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总在阻止我成为反派(GL)》 分卷(1) 《师姐总在阻止我成为反派》作者:鱼日日 文案: 白凡凡又穿书了 一睁眼,成了被养家虐待无法修习、甚至放血致死而抛尸雪地的未来大反派 她的任务便是替代不慎逝去的反派走完剧情,抵养家、斗仙尊。 回想起书中后期近乎阴鸷可怖的女魔头 白凡凡:问题不大,看我表演 *** 私下习得魔族秘术,简单! 一月后怎么越学越仙气飘飘? 攻上眉峰、搅乱群仙宴,好说! 两月后宴会上意外驱魔的故事传遍四海八洲,美名远扬? 囚少年、养面首、纸醉金迷,看我! 三月后路人:听说了么,那个恶事做尽、暴虐成性的女魔头,看上了绝尘山大师姐,两人卿卿我我关系匪浅啊! 白凡凡似笑非笑,回头一看 大师姐偷偷换掉了她的魔族秘术小人书内页,顺带告诉她:好好修习,不要偷懒! 大师姐一场碟中谍从中斡旋,语重心长:挑衅作恶不能给你带来快乐,但我能 大师姐四处散播双修消息,转而问她: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白凡凡:是,我想要,乖张作恶我想要,你,我也想要。 *** 正义凛然腹黑大师姐x装傻卖弱心机小师妹 入魔前:装傻卖弱求保护,师姐不要走~ 入魔后:假作真时真亦假,人前人后双面秀 纵然已入魔,也要将你据为己有 ps:原书男女主角的戏份不会多,到中后期才会增加,全书主要从反派角度、算是反派成长故事,至于师姐,也不是书中的原有角色。互攻互攻~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凡凡,杜照卿┃配角:君月,杜尚宁,沈连玉,孤蓦,源亦秋┃其它: 一句话简介:抱住师姐不撒手 立意:亲眼所见才是真,流言蜚语不可取! 第1章 任务发布 狂风卷着乱雪拍打在山崖边孤零零的马棚顶上,摇摇欲坠。吱呀一声木门推拉在风雪呼啸中尤为刺耳,一人高马大、身着裘皮的络腮胡男人正提溜着一团小小的东西推开马棚木栏。 他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眼,细长的眉眼扫过早已被积雪覆盖的密林深处,显得有些鬼鬼祟祟,飞雪落满了他的肩和发,他胡乱抹了一把面上化开的雪水,将手中那团小东西重重丢进了马棚。 直至男人匆匆离去,受了惊的骏马才呼哧着将目光投向草垛中那团辨不明形状的布袋,愈发浓重的血腥气息乱了骏马的心神,它踩踏着蹄子、退至角落,发出阵阵低低的嘶鸣。 马棚边是一座狭小破旧的落脚客栈,此时客栈大门紧闭,烛火俱灭,显然是里头的人皆数歇下了。呼号的风声掩盖了马鸣,无人发现将东西丢在此处的高大男人,更无人听见骏马的嘶叫。 马棚外漆黑一片,依稀可见泛白的积雪之上,蜿蜒向密林深处的是一串稀疏的血渍。无需多久,这些痕迹就会被新的积雪覆盖,半点儿也瞧不出端倪。 而方才的男人一路踏风而来,去时更是毫无声息,未曾留下任何修士应有的气息。 长久的寂静下,逐渐平静的骏马尝试着用鼻尖触碰布囊,熟料下一刻便被其浓重的血腥味逼回。骏马惊恐地向后退去,壮硕的身躯撞上了木栏,吱呀一声,本就单薄的马棚更显摇摇欲坠。 【任务对象识别成功。对象:廖芥,12,女,云洲景城人士。死因:失血过多而亡。是否选定对象并获取角色详细信息?】 【任务对象身份信息正在传输中,请稍后】 【系统正在绑定中,请稍后】 烈风过境,被血水浸湿的布囊悄无声息地一动。 意识聚拢,白凡凡缓缓睁眼,这具身体意料之中的疼痛和虚弱,目光所及是一片漆黑,她似乎正处于一片密闭空间。稀薄的空气,加之身上捆得她透不过气来的绳索,更令她确信自己的处境,想来被人五花大绑装在了布袋中。 这是她入职来的第四次任务,醒来时的第一处境成了她接受任务的一大乐趣。 犹记得第一次出任务,醒来时自己正被钉死在棺材中;第二次,则是被人绑着巨石沉在水里;第三次,是在腐朽发烂的尸堆中醒来,令她生生三天吃不下饭。 这次的处境,好像并没有之前那么难。 她尝试着能否挣脱开身上的绳索,愈是挣扎,便觉手腕伤口愈是撕裂,好似有鲜血汩汩流出。 她登时不敢再动,收敛了疼痛而致的喘息声,暗自嘀咕了句:不愧是将来的女魔头,受尽屈辱死里逃生,不报复才是有鬼。 总部的任务多是些因意外离世而角色空缺、急需补位以推进剧情进展,她入职这些年,只接过一些小角色的活儿,纵然是他们小组中资历最深的大哥,至多也不过接了个男四的角色。大反派简直就是稀缺资源。 只是,彼时的反派,尚且只是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方才的挣扎已耗尽她大部分精力,白凡凡翻了个身,干脆躺着恢复精力。 先让她理一理思绪。 她如今的处境并不妙,书中对于反派廖芥的描写,多手笔集中在中后期,廖芥的第一次出场,已然是风华正茂的十六岁。 还有四年。 而廖芥之所以年纪尚轻便一举成名、获得了女魔头的称号,便是因她被景城胡家凌虐至二八年华后忍无可忍,一举反杀,灭了胡家满门。 胡家养她、却也虐她,有恩人、也有仇人。 仇人令她痛恨,恩人却令她挣扎。因恩人而生的仅存的善意,终于在十六岁成人那天消失殆尽,她眼见善待她的胡家小庶女被放干精血而亡,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就此断裂。 那夜,景城一角燃起大火,火光滔天犹如凶猛巨兽,竟生生令景城一角明晃如白昼,胡家人尽数为凶咒所困,动弹不得,逃离不得,而后活活烧死。 后人查明,胡家人身上的咒来自西洲魔族,不仅是身躯,亦可困住其灵魄,令其永世不入轮回。 此番,廖芥女魔头的称号就此坐实。在那之后,她销声匿迹了数十年,而后现世,搅得四海八洲天翻地覆,人人谈之色变。 白凡凡吃力地挪动身躯,避开身下硌得慌的细碎石子,暗自腹诽:此刻的廖芥不过十二,还有四年 一想自己尚需代替廖芥遭受四年的供血之难,她便觉手腕愈发的隐隐作痛。 等等。 彼时的廖芥已是死尸一具,若她没猜错,应当被人丢弃至此,这是否意味着她稍稍偏离了原身的人生走向? 沉思间,耳畔忽而响起熟悉的ai提醒声: 【二号系统正在为您服务。您的任务为:走完反派廖芥的一生,并达成反派经验值100%】 【正在为您发布5%经验任务:习得魔族锁魂咒。】 锁魂咒,便是她用来对付景城胡家的一大秘术。 这就说得通了,原书中并未详细提及被困胡家的廖芥是如何习得锁魂咒的,想来系统发现了其中的bug,令她利用这四年完成补充。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等待系统的进一步提示说明,熟料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没了?!白凡凡吃惊地蹙起了眉,显然她的新搭档二号,是个不爱提供详情细节、甚至不爱多说废话的冰山系统。这令习惯了啰嗦三号和鬼马六号的白凡凡很是头疼。 这下,她当真得从头至尾地凭靠自己 思绪方一转偏,便猛然听闻不远处响起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耳边雪声不知何时已停,静得有些吓人,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踩过积雪的声响,立时眼前一亮。 有救了! 师姐,血妖的痕迹在此处便消失了。 仔细找找,他跑不远。 听声音,似是两位正在捉妖的女修士,白凡凡心头一喜,正欲呼救,忽而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只觉浑身血液温度骤凉,身躯僵冷,便好似寒冬腊月被人从头至尾泼了一盆冰水,连打数个寒颤不止,呼救声卡在喉中,竟是半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此刻她想起方才二位女修对话间提及的血妖,心下凉了个彻底。 这是什么狗任务,好不容易接个肥差,才刚来就要打道回府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双耳可闻地停在了不远处,清辉般的目光不带感情地扫过马棚,落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囊上时略微一蹙。 好家伙,这俩女修一定是发现她了!来这世界啥事没干,光丢了个脸,回去非得被嘲成筛子 脚步临近,白凡凡的神志也愈发模糊。冷好冷 布囊细微的颤动并未躲过二位女修的视线,其中一人大惊失色,立时按住腰间佩剑,利刃蓄势待发。 血妖无形,却能夺躯。若仅是血妖本体尚不足为惧,只怕他鸠占鹊巢,控制了某位强者的身体。 纵然白凡凡此刻神志不清,却也依稀听见利剑出鞘时尖锐的破风声,只一声便令人心头一震,紧紧崩成了一根弦。 她几乎可以确信血妖此刻一定在她身边,往坏处想,二位女修若是因为对付血妖而一并解决了自己,她口不能言,反抗啥,不反抗了,安安静静躺着任务清算吧。 如此想着,她便觉睁眼也费劲,干脆闭上了眼。 只是计划之中的剑刺并未来临,一声响指落下,脸上紧紧覆盖的布片蓦然破开了一道口子,嘶啦声在寂夜尤为突兀,她脸上的布片被人用剑挑起,面庞全然暴露在空气中,再次顺畅呼吸,白凡凡没忍住好奇睁开了眼。 这具身体尚且肉.体凡胎,无法黑夜视物,一片漆黑下,若非方才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她几乎无法发现身侧有人。 可她确信,对方身为修士,定能透过重重黑暗,望见自己此刻狼狈迷茫的表情。 几乎是布片被挑起的那一瞬,白凡凡脸上的无奈褪却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面目慌乱和惊惧,她浑身颤抖如筛糠,眼神无法聚焦,四下飘忽间,犹如一只惊恐且绝望的小兽。 只要演的够像,就没人能怀疑她。 她微张嘴,求救声呼之欲出,却因喉咙突如其来的禁制而发不出声,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惧怕的恶事,绝望地缓缓闭上眼,仅仅酝酿了两秒,一滴清泪便从眼角流下。 果不其然,身旁的女修退后了半步。 许是她此刻的模样实在凄惨,仿似将她们二人认作了追杀她的仇人,女修们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放下了手中直指的利剑,只是并未收入剑鞘。 耳边响起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何人,报上名来。 白凡凡浑身一颤,突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呃啊她说不出话,便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气音,迫切的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 几乎一瞬,对方便看透了她此刻的难处。 妖物,还不速速现身!那道平静的女声并未因严厉的言语而起多少波澜,她重新将利剑对准了她,只是此刻,女修在利剑中灌入了灵力,剑身散发着盈盈蓝光,白凡凡也总算看清了利剑的方向。 那名持剑的女修离自己仅有三步远,就在她身侧,还站着另一名女修,自靠近白凡凡便不曾说过半句话,相较于持剑对准自己的女修,她身旁这位一言不发的修士更令她捉摸不透。 白凡凡的情绪愈发激烈,她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发光的利剑,咿咿呀呀的求救声,便如同溺水者望见浮草,她拼命挣扎,求救的欲望破开黑夜、直白而猛烈。 体内的温度被丝丝抽离,她颤抖得愈发明显,恍惚间,眼前的利剑缓缓分出了重影。 意识到自己许是出现了幻觉,白凡凡不敢再做过多无谓的挣扎,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向漆黑处。 哪怕二人没有要救自己的打算,这戏还得演下去。 正当她以为二位女修还会与血妖继续对峙之时,只听得耳畔一声轻嗤,蓝光闪过,那柄蓝剑蓦然而起,竟垂直悬在了她的头顶,那一瞬,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胸腔传来猛烈的心跳声,犹如密集的鼓点一般震得白凡凡脑海一片茫然,心下暗骂了声不妙,炫目的白光下,双目被刺得下意识紧紧闭起。 冷冽呼啸的风声拂过面颊带来刺痛,利剑忽而分出数道□□,羌的一声插在了她身侧,将其团团围住。 第2章 众人怀疑(已修) 那一瞬,白凡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胸口猛然炸裂般的剧痛,令她在严寒之中也蓦然起了一身的汗,一股热流顺着内腔涌了上来,哇的一声,鲜红刺目的血液争先恐后地逃离她的身躯、喷涌而出,染红她半张瘦削的面颊。 若此时有镜子,她定能发现自己本就黑黄的面孔此刻尤为狰狞可怖。随之而来的,是体内的寒意渐渐褪去,意识正在悄无声息地回归。 四周的白光未有消减之势,即便是闭着眼,强光带来的灼烧感也令她双目倍感不适。 恍惚间,白凡凡好似听见数道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有男女亦有老少,哭声交替、错综繁杂,且有渐响渐尖锐之势,吵得她头疼欲裂,实在难以忍受。 好在这样的嘈杂声持续并未多久,便随着一声收而消失殆尽。 哭声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亦迅速。待白光稍稍熄弱了些,白凡凡才得以微眯着睁开眼,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侧未曾说过半句话的女修身上。 迷蒙之中,她隐约看见一袭白衣下露出未染风尘的素色长靴,垂于身后的青丝如瀑,打理得一丝不苟,光是背影便已然无比曼妙,然她周身似雪、寻不出第二抹颜色,纵使寒风拂过,也未见她发丝及裙角有半分拂动,静得好似一尊华贵的神像。唯有发后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发簪挽住了部分青丝,添了三分亮色。 恍惚间,她望见女修发簪映衬的雪白玉颈,光华如斯,不知怎的,她心中一跳,仿佛被一只手轻柔地揪住了心脏。 女修此刻正侧身与另一人交谈,辨不清相貌。 白凡凡正欲细看女修衣上的绣纹,白光忽然灭了个彻底,周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黑寂。 血妖已擒,师姐,咱们可以走了。待那道平静至不带半分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凡凡才分清了二人的身份。 原来身侧的白衣女修,是另一人的师姐。她方才的目光全叫这白衣女修吸引了去,竟忘了细看另一人的相貌。 嗯。白衣女修声若清泉,温和好似皎皎明月,令人原本紧绷的心绪也无声无息地柔柔化开。 分卷(2 白凡凡此刻已然平静下来,她正回忆着原书中身着白衣的女修有哪几位,便豁然察觉身上一松,勒得她透不过气的绳索已被一剑劈开。 师姐?君月不解,看向那肮脏虚弱女娃的视线带着些狐疑和审视。 将剑收回鞘中,杜照卿面色如常:不过是个可怜人,顺手罢了。 君月的满腔疑惑被抚平,师姐心中有仁慈、亦有鸿鹄,她素来愿意听师姐的,于是不愿细想,二人不再逗留,一声咒下,御剑而去。 停寂了许久的大雪,此时又开始纷纷扬扬起来。 直至衣袂翻飞声消散在耳侧,白凡凡早已被勒麻的手臂才终于缓和了不少,她吃力地撑着身躯倚靠在杂草垛上,光是挪动身体,便令她虚弱得眼冒金星。 可怜人她低声呢喃了句,脑海中尽是那女修的绮丽身姿。 我是可怜人,你又是何人 她隐下心中强烈的疑惑和熟悉感,低眉瞧去。腕上的伤口她不敢随意触碰,方才撑地的动作令它又裂开了些。 虚弱,这具身体实是虚弱,下一秒便要昏厥 不仅如此,方才躺着她未曾察觉,此刻一动,便发现除了手腕上的主刀口,身上同样有数道大大小小的伤,密密麻麻的疼痛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她难受一阵子。 似乎这样的疼痛持续太久,白凡凡已然习惯,再次溢出的鲜血也没能让她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她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然习惯了伤口带来的痛感,而真正的廖芥遭受了这么多年的供血之灾,又该是怎样的麻木和绝望 胡家被灭满门,不是没有缘由的。 原身留给她的悲怒情绪令她胸口一堵,白凡凡深吸一口气,夹着雪粒子的寒风冻得她牙齿打颤。天寒地冻、人迹荒芜,加上夜间形势不明,体力受限,她并不打算离开这儿去送死,所处之地虽然恶臭难耐,好歹是处能挡雪的棚子,不如等天亮再从长计议。 如此一想,她瑟缩身子、抱膝团成一团,顾不得破碎的布囊是否沾染着腥臭的血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是困倦还是昏迷,她垂着脑袋很快陷入昏睡,入睡不过两个时辰的白凡凡,是被一阵木盆落地的哐当声吵醒的。 意识模糊的她茫然地自臂弯间抬起头,看向噪音来源,径直对上一双震惊的眸子,倚在马棚外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少年,少年眸中震悚的神色,在看见她血迹斑驳的脸时,只剩下了恐惧。 啊少年吓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好像看见了鬼魅,救命啊!鬼啊!! 见他手足并用地疯狂爬回客栈,脑袋沉重的白凡凡并未将他口中的鬼与自己联系一块儿,转而抬手轻轻将手背抵在了额前。 果然发烧了她嘀嘀咕咕地裹紧了身上碎布,目光悄无声息落在腕上布条时略有滞顿,仿似何处不对劲,却又无从说起。 视线一转,落在身旁的巨物身上时赫然僵住。 那是一匹死状何其可怖的马尸!马匹身上没有半分血迹,骨瘦如柴,依稀只剩一张皮囊包裹着骨架,双目外翻,唯有一根血管牵连着、堪堪阻止了眼球的掉落,粗略扫去,好似直勾勾地盯着她。马背一侧落了层薄薄的积雪,一黑一白,甚是触目惊心。 说实话,白凡凡并非被马尸的死相吓到,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与一具马尸同睡了一夜而不自知。 