举的便将人托了起来,「身上都没点分量,这是快熬成了干?」 云朵先是一愣,俄而便红了眼,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直勾勾的盯着苏幕。 「怎么,不认得了?」苏幕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瞧着自个,好像没什么变化,到了你这儿,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提到以前,云朵总算是醒过神来,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想到你竟真的出现了,是来看你儿子的吧?」 「那小子是个有分寸的,从小不要我们操心,我入宫是为了看你。」苏幕为她掖了掖被角,伸手扣住她的腕脉,眉心微微拧起。 云朵苦笑,「郁结于心,你不必看了。」 「这么多年,不应该已经习惯?皇帝始终是皇帝,从你嫁给他的那一刻开始,就该清醒,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苏幕叹口气,起身去桌案旁倒杯水,转回床边递给她。 云朵伸手接过,止不住泪流,「如果不曾尝过甜头,没有听到过诺言,兴许我就接受了,毕竟我的父王也是如此,可是……」 尝过了甜,便再也吃不了苦。 这不就是人性吗? 得到了承诺,却未能遵守承诺,才是真的锥心之痛! 「你不也……」苏幕顿了顿,算了,有些事还是别说出口的好,烂在肚子里也一样。 心照不宣。 「孩子都长大了,你又是皇后,何苦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有他的后宫三千,你就不能有你的生活,既然没办法改变命运,不如让自己高兴点。」苏幕劝慰,「你如此这般,以至于公主的性子也随了你这般隐忍,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云朵张了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影响到了孩子的成长,让她变成了跟你一样的人。」苏幕捻着帕子,轻轻擦着云朵面上的泪,「我比你幸运,当时我疯癫无状,是身边的人察觉到了异样,第一时间把我叫醒了,否则沈无疆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好说。」 云朵哽咽,「我终是对不住孩子,她贵为公主,却活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纵然享尽荣华富贵,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高兴点。」苏幕道,「臭小子似乎看中公主了。」 听得这话,云朵忽然破涕为笑,「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提亲的。」 「这是孩子的事,我可管不着,提亲不提亲得他自己去操办。谁的媳妇谁费心,若是爹娘都给做好了,他便不那么上心了,终是要自己辛苦求来的,才会珍惜!」苏幕想得透彻,「公主,你得好起来,有母家的女人,才会有底气。」 云朵定定的望着她。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幸运,即便没有母家,也能得夫君呵护。」苏幕的幸福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她是靠着一身功夫一把剑,杀出来的长乐未央。 云朵仿佛有所顿悟,「我倒是从未想过这些,如今看来,终是我自己不得力的缘故,若然我是你,别说是皇帝,饶是满朝文武也不敢置喙半句。」 第1735章 当年的苏千户,那可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可现在的皇后呢? 谁都敢在她头上动土。 不得不说,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在内。 「在你可以恃宠而骄的时候,未能拾阶而上,错失了机会。」苏幕握住她的手,「所以现在,你举步维艰。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养好身子,成不了此生不负的妻,当个威严的皇后娘娘,还是来得及的!」 来日,方才! 第1706章 番外125 云朵瞧着眼前的苏幕,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止不住笑了一下,「你这般话语,如此神情,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苏千户。」 「苏千户已是过去,如今我是沈夫人。」苏幕报之一笑,俄而又是一声轻叹,「若然我还是当年的苏千户,说不定可以出手,直接帮皇后娘娘把事给办了。「 云朵眉开眼笑,「我很高兴,至少还有人,是真心为我着想,不是因为这后位,也不是因为这天下,更不是担心各种利害纠缠。」 还是有人,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那些东西……」苏幕顿了顿。 云朵摇摇头,「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虎狼之药只可用一不可用二,其后便当销毁,不可有任何的踪迹可寻。你们走了之后,我才明白先帝当年为什么要扶持东厂,终究也是有缘由的!」 「东厂行事不仁,所以才会输。」苏幕徐徐起身,「皇后娘娘仁慈,大概也不想看到,旧事重现吧?」 云朵自然明白,只是…… 「难过的时候,想想公主,想想后生晚辈,就当是给他们积福积德。当年我生产的时候,情形并不比皇后好多少,我九死一生,孩子还沾了我身上的余毒,以至于母子二人差点没命,那时候我想着,是不是自己杀孽太重的缘故?」苏幕握紧她的手,「杀孽太重,终有报。」 云朵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且放心,纵然我心中再不甘,也不会轻易牵连到无辜之人,枉添性命。」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苏幕到底不能久留,该说的都说了,自然是要离开的。 云朵舍不得,「难得有人能跟我说说心里话,这便要走了吗?」 「我是已死之人,你都忘了吗?」苏幕哭笑不得,「入宫实属冒险,但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所以便也甘愿冒着风险。」 云朵眼神暗淡,面上的悦色渐渐的散去,「这一去,是不是又见不到了? 「多出去走走,有些时候得自己走出来,拿得起放得下,日子就好过了!」苏幕起身,「我宽慰你,也只是让你舒缓片刻,唯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这道理,还是那几年的疯癫换来的。 「嗯!」云朵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瞧着苏幕,「真是羡慕你,来去自如,离开了皇城之后,想怎样便怎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苏幕挺直了脊背,「那也是曾经拿命换来的自由,如果当时我们输了,此刻都不知道投胎到哪儿了,你说呢?」 「倒也是!」云朵苦笑。 苏幕又道,「当个皇后,还没宠妃自由快活,横竖都是恶人,还不如当个真正的恶人,反正都已经落人口实了。」 「好!」云朵点头,「你快些走吧!对了,走之前,不去看看孩子吗?」 苏幕想了想,「走一遭也无妨,我自个去!」 「在钟粹宫,你认得。」云朵知道,苏幕对宫内的环境了如指掌,便也不用特意说点什么。 苏幕拱手,「告辞!」 一阵风似的进来,一阵风似的离开。 来无影,去无踪。 玉竹回到床前,「主子?」 「她活得很通透,所以快活。」云朵兀自低语,「我上半生太过恣意,以至于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比不得她这般……苏幕说得很对,终是拿命换的自由。」 而云朵此刻,却是拿自由换了命。 本末倒置,如今才恍然大悟。 「主子?」玉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朵想着,「若是她能把懿儿带走,倒也是极好的,我做不到的事情,让女儿去做,何尝不是解脱呢?」 玉竹轻叹,不语。 苏幕脚程快,落在钟粹宫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眼见着寝殿内烛火葳蕤,周遭倒也没什么异样,掉头就离开了钟粹宫。 臭小子很好,她无需担心。 她进宫的时候,怀里揣着一点东西…… 第1707章 番外126 在偌大的皇宫里,找一处寝殿不容易,但苏幕是谁,于这宫里如履平地,进出如入无人之地。 眼下这个时辰,公主寝殿内的灯火竟还明灭不定。 「居然还没睡?」苏幕愣住。 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都已经歇下才是,莫不是这小丫头随了她母后,以至于多愁善感,惹得夜不成眠? 事实上,苏幕挺喜欢心眼多的姑娘,心机这种事落在聪慧的女子身上,那就是活得通透,只要不走歪门邪道,便能阖家欢悦,是最好不过之事。 但如果小丫头心思不正,又或者只是纯粹的多愁善感,苏幕这心里就有点…… 皇后是什么模样,苏幕看得一清二楚,很大程度上,是没吃过苦,一遇事就知道多愁善感和赌气,什么解决办法都没有,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第1736章 「小丫头……」苏幕转念一想,自家儿子看上的人,不至于这般蠢钝吧? 沈家没有孬种,又是顾西辞一手教出来的,能是傻子吗? 显然不是。 可见,这姑娘是有她过人之处。 李懿果然没睡,这会正坐在窗边的位置,眉心微拧的与身边的宫女说着什么? 苏幕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窗外。 「公主,您还是早点歇着吧!」小丫头瞧了瞧外头的夜色,「这都下半夜了,您再不歇息,明日就得顶着一对乌眼圈,回头沈公子见着,怕是又得多思多想。」 李懿满心忧虑,「他不能在这里久留,饶是母后欢喜,父皇不多说,但我担心这朝廷上会有所争议。小哥哥身份特殊,还是要早点离开为好。」 「沈公子自个都不担心,您又担心什么?」小丫头轻叹。 李懿摇摇头,「你不懂,父皇虽然不多说,但是心里忌惮得很,满朝文武虽然不多说,可都睁眼盯着,就等着抓小哥哥的把柄,以便于扳倒齐侯府。我不想让父皇与小哥哥为敌,但也不能让小哥哥受伤,总归还是要早点回去才是。」 「可是沈公子舍不得您!」 这宫里的人,谁不知道沈公子其实就是冲着公主来的。 「舍不得又如何?命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李懿起身,「父皇这些年沉迷于权力,连我和母后都落得如此境地,何况是昔年的兄弟情分,我终是信不过父皇。」 心都冷了,又谈何信任? 「那公主打算怎么做?您是劝不住沈公子的。」小丫头不解,「总不能把人打晕了送出去吧?」 关键这沈公子武艺高强,哪个能近前? 「要不然,我找太医拿点药?」李懿摸着下巴,「把人弄出去再说?」 苏幕:「……」 她儿子那般机灵,这丫头得费多大的心思,才能把臭小子药倒? 玩呢? 「公主?」小丫头叹口气,「您看这沈公子能文能武,莲妃娘娘都败在他手里,就太医院那些东西,能对付得了他吗?」 李懿:「……」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外头,苏幕想笑,但又怕吓着小姑娘。 李懿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是经验不足,毕竟困在这宫里,兴许都不曾踏出过殷都城,所以在思维上很是受限。 每个人,不踏出自己的圈子,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有多狭隘。 跨出去,放眼望。 知天地宽,见山海阔。 「公主,时辰不早了,真的该歇着了!」小丫头又催促了一遍。 无奈,李懿只能歇着。 到底是年轻,纵然心事重,翻个身就睡着了。 苏幕轻飘飘的进了屋子,抬手间,守夜的小丫头便不省人事。 瞧着床榻上,安然沉睡的李懿,苏幕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一见钟情,无外乎见色起意。 因着异族血脉,李懿生得极好,纵然不是倾国倾城,也是天姿国色,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妮子,冰肌玉骨,娇嫩得能捏出水来。 臭小子! 不过,看得出来,这丫头也是很中意臭小子。 两情相悦,最好不过。 第1708章 番外127 较之沈东湛,苏幕早早的离开了皇宫,在宫外的小树林里等着。 沈东湛与李珝,定然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时过境迁,想必再无推心置腹,再无深信不疑,毕竟李珝的性子摆在那里。 帝本多疑,这道理,沈东湛心知肚明。 眼前的李珝,让沈东湛想起了先帝。 先帝是夺位登基,李珝亦差不多。 父子一脉,即便是先前不同,但到了最后,终究是差不多的…… 「你在华云洲逍遥快活,不知我这深宫寂寞的苦楚。」李珝大倒苦水,「身边除了植吾,不敢轻信旁人,连出宫都是奢望。想当年,我纵横江湖,游历天下,那是何等的自由自在,可现在,公务缠身,终是不复当年!」 沈东湛喝了口水,「怨我?」 「倒也不是,毕竟是李家皇室,岂有将江山拱手让人的道理,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李珝瞧着手中的杯盏,「彼时皇位之争,先帝的皇子所剩无几,我若不担起,着实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 沈东湛半垂着眼帘,终究是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当年的兄弟,但是这情分里夹杂了太多的权力与欲望,早已不复当年的情真意切,如同叶寄北说的那样,皇帝多疑,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分外猜忌。 像,先帝。 沈东湛也瞧出来了,李珝跟当年的先帝,最大的差别就是性格。 先帝是夺位,但惯来性子强硬,且手段凌厉,所以登基之后杀人无数。 李珝也是夺位,但性子软弱,因着出身而导致自卑,早晚也会步先帝的后尘,毕竟自卑和自傲所展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自傲的人,视天下为刍狗、苍生为草芥。 自卑的人,想泯灭所有的过往,藏起身上的灰暗…… 「华云洲的日子的确逍遥,这些年我也不惯在齐侯府,远离了殷都之后,我过上了你曾经的日子。」沈东湛报之一笑,「此生只操心妻儿,再无其他。」 李珝眸色闪烁了一下,「你倒自在。」 第1737章 「拿命拼过了,便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乃至于巅峰的权力,都比不上枕边人的一颦一笑。如今只我家那臭小子,让人头疼,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操心。」沈东湛淡然自若的饮茶。 瞧着沈东湛的从容之色,李珝笑着点点头,「我也想,如你这般,只操心妻儿便是。奈何这天下,这朝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沈东湛起身,「您如今是皇上了,到底也不似从前,试想一下,若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您此刻应该在哪?」 多半在那场厮杀中,随了先帝而去,成为数万万冤魂的其中一员。 「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好受得多?」沈东湛问,「皇后娘娘是您发妻,又有公主在侧,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你。」 李珝苦笑,「沈无疆很好,像你!」 「幼时难养,几番周折,甚至于差点让他母亲变成疯癫,那几年的煎熬,你大概很难理解。」沈东湛叹口气,「养儿艰辛,尤其是亲力亲为。」 李珝一怔。 「那小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不敢让沈夫人吃苦受累,毕竟这孩子的出现,是因为我的缘故,差点害她丢了性命,也是我的罪责,理该用余生好好补偿。」沈东湛一语双关。. 李珝面上有些过不去,极是尴尬的干笑两声,「你有子傍身,该知足了!」 「我宁可是个女儿,来日许个富户,过着安稳日子,不要走我们以前的老路。做父母的,难道不希望让孩子少碰壁,多喜乐吗?」沈东湛意味深长的望着他,「女儿多好,贴心。」 李珝苦笑,也是明白沈东湛的意思,「可这是皇家。」 「你自己怎么过来的,心里没数?皇上是希望自己多生几个皇子,再让皇子自相残杀,又或者谋你的反,夺你的位,弑君杀父,留下一个继承皇位?」沈东湛字字带血。 李珝骇然抬头,抖了抖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1709章 番外128 这话,是对当年的靖王殿下说的。」沈东湛站在烛光里,目不转睛的望着李珝,「身为兄弟,我自当规劝,儿女之事乃是上天所赐,缘分使然。先帝诸子,最后如何?还不是……不得善终。」 李珝沉着脸,一语不发。 「忠言逆耳,言尽于此。」沈东湛瞧着他这副模样,心知他多半是钻了牛角尖。 对于钻牛角尖的人,不要去劝,只会白费口舌,但凡劝得动,他就不会在牛角尖里! 「沈东湛!」李珝开口,「你会与朕为敌吗?」 沈东湛勾唇,「皇上只要是个明君,天下无人敢与您为敌。」 音落,人去无踪。 李珝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宫禁森严,却拦不住他沈东湛,可见他这些年不曾荒诞嬉戏,仍是那般自律自持。 相比之下…… 李珝瞧着自己的手心,自从做了皇帝,他便再也没动过武,自也用不着动武,早些年行走江湖所用的东西,悉数被抛诸脑后。 什么,都不一样了。 「皇上?」植吾进门。 李珝默默的蜷,紧握成拳,「植吾,你有没有觉得朕变了?」 「皇上万岁!」植吾行礼。 李珝苦笑,「好像差距越来越大了,是因为贪心了吗?以前的时候,还能过两招,如今他若是想取朕的首级,定然是轻而易举。」 「皇上?」植吾跪地,「您多虑了。」 方才内里的动静,植吾是知道的,所以特意把外头的人都遣开了,让这多年不曾见过面的兄弟二人,好好叙叙旧。 可没想到,叙旧也能叙出杀机来! 「你怕朕会杀了他?」李珝幽幽转身,冷眼睨着植吾。 植吾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才不敢。」 「在你眼里,朕是如此凉薄无情之人?」李珝问,「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是贪恋权势,行事不仁之人?当初,是他们推着朕上位的,如今又来教训朕?呵,当然,朕也知道,如今还能说这些话的人,都是真心对朕的……」 可心里就是不舒服! 「朕已经是皇帝了,还要挨他们的训,皇后觉得朕无情,群臣觉得朕无能,沈东湛认为朕无心,可你们是否都问过朕,到底有没有难处?」李珝咬牙切齿,「朕的死活,谁又管过半分?」 植吾知道,皇帝这是动怒了,原就是不受宠的皇子,又因着生母早逝,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其后被推上皇位,也是一时脑热。 可现在,他享受到了万人崇敬的滋味,再也不愿回忆过往,被人提及曾经的卑微! 李珝什么都知道,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毕竟他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 君是君,臣是臣。 君臣,有别! 「皇上息怒!」植吾磕头。 李珝摆摆手,「下去吧!」 「是!」植吾行礼退下,心里却满是忧虑。 他打小陪着李珝长大,对于李珝的转变自然都是看在眼里,这般模样其实只是嫉妒心罢了,倒也不是真的对沈东湛有什么意见。 曾经,他游荡天下,什么都不求,所以才能与沈东湛交心。 如今,他坐拥天下,一贯患得患失,所以才会如此反复无常。 第1738章 不多时,侍卫军首领便进了御书房的大门。 植吾心下微沉。 见着沈东湛回来,苏幕仍是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可见,失望了。」 「何以见得?」沈东湛缓步走到她面前。 黑暗中,无光无亮,彼此看不清神色变化。 饶是如此,苏幕也能感知来自于他的情绪低落,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你没来殷都的时候,我便在殷都,别看那皇宫富丽堂皇的,实则是最考验人心的地方,尤其是那个赤金龙椅,坐上去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会面目狰狞。」苏幕站直了身子,「你怕是惹了盛怒,要倒霉了!」 沈东湛双手环胸,弯腰凑近她,「沈夫人知道这么多,就不怕我……灭你的口?」 「呵!」苏幕甩他个大白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灭口是不可能,灭火……他定会兴致勃勃! 第1710章 番外129 回到客栈的时候,早已有人等候。 耿少离毕恭毕敬的行礼,「义父!」. 「臭小子,倒是藏得严实,这会才出来。」苏幕拍了拍他的肩膀,「尚书府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要不然,依着宫里女人的尿性,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耿少离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在敬重的长辈面前,仍是孩提模样,「义父猜得没错,我是断然不会让平安吃亏的。」 「做得很好!」苏幕笑道,「坐吧!」 耿少离点头,「刑部尚书原就是为官不仁,如今也只是略施薄惩,若是他真的把咱逼急了,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那莲妃仗势欺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若是没了母家的驰援,皇上怕是连正眼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口吻,倒是像极了顾西辞。」沈东湛笑道。 苏幕敛眸,「他一手教出来的,错不了!」 「义父您这是……」耿少离顿了顿,「你们是宫里刚回来?」 沈东湛倒了杯水,「很奇怪吗?进宫见一见故人,毕竟难得回来,不管是情分还是威慑,总归要有一样吧?」 「我觉得,后者居多。」耿少离这段时日,一直跟着沈无疆,来回奔跑在殷都,对于宫里那位,还是略微知晓的。 苏幕勾唇,就这么凉飕飕的瞧着沈东湛,「连晚辈都比你看得清楚,你说说,丢人吗?所谓兄弟,也只是你一人的兄弟,最是无情帝王家,终究还是落到了这一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年岁上来,心反而越来越软,还能如何?」沈东湛喝口水,「有时候,总是想着给别人一个机会,却没成想,别人未必会给你机会。」 耿少离垂眸,不敢搭腔。 「皇帝这两年,瞧着仁义,但实际上却在裁撤锦衣卫,此前东厂已经撤了,其后锦衣卫也跟着倒霉,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曾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缘故。」苏幕慢悠悠的开口,「他怕锦衣卫里,有太多你的心腹。」 耿少离点头,蹙眉瞧着沈东湛。 「我都知道。」沈东湛苦笑,「但总想着,还是要给个机会的,毕竟兄弟一场,当年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因为咱们需要他,来庇护我们离开。」 毕竟,也是利用过李珝。 「没有咱们,他也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先帝诸子,适龄的只有他。」苏幕如今是旁观者清,「他不会感激我们,相反的,我们知道得太多了。」 沈东湛就这么斜着眼看她,夫妻一场,她那点心思,岂能瞒得过他。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不是他……」苏幕继续道,「你猜,如今会是什么结果?」 沈东湛倒也现实,不管是谁当皇帝,这朝廷始终对齐侯府虎视眈眈,忌惮不已。 「你想做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托腮望着他,沉默不语。 「大逆不道?」沈东湛揉着眉心。 苏幕翻个白眼,「他若不对我儿子动手,成全了这小两口,我倒是没那么多心思,毕竟都活到这岁数了,我也没什么野心,只求自己的后生晚辈,一个个平安喜乐,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李珝居心不良,就别怪她苏幕手段狠辣。 既能扶他上位,自然也能把皇帝拉下马。 前提是,李珝这皇帝……别给脸不要脸! 第1711章 番外130 苏幕与沈东湛的生长环境不同,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她的护犊远胜过沈东湛。 沈无疆是她的儿子,她可以骂他打他,那是因为想要让他变得更好,但是旁人不行,谁敢欺他辱他伤他,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不要,她也要扒对方三层皮,哪怕是沈东湛的知己好友,她亦翻脸无情。 当然,比起栾胜当年的冷漠无情,苏幕已经改了好多,毕竟受到了身边人的影响。 见着苏幕如此神色,沈东湛没有半句多话。 他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毕竟自己的妻儿得凭着本事护着,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哪儿有闲情逸致护别人的妻儿,岂非本末倒置、蠢钝至极? 不说话,不代表他反对或者有意见,只是身处其中,免不得会意气用事,不如旁观者清,干脆就不说罢,她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他便是!「义父?」耿少离倒是犹豫了,瞧了瞧沈东湛不说话的样子,担心夫妻二人生了嫌隙,「这事是不是得商量一下?」 第1739章 苏幕双手环胸,偏头望着沈东湛,「他不是已经回答了?」 「可这……」耿少离是知道的,沈东湛与皇帝的情义,当年亦是过命的交情。 生死之交! 「老狐狸不露尾巴,让我当先锋,你还没瞧出来?」苏幕轻嗤,「他的事,我来办,我的事,他去做,如此便不会被所谓的情分羁绊,生出错误的判断。」 耿少离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也算是教你一招,下不去手就让别人做,不要勉强自己。」苏幕轻呵,「你先回去歇着吧,且待这两日看看情况再说。」 耿少离行礼,「是!」 待人走后,沈东湛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抱坐在膝上。 「都这般年岁了,还如此搂搂抱抱的,也不怕被人瞧见?回头笑话你!」苏幕瞧了一眼门口位置。 在家里如此黏腻也就罢了,如今出了门,还改不了这德行,回头让小辈们撞见,那还得了? 「那又如何?我只问你,是不是我沈东湛的妻?」沈东湛抱紧了她。 苏幕白了他一眼,「自然是。」 「那便是皇帝也管不了我,我抱着自个的妻,碍着别人什么事?」沈东湛不管不顾,一如当年,从未改变。 这让苏幕想起了宫里的云朵,当年她跟李珝也是这般甜蜜过,只是如今……免不得让人唏嘘感慨,帝王无心,皇家无情。 「我今夜去见了公主。」苏幕道,「不过,没敢露面,公主并未见着我。」 沈东湛笑了笑,「满意吗?」 「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也难怪臭小子意乱情迷,见色起意。」苏幕轻嗤,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脑袋歪在他肩头,紧贴他靠着。 沈东湛叹口气,「只是,宫里就这么一个孩子,饶是皇后舍得,李珝也未必会放手。因着齐侯府的关系,他多半不会答应这桩事!」 「孩子两情相悦,他还想棒打鸳鸯不成?」苏幕直起身,「我白日里从甄宝斋买了一枚簪子,如今就搁在公主的枕头底下,估摸着明日……你儿子就知道我来过了。」 沈东湛蹙眉,「你下手可真够快的。」 「难道要学他爹,扭扭捏捏的,好半天才敢对我开口?」苏幕别开头,满脸的嫌弃,「若非如此,何至于就这么一个孩子,早就生了一窝。」 沈东湛瞧着她这颠倒黑白的模样,略有些哭笑不得,「沈夫人怕是忘了,自己当年下手有多狠,凡锦衣卫靠近沈夫人者,非死即残!」 苏幕:「……」 好半晌,她梗着脖子,撇了撇唇角,满脸不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沈指挥使这信口雌黄的本事,愈发长进!」 沈东湛瞧着她这一副死活不认账的模样,冷不丁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朝着床榻走起,「呵,那就让为夫,帮沈夫人好好的回忆一下?」 第1712章 番外131 翌日,晨起。 殷都城内便隐约有些东西,有人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的,似乎是找寻着什么,虽然没闹出太大动静,但这点把戏哪儿能瞒得过狐狸的眼睛? 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东厂千户……呵,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看样子,在找你。」苏幕伸个懒腰,合上了窗户。 沈东湛伸手揉了揉眉心,「都是玩剩下的把戏,无趣!」 诚然,如此。 当李懿发现枕头底下塞着一个簪盒,内里搁着一枚簪子的时候,愣是坐在床榻上,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昨夜,你放的?」李懿问。 小丫头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谁敢将簪子,不声不响的塞到公主的枕头底下? 何况…… 李懿瞧着这如意簪子,顶端是上好的东珠,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所有,「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枚簪子,看成色很是鲜艳,应该是新的。」 「公主,会不会是……」 李懿羽睫骤扬,赶紧掀开被褥下了床榻,待更衣梳妆完毕,她连早膳都顾不上吃,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眼见着是要到了,身后骤然传来李珝的声音,「懿儿,你在干什么?」 心下硌得一声,李懿小心翼翼的转身,眼底和唇角的笑意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赶紧给李珝行礼,「父皇?」 「你身为公主,在这宫里肆意奔跑,让奴才见着,成何体统?」李珝沉着脸。 李懿想着,到底是自己大意了,未料想父皇今儿居然提前下朝,更没想着自个会如此凑巧,早知道吃了早膳再出来,亦是来得及。 「儿臣莽撞失仪,请父皇恕罪!」李懿俯首。 李珝的话到了嘴边,见着她如此疏离之色,又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李珝摆摆手,「起来吧!」 李懿讪讪的起身,「谢父皇。」 瞧着这方向,父皇多半也是去找沈无疆的,思及此处,李懿默默的收紧了袖中手,藏好了袖中的簪盒,免得让父皇看见。 「你是去找沈家那小子?」李珝明知故问。 李懿抿唇,「父皇容禀,小哥哥初来宫闱,想必多有不适,我是他在宫里唯一的朋友,自然是要诸多照拂。」 道理是对的,但在李珝看来,男女有别,应该避嫌。 即便,他是过来人,但并不表示,他可以体谅。 第1740章 「宫里自然有奴才伺候,何须你一个公主在这里照料。」李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太傅难道没教你,何为女子之德,何为男女有别?」 李懿就知道,父皇得提这个,但眼下这么多奴才跟着,她也不好多加辩解,毕竟皇帝无错,你越辩解越是错。 「儿臣受教,多谢父皇教诲。」李懿行礼,「定然铭记在心,以后不再犯。」 李珝转身朝着宫门口走去,「下不为例。」 待李珝走远,李懿无奈的轻叹一声,看样子现在不能过去,还是得等一等再说。 想了想,李懿转身去了皇后宫。 云朵刚吃完药,听得女儿来了,不由的眉心微凝,「这一大早的,怕是有事。」 听得这话,玉竹心惊,赶紧把李懿请了进来。 「母后!」李懿疾步进门,近至床前给母亲行礼。 云朵放下药碗,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角,「怎么了?」 「没、没怎么。」李懿咬着唇,有些犹豫,「母后今日的身子可有好些?」 云朵淡淡的笑着,「怕是有什么事吧!母女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母后,父皇去找小哥哥了,我、我……」李懿不放心,想着自己没法说上话,但母后到底是皇后,所以才赶紧过来报个信。 听得这话,云朵面色陡沉,「什么?」 「我担心父皇会对小哥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父皇毕竟是父皇,懿儿终究不敢僭越,所以就来找母后。」李懿说话的声音,愈发的低弱。 云朵低咳两声,「玉竹,更衣!」 第1713章 番外132 玉竹赶紧给主子更衣,其后便与李懿一起,陪着云朵往外走。 「母后您别着急,小哥哥那么聪明,想必不会吃亏。」李懿想着,父皇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对故人之子动手吧?这是皇宫,若小哥哥有什么闪失的,都得算在皇家的头上。 云朵倒要看看,李珝还想干什么? 她都落到如此境地了,他竟连最后一点人性,也要泯灭吗?夫妻之情淡薄,兄弟之义……亦全忘了? 皇帝的突然驾到,沈无疆并没有太过惊讶。 彼时,他正在后院耍着棍棒。 见着李珝过来,沈无疆将手里的棍子搁在脚边,毕恭毕敬的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珝瞧了一眼这院子,倒也空旷,适合练武。 「免礼!」李珝低眉看着沈无疆。 眼前的沈无疆,像极了沈东湛年轻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这小子不是个冷脸人,不似他爹这般惯来不笑。 相反的,沈无疆的身上有些玩世不恭之色。 纨绔子弟,一笑就好似要干坏事。 「你在练武?」李珝瞧着他。 沈无疆点头,瞧着便是精力充沛的模样,「父亲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懈怠自身。」 李珝:「……」 自从坐在皇位上,他便再也没有…… 如今看来,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 「在宫里可还习惯吗?」李珝问。 沈无疆跟在他身边,慢慢悠悠的走在长廊里,「我自小喜欢到处跑,不管在哪都是惯的。」 「你爹娘不管你?」李珝有些不敢置信。 沈无疆笑了笑,「爹只管着娘,娘只顾着爹,我实属多余,只好自力更生,寻了一些朋友到处游历。师父说,男儿大丈夫多说无益,走路多了自然见识多,见识多了自然胸襟广阔。如此,我便去见识江河大川了!」 「你让朕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李珝,也是这样浪荡江湖,见识天地,心胸广阔而诸事不羁。 后来困于皇宫,这心胸果真是愈发狭隘。 「皇上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在外面跑?」沈无疆笑问。 李珝点点头,原以为这小子瞧着放浪不羁,说话应该不着调,如今看来他头脑清晰、逻辑明确,谈吐甚是大方,全然没有世家子弟的刚愎自用。 「皇上见多识广,能屈能伸,无疆敬佩!我爹时常告诫我,定要忠君报国,昔年若无皇上鼎力相助,决然没有他与母亲的安逸日子,更不可能有我诞生。」沈无疆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珝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的避开,将目光落在别处,「你爹,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沈无疆斩钉截铁的回答,「爹说,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是以对我要求不高,若不能继承父业,报效家国为皇上尽忠,那便甘于平淡,不要给皇上和朝廷添堵。」 最是质朴的言语,听着不像是瞎编乱造。 李珝苦笑,「你爹……教得真好。」 「他只顾着黏腻着我娘,两人形影不离的,其他的一概不怎么管,尤其是近两年,带着母亲到处游玩,什么事儿都比不得娘亲重要。」沈无疆说起这个,语气里带着无奈,甚至于还夹着一丝丝怨气,「有时候,我真怕爹娘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李珝登时笑出声来,「你这小子,背后如此埋汰爹娘,仔细他们两个收拾你。」 「这是宫里,谁敢动我?皇上是一国之君,乃是天下之主,您一句话……不就能护我周全,免于挨打了吗?」沈无疆死皮赖脸的笑着,「皇上肯定不会,眼看着我挨打的。」 第1741章 李珝含笑望他,眼神都柔和了不少,「这般顽皮,你爹娘可知道?」 「知道,但管不了我,也懒得管我。」沈无疆两手一摊,坐在了栏杆处,「只要我不给他们惹祸,他们巴不得我有多远滚多远,别碍着他们卿卿我我。」 李珝:「……」 好半晌,李珝才敛了心绪,半带严肃的问了句,「你对懿儿,是否有心?」 第1714章 番外133 李珝这话问得算是很直白,出口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甚至于有些犹豫,想知道那个答案,又怕听到那个答案。 「皇上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沈无疆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么问,甚至于……已经看出来了,皇帝的性子何其优柔寡断,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自相矛盾。 李珝回过神来,对于沈无疆的这个问题,很是不悦。 「如果皇上是作为一个父亲而言,那我可以告诉皇上,我对懿儿是真心的。」沈无疆不卑不亢的回答,「但如果您是作为一国之君来问,那我就得考虑清楚再回答您了!」 李珝深吸一口气,「怎么,一个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无疆不敢,只是……若是公主之尊,免不得会牵涉到朝堂之争,再也不是单纯的情窦初开,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人三餐四时与余生。」沈无疆行礼,「如皇上问这样的问题,可见您未见得是真的关心女儿的幸福。」 李珝咬牙,「放肆!」 沈无疆跪地行礼,「皇上息怒!」 「沈无疆,你可知道昨天夜里,你父亲已经进过宫?」李珝沉着脸。 好在植吾反应快,早就知道会不愉快,周遭没什么人伺候,倒也不怕惹出什么祸来。 「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父亲来找您,是迟早的事。在他心里,您是他兄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先敬您为兄弟,其后您才是君。」沈无疆仍是毫无畏惧。 李珝不知,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仗着齐侯府的势,目中无人至此? 「果然是父子一脉。」李珝背过身去,冷眼瞧着高高的宫墙,看着风吹着叶儿,落了满地的狼藉,「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听得这话,沈无疆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 「皇上舍不得公主,但更舍不得天下,所以您既想拉拢齐侯府,又怕齐侯府更添威势。」沈无疆仍是跪在那里,但脊背挺得笔直,「但凡您有皇子,都不会如此,可惜您只有一位公主。」 那一瞬间,李珝想杀人,蜷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转头瞬间,目光凌厉的瞪着沈无疆。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你可知道,就凭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朕就可以让分尸,让你死在这!」李珝面色冷戾,「朕是帝是君,你是什么东西?虽是沈东湛的儿子,可你老子也是朕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爹没教过你吗?」qδ.o 沈无疆低头一笑,「爹教过,但我无官无职,算什么臣?皇上,君要臣死没错,可滥杀忠良的……从来不是明君。」 「你骂朕是昏君?」李珝冷然。 沈无疆深吸一口气,「我可没这么说,是皇上自个说的。」 「你……」 李珝愤然,这小子瞧着嬉皮笑脸,但气死人的功夫,与他爹那是如出一辙。 「皇上,我对懿儿是满心欢喜,但是我不想娶公主,因为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只有一位公主,这位公主承担了太多压力,与她在一起不得自由。」沈无疆心疼李懿,「我想带懿儿去看漫天繁星,去看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还有山川河流,黄沙万里。」 李珝陡然愣住。 「她在这里不快乐,没有人在意过她到底怎么想的,因为她套着公主的壳子,就得遵守壳子里的规矩。」沈无疆继续道,「她从未做过自己,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所有的责任与压力,都是你们强加给她的,没人问过她想不想要,却要她一味的感激你们!」 李珝张了张嘴,「她生来就是公主,这就是她该承受的一切。」 蓦地,他发现沈无疆面色微变。 顺着沈无疆的视线望去,李珝僵在了当场。 回廊一角,云朵带着李懿漠然伫立,李珝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此刻眼神冷漠的盯着他,面上还带着嘲讽与凉薄,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那样的疏离而无法靠近。 心远了,说再多做再多都没用。 第1715章 番外134 许是真的有些顾忌,又或者是碍于帝王的颜面,李珝神色稍缓,蜷在袖中的手渐渐的舒展开来,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以平定内里的心虚。 「臣妾叩见皇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 瞧着毕恭毕敬的二人,李珝道了一声「免礼」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沈无疆的身上,心知她们都是为了沈无疆而来。qδ.o 「起来吧!」云朵这话,是冲着沈无疆说的。 李懿冲着沈无疆使眼色,示意他起来。 「谢皇后娘娘!」沈无疆行礼。 云朵端的是皇后的仪态,行的是母仪天下之风,看向李珝的时候,眼睛里一片平静,无波无澜得仿佛已经是在看陌生人。 「不知道无疆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如此震怒?」云朵不紧不慢的开口,「皇上,这毕竟是个孩子,童言无忌罢了,当不得真,您又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 第1742章 谁还不会道德绑架呢? 苏幕说得对,只要你心够狠,就没人能伤得到你。 恶人心狠是为了干坏事,好人心狠是为了保护至亲至爱,唯有带着锋芒的善良,才能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 「孩子……」李珝忽然觉得,云朵似乎变得伶牙俐齿了。 看看沈无疆这样子,少年初长成,早已不是稚嫩孩童,甚至于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怼他这皇帝更是一丝情面都不留。 这还是孩子? 「说起来,臣妾与皇上都是他的长辈,若是在老百姓家里,许是还要尊您一声叔父。」云朵笑得很是端庄,「纵然看在他爹的面上,您也得宽恕他呀!世人皆知皇上与沈家的情分,知道您与沈东湛堪比手足,曾一度传为佳话。」 李珝:「……」 「当年诸皇子对付靖王府,一度要您的性命,是沈家力保,护您周全,所以在臣妾看来,沈家的孩子,理该比您的亲侄子还亲,皇上以为呢?」云朵躬身行礼。 李珝哑口无言。 「这是皇上的侄子,也是臣妾的侄子,臣妾必定当他如亲子。」云朵依旧保持微笑,可眼睛里再无半点光亮,「臣妾身子不爽,这孩子难得来殷都一趟,便让懿儿替臣妾陪他,好好嬉戏游玩,领略殷都的繁华美景。」 沈无疆是个聪慧的,皇后一开口,他便顺杆子往下爬,当即躬身行礼,「谢皇后娘娘,有劳公主殿下!」 李懿抿唇偷笑,看向沈无疆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来日回去,定要与你母亲传个话,说本宫想她了,若是有机会,本宫真想去华云洲走走,权当是看看这殷都城外的风景。」云朵笑道。 沈无疆笑了笑,「是!」 「罢了!」李珝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外人,皇后、公主与沈家的人凑一起,才是一家人一家亲,自己如同融不进去的陌生人。 「母后?」李懿有些担心。 云朵示意她不要担心,「你好好陪无疆在宫里转转,既然来了,就不该困于一隅。无疆,你且睁眼看看,你爹娘用命保下来的天下。」 语罢,云朵抬步离开。 沈无疆躬身揖礼,目送皇后离去。 「皇上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沈无疆说。 李懿先是一愣,俄而便笑了,「那是我与母后之前的感觉,如今也该让父皇体会一番。」 「亲闺女!」沈无疆望着她笑。 李懿掩唇,眉眼间满是笑意。 有些事,还是让母后去解决吧! 长辈的事,晚辈的确不好插手…… 「皇上!」云朵一声喊。 李珝在宫道上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看她,显然是生气了。 见状,植吾手一挥,让跟着的人全部退避三舍,自个也跟着往后站了站。 「何必跟别人家的孩子置气。」云朵缓步上前,「自己的女儿,还不够你出气吗?」 李珝骤然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胡言乱语什么?一味的偏帮着外人,到底有没有当朕是你的夫君?」 「夫君?」云朵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儿了,止不住笑出声来,「皇上生气,是因为丢了颜面,让沈无疆戳中了您心里的黑暗。既轻蔑于懿儿,怨她是女儿身,又奈何膝下无儿,恐江山后继无人,不敢放手。」 李珝陡然扣住她的手,「云儿,你且看清楚,那是沈东湛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为何要联手外人逼着朕?这些年,朕对你和懿儿不好吗?」 「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不累吗?皇!上!」 云朵轻飘飘一句话,让李珝陡然心颤。 第1716章 番外135 朕……」李珝说不上话来,胳膊渐渐的垂下来,神色逐渐晦暗。 云朵面不改色,「曾经,皇上最恨算计,先帝算计儿子,手足彼此相残。可现在呢?恭喜皇上,您终是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李珝冷不丁退后两步,嗓子里如同堵着一团棉花,咽不下吐不出。 「您恨负心之人,恨不守诺之人,恨算计至亲至爱之人,恨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之人。」云朵轻描淡写的说着,「于是,皇上独尊臣妾为后,纳后宫三千,美其名曰为了开枝散叶,其后纵容妾室僭越臣妾之上,为了所谓的社稷之安,明知妃妾凌辱自己的妻女,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珝张了张嘴,「云儿,朕……朕也是迫不得已。」 「皇上一句迫不得已,便让臣妾缠绵病榻十数年,让懿儿被人欺凌都得笑着感恩戴德,让您所有的亏欠都变得理直气壮。」云朵终是正面曾经的懦弱。 如苏幕所言,她做不了他的妻,但还来得及,做一个有威严的皇后! 「云儿!」李珝上前抱住她,「是朕对不住你,可你也该知道,朕的皇位来之不易,有些事情不是朕想做,而是不得不做。」 云朵面无表情,「皇上可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着臣妾的面,自称为朕的?」 李珝僵住。 「从您开口的那一刻开始,臣妾便只能是臣妾,再也不是我了!」她低低的说着,将脸埋进了李珝的怀里,忽然间泪如雨下。 这是最后一次,哭个痛快,也算是同过往告别。 第1743章 你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 李珝有些慌了,他此生孤寂,一路走到现在,身边真心爱他护他的人原就不多,如今要他割舍掉这些……他忽然怕极了。 怕从此以后,只身陷于泥潭,再无人作陪,再无人会真心对他…… 「云儿!」李珝动容,瞬时红了眼眶。 这些年高高在上惯了,也见惯了云朵倔强而坚强的样子,忽然间她哭了……仿佛将所有的记忆都拉回到了她当初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心里的愧疚,无限蔓延。 那些年,她不断的吃药,只是为了给他诞育子嗣,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李懿,也是她拼了命的要生下来。 自己当年说的话,被风一吹就散了,连他都忘了干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不,他很肯定,自己当年是真的真的,真情实意的给过她承诺,并且也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只想守着她们两娘。 可后来,他全部食言,没一样兑现。 「对不起!」李珝满脸愧疚。 云朵狠狠闭了闭眼,满脸是泪的抬头看他,指尖轻轻从他面上掠过,终是化作一声苦笑,徐徐退出了他的怀抱。 四目相对,原该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却淡漠疏离至此,何其可悲。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话臣妾听了无数遍,遇见皇上的时候,我始终不相信,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夫君,会变成别人口中的无情帝王。」云朵默默拭去脸上的泪,笑得比哭还难看,「直到皇上纳妃的那一刻,臣妾终是信了!」 李珝红着眼,「云儿,我对她们从未真心,只是为了应付群臣罢了。」 「皇上还记得,大皇子和二皇子出生的时候,您有多高兴吗?甚至于忘了臣妾缠绵病榻,忘了懿儿孤零零的站在宫道上。臣妾牵着懿儿,看您欢天喜地的抱着孩子,高声嚷着,朕有儿子了!」 李珝张了张嘴,却发现再多的话语,都拔不出扎在心里的刀子。 「至此,臣妾再没闹过,以至于后来您宿其他宫里,如家常便饭,再无半点心虚与愧疚。」云朵徐徐转身,「人心……是最经不起权力考验的。」 李珝站在那里,无措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住她,隐约觉得什么都没了,她们终是抛下了他,让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上,算是臣妾求您的最后一件事,放过懿儿吧!别让她,变成第二个臣妾……」 第1717章 番外136 瞧着云朵头也不回的离去,李珝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眼眶里的殷红渐渐退去,可心里的血却开始蔓延。 「皇上?」植吾近前,「您没事吧?」 李珝仿佛失了魂一般,「植吾,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做错了?」 「奴才不敢!」植吾俯首。 李珝苦笑,「你看,她们都不要朕了。」 「皇上,娘娘说的是气话,她跟您那是生死的情分,这么多年的夫妻,您也该了解娘娘才是。」植吾还能怎么说? 总不能说,皇上所言极是,娘娘和公主就是不要您了! 这不是要脑袋吗? 以前,皇帝还是靖王的时候,身边只有植吾,植吾说什么都可以。 但是现在,靖王不再是靖王,是生杀在握的帝王,植吾纵然有九条命,也不够皇帝砍的,所以他只能尽一个做奴才的本分,再也不敢意气用事。 「朕,愈发不了解她了。」李珝神情落寞,「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朕可以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的云儿了。」 植吾不敢吱声,您又何尝不是呢! 「让兵部尚书进来。」李珝拂袖转身,「朕在御书房等他。」 植吾行礼,「是!」 听得宫里传召,叶寄北挑了一下眉头,心里盘算了片刻,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到底不是年少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该懂的都懂了。 进了宫,叶寄北调整了心绪。 「大人!」植吾在门口候着。 叶寄北瞧了一眼四下,「是不是闹腾了?」 「皇后娘娘哭了,皇上心里不痛快!」一句话,两个意思,植吾说得隐晦,叶寄北明白得透彻,「大人,您可都听懂了?」 叶寄北点点头,「这都听不懂,怕是真的要脑袋搬家了。」 「您小心点。」植吾意味深长的开口。 叶寄北不做声,进了御书房便行礼,「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李珝站在窗口位置,神色淡漠的瞧着外头,「你过来。」 叶寄北挑了一下眉头,「是!」 待靠近了,叶寄北才瞧见,皇帝略微湿润的眼角,仿佛是难过到了极点,但又碍于帝王颜面不敢哭出来,一直隐忍着罢了。 「皇上?」叶寄北低声,「您没事吧?」 李珝转头看他,「寄北,皇后怪朕无情,怨朕翻脸不认人,你觉得朕这些年,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些过头了?后宫三千,非朕所愿,这些你都知道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是如何逼迫朕的,唯你亲眼所见,不是吗?」 