想到这,身后一阵汗毛耸立。 她后悔没有买下系统商城中价格不菲的马赛克插件,眼前景象哪是阴影折磨四字可以概括 一夜休整,腕上伤口的血已被止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这具身体也奇异地愈合了部分细碎的伤口,她已然没有昨夜那般眼冒金星的眩晕感,只是当下饿得慌,依旧没什么力气。 怪了,凭她昨夜的状况,身体怎可能恢复得这般迅速 白凡凡扶着一旁有些剌手的木桩,正摇摇晃晃地起身,尚未细想,便听得不远处客栈传来此起彼伏的吵闹。 那鬼吸干了黑马的精魄,血都是血!! 话音刚落,狭小的客栈大门,挤出了三三两两的人,人群中,被几副健壮身躯遮挡住的正是方才的少年。少年躲在人后,视线飘忽,偶尔瞥了一眼马棚内的惨状,吓得浑身猛烈颤抖。 她粗略扫了一眼赶来的几人,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腰间佩着武器,有长剑、亦有软鞭。莫说是修士,纵然面前几人是普通凡人,以她如今的情形也是对付不了的,她当即不再动弹,静静立着凝视来人。 似乎被她骇人的模样震慑住,来人面面相觑,纷纷止步不前,其中一男子按住腰间双刃,朗声呵斥:大胆魔族,你可知此处是何地,秦山乃修仙地界,岂容你在此放肆! 仔细看去,这男子剑眉星目,身正若松,颇有种修士朗朗清辉的模样。 只是他彼时的正义感对错了人,白凡凡微微蹙眉,提了几分音量,语气颤抖道:马不是我杀的。她睁着一双无辜迷茫的眸子望向几人,一边反驳,一边暗自思考秦山是何地。 她的声线无比稚嫩,却并不妨碍他人的判断,此言一出,几人脸上分明写满了不信。魔族擅长伪装,纵使是孩童,也难以保证内里是否住了个邪恶丑陋的魔物,对待魔族最是要小心谨慎。他们更是取下腰间武器,纷纷对准了她。 你说马不是你杀的,那你倒是说说,凶手是何人? 见状,白凡凡惊怕地退后一步,面色扭曲得狰狞可怖,她双手抱头原地蹲在草垛中,将脸深深地埋低,竟害怕地失声大哭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我怕死,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一时间,众人怔在原地,辨不明此刻是真是假。 她在演戏? 看起来不像,我的罗盘并未指明,说明附近并不存在魔族气息。回话的,是个身姿丰腴、手持罗盘的青衣女修。 闻言,众人立时松了口气,看向白凡凡的目光少了几分敌意,然而未有魔族,黑马的死状又何至如此可怖?黑马的死因尚未查明,几人面上的困惑并不比原先少。 青衣女修收起了罗盘,尝试着靠近脏乱的马棚,抱膝蹲在马尸旁的女娃颤抖着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显得尤为可怜,心头一处蓦地软了下来,连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小友,我们不会杀你,方才错认,实在是抱歉。 对付小孩儿,沈连玉自有一套,身后几人心知肚明,倒也没有出声阻止她。 听闻头顶上方传来温柔的歉意,白凡凡身躯一顿,狐疑而犹豫地缓缓抬头,脏兮兮的面庞混合着泪水,早已分不清原本的相貌,她小心翼翼的视线触及对方温和的目光,只一瞬,便刷的垂下了眼帘。 第一次演反派,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有点紧张的。 沈连玉以为她在害怕,继而再次放柔了语气:饿吗?姐姐请你吃雪花酥好不好?此人一看便是个凡人孩童,尚未辟谷的那种,模样瘦的顶多八岁吧。 一听台阶来了,白凡凡连忙收拾收拾表情准备下。她犹豫谨慎地看向面前的青衣女修,内心好似无比挣扎,下一刻,便见沈连玉缓缓将一只干净的手伸向她,眼神中满是期许。 假意迟疑也演够了,还需最后一件事,让这几人对自己彻底放下疑虑。 白凡凡沉默了稍许,而后将正在发颤的干瘪的右手向前递去。那瘦得仅凭指结便能轻易掐断的手腕,正被沈连玉轻巧地握在手中,她捏了捏毫无肉感的小手,稍稍使了点力,便将小丫头提了起来。 长时间蹲着后忽而起身,白凡凡意料之中的眼前一黑,彼时她已彻底没了力气,昏死过去前,她略微调整了方向,令她落地时听不见耳畔任何声响,唯有再次撕裂的手腕上的伤口,昭示着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3章 试探 【你真是我见过的,对自己下手最狠的穿书者,你可知差一点点,便是任务失败?】 白凡凡的神思尚未聚拢,听见二号系统啧啧称奇的吐槽,却无法反驳。 【我算是明白,大反派这么稀缺的资源,总部为什么会让你这个低等级的穿书者来完成,如此看来,你行事雷厉果断,倒真与这反派有几分相似。】 难得系统说了这么多话,原来早先不愿多说,是嫌她等级低白凡凡无语凝噎,若不是反派任务的薪资报酬翻了五十倍,她怎会接这个随时从头痛苦到尾的角色?要知道,穿书者继承了角色的所有相貌特点和能力,痛觉自然不会例外。 彼时的白凡凡犹如全身骨架被一刀砍散,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确实赌了一把,一来是用苦肉计削减众人的怀疑,二来 她不得不承认,那黑马或许真是她害死的。 她被困景城胡家,外人看来,是修仙世家胡家仁德,收养了不少流落街头的孤儿,可谁人能知,这些孤儿的下场如何,俱是被当作用以供血的活体器皿,他们流的血,不过只是为了满足胡家老头子长生的欲念罢了。 为了提升血液入药的效用,孤儿们每日除了少得可怜的咸菜馒头,还需饮下满满一碗的毒药。这毒药并不致命,却能积年累月地融入体内,令其血液肮脏、浑身是毒,更有甚者,全身灵脉被剧毒灼烧殆尽,此生无法修行。 用毒血入药以求长生,呵,真是笑话。 那黑马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口,显然并非昨夜的血妖害死,而它的死状,瘦削干枯,似是一瞬被人剥离了精魄,定是毒血意外入口或入眼所致。 原书中的廖芥,直至最后结局也没能改变她一身肮脏的血液,她无法修行,只能入魔、走上不为世人认可的道路。 此番故意牵动手腕上的伤口,那几名修士定会发现她血中的异样 系统不解:【廖芥此生都无法改变自己的血液,让他们发现异样又有什么用?】 白凡凡并未回答,眼前混沌一片的场景忽而扭曲起来,系统的声音也缓缓远去,身体的疼痛感愈发真实,茫然间,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意外的轻呼:醒了,她醒了! 小友,觉得身体如何? 白凡凡缓缓睁眼,入目是一片藏青色绣满落叶的罗帷,此时她正仰卧于榻上,盯着罗帷有些出神,而后眸子一转,见榻边围了几名面色关切的女修,离她最近的,便是昏迷前最后一眼所见的青衣女修。 沈连玉面露喜色,轻声询问:觉得如何,还疼吗? 她眼中一瞬染上茫然,见手腕被缠上干净的布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无辜且不自在的样子,引得沈连玉及身旁女修们一阵心疼。 我叫沈连玉,你叫我沈姐姐就好,不知小友怎么称呼? 廖芥她怯生生地回答。 闻言,沈连玉沉思了片刻,她并不记得云洲十六城中,有姓廖的人家,准确来说,廖姓在整个云洲并不多见。 你自哪儿来,父母在何处,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伤? 她的问题如同连环弹玉一般密集地向尚未清醒的小姑娘袭去,小姑娘好似被问住了,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沈连玉登时面露懊丧,扶起虚弱的白凡凡后,将一叠诱人的雪花酥轻轻搁在了她的腿上:不急,这是姐姐答应给你的雪花酥,快尝尝。 白凡凡目露渴望,猛地用手抓起雪花酥便往口中塞,她许久未进食,饥肠辘辘地近乎发狂。雪花酥易碎,粉末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被褥上,然她置若未见,囫囵吞枣,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东西尽数咽下。 见她如此狂野的吃相,沈连玉心疼地揉了揉她枯草般的发梢。 慢点儿吃,不急她静静注视了片刻,继而道,姐姐还有要事与好友商量,一会儿再来找你,好吗? 白凡凡并未细听她的话,双颊鼓起,嘴角满是渣滓,她胡乱地点头应下,生怕开口说话,食物便从她的口中飞了出去。 沈连玉见状未说什么,只是柔柔一笑,领着几名女修退了出去。 直至关门后过了半刻钟,确认门外已然无人后,白凡凡才皱着眉、艰难咽下口中干硬的糕点,盘中还剩大半,桌上无茶水、她是半点儿也吃不下了。但又生怕修士多疑,变幻出什么术法来监视她,便也没敢扔弃,只是放缓了吃东西的速度。 她已然确认,对方发现了自己血液的异样,纵然装的再温柔关切,沈连玉身旁几人的演技可没那么好,数双眸中难以掩盖的精光和贪婪,她捕获得一清二楚。 淬满剧毒的血液,是药、亦是武器。 死状骇人的黑马便是证明。 她方才便觉得秦山这个地名甚是熟悉,仔细回忆才蓦然忆起,那是原书中少年男主降服灵兽坐骑的地方。这一年,秦山办了一场声名远扬的斗兽大会,因场面撕扯实是血腥骇人,斗兽大会办了一年便遭到抵制、销声匿迹,直至女魔头廖芥数十年后回归云洲,为了取悦自己,重新将染血的斗兽场开放。 书中对此的描述,是斗兽场连续整整三个月,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糜烂与恶念、贪婪和欲望致使血腥气方圆十里不散,百里内不敢有活禽飞过,而廖芥至此又多了一个称号活阎罗。 时间线一对上,她便明白这座十分不起眼的客栈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修士,必是为了斗兽大会的宝物而去,届时四海八洲的修士皆会到场,鱼龙混杂,她又怎愁找不到魔界之人教她锁魂咒? 如此,她势必要和这几个修士一道进入斗兽大会。 而这几名修士,也绝不可能放过她这样的利器。 白凡凡的唇角终于露了几分笑意,这笑意很浅,蜻蜓点水般,很快便烟消云散。 她紧攥着盛有雪花酥的木碟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停止了进食,而是将剩余的糕点尽数摆正,藏在了被窝里。 不怪她浪费粮食,这东西实在难吃。 待全部藏好,房门立时被敲响。 廖小友,我可以进来么?是沈连玉的声音。 随着一声虚弱的气音应答,房门打开,白凡凡恢复了无辜又内敛的模样,她攥着空空如也的木碟子,好似觉得有些羞于启齿:沈姐姐 此刻身周只剩下了沈连玉一人,她扫了一眼小手紧捏着的空碟子,细长的眸子溢出几分笑意:还饿吗? 白凡凡慌忙摇头,随即低垂着脑袋不再言语。沉默间,头顶上方传来女修温和的劝诫:你若是喜欢,我便让客栈后厨做一份,让你路上带着吃藏在被窝中,东西脏了可是会吃坏肚子的哦 分卷(3 女孩儿果不其然猛地抬起头,慌乱地移开视线,语气亦开始结结巴巴:我我 见她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沈连玉在她身侧顺势坐下:姐姐并非要斥责你。 闻言,白凡凡这才冷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沉默许久,扭捏地吐出一句:我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仿佛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难处,沈连玉抬手、抚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告诉姐姐吗? 这般温存和善意,只怕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女修的眼底划过一丝势在必得,就见白凡凡瘦弱的双肩一颤,啜泣声溢出了唇角。 呜呜呜,我我没有爹娘了白凡凡痛苦地捂着脸,悲伤的情绪如同破石的海浪一般汹涌而来,他们,他们杀了我的爹娘 何人? 白凡凡的啜泣演变成了痛哭,全然没有停下的势头,她捂着脸哀痛地摇头:他们抢走了爹娘的剑,还追杀我 竟会是如此沈连玉也有些意外了,看向她的眼神忽的多了些复杂。 因争夺灵器而互斗在四海八洲极为常见,若灵器未曾注入主人的神识,被歹人看上实属常事一件。 你腕上的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腕上伤口层层叠叠,分明是陈年旧伤。 只见白凡凡放下附在脸上的手,双颊早已泪湿一片,她默默注视着腕间缠绕得整齐利索的绑带,哭声渐弱:爹娘说,我体内有凶煞,若不定期放血,就会死说这话间,连她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凶煞是何物,爹娘说的定是真的,他们不会害我。 打扰了,这锅就让她并不存在的老爹老娘暂时背一下吧。 见她纯良无害,哪里像是会撒谎的模样。而她的体内分明是剧毒,可作他用,见她年纪尚幼便如此坑骗放血,这般人品究竟如何为人父母?! 沈连玉脸上俱是愤怒,见女孩儿面黄肌瘦、全然没有同龄孩童应有的光彩,她胸口一堵,继而问道:你多大了? 白凡凡胡乱用手背一抹眼角泪水,答道:十二了。 这瘦巴巴的模样有十二? 沈连玉再次出离愤怒了。她好像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愤愤地骂了声:过分! 温柔体贴的女修竟会有这般凶怒的面孔,白凡凡象征性地惊讶了一下,见沈连玉变脸如翻书似的恢复原貌,她小心翼翼地向女人投去探寻的视线:沈姐姐,我该怎么办 收留我啊收留我! 沈连玉眉梢一跳,终于忆起自己应做的事,她低眉思考了片刻,喃喃道:我未曾料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惨停顿了会儿,继续道,这事儿我须得与同行几人好生商量,若是可以,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可以吗? 沈连玉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收留她的可能性,即便她如今的模样,其中三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装出来的,白凡凡也已然达成了目的。 第4章 通关函 客栈内聚集了众多修士,三五成群,好不热闹,偶有统一服饰的门派师兄弟们暂落此处打探消息,多的皆是些无所依靠的散修。 沈连玉所在的队伍便是由几名散修临时搭伙组成。斗兽大会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八洲,届时高手云集、定会为了争夺宝物而大打出手,对上的是个无身份背景的散修也就罢了,若是惹上氏族大派,岂不自找苦吃? 孤身一人难以立足的道理谁人不知,于是拉伙修士便十分重要。 白凡凡随着沈连玉下楼时,大堂内的嘈杂声已然减弱不少,铺天盖地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她定神一看,修士们正明显分为三派,其中两派剑拔弩张,显然是对上了。而更多的,是像沈连玉一行人一样、在旁看好戏。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味,十分狗腿地选择躲在人后的角落里。看戏间,忽而察觉身侧有人靠近,待下意识侧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紧张而略有些讨好的眸子。 此人不正是早先在马棚搅她清梦的那名小少年么 彼时的白凡凡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脸上的泥泞和泪痕也被洗净,常年被虐待导致的面黄肌瘦,使她在一众貌美清秀的女修当中显得十分不起眼,干瘪的模样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少年好似早已忘了自己被吓得鬼哭狼嚎般的尴尬场景,他认出了白凡凡便是马棚中那人,见她害怕胆小的模样,犹豫好久才选择主动上前来打招呼,他缩着脑袋指了指对峙中的两派修士,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见白凡凡投来疑惑的视线,少年继续道:他们已经吵了一路了,你可有看见他们身上带伤? 不过就是过过嘴瘾,不会真打起来的,放心吧。 白凡凡面色一松,登时松了口气:那就 锵的一声,话未说完,突然数声长剑出鞘声打破了千钧一发的氛围,眼前数道明晃晃的光影交错而起,刀光剑影竟生生劈开数张桌子,这下,双方怒火彻底被点燃,眼前登时陷入一片混战。 白凡凡: 少年: 被四散退开的修士连踩数脚的白凡凡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少年,少年脸上的尴尬掩盖不住,只得拽着她躲开,口中嘀嘀咕咕地找着理由:不应该啊,怎么真打起来了。 二人年纪小,皆身形瘦弱,并排藏身在角落中的桌下也丝毫不显拥挤,白凡凡抱着膝,惊恐地看着眼前几名修士下死手地互斗:他们为什么要互斗? 还不是为了斗兽大会的通关函。 那是什么? 见自己有机会挽回几分颜面,少年指着几位修士腰间佩挂的木牌道:就是那个,修士只有佩戴通关函方能进入斗兽场,那函上被注入修士的神识,是用以证明修士身份的东西。 通关函在小门小派中便已然十分稀少,更不必说散修了,他们两方,已经为了一枚通关函吵了一路,也没见他们要动手,谁曾想 白凡凡仔细看向其中一人腰间佩戴的木牌,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尚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通关函能易主? 少年点头:当然,抹去其中的神识并替换并非什么难事对了,你可以叫我阿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廖芥。白凡凡随口回了句,而后陷入沉思,如此说来,拥有通关函的修士并不多,是否意味着她随沈连玉众人进入斗兽大会也非易事? 这儿不安全,咱们先出去躲躲。眼看着方才几名修士打斗之地只剩下了废墟,且灵气四溢将有被波及之势,阿故指了指门外,踢开堵在桌旁的断木。两人身形瘦弱,猫腰贴墙而走,倒还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只是甫一跨出堂门,便见不远处一支队伍中的女修急切地向自己招手,仔细一看,正是沈连玉。 阿故望见沈连玉时,眉心皱了皱,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跟他们一块儿? 怎么了?见他如此反应,白凡凡止住了步伐。 阿故便如同所有小说中都会存在的某某角色般,话至半句便停了下来:没什么默了片刻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生怕隔墙有耳,白凡凡到底没能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儿没被气着,可偏偏又露出一副感动乖顺的模样:嗯,你也注意安全,后会有期。 反派不好当,保命为先! 她匆忙跑向沈连玉,只是几步便有些微微喘气,待站定在沈连玉面前,瘦小的女孩儿昂起头冲她甜甜一笑:沈姐姐我们是要走了吗? 方才她与阿故的对话,一众修士听得一清二楚。只见沈连玉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们要去哪儿? 白凡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了对方腰间的木牌上:我听阿故哥哥说,这个是斗兽大会的通关函,沈姐姐是要去斗兽大会吗? 盯着她澄澈的目光,沈连玉好似意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是啊,斗兽大会凶险万分,你确定要与我们一块儿走? 听闻凶险万分,白凡凡眸光一顿,忽而染上几分害怕,她犹豫地拽住了对方的衣角: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沈姐姐要丢下我吗她落寞地垂下眼眸,一瞬,泪水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沈连玉一愣,登时慌了:不丢不丢,沈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她赶忙伸手欲替女孩儿抹眼泪,熟料白凡凡扭头,悄无声息地躲开了她的手,在她怔愣的片刻,女孩儿已用袖口胡乱抹了个干净。她拽住沈连玉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跟沈姐姐走,多凶险,我也不想再一个人了! 她如此斩钉截铁,沈连玉也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向着身旁几名修士投去了几道视线后,柔声安慰:你放心,今后有你沈姐姐和方祁哥哥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白凡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修,身姿若松、腰佩双刃,只是嘴角自然向下,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她一惊,想起今早见到他时可怕的场面,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几人哪里看不出她在害怕,沈连玉噗嗤一笑,推着她的背令其面对:你方祁哥哥可是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也是前十榜中唯一的散修,有他在,咱们此行不必多虑。只是然她话锋一转,你也要听话,一路惊险,陌生人的话,半个字也不能相信,明白吗? 正沉浸在回忆修士方祁的全文走向的白凡凡,听到后面一句话时仰起了头:嗯,我只听沈姐姐的,谁的我都不听。 众人还没意识到,他们进了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只当这小女孩儿蠢笨,三言两语便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只是,究竟是谁利用谁,他们当真分得明白么 队伍走得匆忙,直至远离了数十里,客栈内的两方人马还未停下互斗。剑光盘旋在客栈上空,远远望去,竟有一种交错绮丽的美感。 因她是凡人,队伍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却无一人表现出不满。她不禁怀疑,自己当真有这般大的利用价值,令他们不舍丢弃,还是说,他们的演技好到自己看不出? 尚未细想,便听得头顶上空忽而划过一道破风声,紧接着又是一道。 白凡凡抬头看去,明朗的晴空,映着两道细长的云纹,那云纹的一端伸向远处的山头不见踪迹,而另一端正在缓缓消散。 这是修士们御剑而过。一路上未曾说话的方祁忽的开口解释,头一遭穿修仙文的白凡凡也被这景象惊艳了一把。 那条云纹,可是御剑飞行排出的尾气? 这话她不敢问出口,听得脑海中二号系统难得噗嗤一笑,她挠挠头,打算严肃一点。 前方不远处便是秦山老祖留下的阵法,待破了阵,便能见到斗兽大会的入口了。方祁终于开口提醒众人,他取下腰间木牌,思忖了片刻,而后顺着长靴、一寸一寸推了进去。 这般操作惊呆了众人,方祁却面不改色:一会儿阵中势必遇到各方修士,小心谨慎为上。 话音刚落,大伙儿似是被点醒,纷纷取下腰间木牌,学着他的模样藏好。没有木牌的白凡凡只能呆坐着,忽见方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只需全力保命便好。 言外之意,木牌的事无需她忧虑。 白凡凡重重点头,那双眸子好似初生的小鹿:我一定不给哥哥姐姐们添麻烦! 有那么一瞬,众人好似被萌到了。 休整完毕,几人起身继续行进,觉察到周遭气氛愈发冷清,众人纷纷集中精力、防备四周。 空中云纹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风起而响的枝叶沙沙声中,隐约飘来一道诡谲的声响。 那声音悠扬绵远,如同戏台上咿呀诉说情思的戏子,将愁苦辗转回荡、推往林间,悲痛之情呼之欲出。 那边有人! 第5章 相思曲(已修)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寂静林间,不知何时狂风大作起来,愈是前进,便听得耳畔咿呀唱段愈是清晰。曲子柔肠百转,放到任一戏台上,定是能引得一片喝彩,只是 荒寂无人的密林出现悲痛愁思的声响,怎么听都有些渗人。 林间积雪甚厚,白茫茫地盖了一片,许是此刻晴空,积雪留不住,融雪之时格外寒气逼人,加之戏段愈发临近,众人迎着寒风衣袂翻飞,背后蓦然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纷纷围成一个圈止住了脚步。 彼时铺满积雪的林间,已叫前人踩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泥路,却无人再敢继续往前走。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曲声中的悲痛欲绝,几乎要令几人抓耳挠腮地疯狂起来。 方祁紧皱着眉,忽而抽出腰间双刃,谨慎地四下环顾,几人沉默间,听得沈连玉惊叫一声:那边有人! 她的罗盘在步入这片地界之时,指针便疯狂转动、几不可控,就在她恼丧地欲收起之际,指针蓦然停下,准确无误径直指向了北方。 众人顺着罗盘指示的方向望去,不正是前人踩出的那条泥泞路么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不少人进了秦山老祖的阵法。方祁呢喃了句,而后提高音量,秦山老祖善用幻阵,一会儿进入其中千万注意别走散。 白凡凡却十分不解,若她没记错,这场斗兽大会不就是秦山孤氏举办的么,怎么孤氏广邀天下修士,反倒布下幻阵来阻拦,难不成孤氏忘了和他们家老祖商量暂时撤了幻阵? 分卷(4 原书中少年男主进入斗兽大会十分顺利,并未遭到幻阵阻拦,以至于她听闻方祁提及幻阵时、脑海中一片茫然,莫非此次穿书,改了些细节? 她扭头看向几人的反应,显然他们也不甚了解。 阿芥,一会儿跟紧我,千万别一个人跑开了。沈连玉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令她一怔,白凡凡意识到她在唤自己,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既然全文从主角的角度未曾提及幻阵,那么面前的场景便有极大可能是为反派廖芥留下的。 纵然她此刻已逃出胡家魔爪,在廖芥十六岁真正灭了胡家满门之前,她所受的磨难,必然不会少。 几名修士凑近了些,谨慎地向密林深处行去。 越是行至深处,周遭的狂风越是猛烈,以至于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依靠灵力幻化出一面透明光罩来阻止烈风的侵袭。白凡凡年纪小,自然而然落在了后头,起初沈连玉尚且还会牵着她以防走散,到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方忘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沈连玉顾着与方祁讨论幻阵的事儿,竟将她独自丢在了众人后头。 恍神间,周围的风好似小了不少。也不知人群中何人嘀咕了句:听,那小曲儿怎么停了? 几人屏息凝神,当真没有听闻半分耸人的异声,正惊奇之时,回过头来的沈连玉忽而瞪大了眼,见她如此反应的众人一并回头看去,惊得止步在了原地。 人呢?!方才还跟着他们的干瘦丫头,哪里还见半分人影。 正要往罗盘中注入灵力寻人的沈连玉,彼时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许是担心白凡凡的踪迹,而更多的,是忧心身旁方祁的责骂:我这就把人找回来! 方祁深深蹙起了眉,忽的横手拦住了她,见几人投来疑惑,他沉声道:不必去寻,此处危险、破阵要紧。 那臭丫头怎么办?一修士反问。 方祁眯了眯眼:生死有命,我们待她已经够好,早先也已然提醒她跟紧我们,如今走丢,与我们无关 她身上的血,若是落到了别人手上 那修士话未说完,便见方祁冷厉的眼刀剜来:你觉得,那丫头离开了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毕竟榜上第六的灵气压制,方祁的话便是准则,无人敢反驳,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沈连玉,此刻也只能暗自说服自己:我们待你已经够好,丢了命可千万别怪我们 白凡凡立在林中无语凝噎,她方才走了个神,忽而眼前一黑,眨眼功夫便被一丛云烟带到了这儿,那云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如今更是无迹可寻,不禁让她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操控。 她早该猜到,小说中的特殊待遇,少不了主角,也少不了反派。 走丢便罢了,即便与那几名修士一道,没有通关函,她也是进不了斗兽大会的,倒不如在这儿等着,看看能不能忽悠几个路过的修士。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耳边的曲儿声愈发清晰,令人生起毛骨悚然之意,偏生分不清方向。她平时不爱听曲,却也能从中听出戏者此刻的哀痛。 相思莫非是什么人被戏弄了感情,在幻阵里唱唱歌派遣压力? 白凡凡四下观望,发现四周积雪格外稀少,密林层层叠叠在身侧围成了一个圆,唯有自己头顶上空毫无枝叶遮挡、晴空万里。 还记得上一世,她穿在了一个农家小女孩儿身上,原身性子刚烈、活脱脱似个假小子,爬树一类的本领全然不在话下,她虽失了上一世的强健身体,好在一些技能常识未忘,于是摩拳擦掌,就着身旁一棵巨树往上爬。 待爬至一半,视野终于开阔不少,白凡凡栖身在一处健壮的枝丫,放眼远望。 她无法像修士那般用神识望见数百里外的场景,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可四周树林过于密集,树与树之间枝叶缠绕,将方圆数里的天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尴尬。 那曲声结束,又开始了新一轮重复 沉默间,除却曲调婉转的歌声和风叶交缠的沙沙声,周围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白凡凡也不急,她瞧见头顶紧紧缠绕的枝条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便是方才所站之地头顶的圆孔,思来想去,颇有种自己正处在一口深井中的错觉,而那唯一没有被枝叶缠绕遮挡的圆孔便是井口。 莫非出口在头顶? 她已然确认自己陷入了秦山老祖布下的幻阵,只是这幻阵单纯将她困在此处却不攻击,实是意外。 正当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树上想办法时,耳边多了两道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十分微弱,却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她顺着细碎声响的方向扭头望去,视线穿过较低处缠绵交错的枝丫,望见两道颀长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步伐从容,只可惜枝丫遮挡了大半,影影绰绰的,她没能看清两人的相貌。 莫非也是被困此处的修士? 两名修士正不疾不徐地向她身处这棵巨树的方向走来,待走近了,才隐约通过身姿判断来人是两名女修。 白凡凡好奇地眯眼,试图看清两人的相貌,熟料还未瞧清晰,便听得下方突然响起一声冷冽而平静的轻叱:何人!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灵力汇聚而成的一柄蓝刃便破开枝叶骤然向她的面门袭来。白凡凡瞳孔猛地一缩,堪堪擦过蓝刃的袭击,只是她身子一歪,没来得及抱紧身侧枝干,便见一阵天旋地转,她轻呼一声,自巨树之上倒头而下。 这树足足有三层楼高,她一介凡人若是落下,不摔成肉泥才是有鬼。 她尚未来得及认命地闭眼等任务清算,便忽而察觉一团轻柔的云雾托着自己,连带着下落的速度也在放缓,等她再次睁眼,自己已然安全无虞地躺在了落叶铺满的地上。 师姐? 临行前师父嘱托的话你都忘了? 对不起。 白凡凡揉着被咯疼的腰缓缓坐起,方才晃神间,她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声若清泉似鹃鸣,令她心中骤然一紧,她几乎是下意识朝那方向望去。 白衣女修正背朝自己、沉声训诫另一名黑衣女修,她身姿绰约,玉簪相映,如瀑的长发勾勒出姣好的腰线,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杜照卿缓缓回过头来,那一眼,周围一切的嘈杂皆消散,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怔怔凝视着她,止住了呼吸。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捂住略有异动的心口,定定地注视着女修向她踱来,每一步,都与她跳动的心脉相合成章。 直至二人站定在她面前,白凡凡依旧没能从她如玉般的容颜中缓过神来,美人的眉眼与唇鼻,无不令她想起诸天神庙中的仙子像。 可除却仙子像,对方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 熟悉为何熟悉 杜照卿的眸光便如清辉一般扫过她的面庞,只一眼,便勾起了唇:是你。 美人一笑,更觉周围明亮如新,她直直盯着来人,眸中的情绪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见澄澈的眸子中溢出欣赏之情,连带着声音也脆亮惊喜:姐姐真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两名女修齐齐愣住,白凡凡弯了眉梢,半点儿也没舍得将目光挪开:神仙姐姐是从天上来的吗? 第6章 误入幻阵 花言巧语,你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眼中的欣赏之色只停留了一瞬,转而被黑衣女修冷声打断。她调转视线看向一旁的黑衣女修,方才心口的异动早已平静下来。 又是一派受人惊吓的可怜模样。 君月的眉心跳了跳,果不其然,见面前女孩儿惊慌地向后一缩,显得自己颇像个恐吓小孩儿的无良修士。 杜照卿责备地看了师妹一眼,而后笑着蹲下身去,语气温和道:你也是被困在这儿的? 啊,神仙姐姐开口说话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白凡凡试探性地瞥了一眼正板着严肃脸的黑衣女修,微一点头。 你与何人一道来?杜照卿依旧面色和煦,对于昨夜尚且在马棚中身负重伤的小丫头如今却迷失在幻阵中倍感疑惑,见她犹豫不决,继而开口,不愿说便不说罢。 许是有难言之隐,她也不便细问到底,杜照卿伸出她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地上凉,先起来。 白凡凡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时略微一顿,那手凝白如玉、指尖微颤间好似能勾人心弦,正当她半伸出手时,垂眸瞧见自己干瘦发黄甚至沾染着泥土的手,忽而心下一沉,浓烈的异样侵袭了她的思绪;沉默了不过数息,便见女孩儿顾自撑地站了起来。 她将手上的尘土往背后拍了拍,笑着退开半步:就不劳烦神仙姐姐了。 