叶寄北了悟:这是让他站队! 「是!」叶寄北行礼,「臣皆是亲眼所见,恨不能为皇上分忧,奈何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请皇上宽宥。」 第1744章 李珝摆摆手,「朕不是想怪你,朕只是觉得……为什么没人能体谅朕?皇上是朕的妻啊,夫妻这么多年,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属实让朕寒心。」 「皇上,皇后娘娘是争风吃醋。」叶寄北低声道,「您若是见着别的男子示好爱妻,可能容忍?」 李珝抿唇。 「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女人不懂朝政,所以怨皇上不能从一而终,不能体会皇上的苦楚,只觉得皇上您不爱她了。」叶寄北叹口气,脑子飞快转动,可不敢将皇后与东湛兄那边牵扯起来。 要不然,皇帝得吃人。 「皇后娘娘心里只有您,她连命都可以给您,所以这争风吃醋,不是很正常吗?」叶寄北叹口气,「您看看臣这后院,此前进了个稍微长脸的奴婢,愣是让我家那位,一脚踹出了府门,所以女人吃起醋来,那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芝麻绿豆的事儿,都是天塌了的大事。」 李珝想了想,若有所思的望着叶寄北,「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您惯着莲妃娘娘,等于是宠妾灭妻,那您说说……」叶寄北两手一摊,「要是换做我家那母老虎,早就提着刀砍人了,能隐忍至今,凭的就是皇后娘娘爱您的这份心呢!」 叶寄北喉间滚动,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东湛兄,你得庆幸……老子的能言善道! 第1718章 番外137 李珝原以为,叶寄北也会跟沈东湛或者云朵他们一般,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没成想,这小子居然是自个这边的,心里颇为欣慰。 总算还有人,懂得自己,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苦衷,也不枉费这些年的君臣一场。 「莲妃之事,朕事后想想,的确是有些过了。」李珝自己也承认,对于妃妾的纵容,的确是有违宫规。 但这毕竟是宫里的事情,即便是有违宫规,也不该外人插手或者置喙。 「皇上,其实皇后娘娘跟您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她心里攒着一口怨气,可骨子里还是最爱您的。」叶寄北叹口气,「至于宫里那个沈家的儿郎,臣未曾接触,自不知他的秉性,不好多说什么,但毕竟是故人之子。」 一句故人之子,将所有的情分都搁在了其中。 「寄北。」李珝缓了缓口吻,「你说,朕这些年是不是变了很多?」 叶寄北想说,你自己变没变,心里没点数吗?. 高高在上,听不得半句实话。 这点变数,傻子都看出来,只是自欺欺人的,始终不肯承认,倒是像极了先帝,那时候的先帝诚然也是个刚愎自用的。 如今李珝正值壮年,许是到老糊涂的时候,这毛病或许更甚,等到了先帝那个年岁,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疯魔的王? 先帝后来杀了多少人,叶寄北都是亲身经历过,亲眼所见过,当年的沈东湛和苏幕,东厂和锦衣卫,何等厮杀不断。 「皇上励精图治,外头人人夸赞您是个明君是个圣君。」叶寄北只能转移话题,朝廷人堆里扎久了,有些冠冕堂皇的话,几乎是信手拈来,「臣效忠皇上,只要皇上行仁政,为的是黎明百姓,其他的便可以忽略不计。」 明君? 李珝很受用。 这两个字,让人心里舒畅,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发泄口。 「朕自问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天下。」李珝叹口气,「只是,又有几人能明白呢?」 叶寄北忙道,「皇上,功过自有他人评说,圣人尚且被人诟病!」 「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沈家那小子?」李珝问。 叶寄北想了想,「这得看皇上您的意思,是天下为重,还是故人念旧?是把人留下当质子,还是让他回到华云洲,放虎归山?」 「你这倒是提醒了朕。」李珝皱眉。 叶寄北又道,「皇上,当初先帝对于沈东湛,不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吗?以沈东湛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以至于齐侯府不敢轻举妄动,那些年纵然先帝忌惮,却也无需再分心对付沈丘。」 「诚然!」李珝点头。 叶寄北往前凑了凑,「南都那位,至今没有子嗣,咱可以熬死他,到时候一盘散沙,收拾起来极为方便。但华云洲就不那么舒坦了,沈东麟虽然成了世子,但其实是个怂包,软包无能,关键还是在沈东湛身上!」 「朕……还真没想那么多。」李珝来了兴致,「你继续说。」 叶寄北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皇上,沈丘和沐飞花老了,闭眼是早晚的事,所以咱得牢牢地抓住沈东湛。咱们都是称兄道弟多年的人,对于沈东湛的为人,还不了解吗?这人重情义,只要您不动手,他绝对不会先动手。」 「这点,朕倒也清楚。」李珝点头。 叶寄北长叹,「臣知道,说这些话有点、有点小人行径,但臣效忠皇上,为了天下……不得不做一回小人。臣愚见,若是能留下沈无疆,对于沈东湛来说,绝对是一种挟制。沈东湛是绝对不敢留在殷都,所以……皇上可以在日后,慢慢的拉拢沈无疆。」 「沈无疆还年轻,诚也是个可塑之才。」李珝对于那小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的。 比起殷都城内,那些贵家子弟,沈无疆着实出类拔萃,不管是相貌还是出身,不管是学识还是功夫,甚至于连见地……都远胜于那些纨绔子弟。 第1745章 拉拢了沈无疆,等于拉拢了齐侯府,顺便收回云朵与李懿的心…… 这么一想,李珝忽然觉得,天都变得晴朗起来! 第1719章 番外138 哄完了李珝,叶寄北屁颠颠的出门。 待到了夜里,往酒楼雅间里一坐,叶寄北大手一挥,「两壶酒,上好的女儿红,没有十年以上的,不喝!」 「你飘了?」沈东湛坐在对面,就这么瞧着这小子,「还是贪墨了大财?」 叶寄北啧啧两声,「嘴里没半句好话,我如今是你的大恩人,你不赶紧讨好我,儿媳妇都得长翅膀飞了,两壶酒算是便宜你了!」 「你小子又干什么事了?」沈东湛明知故问,且让他嘚瑟一回。 叶寄北深吸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待底下人端了酒菜,其后退出房间,叶寄北才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你猜!」 「我若是猜中了,你多没成就感。」沈东湛倒了杯酒,推到他跟前。 沈东湛自身不喝酒,所以这两壶酒是叶寄北,给他自个点的。 「真是无趣,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的狂妄自大。」叶寄北哼哼唧唧两声,「我跟你说,小爷如今不一样了,咱也是朝廷命官,好歹也是人堆里扎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当年这般吊儿郎当。」 沈东湛喝着茶,抬了眼皮子,「到了今日才开始反省?」 「嗯?」叶寄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不是顺杆子,骂他当年吊儿郎当? 「如此自谦的口吻,到了你沈东湛的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呢?」叶寄北喝口酒,拿起筷子夹菜,「他再不是当年的靖王殿下了,说句实话,我这心里也发慌,总担心他会变成第二个先帝。」 当年先帝之祸,连同地宫药人,至今想来都让人心惊胆战。 叶寄北很难想象,如果李珝也变成那样的人,这天下是不是又该受到重创?口口声声的为了天下,最后自私自利得只剩下自己,该是何等可笑滑稽。 「我向来不插手朝廷的事情,只老实待在华云洲,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担心他的猜忌,最终导致天下大乱。」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没一日是安生的,困在一个地方太久,人心就会浮躁。」 叶寄北点点头,「我想着,只能先哄着他再说。这人,已经听不了逆耳忠言,只能听好话,所以我便与他说好话,可劲的夸他,将皇后与莲妃之事,说成女子争风吃醋,他还觉得挺得意的,全然忘了当年对皇后许过的诺言。」 「自古无情帝王家。」沈东湛还能说什么? 除了这一句,已经无话可说。 「我寻思着你家小子既然肯入宫,多半是惦念着公主,如你这般性子,看上了就绝对不会放手,生怕他们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生死离别,干脆就让他留着得了!」叶寄北还是得跟沈东湛打个招呼,毕竟他沈家的儿郎,不能有任何闪失。 沈东湛抬眸看他,「学先帝吗?」 「既然皇帝已经有了先帝的影子,想必这行事作风也会趋向于先帝,当年先帝怎么留你的,如今就让皇帝怎么留沈无疆,这不是挺好吗?」叶寄北这叫顺毛捋,「皇帝忌惮你,那就给他个放心的理由。」 沈东湛轻笑,「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你是怕苏幕回家收拾你?」叶寄北嗤鼻。 沈东湛笑容微敛,「你就不怕自家母老虎?」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笑,说什么怕不怕,只是尊敬罢了。 若是真的要动手,苏幕不是沈东湛对手;若是真的闹腾,叶寄北可三妻四妾,可停妻再娶。 「皇帝怎么说?」沈东湛问。 叶寄北想了想,「他已经动摇了,我估计……会留下你家小子,只是能不能把公主嫁给你儿子,这就得看他的心,到底有多狠?」 但凡顾念女儿,顾念情分,定然会成全这一桩美事。 若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留人是一回事,嫁女又是另一回事。 殷都城的千金贵女,多得是…… 第1720章 番外139 路已经铺好了,就看皇帝愿不愿意走。」说到这个,叶寄北有些神色黯然,「说句实话,我原以为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不曾想竟是这般波折。按着你我与他此前的情分,应是欢欢喜喜的,不该是这样!」 沈东湛没吭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早就变了,再不似当初的真挚。 「等这事结束,你定要好好请我喝两杯,不能只我一人喝着。」叶寄北感慨,「兄弟三人,曾经交付脊背,如今刀剑相向,各自算计,真是……」 沈东湛低笑,「若皇帝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怕是要将你叶家满门抄斩。」 「啧啧啧,可别吓唬我,我这人胆小,最怕死了!」叶寄北小酌几杯,「眼下这种境况,你们还得熬着,让苏幕千万不要冲动。皇帝连枕边人都凉薄,何况是咱们!」 沈东湛瞧着他,「放心!」 「你一句放心,我便真的放心。皇帝那一句放心,我估计得彻夜难眠。」叶寄北叹气,「这就是区别。」 沈东湛笑得有些酸涩,可这的确是事实。 如此,便待皇帝决定。 他给李珝机会,就看李珝的选择,毕竟机会不是常有,再好的情分也是有底线的。 第1746章 待沈东湛回到了客栈,苏幕亦正好回来。 两人心照不宣的进了屋,各自有些面色凝重。 「叶寄北跟你透了什么消息?」苏幕问。 沈东湛转头看她,「路铺好了,就看皇帝走不走,若是皇帝不愿意……」 「能扶他上去,也能拉他下马。」苏幕双手环胸,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论治国,他只能算马马虎虎,李珝刚愎自用,群臣早有非议。」 沈东湛没吭声,只是倒了两杯水。 苏幕坐定,将锦盒搁在桌案上,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瞧着像是甄宝斋的东西。 「他当年匆匆忙忙登基,压根就没什么势力可言,经过这么多年的浸yin,于朝中虽有自己的势力。但终究是势单力薄,如今拼命的裁减锦衣卫,扶持侍卫军,导致于锦衣卫颇有怨言。」苏幕喝口水,「他以为没了东厂,没了锦衣卫,就可以一人独大了吗?」 李珝原就是孤家寡人上位,此前能在殷都久住,还是因为云朵这位和亲公主的缘故。 「他所有的自卑,来自于皇家的抛弃。」沈东湛一语中的。 苏幕点头,「人就是犯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拼命的想要,当年皇室众人谁也瞧不上他,如今却时不时褒奖那些无功之人,仅仅因为他们是皇室。」 外头街上,一帮皇亲贵胄、纨绔子弟,日日横行霸道,惹得殷都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该珍惜的妻儿不去珍惜,当年凌辱于其的腌臜东西,却拼命的讨好。」苏幕嗤之以鼻,「可真是圣上英明。」 沈东湛勾唇低笑,「因为他没能得到家族的承认,而皇后与公主,是他轻而易举,伸手就能得到的存在。」 「贱皮子!」苏幕白了他一眼,徐徐打开了桌案上的盒子,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龙凤镯,瞧着很是精贵。 沈东湛扬唇,「这儿媳妇还没过门,你就巴不得将这些好东西都送进去?沈夫人,你怎么不替自个买点,总亏待我的媳妇,想着别人的媳妇作?宫里什么没有?」 「我用不上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成日舞刀弄剑的,这些是累赘,自然用不上,但瞧着东西不错,想必李懿会喜欢,「她不缺这些,毕竟宫里都有,但……我乐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 「对儿媳妇好,儿媳妇才会加倍对儿子好。」苏幕合上盖子,「你我未必在殷都久留,只有让他们齐心,诸事皆不成障碍。」 沈东湛挑眉,「你这是定心丸。」 「沈家无妾,若然定下便是唯一的妻,唯一的儿媳妇,不对她好,那该对谁好?当年娘也是这般对我,才让我有信心与你共度余生。」苏幕报之一笑,「宫里没有人情味,那我们便补上!」 沈东湛含笑望她,「都听沈夫人的。」 第1721章 番外140 原以为,叶寄北已经铺好路,李珝多多少少会顾念旧情,但没想到,他终是不放心,也不知是不是老父亲舍不得女儿,又或者是心里的某些阴暗面作祟。 听得李珝传召丞相入宫的时候,植吾心头咯噔一声,转头便让自己的义子去了一趟皇后宫里。 「丞相嫡女?」云朵倒是听过,「据说是个厉害的角色?」 李懿与丞相府走得不近,倒是与叶家的女儿极为亲密,听得小太监如此汇报,不由的拧起了眉头,「前些时候宫宴,我瞧着她有些嚣张跋扈,但表面上却是做得极好,叫人瞧着颇有些贵家千金的气派。」 云朵低哼,让小太监先行回去。 「活到了这个年岁,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云朵苦笑两声,「我当那么多人劝他,他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不想落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没成想竟是随了先帝,除了刚愎自用,没有半点长处。」 李懿愣怔,「母后?」 「你父皇不同意。」云朵很是直白的告诉她,并不打算瞒着她,因为这是女儿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下定决心。 李懿面色瞬白。 「懿儿。」云朵低低的咳嗽着,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母后是绝对支持你的,如果你想和沈无疆在一起,母后愿意倾尽全力。我也不妨告诉你,母后相信你的眼光,你看沈家的儿郎,没有一个是孬种,所以沈无疆亦如此。」 李懿点头。 「母后知道,你被禁锢在皇宫太久,以至于磨平了所有的锐利,但有时候……你得把锋芒养回来,不要学母后这样……任人欺负。」云朵无力的喘着气。 今儿风大,她身子不太舒服,这会刚吃了药,被李珝那么一气,整个人愈发虚弱。 「母后放心,这一次懿儿要自己做主!」李懿的发髻上,簪着那枚枕头底下的簪子,仿佛是有了底气,与早前的唯唯诺诺不同,「父皇自己不幸福,却要让我也跟着痛苦,这样的事情……懿儿不答应!」 云朵握住她的手,「沈东湛待沈夫人如何,你都听到了,沈家无妾,他又喜欢你,自不会像你父皇这般。你若是幸福,母后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母后?」李懿心惊,「您莫要说丧气话,日子才刚刚有所好转,莲妃都已经被处置,您不还等着看我幸福的嫁人吗?」 云朵笑了,「傻丫头!」 一抬头,云朵便瞧见了小丫头发髻上的簪子,「真好看。」 第1747章 「是吗?」李懿笑得腼腆,「母后,那您说……我能成吗?」 云朵点头,「母后跟你露个底吧,沈东湛与沈夫人,可不是寻常人物,这宫里的消息,你以为瞒得住吗?沈无疆尚且聪慧,你当他爹娘是吃素的?簪子都给你了,那便是认定了你。当年沈家那位齐侯夫人,为了儿媳妇,连东厂提督都敢揍!」 「那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坚定的站在我背后?」李懿问。 云朵笑着看她,「懿儿好福气,遇见了沈家,那一家子都是护短之人,只要认定了你,天塌了也会给你撑着。这样的婆家,你可欢喜?」 「母后!」李懿面颊绯红,「我这还没、没……」 一口一个婆家,真是羞死人了! 「不跟你说了!」李懿抬步就走。 玉竹笑道,「公主也是铁了心。」 「孩子的秉性,十有八九是随了爹娘,别看她平素文文弱弱的,若是真的倔起来,谁都拦不住,幼时就敢离宫出走,可不就是如此吗?」云朵叹口气,「我如今担心的,是那相府嫡女,别到时候瞎掺合。」.. 玉竹思虑片刻,「那我去打听打听?」 「嗯!」云朵点头,「皇帝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自不能坐以待毙,他八成是想乱点鸳鸯谱,我岂能让搅了懿儿的幸福。以懿儿的温和性子,嫁给谁我都不放心,但若能嫁入沈家,沈东湛和苏幕必定护懿儿周全,我才敢放心。」 玉竹笑道,「沈夫人,很喜欢公主!」 「我亦盼着,沈家小子当我女婿。」 只是这路,到底不好走,有些人骄纵惯了,免不得要当那搅屎棍。 李懿去找沈无疆的时候,原是欢欢喜喜的,然则刚踏入宫门,见着院中那二人,一张笑脸顿时僵了起来,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小哥哥?」李懿抿唇,下意识的蜷起了袖中手。 见状,沈无疆大步流星的朝着她走来,「进了门还站在门口,打量着不当公主,要当门神?」 第1722章 番外141 李懿这才回过神来,心想着,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这厢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边……父皇就有所行动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阻挠自己幸福,是自己最亲至爱的人。 「小哥哥?」李懿认得院中的女子,可不就是丞相府那位嫡女吗?这般迫不及待的过来看人,让她这心里分外不爽,「你可知道她是谁?」 沈无疆点头,「知道,丞相府的林姑娘。」 林清雅缓步上前,笑盈盈的对着李懿行礼,「雅儿叩见公主。」 「免礼。」当着沈无疆的面,李懿不敢将不悦展露脸上,如同一贯的做法,默默的自己承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大度。 公主,就该有公主的仪态。 根深蒂固的规矩,烙印在骨子里。 「奉皇上口谕,雅儿前来给沈公子送茶。」林清雅这话,搁谁都不信。 送茶? 宫里没奴才吗? 要她一个丞相府的嫡女来送茶。 呵。 「父皇还真是煞费苦心。」李懿终是没忍住。 伤害自己的,是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疼爱她,可临了临了的,给她背后一刀,怎不让让她心痛难受? 「皇上说,沈公子不远千里而来,不能总困在宫里,理该多出去走走。公主需要听学,不少功课未能完全,所以这任务便交给臣女。」林清雅笑盈盈的说着。 事实上,不管是谁家姑娘,见着沈无疆这般俊俏的儿郎,多数会心动。 少年人生得眉眼清隽,出身高贵,且没有任何的架子,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如沐春光,怎不令人芳心暗许? 若能婚配,实为良配。 「此事母后与我说过,沈公子之事不劳林姑娘费心。」李懿原就不善言辞,这会饶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外表也是文文弱弱的,说起话来不失公主仪态。 林清雅自诩貌美,从不甘于人后,又因着出身高贵,虽比不得公主,但在殷都城内还是数一数二的贵女,又得了皇帝的口谕与暗中支持,自然是要摆一摆架子的。 谁不知道,小公主最好欺负! 「皇上口谕……」 「父皇那边,我自有交代。」李懿这话再清楚不过。 脾气再好,也是有脾气的,她宣誓了主权,已然将话说得再清楚不过,饶是傻子也该听明白了,可偏偏还是有人装傻充愣。 「公主。」林清雅报之一笑,「皇上说,不日就会赐婚……」 羽睫骤然扬起,李懿面色瞬白。 「我不答应。」李懿咬着牙,气得呼吸都乱了,「我与小哥哥情深意笃,早已两心相悦,此番不管是谁来,我都不会相让,你、你你……想都别想!」 小丫头生气了,气呼呼的,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沈无疆一直不说话,等的就是她这句,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回应的,不能一味的让他主动,如今得到肯定,那他的位置就可以捋正了。 「皇上那边可不是这么说的。」林清雅笑靥温柔,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沈无疆身上,「沈公子,皇上说……」 沈无疆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李懿,「她不答应。」.. 林清雅一怔。 「没听明白?」沈无疆冷不丁长臂一捞,圈住了李懿的肩膀,「小丫头生气了,我得好好哄着,林姑娘先回去吧!哦,没什么事就别再来了,我家小丫头不好哄,万一被你气哭,可真是要把我心疼坏了。」 第1748章 林清雅没想到,沈无疆会如此直白,当场就僵住了。 他没听到,她提了皇上吗? 圣上旨意,谁敢违拗? 皇帝说了,让她先见见,若是满意,便相处一段日子,到时候便可以下旨赐婚。 这件事已经周知丞相府,她父亲已经同意,若是沈无疆翻脸,她林清雅和丞相府,岂非都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为了丞相府和自己的颜面,林清雅是断然不允这种事发生的。 「沈公子可知道,男女有别,何况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被人知道失仪人前……」 还不等她说完,沈无疆已经握住了李懿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既知她尊贵,还这般气她作甚?」 掌心的温热,让李懿陡然有了信心…… 第1723章 番外142 臣女不敢!」林清雅行礼,「臣女只是觉得,皇上既已开了金口,那便是君无戏言。臣女奉诏入宫,若是知晓公主与沈公子两情相悦,定然不会来这儿自取其辱,可皇上……」 说到最后,林清雅满脸的无辜与委屈。 「你在怪皇上,也在怪我们,让你备受羞辱?」沈无疆勾唇。 这点小把戏也敢在他面前瞎折腾,可见这姑娘心术不正,拿着鸡毛当令箭,若是真的有来日,定会耀武扬威,保不齐会生出什么歪心眼。 李懿一怔,她属实没反应过来林清雅的意思,如今被沈无疆一点,登时醒过神来,「放肆,你这是要指责帝王不是,觉得我们皇家欺负了你?林清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大不敬!」 「臣女不敢!」林清雅扑通跪地,「臣女不敢,请公主明鉴。」 沈无疆冷笑两声,「这中气十足的,可一点都不像是不敢呢!林姑娘,做人留一线,来日好见面,毕竟有些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公子?」林清雅抬头,眸中含泪,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 往日里,那些世家子弟总追着她跑,只要她稍稍委屈,就立刻会有人过来哄,尤其是泫然欲泣之时,更是众星拱月,一个个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里。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把男人的心思摸得这么透彻,若不入得皇家,都对不起这满腔的勾心斗角,毕竟小门小户的妾室不够多,林姑娘三两日就收拾了,会闲得发慌。」沈无疆不温不火的开口。 林清雅登时落泪,嘤嘤啜泣,「沈公子何必如此折辱我?我虽然身份不及公主,可到底也是相府嫡女,你虽是齐侯府的人,但你父并未继承侯爵,说起来我哪儿配不上你?」 「是你来得太晚了,挤都挤不进去的那种。」沈无疆紧握着李懿的手,「再者,越是缺什么,越是炫耀什么。你在这里一味的强调身份,是想告诉我,我配不上公主,最好委曲求全与你相配?」 林清雅泪流满面,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让李懿看得呼吸都急了。 真真是气煞人也! 这世上,真真是谁哭谁弱谁有理吗? 「我与公主相识之时,谁都没提过身份。」沈无疆蹲下来,目光阴鸷的盯着眼前的林清雅。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凌厉,以至于就这么一眼,林清雅登时止住了哭,愣是没敢再吭一声,就这么面色微白的看着他。 「林姑娘,你那些手段,不适合用在我的身上。当然,也请林姑娘好自为之,不要把那些东西用在我家小丫头身上。她脾气好容易被人欺负,但不代表我也如此!」沈无疆勾唇笑得邪冷,「知道华云洲的人都叫我什么吗?」 林清雅:「……」 「小阎王。」沈无疆低眉一笑,抬头时还是那副温暖阳光之态,「意思很简单,招惹了我……比小鬼还难缠,是要倒血霉的!」 林清雅面色惨白,「沈公子?」 「好了,跪着膝盖疼!」沈无疆弯腰,将人搀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林姑娘好歹也是相府嫡女,这要是让人误以为我与公主欺负你,传到皇上和丞相的耳朵里,那还得了?」 说着,他转头看一眼丫鬟手上的托盘。 林清雅的丫鬟捧着托盘,上头搁着一杯茶。 当着林清雅的面,沈无疆拿起了杯盏,往嘴里灌了一口。 然而…… 「噗」一声,一口茶水,刚到嘴里就吐了个干净,全喷在地上,一点不剩。 李懿赶紧上前,捻着帕子替他擦拭唇角,「怎么了?」 「茶凉。」沈无疆含笑望她,握住她微凉的手,「陌生女子沏的茶,我喝不下,你给我沏茶好不好?」. 李懿点点头,眉眼弯弯的笑着,「好!」 「林姑娘,不送。」沈无疆偏头看着林清雅。 少年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眉眼俊俏,笑靥阳光,全然没有方才的阴冷狠戾之态。 第1724章 番外143 林清雅是哭着离开的,瞧着她那背影,李懿有些愣怔。 「我们把她欺负哭了?」李懿担心父皇那边不好交代,「万一丞相府告到父皇那里,我倒也罢了,怕就怕又得找你麻烦。」 沈无疆握紧她的手,「听着,以后宫里谁要是敢抢你的人,动你的东西,犯上僭越,你就照着方才我的示范,好好的收拾他们。」 「嗯?」李懿一怔。 沈无疆叹口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好欺负,所以你当一回坏人,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个坏东西,于是乎都跑到了皇上那儿告状。」 第1749章 这是事实。 「可你把坏人坐实了,反而没人敢去皇上面前捅你的篓子,只敢忍气吞声的咽下肚子里。」沈无疆负手而立,「因为所有人都怕你,今儿告状,明儿就往死里整,还会有人告状吗?你怕他们告状,所以他们敢爬上你的头。」 李懿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些东西要咬你,你往后退,他们就会往前冲。」沈无疆牵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你拿着棍子在后面追,他们下次见着你,还不得绕路走?你是想被咬,还是让他们绕路走?」 李懿笑了,「那我还是当个坏人吧!」 「好人做一件坏事,那就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恶人偶尔搭把手,那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沈无疆笑了笑,「好人憋屈,恶人逍遥。」 让你做个恶人,不是让你是嗜杀如命,只是用狠戾的手段保护自己! 「自己痛快了,别人就不敢找你的不痛快。」沈无疆牵着李懿坐定,抬眸时,含笑望着她发髻上的簪子。 李懿一怔,继而羞红了脸,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想挡一挡簪子,奈何又因着手抖而放下,「这、我……」 「好看!」沈无疆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真好看。」 李懿抿唇,「你是夸我,还是夸簪子?」 「人比簪俏。」沈无疆笑道,「然……都归我。」 李懿连耳根子都红了,咬着唇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这人,上下嘴皮子一碰,怎的没半点人形?若是再这样调侃我,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不怕你父皇再给我塞人?」沈无疆问。 李懿愣怔,「我……」 「我什么我?」沈无疆郑重其事的告知,「接下来,如果有其他的女子敢靠近我,你就拎着棍子打断她的腿,然后拖着她丢到你父皇跟前,义正辞严的告诉他,你非我不嫁,谁敢靠近你的男人,你就让谁好看!」 李懿:「……」 「只要你敢,皇帝就会松口。」沈无疆手把手的教她,「信不信?」 李懿点点头,「你说的我都信。」 「你父皇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别看他威严,如今还变着法拆散我们,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好欺负的小姑娘,如果这小姑娘忽然间变成了凶狠起来,他就没招了!」沈无疆还不清楚那老皇帝的心思吗? 李懿笑了,「你是觉得,父皇就我一个人女儿,连个皇子都没有,纵然气急了也拿我没办法,不会对我怎样。」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发脾气,你和皇后就会服软,所以一直凌驾于你们之上。」沈无疆仔细的分析,慢慢的教她,「可事实上,他很怕你与皇后离开他,放眼三宫六院,发妻与独女都是唯一的,其实没得选择的是他,该受掣肘的也该是他。」 李懿顿了顿,「你这般如此,倒是怪吓人的,总觉得来日我被你生吞了,也无能为力。」 「我若要吞你,你发髻上那簪子,就得扎在我心口上。」沈无疆无奈的摊手,「您那心狠手辣的婆婆,最恨的就是负心人,亲儿子也不例外,揍我的时候是一点都不会心软。」 李懿噗嗤笑出声来,「哪儿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反正她没听见,能奈我何?」沈无疆轻哼。 难得有机会,背地里跟人吐槽苏千户,心里还有些小得意呢! 冷不丁的,苏幕狠狠打了个喷嚏。 「哈欠!」 沈东湛:「……」 第1725章 番外144 昨夜没踹被子啊!」沈东湛蹙眉,赶紧扶着苏幕坐定,「我让人去请大夫。」 苏幕:「??」 「别是离开殷都太久了,如今回来不适应?」沈东湛是担心她的身子,平素倒也罢了,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想起当年……可不敢再有任何的闪失。 苏幕轻笑,「不妨事,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来着!」 「谁要是敢在背后说沈夫人坏话,我第一个把他脑袋拧下来!」沈东湛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沈夫人一定要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才行。」 苏幕伏在他怀里,「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娇弱呢!」 「在我心里,沈夫人就是娇弱,我乐意。」沈东湛笑了笑。 外头,传来叩门声。 不多时,耿少离进了门。 「义父,皇上召见丞相府嫡女入宫,我怕……」耿少离犹豫,「多半是冲着平安去的。」 苏幕凝眉,双手环胸,「可真是搅屎棍,什么事都敢做。」 「臭小子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来日如何能保护自己和妻儿老小?」沈东湛可没打算插手,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不能什么都依赖着父母。 成家,立业。 首先,他得做个男人。 「这倒不成问题。」苏幕还真是不担心,沈无疆应付不了,「混小子心眼多,见人下菜碟,于这宫里必定是游刃有余,不似你我当年。他如今有齐侯府,有你我作为后盾,腰杆硬着呢!」 耿少离道,「我倒不是担心平安有什么事,只是怕……年轻男女,有时候经不起考验,公主性子温软,若是那相府嫡女骄纵跋扈,公主纵然身份尊贵,怕也担心惹怒皇上,不敢有所怨言。」 到时候,两个人渐行渐远,岂非白忙活一场? 第1750章 「平安会教她,该怎么做。」沈东湛挑了一下眉眼。 知儿莫若父,那小子的脾气中和了他与苏幕:察言观色的功夫是顾西辞教的,怼人的嘴皮子是沈东湛给的,心狠手辣的劲儿则是随了苏幕。 「小公主性子太软弱,做我沈家的儿媳妇,可不能这么软。」苏幕双手环胸,「先教教她,等她能独当一面,这事就是水到渠成。」 耿少离还是有些不放心,「丞相府这些年也算是风光无二,且大权在握,难怪皇帝会找他们来拆平安的姻缘。」 「找谁都没用。」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如果只是这些伎俩倒也罢了,毕竟当爹的都舍不得女儿,到底只是一个闺女,我也能理解。但如果他敢用别的阴招,莫怪我不客气!」 兄弟是兄弟,儿子是儿子,不能混为一谈。 「这话我爱听。」苏幕勾唇笑得邪魅,「沈指挥使可一定要记住今日所言,反正到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跟他客气的。少离,你盯着宫里,手段随便皇帝耍,但别伤着平安!」 这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少一分一毫,她都得提着刀去找李珝算账! 「是!」耿少离行礼。 别看苏幕嘴硬,耿少离一走,她的脸色旋即就沉了下来,「今夜我去看看皇后。」 「嗯?」沈东湛偏头看她。 苏幕白了他一眼,「我是去看皇后,顺便看看未来的儿媳妇,不是去找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哼!」 「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沈东湛瞧着她,「你不放心便不放心吧,娘亲关心儿子,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幕抿唇,「最后一遍,我是去看皇后!」 沈东湛揉揉鼻尖,「嘴硬心软。」 夜里的时候,苏幕还是去了。 苏幕一走,沈东湛便起了身。 周南在外头候着,「爷!」 「如何?」沈东湛沉着脸。 周南有些犹豫,「如您所料。」 「满大街的找人,城外调兵,呵呵……」沈东湛揉着眉心,目色阴鸷,「这么多年过去了,疑心病倒是愈发严重,他坐在那个位置太久,以至于忘了是谁扶着他上去。我对他的了解,远胜于他对我的忌惮……」 沈夫人担心的事,他岂敢马虎,没成想,还是成了真…… 第1726章 番外145 早些年还算情谊深厚,如今却是这般模样,那个位置坐久了,果然都得黑了心肝,变成白眼狼。」周南啐了一口,「没良心的玩意!」 李珝是怎么上位的,他们都心知肚明,如今却是这般对待故人,真是可笑又可悲。 「生死之交,终是抵不过皇权富贵。」沈东湛敛眸,「倒也不是真的要对付我,却是忌惮到了极点,当年他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沈家屯兵城外,力敌东厂与栾胜,终是赢了天下。 如今,李珝怕沈东湛,亦是带兵而来…… 「防您跟防狼似的,真是可笑!」周南怀中抱剑,「爷,皇帝不仁,咱便也不客气,若是公子有所损伤,可就什么都晚了。」 这点,沈东湛是半点都不担心 「平安懂得分寸。」沈东湛想起入宫的苏幕,「何况还有皇后在,纵然李珝不念旧情,皇后却也是不肯的。」 周南点点头,「南疆虽是皇后母家,但说到底还是隔了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如果能与咱们联手,后位得保的同时,皇帝对她也会多几分忌惮,不敢再轻易忽略。」 「你与年修回去一个。」沈东湛开口,「既然他忌惮,那就把这忌惮坐实了!」 周南愣住,「爷,您这是真的要翻脸?」 「你家夫人说了,给脸不要脸,那就大家都不要脸罢!」沈东湛低哼,「反正锦衣卫和东厂,素来也不是规规矩矩的人。」 周南旋即扬唇笑着,「好嘞,卑职这就回去!」 「要快!」 「是!」 宫内。 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是以到了夜里,云朵便坐在寝殿内等着苏幕的到来。 「我就知道,你会进来。」云朵报之一笑,「炉子上的水都烧开了,正好能沏茶,今年刚进的新茶,试试?」 苏幕落座,瞧着眼前气色稍稍好转的云朵,温声回了一句,「好。」 茶香四溢,满室静谧。 「白日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云朵很清楚,这宫里的一举一动躲不开苏幕的眼睛。 早前,苏幕在华云洲,多半不会在意宫里,而现在,沈无疆在宫里,苏幕岂敢大意。 「皇帝想要乱点鸳鸯谱。」苏幕扯了扯唇角,「丞相府嫡女,倒也身份尊贵。」 云朵点点头,「我见过那姑娘,生得貌美,但有些嚣张跋扈,这些年殷都贵女不少,但出类拔萃的也就那么几个。相府嫡女,身份尊贵,多少世家公子追在后面跑。她对无疆很中意,可惜最后是哭着出宫的。」 「沈家的儿郎,婚事自由,皇帝凭什么做主?」苏幕端起杯盏,轻轻吹开面上浮沫,优雅浅呷,「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 云朵低头一笑,「他惯了。」 「可我沈家,不会惯着他。」苏幕放下手中杯盏,「他若不喜欢我儿子,大可不予搭理,但若是敢擅作主张,就别怪我翻脸!」 她这个当娘的都没有干涉儿子的欢喜,李珝却在那里颐指气使的,要给他儿子指婚,这不是在探他们齐侯府的底线吗? 第1751章 呵,这点伎俩,都是栾胜当年玩剩下的! 「我喜欢无疆这孩子。」云朵笑了笑,「懿儿也喜欢,当娘的,只要孩子高兴便罢了,其他无所求。」 两个母亲对视一笑,各自欢喜。 只要孩子高兴,什么都好! 「你这两日气色好了些许。」苏幕道。 云朵点点头,「听你的话,养好身子才能看着孩子成家立业,我这厢还想抱一抱外孙外、孙女呢!」 「这么想就对了。」苏幕松了口气,「不能平白便宜了别人。」 云朵笑出声来,「没错!」 她若是真的没了,李珝尚在壮年,来日再立皇后,她死了与人合葬,阎王殿前还得共事一夫,想想就觉得膈应! 「他来了这么一出,我打算明日去一趟御书房。」云朵低低的轻咳,「请旨,赐婚。」 苏幕勾唇浅笑,「不怕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沈家无妾……我放心。」云朵握住苏幕的手,「懿儿,就交给你们了!」 第1727章 番外146 苏幕很是欣慰,云朵到底是开窍了,这才是南疆公主该有的直爽,本就不该在泥淖之中沉沦,以至于这么多年消磨掉了多有的锐利。 女子是该温柔,但也该有刺。 玫瑰带刺才会被人惦记,扎不扎人是一回事,该有还是得有。 走的时候,苏幕又去看一眼李懿。 这一次,小公主睡得分外踏实,大概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让她与沈无疆算是开诚布公的袒露了心迹,所以心情不错,睡着的时候唇角微扬,俨然是带着笑的。 「真是个傻姑娘。」苏幕将镯子搁在枕头底下。 好在,沈家家风足够严厉,否则她儿子那皮囊和那张嘴,不知要祸害多少单纯无辜的小姑娘,真真是幸甚。 翌日晨起,苏幕口中的傻姑娘,高高兴兴戴着镯子,笑得像极了傻子。 阳光明媚,春意暖心。 李懿觉得前半生的阴郁,忽然间被沈家的人驱散得一干二净,看不到的晦暗,如今都成了明媚,仿佛有光从墙头落下,照亮了整个皇宫。 心情好的时候,果真是看什么都是满心欢喜的…… 「小哥哥!」李懿高高兴兴的跑进了宫门。 沈无疆正在练武,见着小妮子红扑扑的面颊,当即敛眸驻定,「怎么了?」 「你看你看!」李懿伸出如玉般的胳膊。 皓腕上,明晃晃一对玉镯。 瞧着她满脸的笑,眼睛里闪烁着晨曦光亮,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全然不似当初刚相遇时的小心翼翼与拘谨,沈无疆笑着握住她的手,「喜欢吗?」 「你知道是谁给的吗?」李懿笑问。 沈无疆裹了裹后槽牙,「能干这种事的,还这般悄无声息,除了我家那位老母亲,还能是谁?娘一辈子舞刀弄枪的,戴不上这玩意,如今瞧着欢喜就往宫里送,算是圆了自个的梦。」 「她若不是欢喜我,为何赠予我?」李懿可不满意这个答案,「沈夫人是喜欢我的。」 沈无疆笑道,「这倒是实话,我娘这人,恩怨分明,喜好都摆在脸上。她若觉得你好,便会舍命护你,但你若是不入她的眼,纵然长得像天仙,纵然高高在上,她也不屑多看你一眼!」 「母后也是这么说的。」李懿笑着收回手,欢欢喜喜的摸着腕上玉镯,「这镯子,我喜欢。」 沈无疆弯腰,凑近了她,音色魅惑的低问,「那你是喜欢这镯子,还是喜欢送这镯子的人?」 「都喜欢。」李懿别开头,红着脸抿唇。 沈无疆勾唇笑得坏坏的,「那……我呢?」 「你……」李懿明眸璀璨,笑靥如花,「最喜欢。」 沈无疆笑着将人揽入怀中,「这才乖!」 「玉竹姑姑一早来传话,说是母后今日会去御书房面圣,请父皇下旨赐婚你我。」李懿伏在他怀里,低低弱弱的开口,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母后说,她一定会帮我们的。等成了亲,你就带我离开皇宫,让我见一见外头的天地。」 沈无疆眉心拧起,事是好事,但没那么容易,皇帝之前就已经表态,昨儿还闹了这么一出,饶是皇后出面,恐怕也不会成功。 这事,估计还得让爹娘来施压。 皇后娘娘的夫妻之情,已经比不上皇帝手里的天下大权,所以皇帝十有八九不会松口。 沈无疆低眉,瞧着怀中的人儿笑得如此明媚,不忍心打破她的美梦,终是什么都没说,毕竟娶媳妇是男人自个的事儿,得他自个担着! 他的小姑娘呀,只要好好的等着,穿上嫁衣做他的夫人便是…… 「小哥哥,你说父皇会答应吗?」高兴归高兴,李懿心里也清楚,父皇的那个臭脾气,保不齐要跟母后起争执。. 沈无疆报之一笑,「你信我。」 「嗯!」李懿点点头。 沈无疆眯了眯眸子,「这些事,都交给我!」 「好!」 阳光甚好,四下被照得亮堂堂的。 可人心的黑暗,岂是光亮能入。 夫妻多年,终也比不上那生杀大权,帝王天下! 「皇后!」李珝面色黑沉,冷然低喝。 云朵冷笑,看吧,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唤了。 好一句,皇后! 第1752章 第1728章 番外147 皇上也是过来人,两情相悦却不能生死相守,如同扒皮拆骨之痛。皇上,您忍心吗?」云朵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以往不觉得他如此可恶,如今倒是看得明明白白,这还是自己当初,生死相付的郎君?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男人? 呵,原来……皇家的男儿都是一样的! 虚伪! 「朕只有一位公主,你要把懿儿远嫁……朕岂能应你!」李珝别开头,拂袖转身,「你走吧!朕今日不想与皇后吵架。」 云朵深吸一口气,「皇上一句不想吵架,这件事便能就此揭过?皇上,在您眼里,到底把懿儿当成什么?」 「那是朕的女儿,你说朕把她当成什么?」李珝愤然。 云朵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虚伪至此,当着我的面,还要这般强词夺理?你若当她是女儿,为何幼时心心念念,其后不闻不问?你若当她是掌中珠,为何后宫三千,一心求子?李珝,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因为舍不得,而不想让她自觅如意郎君吗?」 「放肆,朕是皇帝,你……」 这话一出口,李珝忽然蜷起了袖中,紧握成拳。 「怎么不说了?您是皇帝,我只是皇后,当着您的面该自称为臣妾。」云朵冷笑,「皇上一口一个身份,不累吗?这宫里,有几人是待你真心,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李珝咬着牙,许是觉得理亏,愣是答不上来。 「如果你还是当初那个无权无势的靖王,你出去看看,谁会拿你当回事?那些皇家儿郎,如今备享荣华富贵,你还时不时的赏赐,不觉得可笑吗?」云朵满脸嘲讽,「反而是那些真心对你的,你左一个忌惮,右一个防备,怎不让人寒心?」 李珝拂袖,「后宫不得干政。」 「当年怎么不这么说?若你这么说了,我岂能落得今日的下场,何至于伤了身子,让后宫那些妃妾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云朵厉喝,脖颈处青筋凸起,「如今你荣登倒是理直气壮了?觉得已经大权在握,便再也用不着我了,是吗?」 李珝勃然大怒,「你莫要无理取闹,来人,送皇后回宫!」 「今日就算你要废了我,我也要把该说的话都说完。这些年,谁都没敢在你面前,提及那些过往,因为那是你的伤疤,即便我被你冷落至此,我也没有半句多话,我知帝王不易,知你内心矛盾而苦楚,觉得你也是迫不得已!」云朵红着眼,「呵,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李珝喉间滚动,面色铁青。 植吾站在门口,挡住了险些往内冲的侍卫,压着嗓音低斥,「皇上与皇后乃是结发夫妻,你们凑什么热闹!退下!」 侍卫面面相觑,讪讪的退下台阶,不敢上前。 「你高高在上,你冷酷无情,那是你骨子里的传承,与先帝有什么差别?」云朵止不住低咳,别开头落下泪来,「李珝,我原以为你与此前的雍王、睿王和太子,都是不一样的,因为你心胸豁达,你与沈东湛生死结义。」 李珝指关节捏的发白,「你说够了没有?」 「原来,都是一样的。」云朵拭泪,「只是从前你装得太好,让人瞧不出来端倪,现在大权在握,本性毕露。」 李珝拂袖将杯盏掼碎在地,「是不是沈东湛和苏幕找你了?他们怂恿你,让你与朕为敌,你也信?云朵,你是朕的发妻,这么多年来,朕待你不薄。即便后宫三千,你也是唯一的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后宫三千?」云朵泪流满面,「敢问皇上,当年是谁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谁说的后宫无妃,独尊皇后?」 李珝哑然,只将指关节捏咯咯作响。 「背信弃义之人是你,负心薄幸之人也是你。」云朵眦目欲裂,「李珝,孰是孰非,还不够明白吗?你后宫三千,早晚会有皇子,可我只有一个懿儿,我只想让我的女儿幸福,这也有错吗?李珝,你若还有点人性,就成全懿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第1729章 番外148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不敢动你?」李珝杀气腾腾,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怒不可遏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云朵瞧着他,忽然就心冷了,「我不觉得皇上不敢动我,毕竟在您的眼里,哪怕是一份折子,都比我来得重要。」 「自己去冷宫吧!」李珝拂袖转身,背对着她,「去冷静冷静,到底是那些人重要,还是朕与懿儿重要?」 那些人? 「皇上如今对兄弟都如此冷漠,对结发妻子都这般凉薄,臣妾还能指望什么呢?在您的心里,臣妾早就不重要了。」云朵跪地磕头,「臣妾愿意以皇后之位为代价,请皇上赐婚懿儿与沈无疆,着二人缔结连理。」 语罢,她重重磕头。 「你是不死不休吗?」李珝眦目欲裂,「皇后,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年群臣非议,朕力保你为皇后,这些年从未动摇过,你如今这般偏帮着外人,是真的想让朕废后吗?」qδ.o 云朵垂着头,「废后也无妨,只要皇上赐婚。」 「滚出去!」李珝指着门口方向,「朕不想再看到你。」 云朵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臣妾年老色衰,自然不如后宫的妃妾娇艳明媚,皇上厌恶臣妾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皇上有皇上的底线,老天爷也有自个的底线,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不需要臣妾再多说了吧?」 第1753章 「出去!」 云朵行礼,「臣妾会去冷宫反省,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皇上千万不要提及,原谅不原谅的事情,南疆的女子向来豁达,但也记仇,一旦伤了心寒了心,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语罢,云朵头也不回的离开。 两情相悦盼相守,怎知来日剑相向。 「娘娘?」植吾行礼,担虑的看着她。 云朵摊开掌心,瞧着外头的光亮落在掌心里,明明那样暖,渗进骨子里却是那样凉,「自古无情帝王家,不许恩爱见白头。年少情深永不负,一遇皇权两相厌?」 变了,真的变了! 「娘娘?」植吾又喊了声,「您没事吧?」 云朵低低的咳嗽着,面色苍白得厉害,「你是看着我与他走到今日的,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曾经能为对方挡刀子的人,却原来……只能同患难,不可共富贵。」 「您身子不好,还是别惹怒皇上。」植吾规劝,「皇上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这话,植吾说着自个都不信。 「他的难处,是大权不能归拢于一人,后宫没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嫉妒沈东湛却又奈何不得他,分明已经面目全非,却还要端着架子做人。」云朵缓步往前走,「他不累,我看着都累。」 玉竹追上去,「主子,咱们现在去哪?是去找公主,还是回宫?」 「皇上有旨,让我去冷宫反省。」云朵转头看她,唇角带着艰涩的笑,「我终是将他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他到底还是翻了脸。」 玉竹愣住,「冷宫?」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兴许早就想这么做了,奈何碍于情面,毕竟我是陪着他一路走到今日之人,若是这般待我,免不得落一个薄情寡义的骂名。他珍惜自己的羽毛,所以任由那些妃妾欺辱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着苏幕的时候,云朵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若一个人真的喜欢你,真的爱你入骨,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 且看沈东湛就知道,当年齐侯府的权势,加上锦衣卫的威势,其后还有龙卫军在手,为何非要扶持李珝登位?当年的沈东湛,大可振臂一呼,自己登上 只因为沈东湛爱苏幕,不愿将她困在此处,只想与她一生一世厮守。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云朵苦笑,缓步朝着冷宫走去,「可笑我自欺欺人这么多奶奶,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算不算太晚?」 玉竹眼角湿润,「主子?」 「冷宫也好,清静!」 眼不见为净! 第1730章 番外149 听闻母后进了冷宫,李懿自然坐不住,与沈无疆第一时间赶去了冷宫,然则在半道上,便被人拦住了。qδ.o 「你们敢拦着我?」李懿愤然,「本宫是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让开!」 可这些人都是奉命而来,自然不敢放李懿过去,「请公主殿下不要跟奴才们为难,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圣命难为!」 若是放了公主过去,他们这些人性命难保。 「走吧!」沈无疆转身就往回走。 李懿急了,「小哥哥?」 「我偷偷过去,你别吱声。」沈无疆低声开口。 李懿心头一紧,默默的点点头。 回到宫内,沈无疆瞧了一眼门口的守卫,「人数翻倍,这是防着我呢!白日里不好出去,可能得夜里才行,你别着急,今夜我去冷宫看看。」 「嗯!」李懿点头,「那我先回去?」 沈无疆瞧了一眼门口的守卫,「未免横生枝节,你先回去,冷宫交给我便是。」 「好!」李懿转身就走,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自己再在这里留下来,只怕父皇会直接对付沈无疆。 瞧着她毫不犹豫的模样,沈无疆眉心微蹙,当即朝着宫门口走去,想着叮嘱两句,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了回来。 「你们干什么?」沈无疆甚少沉着脸,这一次是真的不高兴了。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禁他的足,饶是爹娘,也只是嘴上说说,名义上的禁足,毕竟一扭头……他就会被祖父祖母偷出去玩了。 「皇上有令,请沈公子安心在宫内待着,莫要出去。」侍卫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皇上说了,若您踏出宫门半步,咱们都得挨罚,请沈公子莫要让咱们为难!」 谁都知道,这是沈家的小公子,轻易不敢得罪,可皇命如山,又有谁敢抗旨不遵呢? 「好得很!」沈无疆转身回殿。 皇帝都做到这地步了,那就别怪他这个晚辈,不敬长辈…… 御书房外。 李懿跪在那里,面色沉得厉害。 