太脏了,这么脏又怎能沾染仙人。 杜照卿温煦的目光顺着她起身的动作缓缓上移,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站起了身。 她个子不算高,常年被虐待下,更是瘦弱得辨不清真实年龄,如今的她,不过才至白衣女修胸口。她低垂着眼帘,自方才起便兴致缺缺,杜照卿垂眸凝视着对方黑密的睫羽,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责备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君月。 君月一愣,这么多年共事她又怎会看不出师姐此刻眼神中的意味。纵然心中排山倒海,面上却没有半分变化,她咳了咳,语气好歹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方才误伤,见谅。 还沉浸在自卑情绪中的白凡凡闻言一怔,黑衣女修虽嘴上服软,然面如止水、眸光冷冽好似两把利刃好像更吓人了。 忽而一阵阴风拂过,掀起了几人的衣袂,若说方才悲伤的曲调是远处悠扬的幻音,那么此刻悚人的曲声便好似耳边呢喃,白凡凡不禁打了个冷颤,豁然回头四下凝视。 空寂的密林间不知何时升起了白雾,且白雾弥散,正在缓缓爬向三人。雾气干扰了视线,亦使曲声宛若被困于瓶中一般沉闷。 君月迅速低喃了声咒,而后并二指一抹双眼,再睁开之时,原本琥珀般澄澈的瞳仁此刻忽而明亮了不少,她极目远眺,下意识蹙了蹙眉。 如何?杜照卿问道。 此处幻阵实是诡谲,我看不透。仿佛是印证了她的言语,杜照卿也打开天眼探视,然一无所获。 她扶着腰间那柄青玉镶嵌的长剑,剑气萦绕默然护住了三人的身周:方才进来便觉体内灵力在飞速流逝,先锁住灵脉,小心为上。杜照卿抬头望了一眼通向外头唯一的道口,敛神仿若在沉思。 相思,相思,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让我尝尽相思之苦啊!! 渐弱的曲声中,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叱,那叱声高亢、划破寂静,犹如指甲在琉璃瓶壁上剐蹭摩擦,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凡凡尽职尽责地演出了小丫头应有的恐惧模样,然心下却是兴奋到了极点。她素来不怕鬼神邪魔,头一回遇见,心下想着定要看个明白,她悄然躲在了杜照卿身后,伸出脑袋打量四周。 雾气已然逼近三人,隐约间,已是五步之内不可见。她犹豫片刻才伸手拽住杜照卿雪白的衣角,因她生怕一眨眼,周身若雪的女修便融入雾气中再也寻不得。 秋儿她不记得原书中有个名唤秋儿的角色,秦山老祖的幻阵净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见我茶饭不思,心里便好受么 隐约间,刺耳的女声好似正在朝三人的方向飘来,自始至终未有动容的君月抽出了腰间长剑,她向师姐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蓦然竖剑置于身前,盈盈幽光顺着她修长的手臂注入剑身,她垂眸呢喃低语,而后豁然一声轻喝,剑光便破风而出,直直朝声音的方向袭去。 剑光而去的一路间,驱散了剑身周围的白雾,尚未行出十米的距离,便见剑光轰然炸开,明光与虚雾的交错下,映照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那张脸分明长着绝美的容颜,却被其惨白的肤色和乌黑披落的长发衬得有些渗人,脸上那双黑眸毫无光亮,尤似两个黑黢黢的深洞。 被破开的雾气很快便重新聚拢,就在眼前即将恢复一片白茫之时,三人清晰地看见那女人一身华贵的玄底红纹长袍下,是悬空的 这女人没有脚! 这下,白凡凡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微微睁大眼,察觉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爬满了小疙瘩,震悚地周身一颤。 几乎是女人面貌被发现的那一瞬,耳畔凄厉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周遭一时陷入长久而令人恐惧的寂静。 白凡凡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抬头看去,杜照卿那张神人般的侧脸彼时没了任何表情,只见她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眸底流露出的光辉清冷而坚定。 她一怔,心底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将我们困于此地?杜照卿朗声开口,身体悄无声息地往白凡凡身前遮挡了些微。 不远处静了有数息,而后传来幽幽的询问声:秋儿?伴随着女人开口,冷厉的阴风缠上了几人的脖颈,令其瑟然一抖。 杜照卿与君月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 白凡凡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困惑之际,只听得杜照卿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不是秋儿。 闻言,她终是恍然大悟,若她没记错,原书中曾描写过执念深厚的恶鬼擅长布下幻阵,困住来往行人施恶,然恶鬼与行人本就当形同陌路,故若是行人被困于幻阵,无论听到何种声响都应当置若未闻,只管寻找出路,一旦应了恶鬼的呼唤,那便必然被缠上难以脱身。 与恶鬼交谈也就罢了,方才君月使的剑招更是直击恶鬼门面,此番如何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秦山乃修仙地界,何人会想到此处有恶鬼,一时疏忽倒也情有可原,加之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赶往此处,鱼龙混杂,混进一两个养恶鬼的鬼修也不是什么奇事。 那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 二位女修互换了无奈的眼神,她们断不能说不知,一旦惹恼了恶鬼只会麻烦。君月冷着脸,握紧手中长剑好似要迅速解决对方,却被谨慎的杜照卿横手拦下。 周围陷入死一般沉默,良久,听得对面女声重复了句: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尖利的询问刺激得她耳畔生疼,白凡凡正要捂住耳朵,忽而一双微凉的手率先捂住了她,她身脊蓦然僵住,愣愣地望向一脸平静的杜照卿。 分卷(5 后者向她眨了眨眼,很快便松开了手,回过身去应对恶鬼,面色平静的模样好似方才都是她一人的错觉,而耳根红透的白凡凡,察觉耳边刺痛缓和了不少。 她在用灵力替她缓和疼痛! 白凡凡伸手抚摸方才被她触碰的耳尖,意犹未尽地感受着那触感,如玉般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勾得她心肝颤动、好似燎原之火般无法自拔,她竟强烈地渴望对方的再一次触摸,当她猛然察觉自己的想入非非时,咬牙切齿地一拍脑袋。 白凡凡啊白凡凡,你竟痴心妄想,她可是仙人,你一个将来要被万人唾骂的大反派,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如此一想,她便脸色阴郁地垂下眸,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女孩儿应有的惧怕模样,她眼眸一转,试探着自杜照卿身后探出脑袋,在两位女修长久的沉默之际,脆生生开口:你要找秋儿姐姐? 话音刚落,两道视线齐刷刷向她投来,她恍若未见,装作努力克服恐惧回答道:我方才在外头见到了她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骤然拂向三人的面庞,尖锐的女音忽而逼近,近得仿佛贴着三人的面庞: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 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尖利急切。 杜照卿赶忙负手护住她,听得女孩儿继续脆生生道:秋儿姐姐最近遇到了大麻烦,我不能告诉你她在哪,你会害她唔 白凡凡蓦然瞪大了眼,只因一道无形的绳索骤然缠上她的脖子,仿佛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了她、誓要索她的命。她忽然不能呼吸,面色涨红,眼底真实地染上了一抹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 你若不说,我便掐死你!!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你们都是为她而死!! 第7章 疯子 白凡凡瘦弱的脖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锁住,她双腿发软,却被那力量吊着没能倒下,见女孩儿原本发黄的面颊涨红至几乎化成青紫色,他们未曾想这恶鬼的执念竟这般深,杜照卿立时一惊,向君月互换眼神后,瞬身来到了白凡凡身后,掌心蓦然涌起强厚的灵力,她扶着女孩儿的肩,源源不断地将灵力注入对方体内,企图借此来反抗恶鬼的控制。 君月正谨慎地观察四周,忽闻身后师姐发出一声微弱的质疑。 怎么了? 恶鬼在吸食我的灵力纵然灵力流失飞快,也未见杜照卿好看的眉心有半分蹙起,彼时的白凡凡受到身前身后双重力量的掌控,发青的面色好歹缓和了不少。 杜照卿沉思片刻,右手扶肩,左手悄无声息地在空中连符画咒。 师姐不可!君月见师姐如此动作,心中一急,她猜到师姐接下来要做的事,生怕遭遇什么后果而阻拦。 而杜照卿手中的动作未有半分停顿,她一边继续连符画咒,一边道:如今正是对付恶鬼的好机会若是犹豫,我们只会在这幻阵中失尽灵力、任人摆布。她说的过于云淡风轻,好似失尽灵力不过是件不足言道的小事。 重点不在这,师姐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面色虚弱的女孩儿,他们大可以正面与恶鬼对峙,何故为了一个困在幻阵中的陌生人拼尽气力相救。 为了不伤及这小丫头,师姐势必会压制寒冰神印的力量,那寒冰神印侵扰了她数年,每每动用大量灵力便会被反噬,这么多年她已然能够很好的控制身上神印,却依旧会有受伤反噬的时候,师姐身为师门最得意的门生,卡在灵仙的位界数年迟迟未能提升便是因此。 不若弃下这丫头,待正面对付了恶鬼再说。 而白凡凡此刻随时有性命之忧,她一旦松手,便或许再也无力回天,杜照卿面色不改,两片唇瓣上下一动,沉静而坚定的声音缓缓流出:不必忧虑,我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便见符咒已然化成,灵光闪过,笼罩在白凡凡头顶,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入她体内,脖子上的控制骤然松开不少,她终于能够正常呼吸。 望着师姐略有苍白之势的面庞,君月心下又急又怒,那只握紧剑柄的瘦削骨感的手此刻已然凸起青筋:师姐,松手!她见杜照卿蹙起了眉,仿似能体会到她胸口排山倒海的神印威压,蓦然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干瘦丫头。 原本因面无表情而透出几分冷漠的双眸,忽而溢出了浓重的杀气。 这丫头究竟是何人,竟让师姐如此痛苦,成事不足只会拖累,不若杀了 杀了她,杀了她心底叫嚣的怒意令君月眸中有片刻的黯淡,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动,剑尖挑起了磅礴的杀机。 君月,住手。分明未曾看向她,此刻的杜照卿却好似能够看穿她的意图,听得师姐熟悉的敕令声,她难得生出了想要反抗的念头。 就在利刃缓缓上移,下一秒便能一剑封喉之际,尖锐的恶鬼哭嚎声中,脆生生响起了一道声音,白凡凡定定地望着恶鬼的方向,欲透过浓重的雾气看清对方此刻的表情:你住手,我带你去找秋儿姐姐。 恶鬼立刻回应:你要带我去见她? 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白凡凡竟从刺耳的尖锐声中听出了几分颤抖。 是,不过你先收手。她沉声回答,眼眸一转,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恶鬼尖利的嘶吼有了片刻的滞顿,本想着令对方相信自己,熟料脖子上的掐固猛然重了不少:你骗我!她不可能见我,她不可能见我! 杜照卿一蹙眉,手中灵力不停,略微拂乱的青丝透出了几分狼狈。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山孤氏举办斗兽大会,四海八洲的修士都来了,我在秦山脚下的一处客栈遇见的她,她说白凡凡眸中神色暗了暗,她说,她来找旧人。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桎梏豁然松懈不少,耳边磅礴的阴风也好似退却的浪潮、骤然渐弱。受到突然减弱的反噬,杜照卿猛地退后半步,胸口一股热流堵得她周身僵硬。 恶鬼虽未进一步攻击,然言语中的哀愁激得几人浑身僵直:找旧人,她要找旧人微微颤抖的声音,终于少了些尖利,多了几分困惑和茫然。 白凡凡添油加醋般地继续道:是啊,她说她十分想念那位旧人,故而此番决心来寻找。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此言一出,只见周围雾气肉眼可见地缓缓散去,拂面而来的阴风中,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自雾气中缓缓渗出,停在了三人跟前。 方才匆忙一眼,三人便已然被恶鬼的模样惊住,如今恶鬼的脸近在咫尺,三人俱是倒抽一口冷气,背后升起毛骨悚然的震惊。恶鬼身着华贵的玄底长袍,袍间红纹好似水流一般在衣间缓缓流动,粗略看去仿若流动的血水,只是那血水偶尔抬头,竟给人以被毒蛇盯住的阴森感。 红纹与黑袍,黑袍与白面,白面与黑发,层层叠叠,这强烈的视觉冲击令白凡凡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她咽了咽口水,暗自给自己打了声气。 带我去见她恶鬼的声音弱了不少,那双眼没有眼白,被瞳仁占满仿似两颗无光泽的黑石,此时这两颗黑石正定定地盯着她,盯得她周身发毛。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只是你要不要梳洗打扮一下。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这话本是想缓和一下周围紧张的气氛。熟料恶鬼闻言,一歪脑袋,好似在思考她的话。 只见她缓缓抬起枯木般干瘪的手,轻轻抚摸了一把惨白凹陷的面颊,继而抬上捋了捋本就又黑又直的长发,她睁着黑黢黢的双眼盯着白凡凡,突然吐出一句:不好看么? 白凡凡: 杜照卿: 君月: 白凡凡笑了,笑得又惊又怕:好看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 一个鬼字还未吐出,她豁然顿住,挠着脑袋继续道:女子、女子。她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瞧见对面女鬼咧嘴一笑,那嘴里黑洞洞的仿若墨池。 她的内心再一次受到冲击,心底吐槽总部的声音吵得二号系统也忍不住睁眼看了一回。 快,快带我去见她!女鬼急切的模样,好似等候情人归来娇羞的妇人。 白凡凡点头,语气坚定:好,她就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你先带我们出幻阵,我这就领你去寻秋儿姐姐。 女鬼一喜,那片浮在空中的裙底飘飘然地四下摆动,她迅速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一直处在震惊和不解中的杜照卿及君月,瞧见小丫头冲她们眨眨眼,三人一并追上了女鬼的步伐。 女鬼似乎心情很好,不远不近地在前头飘着,她飘过的地方,浓重的雾气皆自动散开一条小道。眼见雾气渐弱,远离了方才头顶唯一的光源,周围也渐渐变作漆黑一片,几人似乎到了幻境的边缘。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下安静极了。 杜照卿将腰间长剑横着拦在三人跟前,剑柄上镶嵌的青石散发出幽幽绿光,竟如夜光石一般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界。 突然,前头领路的女鬼停了下来,她垂着脑袋,背对着三人,不知为何忽而变得沉默。 怎么了,秋儿姐姐还等着呢白凡凡朗声询问。 微弱的绿光中,只见女鬼干瘦身躯撑起的空荡荡的黑袍猛烈颤动,她忽然一垂脑袋,将脸埋在了掌心中,低低的啜泣声幽幽溢出,转而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痛。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女鬼为何突然停下。 耳边女鬼的哭声猛然变得尖利,她几乎尖叫着大喊:出不去,出不去,我出不去!!尖锐刺耳的叫声几欲刺破几人的耳膜,脑袋更是疼得要炸裂,杜照卿赶忙幻出一片灵力屏,将三人紧紧罩住。 白凡凡意识到大事不妙,只得怯生生地尝试着开口:你若是出不去,我们出去把秋儿姐姐带进来可好? 女鬼的哭声停顿了片刻,猛地回过头来,眨眼的功夫便瞬身到了三人跟前,那张惨白可怖的脸贴着灵力屏,好似一张不会动的鬼画。 她的哭声停了下来,黑洞洞的双眸死盯着白凡凡,她微一张嘴,森冷的音调便穿屏而过、落在了耳畔:你骗我 白凡凡心底一跳,面上虽然依旧一副惊怕模样,然语气满是坚定:我怎么会骗你呢。 秋儿早就死了,秋儿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她怎么会来秦山怎么会来 话音刚落,白凡凡的脸便蓦地变得铁青。 疯了,疯了,这女鬼分明就是个疯子! 意识到自己骗人不成反被套路,白凡凡心下一沉,眸底划过了一丝狠意。 二号,杀了女鬼,是否符合反派设定,是否影响剧情进程。她在心底冷冷询问。 耳边划过一阵呲呲的电流声,二号系统沉静的声调在脑海中响起:【杀死女鬼,行为符合度:100%,剧情影响度:10%,总部允许自行决定。】 第8章 破阵 灵力屏障阻挡了阴风的侵袭,躲在女修身后的白凡凡悄无声息握紧了拳,她垂眸瞥了一眼手腕上缠绕得整整齐齐的绷带,若有所思地沉默。 她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解决女鬼,一身清辉、镇定自若的杜照卿不紧不慢地低声传音道:女鬼身上的煞气变重了,千万小心,我的灵力屏支撑不了多久。 此处并无雾气,想来已经远离了幻阵中心君月毫不畏惧地对上恶鬼的眸子,同样隔空传音回答,一会儿我引开恶鬼,师姐来打破阵眼。 恶鬼们布下的幻阵大同小异,皆可统称为五眼四象阵,简言之,便是阵法统共有五个阵眼,分列四方和中心,若要离开幻阵,要么杀死恶鬼,要么打破阵眼。 眼前的女鬼煞气浓厚,不似寻常恶鬼,二人皆灵力耗损得厉害,加之恶鬼时时紧盯着白凡凡,为护她安全,杀死恶鬼便少了几分把握。杜照卿鲜少做无把握的事,只得尽可能拖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五个阵眼上。 听闻君月的提议,杜照卿仅沉思数息,点头应下。 横在身前的长剑所溢出的灵力逐渐减弱,一侧的灵力屏悄然裂开一道口子,君月未曾犹豫,自那道裂口跳出了灵力屏,几乎是活人现身的一瞬,女鬼便将骇人的头扭向了她。 恶鬼受死!她赫然举起手中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幽蓝的灵光聚拢,包裹了君月周身。 下一刻,强厚的灵力铺天盖地地压向女鬼。而女鬼在听闻君月呵斥之际,竟忽的一怔,忘记了反抗,待她回过神来,已被强大的灵力压得裙摆下泥泞地面也凹陷了几分。恶鬼那长满尖利指甲的丑陋的手死死抵着灵力,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 果不其然,怒极的恶鬼不是灵力能够压制住的,她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可怖、黑发遮挡了大半,周身盈盈黑气仿若毒蛇猛兽、毫无顾忌地吞噬一切,君月只觉体内灵力仿若泄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被对面恶鬼吞噬。 吸食了灵力的恶鬼面色愈加惨白、双唇愈加鲜红,看向她的神情也愈发地森冷恐怖。 君月何曾遭受过这般猛烈的灵力流失,当即便觉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稳身子,她一边疑惑恶鬼究竟何人所养如此强大,一边暗下念咒,手中长剑好似有灵智一般主动对恶鬼发起了进攻。 这进攻不过是佯装之势,当她纵身一跃,挑衅地御剑在恶鬼头顶盘旋了一周,恶鬼终于愤恨地尖吼一声,追上了逐渐远去的君月的步伐。 瞧见一人一鬼远去,周遭森冷的气息缓缓褪去不少,杜照卿立时收起灵力屏,御剑而起,她抓住白凡凡的手置于腰间:时间紧迫,抓紧我。 原本还若有所思的白凡凡只觉手上传来娇软的触感,自己已然站定在了杜照卿身后,黑黄干瘦的手捧着仙人的腰侧,温热的气息透出衣料,烫的她手心微颤。虽说如今不是她能想入非非的时候,却依旧猛地怔住,手足无措地瞪大了眼。 啊灵剑豁然而起,白凡凡终是惊呼一声收回了思绪。 她手中飞快结印,印迹繁杂地形成一面罗盘的图纹,那罗盘比之先前所见沈连玉手中的,还要复杂几分。 分卷(6 若非此刻杜照卿面色苍白,以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白凡凡半分也体察不出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只见仙人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衬得她肤色若雪,矜骄孤傲。 神仙姐姐流汗也这么好看 鬼使神差地,她将腰间的手转而攀向仙人的肩头,她个子不高,只能在十分稳当的御剑飞行中缓缓踮起脚尖。 认真辨别阵眼方向的杜照卿只觉身后丫头动了动身形,忽而一只瘦削的手臂自她肩头伸了过来,粗糙的布料在她额间轻轻一蹭,蹭去了几欲低落的冷汗。 她身形蓦然一顿,惊讶的回过头去,瞥见丫头站稳脚跟,弯眼笑了笑,眸中满是小心和讨好:袖子不脏的,神仙姐姐不要介意。 她微微张嘴,眸底划过一丝异色,竟是说不出半句话。 只见小丫头努嘴指着前头,不确定道:神仙姐姐,罗盘是有反应了吗? 闻言,杜照卿这才抽回思绪,回过身去探查方位,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白凡凡眼底涌现丝缕懊丧 她太失礼了! 恶鬼虽能依靠吸食过往修士的灵力而日渐强悍,可幻阵却有几分年久失修之感,凭借师门的方位术,杜照卿几乎是很轻松地利用罗盘寻得了阵眼的方向。 边缘的四个阵眼好似许久未有加强,杜照卿几乎是轻轻松松打破了阵眼。如今只剩下位列中心的那枚。 阵眼每被破坏一个,周围阴风便狂躁地席卷枝叶向她二人发起一轮攻击,呼啸的风声中,好似能够听见不远处恶鬼愤怒至极的尖吼。 还有最后一个阵眼。 白凡凡想起了那片好似井口的圆形天空,枝叶之上是光明与自由,而仅一洞之隔的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能够打破任何人坚强的内壁。 她拽着杜照卿的衣摆站稳身子,心下突突地跳,仿似有不祥之感。 二人飞速御剑赶往罗盘指示的最后一个方位,远远地,望见光束照下的方位,一站一卧两道身影。 杜照卿一惊,猛然止住御剑。 隔着遥远的距离,二人望见一身狼狈的君月倒在地上,双目痛苦地紧阖,一动不动已然探查不到气息。而嗅见活人气息的女鬼几乎片刻便准确无误地扭过头来,将目光幽幽投向空中二人。 那双眸子黑洞洞的,看不出情绪,可二人却周身一悚,好似能辨别出她脸上的神情。 那是嘲讽、怒气和杀意。 女鬼脸上也会带有这样的表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她的黑袍止如静水,越是安静,便越衬出杀意的汹涌澎湃。 白凡凡拽住了杜照卿的衣角,忽然踮起脚尖凑在她耳畔嘀咕了句,杜照卿微一蹙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她冷冷对上女鬼的目光,面色嘲讽间,哪里还见怯生生的小丫头模样,白凡凡轻笑着朗声道:你这女鬼被困在这儿许久,当真是辨不清是非黑白只怕外头天翻地覆、你也难以知晓半分吧 女鬼未曾动弹,唯有额前乌黑的长发拂过苍白的鼻尖。 白凡凡继续道:你说秋儿姐姐是你杀死的?鼻腔音调上扬,发出一道好听的弧音,我虽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却能告诉你,秦山脚下确实来了位名唤秋儿的修士 闻言,女鬼黑黢黢的眼洞缓缓睁大了些。 她也确实是来找旧人的。眼见女鬼裙摆再一次飘动,白凡凡弯着眼,忽而流露出一副孩童才有的天真的笑容,可是我听秋儿姐姐说,她来找旧人,不是为了叙旧,她是来寻仇的她还说 白凡凡顿了顿,笑意更深了,她还说,若是让她寻到了旧人,她一定会将她剥皮抽筋、令她万劫不复女鬼姐姐,那个旧人,是你吗? 话音落下,杜照卿的视线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果不其然,恶鬼闻言蓦然张开漆黑大嘴,周遭猛然间狂风大作,几欲掀翻枝丫,御剑停在空中的二人稳不住身形,径直被掀落在地。 好在杜照卿轻易站稳了身子,顺带扶了她一把,温热的手贴着她单薄的衣物抵住了对方的背。 白凡凡继续火上浇油:难不成被我猜对了,她真要杀你 狂风中,尖利的叫声狠狠扑向二人,她几乎未曾来得及蹙眉,便见那张惨白可怖的脸突然贴到了她跟前,女鬼张着漆黑的嘴,那双黑洞洞的眸子也越睁越大,下一秒,鲜红的血液自撑开的眼眶汩汩流下,流过她殷红的嘴唇。 那双干瘦枯木般的手竟有着莫大的力气,她猛地掐住白凡凡的脖子,近乎崩溃地要置她于死地。 几乎在手攀上脖子的那一瞬间,汹涌的灵力从杜照卿的手掌传入她的体内,只是她灵力流失过多,如今能做的也只达强弩之末。 白凡凡被掐得涨红了脸,眼见那张骇人至令人做噩梦的脸离她仅有一厘之隔,她的嘴角动了动,眉心一蹙。 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正中恶鬼门面。 啊 下一秒,震天的尖吼响彻凌霄,女鬼骤然松开手,痛苦地捂住了被染红的脸,她翻倒在地连连打滚,好似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折磨。 白凡凡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嘴,另一手虚弱地指向远处洞口明朗的晴空。 杜照卿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揽住她的腰身飞往君月所在之地。她将手中长剑插在中央,一边将灵力注入剑身,一边低声呢喃咒语。 耳边依旧是女鬼尖利的哭嚎和呼啸的风声,只是天色忽的变了,大地猛烈颤动,连带着巨树也摇摇晃晃起来。 地面自远处裂开一道口子,且裂缝越来越来,须臾便到了三人脚下,三人控制不住身形,倏地向下落去。 失血过多的白凡凡只觉猛然失重,周身陷落,下一秒,她便昏死了过去 。。。 漆黑一片的山洞,唯有置于中央的那座寒冰棺散发出微弱的寒光。 冰棺中央躺着一具面容姣好的女尸,乌黑的长发四散披落,衬得她唇红似血。 一身低调的黑袍之上,原本死寂的红纹缓缓流动起来,红纹偶尔抬头,渐渐变作一柄似毒蛇似火舌的金蛇剑。 第9章 有缘再见(已修) 疼,好疼 身体有如被人撕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剧痛,嘴里似是含着一片刀刃,而刀刃正在割绞她的唇舌,令她苦不堪言,甚至连倒抽一口凉气也做不到。 耳边二号系统的嘀咕声模糊不清,白凡凡明白,这是原身受伤太重,顺带影响了她。 这样的疼痛持续了不知多久,身体一侧忽而升起一阵暖意,暖意十分微弱,却也令受尽严寒疼痛之苦的她有了些许缓和。 她在黑暗与痛苦中沉睡着,倏地,一股强大的热流源源不断流入体内,那热流仿似能抚平一切痛苦,令她头脑一瞬清明了不少,原本模糊不清的系统声,此刻也清晰在侧: 【胡来,太胡来了!】 你在说我? 【】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了?!】 眼前混沌一片,自己意料之中处在梦境中,白凡凡捉摸着系统语调中的急切,忽而一笑:当然能听见,我还没这么容易死。 【你也知道你会死!你在做什么?拿命去跟恶鬼斗,不想完成任务了?】 她一愣,心下不以为然:依照廖芥的性格,以命相搏,不正是她如今的脾性么 系统闻声怔住,紧接着便是更汹涌的怒气:【所以你真把自己当成了廖芥?】 我不就是廖芥么话音刚落,感受到系统的沉默,白凡凡咧嘴一笑,十分的没心没肺,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是死是活下手轻重,我心里有数。 这话也就哄哄系统,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还没忘系统给她的5%经验任务,习得魔族锁魂咒。至少在她真正十六岁踏入魔道之前,这具被剧毒烧毁灵脉的身体无法修习,习得锁魂咒乃一大难题,能否活着待到十六岁尚且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系统陷入长久的沉默,他轻叹口气:【我知道任务难度,若是可以,愿意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有这话已然足够,白凡凡轻轻一笑,不再强求。 体内的热流汩汩而动,与幻阵中杜照卿将灵力输入体内的感觉相差无二,她眼见面前混沌意料之中的扭曲模糊起来。 头脑昏沉得仿似被一团云雾罩着,她睁不开眼,身体的热流彼时已然褪去,恍惚之中,她听见耳畔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终于察觉自己的手脚能够略微移动,白凡凡蹙了蹙眉,挣扎着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错综的巨树枝丫和璀璨的夜空,她扫视一眼,发现自己处在林间,夜风袭来,令她瑟瑟发抖,如此星光夜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欣赏的愉悦。 巨树他们没有出去吗 她怔怔地盯着繁星流光,心下嘀咕,也不知那女鬼死了没,若是没死,再次遇上岂不又得咬破一次舌头又或许下一回,就不是咬破舌头这么简单了。 想着,白凡凡只觉口腔内麻木一片,说不出的难受。 呵,你竟然没死。耳边,是冰冷毫无波澜的嘲讽声。 她应声侧头看去,火堆旁,一身黑衣的女修面上光影斑驳,正一边将手中柴木扔入火中,一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她:这么重的伤都没死,你可真是命大。 语气中隐约还有几分惋惜。 这是什么话? 白凡凡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身上端端正正地盖着一片雪白的披风,披风上隐约还留着几分温热,她吃力地撑地而起,身上疼痛褪去了大半,动了动发麻的嘴唇,吐出一句:小时候我爹娘带我去算过一卦,说我命带福星、生来命硬。 她冲君月笑了笑,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神仙姐姐呢,她去哪儿了?方才起便见周围未曾发现那道倩丽的身影。 君月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似乎很不待见她,闻言也只是将白皙骨感的双手离那火堆近了些,企图汲取几分温暖,并不回话。 白凡凡也知对方将自己当作了拖累,并不喜欢自己,她收敛了些笑意,撑着一旁巨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步伐有些虚浮,短短至火堆的距离,她便已然差点儿摔倒三次,见黑衣女修甚至没有向自己投来半分目光,她干脆蹲下身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挪至火堆旁。 她寻了块石头坐下,一边瑟瑟将冰冷的双手伸向火光,一边抬眼打量四周。 不知为何,她忽然察觉自己耳清目明,纵然是夜间视物也一清二楚。他们确实身处林间,只是璀璨的星空并不仅仅居于头顶,远远望去,繁茂的枝丫偶尔还能透出几分光亮。 白凡凡登时松了口气。 好在,他们出来了。 听闻她的松气声,君月幽幽投来视线,明黄的火光在她清逸的脸上斑驳跳动,漆黑的眸子沉得好似一汪黑水,她的目光在白凡凡脸上无所顾忌地流动,忽而一挑眉:我见过你? 白凡凡想起那夜对方为抓血妖时毫不犹豫地下死手,弯起眉眼一笑:很多人这么跟我说长着大众脸有时也很让人头疼的。 大众脸君月暗暗嘀咕了一声,她瞧见女孩儿干瘦发黄的脸颊透出几分丑陋,许是想起她身旁的女修们,轻哼了声,你可一点也不大众。 白凡凡:??? 这又是什么话! 被言语鄙视的白凡凡正要讨个说法,耳边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君月的视线几乎一瞬便落在了不远处款款而来的白衣女修身上。 师姐 自夜色中缓步而来的杜照卿依旧一身月辉步履从容,令周遭万物黯然失色,然她面色苍白,憔悴的模样好似失了几分神采,闻言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连笑容也带着些疲态。 白凡凡瞧见她如此模样,忽然心虚地低下头去。 可方才醒来时望见君月、内心分明毫无波澜,为何换作神仙姐姐,她会这般在意和自责。 她在白衣女修身上感受到的强烈熟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底的思绪如乱线缠绕,白凡凡攥着膝头粗布衣摆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忽然,一只青色包裹从她眼前缓缓落下,搁在了她的腿上,她一愣,忙抬起头对上来人的视线。杜照卿低头凝视着她,眸中的光彩比之月辉还要澄澈干净。 里面是一些我方才采的果子,你许久未进食,想必饿坏了。说罢,她在一旁坐了下来,正襟危坐间,如一座只可远观神圣高贵的仙人像。 白凡凡解开包裹,殷红的果食如美人唇瓣一般诱人,肚子几乎当即便咕咕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枚在衣袖上蹭了蹭后递给杜照卿,弯起眉眼笑得灿烂:你也一起吃吧。 杜照卿的目光停留在她瘦黄的小手上,片刻,接了过来,只是她将果食拿在手中把玩,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而后,饿坏的白凡凡迎上几乎要剜了她的君月的视线,无奈地取出一枚递给她:你也 啪的一声,话未说完,君月便冷哼一声抬手打翻了她递来的果子:我们是修士,辟谷多年,怎会吃这种东西。 说话间,果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杜照卿的视线也一并扫射而来。 白凡凡抬着手的动作僵在了空中,她素来以为自己脾气不甚好,没曾想遇到个脾气比她还差的,她对上君月面无表情的脸庞,眼珠忽而滴溜溜转了一圈 只见她诚惶诚恐地弯腰拾起果子,又惊又怕地看向君月:我不知道修士们不用吃东西,是我太鲁莽,姐姐不要生气 你!君月豁然站了起来,她瞪着一脸无辜的白凡凡,气得脸色发青,可她偏又看不出对方究竟是演还是真,只得堵着一口气与她大眼瞪小眼。 君月,坐下。