植吾满脸心疼,小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哪儿舍得让她这样跪着,「公主,您还是先起来吧,皇上这是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 「父皇这次是当真的。」李懿抬头看他,「我心里清楚,母后是为什么被打入冷宫,只想面见父皇,问他几个问题。」 植吾张了张嘴,这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执拗,他这劝……实在也是劝不动。 「公公,您帮我通传一声吧?」李懿红着眼眶。 植吾不忍心,只能点点头,抬步便朝着御书房走去。 不多时,他沉着脸出来,弯腰扶起了李懿,「公主进去吧!只是,皇上盛怒未消,公主说话的时候要留心着,切莫再惹怒皇上!」 第1754章 「若是他执意要众叛亲离,我再小心也无用!」李懿抬步往内走去。 已经赶走了母后,还要赶走她吗? 「儿臣叩见父皇。」李懿跪地行礼。 李珝站在窗边的位置,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你是来为你母后求情的。」 「儿臣不是来为母后求情的。」李懿抬起头,瞧着那抹无情的背影。 听得这话,李珝当即转身,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懿儿如今是愈发不诚实了。」 「儿臣知道母后的性子,她自愿去冷宫,必定是心灰意冷,儿臣又何必去搅扰了母后的平静,所以儿臣不求情,也不会去劝。」李懿绷直了身子,目光平静的望着自己的父皇。 这李珝就不明白了,「那你来作甚?」 「儿臣来见父皇,只是心中有惑,想求个明白!」李懿深吸一口气,「不知父皇,能否言传身教,给予诚实?」 李珝眉心陡蹙,「放肆,这是你跟父皇说话的语气?」 「第一个问题,父皇爱过母后吗?」李懿问,「曾经的诺言,可还作数?」 李珝别开头,「朕与皇后的事情,你没资格问。」 「好,那第二个问题。」李懿又道,「父皇是否真心疼爱懿儿?」 李珝有些恼怒,「懿儿扪心自问,父皇待你还不够好吗?」 「父皇待您养的那只鹦鹉,比对懿儿温柔。」李懿冷笑。 李珝:「……」 第1731章 番外150 父皇总觉得待我们不薄,可善待妻子,疼爱女儿,这不是一个夫君、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吗?」李懿理直气壮,「您把本分当成了恩惠,用您至高无上的道德绑架我与母后,全然没有把咱们当成一家人。」 李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公主如此能言善道,在他眼里,这个女儿其实是个懦弱无能之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有时候连他自己看着都生气。 但,他又需要这么一位公主。 「从小到大,儿臣见惯了母后的小心翼翼,对您言听计从。」李懿继续道,「原以为寻常人家的夫妻和父女也都是如此,直到我见着小哥哥,才明白一家人之间不该是如此。虽然帝王家有该守的规矩,可不能因为规矩,连家里该有的温馨都没了。」 李珝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指责你的父皇?懿儿,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沈无疆教你这么说的?你以前从来不会忤逆朕!」 「父皇也会说,以前儿臣从来不会忤逆您?可您走出宫门看看,这正常吗?舌头还有碰到牙齿的时候,可在您这儿,儿臣从来多说半句,为什么?嗯?为什么?」李懿连问两个为什么,「父皇从来没想过,因为在您眼里,帝王无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这一番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李珝的心里。 夫妻离心,女儿叛逆。 一瞬间,他竟好似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李懿!」李珝直呼其名,「是不是父皇平时太惯着你,以至于你连帝王威严都不放在眼里?朕是你的父皇,也是这天下之主,能跟寻常百姓一样吗?」 李懿慢慢站起身来,「父皇是不一样,因为寻常百姓家里,孩子再任性,爹娘的心里仍是爱着孩子,不会像父皇那样,时时刻刻动杀机。」 「啪!」的一声脆响。 清晰而脆亮,那声响太过干净,以至于连门口的植吾都隐约听到了动静,止不住心头一颤,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这是,动手了? 李珝自个都懵了,愣愣的瞧着自己的手掌,面上所有的怒意瞬时消弭无踪。 「呵……」李懿被打倒在地,好半晌没能爬起来,面上刺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仅剩一片空白。 李珝站在原地,想伸手把女儿搀起来,可瞧着她抬眸时,含泪的眼睛里满是凉薄之色,一双手不由的僵在了半空。 「这一巴掌……可真疼。」李懿唇角溢着血,满嘴都是咸腥味,「父皇满意了吗?」 李珝喉间滚动,不知该说什么。 「莲妃那样嚣张跋扈,父皇不曾训斥,连爬到母后的头上作威作福,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与母后说了几句实话,一个被打入冷宫,一个挨了一巴掌,可见亲疏之别,显而易见。」李懿勉力爬起身来。 身子一晃,若不是快速扶住了边上的桌案,怕是要栽倒在地。她白了一张小脸,满面失望的瞧着自己的父皇,「亲者痛,仇者快,父皇做到了!」 「懿儿?」李珝终于有了心痛的感觉,「父皇不是真的想动手打你,实在是你……你出言不逊,若是来日在朝臣面前亦是如此,免不得要惹出祸来。」 李懿忽然落下泪来,落泪的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 李珝愣了愣,有些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能再说出来。 夫妻之间,针锋相对。 父女之间,无话可说。 不管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他都失败到了极点。 「父皇总是以为你好的名义,理直气壮的做着,伤害我与母后的事情,事后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李懿笑着流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我与母后只是看破不说破,您还真的以为自己的演技有多高明吗?不是您惯着我们,是我们惯着您。」 李珝身子僵直,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轻颤着。 第1755章 「父皇,人心易凉,一旦心冷了,就再也捂不热了。」李懿捂着脸,流着泪往外走。 李珝喉间干涩,「懿儿?」 第1732章 番外151 李懿顿住脚步,背对着李珝站着,「父皇总是觉得沈家威胁到了您的皇权,诸事都是您以为,就像是您自以为,对我们好……可实际上呢?小哥哥说,他父亲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很深刻。」 「爱你的人,生怕没空陪你,抽出时间也要和你在一起。不爱的人,生怕你占用他的时间,会一直告诉你,等我有空……」李懿回眸看他,「母后等了那么多年,也没等到父皇有空的时候,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连成为你闲暇时的玩物,都没有资格?」 语罢,李懿决绝的走出御书房。 李珝被怼得哑口无言,瞧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一颗心忽然就空了。 「懿儿?」李珝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他是帝王,帝王无错…… 「公主?」植吾瞧着李懿面上印,顿时疼得眼睛都红了,「哎呦,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李懿拦住了他,「公公不必麻烦,我没事,回去拿鸡蛋揉一揉便是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倒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可不成!」植吾是看着她长大的,「要不,去太医院看看?皇上是会手脚功夫的,万一力道太重,那也是说不好的。」 李懿笑着哭,连鼻尖都是红红的,「我会去的!」 「公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植吾叹口气。 皇后已经在冷宫,公主又挨了打,这叫什么事? 「打过,就算了,这便是打算。」李懿意味深长的开口,泪眼朦胧的瞧着御书房大门,「公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不是都会变得铁石心肠,六亲不认?」 植吾心惊,哪儿敢回答这个问题。 「母后说,父皇以前不是这样。」李懿有些失神,终是黯然神伤的转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植吾站在原地,轻叹着目送李懿离去的背影。 「义父?」小太监近前,「皇上不是最疼爱公主的吗?这一次……」 植吾紧了紧手中的拂尘,「龙颜大怒,谁能拦得住?」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所谓的最疼爱,还不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宫里的动静,自然瞒不住的。 「冷宫?」苏幕周身杀气腾腾,「他李珝有什么资格把皇后打入冷宫?当年要不是皇后倾尽全力,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一个放逐的皇子,跟皇位沾边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本事能留在殷都?」 这是大实话。 当年就是因为南疆公主的云朵,李珝有了留在殷都的理由,至此才能逐渐往上爬。 呵,如今倒是嫌弃上了? 是因为皇后人老珠黄? 还是因为软玉在怀? 「皇后必定是说大实话。」沈东湛倒是没想到,李珝连最后的一点情面都不念了,「兄弟之情倒也罢了,毕竟咱是外人,可枕边人……他如何下得去手?」 已然忘了,当年对云朵,也是真心喜欢过的,云朵还为他出生入死过! 「如果枕边人只知道虚以为蛇,连半句实话都没有,不觉得可悲可笑?」苏幕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沈东湛拦着,只怕是要提着剑进宫找人算账去了,「如此负心薄幸,真是个渣滓!」 沈东湛可不敢告诉她,皇帝已经在城外调兵遣将,随时准备着……苏幕若是知晓此事,估计明儿就该改朝换代了。 男人的兄弟情分,有时候的确让人无法理解! 沈东湛此番的隐忍,也算是仁至义尽…… 「爷?」年修在外行礼。 苏幕忍着一口气,「进来。」 「爷?」年修有些犹豫,瞧了瞧沈东湛,又看了看自家爷,想着这事……是不是憋回去,莫要火上浇油? 苏幕阴测测的睨着他,「怎么,回了殷都一趟,便是连你都变了心?」 年修:「……」 「说!」苏幕双手环胸。 现如今,她还有什么经不起的? 「皇上……打了公主一巴掌!」年修讪讪的开口。 苏幕面色陡沉,旋即拍案而起,「李珝!!」 第1733章 番外152 别说是苏幕,饶是沈东湛都愣怔了一下,断然没想到李珝竟能做到这地步。 「打了公主?」沈东湛不敢置信的问。 年修很是肯定的点头,「是的,满宫里都知道,公主流着泪,捂着脸从御书房出来,面上还有巴掌印。试问,除了皇上,谁敢动公主?」 虽然宫里人都不怎么瞧得上这位懦弱的公主,但身份摆在那里,谁敢对公主动粗?除了上面那位,自无其他人。 「我原以为他是厌恶咱们沈家,防着你,没想到……」苏幕忽然想笑,也确实冷笑出声来,「他是天生薄情,早年是因为不曾沾染权势,所以本性未露,如今大权在握,先帝留下的劣根性,便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这,才是李珝的真面目吧! 「果然是歹竹出不了好笋。」苏幕双手环胸,冷然驻足,「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这已经是底线,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若还不肯将女儿嫁给沈家,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沈东湛:「……」 第1756章 年修:「……」 强势的婆婆?! 「委屈不能白受,诸事皆有代价。正因为这些年他欺辱妻女,不曾付出过一点代价,所以才会愈发的肆无忌惮!」苏幕轻哼,「这个没心肝的腌臜东西!」 沈东湛与年修对视一眼,示意他莫要再火上添油。 年修行礼,悄无声息的退下。 毕竟,周南走的时候交代过,莫要跟夫人提及城外调兵的事情,否则以夫人那性子,会直接掀翻了天。 眼下时机不到,军士暂且未能调度至前,所以得按捺住! 一旦军士调度妥当,饶是发难,也没有后顾之忧,齐侯府一门忠烈,全是将帅之材,还怕什么满朝文武,怕什么皇权天下。 沈东湛上前,轻轻的将苏幕揽入怀中,「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但前提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沈夫人能否听我调度?」 「你为主,我为辅,只要你敢上马,我就敢替你冲锋。」苏幕伏在他怀里,「都听你的。」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到底是有些分工不同,在调度方面主次分明。 夜里的时候,苏幕进了宫。 不过,沈无疆先她一步,悄无声息的进了冷宫。 别小看冷宫,若是以往倒是鸟不生蛋,谁也不愿来这晦气的地儿,但是现在……外头侍卫与暗卫交叠守着,寻常人压根无法靠近。 沈无疆一度怀疑,这可能是个圈套?! 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避开暗卫前行。 偌大的冷宫,连檐下的宫灯都是破破烂烂的,黑漆漆的瞧不真切。 「主子?」玉竹打了热水过来,「您泡泡脚吧!」 云朵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于是乎玉竹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反正睡不着,就泡泡脚,权当是舒展心情。 冷宫阴郁,许是因着怨气太重的缘故,这里里外外,都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浑身不舒服。 玉竹心知,主子身子不好,自打生了公主之后便一直靠药将养着,哪儿受得了冷宫凄寒,奈何主子要强,嘴上是断然不会多说的。 「玉竹,你怕吗?」云朵问。 玉竹笑了笑,在旁边陪着,「我这打小跟着主子,您在哪我便在哪,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可怕的?主子只要身子康健,我这心里就踏实,别无所求。」 「如果要待在这冷宫一辈子呢?」云朵问。 玉竹留心着水温,蹲在地上笑着,「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主子一辈子,外头那块空地挖一挖,种上格桑花,不要什么牡丹也无需什么芍药,只要主子喜欢的。」 「幸好,还有你!」云朵很是欣慰,「这些年过的都叫什么日子?早知道会有今日,我还在期许什么,早早的来冷宫待着,许是更清净更自在,反正他在我与懿儿的生活里,已无存在的痕迹。」 玉竹只是有些委屈,提自家主子叫屈。 「皇后娘娘?」沈无疆出现在窗口。 玉竹心惊,慌忙去合上了窗户,「沈公子,您怎么来了?」 「不愧是沈家的好儿郎,宫里也能出入自由。」云朵笑着招手,「无疆,你过来!」 第1734章 番外153 沈无疆快速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皇后娘娘!」 「不愧是沈家的好儿郎。」云朵报之一笑,「进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沈无疆摇头,「外头有不少侍卫守着,还有暗卫盯着,但是他们没发现我。」 「暗卫?」云朵的笑,瞬时凝结在唇边,「你是说,皇帝的人?」 即便到了冷宫,李珝也没打算放过她,还是派人盯着她? 呵,可笑! 「是!」沈无疆点点头。 原本,他以为皇帝是真的勃然大怒,真的想要废后,所以才会把皇后打入冷宫,可没想到,皇帝居然在冷宫外头遍布侍卫。 这说明了什么? 皇帝对于皇后的疑心深重,即便是在冷宫里,皇帝也没打算放过她……结发夫妻,竟是落到这样的地步,不免叫人唏嘘。 「他这是防着我,跟你爹娘联络,怕我往宫外送消息,担心我与你爹娘里应外合对付他!」云朵觉得可悲,「明明是结发夫妻,居然、居然也有这样一天,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沈无疆没吭声,爹娘恩爱,他的心里对于结发二字亦是分外珍重,从未想过其他。 可如今看着他们这样,忽然间就生出了几分疑虑,帝王家除了权力还剩下什么呢?连最起码的人情温暖都没了。 「懿儿没事吧?」云朵回过神来。 沈无疆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李懿挨打的事情如实告知? 「怎么了?」云朵看出来了,这小子藏着事,「是去替我求情,挨了皇帝的骂?」 沈无疆点头,不语。 「挨打了!」云朵目色沉冷,直勾勾的盯着他。 沈无疆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示肯定。 「李珝!」云朵仿佛是失望到了极点,「真是好样的!」 沈无疆深吸一口气,「皇后娘娘无恙,我便放心了,明日懿儿问起来,我也有个交代。」 「你去告诉懿儿。」云朵平静的坐在床边位置,「不要学我,一味的当缩头乌龟,该出头该出手的时候,别犹豫。」 第1757章 沈无疆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皇后娘娘?」 「你看,我这皇后当得,都住在这地方了,难道不是平素里太过隐忍的缘故吗?隐忍,尚且如此下场,我若不隐忍,会不会是另一番境况?」云朵冷笑,目色沉冷,「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 沈无疆垂眸,「是!」 「懿儿长这么大,我虽有训斥,但从未动手,她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自比不得皇帝的坐享其成。」云朵抬眸望着沈无疆,「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满意,懿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沈无疆毕恭毕敬的行礼,「请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懿儿,保她安然无恙,只要有我沈家一日,绝不让任何人沾她分毫!」 「好!」云朵欣喜。 冷宫算什么,只要女儿幸福,她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看样子,丈母娘这关是过了。」 有声音,轻飘飘的落下。 窗户骤开,苏幕已经坐在了桌案前,就这么笑盈盈的瞧着云朵和沈无疆。 「来的时候,我这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却是舒畅无比。」苏幕勾唇浅笑,「皇后娘娘在冷宫里把公主托付出去,定是给了万分信任。」 云朵欣喜,「你怎么又来了?外头……」 「外头有侍卫,也有暗卫。」苏幕还能看不懂这点伎俩,「防着我,防着沈家,怕你在冷宫还不安分,怕你跟我们里应外合。」 云朵目色微黯,「让你看笑话了!也不对,应该说,是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可你生了个好女儿,找了个好女婿,不照样是人生赢家?」苏幕起身,缓步朝着她走去,「人得往好处去想,看明白了,余生无期待,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云朵抬眸,「好像……是这个道理。」 想了想,云朵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锦盒,慢慢递给了苏幕。 「这是什么?」苏幕不解。 云朵苦笑,「原本是我最后的退路,但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但对你们来说,兴许能派上用场,我当了他这么多年枕边人,终是最了解他的……」 第1735章 番外154 这是……」苏幕愣了愣,转而瞧着云朵如此神色,隐约便明白了大概。 待接过了锦盒之后,苏幕徐徐打开,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赤金谕令?」苏幕抬眸看她,「这不是……」 云朵苦笑,「当年先帝用这东西,做了不少坏事,李珝登基之后,便干脆将这东西留在了我的手里。若见谕令如圣上亲临,可调动城外守军。」 「公主?」苏幕有些犹豫,「您可想过,把这个东西交到我手里之后,等于是助长了齐侯府的威势,于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忌惮着齐侯府,生怕华云洲壮大之后,变成第二个南都,继而让殷都城了夹层里生存的那个。」 云朵坐在床边的位置,玉竹慢条斯理的为她捋好裙摆,整理好鞋袜。 「现如今,夹缝里生存的是我。」若不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想这么做。 哪个女人会无缘无故的,去拆自家夫君的台?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谁不想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公主?」苏幕合上盖子,「有什么要求吗?」 云朵徐徐起身,掩不住低声咳嗽着,「若真的到了那一天,还望你能留他性命,勿要伤他。」 「好!」苏幕答应得爽快,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云朵。 云朵别开头,「你如此看着我作甚?」 「公主是知道了什么吧?」苏幕将盒子收起,「比如说,皇帝已经先下手为强,你实在也是没办法了,若不保我们,便只能与我们一道,成为皇帝权力下的牺牲品。」 听得这话,沈无疆骤然抬头,「娘?」 苏幕抬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皇帝这些年忙于朝政,很少关心我与懿儿,是以在很大程度上,我了解他的程度远胜于他了解我,他所知道的我,还是很多年前刚刚成为他皇后的样子。」而云朵,见证了一个男人从青春年少到壮年,从温柔多情到冷漠无情的过程。 云朵一开始就担心皇帝下手,但对于自己的夫君,女人总想着「给最后一次机会」吧,毕竟是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 可是机会给得越多,心就越冷,到了现在已经心死如灰。 「如果是你的枕边人,你曾经交付身心的男人,你能一开始就做到果断决绝吗?」云朵苦笑着摇头,「我总想着,他只是一时糊涂,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给他机会,他会明白会清醒的。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今天……」 环顾四周,云朵眸中含泪,「我等到了冷宫,懿儿等到了一巴掌,再等下去……我自己死也就罢了,横竖生同穴死同枕,这是结发诺言,我不想变成食言之人。但懿儿不行!那是我的心头肉,我岂能眼看着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遭他毒手!」 一个连发妻都不放过的男人,你还能指望他对你的孩子好? 梦,该醒! 「我知道,他怕你们。」云朵继续道,「你们一出现,他估计就得寻思着,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将你们困在殷都,要是心狠一点,一举歼灭。若是没胆子,那就重兵防守,以免你们对他不利!」 第1758章 苏幕揉着眉心,「就外面那些废物?当年尚远如此了得,我与沈东湛还不是直取首级?呵,他可真够情义!」 「东西给你们了。」云朵道,「先帝的赤金谕令,比李珝手里的好使,若是真的调动了城外守军,那这东西就能派上用场。如果他安分守己,放你们离开,我想你们……是不会伤他的。夫妻恩爱者,不屑沾染仇怨。」 苏幕点头,「我答应你,他不动,我们也不动。」 若他敢动,她就打得他满地找头…… 「多谢!」云朵报之一笑。 苏幕瞧了沈无疆一眼,「沈小公子,作何感想?皇家的女儿,不好娶。」 「我娶。」 两个字,掷地有声。 苏幕勾唇笑得邪性,「还算有点血性,没让我和你爹失望。」 他今日敢犹豫一下,她就得考虑家法伺候。 沈家,不出薄情郎! 第1736章 番外155 从冷宫出来,苏幕与沈无疆立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母子二人很少能有机会,这样平心静气,安安静静的独处。 往日里,有什么事都是沈家父子二人,私底下叽里咕噜的。 在苏幕看来,男人之间的事情,就该他们自个解决,她终究是女子,母子与父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然还有一点,昔年她因为生了沈无疆而差点疯癫,沈东湛不愿她太过靠近儿子。 「娘对我表现似乎还挺满意的。」沈无疆道。 苏幕低头一笑,「我是对你的眼光挺满意的,这个儿媳妇,我甚是喜欢。」 「娘,您和爹真的……」沈无疆顿了顿,有些话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苏幕知道他要问什么,虽然晚辈不该追问长辈之事,但沈无疆即将成家立业,来日也是要当长辈的,所以她没打算瞒着。 这孩子,惯来有自己的主见。 「我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若你爹……真的手下留情,我又能如何?」苏幕负手而立,「那是他的兄弟,伤的是他的心,我若是再咄咄逼人,岂非一刀不够又给了他一刀?只是有些事情落在你爹头上,我必得站出来当这个恶人。」 他成全她,她也得成全他。 他下不去手,那就给他的出师之名。 「你爹若是一开始就动手,与皇帝有什么区别?」苏幕摇头,「我昔年爱上你爹,不就是欢喜他的情义深重吗?平安,百年修得同船渡,莫要负了公主。」 沈无疆行礼,「母亲放心,我对公主是认真的。」 「我看出来了。」苏幕笑了笑,「好好保护她。」 沈无疆一怔,「娘?」 「你该不会以为,皇帝真的只是单纯的、直白的对付我们吧?」苏幕摇头,「傻小子,无情之人对谁都无情,先帝当年连亲儿子都杀,亲兄弟都被炼为药人,你觉得皇家会有几分人情味?保护好皇后和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需要你。」 若是帝王被拉下马,废是不可能了,要名正言顺得禅位,那便是太上皇。若是皇帝被软禁,来日就得皇后或者公主做主,立为太后与皇太女……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想翻了这天,就能随手翻了。纵然你有千军万马,也难堵住悠悠众口。要做得天衣无缝,不能落人口实,只有这样,位置才能长久!」苏幕意味深长的解释。 沈无疆约莫是懂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李珝是兵变上位,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就没踏实过,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会有别人来抢了他的位置。 你怎么得来的,便害怕怎么失去,就是这个道理! 「好了,我先出宫了。」苏幕拍拍儿子的肩膀,他如今都跟沈东湛一般高,站在那里清风霁月,诚然与沈东湛当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无疆行礼,「娘一路小心。」 「好好护着她们,皇后……这些年不容易!」苏幕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女人,远嫁万里之遥,背井离乡的枯守宫禁,自然不容易。 沈无疆站在原地,稍稍凝滞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宫里,多半是要有大动作了。 果然,李懿的宫外,加派了翻倍的人手,且在暗处还安置了暗卫盯着,这般严防死守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沈无疆没有进去,转身折返自己的寝殿,皇帝如此这般,估计明日……懿儿不可能出来了,已然与禁足无异。 呵,这就是亲爹? 沈无疆想着自家老父亲,虽然威严不爱笑,却是分外的尊重儿子的选择,只在适当的时候会给予适当的建议。 不仅如此,沈家的所有长辈,都是如此,包括舅舅顾西辞。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是爹这样的。」沈无疆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当苏幕将赤金谕令递给沈东湛的时候,沈东湛还真是愣了一下,没敢伸手去接。 「又不是头一回见。」苏幕翻个白眼,「你认识这东西,说不定比认识我还早!」 沈东湛:「……」 第1737章 番外156 可见,是真的心死如灰。」沈东湛伸手接过,「当年生死相付的两个人,如今走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让人唏嘘感慨。」 苏幕叹口气,「没办法,皇权富贵容易迷了人的眼睛。又或者,原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便有这样的劣根性,早知道这样,你说你一个先太子后人,当初就该振臂一呼。」 第1759章 「你好自由,我亦不喜拘束。」沈东湛回答。 苏幕点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昔年东厂坏事做绝,不知有多少的死敌盯着,恨不能将她食肉寝皮,碎尸万段。 若是继续留在殷都,她早晚是个死! 「你说,这算不算一脉相承的劣根性?」苏幕问,「先帝当年便是如此,后来愈演愈烈,如今李珝也是这般,算不算是父子心性?」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谁知道呢?」沈东湛握紧手中的赤金谕令,「皇后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苏幕兀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城外,是不是有动静?」 此话一出,沈东湛旋即转头看她。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是皇后提醒了我。」苏幕放下手中杯盏,幽然叹口气,「可见,最了解彼此的还是枕边人。皇后说,皇帝见着我们,多半就该调兵了,要么将你我在殷都处置,要么防着你我在殷都对他不利。」 沈东湛没吭声。 「不说话,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皇后猜对了。」苏幕倒也不恼,「罢了,这些事都交给你来处置,闯宫的事……我为先。」 沈东湛点点头,「好!」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得把当年做过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早知道这样,当年一劳永逸多好?」苏幕起身,缓步行至床边坐着,「我都这般老骨头了,还得如此折腾,真是闲得慌。」 沈东湛笑着上前,「我帮沈夫人揉一揉?」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苏幕翻个身,躺在了床榻上,「欸,你说着事情结束之后,天下会如何变动?」 沈东湛蹙眉盯着她,「我怎么觉得,沈夫人今儿有点感慨良多?好似,有了什么决定呢?」. 「我是觉得,横竖做了皇家的女婿,倒不如拨乱反正,物归原主罢了!」苏幕翻个身,单手抵着脑袋,就这么笑盈盈的望着他,「反正谁也不放心,一个两个的外姓都靠不住,那还不如让自己人上,儿子总不能再害老子吧?」 沈东湛瞧着她,「你这想法,很危险。」 「危险又如何?这些年咱们做得再好也是外人,你看看人家这防备的,俨然把你我当成国贼,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苏幕的指尖,轻轻敲着床板,这是她惯有的小动作。 下定决心的时候,便是没有转圜余地。 「咱也不似他这般绝情,只是把怎么出去的东西,怎么给要回来而已,平白让他占了这么多年便宜还不够仁义?他要为自己的百年之后,皇位继承着想,我还得为我儿子着想呢!凭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最后咱们落一个千古骂名?」苏幕轻嗤。 沈东湛想了,这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毕竟你做得再好,对皇帝而言,也只是他的臣子他的奴才,是你的分内之事,且最终的结果是,功高盖主者……死! 「若不是看在平安欢喜的份上,真以为我稀罕他的公主?我瞧中的是懿儿这孩子秉性好,喜欢我们家儿子,不想让年轻人因为莫名的东西抱憾终身。」苏幕勾勾手指头。 沈东湛往前凑了凑,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所以,你这是想当太后了?」 「呸,我才不稀罕那位置。」苏幕翻个白眼,「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什么皇权富贵,什么尊,对我来说,还不如某人一个笑脸,一个拥抱。至少,暖人心!」 沈东湛上了床,将人抱在怀里,「这样,暖吗?」 「有你,就暖!」 那便,暖透了罢! 第1738章 番外157 翌日晨起,如沈无疆所料,李懿没法踏出宫门半步。 站在宫门口,所有人都看到,小公主的脸色全变了,若是换做以前,必定是委屈得直掉眼泪,可自从皇后入了冷宫,小公主的喜怒哀乐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公主,请您不要让咱们为难。」侍卫们纷纷行礼。 小公主脾气好,他们都是轮班守着,心里也替公主赶到委屈,可皇帝有命,谁敢抗旨不遵? 「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去的。」李懿往内退了两步。 她心里清楚,就算自己不出去,沈无疆也会来找她的,那就不让门口的侍卫为难,毕竟为难他们也没好处。 「多谢公主体恤!」侍卫们俯首示敬。 刚转身没走两步,李懿又顿住了,若是自己不哭不闹的,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父皇那样多疑的性子,保不齐又得得寸进尺。 「我虽然不出去,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说,烦劳去个人,告诉父皇一声,要么放我出去,要么见我一面。」李懿绷直了身子,「我只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没有答案,他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语罢,李懿大步流星的朝着寝殿走去。 一听这话,侍卫哪儿敢耽误,赶紧跑去报信。 许是昨儿被妻女气着,夜里的时候,李珝宿在后宫,还是去了莲妃处,像是赌气一般,哪怕知道莲妃在受罚禁足…… 「公公?」侍卫有些犹豫。 看皇帝这样子,多半是不在意皇后与公主了。 「先回去,好生看着公主,莫要让公主做出傻事,皇上今儿身子不痛快,连早朝都停了,寻常人哪儿敢去触霉头?」植吾沉着脸,「走吧!」 第1760章 侍卫行礼,赶紧离开。 植吾硬着头皮转身,事关公主性命,可不敢耽误。 寝殿内。 莲妃温柔多情,李珝靠在软榻上,瞧着是有些头疼,脸色的确不太好。 「皇上,您觉得如何?」 温温凉凉的指尖,轻轻揉着李珝的太阳穴。 李珝闭着眼,低低的应了声,「手法娴熟,着实不错。」 「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这心里……」莲妃哽咽,「臣妾什么都不怕,就怕时间久了,皇上忘了臣妾!」 李珝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来了吗?」 「皇上!」植吾在外帘子那头行礼。 李珝仿佛心虚,慢慢的收回手,端坐起身,「什么事?」 「公主说,要么放她出去,要么去见她,否则就给她收尸。」植吾如实回答。 说这话的时候,植吾心里是有点怨气的,那可是小公主啊,打小就是娇宠着的,可即便如此,小公主从不恃宠而骄,反而一路懂事。 现如今在皇帝的眼里,懂事也有罪了吧? 「混账东西!」李珝勃然大怒,旋即起身,「她想干什么?以死威胁?反了她了!」 植吾不吱声,不劝不解释。 「皇上?」莲妃恰当好处的温柔以待,「想必公主是救母心切,因着皇后娘娘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激动,来日待她明白皇上的苦心,一定会感激皇上的。」 植吾咬了咬后槽牙,紧了紧手中的拂尘。 孽障! 「皇上?」莲妃温柔如水,「要不,您过去看看,万一公主真的有什么闪失,那还得了?宫里如今只有一位公主,可不敢让她出事。」 这意思,不就是说小公主恃宠而骄,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 「皇上?」植吾行礼,「小公主平素没脾气,但性子执拗,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事,您怕是要后悔莫及的。父女连心,公主是您的嫡亲骨肉啊!」 李珝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莲妃立在后面,冷眼睨着植吾,「你倒是会说话。」 「莲妃娘娘过奖了,咱们当奴才的,可不就得为主子分忧吗?」植吾皮笑肉不笑,行礼离开。 莲妃咬咬牙,「狗奴才,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不过,这宫里始终只有一位小公主,着实不是个办法,可自从自己的皇子夭折之后,莲妃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吃了不少药,一点效用都没有。 若是任由皇后母女作威作福下去,只怕…… 「本宫总得有个孩子吧?」莲妃蹙眉。 不计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的那种! 第1739章 番外158 李珝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李懿冷着脸,瞧了一眼李珝,毕恭毕敬的行礼。 「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珝沉着脸,显然是不高兴的,但想着之前自己给了她一巴掌,多多少少还是理亏心虚居多,便稍稍敛了神色,「懿儿,父皇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现如今城内外有所异动,父皇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让你在宫里好好待着。」 「异动?」李懿笑了一下,「父皇说的异动,是指沈家吗?」 李珝不吭声,但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父皇将他们也当成了异类?是这个意思吧?」李懿继续道。 李珝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愈发不受控制的女儿,面色黑沉如墨,「懿儿,你该清楚,自己应当站在谁这一边?朕是你的父皇,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唯有父皇在位,你才能是尊贵无比的公主,离了父皇,你便什么都不是。」 「尊贵无比?」李懿仿佛在琢磨着这四个字,唇角带着嘲讽的笑,「父皇,我连宫门口都走不出去,您还觉得我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吗?」 李珝目色沉冷的盯着她,「你难道没听清楚父皇所说吗?父皇是为了保护你,才派人看着你。」 「是保护还是软禁,父皇心知肚明!」李懿撕破了最后一层皮面,「母后在冷宫,我则被人看守,您到底是尽的天子之责,还是一个夫君一个父亲的职责?您心里有数!」 李珝勃然大怒,「放肆!」 「父皇还想动手?」李懿毫无畏惧。 李珝:「……」 蜷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青白。 「我不需要父皇的保护,还望父皇能撤了门口的侍卫。」李懿不愿再多说什么,对着李珝再无任何笑脸。 李珝拂袖,「不可能!」 「敢问父皇,那您要囚着儿臣到什么时候?」李懿又问。 李珝已然怒不可遏,「你就那么想见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懿毫不避讳的回答,「两心相许,必当生死与共,若有违者,共赴鸿蒙,愿受万劫不复之痛。」 说这话的时候,李懿直勾勾的盯着李珝。 那一刻,李珝是心虚的。 诺言,他许过,也曾如她这般斩钉截铁,誓言不负。 可是…… 「母后说,我这性子随了父皇,瞧着平和,实则骨子里透着冷漠,一生只给一次机会。父皇其实压根没让母后走进您的心里,当时当刻,只是您太过孤独,需要母后陪伴,所以便觉得那是救命稻草,现在您大权在握,软怀香玉,便再也不需要那根稻草了!」李懿深吸一口气。 李珝一身杀气,「朕说过,以后不要再置喙朕与皇后之事,你只是个晚辈,没有资格插手此事。好好在宫里待着吧,哪儿也不许去!」 第1761章 「可我的机会,已经给了沈无疆。」李懿幽幽开口,「收不回来了。」 李珝已经转身,听得这话,不敢置信的回头望她,「你说什么?」 「这里!」李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他已经住进来了,若是父皇非要棒打鸳鸯,那就是往我这儿扎刀子。丞相府的一刀,儿臣记下了,且看父皇还能扎几刀?」 李珝抬手,可眼见着巴掌要落下,却又停在了半空。 李懿不闪不躲,反而仰头迎上,「事不过三,父皇还有两次机会,若是到了第三次,那您就要孤独终老,提前为您唯一的孩子,大办丧仪!礼部闲暇很久,想必能腾出手来,好好的操办一回!」 「逆女!」李珝咬牙切齿。 李懿低笑两声,「我若早这么做了,将骨子里与父皇相似的冷漠尽展在外,想必这后宫早就安生了,何至于让母后入住冷宫!」 「李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珝看出来了,这丫头冷血冷心,全然变了。 李懿忽然抿唇笑得温婉如初,「懿儿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怕父皇听不明白,所以……父皇都听明白了吗?」 「你……疯了!」李珝拂袖而去。 第1740章 番外159 眼见着李珝气急败坏的离开,植吾满脸担虑的瞧着李懿。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那性子,您不是不知道,何苦要跟他对着干?这对您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您何不哄哄他?」植吾叹口气。 李懿站在原地,面色沉冷,「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却不允许我恃宠而骄,我懂事了,可那些人反而不懂事,欺凌到了我与母后的头上。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不是心狠手辣吗?那我是他的女儿,理该有样学样!」 这话,植吾没法反驳。 「我没事!」李懿回过神来,含笑望了植吾一眼,「若是旁人与我说这话,我自是不喜,可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植吾点点头,「公主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为难自己。」 「嗯!」李懿颔首。 植吾转身离开,这宫里愈发没人情味,连这样一位温顺的小公主,都被逼得冷了心肠,说来还真是可悲。 待人都走了,李懿转身回了寝殿。 一关上殿门,便瞧见了那人坐在桌案旁,当即扬唇笑起,「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便料到,你今日怕是出不了宫门,所以一早就来了。」沈无疆开口,「原还担心你会伤心难过,会害怕,没想到……」 李懿抿唇,「那你现在,怕了吗?」 「敢问公主殿下,之前对皇上说的那句话,可是当真?」沈无疆淡然饮茶。 李懿顿了顿,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她哪儿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句话? 「哪、哪一句?」李懿不解。 沈无疆放下杯盏,单手抵着脑袋,邪邪的笑着,「这个位置,只有我?」 「你……」李懿抿唇,「你都听到了,还问什么?」 沈无疆伸手,「过来。」 四下无人,李懿缓步上前,还没站稳就被沈无疆拽进了怀里,「我喜欢听你说,懿儿可愿意再说一遍,不,再说几遍都成。」 「沈无疆!」李懿直呼其名,气恼恼的撇嘴,「你别得寸进尺,我如今可不好惹,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就咬你!」 沈无疆笑盈盈的看她,幽邃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她,「敢问公主殿下,您要从哪儿下嘴呢?要不,这儿吧!」 音落,低头摄住了她的唇。 李懿先是一愣,俄而便是紧张的绷了身子,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沈无疆张,与她十指紧扣。 唇齿相濡,缔结誓约。 此后,生死不负共白首。 许久,沈无疆才松开她,瞧着怀里软绵绵的人儿,勾唇笑得坏坏的,「懿儿的面颊这样绯红,是害羞了?」 「沈无疆!」她哼哼唧唧的,别开头不去看他,却是止不住扬起唇角,「方才在外头,我是故意闹腾的,说的话……有些也是故意的。父皇多疑,我若不闹腾,他必定会觉得其中有恙,还不定要怎么折腾呢?我闹了一通,他就放心了。」 沈无疆也想到了,她是故意的。 以她那性子,皇帝这一巴掌下去,心都凉了,更不会再搭理皇帝。 小妮子性子软,虽然好欺负,但若是与她冷战,一准能冻死对方,她可以憋着一天两天,十天半月,甚至于一年两年不跟你说话。 「他都这样对母后了,我哪儿还敢对他抱有期望?母后入冷宫,他回头就去了莲妃那里,不是打母后的脸,顺便做给我看吗?」李懿不傻,只是之前出于对父母的尊重,不敢置喙爹娘之事。 但,这不代表她看不懂。 「这些年,我是看着母后一日日的憔悴成疾,也是看着父皇一日日的作践母后。」李懿靠在沈无疆的怀里,「其实,我心里是恨他、怨他的。可笑的是,他从不在意,还一味的用对我们好的谎言,来禁锢我们,想让我们一直傻乎乎的相信下去。」 沈无疆叹口气,「如今醒了,便什么事都没了,他的谎言……失效了!」 「嗯!」李懿点点头,「你看过母后了,母后如何?」 沈无疆不吭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第1762章 李懿:「……」 第1741章 番外160 李懿默默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眼巴巴的瞅着他。 沈无疆很是满意,「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心情还不错,毕竟眼不见为净,不过……」 「不过什么?」李懿忙问。 四下,一片沉寂。 李懿叹口气,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不过什么?」 「不过冷宫外头,侍卫把手,防备森严,连瞧不见的地方,皇上都安插了暗卫,可见是防着皇后娘娘,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她。」沈无疆这话刚说完,小妮子的脸色旋即沉了下来。 沈无疆挑了一下眉头,瞧着她别开头,一脸的不高兴。 「你就当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着想罢,有人看着也好!」沈无疆抱紧了她。 李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你是在宽慰我,可我还是有点难受,结发夫妻啊,成亲的时候不都是要拜天地的吗?禀过天地的誓言,居然可以这样不作数。他不是为了保护母后,是防着母后往宫外送消息。」 「难受就哭出来。」沈无疆伸手,轻轻捋着她的脊背,「我在。」 李懿哭不出来,只是替母亲委屈,「他怕母后送消息出宫,一则是担心南疆,如今舅舅是南疆王,与母后是自小的手足情义,若是母后的消息送达,南疆必定发难。二则是担心齐侯府,一旦齐侯府与母后里应外合,父皇会猝不及防。」 「懿儿真聪明。」沈无疆有些心疼她。 别看她脾气好,好像什么都是唯唯诺诺的,其实她看什么都透彻。 「这些年,太傅教了不少东西,他说……我是个女子,有些东西其实用不上,但用不上不代表就不学,学了才是自己的。」李懿叹口气,「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个男子,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今我是太子,父皇也不会有后宫,母后自然无需伤心断肠。」 沈无疆蹙眉,「我不喜欢男子,我喜欢懿儿。」 「你……」李懿撇撇嘴,「我只是打个比方!」 沈无疆将她打横抱起,行至窗边位置坐下,「世间没有如果,凡事合该往前看,不该频频回头。懿儿觉得呢?」 「是这个道理。」李懿点头,「不过,我如今这么一闹,父皇肯定不会再寻别家女子,要不然我真的出事,他怕是要懊悔莫及。」 沈无疆松开她,抬步行至她对面坐下,摆开两杯子,给她倒了杯水,「你真当如此相信,他会顾及这些?」 「难道不是吗?父皇终究只有我这么一位公主,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能依靠的也只有我。」李懿忽然神情一顿,「你该不会以为,父皇会禅位给皇侄那些吧?」 沈无疆没吭声。 「父皇虽然对皇家其他子弟还算不错,时不时的褒奖,但是皇位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怎么会平白便宜了别人的儿子?」李懿摇头。 她不相信,父皇那样一个骄傲之人,会将皇位让出去。 「终有人心险恶,不得不防!」沈无疆可没她这般乐观。 后宫没有皇子,满朝文武和皇亲贵胄盯着这个赤金龙椅,已经很久很久了,此前有皇后稳坐中宫,自然无人敢僭越,好歹要忌惮一些。 如今皇后被打入冷宫,多少人的心思得为之活跃起来……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两不得不留在宫里。」李懿顿了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紧张,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虑,「你或者我,会不会也变成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沈无疆看着她,「你会吗?」 「我不想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李懿说。 沈无疆报之一笑,「我也不想成为,懿儿最厌恶的那种人。若然如此,我爹加上我娘,能打得我满地爬。」 「噗!」李懿掩唇笑着,「你又吓唬我,我母后说了,沈夫人是个极好的女人,才不像你说的这般蛮横。」 沈无疆嗤鼻,「因为你是儿媳妇……她对亲生的,可没这么好脾气!」 下一刻,苏幕狠狠打了个喷嚏。 沈东湛:「??」 最近沈夫人的喷嚏,打得有点多?! 第1742章 番外161 莫不是真的离开殷都太久了,所以对殷都有点……水土不服?」苏幕自个都有些怀疑,最近没觉得不舒服,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要不然,就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沈东湛笑了,「沈夫人这话说的,我可不敢!」 「你不敢,不代表你儿子不敢,那小子连公主都敢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苏幕轻呵两声,「罢了,事已至此,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世间凉薄之人太多,那便掐头去尾,从头做起!」 沈东湛笑着瞧她,「事情都已经安置妥当,只要他不动,我便可以退一步,但若是他敢欺人,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今儿这馄饨铺子没开门,总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苏幕站在窗口位置,冷眼瞧着底下探头探脑的人,「这尾巴,让人瞧着好生烦厌。」 沈东湛缓步行至她身侧,瞧了一眼底下,便明白了大概,「不然换个地方?」 「换个地……也是皇城根,跑不出这天子的手掌心。」苏幕轻呵,「他若要找,迟早也能找到,儿子在宫里,咱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第1763章 沈东湛负手而立,「那便让他盯着吧,且看下一步动作。」 「回头万箭齐发,你疼不疼?」苏幕白了他一眼。 沈东湛就知道她那点心思,「小宅子已经准备妥当,今天夜里咱就给他玩一手的金蝉脱壳,给他个惊喜如何?」 「又惊又喜,还是又惊又怕呢?」苏幕轻嗤,「就这点伎俩,八百年前的事儿,还敢在跟前抖落,真是烦人!」 一个锦衣卫出身,一个东厂千户,这等把戏……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很快就会结束。」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苏幕也等着这一天,毕竟她这雷厉风行的性子,着实不喜欢太过被动…… 夜里的时候,有人悄悄进了客栈,有人悄悄离开了客栈。 外头守着一帮蠢货,毫无察觉。 寝殿。 李珝刚踏入寝殿,便察觉到了异样,第一反应是冲着植吾使了个眼色。 「都下去吧!」植吾手一挥,「此处有我守着就行。」 底下人不敢多言,赶紧退下。 大门合上,李珝撩开帘子走进内殿。 沈东湛坐在桌案旁,慢条斯理的饮茶,「人没事,睡得好好的,能一觉到天亮。」 