气氛僵持间,杜照卿果然沉声开口叱责了她,君月只觉胸中满是不甘和委屈,她盯着眼前这个相识不过一面的陌生人,咬牙切齿地轻哼了一声。 见她最终不甘心地落座,杜照卿略过白凡凡眼中的狡黠,往火堆中加了几根柴火: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凡凡啃咬着果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廖芥,我叫廖芥。 分卷(7 廖小友,今夜一过,咱们便要分别了。 啃食果子的动作蓦然顿住: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有任务在身,不便透露。 她收起了果子,垂着眼帘好似在思考,周围静得风声可闻,只见她弯眼点了点头:神仙姐姐救命之恩,廖芥不会忘,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是啊,总会分别的,她总不能赖着人家一辈子吧。 见她没有分毫不舍或害怕,杜照卿终于松了口气:说起来你也帮了大忙,报恩便算了,山高水长、望有缘再见。 她不知白衣女修为何将话说得这般沉重,直到第二日被初阳唤醒,醒来发现周身空寂只剩她一人时,白凡凡终于没忍住闷闷地嘀咕了声: 就这么走了她踢了一脚边上石子,心中是浓重的不舍和空落落,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想起她尚且有任务在身,也没敢长吁短叹地耽搁,当即收拾了东西启程。 第10章 顺风剑 去往秦山斗兽场的路只有一条,通过前人的脚印轻易就能辨别出来,冰雪消融下的山路泥泞万分,白凡凡背着早先神仙姐姐为她备下的包裹,匆匆启程。 秦山的天很是怪异,前一日尚且狂风暴雪,今日便烈阳高照。 她一边走在巨树遮挡的林荫下,一边忍不住抬手在额前撑起一面小伞。方才头顶数道破风声划过,抬头望去,细长的云纹密集排列着好似斑马线。 御剑飞行就是好,要是自己也能修炼就好了 白凡凡凝视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泥泞脚印,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继续行进,忽闻头顶又是一道破风声,只是与先前不同,那声并未远去,而是忽的消失在了头顶。 她闻声抬起头来,日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只见一柄银白的长剑高悬着停在上空,剑上正立着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修士,对方好奇地低头打量自己,许是怕看不清,又蹲下来细细观察。 那修士模样端正,眼角略微上挑间透出几分狡黠,对方的衣着相貌皆是男修模样,可一说话,便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小友去哪儿?要不要姐姐带你一程。 这角度看去,很难让人忽略对方微微突出的双下巴,白凡凡扬眉一笑反问:不知姐姐要去哪儿? 咱们都在秦山,没猜错的话,都是为了斗兽大会而去的吧。她的目光在女孩儿身上直白地转了一圈,你的灵器呢?打算走着去? 白凡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探究,纵然是头一回穿修仙文,也知忌讳在陌生修士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于是她思忖片刻,面不改色道:我的灵器师父说等参加完斗兽大会自然就有了。 好大的口气! 等等师父? 剑上修士眼中浮现几缕精光,谁人不知四方来的皆是高手,此人身上看不出修为,若非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便必然身后有某位大能撑腰。何况此处原有幻阵,这小丫头能孤身一人走出幻阵,定不简单! 常年走南闯北的修士宁可相信后者,只见她轻轻一拍脚边银剑,笑道:你瞧瞧我这剑,上个月刚从眉峰剑冢取出的。 确是好剑。白凡凡扫过一眼,象征性地附和了她一句。 哪知修士闻言更兴奋了,眸中的光芒半分也掩盖不住:这可是上品灵器,开锋不久,剑长二尺有余,挤一挤能站三人呢! 她介绍起自己的灵器滔滔不绝,而后忽而踩着银剑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只见剑身若光,灵巧而迅捷,速度快得肉眼几乎跟不上。 瞧瞧这派头!这速度!此处离斗兽场相距虽远,可若是乘坐我的剑,不出两刻钟便能到达。修士扬起一脸和善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可若是徒步而去,怎么也得走上个三天两夜吧。 三天两夜? 她瞧见白凡凡果然沉默了,心中势在必得:刚开锋的上品灵器送你去斗兽场,我见你有缘,只收你三块中品灵石,走不走? 她盯着眼前修士一派黑车司机的气场,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可我身上没有灵石 宝物呢?没有灵石用宝物代替也行。修士闻言果然脸色一顿,继而反问。 她垂着眸子思考了片刻,忽的弯起眉眼一笑:有,你等等! 说罢,白凡凡取下身后包裹,将手探入其中摸索了一阵,不过会儿便眼前一亮地将东西掏了出来。只见干瘦发黄的小手上,静静卧着一枚巴掌大小鲜红的果实,她凝视着果实还有几分不舍和犹豫。 修士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自空中跳下,收剑立在了她跟前。近看才发现,眼前修士个子极高,宽肩窄腰,瞧这身形倒真像个男人。 这是她正想接过看个明白,却见小丫头机敏地收手将果实护在了胸前,修士脸色一变,你拿什么东西唬我呢? 这可是通灵果。见对方怔住,白凡凡犹豫了一阵,眉心也深深蹙起,师父说,通灵果有短期飞速提升灵力的奇效,我原想在斗兽场上对阵时用的 短期飞速提升灵力的丹药不是没有,只是这有违修炼之法、素来只有修仙大派保存一二,平时散修若非黑市、很难碰上。 她见眼前小丫头一派天真,心下更是断定对方身后必定有大能撑腰。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修士依旧怀疑不定。 白凡凡犹疑地摊开手心,似乎想将手中通灵果交给她试试,转而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我只有这一枚,你若是不信,那便算了 哎等等她豁然拦住小丫头,垂眼沉思,罢了,我信你一回。 修士并未注意眼前人眸底划过的暗光,视线定定地落在她手中的果实上。 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乎,白凡凡顺理成章地搭上了前往斗兽场的顺风剑。方才在地面粗看,便已然觉得这上品灵器速度不凡,待她真切地立在了修士身后,狂风毫无遮挡地扑向她时,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叫风口浪尖。 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额前碎发在狂风中张牙舞爪,时不时被糊一脸的白凡凡无奈拨开碎发,盯着眼前修士没有丝毫想要用灵力开挡风屏的意思。 修士仿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对上她略显无助的表情,双唇一张一合间,缓缓吐出五个字 开屏,得加钱。 白凡凡: 两刻钟的时间,她生生挺了过来,待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踩在了地面,终是没忍住双腿一软、扶着一旁巨树捋了捋有些难受的胸口。 这御剑术究竟跟谁学的,比不上神仙姐姐分毫!! 修士脸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她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果子,心满意足地嫌弃一声:你这身子骨实在羸弱,如此经不起折腾。说罢,干脆不再搭理她,兴冲冲地转向了一旁经过的其他修士,新开锋的灵剑,有需要捎一程的吗? 许是没见过修士晕剑,一旁行人纷纷向她投来目光,耳边蓦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白凡凡咬咬牙,好歹止住了想舌灿莲花的冲动。待她收拾好自己,随即跟着一旁逐渐增多的修士们继续行进。 彼时似乎到了某处结界,修士们纷纷收剑选择步行。 她有模有样地跟着,在林间行走不过片刻,便觉周围巨树愈发密集,原本宽阔能行数十人的大道也渐渐狭窄,到后来干脆变作只许一人通过。她与修士们一块儿排队行进,不过须臾,眼前登时豁然开朗,走离狭隘小径的白凡凡,被前方景象惊得怔在了原地。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广阔的空地,遥遥空地的另一头,立着一座巍峨的城门,横亘的城墙极长,延伸至两旁隐入云雾、几不可见。城池上空云雾腾绕,变幻纷呈,正源源不断地倾泻灵力入城内。 城门前的空地上,停着数百辆巨型囚车,囚车被施加了灵力的黑布罩着,纵然看不见其中景象,然黑布下时不时传出的低沉而愤怒的猛兽嘶吼却依旧令人浮想联翩。 这便是秦山孤氏的斗兽场了。 囚车足有数人之高,路过时几乎黑压压地遮住大片天光。 白凡凡一介凡人,已然被身周庞然大物压迫得透不过气,路过的修士们亦是神色严肃,莫非黑布下关押的便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 偶有几名修士不惧黑布下的庞然大物,有说有笑。更有甚者,挑衅般的踢了一脚布下铁笼,身旁猛兽吼叫得愈是愤怒、几人笑得愈是张扬。 白凡凡盯着几名行为乖张的修士,心下暗问:他们可是魔族?得到了二号系统否定的回答后,便不再将目光投向他们。 城门前一人高处镶嵌着一块四四方方带有凹槽的金属卦阵,只见修士们取下腰间通关函,放置凹槽内,卦阵随即转动,发出机关触动的咔嚓声,而后便见修士们穿门而过,带动着硕大的城门也扭曲地颤了颤。 白凡凡见状止住了步伐。 通关函她差点儿忘了 眼见队伍即将轮到她,为了不阻碍后来人,她干脆走离队伍考虑办法,几乎在她落脚一旁的刹那,一身披黑袍、头顶帽兜之人自囚车后缓缓探出头来。 那人全身上下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面目更是隐在一张面具后不见分毫,他静静观察了片刻,而后发出一阵微弱的气声呼唤。 正谋划盘算着的白凡凡听见声响,蓦然回过头去,只见黑袍人伸出一只手指,呼唤似的向她勾了勾。 这情形实在诡异,她四下观望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她,随即阔步向黑袍人走去。甫一靠近,便听得对方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有通关函么? 她一愣,登时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略显羞涩的袋囊:不巧,没有。 对方闻言缩了缩脑袋,凑近几步后鬼鬼祟祟地四下环视,突然,他伸手掀开自己的半片黑袍:要吗,便宜卖了。 只见黑袍内侧,自上而下整整齐齐挂满了数排通关函,足有数十枚,壮观程度岂能用言语形容。 察觉到她眼中的惊诧,许是怕人瞧见,黑袍人微微侧身,卡住了视线死角,急切道:都是正品,一会儿巡逻修士过来可就没了! 第11章 入城 白凡凡诧异的视线在他衣袍内侧的通关函和遮挡严实的面具上来回流转,默了数息、吐出一句:怎么卖? 黑袍人瞧见机会来了,连忙介绍道:这些都是从修士手中收来的,这样吧,最低二十颗中品灵石。 乘坐灵剑仅需三颗中品灵石,她尚且拿不出,二十颗岂不是难为人。 想起包裹中已然没有多余的果子给她忽悠人,白凡凡陷入沉默。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四下环视,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瞧见,见对方迟迟未有回复,急道:我素来做的是诚信买卖,假一赔十,不信你瞧,那边那位正在排队的修士,便是从我手中买到的通关函。 十颗,若是十颗我便买了。 沉默间,忽而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二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心虚一怔,待黑袍人手忙脚乱地收敛了袍子,白凡凡这才回过头去,望见来人惊喜地弯起了眼。 阿故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人身形瘦削,一身缝补着补丁的粗布长袍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向她走来间,能看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随意率性。 他站定在白凡凡身后,向对方投去注视。 不能再便宜了,这可是斗兽大会的通关函,小门小派以及散修可是很难得到的! 阿故闻言轻轻一笑,十分坦然地张开臂膀,原地转了一圈:你瞧瞧,我身上像是拿得出二十颗中品灵石的样子么? 转圈间,身子微一倾斜,松垮袍子上的补丁好似应声动了动,蹭过对方的衣袍,就差把自己贴到黑袍人眼前。 没灵石买什么通关函,去去去黑袍人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不善地催赶着少年,转而上下扫了一眼白凡凡,你呢,你若是也买不起,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修士见钱眼开,就不怕哪天掉进钱眼里出不来? 黑袍人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那又如何,金钱堆下死、做鬼也快活你们这俩穷小鬼又怎会知道?!语气中满是不屑和鄙夷,说罢,似是不愿在他二人身上浪费时间,甩袖而去。 独留一脸无奈的白凡凡悄无声息看向一旁少年,她方才已然想到了骗取通关函的办法,熟料这小子说话比动脑快,尚未来得及阻拦,便听得嫌弃声噼里啪啦向黑袍人倒去。 如今黑袍人已走,倒真让她没了办法。 直至对方的衣袖消失在拐角,阿故面上的乐趣和畅快也没有褪却分毫,瞧见她愁眉不展,不以为意地抱着臂道: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还怕进不了斗兽大会? 你有办法?白凡凡应声抬眸看向了他。 少年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抬手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只听得其间传来沉闷的木块撞击声:你瞧瞧这是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露出衣袖,直至指结尽头缓缓露出缠绕着木牌的红绳,映出指侧几不可查的微薄茧纹。 这是 瞧见她愣住,阿故格外有成就感:那人脑子灵光,身子却愚笨得很,我方才靠他这么近,竟也没发现我的手探入他衣间。 偷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他手上这么多的通关函便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白凡凡自然没什么意见,作为坑蒙拐骗专业户,她哪敢五十步笑百步。见少年取下其中一枚递给她,她赶忙一脸受宠若惊地惊喜接过:多谢阿故哥哥! 谢什么,赶紧进去。 白凡凡并非修士,无法在通关函内注入神识,瞧见一旁少年顾自取了一滴指尖血涂抹其间,于是依葫芦画瓢也取了滴血。 她学着入城修士们的模样将通关函嵌入凹槽,不过须臾便见眼前厚重的城门浮现虚影,她抬起手试了试,蓦然发现瘦削的手臂穿门而过,手掌在门的那头瞧不见情形,而这头,还留着半截臂膀与城门幻影错综交融。 分卷(8 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穿门而过,只觉眼前先是一黑,而后满城繁华与喧嚣铺天盖地映入眼帘,与另一头沉默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白凡凡豁然回头看去,身后哪里还见城门,立着的分明是一堵高耸的云墙,紧接着,便见宽袍少年同样自墙的那头穿身而来,带起一阵云雾,所经之处,云墙缓缓聚拢,又是一派毫无侵扰的模样。 愣着作甚,先找地方住下。阿故的目光在不远处缓缓转了一圈,随即指向一处道,就在那儿! 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市拥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士,道路两旁的商贩仙客摩肩接踵,摆满奇珍异宝的摊车拥挤得寻不出半分空隙,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得耳畔一声若游丝般虚弱的低吼,身旁缓缓驶过一辆马车,将二人挤入人群中。仔细一看,才发现牵拉马车的并非马匹,而是两只浑身长满墨黑毛发、唯有一双眼珠暴露在外的极其丑陋的异兽。 那异兽手足并用、爬的极为缓慢,玄铁铸造的锁链将其脖颈四肢牢牢困住,被锁住的部位依稀可见毛发湿漉漉地打结缠绕,而锁链的另一头,牵着一座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庞大车身,异兽一边低吼着驱散行人,一边缓缓爬向街市另一头,所行之处留下几条黏腻的黏液。 小心。阿故扯着她往边上退开两步,凝视着擦身而过、逐渐远去的华贵车身、微微蹙起了眉。 直觉令她意识到车内坐的不是普通人,连忙露出几分后怕的神情:那两只是什么妖兽,长得好可怕! 那是秦山孤氏养的内宠,车内坐着的想必就是孤氏中人了。 