闻言,李珝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榻前,确定莲妃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异样,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皇上觉得,我会杀了她不成?」沈东湛不屑跟一个女人动手。 李珝回过神来,「这是后宫,不论你与朕的交情如何,都不该擅闯寝殿。」 「在我眼里,除了沈夫人,其他女子都跟泥塑木雕没什么区别。」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皇上眼里的千娇百媚,与我而言只是红粉骷髅。这样一个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女人,皇上稀罕……不代表别人也稀罕。」 李珝听得出来,沈东湛的口吻里带着几分愠色。 「莲妃……」 「皇上不必解释,毕竟无关紧要之人,多说两句都是烦厌。」沈东湛深吸一口气,「若是回到当年,皇上可曾想过,这千娇百媚的后妃,愿不愿替您去死?」 李珝冷然,「朕是皇帝,你这话……僭越了!」 「我僭越何止是这一点。」沈东湛笑得凉凉的,「从您进来到现在,我不是一直在僭越吗?皇上防着我,等的不就是我的僭越,好借此除去我?」 李珝面色微变,「沈东湛,你是听得谁乱嚼舌根?朕虽然是皇帝,但朕也是你兄弟,岂能做这样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之事。」 「皇上。」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还记得那些年岁,那些事吗?皇后替您做了多少事,最后落得一个冷宫安置的下场,而你身后这个女人,尽享荣华富贵还嚣张跋扈,将你的发妻踩在脚下,你是如何忍心睁眼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被人这样欺凌?」 李珝喉间滚动,「朕……也有自己的不得已,莲妃乃是刑部尚书之女。」「若是我,哪怕是帝王又如何?谁敢辱我沈夫人,我必要她全家陪葬!」沈东湛意味深长的开口。 李珝当场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而且沈东湛的眼神很是明确,他是认真的,世间谁敢动他妻儿,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饶是皇帝……也得死! 李珝心头一紧,挨着桌案徐徐坐了下来,掩在袖中的手蜷握成拳,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第1743章 番外162 沈东湛。」李珝坐在那里,徐徐松开袖中的拳头,「你可知道这些年,朕是怎么过来的吗?当初你们扶着朕上位,其后一走了之,朕在这些吃人的朝臣眼里,那就是俎上鱼肉、盘中餐。」 沈东湛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那些年,朕一个人孤军奋战,明明得到了天下,却好似失去了一切,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回头的时候,无人能帮朕一把!」李珝红着眼,拍案而起,「你们远在华云洲,又能替朕做什么?唇枪舌剑,暗潮涌动,你们都视而不见。」 沈东湛起身,冷然望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若是个三岁的孩子,我倒是心存愧疚,可你生在皇家,既接手了这个位置,便当妥善利用所有的条件。南都和华云洲这般撑着你,你尚且扶不起来,一味地拿身边的人出气,这便是帝王之道吗?」.. 「你别跟朕提什么帝王之道,当初朕恣意江湖,是你们非要扶着朕上位的,如今却在这里指责朕不堪为帝,你们到底想怎样?」李珝理直气壮。 沈东湛差点被气笑了,「你为君为帝,谁论你长短?我现如今说的,是你的为君之道吗?你朝廷如何,朝堂怎样,我齐侯府没问过一句,也不曾插手过半分,由着你的皇权天下。」 不插手尚且被埋怨成这样,若然插手,还不得铁打的功高盖主? 「我深谙功高盖主者死,所以这些年皇上杀人也好,流放也罢,哪怕你杀了几位重臣,齐侯府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沈东湛指着不远处的床幔,「可是这个……这总不是我们怂恿,我们逼着你上的吧?」 李珝心神一震,顿时哑口无言。 「你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东湛觉得心寒,曾经最好的挚友,如今只剩下刀剑相向,针锋相对,「但情义二字,一生一世一双人,没那么难吧?」 李珝别开头,「朕是皇帝!」 第1764章 「你不是不想当皇帝?为何还要学先帝的三宫六院,如先帝这般冷漠无情,六亲不认,做一个让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沈东湛呵笑,满面嘲讽。 李珝被怼得面红耳赤,「沈东湛,你放肆!」 「换个词吧!」沈东湛偏头看他,「每次没理的时候,你就会重复一句话,现如今口口声声放肆,竟是半句实话都不敢听了吗?她软语温柔,哄得你心花怒放,宠妾灭妻,来日若是真的能给你诞下一儿半女,你是不是要杀妻灭子?做那世上,最凉薄无情的男人?」 李珝:「……」 「不要跟我说,这不可能!」沈东湛压根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皇后被打入冷宫,公主挨了打,你却睡在莲妃的寝殿,与她欢好,这叫负心薄幸,先帝当年如何对你母妃的,你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以至于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先帝。」 李珝面色瞬白,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什么…… 「现在,你要你的妻儿,必须接受你的始乱终弃,那你跟先帝又有什么区别?不,你比先帝还要心狠手辣,先帝尚且允你母妃入葬妃陵,允你浪荡江湖,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李珝扶着桌案,心虚的坐了回去,一张脸煞白如纸。 「兴许哪一天,你会废后,将这与你生死相付的女人,弃尸荒野,把你的女儿赶尽杀绝,安心做你的孤家寡人。」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兴许从你登上皇位那时候开始,我们就不在一条线上了。你有你的皇权天下,我有我的情深义重。」 李珝狠狠闭了闭眼,「东湛兄……」 「若不是实在看不过去,我也不会特意走一遭。」沈东湛扬起头,一脸的痛心疾首,「满朝文武,现如今还有几个敢跟你说实话的?兴许,一个都没有了吧!」 李珝红了眼眶,痛苦的扶额,「朕……也不想这样!」 第1744章 番外163 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之前,不要只想着自己痛快,回头看看一路走过来的白骨累累,别到了最后真的只剩下你一人,身边连个真心的人都没了。」沈东湛叹口气。 到底是兄弟一场,也曾相互交付脊背,当年那场厮杀,李珝曾拦在栾胜面前,只为救沈东湛性命。 有些债,不能忘。 有些情义,得搁心里。 「你以为的软怀香玉,何尝不是穿肠毒药,若她有子嗣,你且病一场试试,看她会不会为了太子之位,直接要你性命?」沈东湛这话着实有点毒,「日日夜夜巴不得你死!」 李珝骇然抬眸望着他。 「唯有皇后,愿意以命换你。你若非要说她眷恋后位,贪图荣华富贵,那我自无话可说,毕竟当年的靖王殿下,说是穷光蛋都不为过。」沈东湛还记得当年的靖王府,「靖王府杂草丛生,是因为皇后,才有了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珝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连手都在颤抖。 「我不是想提醒皇上,您曾经的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惨烈。」沈东湛接过水壶,给李珝倒了杯水,「我只是想告诉皇上,森罗万象,真心就那么一颗,若是弄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珝喝着水,不说话。 「言尽于此,皇上是要枕边的刀,还是枕边的人,自己抉择。」沈东湛转身离开。 李珝紧握着手中杯盏,「沈东湛。」 闻言,沈东湛顿住脚步。 「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珝嗓音沙哑。 沈东湛转头看他,「皇上野心太大,什么都想要,偏偏这不如意,那不如愿,将当年不曾得到的,都想一次性弥补给自己,唯独忘了分享,你早已不是孤家寡人,怎么过着过着,就忘了呢?」 音落,人去无踪。 李珝定定的坐在那里,瞧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一动不动…… 植吾听得内里没了动静,这才悄悄的探头看了一下。 寝殿内,唯有李珝一人。 「皇上?」植吾低声开口。 李珝回过神来,转头瞧着帷幔那边的身影,「植吾,现如今朕的身边,唯一还敢说实话的就是你了吧?」 「奴才……」植吾赶紧跪地行礼。 李珝瞧着他,意味深长的问,「如果有一天朕病了,你觉得她会如何?朕这般宠爱她,甚至于连皇后都抛诸脑后,她会不会背叛朕?」 「奴才不敢妄言。」植吾垂眸,「莲妃娘娘身份尊贵,瞧着似乎是对皇上……」 李珝苦笑,「瞧着?」 「皇上,人心隔肚皮,奴才终究也没这福分,所以不知道女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奴才只见着皇上宠爱莲妃娘娘,但未见着莲妃娘娘因为您的宠爱而收敛。」植吾到底是忌讳的。 他这番话,就差直说「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了。 「莲妃娘娘但凡有心,真的为皇上着想,就不该让您为难。」植吾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理该安安静静的待在皇上身边,为您分忧解劳。 那一刻,李珝想到了云朵。 不让他为难,安安静静的待着,分忧解劳。 云朵都做到了,可最后得到了什么? 「奴才跟着您在江湖上游历的时候,经常听得有人在说,被偏爱的往往有恃无恐,可是骄纵任性之人往往自私,奴才跟着您这么多年,是看着您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万不愿您这千秋功业,毁在这样的女子手里。」植吾毕恭毕敬的磕头。 第1765章 李珝仿佛有所动容,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他扶着桌案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皇上?」植吾赶紧起身跟上。 立在寝殿门前,李珝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忽然笑了一下,满面酸涩无人懂,心内彷徨几人知。 「植吾?」李珝道,「朕还可以相信你吗?」 植吾行礼,「奴才为皇上,万死不辞!」 「好!」李珝忽然眼一闭,一头栽向台阶。 「皇上?!」 第1745章 番外164 宫内,忽然乱做一团。 据说是皇帝从莲妃寝殿里出来之后,一头栽倒在台阶下,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横竖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请进了皇帝的寝宫。 看着这阵势,恐怕病得不轻。 「病了?」苏幕转头瞧着沈东湛。 沈东湛两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 「这就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刺客,也就是你干的。当然,我是不会相信这种事的,毕竟你若想杀人,无需亲自动手。」苏幕还不知道沈东湛那点小九九,「其次,我们对皇后娘娘始终心存愧疚,当年栾胜之祸,终究也是跟我有关。」 栾胜,到底是苏幕的生父。 云朵受到反噬,其后重创,以至于此生唯有一位公主,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苏幕和沈东湛,断人子嗣乃是大亏,岂能不还? 「就算是看在皇后的面上,即便李珝做了过激之事,你我最后还是会把李珝交给皇后处置。」苏幕脑子清楚,既不让沈东湛为难,也不会让皇后为难。 沈东湛点头,「你说的都对。」 「皇后没有开口,皇帝不能死。」所以苏幕知道,沈东湛不会下手,「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会下手,他那副身子骨康健着呢,一个莲妃怎么可能把他折腾病了?呵,到底是装病想试探后宫和朝臣,还是装病来对付咱们,那就不一定了!」 沈东湛所担心的,就是后者。 有些人执迷不悟,早已听不得逆耳忠言,万一恼羞成怒……还真是不好说。 「都隔了这么多年,还得重操旧业,挣扎在这尔虞我诈之中,真是让人烦厌得很。」苏幕双手环胸,立在小院中,「今夜无星无月,果然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东湛从身后抱住她,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你猜,他想干什么?」 「想收拾后宫,也想收拾我们,还能有什么好事?」苏幕翻个白眼,「左不过,难为咱家那小子,还得在宫里待着一阵。」 沈东湛笑了笑,「有美在侧,这叫难为吗?他呀,八成是求之不得,翻墙的本事打小就练着,这会正好派上用场。小公主喜欢他,他也喜欢小公主,凡事总得磕磕绊绊,以后才能懂得珍惜,太过轻易得到,便会忘了当初的真情挚意。」 「感悟如此深刻,可见我是刻在了你的心里。」苏幕回头,在他面上啄了一口,「算是褒奖。」 沈东湛可不满足于此,「就这么一下便打发了,沈夫人还真是吝啬。」 「那沈指挥使意欲如何?」苏幕笑问。 沈东湛旋即将人抱起,「待回去之后,我慢慢告诉沈夫人,要如何……」 夜色沉沉,最是好眠。 皇帝病了,昏迷不醒。 消息传出去,满朝震惊。 莲妃亦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可关于夜里的事情,她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但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寝殿外头,所以她难脱其罪。 「病了?」云朵一怔。 玉竹点点头,「说是从莲妃寝宫出来就晕倒了,然后正太医院的太医都过去了,至今没个结论,只是满宫传得沸沸扬扬。」 「莲妃寝宫?」云朵轻叹一声。 玉竹瞧着自家主子,打心里替主子不值,替她委屈,「那莲妃娘娘,看着就是妖媚无格之人,奈何皇上就喜欢这样被人哄着,就是喜欢那样虚以为蛇的样子,全然看不到主子您的好。」 「还说这些作甚?」云朵转头看她,「你且盯着点,若是有机会就出去说一声,让那两个小的切莫轻举妄动。」 玉竹行礼,「是,只是……主子您这么说,是不是另有深意?」 「皇帝自小习武,身子骨强健着呢!早不病晚不病,忽然就病成这般模样,若没有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云朵低声冷笑,「他当皇帝久了,早已不似当初单纯。病在莲妃宫中,若不为试探,便是动了杀机。」 玉竹骇然,「主子的意思是,皇上要、要杀人?可是,他要杀谁?」 第1746章 番外165 云朵一时间也不知道李珝心里怎么想的,毕竟她不知道,在李珝晕厥之前,沈东湛来过,且与他说过那样一番话,但多年夫妻,又是结发之人,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他的。 「我不知道他要杀谁,总归是一定会见血。」云朵敛眸,低低的咳嗽着。 玉竹赶紧取了披风,仔细为自家主子覆上,「不管他要杀谁,主子如今都在冷宫里待着了,就别操心那些,权当是养病罢了!此处安静,适合静养,您正好趁着这机会,养养身子!至于外头的事儿,有沈家操持着,您就别再多费心神。」 「懿儿还在外头呢!」云朵拢了拢披肩,「怎么能不操心?」 玉竹叹口气,「您这身子骨虚弱,何尝不是因为劳心劳神的缘故?郁郁寡欢,心神皆伤。」 第1766章 「其实我都知道,若我不开口,苏幕和沈东湛绝对不会杀了皇帝,他那条命注定是我的,可真的到了那一步,便是真的什么都晚了。」云朵转身回到了屋内,「我不在意皇后之位,可我在意懿儿。皇帝没有皇子,唯有一位公主……」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会不会天下大乱,着实不可知。 「主子?」玉竹有些无奈,「您先顾着自个吧?」 正说着话,外头太医便已行礼。 「进来!」云朵低低咳嗽着,挨着桌案坐定。 孙太医是王太医的接班人,有师徒情分,早些年于宫外游走,其后被王太医揪回来,敛了性子在宫里当了太医,只是一如他师父那般,医术不错,却是满太医院都排挤着他。 这就意味着,满宫里最不受宠的那些贵人,才会轮到他去诊治。 对此,孙太医求之不得,乐得自在。 眼高于顶者,懒得治。 诚心求医者,倾心治。 「孙太医,您赶紧看看,我瞧着好像又开始咳得厉害了,昨夜一晚上没停。」玉竹担心得很,满面忧虑,「劝也不管用,就是不肯好好休息。」 孙太医赶紧搁下药箱,「我先看看,莫要着急。」 「是!」玉竹叹口气。 皇后的性子,孙太医清楚,如今宫里动静那么大,皇后纵然身在冷宫,必也不得安心,「皇后娘娘最近有点心火旺,这可不是好事。」 「习惯了。」云朵无奈的笑笑,「都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老样子,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没有改变。」 孙太医蹙眉,给云朵搭了脉之后,慢条斯理的收回脉枕,「娘娘还是要顾着自个的身子,外头动静再大,那也是朝廷的事儿,操心多了,于自身无益。」 「我也是这么劝的,可主子不听。」玉竹很是苦恼。 云朵徐徐放下卷起的袖口,「孙太医,皇上的病……怎么样了?」 听得这话,孙太医挑了一下眉头。 「严重吗?」云朵问。 孙太医从药箱中取出瓷瓶,转手递给了玉竹,「还是老样子,只是要多喝热水,其他的倒也无妨,既有些咳嗽,别吹风就成。」 「是!」玉竹接过。 语罢,孙太医瞧着皇后娘娘的神色,止不住轻叹了一声,「皇后娘娘是希望皇上没事,还是希望此事成真?」.. 「若是旁人,怕也不敢问这样的话。」云朵起身。 孙太医旋即起身行礼,「若不是知道娘娘的为人,下官也不敢这么问。」 「我知他无恙。」云朵站在原地,面色苍白的开口,「但他心有毒。」 孙太医先是一愣,俄而俯首不敢多言。 「先帝装了大半辈子的病,最后将自己的儿女杀得所剩无几。」云朵苦笑,「这法子竟也传了下来,子承父业,还真是可笑至极,终是活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成了第二个先帝。」 孙太医叹口气,「如娘娘所料,皇上无恙,只是整个太医院的人不敢吱声,下官料想,皇上多半是有动作,但究竟是要做什么,诚然不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确定李珝是在装病,云朵狠狠闭了闭眼,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第1747章 番外166 孙太医一走,云朵便倒下了,神志还算清楚,只是再也没说话,整个人瞧着恹恹的,一双眼睛只直勾勾的瞧着天花板。 玉竹心里知道,主子这是心病,可又没有别的法子,如今这样的状况,皇帝不仁,公主禁足,沈公子如同俎上鱼肉。 主子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没一刻是安宁的,正是因为如此,根本做不到静养。纵然身处冷宫,亦是提心吊胆,操心太多…… 骤然听得皇帝病了的消息,李懿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底下人。 「公主,是真的,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昨晚折腾了一夜,今儿朝廷都罢朝了,诸位大人都进了宫,奈何被植吾公公拦着,没法进寝殿探视皇上。」底下人十的汇报。 李懿虽然心中怨气不少,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哪儿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都给我闪开!」李懿冷眼横过周遭的侍卫,「父皇病着,我这当女儿的却在这里干看着,成何体统?都给我闪开!」 侍卫没有得到圣谕,岂敢放李懿出去,只能俯首行礼,但分毫不敢相让。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李懿忽然抽出一侍卫的佩剑,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开,或者替本公主收尸,你们自己选!」 这还了得? 宫里,就这么一位公主! 众人赶紧让开,李懿提着剑撒腿就跑。 「公主?」植吾吓了一跳,「您这是作甚?」 李懿先是一愣,俄而瞧着自己的手中剑,「我要见父皇!」 「皇上刚刚苏醒,您这……」植吾急了,「快把剑放下。」 李懿瞧了一眼御书房门前的侍卫,一个个剑拔弩张的,当即把剑又架在了脖子上,「我要进去见父皇,谁敢拦我,就拿九族与我陪葬!」 众人皆惊,愣是眼睁睁的看着李懿进去,不敢拦阻分毫。 进了寝殿,李懿随手丢了剑,慌忙扑向内殿。 「父皇?父皇!」 乍见着莲妃坐在床边,李懿愣了一下。 第1767章 下一刻,小妮子头一回发了狠劲,动了手,直接推开了莲妃。 莲妃被推得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往日里见着李懿就算是生气,也是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今儿居然发了狠。 「李懿!」莲妃直呼其名,「你疯了吗?敢推本宫!」 李懿气得直发抖,「是谁?谁把她放出来!父皇下令禁足,她还在禁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人,把她拖出去,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本公主拖出去!」 「李懿!」莲妃挣扎着爬起来,「你疯了不成?是皇上恕了本宫的禁足之罪,用得着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吗?本宫在侍疾,你没看到吗?」 李懿红着眼,瞧着冲进来的植吾,「是父皇恕了她?」 「是!」植吾点头。 李懿咬着牙,「父皇是在你的寝宫外面摔了一跤,这笔账就得算在你的头上,滚出去,立马给我滚出去!」 莲妃拂袖,「本宫乃是后妃,侍疾乃是理所当然。」 「我的父皇,自然有他的女儿侍奉,不需要你们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围着他团团转,掠光了他的福气和气数。」李懿眦目欲裂,「出去!」 莲妃自然不走,「凭什么?」 「好,好得很!」李懿瞧着丢在地上的剑,快速冲上去重新捡回来。 莲妃骇然,「哎哎哎,你、你这是干什么?皇上刚刚病着,你就要夺权不成?」 「父皇的病,合该让最信任的人照顾,谁都不能靠近父皇,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父皇躺着不能动,我若是杀了你,你觉得群臣会如何?真以为他们会为了你一个后妃,杀了我这唯一的公主吗?」李懿咬着牙,「出去!」 莲妃哪儿还敢待着,这公主就是个疯子! 「有病!」莲妃骂骂咧咧的逃出了寝殿。 植吾上前,握住了李懿止不住颤抖的手,「公主,放下吧!人走了!」 李懿一屁股瘫坐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公公,我害怕……」 「老奴都知道,都知道!」他的小公主,哪儿拿过剑,唯一一次还是为了护着她的父皇,是以植吾赶紧把人搀起来,「没事了!」 李懿面色惨白,瞧着床榻上睁着眼,却张嘴不能言语的李珝,「我不能让人害了父皇。」 「这话从何说起?」植吾将剑搁在一旁。 李懿打着颤,「母后从小教我,若是父皇病了、伤了,我必得伺候在侧,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可假手他人,否则人趁机图谋不轨,父皇就会没命了!」.. 植吾愣住,转头瞧着床榻上,目色微红的皇帝…… 第1748章 番外167 公主放心,奴才都看着呢!」植吾笑了笑,赶紧给李懿倒了杯水,扶着微颤的她坐在了床头凳上,「太医说,皇上乃是邪火上升,以至于风症发作,暂时身子不能动,口不能言。」 听得这话,李懿忽然就哭了。 「哎呦,公主莫哭,太医说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没事了!」植吾赶紧解释,「静养着,十天半月便也罢了!」 李懿抹着眼泪,「果真?」 「奴才什么时候骗过您?」植吾笑了笑,「只是,公主以后不要提着剑进御书房,万一传到了朝臣那边,还以为您想……」 李懿撇撇嘴,「我又不是要弑君杀父,是门口的守卫不让我出来,我没法子,夺了剑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才跑出来的。到了这门口,您又不让我进来,那我只好再来一次。」 「哎哟,那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植吾无奈的笑笑,「剑锋锐利,公主当仔细,切不可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 李懿喝了口水,仔细的为李珝掖好被角,「我这不是怕人趁机,害了父皇吗?这些后宫女子,一个个都是费尽心机的想往上爬,无外乎都是为了母家的荣耀。我的母家,就是父皇,只要父皇活着一日,我便是尊贵的公主,所以……她们与我不一样。」 「您,才是皇上的家人。」植吾这话,也是说给皇帝听的。 是好是赖,也该有个清楚明白的判断了! 「公公,以后父皇的饮食起居,都交给我,若我做得不好,您只管告诉我。」李懿忙道,「将那边的软榻整理出来,我便日夜守着,免得让她们得手。」 植吾笑了笑,「公主,您是千金之躯……」 「敢问公公,寻常百姓家,父亲病着理该交给谁来侍奉?」李懿问。 植吾顿了顿,「自然是儿女。」 「父皇无其他皇子,唯有我一个女儿,我不伺候谁伺候?」李懿叹口气,「虽然那一巴掌打得我疼了几日,我可生气了,但父亲就一个,没了就真的没了……」 植吾点点头,「奴才这就去收拾,公主若是累了,咱就替换着来,您意下如何?」 「有你在,我放心。」李懿笑道。 植吾跟着皇帝大半辈子了,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李懿自然是信得过他。 李珝闭着眼,仿佛时睡时醒,一副病重的模样。 李懿不厌其烦的照顾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帮着翻身,其后揉着胳膊揉揉腿,免得血脉不畅而导致病情加重。 待他睁眼,她便给他递茶倒水喂药,一日三餐,果真没有假手他人。.. 李珝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心头的凉薄,竟被女儿慢慢焐热,静下心来的时候也会在想,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第1768章 登基多年,竟是头一回,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小妮子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两日忙碌下来,整个人都是病怏怏的,但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放手他人,如她所言,事事都得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睡着了!」植吾低声说,「奴才点了香,她能好好睡上一会,皇上,公主太累了。」 李珝坐起身来,「她打小没做过这些事,吃过这样的辛苦。」 「是皇上和娘娘,从来没给她机会,其实公主心里记挂着您与娘娘,只是不善言辞,不善表达而已。」植吾搀了李珝一把。 纵然是躺了两日,可身上却也没有久睡之人的疲惫之感,小丫头动不动的给他翻身,手脚并无麻痹之敢。 这丫头力气小,动作很是生疏,跟个翻烙饼似的,好几次,李珝的腰都快被她给翻折了。 好在他是习武之人,吃点痛也没有吭声! 「莲妃娘娘已经求了奴才两日,说是要来侍疾。」植吾道,「皇上,您的意思呢?」 李珝起身,瞧着软榻上沉沉睡着的女儿,两日时间,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让莲妃与她替着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植吾行礼。 第1749章 番外168 李珝掀开薄帘,缓步行至软榻前,屏住呼吸瞧了一眼边上的香炉。 香已焚尽,但余味犹存。 「父皇……」 小妮子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时半会不会醒,只是不管什么时候,这踹被子的毛病…… 李珝无奈的为她掖好毯子,「这毛病,跟她母后一样,睡着就爱踹被子。」 幼时,他亲力亲为,知道她这踹被子的毛病。. 后来,他醉心权力,再无所知…… 如今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女儿小时候的样子。 「这两日皇上病着,朝上有点蠢蠢欲动,刑部尚书那边联合了不少朝臣,说是要谈何齐侯府。」植吾低低的开口,「说是齐侯府派人潜入了殷都,意图不轨。」 说到这儿,植吾故意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李珝直起身,重新回到床边坐着。 植吾行礼,「外头有流言蜚语,说是皇上此番病重,乃是、乃是沈家人所为,先是派了儿子入宫打探,其后见着公主上当,便对皇上动了手脚,欲、欲……取而代之!」 最后那四个字,植吾说得小心翼翼,语罢便跪在了地上。 这四个字,何其大逆不道! 「取而代之?」李珝忽然就笑了,满面嘲讽至极,「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取而代之?那时候栾胜输了,他们一个锦衣卫在手,一个龙卫军在手,是不是更名正言顺点?」 植吾不敢回答。 「植吾,朕忽然觉得……」李珝摆摆手,「罢了,再看看吧!」 植吾颔首,「是!」 「刑部尚书,莲妃?」李珝躺在了床榻上,「回头给朕列一份名单,你知道该怎么做。」 植吾行礼,「奴才知道。」 「悄悄的,朕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李珝闭上眼睛。 植吾垂眸,不敢多言。 这事自然不能外泄,要不然是要出大乱子的。 李懿一觉睡醒,瞧着莲妃端着药坐在了床边,瞬时惊得头皮发麻,一着急便是一个翻身,全然忘了自己还在软榻上,「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公主?」植吾慌慌张张的跑过去,赶紧把人搀起来,「摔着没有?摔着没有?」 李懿胳膊疼,整张小脸都皱巴了起来,没防备的摔跤,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哎呦,您慢点!」植吾心疼。 李懿咬着牙,「她怎么又来了?」 「皇上不知何时将令牌给了她,这不……奴才也拦不住,公主您也是。」植吾这话一出,李懿登时愣住,转而气鼓鼓的撇嘴。 植吾忙劝着,「既然来都来了,公主便稍安勿躁,您也乐得清闲,在旁边盯着就是,有什么事只管差她去做罢了。」 「嗯?」李懿一怔。 植吾笑道,「公主还没听明白吗?您这样累,硬扛着不是个事儿,若是皇上好了,您倒下了,那可怎么好?如今,有人替您分担,您在旁边吃吃点心,喝喝水,只管盯着就是,这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答应过母后……」 植吾报之一笑,「皇后娘娘不会知道。」 「这,不太好吧?」李懿还是防着莲妃。 可瞧着植吾这副「请她放心」的模样,李懿终是点点头。 「您就在旁边看着,奴才让人进来,伺候您洗漱,您醒醒神。」植吾笑道。「来,坐着,可伤着何处?要不要找太医给您看看?」 李懿揉着胳膊,「只是摔了一下,不打紧的,我且盯着他,不能让她害了父皇。」 「是!」植吾行礼,快速退出了寝殿。 莲妃冷笑,「公主殿下没想到吧,本宫又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有什么可得意的?」李懿白了她一眼,挽起袖子瞧着自个的胳膊,方才这么一摔,已经红了大片。 若是让小哥哥知道,又该黑着脸了。 「公主,有时候人不能太得意。」莲妃斜着眼睛看她,「得意忘形,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懿轻嗤,「所以你被禁足,也是得意忘形的代价?」 第1769章 「你!」莲妃咬牙。 待她有孕…… 第1750章 番外169 生气归生气,植吾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李懿伺候了两日,的确感觉到有些吃不消,因着还没适应,便也只能应了植吾所言,暂时先随了莲妃的意。 但,李懿不敢大意。 莲妃在床边伺候着,李懿在边上盯着。 植吾在旁边杵着,只瞧着这画面有点莫名的诡异,寝殿内的气氛亦是尴尬到了抠脚头的地步。 当然,莲妃也不能全在寝殿内伺候着。 晌午过后,眼见着皇帝一直没有苏醒的意思,莲妃便以身子不适出了寝殿。 “哼,还身子不适呢!”李懿翻个白眼,“左不过是来看看父皇醒了没有,发现父皇一直躺着不动,便觉得没有装模作样的机会。” 植吾笑了笑,“公主既然知道,那就由着她去吧!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我懒得理她,现如今父皇才是最重要的。”燕绾瞧了一眼送药的小太监,“公公,以后还是将药搁在殿外煎吧!” 植吾一怔。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其他人,这些要紧的东西,还是亲自来的好。”李懿分外小心,已然谨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植吾颔首,“奴才明白,这就让人置办。” “父皇这一病少说得十天半月的,太医说吃不准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醒,是以这段日子,咱们得小心。”李懿坐在床边,仔细的为父亲掖好被角,“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夫君,但他是个好皇帝,这些年国泰民安,诚无战祸。” 植吾沉默不语。 出了寝殿,莲妃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得意什么?左不过是个公主,还真能上天不成?”莲妃咬牙切齿,“皇上一躺下,她就开始作威作福,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太女?” 不远处,有人影伫立。 见状,莲妃让底下人莫要跟着,兀自上前。 “爹?” 刑部尚书环顾四周,当即跟着莲妃进了偏角站着,“皇上如何?” “情况不是太好,皇上时睡时醒,什么时候彻底清醒还是个未知数。”莲妃低声冷笑,“眼下公主在床前伺候着,耀武扬威,好生了得!” 刑部尚书自不愿听见这样的结果,“你得靠近皇上,盯紧皇上,切不可让人得了便宜。如今皇后被打入冷宫,你因着诞育过皇嗣,有协理六宫之权,有些事情可得看着办了!” “我自然是知道,要盯着寝殿里的那位。”莲妃叹口气,“奈何那丫头和植吾这狗奴才,盯得死死的,浑然不给人下手的机会,连多看一眼都不成。” 刑部尚书担心的,是早前耿少离说过的那些事,一旦事情被戳穿,这满门抄斩都是轻的,闹不好还得株连九族,因为他所藏着掖着的,何止是那些事…… “女儿啊,你得在皇上跟前好好表现,若是皇上醒转,却发现你什么都没为他做,免不得要生出嫌隙,之前因着沈无疆和公主,你已被禁足过一次,这教训可不敢再忘。”刑部尚书将一样东西塞给了她,“这是为父特意为你求来的好东西。” 莲妃不解,“爹,这是什么东西?毒药?” “混账东西,你爹是这种人?弑君之事,断然不可做,爹绝对不会害你。”刑部尚书压低了声音,“这是好东西,吃了之后能慢慢的掌控一个人的神志。” 莲妃眉睫陡然扬起,“您是让我给皇上下药,控制皇上?” “只要皇帝肯松口,冷宫那位废了之后,你便是皇后啊!”刑部尚书一脸的期许,“莲儿,爹与家里所有的希望和赌注,可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如今没有子嗣,公主全权做主,若是有朝一日皇帝有什么闪失,那你和咱们全家,可都要玩完了!” 莲妃骇然心惊,“爹,我……” “这不会伤人,只是会让他乖乖的听你的话,全身心的爱上你。”刑部尚书继续解释,“只要每日都搀上一点点,你这后半生的母仪天下,就指日可待了!” 莲妃蜷起手,握紧了手中的纸包…… 第1751章 番外170 人,很容易被欲望牵引。 尤其是唾手可得的时候,眼见着是要得到了,便会不顾一切,如同现在的莲妃。 明明是败兴而去,如今却有兴致勃勃的回来了。 李懿瞧着眼前的人,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谨慎的盯着坐在床边喂药的莲妃,“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回宫沐浴更衣了一番,吃了点东西便又急急忙忙的回来。公主殿下,本宫也是血肉之躯,不休息是会扛不住的。”莲妃捻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李珝唇角的药渍,“皇上,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臣妾会一直陪着您的。” 李懿:虚伪! 可李懿又挑不出错漏之处,明知莲妃假模假样,但又不敢真的吭声,万一打翻了汤药,又得重新熬过,会误了父皇吃药的时辰。 太医说了,药必须按时吃,尤其是这几日,至关重要。 “药已经喂了,你可以走了!”李懿直勾勾的瞪着她。 莲妃放下空药碗,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公主殿下这么急着赶本宫走,莫不是要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方便本宫在场?” “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父皇,血脉相连之人,岂是你能相比!”李懿别开头,哼哼两声。 第1770章 莲妃扭着细腰起身,“本宫是不能相比,毕竟才是那个陪着皇上一生一世的人,公主迟早是要嫁人的,以后所伺候的,是你的夫君。” “呵。”李懿眯起眸子看她,“莲妃娘娘这话说的,好像忘了自己原是个妃妾的事实。别忘了,正妻的位置还轮不到你!” 莲妃拂袖,“公主莫不是忘了,皇后已经身在冷宫?” “冷宫又如何?我母后是皇后,父皇是帝王,这整个皇宫都是我家。”李懿浑身是刺,再不是以往的小白兔,“既是自己家里,我母后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你管得着吗?” 莲妃蹙眉,“果然是有男人宠着、惯着,便不太一样了!” “彼此彼此。”李懿双手环胸,趾高气扬的模样,全然不似之前的文文弱弱。 小哥哥说了,凡事不要怕,只要你够强硬,恶人见你还得忌三分,世人皆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 “先有父皇宠着,如今有小哥哥惯着,我便是骄纵一回又能如何?”李懿理直气壮,“倒不似莲妃娘娘,来日你人老珠黄,还守着妾室的位置自鸣得意,也不知谁给的勇气!” 莲妃气得脸色发青,“你!” “你什么你?我堂堂公主殿下,还说你不得?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亦是尊卑分明,嫡庶有别,你僭越而不知耻,我没有宫规处置你,已经够给父皇面子。”李懿拂袖,“待莲妃娘娘哄得父皇废后,登上了后位,再来对本公主指手画脚不迟!” 莲妃咬着牙,恨不能上去撕了这小蹄子。 “照照镜子吧,看看你现在丑陋而狰狞的脸,若是父皇知道,你背后是个如此不识大体,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女子,也不知夜里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惊醒。”李懿上前一步,阴测测的盯着她,“枕边睡着蛇蝎心肠的女子,什么时候挨了一刀也不知道,真是太吓人了!” 莲妃心头一沉,已然心虚。 “真该让父皇好好看清楚,你的嘴脸。”李懿低哼,“还不走?” 莲妃愤然,“公主如今猖狂又有什么用呢?皇上看不见听不见,甚至于什么清醒都不知道,您觉得自个的好日子,还能有多久?” “哼,我不好过,你便能好过?这般诅咒帝王,莲妃,你居心何在?”李懿插着腰,“再不滚,我就要抽你了!” 莲妃一怔,竟还真是被李懿给唬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终是恨恨的转身离开。 “公主?”植吾愣住,“您这些都是跟谁学的?要是皇上知道,怕是要生气。” 李懿混不在意,“父皇只知道让我隐忍,小哥哥却让我明白,做人该有底气和骨气,一味地唯唯诺诺换不来尊重,反而成了别人凌辱践踏你的理由!” 植吾:“……” 李珝:“……” 第1752章 番外171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不丢人,对吧公公?”李懿问。 植吾点头,“公主尊贵,世人皆知。” “那我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即便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尚且要护短,我父皇是帝王,为何不能恃宠而骄?”李懿哼哼两声,“我便要当骄傲的公主,父皇和小哥哥都是我的底气!” 植吾报之一笑,“公主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父皇的性子,护不住母后也护不住我,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李懿说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李珝,“否则一旦父皇有什么闪失,我便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明明是天之娇女,却被人这般轻贱,是何道理?” 植吾瞧了一眼皇帝,“公主所言极是。” “父皇那一巴掌让我想明白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父皇都不会保护我,甚至于有朝一日会牺牲我。”李懿苦笑,“我尊他敬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世上无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我不会任他摆布。” 李珝掩在被褥底下的手,微微蜷起成拳。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李懿深吸一口气,“我想要像沈夫人一样,幸福一生,而不是与我母后这般,因着一个皇后之位,因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郁郁寡欢,寂寂一生,最后还落得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植吾不吭声,李懿亦沉默了下来。 话题太过沉重,却是实打实的现实,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床榻上这位。 “公公!”好半晌,李懿重新开口,“务必盯紧莲妃。” 植吾回过神来,“公主的意思是……” “如今侍疾的唯有她,我不放心她,万一她耍手段,联合刑部尚书那边,对父皇对朝廷不利,我怕自己会措手不及。”李懿低低的开口,“父皇病着,我替他看紧门户,等他醒了,我原物奉还。朝廷是父皇的命根子,父皇……罢了!照做!” 植吾行礼,“是!” 莲妃宫外,有人探头探脑。 这些,莲妃心知肚明,无外乎是那个小贱蹄子防着她呢! “哼!”莲妃冷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也敢跟本宫玩心思?” 她低眉,瞧着自个修长的指甲,修剪得白净至极,只是若仔细看,还能隐约见着指甲缝隙里的一些粉末状东西。 “等到皇上醒转,本宫复宠的那天,看本宫怎么收拾你!”莲妃转头瞧着自己的贴身婢女,“不用管外头的人,他们要盯着就只管盯着。盯着也好,免得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闪失,还得落在本宫的头上!” 第1771章 婢女——无瑕,毕恭毕敬的行礼,意味深长的笑着,“奴婢明白!尚书大人说,只要皇上一醒,大公子就会回殷都,到时候合家团聚。娘娘母仪天下,可谓是满门荣耀!” “你说得对,本宫只需要再隐忍一段时间,就能让这些碍眼的全部消失。”莲妃的掌心轻轻落在小腹处,“让你找的人,可都找到了?” 无瑕颔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按照娘娘的吩咐,需要找与皇上容貌相似的人,免得来日穿帮。如今人就在偏殿内,双目蒙上了帕子,断然不知道您的身份,如此就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你办事,本宫放心。”莲妃拂袖转身,“本宫必须得尽快怀上子嗣,绝对不能让那对贱人母女,再有机会翻身!” 无瑕行礼,“是!” 偏殿内,躺着一人,双目蒙着黑布,一动不动。 莲妃缓步踏入,无瑕转身去桌案旁,将一小段香点燃,丢进了香炉内。 焚着香的香炉,被搁在了男人的身旁。 香烟袅袅,淡淡的,略带着沁人心脾的滋味,足以让人心驰神往,想入非非…… 无瑕屏住呼吸,快速退出了偏殿。 第1753章 番外172 今夜月色极好,朦朦胧胧。 有些事情,发生得正好,足以让人意乱情迷。 夜色漫长,有人彻夜不眠,有人辗转反侧。 宫里宫外似乎处在了僵持的地步,皇帝病着,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连带着沈东湛和苏幕,也开始了无尽的等待,等着宫内的动静。 沈无疆倒是没什么反应,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偶尔有鸽子从天空飞过,权当是狩猎……院子里的烤乳鸽,香气腾腾。 “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耿少离实在没忍住,“这都大半个月了,宫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宫外还在僵持着,你还有心情烤乳鸽?” 沈无疆转头看他,“白日里都敢入宫,可见真的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还不是担心你?”耿少离无奈,“没良心的东西。” 沈无疆报之一笑,这座宫殿所有的正门偏门,但凡有缝隙的,都被外头的侍卫堵住了,已然是个囚笼一般。 也难怪,耿少离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入。 “皇帝真是抠门,连个伺候的人都不给你留。”耿少离坐定。 沈无疆白了他一眼,“若是留人,你如何能进来?这地方就是一个笼子,皇帝那点心思,你还猜不明白吗?” “姜子牙直钩钓鱼,愿者上钩!”耿少离瞧着他手里的烤乳鸽,“光吃这些?” 沈无疆笑了笑,“皇帝那抠搜的,把门都给我堵严实了,连个厨子都不留下,不过厨房里倒是有不少食材,哥若是觉得饿了,自个弄着吃。” 耿少离:“……” “怎么,以为我是来享福的,结果发现我过得跟野人一般,便有些失望了?”沈无疆将烤好的乳鸽递给他,“我倒是觉得甚好,清静!” 耿少离叹口气,伸手接过了烤乳鸽,“皇帝知道会有人来看你,但又不想惊动宫里的其他人,干脆就给你腾个地儿,让你可劲的撒欢。” “知道就好!”沈无疆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哥心思聪慧,既是都懂,还非要在外头等着,就不能早点进来看我,陪陪我?你看我这闲得,都快抠墙皮了!” 耿少离翻他一个大白眼,“你是闲得吗?你是寂寞空虚冷,公主在皇帝寝殿里侍疾,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的父皇,生怕后宫暗害。她不来找你,你也没办法进去找她,于是乎你就成了怨妇!” 沈无疆:“??” 怨妇? “哦不,怨夫!”耿少离掰了一条鸽子腿,“唉,造孽啊!” 沈无疆伸手便夺,“那就还给我!” “诶,送出去的东西,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耿少离反手便推开他,“这到嘴的鸽子,还能让它飞了?” 沈无疆勾唇,“那就试试看,这到嘴的鸽子能不能飞?” 音落瞬间,你争我夺。 七尺男儿,宛若孩童。 一只烤乳鸽引发的血案…… 打累了,两个少年郎便直挺挺的躺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湛蓝蓝的天空,今儿连一点浮云都没有,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真是可惜了,不能纵情策马。”沈无疆将双臂交叠着至于脑后,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你说我这孤寡老人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耿少离亦是如他这般,双臂交叠在脑后,“那得看皇帝的病,装到什么时候?” “都知道是装的,非要配合着演戏,这宫里的人啊……”沈无疆翻个身,侧身瞧着跟少离,眨着眼睛笑得坏坏的,“哥,有没有办法,能让我早点抱得美人归?” 耿少离亦翻身对着他,如幼时那边扯了唇角笑,“求人也不是这么个求法,你是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光动嘴皮子,便想让我替你办事,我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听你吹听你哄,就眼巴巴的跟你回家!” “哥?”沈无疆娇滴滴的喊着,“帮啦!” 耿少离翻个身,继续瞧着湛蓝蓝的天,“哼!牛下地还得先吃草,半只烤乳鸽就想让我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办了,想得真美!” “哥?哥!哥?哥……” 第1772章 “嘁!” “哥哥哥哥……” “闭嘴!” “哥哥哥哥……” “你下蛋呢!” 第1754章 番外173 要想帮着沈无疆也不是没办法,只是义父那边有些不好交代,毕竟苏幕和沈东湛都说了,静观其变,不许插手。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是? “哥?”沈无疆挑眉看他,“可成?” 耿少离倒是想帮着,法子也出了,但是呢? “有个棘手的问题,义父那边不好交代,我得先说服义父他们才行。”耿少离可不是一时脑热之人,他是顾西辞一手教出来的,哪儿能做那些不着调的事儿,“万一义父他们另有安排,咱们若是坏了计划,只怕是要牵连整个齐侯府。” 沈无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都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就这么笑嘻嘻的看着他,“那就请兄长与爹娘商议一番,就说我能让他们早点当上祖父祖母。” 耿少离:“……” 这小子,欺负他单身嘛? “行了行了!”耿少离拍拍屁股走人,“老实在宫里待着,还有啊,公主毕竟身份尊贵,没有成亲之前莫要沾了人家。” 听得这话,沈无疆斜眼看他,“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靠不靠谱我不知道,但我晓得一旦情难自控,容易惹出祸来,不成功便成人!”耿少离扯了扯唇角,“眼下局势太乱,可不敢大意。” 沈无疆揉着眉心,“兄长明明孤身一人,身便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你这叫什么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耿少离纵身一跃,消失在屋顶。 沈无疆心里一琢磨,这话不对吧? 猪肉,猪跑? 猪…… “打小就是骂人不吐脏字。”沈无疆翻个白眼,“我都落难了,还不忘埋汰我一顿,真是好哥哥!呵……” 出了皇宫,耿少离便去找苏幕和沈东湛商量。 他进来之前,苏幕已经知晓了宫里的动静。 “见过了?”沈东湛开口,小心的剥着核桃,将核桃肉仔细的去皮,搁在小碟子里放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耿少离这还没开口,就被二人堵了一下,不由的面色微恙,“义父?” “那小子又糊弄你。”苏幕喝着茶,“让你来当说客,想着早点娶妻生子,然后让我们当祖父祖母?” 耿少离:“……” 额,都知道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就不用再开口了? “让他等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沈东湛将盛着核桃肉的小碟子,推到了苏幕跟前,“娶媳妇嘛,不急于一时。” 耿少离蹙眉,“两位不着急?” “急什么?是他的跑不了,不是他的也得不到。”苏幕捻一口核桃肉,淡淡的笑着,“皇帝在拖延时间,咱就不能太着急,否则就是中了他的圈套。娶媳妇是好事,但如果娶了媳妇把人家爹给弄死了,这小夫妻二人,以后还能相亲相爱?” 耿少离顿住,“这倒也是。” “现在娶公主,等于是逼着皇帝提前动手,到时候势必要针锋相对,谁也落不好处。”沈东湛解释,“皇帝如今装病,咱们就搁这儿装死,什么都不知道罢!” 耿少离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只是沈无疆有些等不及了。 “皇帝是要出手的,我与苏幕仔细想过了,得保全他的性命,否则公主不好做人,谁能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所以这笔血债,留不得!”沈东湛叹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退一步罢了! 耿少离抿唇,“若有仇恨,诚然是当不了亲家的。” “所以啊,等着吧!”苏幕喝着茶,吃着核桃仁。 耿少离叹口气…… 第1755章 番外174 瞧着耿少离垂头丧气的离开,沈东湛转头瞧着苏幕,“果真不让他知道?” “果然,意气用事这四个字,放谁身上都是现实。”苏幕瞥他一眼,慢慢放下手中杯盏,“你要知道,如果我们告诉他,来日若有变数,平安那小子就成了帮凶。朝堂之事,兵刃交加,有时候真的无法预料结果。” 沈东湛点头。 