孤氏白凡凡垂眸间,显出几分沉思的神色,可是举办斗兽大会的那个孤氏? 正是。阿故仿似想到了什么,忽而扭过头来瞧了她一眼,接下来几日在此处,若是遇见方才的行车,千万注意避开。 听闻他语气中的严肃,白凡凡眸中溢满了好奇和紧张:他们会吃人吗? 闻言,原本稳重似小大人的阿故蓦然笑了,而后许是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恢复肃然神色:他们不仅会吃人,若是遇上落了单的小姑娘,抓去取悦猛兽、到时候我可没灵石赎你出来。 他说的实在骇人,白凡凡登时脸色苍白,惊惧地退后了一步:取悦猛兽? 你来斗兽大会,怎么不提前了解?瞧见她如此模样,阿故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说起来我倒忘了问,你不是和方祁他们一块儿来的么,怎么只见你一人? 白凡凡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和沈姐姐、方祁哥哥在幻阵走散了。 所以你打算来这儿找他们? 她重重一点头:沈姐姐说他们会来斗兽大会,我无处可去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轻,浓重的委屈溢出唇舌。 他似是十分不习惯他人娇惯委屈,连忙摆摆手:你可别哭,哭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找人 白凡凡当即一抹眼眶,扯起嘴角笑得僵硬:我不哭,我不会给阿故哥哥添麻烦的。见他还想解释,她忙将视线移开,望向远处故作寻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秦山斗兽大会乃首办,为了吸引四海八洲的修士前来,孤氏不仅设下重金作筹,更是为入城修士安排好了吃喝住行,不可谓不细心。 他们手中注入神识的通关函便是入住客栈的筹码,一路上听闻阿故解释,她才明白城内处处设下机关限制用以辨别修士身份,只是机关毕竟不比真人,染了血的通关函能够暂时迷惑机关,可若是让巡逻修士拦下,问题便大了。此外,通关函还需每隔三个时辰重新滴血认主,虽麻烦,白凡凡身为凡人也无计可施。 二人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潮,待周围人流渐渐少去,他们才站定在了一座生意稍显冷清的客栈。 此处距离城中斗兽场虽远,但好在位处偏僻、较为清净。阿故如此解释道。 细细看去,客栈内的修士并不多,各自行事、极少有互相搭话的,以至于客栈内十分清净,二人步入其间,也未有目光向他们投来。 对此白凡凡表示非常满意,她身份特殊,自当尽可能不与他人接触,加上她尚未忘记自己的任务,此地地势偏僻,若有魔族混入城中,在此地遇见的可能也会大上不少。 她一边等待阿故询问空房信息,一边小心地四下环顾。 忽的,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和煦的应声好,那声如沐春风,好似寂静谷中涓涓细流的水声,白凡凡几乎下意识怔住,扭头寻找声音来源。 目光在不大的前堂扫过,悄无声息落在了角落中通往二楼的木梯,几乎是视线定格的那一瞬,便见一片雪白的裙底悠悠飘动,上了二楼。裙摆在周遭笨重木质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轻盈,她只觉心底某处好似被一片羽毛拂过,痒得她周身一紧,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问完话的阿故方一回头,便瞧见她如此呆滞模样,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嘀咕问道:碰见熟人了? 第12章 指认 白凡凡的视线自不远处幽幽收回,低声呢喃: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她随阿故来到客栈二楼,挑了两间紧挨着的房间,以便互相照应。她扫视回廊也未见方才那女子,心下更是笃定自己认错了人。 客栈位置偏僻,透过轩窗望去,街市上行人三两,纵有商贩,大多也是静静坐着并不吆喝,果真是个安静的好去处。 白凡凡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轩窗旁的坐榻上,复盘这几日来遇见的人和事,若是再次碰上、说些什么才能不被怀疑。 忽而,耳畔传来一道微弱的推窗声,声响很轻,悠悠飘入窗内,几不可查。 莫非是阿故? 她眼珠一转,脸上登时涌现几分狡黠的笑意,只见女孩儿扒着轩窗将头伸出窗外,好奇地向右侧阿故的房间打量,意外的是,窗户紧阖,并未瞧见意料之中的少年身影。于是她困惑地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留着斑驳纹路的木质轩窗上,轻巧地搭着一只如凝玉般白皙的手,指腹微微突起好看的弧度,仿似能想象到这双手拨动琴弦时令人心动的微颤。 白凡凡蓦然便止住了呼吸,眸中霎时涌现点点星光。 师姐,孤氏族老寄来音书,邀请我们晚些时候过去用膳,可要应下?君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见那手微微一抬,无声地在窗棂上叩了叩,杜照卿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推了吧。 是。 原本微搭在轩窗上的手,缓缓虚握成空拳,下一秒,手的主人便离开窗边,消失在了窗口。白凡凡的心几乎飞起要随那手而去,见状,心下满是遗憾和兴奋。 神仙姐姐就在隔壁,她没有认错人,太好了! 她早该想到,二人出现在秦山幻阵中,若非斗兽大会,还会有什么任务。 她赶忙收拾衣襟、打理好自己,路过一面铜镜前刹住了脚步,铜镜斑驳,映出她欣喜万分的面庞。待她细心地理了理略有些杂乱的发髻和鬓角,收拾妥当推门而去,心底蓦然浮现丝缕紧张。 白凡凡的手握拳止在了门前,只需轻轻一叩,她便能再次遇见白衣女修。可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她定定地立在门前,垂眸深思,强烈的欲望撕扯着她的理智。忽的,木梯处传来细碎的争吵,吵声打破寂静,在人人轻言轻语的客栈内显得格格不入,且怒骂声愈来愈近,径直往楼上而来。 她几乎片刻便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眸底划过一丝暗光。 城内严防死守,如今竟闯入了贼人,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岂不叫人看秦山孤氏的笑话? 如今谁人不知孤氏献出了八珍琉璃瓶为筹,依我看,那贼人就是冲它来的。 若是普通修士也就罢了,怕只怕,有魔族奸细混入其中 这低沉沙哑的争辩声戛然而止,隐在长廊拐角处的白凡凡悄然投去注视,只见一前一后上来二人,其中一人身着绿衣、腰佩灵玉,身姿挺拔、周身尽是器宇轩昂之势,她几乎一眼便瞧出此人的穿着打扮与街市上偶尔撞见的巡逻修士无二。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全身上下叫黑袍遮挡得严严实实,除却那双略显苍老的手,几乎没有一处暴露在阳光下,此人不正是城门外遇见的贩卖通关函的修士么! 巡逻修士闻言止住了步伐,将身后人堵在了楼梯口:闭嘴,你一个末流修士,岂敢对孤氏不敬! 许是他声音低沉,隐含怒气,黑袍人几乎下意识改口点头:是是是,是我鲁莽,冒犯孤氏还请阁下见谅只是我如何不是一片好意?若真让魔族入城,斗兽大会岂不被闹得天翻地覆? 贼人 白凡凡顿了顿,忽而无声一笑。此人主动送上门,倒真不怕被人拆穿 巡逻修士脸上的怒容缓缓褪去,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便也不与此人争辩,而是令其带路认人。只见黑袍人佝腰点头,忙四下扫视一圈,径直朝着阿故房间的方向行去。 果然是冲他们来的。 白凡凡轻倚着拐角立柱,略带琢磨地看向杜照卿的房门口,视线流转间,蓦然扬唇一笑。 咚咚咚沉闷的叩门声在狭长的回廊游荡,只听得屋内响起少年略显不耐的应答:谁啊 方一开门,瞧见眼前站着两名身形壮硕的成年修士,阿故攀着门框的手尚未松开,余光瞥见的一瞬便豁然想要将门关上。 二人怎会让他如愿,巡逻修士微一抬手,灵力便跃出手心猛然冲开了眼前门,阿故被猛烈的灵力一推,登时摇摇晃晃没站稳,低呼一声向后倒去,后腰磕在圆桌上,疼得他轻哼一声。 就是他!他偷了我的东西!黑袍人一跃冲进屋内指认,生怕少年反抗,毫不犹豫地顾自搜查起屋内,见屋内并无他想要的东西,赶忙指着一脸似笑非笑的少年、咬牙切齿道,定是在他身上! 后腰的疼痛缓解了不少,阿故一边揉搓着一边缓缓直起腰身: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这么说来,你承认偷了他的东西?巡逻修士沉沉凝视着他,袖中隐着的长剑已然溢出几分冷冽寒意。 偷东西?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虽认得这厮,可何曾偷过他的东西?阁下可别冤枉了好人眼见黑袍人欲反驳,阿故挑眉看向他,你倒是说说,丢了什么? 压得极低的黑色帽兜下,隐隐传出一声冷嗤:你偷我友人的通关函,还想狡辩? 友人的通关函少年人口中扬起一声抑扬顿挫、略带嘲意的音调,你的友人在何处,何不将他请出对峙一二? 二人一来一回,各持己见,视线交错之际甚有隐隐火光。巡逻修士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跃动,许是觉得两人争辩声过于吵闹,他微微蹙起了眉,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屋内的争吵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偶有路过之人投去注视,转瞬便觉争吵无聊而离开。巡逻修士的耐心终于要耗尽,他冷冷打断了二人的争吵:秦山斗兽大会并不鼓励争夺通关函,却也未曾明令禁止通关函易主,你只需交出通关函,证明自己并非魔族,函上神识为何人所有,此物便由谁掌控 终于提到了关键点,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站定在了洞开的房门口。 三人僵持间,身后忽而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呼唤:阿故哥哥 巡逻修士回身,撞上了小丫头无辜懵懂的目光,那一瞬,她看懂了少年眸中无奈的神色。 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跑?! 白凡凡故作不明,视线移到黑袍人身上时眉心跳了跳。 是你,还有你!你和这小子是一伙的,你俩都是贼!黑袍人激动地开口指认,他冲出房门,猛然揪起了小丫头的衣领,全然不顾这衣领是否勒住她的脖颈,只见她挣扎间,少年人着急地低吼了声:放开她! 白凡凡被衣领掐住无法呼吸,她一边感慨钱财的魅力这般大、竟令他下此狠手,一边痛苦万分地蹙起眉心,低低呜咽出声: 不要杀我,呜呜救命 小丫头微弱的呼救声溢满了委屈和苦痛,阿故神色一凛,豁然便要冲出房门救她,熟料被巡逻修士横手拦下:我们无心为难,你只需证明自己的身份。 无心为难?你看他下此狠手,分明要杀死我小妹! 闻言,巡逻修士的目光挪向了一旁看不清神色的黑袍人:注意下手轻重,莫要闹出人命。 欸是是是黑袍人连连点头,然手上的力度并未减去,反而愈发狠厉。 白凡凡呼吸不畅、眼前已然浮现虚幻白光,她眼角余光悄然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耳边除了阿故窸窸窣窣寻找通关函的摸索声,一声吱呀,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 她心下一动,引出那人令她愉悦,可黑袍人下死手的勒扯却又令她愤怒地想要报复。 不行,她如今不能反抗,神仙姐姐在旁,她必须忍着。 果不其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听得一声低沉沙哑的惨叫,黑袍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臂猛然向后倒去,砰地撞在了墙上。 解脱的白凡凡只觉双腿一软,蓦然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中。 巡逻修士已然亮出袖中长剑,他谨慎而迅速地挥剑指向来人,可剑身尚未立起,便被一道施加着强大威压的蓝光扫开。 君月抱剑立在二人身后,面如沉水般地盯着巡逻修士:你的剑方才指谁? 你们究竟是何人?巡逻修士倍感不妙,他瞧见眼前二位女修周身气质不凡,尤其是屈膝揽着女孩儿的白衣女修,他从未见过这般明月皎皎、身若霜华的人物,直觉令他意识到两人不好惹,只得抱拳解释,我乃秦山斗兽大会的巡逻修士,闻人举报前来捉拿贼人,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杜照卿素来温煦的面庞此刻也没了什么情绪波澜,她垂眸看了一眼面色苦痛的小丫头,眸底流光异动,不冷不淡地回:绝尘山,杜照卿。 绝尘山! 他的脸上几乎片刻溢满了惊诧:原来是绝尘山的道友,方才误出手实属意外,还望道友海涵! 分卷(9 第13章 再次相助 谁人不知绝尘山乃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此番也是受邀前来云洲参加斗兽大会。黑袍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臂,面色苍白地撑地站起了身,低哑的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喘息:绝尘山绝尘山的弟子就能不辨是非黑白了吗 杜照卿和君月的目光应声落在了他身上,二人灵力莫辨,忽而溢出的威压震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君月的剑尚未离鞘,她手持剑身,剑柄勾着黑袍人的下巴令其不得不昂起头,语气冷冽:你的意思,我们绝尘山不辨黑白、包庇贼人,若不遂了你的意,那便是与魔族勾通? 此言一出,周遭气氛登时静得有些吓人,众人明白二位女修是听见了方才几人间的争吵。 黑袍人沉默着未有开口,然面具下隐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却透出了几分慌乱。 相较于君月冰冷的逼近,杜照卿的神色便显得和婉不少:你们方才所争无非有二,一来是他们的身份,二来是通关函。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巡逻修士,不知你可看出他二人身上有妖魔之气? 被绝尘山弟子这般直面盯着,素来听闻绝尘山大名却从未正面打过交道的巡逻修士立时神色一凛,他心下念咒开眼探查,瞧见二人身上气息纯净,立时抱拳道:他们身上确实没有妖魔之气。 闻言,杜照卿垂眸凝视着怀中一脸茫然无措的丫头,温和的语气仿若三月春水缓缓流出:把通关函给我。 通关函 白凡凡心下骤然一紧,她的通关函内没有神识,那一点带着血迹的气息定会叫那巡逻修士看出端倪。虽内心紧张,可面上好歹没有透出半分痕迹。 她怔怔地注视着杜照卿温柔得一塌糊涂的面庞,心中某处缓缓被抚平,她在腰间摸索了片刻,随即掏出巴掌大小的木块递与对方。 几乎在杜照卿拿到通关函的刹那,便给了一旁君月一个眼神,君月心领神会,顾自抬步走向尚且处在怔愣中的少年:通关函给我。 冰冷的语气终于唤回了阿故的神思,他见白凡凡交出东西没有分毫犹豫,只得同样摸出通关函递与对方。 杜照卿摩挲着手中略带体温的木牌,脸上温煦的神色渐渐冷淡了些微,白凡凡当即心下一慌。 她脸色怎么变了,神仙姐姐定然发现了通关函的秘密,她生气了? 只见她未曾犹豫,将木牌递与君月,而君月凝视着手中通关函、眼底划过一抹冷笑,转交给了巡逻修士。 阁下仔细看看,这通关函是真是假。 巡逻修士未敢耽搁,当即接过探查,当感知到其中两股不同的神识萦绕之际,他身后蓦然浮起森森冷汗:是在下唐突,打搅了各位歇息 话至一半,听得耳畔黑衣人不甘地闷哼:假的,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假的!唔 没等他说完,巡逻修士一道灵力随掌风而去,豁然打在黑袍人的天灵盖上,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巡逻修士抱拳致歉:今日之事想来是误会,望各位见谅,此人我带走好生盘问,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白凡凡尚且还在琢磨方才发生了何事,便见绿衣修士掌下生风,下一秒,黑袍人周身猛然僵住,仿似痛苦万分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猛然揪着黑袍人的衣领将他提起,举止粗鲁,不带半分留情。黑袍人堪堪稳住身形,手臂上的疼痛令他几欲昏厥,在修士的押解下,他步伐虚浮地迈向木梯。 只是他到底没那么老实,步子还未踏上阶梯,便见他豁然回身挥袖,宽袖中眨眼飞出一柄光刃,挣脱开了修士的制服。一阵电光火石,修士方一亮剑,对方已然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而去,浓重的魔气如黑潮一般扑面而来。 是魔族! 没曾想魔族人贼喊捉贼,巡逻修士此刻的脸色已非铁青二字可以形容,他咬牙切齿,向着身后四人的方向抱拳行了个礼,随即低声念咒、御剑追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白凡凡的目光随之飘远,眸底划过一道几不可查的光亮。 斗兽大会果然有魔族,如此说来习得魔族锁魂咒便有望了! 她隐下心中的兴奋,一回头便对上了身旁那道温和探究的眼神。白凡凡当即心虚万分,她慌忙自对方怀中起身,退开两步不敢看她。 