他们的本意便是留着李珝的性命,毕竟也是真心想要求娶公主,但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掺杂着别的什么变故? 万一有呢? 耿少离不知,沈无疆不知,等于将这些后生晚辈全部排除在计划之外,不让他们沾了上一辈的事情,免得同辈之间有所误会,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你说的也对。”沈东湛叹口气,立在窗口位置往外开,“他还真是忍得住!” 苏幕想了想,“我觉得,他是想趁着这一次机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包括你我!” “满朝文武,心生叛逆者……诛!”沈东湛回眸看她,“包括后宫。” 苏幕点头,“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别的没见长,这疑心病倒是病入膏肓了,对谁都不相信,见谁都想杀,也怕到了最后,真把自己杀成了孤家寡人。” 杀人容易,复生无望。 “他若是真的在意什么孤家寡人,就不会这么做了!”沈东湛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抚过窗棱位置,“公主长侍床前,能不能让他有所感悟呢?” 第1773章 苏幕白了他一眼,“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东湛:“……”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苏幕问。 沈东湛蹙眉,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虽为正妻,却拦不住夫君纳妾的心,日夜煎熬着,期盼着他能记起你的好,遵守曾经的诺言。”苏幕轻嗤,一脸的嘲讽,“眼见着人家都入了洞房,你还在盼着他为你守身如玉,结果熬到了妾室都怀上了子嗣才去后悔。” 沈东湛揉着眉心,“你这话听得,怎么像是……这比方打得何其怪哉,什么正妻什么妾室什么夫君?那说书先生的东西,你能不能少在我身上套?” 最近不练兵,又不可能待在家里不动,所以苏幕老爱出去听说书。 这一来二回的,都能自个编个话本子出来了! “我这形容得不也挺现实的吗?”苏幕笑得坏坏的,“哪儿错了?” 沈东湛:“……” 唉,好男不跟女斗。 毕竟,不管赢了还是输了,都得哄! “且再看看吧!”苏幕起身,“这后宫都够忙活了,李珝要收拾的时候得先收拾前朝和后宫,咱们得排后头,不着急。” 语罢,苏幕转身就走。 “哎哎哎,沈夫人这是要去哪?”沈东湛忙问。 苏幕头也不回,“去茶馆。” 听说书呗! “等等我!” 哪儿能让她一个人去,要不然回头问什么,他答不上来,不还是得一顿怼?再者,两个人也好有照应,这毕竟是殷都…… 这大半个月过去了,李珝总算是醒了,李懿掐着手指头算,这都快二十多天了,终于付出有了回报。 “父皇?”李懿欣喜若狂,“父……” 这厢还没缓过劲来,身子骤然被推开,若不是植吾眼疾手快,只怕李懿会被人狠狠的推翻在地。 李珝也跟着紧张了一下,“懿儿?” “皇上!”莲妃梨花带雨的哭着,喜极而泣之态,让人不忍苛责。 植吾心惊肉跳,“公主,没事吧?” “无妨!”李懿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推,脚脖子有些崴着,这会一阵阵的疼,但父皇刚刚苏醒,她也顾不得这些,“父皇,您觉得怎样?” 太医将软垫子塞在李珝身后,让他能靠坐得舒服一些,“皇上总算是清醒了,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吃药,便能很快恢复,毕竟皇上正值壮年,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 “如此,甚好!”莲妃紧了紧袖中手,装模作样的擦眼泪,“皇上终于无恙,也不枉费臣妾这些日子的辛劳。” 李珝坐在那里,有气无力的说了句,“爱妃,辛苦了。” 第1756章 番外175 “为了皇上,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莲妃惺惺作态,“皇上,您现在觉得如何?” 李珝没吭声,瞧着倦怠到了极点。 “皇上刚刚苏醒,身子尚未恢复,所以不宜坐太久,说太多,还是要以休息为主。”太医适当的打了圆场。 如此,莲妃松了口气,“皇上刚刚苏醒,想必是需要时间适应的,臣妾在这里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皇上以为如何?” “好!”李珝应声。 李懿急了,“父皇,我……” “你累了!”李珝奄奄一息的开口,“去休息吧!” 眼见着李懿要开口,植吾赶紧上前劝阻,“公主,别说了,皇上刚刚苏醒,很多事情慢慢来,不着急哈!” 李懿到底是顾念着父亲的身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总不能让父皇再生气,万一又出事,这么多日子的辛苦岂非都白费了? “出去吧!”植吾低声开口。 李懿叹口气,行了礼便退出了寝殿。 有些话,多说无益。 那莲妃就跟盛在荷池里的白莲花一般,纯洁无瑕,让人瞧着就心生怜惜,好似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 出了寝殿,李懿站在檐下,瞧着外头极好的日头,眉眼间凝着淡淡的重色,“公公,你说父皇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好呢?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这么久,也没提要求,不要恩赏,为什么就比不得枕边的妖孽呢?” “公主?”植吾欲言又止,“皇上会知道您的好,只是这会皇上身子刚刚好转,所以有些事暂时没缓过神来,等皇上想明白了,必然晓得,你才是对他真心之人。” 李懿有些失望,“罢了,我愿就不图他封赏,只是觉得养育之恩大如天,必须得伺候罢了。公公,我这禁足是否可解?我想……” “皇上什么都没说,宫里人呢……都知道您伺候着皇上,您暂时还是可以的。”植吾压低了声音,偷偷的开口。 李懿先是一愣,俄而笑了一下,“多谢公公。” “快去吧!”植吾知道小丫头的心思。 最是待嫁女儿心! 李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赶紧沐浴更衣了一番,梳妆完毕便提着裙摆往外跑,底下的小丫头追得紧,公主殿下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好不容易得空,连顿好的都没吃上,就紧赶着去见那位沈小公子。 可见,沈小公子对公主来说,有多重要?! “打开!”李懿厉喝。 皇帝苏醒之事暂时还没外传,这宫内外的人自没收到命令。 第1774章 可公主侍疾,人人皆知。 侍卫也不敢跟李懿为难,赶紧打开了宫门。 骤听得外头有消息,沈无疆旋即抬眸看向宫门口。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阵响,风从外头卷入,瞬时撩起了满地画纸,化作漫天飞花。 那小丫头穿着娇嫩的粉色,像极了春日里盛放的花儿,扬着最璀璨的笑容,提着裙摆,迫不及待的跑了进来。 “小哥哥!” “懿儿?” 刹那间的相拥,才是最真实的激动难耐。 “小哥哥,我出来了!”李懿欣喜若狂,“我来见你了。” 沈无疆喜不自禁,上下左右的将她打量着,“瘦了。” “父皇醒了,我便有空来见你了。”李懿笑靥如花,阳光点点落在眉眼间,美眸流光璀璨,“你可还好?” 身边,有画纸纷纷扬扬落下。 李懿这才发现,满院子落着零零散散的画纸,一张张一幅幅,都是她。 笑的她,哭的她。 生气的她,得意的她。 回眸一笑,背影如画。 浅笑嫣然,娇羞成魅。 “这些……都是我?”李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从沈无疆的怀里退出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画纸,可不就是她嘛? 见不着,那就画。 “你不在画上,你在我心里。”沈无疆握住她的手,“懿儿,这么久不来看我,我都快发霉了,再晚一些,怕是要成野疯子了!” 想你成疾,为你疯魔。 “画得真好看。”李懿面颊绯红,“我……很喜欢很喜欢!” 小哥哥! 第1757章 番外176 “父皇和母后都是从年少情深走到了今日的。”沈无疆拥着李懿坐在台阶上,瞧着被风吹得漫天飞的画纸,张张是她,思念是他,“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有这一天呢?” 说这话的时候,李懿将脸枕在他的腿上,青丝如墨般垂在他的手上。 风吹着,何其温柔。 “我不是你父皇,你也不是你母后。”沈无疆把玩着她的青丝,神情专注至极,“对我来说,父亲母亲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已经足够强大,所以……我以后的人生,只对自己的妻儿负责。” 李懿抬眸看他,“真的?” “一辈子就那么长,为别人劳心劳神作甚?管不好别人,管不好自己,回头想想,值得吗?肯定是不值得。”沈无疆在她眉心轻轻落吻,“若是将花在别人身上的精力,都放在自己家里,和和美美,温馨度日,难道不好吗?” 李懿笑得眉眼弯弯,“自然是好!” “连自己妻儿都照顾不好,还巴巴的去照顾别人,世间最蠢不过如此。”沈无疆抚过她的面庞,甚是欢喜她笑的样子。 李懿眨着眼,“若是来日,我人老珠黄,再不似今日容貌,你可会嫌弃?” 见惯了父皇对母后的逐渐冷淡,莲妃等后宫女子的逐渐攀升,李懿对于自己的容貌的重视程度,自然也是渐渐增长,耳濡目染,岂能不想? “那我要是以后,胡子拉渣,满头白发,你会离开我吗?”沈无疆问。 李懿白了他一眼,坐起身来,“我说的是我,红颜未老恩先断,曾许白头终不见。” “喜欢你,第一眼是容貌,其后是温柔,最后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非要问个为什么,我想……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想。”沈无疆握紧她的手,“不知懿儿可愿意与我,白首偕老,举案齐眉呢?” 李懿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要不然眼巴巴的来这儿作甚?父皇那边刚刚苏醒,我立刻回宫沐浴更衣,连口热水都没喝,就来找你了!” “你是怕你父皇突然想起来,又开始拆散你我,赶紧来见我。”沈无疆当然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放心吧,他现在应该忙着整顿朝务。” 李懿一怔,“你明明被关在这儿,怎么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我都说了,以后得护着你,若是脑子都不带,那怎么叫护着?我又不是盾牌,只顾着给你挡剑便罢!”沈无疆揉着她的脑袋,“真是个傻丫头。” 李懿赶紧拂开他的手,捋着自己的发髻,“都给我弄乱了,待会我怎么出去见人?”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出门,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就当是热闹,不要一股脑的去凑热闹,有些热闹不是你能凑的。”沈无疆意味深长的叮嘱,“听明白了吗?” 李懿听明白了,但是没想明白,“为什么?” “我不是说吗?你父皇醒了,耽误了那么久的朝政,不得一一补上?要是在这期间,发现了什么异常,你觉得以你对皇帝的了解,他会怎么做?”沈无疆两手一摊,“若不见血,我跟你姓!” 李懿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你是说……” “说这么清楚,不是想吓唬你,只是想提个醒,不要凑热闹,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要不然有所损伤,我可是要心疼坏了!”沈无疆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记住了,不要去凑热闹,什么事都当做笑话来听。” 李懿点点头,老老实实的伏在沈无疆的怀中,“我记住了,以后除了这儿,哪儿都不去。” “冷宫也别去了,皇后娘娘那边重兵防守,你去了反而落人口实,让某些人有机会发难,对皇后娘娘不利。”沈无疆知道,如今与她有关的只有皇后与他。 第1775章 李懿了悟,“我知道,看热闹不凑热闹。” “你讨厌的人,自然会有人收拾。”沈无疆低头,在李懿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李懿瞬时变了脸色:“……” 第1758章 番外177 李懿离开的时候,有点心事重重,但沈无疆知道,因着这个秘密,她会照着他说的做,看热闹不凑热闹。 经此一事,她终会明白,自己的父皇是有多心狠手辣? 沈无疆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哪儿都不去,仍是画他的小公主,如此一来,这外头的人还真就一点错漏都寻不着,委实奈何他不得。 李懿自打回了自己的宫,除了一日三省的去皇帝寝殿请安,再无任何动静可言,偶尔也就是问一问太医院的人,关于冷宫里的事情。 云朵的病情似乎有所控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冷宫足够清静的缘故? 所谓,眼不见为净。 没那么多烦心事,自然也就心情好转,于病情有所助益。 夜色沉沉。 寝殿内,灯火葳蕤。 莲妃仔细的为李珝喂完最后一口药,捻着帕子为他擦着唇角,眉眼间满是温柔缱绻,“皇上这些日子,愈发好转,臣妾瞧着也是欢喜。” “是吗?”李珝瞧着她这副温婉之态,眉眼间凝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爱妃这些日子委实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明儿就不用来了,有植吾在,有太医在,诸事无恙。” 莲妃矫揉造作,娇滴滴的笑着,“若不是臣妾亲眼瞧着,亲自伺候着,臣妾这心里就不踏实,皇上还是让臣妾伺候着吧!” “你既是欢喜,那便如此吧!”李珝低低的咳嗽着,“眼下天色已晚,你先回去。” 莲妃坐在床边的位置,始终不肯离开,一双秋水眸子,就这么含柔带情的望着他,“皇上,臣妾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消息?”李珝眉心微凝,瞧了植吾一眼,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着。 植吾赶紧倒了杯水,“皇上,润润嗓子。” “皇上,臣妾……”莲妃满面羞红,“太医说,臣妾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起来,是您最后那次,留宿在臣妾的寝宫时……怀上的!” 李珝这一病,已经一个多月了,论就起来,还真是一个多月的身孕。 “果真?”李珝眸色陡亮,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真的有了身孕?” 莲妃娇羞的连连点头,“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太医来看看。” “植吾,传太医。”李珝显得很高兴。 毕竟这后宫子嗣凋零,确实是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若是这会莲妃真的怀上了皇嗣,来日诞下皇子,那可就是一等一的功臣。 “是!”植吾转身就去找了太医。 今夜当值的是刘太医,往日里也是这位刘太医在给莲妃请平安脉。 “皇上!”刘太医跪地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莲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听得这话,寝殿内有片刻的沉寂。 下一刻,是李珝掷地有声之音,“赏!” “谢皇上!”刘太医赶紧行礼,麻溜的退出了寝殿。 太医一走,李珝便握住了莲妃的手,“爱妃若是能为朕诞下皇嗣,便是皇家的功臣,朕会让你们母子尽享荣耀。” 这话有浅层的意思,只要莲妃不是傻子,就能听出皇帝已有废后的意味。 只要能登上后位,莲妃觉得自己所受的屈辱都值得了! “谢皇上!”莲妃赶紧行礼,“臣妾一定会为了皇上的千秋万代,努力的生下小皇子。” 李珝轻咳两声,“植吾!” “奴才在!”植吾上前行礼。 李珝指了指莲妃,“传朕旨意,着礼部安排,明日晋封莲妃为莲贵妃。” “奴才遵旨!”植吾行礼。 听得这话,莲妃赶紧跪地叩谢皇恩。 这说明什么? 皇帝已经摆出了诚意,且已经相信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皇家的种,由此可见,父亲给的药诚然是极好的。 她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 粉末每日都藏在她的指甲里,喂药的时候就能不经意的落在药内,喂进皇帝的嘴里,再过些时日,皇帝会更加的……对她言听计从! 到时候,一个贵妃算什么? 她要的,是那母仪天下的后位! 第1759章 番外178 翌日晨起,莲妃因着有孕,被连夜册封为贵妃的消息,快速在宫内散开。 李懿几次想摔了手中的杯盏,但最后都忍住了,终是轻轻的搁在了桌案上,换了身衣裳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宫门。 “公主?”植吾其实有些担心,怕李懿听得莲妃册封的消息,到时候惹出什么祸来。 李懿神色微暗的站在那里,瞧了瞧面前的植吾,“我没事,公公莫要担心,只是忽然听闻父皇有了子嗣,我这心里隐约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一惯都是公主一人,如今忽然添了弟弟妹妹,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植吾也理解,毕竟小公主当了那么多年的唯一。 李懿苦笑,“公主始终是公主,但皇子……若是出生就不可能只是皇子,那将是未来的王,以后的皇。如此一来,母后算什么呢?我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别那么说,您始终是宫里的嫡长公主。”植吾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第1776章 李懿笑得比哭还难看,抬步朝着寝殿内走去。 跪在李珝的床前行礼,李懿表现得很是沉静内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仿佛什么都不在意,那般的平静无波,让人瞧着很是心疼。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懿磕头。 李珝心有不忍,“起来吧!” “谢父皇!”李懿起身,“父皇今儿的气色,瞧着好了很多,想必再过几日就能下床,如此这般,儿臣就放心了。” 李珝深吸一口气,“懿儿可是在怪父皇?” “父皇是天下之主,懿儿是您的臣,也是您的子,无权置喙您的事情。”李懿行礼,“儿臣告退。” 李珝张了张嘴,有些话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可瞧着孩子那副神色,委实愧疚得厉害,“懿儿,你若是怪父皇,可以跟以前一样,与父皇怼上两句,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父皇不会怪你也不会降罪于你。” “父皇?”李懿已经走了两步,这会又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高兴吗?” 李珝一怔。 “我替父皇高兴,您有了子嗣,以后可以有人能继承您的天下,继承您的社稷江山。”李懿深吸一口气,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只是父皇在高兴的时候,能不能顾念一下,母后的心情?” 李珝陡然凝眸,“懿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父皇不要这般大张旗鼓,哪怕是想大张旗鼓,也得先捂住母后的眼睛和耳朵,至少别让消息传到冷宫里,影响母后的静养。母后身子不适,因着长年累月的阴郁在心,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李懿面色凝重,“如此,就不要再给她添堵了!” 语罢,李懿大步流星的离开。 “懿儿?”李珝低唤。 李懿没有回头。 “皇上?”植吾进了门,“公主已经走了。” 李珝无力的靠在软垫上,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不远处的花瓶,“孩子长大的了,果然是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懂得如何去疼爱与保护,她自己的母后。” “皇上,公主不只是懂得保护皇后娘娘,更懂得保护您啊!”植吾低声解释,“您病着的这些日子,都是公主在旁边盯着,寸步不离的,就是怕您受了旁人的暗害,她若是真的图您的封赏什么,大可不必如此。” 李珝点点头,“朕知道她辛苦,所以这些日子她来请安,朕都不愿拉着她说话,怕耽误了她休息,想让她好好休息。朕也知道她一有空就去找那小子,念在她这些日子如此对待朕,朕也想缓和与她的关系,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公主不是木偶,她有自己想要的人,想做的事。”植吾叹口气。 算了,与皇帝说什么呢? 帝王心思沉如海,岂能揣测尽人知! “册封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吧?”李珝问。 植吾回过神来,“回皇上的话,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满宫皆知,朝廷上亦是对刑部尚书多为恭贺,好不容易出了一位贵妃,可不得好好热闹热闹吗?” “何况,这位贵妃还是母凭子贵,来日兴许能一争后位的。”李珝苦笑两声,“植吾,朕忽然觉得,好像什么都被他说中了。” 植吾一怔,没反应过来,皇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中了? 被谁? 沈指挥使吗? “终是要做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吗?”李珝无力的靠在那里,伸手揉着眉心,仿佛是吃力到了极点,“植吾,你会背叛朕吗?” 第1760章 番外179 植吾赶紧跪地行礼,“奴才打小就跟着皇上,走南闯北,生死无阻,绝不会背叛皇上,请皇上明鉴!” “是啊,走南闯北,生死无阻啊!”李珝狠狠的闭了闭眼。 可到了最后呢? 看尽了人世繁华,终也遍尝人间冷暖,最后的最后,好像什么都没得到,打心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连一点真心都找不到了…… “起来吧!”李珝叹口气,“盯着朝堂。” 植吾颔首,“是!” 盯着朝堂是必然的,那么多蠢蠢欲动的人,终究是有人想要图谋不轨……比如说,那位私底下已经以,皇帝的老丈人自称的,刑部尚书! 莲妃如今已经是莲贵妃,册封典礼一结束,便在御花园里,偷偷见了自家老父亲,一身锦衣玉服,好不荣耀。 此前终究只是个妃子,哪儿比得上如今的贵妃来得荣耀。 “贵妃,距离皇后之位,那就是一步之遥。”刑部尚书美滋滋的瞧着自家女儿,“来日你若是诞下皇嗣,那就是皇长子。皇上原就是庶子上位,皇后没有儿子,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长子变成庶子,你这后位啊……定可母凭子贵。” 莲妃笑盈盈的将掌心贴在小腹上,“那也得我这肚子里这个,争气才行。” “不,这一定是个儿子!”刑部尚书斩钉截铁的开口。 莲妃心下一怔,“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必须生一个皇子。”刑部尚书意味深长的望着她,“否则,你如何能取而代之?皇后本就有公主在侧,你这公主要与不要,有什么差别?唯有皇子,才能继承太子之位。” 莲妃蹙眉瞧着他,“父亲,您、您这是要……”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好女儿,你可得下狠心了!”刑部尚书直勾勾的盯着她,冷不丁握住了她的手腕,“皇上没有子嗣,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第1777章 莲妃身形微颤,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爹知道,你心善,爹也知道,你盼着这个孩子有多久,可是到了眼下的地步,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这个孩子必须是男孩,必须是皇子,只有这样你才能母凭子贵,明白吗?”关于她的那些事,刑部尚书还是有些知晓的。 毕竟,知女莫若父。 莲妃无奈的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请爹帮我准备着,总归月份得相似,只有这样才能蒙混过关。若然是个皇子也就罢了,若然是个公主,那就照爹的意思去做。” “你只管放心,就算真的到了那天,爹也会好好照顾这孩子,毕竟这也是咱家的人,岂有亏待她的道理。”刑部尚书一脸的慈爱。 这般模样,仿佛是真心为了女儿着想,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瞧着老父亲的真情流露,莲妃自然也是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哪个父亲会害自己的女儿呢?何况父亲从小就疼她…… “你快些回去!”刑部尚书开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可不敢让人瞧见,走吧!” 莲妃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快速离开。 “大人?”底下人轻唤。 刑部尚书沉着脸,“多去找几个有孕的妇人,月份一定要小,钱不是问题,但此事不许惊动任何人。” 毕竟到了最后的时候,可能是需要杀人灭口的。 “是!” 这件事,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出了门,刑部尚书着急忙慌的离开。 假山后面,有暗影悄无声息的离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自打莲妃封了贵妃,李懿就不怎么来皇帝寝殿了,恢复到了最初的淡漠状态,除了去沈无疆那边,基本不怎么爱出门。 宫里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很是怪异,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皇上?”莲贵妃瞧着已经可以拄着杖下床的李珝,心里有些微颤,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李珝拄着拐杖,在寝殿内来回走,太医说躺了太久,得好生练着,否则手脚僵硬不利于行,“你如今已经是贵妃了,就不必老往这儿凑。” 莲贵妃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第1761章 番外180 “皇上是觉得臣妾太碍手碍脚?”莲贵妃旋即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李珝显然一僵,继而赶紧握住她的手,“朕是担心你怀着身孕太辛苦,爱妃若是能日日陪着朕,朕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真的?”莲贵妃满心满肺的心虚,毕竟自己干了点什么缺德事,这心里还是有数的。 李珝叹口气,“你是朕的贵妃,如今又怀着朕的皇嗣,朕如何还能骗你?左不过,朕如今刚下了床行走,委实身形不稳,万一磕着你伤着你,那还得了?为了皇嗣,贵妃一定要离朕远一些。” 如此,也是实情。 莲贵妃腹中的孩子还只是个豆芽菜,这会要是磕着碰着,那下半辈子的美梦就算是做到头了,是以皇帝不许她靠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臣妾便离开皇上远一些,但皇上可不能不见臣妾。”莲贵妃上前,温柔而娇媚的嘤嘤细语,“这点,皇上能答应吗?” 李珝点头,转而瞧着植吾,“都听到了?来日贵妃去御书房见朕,可不许拦着。” “是!”植吾在旁行礼。 语罢,李珝又看着莲贵妃,“如此这般,可还满意?” 皇帝都为她做到这地步了,莲贵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然是满心欢喜,等着退出了寝殿,她又瞧了瞧自己指甲缝里的残留粉末。 恍惚间觉得,皇帝似乎真的对自己言听计从,如此这般是不是也有这粉末的功劳在内? 如果有,那来日便无所惧。 如果没有,那接下来,就得继续下药。 莲贵妃其实不太敢继续下药,一则怕时日久了,被人发现的概率更大,二则若是这药有什么副作用,又或者是跟皇帝现在吃的药相冲,万一成了什么剧毒之类,她便是弑君之罪。 弑君之罪,其罪当诛! 株连九族,死亦不为过。 待莲贵妃一走,李珝便将手中的拐杖丢给了植吾,“刑部尚书那边,是不是有了动静?” “是!”植吾颔首,“尚书大人这会正忙着找有孕的妇人,多半是要为以后做准备了,毕竟贵妃娘娘这一胎来得不容易,若是不能诞下皇子,便是功亏一篑。” 这是大实话。 “如意算盘都打到朕的头上了,真是好得很!”李珝冷笑两声,“朕从前倒是没瞧出来,刑部竟是这样空闲着,以至于都将手伸到了朕的后宫。” 植吾垂着眉眼,没敢抬头注视皇帝,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李珝的愤怒至极。 李珝不许沈东湛与苏幕插手自己的事,曾经亲如手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心图谋不轨的朝臣。 植吾心知,刑部尚书这是触到了李珝的逆鳞。 “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打算?”李珝拂袖落座。 见状,植吾赶紧倒水奉上。 “客栈那头……如何?”喝了口水,李珝低声开口。 这个问题,他问得有些极不情愿,仿佛是沾染了沈家,所有的事情都会变了味道。 第1778章 “回皇上的话,他们仍在咱们的监视之下,白日里困守客栈不出,夜里才会去街头闲逛,想来是担心沈公子在宫中的缘故,至今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植吾毕恭毕敬的回答。 对于这点,李珝自己也是为人父,当然知道父母对于儿女的重视,如同他再狠心,在李懿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动过手,且严厉苛责。 上次那一巴掌,除外! “沈无疆一日不出宫,他们一日不会离开殷都,势必会守在外头。”李珝眯起眸子,“他们不放心朕,便如同朕不放心他们,是一样的道理。” 植吾心头喟叹,您知道就好! 可为什么,却没有反思呢? 曾经过命的交情,为什么会走到今日地步? “吩咐下去,继续盯着,谁也不许打草惊蛇。”李珝下令。 植吾行礼,“奴才明白!” “皇后那边……”沉寂了半晌过后,李珝终于想起来,冷宫里还有那么个人,可一开口又觉得心虚,抬眸看了看植吾,终是讪讪的摆手,“算了,不提她。” 植吾心内发凉…… 第1762章 番外181 关于冷宫里的事情,李珝到底还是闭了嘴,只字不提的模样让人瞧着很是心酸。 李珝可以不闻不问,但是玉竹却还是让人来递了消息。 当植吾退出寝殿,小太监如实问过之后,植吾愣愣的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一时间竟无半句回话。 有时候,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义父?”小太监低唤,“玉竹姑姑问了,皇上最近可有提起皇后娘娘?” 若不是植吾特意交代,不许苛待冷宫,不能让皇后娘娘缺吃少喝,这消息断然是传不出来的。 “你且去回了她们,就说是皇上最近忙于公务。”植吾知道这话很伤人,但是能这样婉转的说清楚状况,何尝不是一种提醒。 莫要给予太高的希望,来日失望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沮丧和绝望。 尽管,现实是那样的残酷…… “糊涂的东西,就说皇上身子刚刚好转,不顾太医劝阻而忙于公务,一时间无瑕顾及其他。”植吾低声呵斥,“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你何用?” 小太监忽然被训了一番,赶紧低头行礼,“是是是,是奴才不中用,奴才该死。” “照着回吧!”植吾揉着眉心,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以至于到了略有些无法自控的地步,不由的心内烦躁,“交代下去,莫让人欺了冷宫。皇后,始终是皇后!” 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何其明确,皇后始终是皇后,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废后。 若是旁人说这话,兴许只是废话,但植吾不一样,皇帝跟前的大公公开了这口,多半也是皇帝的意思,是以有植吾的关照,私底下便也没人敢苛待冷宫。 云朵虽然在冷宫里待着,除了住的地方冷清,底下的奴才被裁减得只剩下玉竹,以及正常的清扫宫人,其他的吃、喝、穿待遇,仍旧是按照皇后的等级来办。 “娘娘,您今儿怎么起来了?”玉竹刚收到答复,便瞧见云朵起身站在了窗口位置,当即进门,取了披风为其披上。 云朵报之一笑,“日日躺着,身子都废了,今儿的阳光可真好!”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这在冷宫住着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得仿佛已经分不清楚年岁…… “昨夜满天星辰,今儿阳光灿烂。”玉竹笑道,“要不,今儿给您在院子里铺个软榻,您在软榻上躺着晒晒太阳?院子里早前被收拾过,我问管事嬷嬷要了点花籽撒上去。” 云朵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出门了,听得这话,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站在檐下的时候,她瞧着不远处有些亮色。 “您看,那些小花开得极好。”玉竹笑道,指了指前面的色彩斑斓,“我给您铺个软榻在那儿,您觉得怎样?” 云朵想着,也该出去晒晒太阳了,她在这屋子里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快把自己憋成了残废。 “好!”云朵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天气,也是渐渐的热了起来,虽然心寒,终也该冬去春来了。 软榻铺上之后,云朵便躺了上去。 薄毯盖在身上,暖意从上落下,一点点的渗透,一点点的暖了身,除了他……天地万物都会暖人心,想来也是真的讽刺。 边上的小花开得娇艳,叫不上名字,笼了一圈又一圈。 “主子,是不是晒晒太阳,都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玉竹笑问。 云朵这些日子清静,好好的养着身子,便也想明白了不少,“有些人,喂不熟就不喂了,有些心,捂不热就不捂着了。” “主子?”玉竹的笑瞬时凝在唇边。 云朵扬着笑,“你不必忧心我,我如今都想明白了,只是这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那坎。这些日子,我总想起过去,梦里也都是少年时的模样。梦醒了,便是真的醒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玉竹仔细的为她掖了掖被角。 云朵垂眸,“若是哪天我去了……” “主子,您还有公主呢!”玉竹可不敢让她说这话。 不吉利。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云朵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太阳,“若是我哪天去了,让懿儿来送送我也就罢了,其他人……算了!” 第1779章 玉竹一怔,皇帝在主子的心里,已经被划入了其他人的范畴,可见这些日子在冷宫里待着,主子想得愈发清楚了。 “不要告诉他,不要去见他,下辈子就不必再遇见了,伤心这种事一回就够,再来一回……便是真的傻子!” 云朵闭着眼,沉沉的睡去。 第1763章 番外182 李懿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不敢置信的望着来报信的孙太医,“你是说,昏迷不醒?” “皇后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那是因为郁结在心,心病无药医,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在冷宫的那段时间,皇后娘娘一直静养着,下官为皇后诊治,发现病情的确有所好转,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儿忽然起了变数?”孙太医蹙眉。 李懿知道,他话里留了半截。 还能为什么? 定然是外头的消息,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给传了进去,所以母亲的病忽然就…… 李懿心里知道,但又无可奈何,因为这件事是她的好父皇干的,如果不是他册封了莲妃为贵妃,母亲何至于如此? 呵,真是好父亲! “玉竹姑姑说,公主若有机会便悄悄的来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孙太医环顾四周。 好在,宫人奴才都被李懿给遣散,这会周遭无人。 “我知道了!”李懿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此事,莫要跟外人提及,我自会有处置。” 孙太医行礼,悄悄离开。 “公主?”小丫头心里担心,“您要怎么过去?” 之前他们派人查过,这冷宫附近全部是守卫,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冷宫,皇后娘娘,仍在皇帝的监视之中,永远都得不到该有的尊重和自由。 “你待会穿上我的衣裳,老老实实的替代我,在寝殿内不要出门,知道吗?”李懿自然有主张,“回头把你的衣裳借给我一套。” 小丫头是打小跟着自家公主的,公主一开口,她便明白了意思。 “奴婢明白,公主放心!” 李懿沉着脸,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着到了天色昏暗,李懿穿着宫女的衣裳,悄无声息的从偏门离开,可是沈无疆的宫门外头都是人,她要靠近何其艰难。 这可,如何是好? 李懿满脸惆怅,站在宫道上急得团团转。 蓦地,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捂住了口鼻。 下一刻,脚下一空,人已经腾空而起。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李懿已然忘了尖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着落地的那一瞬,终于有声音在耳畔响起,“睁开眼,到了!” “小哥哥?”李懿愕然。 这声音…… “怎么,抱了一路……连自个男人身上的味儿,都闻不出来?”沈无疆满脸失望的摇头,“可见,还是抱得太少,未让公主刻骨。” 李懿脑子发蒙,就这么愣愣的瞧着沈无疆。 “傻丫头,不会真的被吓傻了吧?原就不聪明,若是再傻一点,怕是连自家男人都认不出了?”沈无疆摸了摸她的脸,冷不丁钳住她的下颚,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样呢?醒了没有?” 李懿终于回过神来,“你、你怎么……” “你以为我是在宫里养老?我是来娶媳妇的。”沈无疆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若不好生盯着,万一被人带跑了怎么办?” 李懿红着眼,“小哥哥,我母后……” “这儿虽然黑,但也不至于目不视物,你还没发现这是哪儿吗?”沈无疆问。 李懿:“??” 她没来过冷宫,哪儿认得冷宫。 听得沈无疆这么一说,李懿顿时恍然大悟,“是……冷宫?” “我的人来告诉我,太医进了你的宫,还是偷偷溜进去的,我便知道皇后娘娘可能有恙,你原就是孝顺之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可以你的能力,想悄悄的进冷宫是不可能的,若是贸然闯入,一旦惊动了皇帝,你和皇后娘娘又得挨皇上的训斥。”沈无疆指了指前面,“看见那点光亮没有?” 等在宫道上,等着他的小公主经过,然后……带她飞! “快去吧!”沈无疆道。 李懿当下提着裙摆,撒丫子往前冲,“母后?” 玉竹没想到,李懿会突然冲进来,生生将她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开口,李懿已经扑在了床边。 “母后?” 第1764章 番外183 云朵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即便李懿在旁呼唤,亦没能将云朵唤醒。 见状,玉竹心头浮起的希望又渐渐的散去,整个人都笼在愁云惨淡之中,可见孙太医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皇后娘娘郁结于心,这种事不是一两日一两月一两年就能解决的,得长年累月的静养,保持心情愉快。 看不出来她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也许今儿对你笑,夜里她就走了,无声无息,让你猝不及防。 “母后?”李懿在旁轻唤。 云朵一动未动。 “沈公子?”玉竹赶紧行礼,“多谢!” 傻子都知道,李懿不可能自己进来,显然是有人帮着。 除了沈无疆,这宫里还有谁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帮着公主? “应该的!”沈无疆站在门口位置,“皇后娘娘如何?” 第1780章 玉竹抬步与沈无疆一道,走出了房门,立在檐下,将孙太医所说,一一如实相告。 这倒是让沈无疆想起了母亲当年,那些事还是父亲和家里人,时常在他耳畔嘀咕的,以至于他明明不记得,却如同身临一般。 “我母亲那时候刚生下我,也有一阵子的疯癫,爹和家里人那样的待她,她尚且未能扛住身心的折磨,倒也真是难为了皇后娘娘,在这深宫冷院内,日日煎熬着。”沈无疆有些叹息,“不管换做是谁,怕也扛不住吧?” 玉竹愣怔,“沈夫人也曾如此?” “爹说,娘当时疯癫无状,便是因为心病,后来爹在娘平静的时候商议着,把我送出去让人抚养,兀自照顾着娘,带着娘游山玩水,足足数年才平复了娘的心绪,让娘回归正常。”沈无疆瞧了瞧门口的光亮,“我想着,皇后娘娘若是长久留在这里,怕也是……” 玉竹点点头,“早些年皇上的心思还在主子身上,这日子过得还算顺畅,主子和公主亦是挺高兴的,后来皇上纳妃……从那时候开始,主子就再也没有高兴过。”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率先违约的,是那个先开口许诺的人。 “若是不曾给过希望,也许不会这样绝望。”玉竹叹气。 失望攒多了,就是绝望。 别人绝望,还能一走了之。 皇后娘娘绝望,除了死在这宫里,还有其他的路可选吗? 一声皇后,一生皇后,非死不得出…… “如果可以离开呢?”沈无疆问,“兴许可以……” 玉竹摇头,“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主子乃是南疆的公主,原就是来和亲的,若是悄摸着离开,一旦有人对南疆兴师问罪,这里头的罪名可就大了!” 为什么身为番邦公主,明明精于毒功,却不曾真的对皇帝下手? 因为云朵是公主,身系两国百姓的希望,一言一行都不能马虎,仿佛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看到了尽头。 “宫里的女人,一辈子……就这样了!”玉竹叹口气,“如果能像沈夫人那样,自由自在的,还有沈大人这般呵护着,日夜陪伴着,想来主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大实话。 沈无疆没吭声,既定的事实,谁都无力改变。 家国天下,都在皇后的心里搁着,如同一座大山,这些年一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是和亲公主,是一朝皇后,唯独不是她自己。”玉竹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公主年轻的时候能任性一点,自私一点,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母后?”李懿还在唤着,试图喊醒自己的母亲。 可不管她有多情深意切,哪怕是脸上挂着泪,声音都在哭,那个深爱她的母亲,始终没有睁开眼,仿佛真的想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做回她自己。 玉竹带着沈无疆进了门,瞧着跪在床边默默流泪的小公主,各自心疼至极。 “也不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亲眼见着这样的场景,该作何感想?”玉竹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怨怼与不忍。 云朵沉沉的睡着,与死亡,只差一口气的区别…… 第1765章 番外184 “玉竹姑姑?”李懿不可能一直留在冷宫,但她心里有些疑问,“为什么不告诉那边?” 因为心里有怨恨,便是连父皇二字都不想出口。 “因为主子有令,哪怕是真的闭上眼睛,都不想再见皇上一面。”玉竹如实相告,“主子这一辈子已经太苦了,我不希望你们再劝。” 李懿摇头,“不劝。” 沈无疆自然也不会劝。 “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劝和不劝分,但主子苦了一辈子,我希望到了最后那一天,由她自己做主,见或不见,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既独自承担痛苦,那便独自选择结局!”玉竹行礼,“主子说不见,那便是真的不见了!” 说到这儿,玉竹瞧着二人,“烦劳二位谨记。” “我知道。”李懿颔首。 沈无疆的心里却隐约有了别的想法,但眼下他不想擅自动手,毕竟宫内情况复杂而特殊,“我先送公主再说。” “多谢沈公子!”玉竹连连点头,“路上可一定要小心。” 沈无疆颔首,带着李懿往外走。 悄无声息的窜出冷宫,落于宫道上,沈无疆紧握着李懿的手,“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小哥哥?”李懿犹豫再三,“能不能把他们分开?” 沈无疆:“??” “母后再跟着父皇,怕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李懿立在墙下,掌心轻轻贴在冰冷的墙面上,“这里没有温暖,只有凉薄,母后为了家国天下为了我,已经困在这里一辈子了,不管是作为皇后还是作为母亲,她都尽职尽责,如今……也够了!” 沈无疆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毕竟还没跟李懿成亲,有些事……自己实属外人,若是弄不好,来日怕是要落得埋怨。 但是现在,李懿自己提了出来,情况便不一样了! 一家三口之事,自然是要家里人处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无疆低声问。 李懿转头看他,“母后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反正早晚是个死,不如……让天下人都当她死了吧?” 第1781章 “你是说……”沈无疆眉心微凝。 李懿深吸一口气,“小时候,爹娘希望儿女平安喜乐。现在我长大了,我也希望自己的父母平安喜乐,可父皇太让我失望了,他一步步把母后往死路上逼,那我就成全他的众叛亲离。他不在意的,总有人会在意!” “你要知道,这件事可能需要从长计议,不能一蹴而就。”沈无疆说的也是实情,“你的好父皇在满宫里都搁了眼线和探子,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若有行差踏错,必定满盘皆输。 “我知道!”李懿点头,“只求母后无恙,成败绝无怨言。” 若是输了,那也是母后命该如此,自己这个当女儿的也算是尽过心了,未能如愿只怪天不怜人,无可奈何。 但若是成了呢? 山高海阔,浴火重生。 “好!”沈无疆握住她的手,“我想想办法。” 李懿感激不尽。 待将李懿送回宫里,沈无疆便往外递了消息。 乍听的皇后快不行的消息,苏幕和沈东湛都吓了一跳。 “快不行了?”苏幕转头望着沈东湛,“这是什么意思?” 沈东湛示意她不要紧张,“探子来报,我们家那小子说了,皇后已经昏迷不醒,汤米不进,也就是说……可能就这样了!” “可我前两次进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苏幕这话刚说完,自个就犹豫了一下。 是了,面色蜡黄,眼神发直,怎么能算是安然无恙呢? 那只是一个女人,强撑着的坚强,如今皇帝册立贵妃,贵妃还有了皇嗣,皇后最后那点坚强,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平安的意思是,公主求着他,让咱们送皇后离开。”沈东湛负手而立,“要不然,皇后只有死路一条,自己就把自己逼死在了冷宫。” 苏幕眯起眸子看他,“你是说……” “众叛亲离!” 第1766章 番外185 关于冷宫发生的事情,只要玉竹藏着掖着,孙太医遮掩得好,就没有人会知道实情,毕竟这宫里都是拜高踩低之人,皇帝不重视皇后,那宫里奴才自然也不会重视。 趁着现在,李懿偷摸着往冷宫送了两个上了年岁的嬷嬷,因着有植吾在背后操持,这进出冷宫自然也没人敢轻易多嘴。 消息到了皇帝跟前,有植吾拦着,便也成了一阵风,当即就散了…… 皇帝的漠视,成了最好的契机。 “主子,您可一定要好起来。”玉竹就坐在床边,年岁大了,免不得絮絮叨叨的,“好起来,才能走出去,您不是想要自由吗?虽然没有了辽阔的草原,广阔的戈壁,可这山川大河的美景,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我还等着您……带我出去看看。” 云朵躺着一动不动,依旧是昏迷状态。 孙太医说,她不愿醒。 人的求生意志,决定了苏醒的时间,要跟皇后多说说话,让她燃起求生的信念,才能醒转,否则一直昏迷着,纵然有灵丹妙药,也是束手无策。 “主子,您可别抛下我呀!我这跟着您一块长大,一块来了这儿,看着您成亲生子,若是您哪天不在了,我怎么办呢?”玉竹拭泪,“我还指着托您的福,好好的颐养天年呢!” 云朵的羽睫颤抖了一下,但终是没有苏醒。 “小公主和沈公子都在为您拼命,连沈大人和苏千户都在后面给您筹谋划策,让你离开皇宫,您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玉竹哽咽得不成样子,“您得好起来,走出去。自打成了皇后,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殷都了……” 有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悄摸着渗入枕巾,湿了枕巾。 莲贵妃的风头,一时间一般无二,尤其是现在,连进出御书房都成了自由之人。 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莲贵妃生下皇子,那这天下就都是她们家的了。 是以,人人见着莲贵妃,都要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贵人,回头惹得举族皆灭的下场,死无全尸。 三、四个月的时候,太医说,莲贵妃的肚子里怀的是双生子,至于会不会是龙凤胎,那便不一定了。 瞧着桌案上那一堆的弹劾奏折,桩桩件件,都是直冲刑部而去。 李珝终是满意的笑了,所谓捧杀,大概就是如此,仗着宫里的贵妃有孕,在宫外肆无忌惮,俨然把整个天下都当成了他们家的地盘。 “搜刮民脂民膏,圈地以致人命,卖官鬻爵而祸害天下,累累罪行,罪该万死!”李珝将折子捏在手里,“她该进来了吧?” 植吾颔首,“是!这会已经出来了,大概马上要到御书房外头。” “很好!”李珝筹谋了这么久,关于刑部尚书的党羽,皆因贵妃得宠而逐渐浮出水面,如今都已列入清单之中。 只待帝王发难,君逼臣反! “皇上?”莲贵妃笑盈盈的进门。 不用通传,便可进入御书房,何其荣耀万千。 “你来得正好!”李珝招招手,“过来。” 莲贵妃不以为意,毕竟平日里,皇帝也是这么对她的,当下行至李珝跟前,“皇上不知道,这两日,肚子里的小皇子总是折腾臣妾,闹得臣妾吃不好睡不好,皇上您快摸摸他们,不然可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第1782章 “是吗?”李珝将掌心贴在她的腹部。 隆起的肚子,圆弧状。 不知道脑袋砍下来的时候,缺口是什么形状呢? “皇上,怎么了?”莲贵妃忽然察觉到,皇帝今日兴致不高。 李珝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她,“你自己看!” “嗯?”莲贵妃心惊,赶紧接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关于父兄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但是……那是她骨肉相连的亲人,就算是犯下滔天大祸,她也得保全他们。 “皇上!”莲贵妃慌忙行礼,“这些朝臣都是在诬陷家父,父亲为官清廉,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请皇上明察!” 李珝瞧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徐徐勾唇,“你是不是觉得,朕还是会像之前那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莲贵妃骇然抬头,“皇上?” 第1767章 番外186 皇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换做是谁都得诧异,尤其是莲贵妃原就有些心虚,是以这会更是心惊肉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臣妾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莲贵妃想着,之前皇帝对自己有求必应,按理说这一次也该是如此。 李珝徐徐起身,弯腰凑近了她,“你说朕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爱妃这些年伺候朕,朕自问待你不薄,可你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背叛朕?” “皇上!”莲贵妃吓得肚子一阵抽痛,登时面色惨白如纸,“臣妾伺候皇上,从无二心,请皇上明察!” 李珝直起身,“明察?你已经是贵妃了,却还惦念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协理后宫之权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为什么,你在后宫作威作福,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还不知足!” “皇上,臣妾……没有!”莲贵妃伸手,“臣妾有些肚子疼,皇上、皇上……” 若是之前,她一伸手,李珝就会搀着她起来,然后便什么都不问了。 可这一次,仿佛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李珝没有伸手去搀她,相反的,眼神愈发森冷无温,“你给朕下药,以为能慢慢的掌控朕,让朕迷失心智,最后成为你们父女的傀儡?呵,你可真是好女儿,真的好贵妃啊!” “皇上?臣妾不敢!”莲贵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人都是慌乱无措的,“请皇上明察,臣妾得您宠爱,肯定会有人心存嫉妒,尤其是臣妾还怀着皇嗣,说不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想要害了臣妾与您的孩子。” 说到情深处,莲贵妃泣不成声,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任谁见着,都会觉得情真意切,不忍苛责。 “乱嚼舌根?”李珝仿佛听了最大的笑话,“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爱妃要跟朕说道说道吗?呵呵,你以为你在假山后面,跟你爹说的那些话,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哭声戛然而止,莲贵妃面如死灰。 “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植吾在旁边行礼。 莲贵妃呼吸急促,“是、是你……” “娘娘,您与尚书大人说的话,皇上都知道了。”植吾解释。 一解释,她就心慌。 人一旦心慌,出错的概率会更大。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事已至此,莲贵妃还能如何?除了喊冤,先保全自己和孩子,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臣妾当时只是答应了父亲,是为了让父亲放心,免得他再害了您,臣妾对您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照做。” 李珝冷笑,忽然蹲下来,冷不丁扣住了她的手,“那你告诉朕,你的小拇指的指甲缝里,都是什么粉末?每一次,都恰当好处的将这粉末,抖落进朕的药里,一点点的进了朕的咽喉,让朕吃下去?嗯?真是朕的好贵妃啊!” 那一刻,莲贵妃哑口无言,除了落泪,已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到底是宫里呆久了,很多事情脑子一拐就想到了出路……皇帝没有对她言听计从,还发现了她的秘密,说明这件事压根没成功,皇帝没有吃下这药。 “皇上!”莲贵妃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臣妾知道父亲要害您,可一边是孝道,一边是臣妾对您的爱,没办法,臣妾只好拖着父亲,用假的药换了父亲给的东西,免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到时候就真的防不胜防!” 植吾不得不感慨,这女人说瞎话的本事,果真是一流,居然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 “如此说来,还得多亏了你,免得朕受你父亲的毒害?”李珝从来没想过,身边的女人会恶毒至此,每每想起枕边躺着蛇蝎,真是让人脊背发凉。 莲贵妃磕头,哭得肝肠寸断,“臣妾爱您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请皇上相信臣妾,臣妾绝对没有要害您之心,您是臣妾的夫,是臣妾的天,是臣妾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啊!皇上,臣妾没有害您的理由……” 第1768章 番外187 “闭嘴!”李珝忽然觉得很厌恶,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原本以为的温柔贤淑,最后竟成了穿肠毒药。 可笑吗? 真可笑。 莲贵妃讪讪的闭了嘴,忽然间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植吾!”李珝深吸一口气,不想再与她纠缠,“把她送回去,不许再踏出宫门半步。” 植吾行礼,“是!” 第1783章 莲贵妃骇然望着李珝,想要说点什么,可又怕自己说多错多,到时候若是被皇帝知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只怕更得死无全尸。 “皇上……”莲贵妃战战兢兢的起身,就这么退出了御书房,瞧着有些嘤嘤啜泣,但也不敢再哭。 要不然出了这道门,全宫都会来看她的笑话。 贵妃,就该有贵妃的样子。 “皇上?”植吾行礼。 李珝狠狠闭了闭眼,“植吾,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得不到的,才算最好?” “皇上,您坐拥天下,什么都有了!”植吾低声开口。 李珝点点头,“是啊,都有了,可就是缺了一双眼睛,皇后眼瞎,朕也眼瞎,于是乎两个瞎子从相互取暖,变成了相爱相杀。植吾,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上,娘娘从未怨恨过您,只是这皇家无情,是谁都抵挡不了的命运使然。”植吾轻叹一声,“皇上,您别多想了。” 李珝知道,他这是在宽慰他。 皇后若是不怪他,哪儿会…… 算了! “皇上,贵妃娘娘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开始,大概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植吾低声提醒,“刑部尚书那边,应该要快些准备。” 李珝回过神来,大手一挥,“传令下去,若尚书府有动静,立刻行动,城内城外,全部戒严。朕倒要看看,他们这些个废物,要如何对付朕!” “是!”植吾行礼,赶紧退出了御书房。 眼下这个时候大事要紧,植吾也不想因为一己之私,惹来朝廷变动,毕竟天下安稳才有心思想被的事情。 皇帝如今得铲除那些叛逆,一时间顾不上后宫。 听得宫内动了起来,苏幕和沈东湛便立在了院中,漠然瞧着今儿的夜色。 黑漆漆的,无星无月。 “这样的夜色,很是适合杀人。”苏幕双手环胸,“到底还是动手了,能忍这几个月,他没疯……我倒是快要被他给憋疯了。” 沈东湛倒是没多少感觉,毕竟当年为了铲除栾胜,他也曾等了很多年。 这些日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说,他禁足贵妃,对刑部尚书动手,其后会如何?”苏幕转头看他。 沈东湛回过神来,“想必就是我们了。” “唉,成了俎上鱼肉。”苏幕摇摇头。 沈东湛瞧着她,“我怎么瞧着,沈夫人好像还有点期待呢?” “那是自然,在皇城里憋了太久,听了那么多的话本子,我这厢也乏了累了,胳膊腿都僵得硬邦邦的,再不活络活络筋骨,怕是真的要废了!”苏幕几近咬牙切齿,“我想动手打人,已经很久、很久了!” 沈东湛叹口气,“剑都磨好了,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话是这么说的,但苏幕确实有点等不及了,这殷都看似繁华无比,但在她眼里却是最肮脏的地方,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断然不愿再踏入殷都半步。 “要变天了!”沈东湛牵起她的手,“咱们走吧!” 苏幕瞧他一眼,“到时候听我指挥,我先动手你再动手,不要抢在我前头,我得好好的练一练手脚,没有敌手……真的是太寂寞了。” 沈东湛:“……” 唉,好! 一夜之间,城内乱糟糟的,据说是在刑部尚书的府上,搜出了密谋造反的证据,其后又在其他一些朝臣的府上,搜出了往来书信。 一来二回的,便算是坐实了刑部尚书的造反证据。 翌日天还没亮,大批的府邸家眷被押解而出,或投于刑部大牢,情节严重的直接入了天牢。 一时间,整个殷都人心惶惶。 第1769章 番外188 殷都城内,人心惶惶。 宫内宫外,亦是如此。 听得贵妃被禁足的消息,李懿正瞧着墙头的鸽子。 “呸,活该!”小丫头咬着牙。 李懿倒是没多少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人要作死,谁都拦不住,毕竟她有过很多机会,但最后都被自己的欲望所牵制,落得如今下场,又能怪得了谁呢?” “公主所言极是,这样的人,活该有这样贪心的下场,只是惩罚得太晚了点,以至于让她猖狂得意了这么多年。”小丫头极是愤愤不平,“若是皇上早点发现她的恶毒,早点处置了她,兴许皇后娘娘就不会……” 话说到这儿,小丫头冷不丁顿住,“奴婢该死,请公主恕罪。”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早点发现早点处置,也许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父皇没有厌弃的女人,谁敢动她?”李懿只觉得可笑,“母后啊,输在了父皇身上。” 小丫头没敢再吭声。 “你盯着点,估计这两日会很热闹的。”李懿冷笑两声,“不是说,已经开始收拾尚书府了吗?想必接下来这两日,还有得闹腾呢!” 小丫头行礼,“是!” 李懿的掌心里托着一把米谷,瞧着飞下来站在自己胳膊上,啄着谷粒的鸽子,“她今儿落难了,尚书府又被查抄,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公主说的是,此前嚣张跋扈,如今肯定有很多人,巴巴的等着看她笑话,又或者……”小丫头笑了笑,“等着落井下石呢!” 李懿低头笑着,“别拦着,这宫里冷清了太久,该热闹热闹了,就从她身上开始吧!” 第1784章 “是!” 想起自己母后之前过的那些日子,李懿就恨得咬牙切齿,风水轮流转,她莲贵妃竟也有今时今日,她必得让这女人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否则怎么对得起,莲贵妃这些年的嚣张跋扈?! 深吸一口气,李懿努力的平复心绪,是真的想要立刻跑去冷宫,告诉母后这个好消息。 可转念一想,母后……还会在乎这些吗? “莲贵妃的好日子,到头了!”小丫头亦是恨得牙根痒痒,想起公主和皇后娘娘此前吃了她那么多的亏,真相跑到莲贵妃宫里,给添点炭火,烧死这混账玩意得了! 大牢内。 李珝站在牢门外头,瞧着被自己亲手打下大牢的刑部尚书,负手而立,满脸的冷凝与失望,“朕自问登基以来,甚是重用于你,可你倒好,竟然敢如此这般背叛朕,有今日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包括你的儿子在内,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珝!”刑部尚书自知已经是绝路,求饶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李珝冷笑,“你的党羽都已经伏诛,你还有什么后路可退?事到如今,求个全尸都已经是难比登天,遑论逃出生天。”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些力不从心?”刑部尚书身上带着伤,发髻凌乱,一身血淋淋的囚服穿着分外狼狈,“皇上,老臣会在黄泉路上等着您!” 李珝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你是说,让莲贵妃给朕下毒之事?” 刑部尚书:“……” “你真以为这宫里的事情,能逃得开朕的眼睛吗?只有朕想不想问,想不想知道,就没有朕不可能知晓的事情。”李珝冷然望着她,“你们在假山那边说的话,朕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是探子回复,但对李珝来说,探子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药还是那些药,左不过……”李珝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在朕的手里捏着呢!” 刑部尚书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没吃……” “贵妃是不是回复你,说是已经给朕下药了?”李珝笑得何其恣意,“很可惜啊,她是下药了,只不过下错了药,她那里的药……是朕给的,无毒!” 刑部尚书面色惨白,“你、你早就防着?” “早就防着,就等着你们露出狐狸尾巴呢!”李珝阴测测的笑着。 第1770章 番外189 “所以你没吃药,莲儿也被你骗了。”事到如今,如果刑部尚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真是死也活该。 李珝负手而立,尽显帝王威严,“从你打算做这些事情开始,就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自己教子无方惹下滔天大祸,为保全儿子便打算孤注一掷,于是乎将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让她来杀了朕。呵呵,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又如何?”刑部尚书狠狠闭了闭眼,“成王败寇,臣是输了,您也未见着是赢,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朝臣,整个朝廷都会人心惶惶,皇上以为自己会落得什么好名声?嗜杀如命的暴君,肆意斩杀朝臣的昏君!” 李珝冷笑着,倒是全然不惧,“那都是你死后的事,你看不到,也听不到,又何必操这份心呢?如今你的党羽都被查抄得差不多,刑部已经交人接手,待定下罪责,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李珝!” 瞧着眼前这龇牙咧嘴,恨不能将自己咬死的刑部尚书,李珝只觉得可笑,“做错事的是你自己,如今这副神情又是做给谁看?你放心,朕会好好对待莲贵妃,让她好好承受朕的怒火,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李珝,好歹是伺候你多年的女人,也为你诞下过子嗣,你如何能忍心?” 什么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便是了! “你自己利用她的时候,可想过她是你养育多年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这个当爹的尚且忍心,朕这后宫三千的,又有什么不忍心的?”李珝拂袖转身,“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打算,不过是想扶持新帝,把控朝廷罢了!” 一旦皇嗣诞生,这些个腌臜东西就该算计他的皇位了! “李珝,如你这般狠辣凉薄之人,注定众叛亲离,早晚有一日,你也会落得与我这般下场,高高在上却不知仁义为何物,早晚也是孤家寡人,活该你无后而终!” 身后的喊声还在叫嚣着,奈何李珝已经是个赢家,哪还会在意什么临终叫嚣。 出了大牢,李珝就在宫道上站着。 “皇上?”植吾低唤,“怎么了?” 李珝轻叹,“他有几句话说对了,一下子斩杀这么多的朝臣,免不得会招致非议,此事若不能罪证确凿,有碍于朕的声誉。” “想必叶大人知道该怎么做。”植吾说的是叶寄北。 对于叶寄北,李珝倒是挺满意的。 一则,叶寄北不似齐侯府这般,手握兵权。 二则,书生不似武将,饶是真的闹腾也只是做做文章,行不了那些舞刀弄剑的大事。 三则,比起沈东湛的强势,叶寄北说话顺耳,瞧着像是站在李珝这边的,让李珝心里觉得痛快。 这就好比,沈东湛你看啊,我们两个共同的朋友都在帮我,说明……错的是你,不是我! “叶寄北办事还算稳妥,等着处置完了这事,朕会让他接替刑部尚书的位置。”李珝眯了眯眸子,“也适当的该填补一下空缺了!” 第1785章 当年,叶寄北的父亲便是刑部尚书,在李珝登基之后,刻意做了调整,将一些老臣做了人事调动,一则担心他们倚老卖老,二则是为了试探忠心,三则也是为了腾出点位置,留给他的亲信。 “皇上圣明!”植吾行礼。 李珝缓步朝着外头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儿的心里有些压抑,莫名的沉甸甸,好似有些喘不上气来。 明明铲除了奸佞,铲除了叛贼,应该高兴的…… “皇上,怎么了?”植吾又问。 李珝拐个弯,沉默着往前走,脑子里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今儿到底怎么了?直到进了御花园,坐在了假山上的亭子里,他忽然茅塞顿开,隐约明白了缘由。 纵江山如画,纵社稷安稳,纵大业有成,终孤家寡人,身边无人可共赏,回头望去,来路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身后,无人可期…… 第1771章 番外190 李珝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忽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孤寂与慌张,“植吾,朕好像丢了什么?” “皇上,您什么都没丢,奴才都看着呢!”植吾行礼。 李珝摇头,“不,不一样了。” “皇上,您是不是想……”植吾想说,您是不是想皇后了? 可话到了嘴边,瞧着李珝沉冷的面色,植吾又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终究是,改变不了心里的那点厌弃。 皇帝与皇后做夫妻的时间久了,对彼此太过了解,没了那种新鲜感,所以…… “你看!”李珝目色狠戾,“连你都不愿对朕说实话了,连你都对朕有所隐瞒,朕失去的还不够多吗?植吾,你是不是也在怨恨着朕,怪朕太过无情,太过凉薄?” 植吾扑通跪地,“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皇上太辛苦了,若是让自己一直紧绷,只怕于龙体无益,还是要适当的放松为好。” “植吾。”李珝坐定,尽量别开头,不想将自己的怒气撒在植吾身上,“以前的你,什么都会说,什么都敢说,如今的你……还敢跟朕坦坦荡荡的说话吗?” 植吾垂眸,“您是九五之尊,身份不似以前,奴才不敢!” “这是实话。”李珝很满意,“至少在这点,你没有隐瞒与欺骗,要不然,朕可就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了!” 最后那一句,他说得很轻,不知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但君无戏言,即便是随口一说,也足以断人生死…… 植吾跪在那里,心里一片寒凉。 “植吾。”李珝道,“你说,若朕还是当年的靖王,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呢?朕忽然好怀念,带着你闯荡江湖的日子,虽然居无定所,却能随心所欲。” 植吾也想回到当初,至少那时候,他的主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仁义之辈,而不是疑神疑鬼的凉薄之君。 “皇上,您如今是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这江湖上的事都是一些小人物的事儿,跟您已经离了十万八千远,再不是昔年模样了。”植吾俯首规劝,“您如今关乎天下,这些话若是哪天让朝臣听了去,恐怕又得惹来非议。” 李珝仿佛是堪堪回过神来,无奈至极的笑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以后这话……朕就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皇上,您也累了,待处置完了这些乱臣贼子,您该好好的休息。”植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让皇帝顾念着年岁,顾念着身子,但凡他有点心,都该想到自己的发妻。 毕竟,都是这个年纪了…… 可惜,李珝只是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终是缄口不语皇后之事。 植吾连多一句嘴的机会都没有,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皇帝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故意为之罢了! 原来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两相厌。 植吾是怕玉竹说的那一句,“死生不见”成真,所以想在最后的关头,稍微提一提,让皇帝在解决掉诸事烦恼之后,能想着皇后的好,好歹也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 可现在,植吾没办法了。 以皇后娘娘的性子,若说了不见,那就真的可能……此生不见! 但愿,皇帝不会后悔。 至此之后,植吾便再也没有在李珝面前,提到过有关于年少情深,或者是冷宫与皇后的字样,有些心是捂不热了,那就不捂了。 刑部尚书府,抄家灭族,这小半个月里,殷都城内血腥弥漫,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帝王威严,端坐赤金龙椅。 只言片语,宫门外血流成河…… “皇上?皇上!”莲贵妃禁足在身,出不了宫,进不了御书房,只能跪在自己宫外的宫道上,哭着喊着要见皇帝。 宫人不敢擅动,毕竟都知道莲贵妃怀着皇嗣,皇帝盼着皇子多年,若是因此损伤,谁都担待不起,只能一次次的去禀报。 对此,植吾只是传话。 “她还有脸哭!”李珝面色森冷。 植吾偷摸着抬眼,看了一下皇帝,杀的人多了,眉眼间便再无清澈与仁慈可言…… 第1772章 番外191 植吾跟着李珝这么多年,深知李珝这人,一旦心里生了疙瘩,那就不会再回头,哪怕是最宠爱的女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对于莲贵妃的所作所为,李珝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深恶痛绝,恨到了极点,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怜爱之心。 第1786章 当然,没了怜爱之心不代表李珝会赶尽杀绝,如果莲贵妃能知情识趣的,不要再纠缠不休,安安心心的待在她自己的宫里,也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但眼下看来,这女人不太聪明,又或者是以往李珝太惯着他,以至于给她太大的期望,觉得皇帝不可能如此绝情,不会一点旧情都不念…… “你去见她吧!”李珝意味深长的看着植吾,“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清楚。” 植吾回过神,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退出御书房,植吾去见了莲贵妃。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如今像极了丧家犬,跪在那里哭哭啼啼的,许是没有长久跪过,是以膝盖受不了,这会身子有些歪斜,瞧着很是狼狈。 “贵妃娘娘!”植吾上前,瞧了一眼左右,“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把贵妃娘娘扶起来,若是伤及皇嗣,谁担当得起?” 听得这话,众人赶紧上前。 莲贵妃却不依,拂袖推开众人,视线越过植吾,向他身后望去。 “贵妃娘娘不必看了。”植吾持着拂尘,站在那里,淡淡然的开口,“皇上没来。” 听得这话,莲贵妃僵在当场。 “起来吧!”植吾道,“皇上没来,您跪着也不顶用,毕竟他瞧不见,更何况……知道您跪着,他还是没来,说明您就算是跪死在这,皇上也不会再来。何苦呢?” 在众人的搀扶下,莲贵妃战战兢兢的起身。 植吾抬步走在前面,莲贵妃被人搀着,颤颤巍巍的走在后面,每走一步,这膝盖上就如同针扎一般的疼,以至于从宫门口走到寝殿内,耗尽了她太多的气力。 等着底下人把莲贵妃扶坐在软榻上,她已经冷汗涔涔,面色惨白到了极点。 “给贵妃娘娘宣太医吧!”植吾冲着身边的小太监开口。 小太监行礼,快速跑出去。 “你们都下去!”植吾拂尘一甩,众人快速退出了寝殿。 待人都下去,植吾缓步上前,放下拂尘倒了杯水,转身递给了莲贵妃。 “为什么皇上不来见本宫?”莲贵妃别开头。 不接? 得! 植吾也不多说什么,抬手便杯盏搁下,“皇上为什么不来,贵妃娘娘心里清楚。” “放肆!”莲贵妃咬着牙,单手捂着隆起的肚子,“本宫再不济,那也是贵妃,你一介阉人,不过是皇上身边一条狗,平素给你点颜面,你竟还敢蹬鼻子上脸?等本宫……” 植吾被她给逗笑了,“禁足的贵妃,失宠的娘娘,还不如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贵妃娘娘不必再等,毕竟皇上不会再来见您,您好自为之吧!” 跟一个丧家之犬,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植吾行礼,转身就走。 谁知下一刻,莲贵妃却狠狠的将手边的杯盏掼碎在地,“皇上一定会来见本宫的!” “是吗?”植吾顿住脚步,回眸看她,“贵妃娘娘禁足宫内,奴才吩咐众人不要在跟前嚼舌根,所以您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您今儿跪地求见皇上,无外乎是想为父母兄弟求情,可您不知道啊,您的父母兄弟……哦不,是您的九族,在昨日之前就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剩了!” 莲贵妃面色煞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你说什么?” “奴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植吾站在那里,勾唇笑得森冷,“您现在……是一个人了,真正的孑然一身,除了这贵妃的名位,什么都没剩下。” 莲贵妃泣不成声,“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皇上不可能这样绝情,本宫……本宫还怀着皇上的皇嗣呢!” 听得这话,植吾眯起眸子,盯着她的肚子…… 第1773章 番外192 乍见着植吾这般眼神,莲贵妃冷不丁心头一紧,当即微微别开身,不愿让他直视,仿佛植吾再多看两眼,便能瞧出来,这孩子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贵妃娘娘既然知道自己怀着身孕,就该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植吾深吸一口气,“娘娘好自为之吧!” 莲贵妃勉力撑起身子,站在软榻边上,“植吾。” “娘娘还有事?”植吾刚要走,又被叫住,不由的眯起眸子看她,“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可就要走了。” 莲贵妃泪流满面,“本宫的父兄……” “九族都没了,您说呢?”植吾紧了紧手中的拂尘,“贵妃娘娘,奴才有句话,免不得要叮嘱两句,既然只剩下一人,那就当做一人活着,若您不能忘了之前的荣宠,改不了这骄纵的毛病,那接下来会如何,您心知肚明。” 莲贵妃泣不成声,“不、不是的,本宫要见皇上,求公公让本宫见一见吧!” 方才还嚣张恣意,如今倒是全部软了下来,毕竟没有母家的女人,在宫里就是一根草,早晚是要被人践踏在脚底下的。 现在的莲贵妃,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贵妃娘娘应该明白,皇上让奴才过来的意思。”植吾摇头,“您好好活着吧!” 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也没什么可说,此前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落魄。 “皇上怎么可以如此绝情?”莲贵妃泪流满面,“难道这么多年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第1787章 植吾裹了裹后槽牙,绷直了脊背,“皇后娘娘与皇上乃是结发夫妻,生死与共多年,最后不还是在冷宫里待着?贵妃娘娘如今能在这儿住着,已经是恩赐,莫要不识抬举。” 这话,多多少少是带着怨气的。 为了皇后,为了她这多年受的委屈。 “你心疼皇后?”莲贵妃也算是听出来了,泪眼朦胧的望着他,“皇后如此境地,又不是本宫造成的,有什么可怨的?” 植吾冷笑,“皇后娘娘不怨,所以贵妃娘娘也该承受着,毕竟都是同一个男人,给予的恩赐,不是吗?” 语罢,植吾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植吾?”莲贵妃急了,“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植吾冷哼,“您最好别太激动,万一伤及腹中龙嗣,怕是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冷宫那么简单!” 莲贵妃:“……” “不想死的,就闭嘴!”植吾阴测测的开口,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在宫里,嚣张跋扈、骄纵任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就是收取代价的时候。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植吾昂首挺胸,“关闭宫门,没有皇上的谕令,谁也不许再打开,听明白了吗?” “是!” 侍卫应声。 下一刻,宫门彻底合上,落锁。 那一声锁扣,让内里的莲贵妃彻底崩溃了。 “皇上?皇上……本宫要见皇上,你们这些狗奴才,放本宫出去,本宫要见皇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待臣妾,臣妾是真心爱着您的,您睁眼看看臣妾吧……” 任凭门内哭喊,门外的侍卫无动于衷。 谁敢打开这门,那就是抗旨不遵。 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何况现在,刑部尚书被株连九族,这莲贵妃也就成了个空衔,谁还会把她当回事呢?!若是一不小心折腾掉了肚子里的皇嗣,那以后可就更好看了…… 今年宫里宫外的血色不少,也不差添上新的一笔! “那是……”植吾回来复命的时候,瞧见侍卫军统领从御书房退出来,快速绕道长廊尽处,转身消失在偏门处。 侍卫军统领? 植吾心里一琢磨,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难道说,这是要动手了…… 深吸一口气,植吾缓步朝着御书房走去,权当什么都没看见,面上无波无澜。 第1774章 番外193 植吾来行礼,面上无波澜,瞧着好像什么都没察觉。 李珝高高在上,掌心里还捏着折子,只抬头看了植吾一眼,接下来便是浑然不在意的神色,捻着笔杆子继续批他的折子。 从始至终一出戏,他运筹帷幄,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贵妃娘娘一直吵吵嚷嚷着要见您,奴才已经将利弊全部分析给她听,只是……她的性子您也知道的,免不得还是要吵嚷。”植吾低声汇报。 李珝轻哼,“留两个就够了,其他的奴才全部裁撤出去。” “奴才知道,已经照办。”植吾回答,“这会就无瑕还有一个小太监在宫里伺候着,每日的饭食都是外头送进去,吃与不吃,全在贵妃娘娘自个。” 李珝继续批着折子,眉心微微拧起,仿佛是逢了什么棘手之事。 “她可还说了什么?”李珝叹口气,仿佛烦躁至极,随手将折子丢了出去。 植吾知道他会问,所以该说的便也说得干净,“贵妃娘娘仗着腹中皇嗣,免不得心存希冀。” “呵,真是有脸。”李珝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养着吧!” 植吾行礼,“是!”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植吾心里沉甸甸的。 养着吧? 皇帝不是容人之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连齐侯府连沈东湛都容不下,却要养着莲贵妃,说到底是真的有几分情义,还是别有所图,真当难说。 “义父?”小太监低唤,“您这是怎么了?瞧着好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植吾回过神来,“心都不在了,哪儿有心不在焉之说?” 小太监显然没明白,就这么定定的望着植吾。 “罢了,同你也说不明白。”植吾摆摆手,“好好看着点,人啊,得时刻保持脑子清楚,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赶紧行礼,“是,谨遵义父教诲。” “那边,有什么动静?”植吾问。 小太监偷摸着上前,“说是有了醒转的迹象,大概就是这一两日。姑姑在旁边,日夜念叨着,好歹是有了动静。” “那就好!”植吾点点头,仿佛松了口气,“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偶读做好了?” 小太监赶紧点头,“义父只管放心,都已经办妥了,绝对没有任何差池,奴才都盯着呢!” “好!”植吾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孺子可教。” 小太监报之一笑,“谢义父夸赞。” 植吾瞧着这天色,灰蒙蒙的,愈发的暗淡,多半是要下雨了吧? “夜里怕是要下雨。”小太监顺着植吾的视线望去,“都起风了呢!” 植吾点头,若有所思的眯起眸子。 冷宫那边也该有点动静了,毕竟时不待人,皇帝等了那么多年,如今…… 夜里,果真下了雨。 第1788章 倾盆大雨,瓢泼大雨。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玉竹眼眶发红,瞧着幽幽醒转的云朵。 若不是觉得哭泣不吉利,玉竹肯定是要哭出来的。 “我……”云朵刚刚醒转,有气无力,“睡了很久。” 玉竹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坐起来,“您睡了很久,可真是吓死我了,也吓坏了公主,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懿儿……”云朵气息奄奄,“懿儿如何?” 玉竹眼角湿润,说话的时候嗓音哽咽,“公主很好,有沈公子陪着,什么都好。倒是主子您,若是再不好起来,我这怕是真的要哭给你看咯。” “是吗?”云朵难得扯了一下唇角,惨白的面上无半点血色,“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玉竹笑出声来,满心酸涩。 “还能开玩笑,说明来日可追。” 幽幽的声音,缓缓传来。 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各自扬起唇角。 窗外的风雨,稀里哗啦的吹着、下着,打得屋瓦哔啵作响,桌案前那一点豆光,被风吹得肆意摇晃,满屋子都落着斑驳的光影。 “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活着!站直了,走出去……” 第1775章 番外194 今夜的雨,大得出奇。 李珝站在寝殿门前,眉心微蹙,总觉得今夜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事吧?可是,这宫里如今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植吾问,“是哪不舒服,还是说想传哪位娘娘过来?” 李珝转头看他,不知道是夜太深,还是雨太大的缘故,他的口吻竟是出奇的柔和,“植吾,朕的心里有些发慌。” “是身子不舒服吧?”植吾忙道,“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李珝摆摆手,“不必了,大概是雨太大,声音太吵,朕睡不着。” 说着,他就在檐下栏杆处坐定,若有所思的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雨打芭蕉,哔啵作响。 “植吾,陪朕说说话吧!”李珝忽然说,“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跟人说说话了。” 植吾一怔,倒是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皇上,文武百官都是您的臣子,您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植吾躬身回答。 瞧着他这样生疏的模样,李珝眉心微蹙,忽然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曾经可以交付脊背,可以策马江湖的人,如今成了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存在。 与那些宫里的奴才一般,植吾逐渐成了面无表情的存在,再不规劝,再不说实话,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毕恭毕敬。 可这毕恭毕敬,只是因为一身龙袍,一个皇帝之位,而不是发自内心的遵从。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李珝低声说。 若是以前,植吾可能会心头发颤,会觉得心内愧疚,但是现在他不会了,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任凭外头雨疏风骤,他亦是面无波澜。 “皇上,您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植吾跪地行礼,言语间平静得出奇,“奴才始终是奴才,不敢僭越。” 李珝深吸一口气,“植吾,朕命令你坐下,就跟以前那样,同朕说说话。” “是!”既然皇帝都下令了,植吾身为奴才自然得遵从皇帝命令。 抗旨不遵,是死罪。 瞧着植吾坐定,仍是那副恭敬的模样,李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回不去了。” “皇上!”植吾俯首。 李珝摆摆手,终是死心的站了起来,“回不去了……” 是回不去了,而且再也没机会了。 瞧着李珝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的朝着寝殿走去,植吾绷直了身子,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脑子里却有些翻腾。 外头的雨这么大,皇后娘娘那边,应该还算顺利吧? “夫妻多年,连最后那点默契都没了,可见这心里的荒芜,不是一日两日。”植吾叹口气,“哪怕知道今夜心慌,也没想着皇后娘娘,不曾想过发妻……呵,还指望什么来日呢?” 一个男人连承诺都守不住,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还不如他这个阉人呢! 呵! 可笑吧? 承诺这东西,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那么难,以前对付栾胜,生死难料都熬过来了,反而熬不过这天家富贵……迷人眼! 一声炸雷,李珝已经坐在了床榻上,还是止不住抬头望着窗口方向。 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心里发慌,有点空落落的,转头想找人说话,可偌大的寝殿就剩下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鬼影子都找不到。 “当了皇帝,不好吗?”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么对我?都要如此背叛我?我是皇帝,你们……” 可这话,能说给谁听呢? 天亮之前,雨势稍歇。 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来,伏在了植吾的耳畔低语一阵。 “确定?”植吾问。 小太监颔首,“成了!” “很好!”植吾点头,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可小太监有些犹豫,“义父,为什么您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其实这事,您可以不管的,毕竟是上头的事儿。” “我是看着她走进来的,又怎么忍心看着她死在这里头,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一个算一个,少一个算一个。” 第1789章 第1776章 番外195 天亮之后,雨停,日出。 李懿与沈无疆坐在栏杆处,小丫头兴致不高,瞧着有些蔫蔫的,眼眶红得厉害,“我这样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那你希望,见着她的灵位,还是见着她传来的家书?”沈无疆问。 李懿当即直起身,“自然是希望后者。” “她不是离开你,而是为了求生。”沈无疆拭去她眼角的湿润,“活着才能看着她的宝贝女儿,成婚生子,平安喜乐。” 李懿点点头,“我已经开始期待着,母后的来信了!小哥哥,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比如说,乡野间,江湖上,或者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听?”沈无疆问。 李懿眼巴巴的望着他,“我想知道,外面到底是如何的?母后离开了之后,是不是也能见识到大好河山,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会不会馋嘴,想吃糖葫芦吧?都不曾给我留一根,自个倒是先吃上了。” “那我同你好好说,那些山河迤逦,天下苍生。” “好!” 这皇宫里日头,只有在艳阳高照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你见不到日出东方,却能时时见着,血色残阳挂墙头。 踏出殷都城的那一刻,云朵忽然哭了。 马车停在了小树林里,就像当年苏幕离开时的那样,车内的哭声不止,直到最后已经呜咽得流不出一滴泪,那哭声才作歇。 至此,苏幕才走进马车。 “哭完了,就该笑。”苏幕蹲在云朵面前,“我始终记得云朵公主见着我的时候,意气风发拿着鞭子的样子,那时候的南疆公主,何其的鲜活,不似现在这般面如死灰,像是个垂暮老者,好像随时都会吹灯拔蜡。” 云朵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眼前的苏幕,“你还跟当年一模一样,我却已经鬓发斑白。” “所以,一个让你这般辛苦且快速变老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大阔步的走,不要回头望,哪怕是他跪地求饶,也不要再多看他一眼。”苏幕握住她的手,“找回年轻的自己,那才是南疆公主该有的风采。” 云朵哽咽得不成样子,“多谢。” “谢我作甚?你若不愿意,我还能绑着你出来?是你想活着,我才救你的。”苏幕笑道。 其实,也是为了当年的恩情,为了云朵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算是偿还,也是弥补。 “睁眼看看大好河山,你若见过了山河万里,就再也看不上那四四方方的地方,看不上那虚伪仁义的男人。”苏幕起身,“女人有了见识,就不会再囿于一人,惟愿比肩而行,非你我附属。” 云朵点点头,“我会好好的。” “派两个妇人跟着你,身手不错,我亲自挑的。一则可以照顾保护你们,二则还能帮着传信。”苏幕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玉竹,“里面有盘缠有干粮,若是不想走了,安顿下来,记得来一封书信,我会在齐侯府等着拆阅。” 云朵破涕为笑,“你想得真周到。” “我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咱是亲家呢?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万一儿媳妇怨怼,我岂非家宅不宁?我这厢,还等着抱孙子呢!”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的如释重负,“走吧,趁着这些日子他醉心对付我们,无瑕想起你,够你天高海阔了!” 说起这个,云朵鼻子酸涩了一下。 “忙着,对付你们……苏幕,对不起。” 苏幕笑了,“这话我可不爱听,说谢谢还行,对不起就太难听了,凡是对不起我的,多半没好下场。走吧!一路顺风,高兴点,这是新生!” 云朵身子虚弱,马车走得不快,但外头吹进来的风都是自由的,这让她觉得整颗心都变得透亮起来。 原来,外头这么好。 原来,自己这么蠢…… “主子,您看这外头,这山这水……”玉竹显得很兴奋,“让我想起了咱们在南疆的日子,还有刚来的时候。” 云朵紧握着玉竹的手,“这些年,难为你了!” “主子。”玉竹红着眼,“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嗯!” 第1777章 番外196 回城的路上,苏幕还是有些感慨的,“这天家富贵还真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以前是何等恣意无双之人,你看看这才多少年,竟被折磨成这样。” “若是明刀明枪的,兴许没这么累。”沈东湛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可这枕边人,才最伤人。言语如刀,刀刀剜心,瞧不见的血泪往心里流。” 苏幕点头,“新鲜劲儿过了,便成了碍眼的存在,你所有的软肋在他眼里都只是矫情,可他偏偏喜欢别的女人,对他矫情。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至少你家夫君不是。”沈东湛握住她的手,“我就喜欢沈夫人矫情一些,霸道一些,总归只有我一人能忍,旁人都受不住,便不怕你跑了。” 苏幕白了他一眼,“时时刻刻都不忘夸自己一顿,沈指挥使还真是厉害得紧!” “为夫的厉害,夫人不是日日夜夜都在领教吗?”沈东湛冷不丁转身,伸手圈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嗯?” 苏幕:“……” 好在周遭无人,她一记软拳轻轻落在他的胸口,“老不正经!” 第1790章 “只对你一人。” “算了,也只有我能忍你一辈子。” 如此,正好。 刚进城门,城门口便开始戒严。 “啧,您这哥们还真是一刻都不闲着!”苏幕直摇头,满脸的嫌弃,“媳妇跑了都不知道,光顾着他的天下了。” 沈东湛握紧她的手,“管他呢!只要我的沈夫人还在就成!” “我也没地跑,毕竟真的动起手来,我也打不赢你!”苏幕翻个白眼,“好家伙,全城都动起来了,你我……要被抓咯!” 马车正好经过客栈门前,正好能瞧见客栈门前的热闹。 大批的军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客栈包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是侍卫军首领,大步流星的进了客栈内。 当然,客栈内没人。 即便是有人乔装成苏幕和沈东湛,也不是泛泛之辈,谁都可以装的,至少是他们二人特意挑选的高手,就这么被抓住,实在是太没意思。 李珝多疑,越是容易越是怀疑。 所以…… “人不在房间内!” 侍卫军首领一声令下,满城搜索。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找谁,老百姓只是提心吊胆的,觉得这殷都城内,可能是有细作、歹人或者是什么朝廷钦犯之类的跑了。 侍卫军,守城军,都在翻天覆地的找人,偶尔发出喊叫声,甲胄撞击音与脚步声,时不时的从街头响到了街尾。 如同猫逗老鼠一般,殷都城内算是热闹透了。 白日里忙活了一天,他们只瞧见苏幕和沈东湛的衣角,却是连正脸都没看到,只满大街的找人、追捕,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番折腾下来,每个人都精疲力竭。 “跑了?”李珝面色一滞,“他们不会出城,只要沈无疆还在宫里,他们就得乖乖的留在殷都城内。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到!” 侍卫军首领行礼,疾步往门外走去。 “等下!”李珝忽然开口。 听得这话,侍卫军首领赶紧转身,“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把沈无疆给朕带过来。”李珝沉着脸。 听得这话,植吾紧了紧手中的拂尘,默默的吐出一口气。 “是!” 大批的侍卫,直奔向沈无疆的寝宫。 李懿得知消息,撒腿就跑,奈何半道上就被人拦住。 “你作甚?”李懿咬着牙,“让开!” 小太监行礼,“公公说了,公主若是要救人,还是去御书房吧!在这儿,只会为难众侍卫和奴才,于公主无益,对大家都没好处。” 听得这话,李懿心下一怔,继而回过神来,调转方向直奔御书房。 “父皇!”李懿边跑边喊。 到了御书房门前,被植吾拦下。 “公公?”李懿红着眼,“父皇派人去抓沈家的人,我……” 植吾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门口,“公主,这已经不只是皇上与沈公子的事,关系到朝廷与齐侯府的君臣之务。您是皇上的女儿,这样关键的时候,得站在皇上这边,不是吗?” 李懿:“??” 第1778章 番外197 瞧着李懿这一脸迷蒙的样子,植吾皱了皱眉头,“公主,任性也得分时候。若是您与沈公子的私事,那自然无妨,奴才也想成全公主,毕竟是您的一人喜好,可事关天下,您得分得清轻重缓急!” 最后那四个字,植吾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听得李懿心头微恙,有些无法言说之感。 “懿儿!”李珝不知何时,竟已经站在了门口。 李懿旋即抬头,“父皇?” “懿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会懂得父皇的不易?”李珝一脸的痛心疾首,“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父皇为了这个天下,日日殚精竭虑,你今儿所享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如果父皇真的被拉下马,你觉得他们还会当你是公主吗?” 李懿不说话。 “懿儿,别傻了。”李珝叹气,“唯有在父皇这里,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小公主。” 李懿瞧着他,然后又看了看植吾,还是一言不发。 “懿儿?”李珝往前走,缓步凑近了她,“你当明白一些事情,父皇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不答应你跟沈无疆的婚事,是因为齐侯府虎视眈眈的,他们与南都沆瀣一气,觊觎父皇的龙椅已经很久了!” 李懿想辩解,却又想起了植吾的话,是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沈无疆是有备而来,他是作为借口留在宫中,父皇一旦对他动手,齐侯府和南都就会趁势而起,借此出兵谋反。”李珝咬牙切齿,“如此乱臣贼子,你还要偏帮着他们吗?” 李懿别开头,“父皇果真觉得,沈无疆留在宫里,是作为内应吗?” “那你以为呢?”李珝满是语重心长的表情,伸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懿儿,父皇已经决定了,到时候立你为皇太女,这整个天下……父皇都会交到你的手里。” 李懿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如此的让人无法相信呢? 把天下交给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倒不是她觉得女人不能登上皇位,而是在她眼里,眼前的父皇只有皇位和天下,连母后都可以弃如敝履,又怎么可能舍得把天下交给她? 第1791章 呵,真当她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哄这么好骗? 不过,听植吾这么说,李懿忽然觉得,他定是知道父皇的计划,所以才让她……虚以为蛇?! 思及此处,李懿面露犹豫之态。 那一刻,她清晰的看到父皇眼底,一掠而过的厌恶之色。 有人觊觎他的江山,是他的女儿。 她没有拒绝他的提议,显然是触了他的底线。 看,她的父皇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父皇所言当真?”李懿问。 李珝点头,“自然是当真,父皇还能骗你不成?只要懿儿能站在父皇这边,帮着父皇解决齐侯府和南都之忧,这天下这江山,迟早都是你的。” “好!”李懿抿唇,“父皇要我怎么做?” 李珝瞧着她,有些迫不及待,“沈无疆那小子沉迷于你,醉心于你,所以你得想个法子,把他抓起来。旁人动不了他,但是你可以!” 听得这话,李懿的拳头都硬了。 “父皇是想让我,给他下药?”李懿咬着牙,“父皇要杀了他?” 李珝倒是没这么想,“现在杀了沈无疆,朕便是理亏的一方,何况朕也知道,你心系这小子,若是让你杀了他,不是挖你的心肝吗?父皇如此疼爱你,又岂会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那父皇是说……” 李珝近前,将一个纸包递给她,“让他受制于你,一些软筋散罢了!这小子武功不弱,只要他动弹不得,那就是俎上鱼肉,沈东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的!” “父皇所言极是!”李懿蜷起手,死死攥紧手心里的药包,“我可以帮着父皇,保全这江山社稷,但父皇得答应我,不能害他!” 李珝迫不及待,“那是自然。” 闻言,李懿与植吾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第1779章 番外198 眼下这种情况下,李懿必须答应,如同植吾所言,得站在父皇的这边,才能更好的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如李珝所料,想抓沈无疆可没那么容易。 但沈无疆听说李懿在御书房,便也没有过多犹豫,顾自来了这御书房,果真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檐下的李懿。 “懿儿?”沈无疆心惊,“你没事吧?” 李懿点点头,眸色犹豫的瞧了一眼身边的李珝。 对于这一眼,李珝尽收眼底。 丫头长大了,果真会演戏了,这是借此来博取沈无疆的怜惜,同时也能让沈无疆放松警惕,无条件的相信她。 如此,甚好。 偏殿内。 李懿与沈无疆面对面坐着,外头全是侍卫把守。 “我连累你了,是吗?”李懿背对着门口坐着,沈无疆一眼就能看到门外的动静,“小哥哥,你不该来的。” 沈无疆握住她的手,“我若不来,你当如何?一人该怎么承担这么大的事情?皇帝想对齐侯府动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你也无需如此。” 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该来的,迟早会来。 “懿儿,你没事吧?”沈无疆低声问。 李懿垂着头,一言不发。 门外的李珝站着,植吾在边上跟着。 有奴才进去奉茶,其后快速退出来。 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李珝心里有些忐忑,这丫头毕竟是喜欢沈无疆的,若是真当下不了手,后续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是不好说。 李珝到底是顾全大局的,不可能真的明目张胆的,对沈无疆下死手,否则就等于给了齐侯府一个出师之名。 所以,在这一点上,李珝几乎达到了猪狗不如的地步,自己出不了手的事,让身边的人去做,为达目的……连骨肉亲情都不认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沈无疆伤或者死在李懿手里,沈东湛和苏幕,乃至于整个齐侯府兴师问罪的时候,自己的女儿会有什么下场? 也许沈东湛会念着与自己的那点情义,但以苏幕爱憎分明的凉薄性子,伤她独子,她绝对会让李懿以死谢罪…… 思及此处,李珝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 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是吗? 偏殿内,忽然传出杯盏落地的声音。 李珝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进了偏殿,乍一眼沈无疆额头直冒冷汗的样子,他便知道李懿得手了。 “懿儿?”李珝压不住内心的欣喜,嗓音都有些打着颤。 李懿面色惨白,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无疆,“小哥哥……” “我知道,你迫不得已。”沈无疆扶着桌案起身,奈何身子发软,好似一点气力都没有,一屁股跌坐回去,“我不怪你!” 要怪,只能怪…… 沈无疆将目光落在李珝身上,“你连亲生女儿都利用,与牲畜何异?难怪皇后娘娘宁肯入冷宫,也不愿与你这样的畜生为伍!” “放肆!”李珝勃然大怒,“你竟然辱骂朕!” 沈无疆坐在那里,面色铁青的扶着桌案,已然有些浑身发颤,“皇帝当久了,便是连实话都不敢听了吗?皇上,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 李珝瞧着这张跟沈东湛几乎相似的容脸,俨然就是年轻时候的沈东湛,心里的怒火已然到了巅峰,面色愈发森冷无温。 第1792章 若眼神可以杀人,他定已将沈无疆碎尸万段,利刃分之。 “皇上需要镜子吗?”沈无疆还是那般混不吝的样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可笑,就像是幼时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满地打滚,乱蹦乱跳,几乎丑态毕露。” 李珝切齿,“你闭嘴,否则……朕杀了你!” “父皇答应过我的,不会害他!”李懿挡在了沈无疆面前,“君无戏言。” 李珝指着沈无疆,“他方才如何侮辱你的父皇,你都听不到吗?事到如今,你要护着他,跟你的父皇对着干吗?” “父皇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懿眯起眸子,面色骤冷。 那一刻,李珝忽然愣了愣…… 第1780章 番外199 现在的李懿,让李珝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样的固执,那样的坚持。 许是因为太过想象,李珝有了片刻退缩。 “父皇,君无戏言,您莫要食言。”李懿又重申了一遍。 植吾上前,“皇上,眼下不是纠结在这里的时候,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看好这里,不许他们出去!”李珝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偏殿的大门重重合上,李懿身子一颤,扶着桌案慢慢悠悠的坐定。 “你真的没事吗?”李懿悄悄问。 沈无疆瞧了一眼外头,悄摸着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如此,李懿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父皇要连我一道杀了呢!” “事情还没结束,他不敢动你也不敢动我。”沈无疆瞧着她发白的面色,“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懿冲他笑得艰涩,“终究是因为我,要不然你早就可以离开了。” “那现在,可想好以身相许了?”沈无疆笑问。 李懿面颊绯红,徐徐别开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嗯?”沈无疆偏头看她。 某人羞红了脸,小声的嘟哝了一句,“早就知道答案了,还问还问还问……” 沈无疆笑了,默默的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可见方才真的吓着她了。 那药,他吃了。 但,只沾了一星半点。 他体质特殊,一出生便是剧毒缠身,差点殒命于此,是以眼下这点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皮毛,哪儿能真的伤着他? 即便是剧毒又如何? 那么一星半点的,根本奈何不了他。 外头,乱糟糟的。 李懿的眉心,重新拧起,闹腾得越厉害,越不会有人在意母后的行踪,等着这件事结束,母后早就不知所踪了吧? 如此,也好! “诸事可都布置妥当?”李珝传召侍卫军首领。 侍卫军首领毕恭毕敬的行礼,“虽然人跑了,但如今沈公子在您的手里,想必早晚得进宫,卑职已经加强了各处宫门的守卫,只要他们一进来,定然成铁桶之势,谅他们插翅也难飞。” “好!”李珝沉着脸,“城门已经关闭,彻底封锁消息。等到事成之后,早已无力回天,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否则,一旦消息泄露,齐侯府那边就会有动静。 “沈东麟是扶不起的阿斗,不会文不会武,根本撑不起齐侯府。沈丘和沐飞花毕竟年纪上来了,又能猖狂到几时?而顾西辞孑然一身,没有子嗣可接掌顾家大权,呵……”李珝这么一想,只觉得胜券在握。 拿捏着一个沈无疆,便如同拿捏了天下。 植吾在边上站着,紧了紧手中的拂尘,什么都料到了,没料到人心善变,更没料到薄情寡义之人,竟是身边人…… 可笑吧? 这么多年相伴长大的时光,竟也没看明白,那一副好皮囊下掩藏的子承父业…… 先帝当年,不就是这样? “朕就在御书房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来找朕!”李珝料准,沈东湛和苏幕肯定已经入宫,这会还不定在哪里猫着呢! 白日里出现,会被群起而攻之,夜里才是他们的天下。 “加强冷宫的守备,若是他们敢出现,乱箭射杀。”李珝下令,“无论如何,朕也不会让他们见到皇后。” 侍卫军首领愣怔一下,“乱箭射杀?” “放心吧,以他们的能力,不会轻易死于乱箭,最多是伤及皮毛罢了!”李珝对于这二人的功夫,还是颇为清楚的。 简而言之,也是一种忌惮,与当年的先帝,忌惮着沈丘和沐飞花,如出一辙…… “若能重创,自是最好不过!”临了,李珝还不忘补充一句,意味深长的望着侍卫军首领。 那意思,植吾看得明白。 若是不能走正面,那就走歪门邪道的路,用阴招对付苏幕还和沈东湛,唯有让他们受伤,李珝才有胜算,否则二对一的棋局,李珝……死定了! 第1781章 番外200 李珝也正是怕极了这样的局面,所以疯了似的,想牵制苏幕和沈东湛,只要能让他们受伤,他便算是成功了大半。 侍卫军首领退下,只待天黑,想必天黑之后,会有一番天塌地陷的可怕吧! 天色渐暗,又是一场夜雨迷蒙。 蓦地,冷宫那边传来了动静。 李珝得了消息,登时站起身来,疾步行至御书房门口,乍见着植吾还守在外头,一颗心稍稍放下,转而瞧了瞧檐外的雨。 第1793章 “皇上莫急,可能是声东击西。”植吾温声开口,“沈无疆尚且在偏殿待着,他们又怎么可能先去找皇后娘娘?” 李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也没有真的想出去瞧瞧,但这心里着实忐忑不安。 以苏幕和沈东湛的功夫,若是不想再隐藏,直接杀将进来,那也是有可能的,李珝自从登基,便再也没有动过手,原本一身的功夫,早在这些荣华富贵的浸淫之中,废了大半。 如今就算动手,怕也只剩下还手的本能,不论是苏幕还是沈东湛,李珝哪怕一对一,都没有胜算可言…… “植吾?”李珝转头看他,“你会永远站在朕这一边,对吧?” 皇帝看他的眼神分外凌厉,但亦是满脸的期许,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没了什么可用之人,哪怕是满朝文武,他提拔了不少,但因着生性多疑,真正交心的又能有几个? 臣子,总归是臣子。 君臣,始终有别。 “皇上!”植吾行礼,“奴才自小便跟着您,先太后临走前,奴才在她跟前发过誓,一辈子都要护着您,跟着您,不离不弃。” 提到自己的母妃,李珝有片刻的晃神。 植吾提起了当年的誓言,可李珝自己的誓言呢?他这会才记起来,母妃临走前跟他说,让他离开殷都,走得越远越好…… “此一时彼一时。”李珝负手而立,一身明黄色的袍子,五爪金龙在身,何等尊贵无双,“彼时朕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不可同日而语。” 植吾垂眸,“是!” 不辩,不解。 多说,无益。 “皇上!”外头骤然响起了动静。 下一刻,大批的侍卫蜂拥而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纷乱的甲胄碰撞之音。 李珝的眉心陡然拧起,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身形绷直。 植吾转头望去,御书房的院中,有暗影落下,其后被侍卫军团团包围。 明晃晃的火把,将雨丝照得愈发清晰,一丝丝,一条条的,纷纷落在发髻上,肩膀上,沾了身便也湿了衣裳…… “沈东湛!”李珝低喝,音色森冷。 沈东湛冷然驻立,就这么目色无温的直视着檐下的君王,“李珝,你可真是好样的!” “放肆!”李珝负手而立,“你可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张口狂妄,毫无君臣之礼,这便是你齐侯府的作风?” 沈东湛勾唇,瞧了一眼身边的苏幕,“先礼后兵,还是擒贼先擒王呢?” “皇帝不是要讲礼数吗?那就先礼后兵吧!”苏幕怀中抱剑,“毕竟来都来了,若不怼他一顿,让他心服口服,又如何能出得了心头这口恶气?” 沈东湛叹口气,目光重新落在李珝身上,“那就先礼后兵吧!” “沈东湛,你把朕当成什么了?这是皇宫,不是你齐侯府大院。”李珝最看不惯的,就是沈东湛这一身矜贵从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那样的镇定自若。 出身好,容貌好,功夫好…… 正因为什么都好,所以什么都不好。 “这若是我齐侯府大院,皇上岂非自投罗网?”沈东湛瞧了一眼偏殿的方向,“今儿我夫妇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悄悄行刺,便是想光明正大的了结这段恩怨。” 李珝眯起眸子,笑得何其嘲讽冷蔑,“了结?你说得轻巧!与朕了结恩怨,你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苏幕冷然直指,“李珝,皇帝当久了,你便忘了自己是怎么披上这层黄皮的了?” 李珝勃然大怒…… 第1782章 番外201 “苏!幕!”李珝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将苏幕当场撕得粉碎。 当初苏幕诈死,其实也有李珝和云朵的功劳,一个东厂的余孽,栾胜的义子,能活到现在,不应该感激涕零吗? 可现在呢?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早知道我会成为祸害,还不如当年杀了我这个东厂余孽。”苏幕笑了笑,浑然不在意他的愤怒,“可是李珝,你别忘了,以当年的东厂和锦衣卫的威势,你根本动不了我,若不是我愿意离开……哼!你真以为自己对我们有多大的恩德吗?” 饶是有恩德,那也是云朵公主的恩德,跟李珝没多大关系,毕竟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行事作风,那一星半点的好处,早就烟消云散,被他自己作得所剩无几。 “我是诈死,可你也该知道,我诈死之前是什么身份。”都过了这么多年,苏幕早就无所畏惧,当年为了自由和沈东湛,她愿意隐忍退出,放下一切。 如今为了儿子,她也可以重新拿起剑。 为母则刚,谁敢动她儿子,她就要谁的狗命! “龙卫军就算收编,但是……你得搞清楚,根在哪儿。”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信不信,沈家一声令下,你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 李珝已然被激怒到了极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沈东湛面色黢冷,“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乱臣贼子,功过不过是赢家所定,唯有成王败寇才是正理!” 李珝的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沈东湛,你与朕那么多年的兄弟情分,曾经亲如手足,今儿你也要反了朕?” 第1794章 “你动我妻儿,却要我按捺隐忍,对你唯命是从,俯首称臣。李珝,是你太自负,还是当我沈东湛是傻子?”沈东湛握紧手中剑,“今日事,总归有个论断,要么放了我儿子,要么这天……变一变,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李珝愤然,“放肆,你在威胁朕?沈东湛,你齐侯府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如今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皇上,您刚斩杀了一批臣子,这会满朝人心惶惶,您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还能稳住这天下呢?”沈东湛与苏幕,等的便是这机会。 看你高楼起,看你大厦倾。 李珝愣住,一时间还真是没反应过来。 “把他们给朕抓起来!”李珝气急败坏,“死生不论!” 侍卫军纷纷拔剑相向,氛围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一旦动手,免不得死伤…… “总算是彻底撕破脸了。”苏幕瞧了沈东湛一眼,“你的知己好友,如今已经成了死敌。” 沈东湛瞧着她,“毕竟我所有的眼光,都是用来挑选另一半的。岂能平白浪费在,一些白眼狼的身上?” “这话听着很順耳。”苏幕低头笑了笑,手中剑“咣当”一声出鞘,“今儿姑奶奶高兴,给你个机会!” 李珝已经不需要机会了,他疯魔无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皇位和江山,“沈东湛,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想跟你一较高低。朕乃皇子身,哪里会输给你?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你的头上?” “那就试试!”沈东湛抬手便将剑丢给苏幕,纵身跃起。 李珝当即迎上,他等这一天,其实已经等了好久。 植吾在边上看着,冷眼冷笑。 “义父,皇上他……”小太监心惊。 植吾低呵,“自打皇上登基,便再也没动过武,这一身的功夫早在荣华富贵中废了,他还以为是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跟栾胜过招的靖王殿下?呵!” 皇帝,输定了! 但,李珝没能在沈东湛手底下走过三招,这是植吾没想到的。 “没想到,竟是废成这样?”苏幕满脸嫌弃的摇头,“自取其辱。” 李珝被沈东湛一掌震飞,狠狠落地的瞬间,皇冠掉了,龙袍脏了,连带着帝王威严与尊严一并碾碎在地。 “你……”李珝一口血匍出唇,伏在地上喘着气,这么多年没动过手脚,如今被打得爬不起来,而沈东湛依旧站在那里,眉有清风朗月,一身矜贵如常,怎不让他痛恨? 侍卫军的火羽箭,齐刷刷的对准了偏殿。 “你干什么?”苏幕低喝。 植吾也吓一跳,这可不是原来的计划…… “偏殿内,早就安置好了火油。”李珝撑着身子,勉力爬起来,“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们的儿子就会灰飞烟灭。” 苏幕切齿,“别忘了,公主也在里面!李珝,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如此猪狗不如!” 第1783章 番外202 “既是朕所生,那朕给她的自然也可以收回来。”李珝嘴角溢着血,目色狠戾的扫过雨中的二人,“沈东湛,苏幕,如果你们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朕不客气,纵然你们功夫再好,怕也吃不消这火油燃烧的厉害。” 火油,是会炸的。 那高温灼热,会让人死无全尸,一旦点燃,就算救出来……也毁了。 “李珝!”沈东湛是第一次这么咬牙切齿,“我原以为你是被权势迷了眼,没想到,你是真的心狠手辣,与先帝当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帝到了最后,好歹给自己留了一条根,而你……是真的想让自己断子绝孙!” 李珝梗着脖子,转头看着偏殿的方向,不怕吗? 还是有点怕的。 可是…… “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用处?”李珝低语。 植吾红着眼,“皇上,是您亲口说的,要让公主当皇太女啊!” “闭嘴!”李珝目光狠戾,“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植吾紧了紧手中的拂尘,一瞬间,面色惨白,连唇都在发抖,“奴才原以为,皇上再绝情也只是对外人,公主始终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可以利用,但绝对不会伤害,到底是奴才……高估了人性,低估了利欲熏心的可怕!” “退下!”李珝显然不愿听这话。 植吾一动不动。 “怎么,连你也要反了朕?”李珝咬着牙,“植吾,你说过,不会背叛朕的!” 植吾抬眸看他,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皇上也说过,会立公主为皇太女,不会伤害公主的,君无戏言。” “放肆!”李珝捂着心口位置,“退下!” 苏幕冷笑,“李珝,你还没明白吗?众叛亲离,你已经是孤家寡人了!那些曾经用心对你,全身心帮你的人,都被你一一逼走,被你寒透了心。” “植吾?”李珝咬着牙。 植吾慢慢的退到一旁,转身朝着偏殿走去。 “弓箭手,准备!”李珝一声令下。 弓弦崩拉声音响起,在这样的雨夜里,亦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珝?”沈东湛低喝,“你确定吗?” 原本生死相交的两个兄弟,这会却是拔剑相向,为了杀死对方,李珝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女儿当成诱,这是何等可怕的父亲,何等无情的帝王。 第1795章 “放下剑!”李珝冷着脸。 刀剑相向,再无情义。 “好!”沈东湛瞧了苏幕一眼。 苏幕深吸一口气,“真是给脸不要脸,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只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皇位。李珝,你想过自己的妻,想过自己的女儿,摸过自己的良心吗?” “朕,只要你们的命!”李珝这是最后的抉择。 苏幕点头,“好,好得很!众侍卫军听令,侍卫军首领何在?” 赤金谕令骤出,四下一片死寂。 李珝骇然瞪大眸子,“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卑职在!” 侍卫军首领登时跪地行礼。 刹那间,刀剑皆收,众侍卫军旋即下跪行礼。 “侍卫军是先帝一手培植,先帝虽然不在了,但是赤金谕令未废,且侍卫军的众领长,皆受先帝恩德,只要他们还活着,便会只认令不认人。”苏幕冷眼横扫周遭,“李珝,你的火羽箭……用不上了!” 雨势渐长,李珝面色瞬白。 “不、不可能!”李珝身子剧颤,冷不丁又是一口血匍出唇。 可见,沈东湛刚才下手不轻,已然重创了他,否则他岂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东西是谁给的,你心里很清楚。我都说了,今儿我们夫妻过来,是跟你做个了结,你却还不死心,非要拼个鱼死网破,那我们就成全你!”苏幕拂袖上前,“你怎么坐上去的,就给我怎么下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比虎狼更毒,有你为君,早晚涂炭生灵!” 沈东湛一手持剑,一手负后,“锦衣卫何在?” 年修翻墙而入,身后跟着锦衣卫现任指挥使。 “锦衣卫听令!”指挥使一声高喝。 众人登时齐呼。 “在!” 第1784章 番外203 李珝是打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锦衣卫已经不似当初强盛时期,早就被他裁减得所剩无几,可即便是这些人加在一起,如今合着侍卫军,也足以把他这个皇帝逼死在宫禁里。 “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李珝如同困兽,双目猩红,“城外十数万守城军,已经将整个殷都团团包围,你们就算杀了朕,亦是插翅难逃。弑君夺位,罪该万死!” 听得这话,沈东湛倒是笑了,“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便想不到吗?李珝,这皇城禁锢了你的自由,也把你的脑子变得分外迟钝,以至于你也成了鼠目寸光之人。” “什么意思?”李珝淋着雨,狼狈得像极了一只丧家犬。 年修冷笑,“还问为什么?你没瞧见我们这儿少了一个人?呵,你那些守城军,早就被拦在了城外,有周南领着的沈家军在,他们纵然有心救驾,您也是没命看到那一刻了!” “你们……”李珝浑身发抖。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胆颤。 这天下,他坐了那么多年,又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呢? “从你调兵遣将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沈东湛缓步朝着他走去,“李珝,你自问了解我,仗着那些年的情义为所欲为。可你到底有几分了解我呢?我从小学的是权术,而你呢?” 李珝眦目欲裂。 “你母亲身份卑微,所以那些东西,你压根没机会接触,你所有的一切本能都仅限于求生,是以每次下棋,你都赢不了我。纵然赢了,那也是我让你的!”沈东湛立在雨中,身形依旧挺得笔直。 仿佛那一刻,沈东湛才是君。 李珝狼狈如丧家犬,已无任何帝王威严可寻。 “你知道朕最厌恶你什么吗?”李珝嗓音干哑。 沈东湛没吭声。 “便是你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李珝笑得咬牙切齿,“从一开始,朕就是皇子身,可你一个齐侯府世子,人前人后都比朕尊贵,举手投足,永远都是那样的优雅从容,你对待朕……就像是施舍一般的存在。” 苏幕怀中抱剑,笑得何其嘲讽,“果然,心胸狭隘者,见谁都跟照镜子似的。李珝,别把你的心胸狭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你自己心术不正,斜眼看人,便觉得人人都是歪曲的?所以你这种人,活该得不到真心。” “哼,你们当初让朕登位,不也是为了私心吗?”李珝咬牙切齿,“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什么扶持朕,若然真的要帮助朕,何至于这些年屯兵不止,勾结南都,以至于今日逼宫夺位!” 苏幕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跟某些人论长短……压根就没办法用理来说,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本身就是绝对的真理,别人的一切都是歪理。 “如果不是这样,只怕早就死在了你的算计之中。”苏幕手一挥,“把他拿下!” 侍卫军当即起身,年修亦跟着上前。 “都别动!”李珝咬着牙,冷剑架在脖子上。 谁也不想担上一个弑君的罪名,是以当下止步,无人敢上前,免得逼急了,皇帝还真的就……当场抹脖子。 沈东湛冷眼看着,苏幕缓步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 双方,再呈对峙之态。 四下只剩下雨声,稀稀落落的响着。 外头突然的安静,让门后的李懿眉心拧起。 下一刻,植吾已经打开了殿门。 “公主,没事吧?”植吾忙问。 第1796章 李懿连连摇头,“我没事,小哥哥也没事。” 趁着这段时间的休息,沈无疆已经消化完了那一点点的毒,这会就站在李懿的身侧,时刻保护着她的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植吾松了口气,“都没事,便是万幸。” 李懿探头,“公公,外头如何了?” “听起来,是我爹娘赢了?”沈无疆倒是足够镇定,哪怕外头天翻地覆,他也是淡然自若,问话的时候,连语气都没有半分急促之感。 植吾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1785章 番外204 其实,外头的动静,李懿和沈无疆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虽然隔着门,但门缝里隐约可听得动静,只是有些东西听起来有些心惊胆战,也让人心寒。 “我去看看!”李懿推开了植吾,抬步往外走。 植吾心惊,“公主?” “我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李懿回眸看他,报之一笑,“公公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打算,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是必然的结果。” 植吾有些心酸,“奴才原是想让公主待着别出去,等外头的事儿都处置完毕了,您再出去不迟,可您现在出去……” “公公,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我该长大了。”李懿抬步往外走。 沈无疆深吸一口气,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檐外下着雨,檐下寒了心。 瞧着拿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李珝,李懿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似乎对于这一切,早就是了然于心,“父皇?” “懿儿?”李珝一怔,紧了紧手中的刀子。 李懿的出现,让苏幕生出几分不忍。 “父皇从小就教我,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懿徐徐开口,“为何到了您自个身上,却是这样的不明白呢?” 李珝眉心陡蹙,已然意识到,她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逼死你的父皇,做一个弑君杀父之人?李懿,你别忘了,朕是你的父皇!” “父皇在偏殿内放置火油,要侍卫军放箭烧死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您是我的父皇?我是您的女儿呢?”李懿当时没有察觉,还是沈无疆第一时间觉得,这偏殿内有点古怪。 门窗开着,倒是没多大感觉。 后来皇帝下令紧闭偏殿大门,这殿内的味儿就渐渐的聚拢了起来,沈无疆便闻出味儿来了,二人在殿内查找了一番,总算是发现了端倪。 那一刻,李懿心死得透透的。 “若父皇要抓沈家人,要害小哥哥,我还能自欺欺人,觉得您这是因为受到了威胁所致,可您连我都不放过,呵,还口口声声父皇父皇,您有什么资格当一个父亲?”李懿咬牙切齿。 李珝登时哑口无言,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李懿。 “赢的时候,觉得自己至高无上,输了却又不肯认输,还要垂死挣扎。”李懿继续道,“父皇,您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李珝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怼她,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你这个逆女!” “逆女就逆女吧!”李懿面如死灰,“您就当我死在了偏殿,死在了您的弓箭手之下,因着这场大火……恭喜皇上,您终于断子绝孙了!” 李珝握紧手中剑,“这意思,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父皇,死在他们的手里了吗?” “父皇不也想杀我吗?”李懿徐徐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痛苦写满了面颊,“父皇,别装了,把剑放下吧!” 李珝:“……” “您舍不得死。”李懿仿佛早就看穿了父亲的把戏,“您还指着这皇位度日,还盼望着君临天下,盼望着逆风翻盘呢!您这一刀子下去,这天下这江山……儿臣会替您担着!” 李珝没有动弹。 苏幕皱了皱眉,转头看着沈东湛。 可见,要对付李珝,还是得李家人。 “呵,懿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今儿他们逼死了你的父皇,明日就能杀了你,因为你是真的女儿,是祸根啊!还有你冷宫里的母后,朕的皇后娘娘!”李珝提起云朵的时候,清晰的看到了李懿面上的痴愣。 那一刻,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仿佛抓住了李懿的软肋。 可笑吧!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利用自己的女儿,利用苏幕和沈东湛,对李懿的不忍心…… 但是这一次,李珝打错了主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李懿不慌不忙的上前,忽然间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懿儿?”沈无疆心惊。 苏幕也吓一跳,不知道这丫头想干什么? “儿臣,恭送父皇!” 李懿重重磕头。 李珝愣了…… 第1786章 番外205 别说是李珝,饶是苏幕也跟着愣了愣,她想到过很多种结果,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李懿的刚硬,这倒是出乎了苏幕的意料。 原以为这小公主是个软绵绵的好欺负,可如今看来,也只是被打压得太厉害,不得不软弱的缘故。 到了关键的时候,小公主便爆发了! 这性子像李珝,也像云朵。 但更大程度上,还是像她母亲,毕竟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因着母亲的懦弱,她也跟着懦弱,如今母亲离开了皇宫,她便一夜长大,学会了自己承担。 第1797章 离开了父母的孩子,才会学着飞,这似乎是一种定律…… “李懿!”李珝好半晌,才抖着唇喊出她的名字。 李懿直起身,植吾赶紧上前,把人搀了起来,“公主?” “父皇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李懿站在原地,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幼时满心满肺的敬仰与崇拜,长大后却见到了最丑陋的一面,连母后都成了牺牲品,她若还看不明白何为帝王无情,活该死无全尸。 “果然是朕的好女儿!”李珝是真的没想到,李懿会跟自己来这么一出,以至于他压根就接不住这戏,脑子里都有些晃神。 李懿面不改色,“一切都是跟父皇学的,您如何做,我便如何学,都说子承父业,想必女儿也是应该如此。儿臣是您所生,必定要学着您的样子,为人处世,这凉薄无情,翻脸不认人之事,不是父皇惯做的吗?您既做得顺手,儿臣便也学得精髓。” 一番话,说得李珝哑口无言。 “如果今日,朕死在这里……” 李懿忽然抽出身边侍卫的剑,惊得植吾和沈无疆同时惊呼。 “懿儿?” “公主?” 苏幕一颗心也跟着紧了紧,好在沈东湛极是握住了她的手。 这天下早晚是年轻人的,还是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若是连这点处事能力都没有,以后离了他们这些人,少年人该如何担起肩上的重责大任呢? “父皇要么自戕,要么……”李懿冷剑直指,“儿臣不介意杀父弑君。” 李珝目色猩红,“你敢!” “父皇是如何对待发妻的,自己可还记得?”李懿问,“偏殿内藏了火油,父皇可还记得?” 李珝:“……” “背叛与母后的誓言,将其打入冷宫,拿自己的女儿充当诱饵,甚至于不惜杀妻灭子,是为无情;欲杀舍命为你的弟兄,不顾当年的情义,是为无义。” “齐侯府与南都皆为朝廷肱骨,父皇心胸狭隘,不能容下,是为不仁不义;您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想必也没忘记吧?” 李懿冷然直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您与昏君有什么区别?” “你!”李珝浑身发颤。 李懿冷笑,“既是如此,父皇在与不在,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要么继续住在宫里,享您的荣华富贵,要么……皇陵已经修建妥当,随时等着您入住!” 沈无疆知道,是皇后和偏殿火油的事情,彻底寒了李懿的心,否则她不会说这么绝情的话。 别看小姑娘平时软软弱弱的,一旦绝情,便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好得很!”李珝瞧着眼前众人。 苏幕、沈东湛、植吾、李懿…… 曾经交付脊背,如今刀剑相向。 “你将自己作得众叛亲离,却还不知悔改,真是可笑又可悲。”苏幕倦了,转身就往外走。 沈东湛手一挥,众侍卫军和锦衣卫,旋即将李珝团团围住,“你已离心,无人可用,弑君不弑君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放下吧!” 李珝直勾勾的盯着李懿,瞧着自己的小公主,仍是以剑指着他,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终是低低的叹了口气,“你终是恨朕,为了你母后……” “你可以欺我辱我,毕竟你给了我性命,但你伤母后至此,我绝不原谅!”李懿面色青白,“你大概不知道,母后已经不在冷宫。” 李珝骇然抬头。 “你终是,谁也留不住!” 李懿的话音刚落,李珝持剑的手便已徐徐垂下…… 终究是,谁也留不住。 “你母后?”李珝白了一张脸。 雨势渐大,耳畔的淅沥声愈发清晰。 “母后没了!”李懿眼眶湿润,“没想到吧?你伤她至此,住冷宫还不安生,派了那么多人守着,却唯独不愿听她的消息。如此也好,至死她都不想再见到你!她与你死生不见,永不原谅!” 手中剑,“咣当”落地,李珝赫然跪在了地上,“云儿……” 第1787章 番外206 大雨,瓢泼而下。 “放朕出去,放朕……”李珝挣扎着,奈何这会已经成了铁笼囚徒,被囿于宫殿一处,周遭重兵防守,想出去是不可能了,甚至于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他。 这世上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有所定数的。 “放朕出去!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门内的呼喊,让门外的李懿有些烦躁,几次想进去,又生生按捺住。 沈无疆瞧得出来,她的挣扎与踌躇,“如果你想进去,我可以陪你。” “我不进去。”李懿挺直腰杆,“没让他去冷宫里待着,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只要一想起他让我母后承受了这么多,差点死在冷宫里,我就恨他!” 莲贵妃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他却在尚书府覆灭的时候,保下莲贵妃的性命,凭什么可以这样的偏心? 相伴多年的结发夫妻之情,竟还比不得狐媚子的耳旁风…… “我要让他体验一下,冷宫的寂寞与森冷。”李懿眯起危险的眸子,眼眶猩红,“让他尝一尝被人践踏的滋味,若非如此,他永远都不会反省。错都是别人的,他永远都没错……” 沈无疆对此没有意见,只是轻轻的把她揽入怀中,“既是如此,就不要折磨自己,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哭出来,哪怕喊出来也成,不要憋在心里,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第1798章 “你放心,我很好。”李懿伏在他怀中,“我们去见你、你的……” 沈无疆笑了笑,“以后也是你的爹娘。”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沈东湛和苏幕就在早些年,锦衣卫的休息偏殿内待着。 叶寄北这会已经进了宫,鞋袜都湿了,但心情很是不错,“你们放心,跟刑部尚书一伙的,都被李珝斩杀得差不多,所以文武百官那头,我基本上已经疏通,到时候先拥立公主监国。” “公主,公子!” 外头一声喊。 殿内瞬时安静下来。 沈无疆带着李懿进门,双双给沈东湛和苏幕行礼。 “公主殿下!”叶寄北行礼。 李懿瞧着面色不太好,眉眼间凝着浓愁,“叶大人也在。” “嗯!”叶寄北颔首。 瞧着眼前的一幕,李懿已经多半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被软禁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得做得仔细。 “我是不是打扰到大家了?”李懿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特殊,许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有些局促。 苏幕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是李家天下,你是正儿八经的李家人,自然有权力知道,我们该如何处置。囚了你爹,实在是万般无奈,我与你沈伯父压根就不想做这些,但既然做了,那就要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嗯!”李懿点头。 苏幕示意她坐下,“我们现在商量的,是让文武百官接受现状,免得有人从中闹起来,万一兴兵开战,便是我等罪孽。” 自打离开殷都,苏幕就不想再沾血腥。 昔年生子,一念生死,她便向上苍祈求,若得孩儿平安诞生,她愿意放下屠刀,今儿若不是为了沈无疆,她也是不愿再逼宫一次的! “不用兵戈相向,自然是最好不过。”沈东湛道,“百姓无谓谁当皇帝,只求一个温饱和太平,是以只要搞定满朝文武,便没什么大碍。” 叶寄北也是这个意思,“打从你们入城,皇帝几欲对你们动手,我便已经开始私底下走动,除了尚书府那帮老顽固,基本上都已经安抚妥当。好在皇上杀气够重,将尚书府的那帮老顽固杀得一个不留,是以这会……” “父皇是自己断了后路。”李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也好,省了我不少心力。”叶寄北笑了笑,“现在满朝文武都趋向于,请公主监国的态度,只要公主能振臂一呼,眼下的局面便算是稳住。” 苏幕将赤金谕令交到李懿手里,“你母后的东西,自然要交给你保管,好好收着,这可不是冷冰冰的金疙瘩。” 李懿愣住。 第1788章 番外207 “我?”李懿有些不敢接,“我可以吗?” 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之前敢这样死磕父皇,全然是因为父皇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可若是真的要担起什么,李懿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 “别怕,我会帮你!”沈无疆知道,若是要跟李懿在一起,就必须做什么都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成长,不至于一人被甩下,至于以后如何,那便是走一步算一步…… “嗯!”有沈无疆在,李懿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瞧着两个人相互扶持的样子,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以后才能长久的在一起。 当初李珝与云朵就是一起进的宫的,但云朵对李珝太过放心,以至于只想当他的贤内助,这才渐渐的失去了共同话题,让两人从夫妻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放心吧,大家都在!”沈东湛开口,“只要握紧手里的兵权,堵住文官的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懿有了信心,重重的点头。 今夜大雨。 翌日雨停。 金殿之上。 满朝文武瞧着缓步踏入金殿的小公主,先是各自一怔,其后便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皆是交头接耳。 沈无疆站在屏风后面,能清晰的感觉到,李懿坐在了赤金龙椅上。 瞧着底下的交头接耳,李懿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公主?”植吾弯腰,松开了她的手,“您别怕,奴才会帮着您的!” 李懿点头,清了清嗓子。 底下,瞬时一片肃静。 “昨夜父皇突发重疾,不能上朝,便连夜传本宫进寝殿听封,将玉玺交付本宫手中。从今儿起,由本宫坐镇监国,望众卿家能好好辅佐本宫,各司其职,不得有意!”李懿托着玉玺,“诸位大人,可都听明白了?” 公主监国,从未有之。 “皇上圣旨在此!”植吾高举圣旨,“百官听旨!” 文武百官旋即跪地接旨,“吾皇万岁!” “朕今有恙,无法上朝,膝下无皇子,唯一公主。公主李懿人品贵重,内敛持重,幼得太傅悉心教授,今已长成,特册公主李懿为摄政长公主,全权处置朝政,兹尔百官,悉听调遣,但凭吩咐,辅而佐之,不得有误!”植吾高声宣读,“钦此!” 文武百官呼吸微促,皆是跪地磕头,“吾皇圣明,臣等谨遵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799章 “诸位大人可都听清楚了吗?”植吾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 这点,众人心知肚明。 但关于公主监国摄政之事,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好在叶寄北早早的打点好了一切,是以这会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皇上没有皇子,唯有一位公主,如今龙体抱恙,让公主监国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叶寄北高声说道,“臣遵旨!” 见状,早前就已经被叶寄北疏通打点的臣子,赶紧跟着附议。 “臣等,遵旨!” 谁都不想成为被孤立的那个,自然是要赶紧应和着,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自己就成了被枪打的出头鸟。 “好!”李懿深吸一口气,“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行礼,“谢摄政公主!” 听得这话,李懿心头砰砰乱跳,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手脚都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好在植吾也足够贴心,默默的将前面的挡帘放下。 自此,李懿垂帘听政,成为有朝以来第一位垂帘听政的摄政公主。 她坐前,他站后。 李懿的记性好,仔细听得所有的大小朝务,若不得解之处,便默默记下,等着下了朝便与沈无疆商议,其后再请示苏幕和沈东湛。 虽然波折,但为了确保朝廷能有条不紊的维系着现状,必须这般小心谨慎。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处置的经验,一旦下错了决定,势必祸害天下百姓,不得马虎…… 第1789章 番外208 叶寄北可以光明正大的辅佐,但是苏幕和沈东湛则是悄摸着退到了幕后,过了几日待二人稳定下来,便又打算退出皇宫。 “再然后,就该是退出殷都了。”沈无疆苦笑着,转头看着有些焦头烂额的李懿,“他们素来不喜欢争权夺势,在华云洲练兵纯粹是自己喜欢。” 李懿一怔,“喜欢练兵?” “祖父和祖母,爹和娘,都算是武将出身,这手里没刀就跟活着没魂儿一样,离不开这刀剑就离不开行伍。”沈无疆解释,“比起唇枪舌剑,尔虞我诈,他们更喜欢明刀明枪,冲锋陷阵。” 李懿笑了笑,“我知道,母后跟我说过,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爹娘估计很快就会离开殷都。”依着沈无疆对他们的了解,爹娘能在殷都待这么久,全然是因为担心皇帝对他做点什么。 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上……沈家的人,祖传护短! “可是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李懿有些着急,“我可不喜欢理政,要不是你,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御书房里。” 这是个冷冰冰的地方,摆在桌案上的折子,也都是生硬而凉薄的。 帝王一提笔,落下便生死。 李懿,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想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多留一阵子?”沈无疆笑嘻嘻的问。 瞧着他一副坏笑的表情,李懿心里紧了紧,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你就说你想不想?”沈无疆双手抱臂,瞧着分外胸有成竹。 李懿放下笔杆子,撇撇嘴走到他身边,娇滴滴喊了声,“小哥哥……” 瞧着小妮子扯着他的袖口,娇声娇气的喊着“小哥哥”三个字,沈无疆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化了,唇角的弧度止不住渐起,“再喊几声。” “小哥哥?小哥哥……” 沈无疆满心欢喜,“有个法子,但是要委屈懿儿。” 李懿眨着眼睛,“??” 下一刻,沈无疆伏在她耳畔低语。 话音刚落,李懿的面颊登时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一双手死死绞着帕子,呼吸急促的转身不去看他,“你、你这人……” “既然懿儿不愿意,那便罢了!”沈无疆叹口气,转身就走。 李懿急了,当下拽住他的衣袖,“你这人、这人……就说一句,劝都不劝便走,实在是、实在是没诚意!” “那要我如何?”沈无疆问。 李懿红着脸,不敢看他,“那你就、就多问几句嘛!” “是吗?”沈无疆转身,“我多问几句,懿儿就会答应?” 李懿撤了手,“那你……试试嘛!” “好!”沈无疆弯腰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面上,“摄政公主李懿,本公子现在要问你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李懿抬眸看他,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嗯!” “可愿……嫁我?” “嗯!” 沈无疆笑了笑,李懿满面通红。 四目相对,少年真挚的热烈。 下一刻,沈无疆快速将人揽入怀中,李懿伸出纤细的胳膊,圈住他的腰肢,紧紧相拥。 听得二人手牵手上前,说是要成亲,苏幕和沈东湛笑得合不拢嘴。 “一晃眼,你儿子都要成亲了。”苏幕笑得面颊微红,眼眶微红,“沈指挥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沈东湛想了想,“夫人,同喜!” 两人对视一下,曾经的艰难困苦,到了这儿似乎都化作了云烟,多少血色迷茫,都成了过往,不管多么惊心动魄的岁月,终究会归于平淡。 “恭喜!”植吾毕恭毕敬的行礼,“只是皇上那儿……” 第1800章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皆渐渐的凝结唇边。 “自是要禀报。”李懿握紧沈无疆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我不止要告诉他,还要让他亲眼看着我幸福,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管是皇位,还是亲情、友情、爱情,无一幸免…… 第1790章 番外209 李懿这么说,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隔了这么多日,踏入这寂冷的宫殿,李懿脚步声很轻,理直气壮的端着摄政公主的架子,一步一顿的走到了铁笼之前。 李珝胡子拉渣,这会瞧着有些病怏怏的。 “父皇!”李懿居高临下的睨着靠在铁笼边上的李珝,“我来看您了!” 李珝无力的转头看她,瞧着那阴翳落在自己身上,逆光里的人,有些面目全非,瞧不真切,“朕的好公主,你可算是来了!是来看父皇死了没有?” “父皇死不了,日日汤药灌着,怎么可能会死?”李懿不温不火的开口,“药的分量,儿臣都掐算得很准,在这一点上,父皇尽管放心。” 李珝无力的冷笑,“好得很!真不愧是朕的公主!” “儿臣是您的女儿,自然要秉承父皇的行事作风,睚眦必报,斤斤计较。”李懿缓步绕着笼子行走,“儿臣要让您知道,这些年在母后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她所承受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李珝凝眉,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觉得,能许一个生不出皇子的异族女子为皇后,已经是她的无上荣耀,却不知她在您的禁锢里,日日夜夜承受着煎熬。每天都吃着苦哈哈的药,从来没有过间断,好好的一个人,愣是被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李懿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母后也是有笑颜的。 可后来,在父皇日日的疏远,在后宫的妃妾不断入宫之后,母后便很少再笑,整个人如同枯萎的花儿,逐渐萎靡下去,直到一蹶不振……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可你却从不认为自己有错。”李懿站在牢笼对面,“你觉得你是皇帝,就可以肆意的出尔反尔,肆意的违背诺言,活生生的把母后逼死在冷宫。” 李珝忽然抓住了铁栏杆,“你胡说,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死?”李懿笑得何其嘲讽,眼眶红得厉害,“那就得问您呢!儿臣的好父皇,您都干了点什么事,活生生的逼死了她?” 李珝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云朵怎么可能会死,饶是身子不好,可她到底也是南疆的公主,南疆善巫蛊之术,她一定是……” “她是人,不是神,没有父皇想象中的坚强。”李懿狠狠的闭了闭眼,“知道为什么母后走了,却无人告诉你吗?” 李珝红着眼眶,捏着栏杆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为什么?” “因为她恨你,至死都没有原谅你。”李懿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愤恨与凉薄,“你让她痛苦一生,她入了冷宫之后,便没打算再与你死而同穴。临终前,母后千叮咛万嘱咐,只言片语都不想留给你,与你死生不见!” 李珝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半句话来,眼眶里的东西止不住的往外涌,伸手一抹,竟已是泪流满面。 “母后说了,她走之后,尸身送回南疆,不与您合葬皇陵。父皇既然有心头好,有后宫宠妃,来日便与她们一处。”李懿负手而立,“母后回归南疆,与您相隔千山万水,来生莫再相逢。” 李珝忽然就激动了,“她怎么可以?懿儿,她是你母后,朕是你父皇,你怎么忍心让我们分开?懿儿,你母后……” “母后已由玉竹姑姑带走。”李懿冷笑着,瞧着他那副虚伪的样子,“您现在激动个什么劲儿?早干嘛去了?祝父皇长命百岁,孤独终老!再过几日,儿臣就要与沈无疆成婚了,到了那时候,儿臣会再模仿父皇的笔迹,禅位沈无疆。” 李珝想冲出来,可软筋散吃多了,这会连挪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狠狠的跌倒在地,“你这个逆女,这江山是咱们李家的,你怎么敢这么做?” “母后因为您的江山,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这江山落到了我的手里,自然是要当着父皇的面,一一毁给您看!”李懿弯腰,瞧着扑在地上的李珝,“儿臣能模仿您的笔迹和口吻,写下摄政诏书,自然也可以再写一份禅位诏书,这还得多谢父皇,若不是您的心狠手辣,怎么会有我的今日?” 李珝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眦目欲裂,“你就不怕李家的列祖列宗,找你算账吗?”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李懿直起身子,端起了摄政公主的架子,“父皇的龙椅,儿臣坐得甚好,接下来就该换沈家人来坐了!” 语罢,李懿拂袖而去。 李珝愤怒的嘶吼,“李懿,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 第1791章 番外210 任凭李珝嘶喊,李懿都没有回头。 沈无疆在殿外等着,见着她出来,当即迎上去,“没事吧?” 内里的喊声,他也是听到的。 “我没事。”李懿很是肯定的摇头,“心里舒畅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难过,替母后感到不值。当年那样的艰难困苦,生死一线都熬过来了,却没熬过夫荣妻贵,没熬过权倾天下。” 沈无疆抱了抱她,“你父皇生性多疑,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幼时不曾得到的,一旦握在手里,就会变成疯狂的执念,甚至于不惜伤害身边的人。” 第1801章 这是本性。 童年的阴影,有些人在寻找治愈,有些人却只想把阴影转嫁给别人。 自卑与自私,是完全两码事! 一个伤害自己,一个伤害他人。 “好了!”李懿抬头,“我没事了!” 只要有你在,我便可以昂首挺胸的往前走。 “莫回头。”沈无疆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你我往前走,日子在前头。” 李懿笑得眉眼弯弯,曾经的阴霾与内心的苦楚,都被阳光照耀着,被暖风拂过,将伤疤一一抚平。 是爱,也是救赎。 摄政公主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满城百姓都在议论纷纷,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再过些时日,谁还会记得宫里那场大雨,偶尔会提及那夜的逼宫,可国泰民安之下,谁会嫌吃得太饱,穿得太暖呢? “得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谁还会在乎,上位者是谁?”顾西辞站在曾经的顾宅外头。 宅子还在,内里的奴才也都还在,早前有李珝的人特意盯着,怕就怕他会突然回来,如今李珝倒下了,这宅子附近的眼前已第一时间撤离。 “公子?”云峰上前,“进去吧!” 顾西辞只觉得恍如隔世,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朱漆大门,“云峰,我好像回到了当年,第一次来殷都的时候,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公子?”云峰笑道,“如今不是第一次来,而是故地重游。您的外甥,要成亲了!” 听得这话,顾西辞转头看他。 犹记少年时,犹记青葱样,一转头,外甥都要成亲了…… 顾西辞感慨良多,“真好!” “是真好!”云峰去推门。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地方,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 早前他往来殷都,为了让李珝放心,都住在馆驿或者客栈,毕竟是南都王,入朝是为了公务,不能私自行动,否则以李珝的多疑,必定要生出事端。 但是这一次,他是以,沈无疆的舅舅身份而来…… “公子?” “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 忽然间,整个顾宅都热闹了。 这一声“公子回来了”多么耳熟? 这么多年从不将喜怒,轻易的表露在外,却因着这一句而红了眼眶,他们喊的是公子,而不是南都王,是他曾经的自己,而不是后来的荣耀。 顾西辞长长吐出一口气,等沈无疆成了亲,自己也该回煜城一趟,看看江家的老宅,看看回不去的稚嫩时光…… 在顾西辞回来的当天夜里,苏幕和沈东湛便出了宫,出现在了院子中。 “竟是回到了这里!”苏幕上前,率先抱了一下顾西辞。 顾西辞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着沈东湛。 果然,自家姐夫还是那般吃味,哪怕是姐弟,他也不乐意苏幕拥抱除了夫君之外的男人。 顾西辞冲着沈东湛得意的勾唇,眼角眉梢微微一挑。 沈东湛:“……” 呵呵,真是让人不爽! “你们在这儿闹如此动静,我若是什么都不做,还是平安的舅舅吗?”顾西辞虽然在边上看着,但也没闲着,他们逼宫那会,他的人早就在城外等着。 若是李珝再出阴招,他倾尽南都之力,也得把这狗皇帝的脑袋给拧下来,反正他看李珝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在,都好! “两位!”顾西辞拱手,“儿子大婚,恭喜!” 沈东湛回礼,“他舅,同喜!” 第1792章 番外211 夜里,对月小酌。 苏幕还记得沈东湛那点酒量,闹出来的笑话。 一回头,顾西辞沾了点酒便满脸绯红,沈东湛也不外如是,两个大男人趴在桌案上,你一言我一语,有气无力的争着。 一个是顾三岁,一个是沈三岁。 两个三岁的孩童,一言不合就在那里石头剪子布,明明都是视线模糊,出剪子的说自己出了布,出了布的非要说自己出的是石头。 于是乎,两个人低着头,你看着我的手,我看着你的手,在那里胡乱比划。 苏幕双手环胸,颇为无奈的看着这两人,“可惜妙笔书生跑江湖去了,要不然让他给你们画一副,每个人按上猪头,一定会畅销整个殷都城。哦不,南都和华云洲也可以,肯定可以大卖一笔!” 边上,云峰和年修对视一笑。 这倒是实情。 那年交手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生死尚不可知,未来极为难料,面对栾胜和先帝那样的强敌,举步维艰,小心翼翼。 “真好!”年修说。 云峰点头,“谁还能想着,有这样的好日子?宫里那头怎么样?” “有礼部操持,有叶大人在,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年修回答,“反正成亲的事已经昭告天下,新人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外头的张灯结彩,对真心相爱的人来说,这些都是虚的。公主和我家公子,压根不会在意这些。” 云峰想来也是,最是难得两心知,如日如月伴白头。 “对了,那皇帝如何了?”公子惯来不多话,云峰也不敢随意打听。 年修笑得有些嘲讽,“他如何对待身边的人,如今便获了如此待遇,算是一报还一报,应有此报!也亏得皇后娘娘,惯小让公主跟着皇帝练字,有事没事的,就拿皇帝的笔迹来临摹,所以那些圣旨上的笔迹,与皇帝一模一样。” 第1802章 别说是文武百官,饶是李珝自己,估计都认不出真假。 其实当初,云朵并不是有意让女儿去模仿笔迹,而是自己乃是南疆公主,字写得不好看,瞧着李珝那字着实漂亮,便希望女儿能跟父亲学字。 这一来二去的,小丫头又聪慧,竟是模仿得一般无二。 说起来,也是命中注定吧! “如此甚好!”云峰笑着。 这么一来,以后的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等着皇帝禅位,一切都会彻底的好起来。 “你说,我家公子要是登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年修忽然有些畅想。 云峰双手环胸,瞧着亭子里的那三个人,“公子身上集合了这三位的洒脱与情义,做事干脆又果断,喜欢就去追,爱了不放手,想必不会变成李珝那样的人。” “肯定不能!”年修亦是双手环胸,“若是公子始乱终弃,只怕我家爷第一个饶不了他,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闻言,云峰笑得合不拢嘴,“所言极是!” 沈无疆到底不是李珝,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好半晌,云峰才呐呐的开口,“欸,你说这么一来,算不算是真正的,物归原主了?” “什么?”年修一怔。 云峰努努嘴,瞧了沈东湛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年修,“这还不够明显吗?” 嫡正的皇室血脉,先太子一脉。 当年,先帝的位置是抢回来的,杀了先太子一族,其后弑君夺位,这才有了后来的祸害万年,如今李珝又被拉了下来,等着沈无疆登位,可不就是……物归原主吗? 年修愣了愣,这么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有些东西还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你看先帝筹谋了那么多年,再看李珝这折腾的,最后还不是乖乖的下来。等着公子登位,那便是先太子一脉传承,是嫡正的皇家血脉,这位置本就该是他的。”云峰继续道,“你说是不是?” 年修点点头,“是!”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老天爷终是以来时的姿态,归还了被掠走的东西…… 第1793章 番外212 这段日子,殷都城内分外热闹,宫里宫外皆是如此。 叶寄北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帮沈东湛的儿子,去筹备成亲适宜,哦不,不是沈东湛的儿子,而是帮着公主筹备婚事。 有生之年,缘分如此,真是难得! 外头的消息,植吾在每日送饭进殿的时候,都会一一告知李珝。 一开始的时候,李珝是骂骂咧咧,痛恨万分。 可到了后来,李珝就只剩下了沉默,静静的听着植吾的唠叨,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皇上!”植吾将殿内收拾了一番,其后转身燃了香炉的焚香,免得这殿内待久了,内里会有异味,“公主明日大婚,奴才瞧见了她穿嫁衣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 李珝的眉心动了动,没有吭声。 “那一身嫁衣,是公主让人照着皇后娘娘当年的样式,重新量体裁衣,仿着做出来的。”植吾又添了一句,递了杯水过来,“公主说,娘娘后来时常望着嫁衣发呆,后来就压了箱底。她如今重新拿出来,是偏不信这邪,也是想给皇后娘娘一个圆满的结局。” 李珝有所动容,接过杯盏之后,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她很高兴?” “要嫁给心爱之人,自然是高兴的。”植吾回答。 李珝孤零零的靠在铁笼内,之前憋得快疯,奈何中了软筋散,动弹不得,时间久了,倒是逐渐安静了下来,开始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以及自己后来的所作所为。 这么一想,似乎他们也没做错,好似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 “植吾?” 植吾已经走到门口,听得动静,徐徐转身回到了铁笼之前,“皇上?” “云儿,真的……”李珝说不出那个字。 他只觉不可能,云朵跟了他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又怎么可能真的…… “奴才知道,皇上必定不信。”植吾神色黯然,“奴才可以让照料皇后多年的孙太医过来,您可以亲自问问,如此便可知晓,这些年在皇后娘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便也明白,公主为何如此恨您!” 李珝眼眶微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孙太医进了门。 见着铁笼的时候,孙太医倒也没太大惊讶,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他这副样子,李珝便明白,孙太医大概也参与其中了。 “皇后的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照料。”在云朵入冷宫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且还算是关心的口吻,“她后来……” 孙太医仍是跪在地上,毕竟帝王是坐在那里的,他身为臣子自然不能站起来,但他抬了头,将脊背挺得笔直,“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入冷宫之前,身子已然不济。” 听得这话,李珝不由的僵直了脊背,“你、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郁结于心,身子早已坏透了。入冷宫之后,冷宫凄寒,唯有玉竹姑姑在侧,皇后娘娘的病便更重了,心病还需心药医,可皇后的新药是您,但……无药可医。”孙太医如是说着,“在冷宫里,娘娘几乎是日日昏睡,差点昏睡不醒,。” 第1803章 李珝喉间滚动,“所以,她是真的熬不住了?” “娘娘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孙太医磕头,“臣医术不精,请皇上降罪。” 那一刻的李珝,面如死灰,心里最后那一丝光亮忽然被抽离得干净,他脱力的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红得厉害,“她真的……走了?丢下朕,不要朕了……” “皇后走的时候,臣也在。”孙太医是给皇后送药的,尽管是离宫,但也需要有些药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娘娘走得很平静。” 离开得头也不回…… “她有没有什么话……”李珝红着眼。 孙太医磕头,“娘娘特意交代玉竹姑姑,勿将死讯传他知,只当前缘皆错付,此身回归南疆去,与君此生长决绝。”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殿内传来,终是悔之晚矣…… 第1794章 番外213 一个人哭呢,不代表真的后悔,也可能是无奈之下的忏悔,但凡还在其位,绝没有反思的可能,这是李懿后来感悟出来的道理。 懂得日省吾身之人,绝不会在最后才后悔,再倔强的人,心里也有底线和一个度,唯有凉薄之人,才会行无情道…… 宫内彩绸翻飞,各处张灯结彩。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瞧着很是欢悦,一个个都在说着,关于这一次公主大婚的事情,至于皇帝如何,没人去关心。 帝王在位的时候,苛待皇后,宠爱莲贵妃。 可事实上呢? 皇后仁德,素来体恤奴才,奴才们私底下有什么难处,也都愿意去找玉竹姑姑,虽说是南疆来的,可这南疆来的姑姑没有任何的距离感,相反的,能帮则帮,只要没有触犯宫规,一律可以得到善待。 反而这莲贵妃,不管是不是她自个的宫内奴才,不是大声呵斥,就是予以惩罚,弄得宫人们敢怒不敢言,但心里总归是怨恨的。 相较之下,皇后得人心,贵妃触众怒。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那位皇帝陛下嘛! 如今皇帝不在,公主宽厚仁慈,宫人的好日子都来了,何必还在意那些…… “紧张吗?”苏幕问。 李懿点点头,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可只要一想到是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这份紧张便又值得了。 “一辈子就一次,紧张也是值得的。”李懿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惜,母后不能回来。” 苏幕笑着站在她身后,将那枚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这簪子,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是一个族群的象征,可惜后来被损坏得不成样子,如今留下的也只是后来重新打造的,你莫要嫌弃。” “好看!”李懿急忙点头,“我喜欢。” 苏幕深吸一口气,“这簪子呢,也许在以后的某天,对你来说会有用处。” 天族少主的象征,虽然天族的人不再出来了,可谁能保证呢?万一真的见着,或者是,真的有什么所求…… “是!”李懿乖顺的点头,“我一定好好收着,来日必当传承。” 苏幕笑了笑,“这是个好东西,也是少主的象征,你没必要知道太多,但若是哪天用得上,就会知道这东西的意义有多大。” “嗯!”李懿面颊绯红。 苏幕瞧了一眼门口的身影,“进来吧!” 玉竹进来的时候,李懿旋即站起身来,着实没想到她竟然还在,“姑姑,您不是跟我母后……” “这么大的大喜事,怎么能少了得咱们呢?”玉竹笑道,“出去没多久,沈夫人就传了信,咱们压根没走远,便在外头徘徊,等着事儿都结束了,这不……就被接进宫里来了。” 李懿欣喜若狂,“那我母后呢?” “也在,只是身子不好,所以没敢在人前走动。”玉竹解释。 闻言,李懿转身便冲着苏幕行礼,“多谢母亲。”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没闺女,以后你便是闺女。”苏幕笑着搀起她,“这样的好日子,作为母亲,定是要亲眼看见才能心安。你母亲的身子有所好转,眼下养精蓄锐,明日她会亲自送你上轿辇。” 李懿红着眼,瞬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如此,便是彻底的圆满了。” “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若是有所缺憾,便是倾尽天下都换不来的,我岂能让你有所遗憾?”苏幕笑着回看玉竹,“既是要成亲,就得高高兴兴的,你高兴,你母后也高兴。” 李懿默默拭泪,“嗯!” “成亲之前,未婚夫妻不能见面,你且忍耐着。”苏幕提起这个就想笑,自家那位沈指挥使,如今跟儿子大眼瞪小眼的处一块,那场面还不定多滑稽呢! 可这也没办法,老祖宗的规矩立在那里,当爹娘的,谁不想让孩子幸福一点,更幸福一点,切莫有任何的闪失呢? 于是乎,沈无疆一脸怨怼的盯着自家老父亲。 四目相对,沈东湛瞧着这傻小子,满脸的嫌弃…… 第1795章 番外214 “爹啊,您这么盯着我作甚?”沈无疆无奈的叹气,“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成亲是好事,是我这巴巴秋来的,我还能跑了吗?” 沈东湛也很无奈,“你娘的意思,我又能如何?” “娘真是的,怕我跑了……” “不许在背后编排你母亲。”沈东湛沉着脸,“她这辈子不信神不信佛,唯独到了你这儿,她什么吉利便信什么。若是有人跟她说,只要佛前磕头三日,便能允你长命百岁,喜乐无忧,她怕是能将佛前石磕成齑粉。” 第1804章 沈无疆讪讪的闭了嘴。 “你母亲是严厉了点,且素来说一不二,但那是因为遇见我之前,吃了太多的苦而已!”沈东湛目色沉沉的盯着他,“成了亲,就不是孩子了,但有些话,为父还是要叮嘱你。” 沈无疆揖礼,“父亲请说。”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与公主成亲之后,身份如何?唯有一点,莫要伤她心,如若不然,父子也没得做。”沈东湛没别的要求,只见不得苏幕不高兴。 沈无疆颔首,“是!” “以后,你只管护着你的公主,我只管护着我的沈夫人,大家各过个的,各凭本事护着心爱之人。你若有难,做父亲的必定帮扶,若没什么事,少来打搅我们!”沈东湛将话都说在前头,“我不想因为你们,而让沈夫人太操心。” 沈无疆笑了笑,“求之不得,我还怕懿儿面对你们的时候,太过尴尬局促,瞧着让人不自在。” “你只管放心,我与你母亲没有那公婆的架子,也不需要儿媳妇晨昏定省的问安伺候,我们有手有脚,用不着你们!”沈东湛立在窗口位置,“你母亲当年为了我吃了不少苦,生你的时候差点死了,所以……对公主好点,做女人不容易!” 沈无疆上前,“爹,生孩子真的那么可怕?” “是可怕,差点母子皆亡,但……”沈东湛转头看他,“若要孩子,趁着年轻身子康健。” 沈无疆挠挠头,“爹……” “男人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这又没有外人。”沈东湛瞧着自家大儿子,“都是要成亲的人,还这般不好意思,到时候新婚之夜闹出笑话,那就真的丢人丢到家了。” 说着,沈东湛瞧了一眼门口方向,一本正经的给儿子塞了点东西。 沈无疆:“??” “咳咳,族中叔公留下的好东西,当年也是赠了我与你母亲,没想到年修和周南竟也给带着走了!”沈东湛背对着沈无疆,“此番……用得着!” 沈无疆:“……” 外头,风吹着枝头摇晃。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阳光明媚,真真是个好天气。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 沈东湛当即回头,生怕儿子跑了,谁知…… 某小只蜷坐在软榻上,翻看某些图册,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唇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沈东湛扶额…… 这儿子,真上道! 夜里的时候,沈东湛瞧着满屋子绕圈的某人,仔细的想了想,自己当年是什么场景呢?哎呦,好像没这么……没出息吧? “真没出息!”沈东湛哼哼两声,满脸嫌弃。 沈无疆也不回应,只是吃吃的笑着。 翌日天还没亮,整个皇宫便开始热闹了。 沈无疆穿着那一身喜服,分外精神,沈东湛宛若瞧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跟苏幕在天族山谷里,在众人的祝福中,与苏幕成了亲。 那时候,满眼明媚。 那时候,满心欢喜。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你眼里有我,我眼中有你,牵手一生,此生莫负。 “爹,怎么样?”沈无疆问。 沈东湛眼眶微红,“很精神,喜庆!” “你儿子我,今天要成亲了,给你娶个漂漂亮亮,乖顺可人的儿媳妇。”沈无疆拍着胸脯,“以后,你们就放心过你们的日子,我……有人管了!” 沈东湛瞧着眼前的红衣少年,老怀安慰,“真好!” 第1796章 番外215 苏幕也觉得,“真好!” 她站在那里,瞧着乔装易容的云朵,为李懿整理凤冠霞帔,眼睛里含着泪,嘴角带着笑,舍不得的同时,又觉得满心的欣慰。 “以后要好好的。”云朵哽咽,“一定要幸福啊!” 李懿想哭,却被云朵握住了手。 “不许哭,大喜的日子,不要流泪,得笑着!”云朵叮嘱,“母后喜欢看懿儿笑的样子,懿儿笑起来最好看。” 李懿狠狠点头,嗓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母后,我一定会幸福的。” “嗯!”云朵瞧着一身嫁衣如火的女儿,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又是不舍,流着泪笑,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自己没能得到的,只希望女儿能拥有。 “放心吧!”苏幕握住了云朵的手,“若是平安对她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那小子。” 云朵笑着拭泪,“我信你!你与沈大人教出来的儿子,岂能是泛泛之辈,瞧着你们妇唱夫随,我便可以想象,来日里的懿儿与无疆,定也是如此幸福。” “爷,时辰差不多了!”年修在外头喊。 云朵与苏幕对视一眼,转头瞧着一身嫁衣的李懿。 小姑娘,真好看。 “起!” 礼部的人开始唱礼,迎喜嬷嬷在外头笑着搀着人,放眼望去,张灯结彩,锣鼓喧嚣。 鼓乐齐鸣之中,彩绸漫天飞舞。 所有人都在笑,那样的高兴,这样的好日子。 阳光明媚,暖风习习。 凤冠上的珠翠,随风摇曳着,美人纤纤作细步,一步一莲生。 白玉石阶上,一步一顿。 心爱的人,手牵手。 台阶再高、再长都不怕,因为有你陪我走…… 拾阶而上,红衣如火。 第1805章 走过满朝文武跟前,四目相对间,眸中盛满温情。 拾阶而上,立在文武百官面前,由植吾宣读禅位圣旨,其后是立后圣旨,一道道圣旨传出皇宫,满街都是欢呼雀跃的人。 新帝登位,公主李懿封为皇后。 其后,便是大赦天下。 新君仁德,免江南徭役三年,休养生息,民生为本。 普天同庆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笑,唯有一人没有笑脸。 因着软筋散的缘故,这段日子已经出现了副作用,李珝连起身都吃力,手脚麻痹得无法行动,于是乎便被人抬出了铁笼,但仍是囿于偏殿内。 等着伺候完了前面,植吾便提前回到了偏殿伺候。 “太上皇。”植吾连称谓都改了,“您看,这是公主殿下的喜果,哦不,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了,您守了这么多年的皇位,到底还是交到了沈家的人手里。” 李珝面无表情,容色苍白的望着植吾将喜果放下,“沈家……” “太上皇应该很清楚,龙卫军的出现,其实就意味着先太子一脉的出现。你这些年为何如此忌惮沈指挥使,无外乎是因为这密不外传的皇家秘密。”植吾倒了杯水,将李珝扶坐起来。 李珝望着他,低低的咳嗽着。 “先太子一脉,也是李氏后人,虽然姓沈,但……”植吾深吸一口气,“他们才是嫡正血脉,是皇家正统,先帝窃来的江山,终究以喜庆的方式,物归原主。” 李珝红着眼,狠狠拂开了植吾递来的杯盏。 杯盏落地,砰然碎得四分五裂,茶水撒了一地。 “你给朕闭嘴!”李珝无力的伏在床边,咬牙切齿望着他,“闭嘴!” 植吾勾唇,跪在地上,“太上皇息怒,事已成定局,您如此激动也没用,新帝已经登基,国号该为正肃,您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乱臣贼子。”李珝无力的咒骂着。 植吾低头一笑,“您已经不是皇帝了,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太上皇而已,还是好好休养为好,毕竟什么都没了,唯有这身子还是自个的。” “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李珝无力的喘着气。 如今的他,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天下没了,云朵也没了,连一身功夫都废了,哦不,是连手脚都废了…… “太上皇可知道,为什么软筋散吃多了,连手脚都废了吗?”植吾徐徐站起身来。 李珝陡然凝眸看他,“是你?” “奴才会好好伺候太上皇,直到您终老。”植吾一字一顿的开口,“小公主吃了您那么多的苦头,受了那么多委屈,也该苦尽甘来,好好的尊享无上的荣耀,奴才是不会让您有机会,坏了公主的幸福。” 李珝眦目欲裂,“植吾!” “打从太上皇留下莲贵妃,奴才便知道,您在等东山再起的机会。”植吾跟着他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植吾的眼睛? 李珝浑身剧颤,“你……” 第1797章 番外216 四目相对,曾经相交脊背,如今却是龇牙的存在。 “太上皇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奴才。”植吾叹口气,“有些东西,奴才也不想的,可您做得太绝,将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奴才也没办法!” 李珝因为呼吸急促,止不住的咳嗽着,这会面色青紫,已然是恨到了极点,那点最后的光亮,忽然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朕还以为,是软筋散的缘故,却原来是你做了手脚。”李珝狠狠闭了闭眼,“到底是朕大意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植吾紧了紧手中的拂尘,“若然真的是家贼倒也罢了,可在太上皇的眼里和心里,咱们这些人,哪怕是皇后与公主,都算不得家人,您的心里只有自己。” “呵……”李珝是彻底的绝望了。 植吾很清楚,他在想什么,“贵妃娘娘那边,奴才会照着您的心意,好好的照顾着,等着来日她诞下子嗣,再让她与您团聚。没了皇后娘娘,您也得保重龙体,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你好狠!”李珝忽然意识到,这宫里最狠辣的无外乎是身边人。 比如说,眼前这位。 “奴才的狠辣全然是学了太上皇,只可惜,还不够您的万中之一。”植吾冷笑两声,“比起您杀妻灭女,奴才这点狠辣又算得了什么?您是为了天下大权,为了那可笑的皇位,但奴才是为了公主和皇后娘娘……为了守住这冰冷皇宫里,最后的一点人性!” 李珝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植吾,看上起分外温恭之人,却是藏得这样深。 “您不要觉得奴才心狠,奴才也是被您逼的。”植吾重新倒了杯水,“您留着那孩子,不就是想着,若是能得个皇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到时候,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是太上皇,别人的儿子就这么好吗?” 李珝不说话。 “公主是您的血脉,难道骨肉亲情就这么不值,在您心里……女儿还不如那些不知哪儿来的孽障?那不是您的骨肉,您也要扶着他登基为帝?如此,才是真的改朝换代,真的家贼!”植吾将杯盏放在床边。 见着李珝面色有些动容,植吾徐徐起身,“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您自己生的,与您血脉相连,打断骨头也是连着筋。别人的孩子,会越长越像别人,连骨子里的东西都跟您没有分毫关系,这样的储君……呵呵!” 第1806章 那一声笑,满是嘲讽。 “太上皇好好休息!”植吾行礼,“奴才还得赶到前殿看看,毕竟今儿是大喜之日,想必新帝和公主都有些紧张,奴才得看着点。” 李珝抬眸看他,在听到大喜之日的时候,身子动了动。 “没能亲眼看到女儿出嫁,太上皇是不是觉得好可惜?”植吾笑了。 想起公主的时候,植吾满脸的欣慰,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幼时碍于皇威,小公主活得小心翼翼,唯有在植吾面前,小公主会扯着他的袖口撒娇。 那样一个小姑娘,谁能舍得伤她? “公主一身嫁衣,比当年的皇后娘娘还要好看,看新帝的眼神里,满是星光璀璨,奴才觉得很高兴,终于有人不是因为天下而携手,而是携手共天下。”植吾缓步往外走,“忘了告诉太上皇,那药啊……是东厂早些年留下的,您也知道,栾胜活着的时候,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李珝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就算是满天神佛来了也无用,太上皇这辈子只能躺在床榻上,又或者……等哪天新帝和公主心情好了,愿意放您出去,奴才再用木轮车推着您去晒晒太阳。”植吾回眸笑着,“否则,您连外头的阳光雨露都沾不了半分!” “植!吾!” 外头,烟花炸开,绚烂的光,照亮了整个皇宫,那样的耀眼夺目。 植吾欣慰的吐出一口气,“太上皇您看,外面的烟花真漂亮!” 李珝狠狠的闭了闭眼,拂袖便砸碎了边上的杯盏。 “滚!” “是!” 第1798章 番外217 外面的喧嚣,和殿内的孤寂,是成正比的。 外面越热闹,殿内越冷清。 植吾走后,这殿内便只剩下了李珝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更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废了,植吾用的是东厂剩下的方子,毒辣无比。 栾胜已死,再无解药。 李珝是真的没想到,植吾会拿这个对付他,他更没想到的是,植吾这会已经去了莲贵妃的宫里,有些账该算一算。 此时此刻,玉竹也在。 “你来了?”玉竹站在宫门口候着。 植吾点头,“你们明日就走,我岂能什么都不做?娘娘呢?” “喏!” 顺着玉竹目光的方向,植吾瞧见了两个身影。 苏幕到底是不放心,还是跟着来了,“就这么个东西,其实不足以让你挂心,交给我,我替你处置便是。” “到底是我自己的恩怨,临走前该清算清算,这么多年了……”云朵苦笑,“我窝囊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出这个风头,你说我是不是得抓住这机会?” 苏幕无奈的笑笑,“也就是你,隐忍多年,这要是换做我,早就一刀两断了。” “所以愧对懿儿,让她跟着我隐忍那多年,受了那么多的气。”云朵缓步上前。 玉竹与植吾双双行礼。 “进去吧!”云朵低咳两声。 苏幕叹口气,要不怎么说,女人不能生气,这宫里的毛病,多多少少是气出来的…… 莲贵妃虽然被被禁,但所有的待遇还在的,吃穿用度还是照着贵妃的规格,只是这宫里除了身边的无瑕伺候着,以及闲散两三打扫奴才,再无旁人。 植吾进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看着闲散奴才,不许任何人探头探脑。 对于这失了宠的贵妃,谁还会上心? 不让出,那便不出罢! 谁会管这废妃的死活? 何况,新帝既出,这莲贵妃的身份委实尴尬到了极点。 无瑕刚退出寝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苏幕一记手刀给敲晕在地。 植吾与玉竹推开门,云朵缓步就能了殿内。 这贵妃的寝殿比她的皇后宫,不知好上多少,摆着不少奇珍异宝,即便是成了废妃,仍是这般舒坦惬意。 “若不是帝王授意,一个被厌弃之人,哪儿还能保得住这些东西?”云朵很是感慨,拂袖落座在桌案前。 此前,她还觉得皇帝无情,对谁都翻脸。 如今看来,皇帝只是对自己无情,对别的女人……情分深重得很! “无瑕!”莲贵妃这会有点慌,一睁眼,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自己的寝殿内,心知这宫内外没什么人,若是真的有什么……自己必定吃亏。 苏幕嗤笑,兀自倒了两杯水,搁了一杯在云朵跟前,“别喊了,在外头晕着呢!” “谢谢!”云朵报之一笑。 苏幕坐定,“对付贱人,不必客气,该怎么就怎么,反正你这一走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不趁着现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来日回来的时候……她不定是否活着呢!” “你们……”莲贵妃慌忙起身,“出去!” 苏幕托腮看她,“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还摆什么架子?你一个贵妃,能大得过皇后?哦不,大得过太后娘娘?” “皇后?”莲贵妃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女人是云朵。 云朵托腮,“戴了一张皮面,贵妃娘娘便不认得本宫了?” “你、你……”莲贵妃瞧着屋子里的人,哪一个都是她惹不起的,“你们想干什么?” 望着莲贵妃隆起的肚子,苏幕裹了裹后槽牙,“不如把肚子剖了吧?看看这里面,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一肚子坏水?” 第1807章 云朵:“……” 莲贵妃的脸色,瞬时惨白到了极点。 植吾和玉竹偷笑,倒是忘了,这位沈夫人出身东厂,原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贵妃娘娘的脸色不太好。”苏幕喝了口水,“我当年也学过医术,要不要给您瞧瞧?” 莲贵妃骇然捂着肚子,连连后退,瞬时缩到了床角,“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苏幕:“真没劲!” 还以为这莲贵妃得有多大的本事,原来这么不惊吓? “你是真的可以了,被这样的人作弄,吃了这么多年的亏?”苏幕转头望着云朵。 云朵讪讪的笑了一下,“是有点怂。” “有点?” “唉,怂!” 苏幕笑了,“好在,贵妃已经不是贵妃,这会连太妃都算不上,毕竟新帝登基,没她什么事了。只是这肚子,总归不好看,干脆剁碎了喂狗吧?” 莲贵妃登时眼翻白,当下就晕了过去。 玉竹:“……” 植吾:“这还没动手呢!” 第1799章 番外218 好在,在座的众人都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不就是一个晕厥吗? 弄醒便是! 莲贵妃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仍是这帮人,自然是脸色惨白。 “没想到吧?”玉竹笑着蹲在地上,“咱们还在呢!” 莲贵妃登时坐了起来,是了,屋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桌案上的灯盏还亮着,外头的天也还黑着,所以她压根没昏厥多久。 “放心,不管你晕厥多少次,咱们都有机会,让你最快醒转,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好使。”苏幕剥着桌案上的坚果,“都这样了,屋子里一应物什都不少,可见李珝是真的疼你。不过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所以贵妃娘娘得自求多福了!” 莲贵妃捂着肚子,已然哭了出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瞧着她窝在床角,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云朵的眼神暗了暗,恍惚间想到了自己当初…… “这是最后一次。”苏幕握住了云朵的手,“你若心软,那就坐着不动……看我的。” 云朵苦笑,“你这人,眼睛最毒。” “我不只是眼睛毒,我还手段辣,若非如此,活不到今日。”苏幕说得云淡风轻,可这背后历经多少生死劫难,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这后宫里的人,得势不饶人,失势若草芥,你今日不碾死她,来日她还是会碾死你,这心里压根没有恩情可言。” 情分这东西,于皇宫而言,最是奢侈。 “贵妃娘娘冰雪聪明,怎么到了自个身上就这样不明白呢?”苏幕起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此前嚣张跋扈的时候,可想过有朝一日,得加倍偿还?” 莲贵妃哭得厉害,“我都这样了,还能如何?你们为何不能放过我……” “你若成了继后,大抵也没打算放过皇后吧?”植吾在旁冷笑,“如今倒是求饶了,当初恣意在上,将皇后娘娘碾在脚底下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滋味,莲贵妃算是彻底的尝到了…… “你真以为皇帝不知道,这肚子里的那块肉,不是皇家血脉吗?”植吾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此言一出,云朵骇然僵在当场,“什么?” “皇后娘娘大概不知道,这女人为了生下皇嗣,为了夺您的后位,私底下做了多少龌龊之事。”植吾毫不留情的拆穿,“皇上知道,但他想要这个孩子,娘娘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枕边人,心里在想什么?” 云朵忽然笑了,眼角噙着泪,“可真是好谋划!宁可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让别人的野种继承皇位,这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畜生护犊,不是自己的崽……会咬死!”苏幕摇头,“如此,你还要心存希冀吗?” 云朵摇头,望着目瞪口呆的莲贵妃,“混淆皇室血脉,罪该万死,但本宫不杀你,本宫会让人日日掌你的嘴,让你在李珝身边伺候着。从此以后,你们二人就相亲相爱,好好过一辈子吧!本宫,成全你们的情深义重!” 植吾一怔,“娘娘?” “留着这孩子吧!”云朵勾唇,“总得让贵妃娘娘体会一下,当母亲的滋味,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真是极好的。” 苏幕想了想,还真是不错。 李珝已经没可能作妖,这辈子都不利于行,但那脾气却会与日俱增。 而莲贵妃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个孩子,一旦生下来…… 李珝日日看着这个孽种,恨不能杀了莲贵妃母子,而莲贵妃又不得不保全李珝的命,否则他一死,她母子二人也得跟着陪葬。 这种相互厌弃,又无路可退的绝望,果然比任何刑罚都要痛快…… “杀人不过头点地,慢慢熬……才是真的痛。”苏幕笑得凉凉的,“还愣着作甚,请贵妃娘娘去侍疾!哦,听说之前,跟公主抢着伺候,如今咱们给你机会,让你伺候太上皇一辈子!” 所谓杀人诛心,植吾深谙这个道理,是以在莲贵妃矢口否认的时候,幽幽的道了一句,“贵妃娘娘可知,皇上是如何知晓,这孩子的事情?” 第1800章 番外219 “是无瑕。”植吾弯腰,笑得森冷,“您身边的贴身丫鬟。” 莲贵妃骇然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植吾,“不、不,不可能的!” 第1808章 “没什么不可能,她早就是皇上的眼线,伺候着您,也是盯着您,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植吾叹口气,“陪嫁丫鬟,一朝叛变,您大概也是心痛至极吧?不过没关系,奴才会把她一道送进去,你们三就相互扶持,好好的过日子吧!” 莲贵妃浑身抖得厉害,“你们,你们……” “那这掌嘴的活,就交给她吧!”云朵说。 植吾行礼,“是!” “都是老熟人,想必掌起嘴来更得心应手,更下得去手!”苏幕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有趣的事情,“你平素这般性子,想必无瑕在你手底下没少吃苦头,贵妃娘娘可要善自珍重啊!” 植吾深吸一口气,“关于那野男人,娘娘当时下令悄悄处置,可刑部尚书却怕有朝一日,您会脱离掌控,所以私底下给昧下了。好巧不巧,那人还活着,奴才也会一并送进去。” “一帮心思不正的人凑一起,还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玉竹有些小激动,“若是能写个话本子,保不齐能满座喝彩!” 苏幕摸着下巴,“这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众人各自对视,忽然都笑了。 所有人都在笑,唯有莲贵妃在哭。 所有人都释然,唯有莲贵妃……煎熬才刚刚开始。 杀人不过头点地,皮肉之上也只是暂时的,唯有内心深处的煎熬,才是天长地久,慢慢累积的仇恨与愤怒,足以把一个尊贵艳丽的女子,逼成泼妇和女疯子。 李珝是真的没想到,植吾居然真的把莲贵妃送来了。 莲贵妃挺着肚子,身边跟着挨了耳光的无瑕,地上还躺着脸色发青的一个侍卫,瞧着他血染裤管的样子,应该是受了阉刑。 “你干什么?”李珝伏在床边,虽然手脚没力气,但不代表他骂人也没力气,“植吾,朕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植吾笑了笑,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太上皇不是嫌这里冷清吗?奴才给您送热闹来了,莲贵妃和她肚子里的皇嗣,会陪伴着您,还有无瑕姑娘也会伺候着。至于这奴才嘛……很不巧,是贵妃娘娘肚子里孩子的生父。” 李珝和莲贵妃的面色,赫然全变了。 “孩子要长大,岂能没有生父的陪伴?但奴才想着,太上皇肯定觉得碍眼,未免这后宫里,平白多无数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搅扰了太上皇的清静,干脆阉了了事。”植吾笑着解释,“如此,太上皇便可以安心在这里养病,奴才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语罢,植吾行礼,“奴才告退!” “植吾!”李珝歇斯底里,“你给朕滚回来。” 植吾顿住脚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是不是……是不是她的意思?她还活着是吗?她是不是还活着?”李珝说的她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莲贵妃扑通跪地,“皇上,是皇后娘娘,是她,是她污蔑臣妾,是她要害您啊……” “她走了!”植吾转身,“看见公主成了亲,娘娘这心里所有的挂碍便都放下了,自然,早就放下了您,如今山高海阔,她去走您走过的路,过您曾经恣意的江湖生活!” 植吾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以后这高墙内的热闹,只属于李珝…… “植吾?都给我滚,都滚!” “皇上,臣妾……” “滚!把他抬下去,你们都滚出去!” “皇上,呜呜呜……” 听,多热闹。 合上宫门,植吾紧了紧手中拂尘,微微挺直了脊背,眼底含着泪,唇角带着笑,“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您就……好好受着吧!”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天还没亮,云朵就出了城,甚至于没和李懿打招呼,走得何其潇洒恣意,无拘无束得……如当年那个任性的南疆公主。 一起离开的,还有苏幕和沈东湛。 “有缘再见。”苏幕拱手。 云朵回礼,“告辞!” 一个朝南走,一个朝北走。 天亮殷都城,晨曦满皇都。 是以,沈无疆和李懿一觉睡醒,自家两个娘亲竟都跑了…… 小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隐约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两都是被抛弃的可怜儿。”沈无疆伸手,轻轻的抱了抱李懿,“以后这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你我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了!” 李懿伏在他怀里,“还有……相守到白头!” “乖!” 沈无疆俯首,在她的眉心温柔落吻…… 第1801章 番外220 -终- 如沈无疆所说,从那天起,小夫妻二人就似路边的野草花,这两个人相互取暖,相依相守。 宫内,有植吾。 宫外,有叶寄北。 沈无疆处理朝政倒也无忧,后宫没有其他妃嫔,李懿有事没事就跑御膳房,以至于御膳房的人都认得这位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 这大概是立朝以来最恩爱的帝后,一日三餐同进膳,日日同床共枕。 当然,宫里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后,小半年之后,满朝文武就开始提起纳妃之说。 植吾只觉得,噩梦又开始了。 但叶寄北却不这么认为,瞧着满朝文武进言的样子,再看沈无疆满口答应的爽快,直觉这小子怕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第1809章 沈东湛是什么人? 苏幕又是什么人? 这两人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个任人拿捏的? 叶寄北只盼着,沈无疆莫要做得太过分…… 对于纳妃,后宫里闹了一通,据说是皇后娘娘不高兴,把皇帝赶出了寝殿,于是乎小皇帝在门外睡了几个晚上。 这么一来,满朝文武对于纳妃之事,更是热衷至极。 “这个,送王尚书家,那个,送李将,军府上,还有还有……”沈无疆坐在赤金龙椅上,煞有其事的分发秀女,“纳妃之事,刘大人也颇有功劳,这姑娘瞧着还不赖,送刘大人府上吧!” 文武百官:臣等不敢! “这一批秀女,朕都是按照上谏者名单来选的,但凡上谏者,人手一份。不,是各府一个,毕竟诸位大人养儿育女也不容易,朕就不多挑了。”沈无疆满脸欣慰,“能让诸位大人相亲相爱,成一家人,朕也是熬白了头,诸位大人可不要拂了朕的好意!” 文武百官哭丧着脸,苦哈哈的望着沈无疆,他们是指着女儿入宫为妃的,可不是去各府各院,给那些老臣当妾的…… “怎么?诸位这是不乐意呢?”沈无疆站起身来,一身威严无人能及,“你们都不愿自己的女儿被人糟蹋,朕还不愿自己的皇后,受你们女儿的气呢!闹了一场,闹够了就散,再有下回,朕可指不定会把你们的女儿,送到哪家农户或者乞丐窝里。” 文武大臣慌忙跪地行礼,“臣等不敢!” “是你们说的,入了宫就是朕的人,既然是朕的,要杀要剐要送,不都得听朕的吗?你们若舍得,朕也没话说,想必皇后也很乐意,给诸位闺阁千金,安排个好人家!”语罢,沈无疆拂袖而去。 植吾笑着高喊,“退!朝!”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帝王的态度摆得很明确,谁敢送,他就敢乱点鸳鸯谱。 这也让文武百官生生吃了闷亏,此后再无人敢提广纳后宫之事,毕竟皇帝的性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不似李珝这般畏首畏尾,相反的,沈无疆更多的是玩世不恭,出奇招狠招阴招…… 见招,拆招! 李懿在后宫笑得合不拢嘴,转身便吐了个干净。 唯有后宫的人知道,皇后这几日把皇帝赶出寝殿,可不是因为纳后妃之事,而是……太医叮嘱了,皇后娘娘胎像不稳,不能与皇帝同房。 未免某人毛手毛脚,李懿直接把人踹出了房门…… “懿儿?”沈无疆抱着枕头,巴巴的站在寝殿门外。 李懿无奈的轻叹,终是让人放他进来。 某帝兴奋的爬上了皇后娘娘的床榻,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腹,“都是我的!” 李懿翻个白眼,唇角掩不住笑意。 四目相对,情深不负。 第二年的春天,宫中大喜,皇后娘娘诞下龙凤胎,龙颜大悦,广赦天下。 植吾站在檐下,看着沈无疆抱着李懿,两个乳母抱着孩子走在后面,满脸的欣慰。 宫里的人,时常能见着这样美景,早已司空见惯。 罢了,偏殿里的人,昨夜被那女人和孩子,气得吐血传太医的事,还是不必多说,委实太煞风景,待来日崩了再说罢…… 这两日,齐侯府的人和太后娘娘应该要赶回来了。 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满月宴,可少不了他们呢…… 新文《天下长安》 大昭的弋阳公主,美艳倾城,心狠手辣。 先帝在时,养面首,囤外兵,清后宫,谋皇嗣,比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更嚣张跋扈。 先帝去时,掌大权,清君侧,杀重臣,扶新帝,牝鸡司晨、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人人厌之…… 多年后,大军入城。 臭名昭著的弋阳公主,竟以一副棺椁,满城缟素,护下了一城百姓。 那日,他策马拦在棺前,目光狠戾的盯着那副棺椁,“开!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越你看,春波殿的蒲公英飞起来了!”——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你又骗我……”——祁越 001.谁有她狠?杀父弑兄 金陵一夜凄冷雨,血色弥漫无人怜。 黎明前的黑暗,刺耳的刀剑碰撞之音,响彻云霄。 “父皇!” 凄厉的喊声,伴着凄厉的雨,弥漫而不散。 大昭最尊贵的弋阳嫡公主——百里长安,负手立在帝王寝殿前,左右是侍卫军,殿下皆是护卫军。 “百里元衡。”她朱唇微启,火红的披风覆在身上,如同骄傲的火凤,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押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输了,就得服!” 大雨瓢泼而下,百里元衡眦目欲裂,“贱人,你与你母亲一样,皆是祸国妖孽。一介女流妄图染指朝廷,你才最该死!我今日所做都是为了大昭,牝鸡司晨,将有大祸啊!” “弑君夺位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皇兄果真厉害,长安……自愧不如!”袖手解披肩,尊贵的公主拾阶而下。 紫嫣赶紧给主子撑伞,随着百里长安缓缓而下。 娇身颀长,眉宇清冽。 奈何生就女子,否则哪儿有旁人什么事? “百里长安,你该死!” 她弯腰,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眸,“我该不该死,大皇兄是看不到了,但你怎么死……我说了算?” 第1810章 “父皇呢?我要见父皇!”百里元衡慌了。 他清晰的看到,来自于她的杀气。 “传,皇上口谕。”她松手,徐徐站直了身子,美眸流盼,扫过被扣跪在地的叛军,温柔轻语,“凡犯上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倾城绝艳的女子,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 用,最温柔的口吻。 刹那间,血色满地,合着那泼天的雨水,漫过了鞋面。 “不,父皇不会杀我的,我是皇长子!”百里元衡挣扎着,“百里长安,是你假传圣旨,我要见父皇!” 百里长安唇角带着笑,眼看着百里元衡挣开束缚,疯似的冲向寝殿。 恰,丞相带着人涌了进来。 “拦住大皇子,别让他伤害父皇!”百里长安面色陡戾,拂开了紫嫣的伞,转身便疾追而去。 见状,所有人都往寝殿方向跑。 百里元衡先进去,其后是百里长安。 等着外头的人进来,只瞧着皇帝倒在地上,弋阳公主跌坐在地,抱着口吐鲜血的皇帝,泪流满面的瞪着被摁下的大皇子。 “百里元衡,你好狠的心。”百里长安厉喝,“竟敢真的弑君!” 丞相——谢晦吾,冲了进来,只瞧着皇帝满嘴是血,以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百里元衡,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长安哭声不歇,徐徐将脸沉下,眼泪珠儿不断落下,却在旁人未见处,附在帝王耳畔,“父皇放心,外头都是我的人,我会送大皇兄下去陪您!” 帝王骤然睁大眼睛,指尖深深的扣着她的手背,细细的血色应时落下。 “父皇!”百里长安凄声哭着。 谢晦吾冲过来,帝王已无气息。 “皇上……驾崩!” 听得这话,被摁在地上的百里元衡,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望着容色倾城的女子,“是你是你,百里长安,一定是你……” “百里元衡弑君夺位,罪该万死。”百里长安抬起流着泪的脸,目色狠戾望着谢如晦,“丞相大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外,十万精兵整装待发。 谢晦吾身为丞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父皇留有遗诏,丞相可按照遗诏办事。”百里长安松开了怀里的帝王,在紫嫣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以袖拭泪,“大皇子弑君,其罪当诛,理该施以千刀万剐之刑。” 百里元衡无力的瘫软在地,“长安,我是你大皇兄!” “方才拿剑指着我,要杀我祭旗的时候,你可没想过我是你的皇妹!”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念兄妹一场,我留你全尸,大皇兄安心的去,这天下……跟你没关系了!” 外头,雨声依旧。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冷眼睨着跪在偏角的男子,美眸微微眯起,掩在袖中的五指蜷握成拳,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主子,要不要……” “让他跪着,谁敢替他求情,就送他去陪先帝!” 音落,她决绝的转身。 大雨之中,那人徐徐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