白衣女修的手虚揽着僵在空中,她怔愣地感受着怀中突然空出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收手站了起来。 反倒是阿故将她拉到身后:阁下恩德,我二人不会忘 你是她何人。素来温煦有礼的杜照卿破天荒打断了对方的话,却并不看他,而是越过少年瘦削的肩头定定注视着慌乱无措的小丫头。 阿故面色从容,将比他矮一个头的小丫头护在身后:这是我妹妹,她胆子小,尤其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说话,还请二位谅解。 白凡凡胆子小,君月是知道的,倒也没有开口刁难,只是她凭空多出了个哥哥,实在令人费解。而见识到了幻阵中白凡凡所作所为的杜照卿却不以为然,她注视不过片刻,随即收回目光。 小丫头不看她,是不想在兄长面前认她么? 胆子小引她出来时怎么没看出来 杜照卿并无为难他们的念头,见白凡凡躲在少年身后迟迟不说话,当即转身便要回房。甫一迈开步子,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多谢神仙姐姐 女修脸上凝滞的神色缓缓化开,她没有回话,亦没有看她,只给了君月一个眼神后,顾自回了房。 君月把玩着手中巡逻修士还与的木牌,看向少年的眸子划过一道似笑非笑的嘲意:拿好了,下次碰见什么人阻拦,我们可没这么好心继续救你。她抛起木牌,掷入少年怀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凡凡后,转身离去。 阿故自然看不出三人间的明来暗去,重获通关函,他心头一喜,脸上挂满了笑意:太好了,拿着,今后总算可以在斗兽大会自由出入了。 白凡凡瞧见那扇门再次合上,心下失落地反问:自由出入? 定是那两位女修替我们在通关函上注入了神识,巡逻修士才没能看出端倪对了,你方才叫她神仙姐姐,认识? 女孩儿闻言,微一点头,猛然又摇了摇头:有过一面之缘。她自然想认识,只是不知对方心中如何想,对了阿故哥哥,你听说过绝尘山吗? 绝尘山他一瞬明白对方的想法,绝尘山可是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名声赫赫,与蓬莱不相上下,只是绝尘山极少招收弟子,有关其的传言也多说那儿是个远离凡尘、藏书千万、近乎仙境的地方。 说这话间,阿故脸上满是向往之色:且不说成为绝尘山的弟子,哪怕能够亲临其中,看一眼也对修行有极大的助益。 如此一说,白凡凡登时想起,原书中确有三言两语提及这个门派,可这也不过是罗列东洲修仙大派时略有提及,甚至书中反派廖芥也未曾接触过一二,为何 思来想去,她心下愈发笃定这一世的细节做了调整,她能够在十二岁便逃离胡家魔爪,只要反派的人生大方向是对的、细节略作修改并非大问题。 她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心下忽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故哥哥,绝尘山当真不招收弟子? 还有四年,哪怕只能追随神仙姐姐四年,今后便是下地狱,她也绝不后悔 少年被问住,蹙着眉沉思片刻:倒也并非一定不收,方才那两位女修不正是绝尘山弟子么只是东洲毕竟相距云洲甚远,具体的我也不甚了解。 见女孩儿垂眸思考,他抬手在对方眼前招了招:提这作甚,好不容易来了斗兽大会,此刻天色并不晚,想去看看么? 听闻能够亲临原书中所描述的血腥骇人的庞大场面,白凡凡眸底划过一丝好奇和欢悦。 屋内 倚坐在轩窗边的杜照卿,将目光投向窗外顺街市而去的二人身上,凝白的手指轻叩着窗沿,一声一声打着细微的节奏。 坐在桌旁撰写音书的君月偶尔抬起头来,瞧见师姐愣神的模样,不知心中缘何一堵:不过一面之缘,师姐为何对那小丫头这般上心 轻叩窗沿的动作蓦然停下,杜照卿缓缓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君月:师父所说,仗剑天下、心怀苍生,还需要原因么? 见她言语间透出几分师父身上独有的严肃和威仪,君月低下头,喃喃道:匡扶正义不假,可师姐为那丫头做的实在有点多 何出此言? 君月顿了顿,像是终于有机会道出心中的困惑:那木牌上除却二人的血迹,没有分毫神识,两人分明是个偷潜入城的凡人城中危险重重,帮助凡人伪装身份,究竟是帮她还是害她 杜照卿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起伏,只听得君月继续道:助他二人躲过黑袍人的伤害,我并无意见,只是依我看,二人身份存疑,就当交由巡逻修士逐出城。 巡逻修士杜照卿低声喃喃,再次将目光投向街市尽头逐渐消失的那一点瘦小身影上,能办出斗兽大会这般骇人赛事的氏族,会在乎一个凡人的生死?纵然我们亲自送她出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些素来对绝尘山心怀敌意的人,会放过她么 第14章 斗兽大会 人流渐多,街市上的气氛愈加热烈,两道瘦削的身影穿行在人海中,左顾右盼间,二人险些被来往修士冲散。 白凡凡新奇地打量着街边商贩贩卖的珍宝,或有空间法器、攻击灵器,抑或有充实灵力的灵草丹药,贩卖之物来自五湖四海,当真是琳琅满目。而街市穿行的修士们,衣着相貌也各有风韵。 她的目光在众多奇珍灵物中流转,偶尔瞧见几个极北之域来的身着兽皮革带的修士,好奇地多给了几眼。 忽而,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阿故指着不远处道:你快看那儿! 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登时被眼前景象惊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上空,浮着一块巨大灰沉的云屏,云屏被两条充斥着灵力的玄铁锁链禁锢,锁链的一头拴着云屏,另一头隐入人群不可见。便好似只要松开锁链,这块云屏便会随风而去。 云屏之下黑压压的,其上却流光溢彩,只见它变幻纷呈,转瞬赫然显出一张极为凶悍的猛兽面庞。云雾萦绕间,那张栩栩如生的猛兽面庞好似能灵动地跃屏而出,下一秒便死死咬住众人的脖颈。 白凡凡未曾见过这般巨大磅礴的云屏,一时间随同周围不少修士一样定在了原地。或是为云屏震撼,又或是被猛兽与生俱来的威压所摄。 二人正欣赏着,听得一旁摊位后的妇人暗暗嘀咕了声:又死了一个。 闻言,二人皆是霎时扭头看去。 阿故凑近一步询问:阁下所说,又死了一个是何意? 妇人上下扫了少年一眼:新来的吧,你看那云屏上的狮虎兽,旁边还写着一个小小的名字。顺着妇人的指示,他们果然瞧见那巨大的凶兽面庞旁显示着一串人名,妇人轻车熟路地继续解释,那些已经变灰的名字,便是斗兽失败被咬死的,下面,还有几个没变灰的,是接下来要上场的修士。 白凡凡闻言脸色一变:被咬死? 是啊,这两天死去的修士,少说也得有数十个妇人招呼着路过的行人,顺带上下打量二人,你们也是去斗兽的? 白凡凡侧头看向阿故,见少年脸色有些沉重,只得摇摇头,撑出几分勉强的笑意: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 也是,你二人瘦胳膊瘦腿,只怕还不够给那些个巨兽塞牙缝的。 两人略过了妇人口中的调侃,再看向云屏之际,变灰的名字又多了一个。不必多想也能猜到,这些猝然离世的,绝大部分定是无氏族依靠的散修,至于世家大族,没有必胜的把握,怎会让弟子前来冒险。 她拽着少年的衣角继续往斗兽场的方向行进,语气怯生生的:阿故哥哥,死了这么多人,秦山便不怕外人指责吗? 少年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定定望着云屏的方向:我听说修士上场前需签订生死状,他们为了珍宝而去,是死是活,外人也无权干涉。阿故眼神中忽而多了些许别的神色犹豫?迷茫?她看不出 白凡凡眼见周围人潮愈发混乱,她小心翼翼地拽紧了对方,透过嘈杂的人流四下寻视,企图看出其中是否存在魔族,意料之中她一无所获,现下只能进斗兽场内看看。 与入城时的情景相差无二,圆形斗兽场占据了城中央大片地界,四周皆是虚幻的云雾高墙围绕。传言斗兽场统共有九道出口,六道位于地面用于修士进出,三道居于地底,用以押解猛兽囚车。 二人穿来挤去,总算是拨开了人群、豁然开朗。入口处除却一面用以放置通关函的八卦阵,几乎融于云墙难以分辨。阵旁坐着一位绿衣修士,正冷漠地看着进出众人。 几乎在他们迎面撞上入口的刹那,听得云墙内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犹如浪潮般汹涌的吼叫,那吼声破云裂日、强大的威压震得场外修士俱是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瑟瑟发抖间,只见云屏上的狮虎兽蓦然黯淡,转而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名。 两人正巧将通关函置入云墙凹槽,未及细看,随即穿墙而过、将身后振奋的喝彩挡在了外头。 想象之中的光明并未出现,穿过云墙的他们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不远处一点光亮正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阿故哥哥? 幻阵之后,得益于杜照卿的灵力灌养,白凡凡前所未有的耳清目明,轻易透过黑暗将视线投向一旁面色茫然的少年,只是她毕竟不能暴露自己,怯怯地呼唤了一声。 这里。阿故摸索着很快拽住了女孩儿的胳膊,随即先她一步探查前方情况。 二人行走在狭长的甬道,唯一的方向便是不远处的光亮,愈是靠近,便愈是觉得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异味,时常受伤的白凡凡几乎片刻便分辨出那是血气。 分卷(1 待眼前缓缓亮起,两人走出甬道,随即被猛烈的血腥气息逼得头昏脑涨、透不过气,而重获视野的他们也几乎当即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如今他们正处在层层包围的看台一角,圆形斗兽台居于最底层的中央,上面满是斑驳的血迹,血痕流淌、缓缓没入角落黑洞。 方才云屏上显出的凶悍猛兽,此刻近距离出现在他们眼前,数人之高的狮虎兽俯首在地、一动不动显然已无生气。它浑身伤痕交错,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前方的敌人,那颗骇人的眼球上,还插着一柄银剑,血液自它的眼眶流下,染黑了面上的毛发,可以想象这里方才发生了一场何其惊心动魄的争斗。 除却一些自持身份的氏族,看台上的不少散修皆振臂一呼,喝彩蔓延在整片斗兽场的上空。 白凡凡正想仔细看看究竟何人杀死了这般凶悍的狮虎兽,便听得一道激动昂扬的声音响起:莫如水,胜! 狮虎兽庞大的身躯旁,立着一位瘦高的修士,那修士宽肩窄腰、身姿颀长,因体力耗损严重而呼吸急促,她上前两步,费力拔出了狮虎兽眼中的银剑,只见长剑撑地、堪堪稳住欲倒的身形。 那修士好生眼熟 白凡凡立时眯眼细看,见修士发丝凌乱,衣衫被利爪所破而无法入眼,一抹嘴角血迹,对方蓦然自怀中取出一颗东西,而后愤愤地将它扔在地上、啐了一口。那颗东西在血流成河的草地骨碌碌滚了一路后停下,定睛看去,乃是颗鲜红欲滴、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白凡凡几乎当即心中一咯噔,见修士回过身来,傲然扫视众人,露出那张相貌端正、似男似女的狡黠面容。 是她! 阿芥,这边!选了位置坐下的阿故向着她招手示意,白凡凡随即转身迎上,躲过了场上莫如水的扫视。 莫如水,不正是捎她前来此地的那名黑剑司机吗?! 方才对方扔果子,定是发现自己被骗,在发泄愤怒。能一剑杀死狮虎兽的修士,她如今还惹不起,先躲为上。 白凡凡当即入座,侧目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半张面庞。 也不知下一场的筹码是为何物?耳边少年嘀咕了一句。只见莫如水下场,立在斗兽场四角的幡旗蓦然无风扬起,发出噼啪的响声,四面旗子施下的阵法拢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场上狮虎兽的尸身覆盖,只捎片刻,光网便将这庞然大物焚烧殆尽,甚至于地上的血水也被处理干净、不留分毫。 没等他们缓神,悠扬的声音响彻凌空:下一场筹码言灵碎玉。 几乎在那道空灵的声音报出筹码的刹那,便见身旁少年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子。 言灵碎玉,若她没记错,原书中少年男主参加斗兽大会便是为了它,至于降服坐骑,实乃顺手的意外。书中描述其为通魂圣物,凭借言灵碎玉可与已逝之人的生魂沟通往来。若是与死者有极深的羁绊,定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只见环状看台上,数道光影而起,想要挑战的修士将自己的神识注入场内任意一面幡旗,便算作报名成功。 她四下看去,报名修士实在太多,回想起少年男主寥寥几笔的外貌描述,她实在难以分辨其中哪位才衬得上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八个大字。 视线流转间,忽而叫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去,白凡凡当即目光一顿。 是他们沈连玉和方祁众人!他们侧头低语,正交流些什么,并未发现她的到来。 她心底沉如止水,垂眸思索了会儿,而后看向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阿故。 只见阿故怔愣地低垂着眼眸,周身溢出几分消沉之色,他凝视掌心,眼神茫然间变得意味不明,仿似要将自己的手看出个窟窿。 阿故哥哥?她拽着少年的衣袖唤了他一句,少年这才收回思绪,冲她笑了笑,恢复早先一派无羁洒脱的模样。 她捉摸着方才少年的神色,面色从容地在不远处的沈连玉和方祁身上望了一圈。 我还不知道,阿故哥哥为何要来斗兽大会? 少年闻言一愣,眼底的轻笑好似在看一个愚笨之人:不为宝物、难不成为了游玩? 第15章 白尾鼹 阿故哥哥是为了什么宝物而来? 瞧见女孩儿眼中闪烁的光亮,少年指了指秦山氏族入座的方向:不巧,正是言灵碎玉。 白凡凡望向侧方黑压压坐满一片的绿衣修士,只见其中不知何人朗声开口,声音空灵传遍斗兽场的上空:此轮对阵白尾鼹。 语落,周围有片刻的安静。 白尾鼹是什么灵兽?仿似应了众人的疑惑,耳边蓦然响起一道粗粝的询问,是个身着裘衣、五大三粗的修士,没听说过啊 你日日待在极北之地,怎会知晓白尾鼹当即便有人解释,那是云洲土生土长的灵兽,攻击性虽无法与狮虎兽相媲美,然其最大的优势便是身手灵活迅捷,也亏得在这场上,若是在某处密林中,只怕是连它的尾巴也瞧不见半分。 纵有旁人解释,众人脑海中依旧茫然一片。 圆形斗兽场边安置着三扇巨大的牢门,牢门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三扇门齐齐通往地下,将内里此起彼伏的猛兽嘶吼阻隔在了那头。只见其中一扇缓缓升起,震慑人心且声嘶力竭的嘶吼溢满正片斗兽场,衬得看台众人的狂欢亦有些疯魔。 那扇升起的铁门后,黑洞洞的瞧不见底。场上众人的欢呼声在白尾鼹迟迟未现身后逐渐减弱,面面相觑间,质疑声渐响:白尾鼹呢? 秦山氏族似乎也发现了情况,当即命人前去探查,只是修士尚未靠近,便见黑黢黢的洞内,忽而亮起两道灯笼大小的光亮,那两枚灯笼忽明忽灭,竟隐约透出几分怯弱。 一旁探查的绿衣修士无奈地扶额,与不远处主座上的秦山氏族互换眼神后,掌心蓦然涌起一股灵力直直朝洞内袭去。只捎片刻,一声尖锐的惨叫便响彻内场,数千双眼睛注视下,漆黑一片的洞口忽而跃出一道灵巧的身影。 是白尾鼹! 那身影实在太快,竟叫人第一眼抓不住。待那几乎显不出形的光影在场上飞跃绕了数圈,它这才逐渐停下,瑟缩着倚在早已关闭的铁门口,圆溜溜的眸子四下警惕的打量。 原本还为其速度惊叹的众人彼时没了声响,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尾黑毛鼠缩着爪子将自己的身躯压低,因它身形庞大,衬得那条发白的长尾尤似毛鞭。 等了半天原来是只老鼠 场上众人神色各异,或有不屑一顾的、抑或有觉其恶心的。 白凡凡盯着巨大白尾鼹那双浑圆无害的眸子,挠了挠头:怎么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阿故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孤氏的德行,好欺负的灵兽怎么可能送上斗兽场,你等着看它如何戏弄众修士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修士自告奋勇率先上场,他足尖点地、轻易穿过灵力屏围成的护栏落入内场。 他亮出身后所负的重剑,直指那双无辜的眼眸,未等修士宣布开始,磅礴的灵力便迫不及待地冲出重剑猛然袭向白尾鼹。围观之人的喝彩还未发出声,便见一道黑光闪过,灵力劈碎的草石上,哪里还见白尾鼹的身影。 好快! 耳边响起一片惊呼,却不是因为他,修士脸上多了几分意外之色,怕对方偷袭,豁然自周身竖起灵力防护,只是出乎意料,白尾鼹并不打算攻击他,而是换了个位置用爪子扒着另一扇铁门,朝着黑黢黢的内里发出尖弱的叫声。 怎么回事?许是头一回碰见想临阵脱逃的灵兽,修士脸上霎时多了几分胸有成竹,在一众小声的窃窃私语间,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白尾鼹意料之中躲开了他的攻击,继续无辜地扒门。如此来来回回约莫数十轮,看客们的耐心终于被耗尽,更有甚者恨铁不成钢地朝它吼叫:反击啊! 即便对方只是一只压根听不懂他们所说之话的灵兽。 白凡凡总算意识到方才阿故所言的戏弄是为何意,吊着修士令其难堪,比直接击倒他更为羞辱。 她悄无声息地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气愤至极的修士对上白尾鼹浑圆的眼珠,深查体内灵力消耗迅速的他决心不再与其戏耍,蓦然将手中重剑直插入地,并二指置于唇前念咒,轻盈的衣袂忽而无风自招起来。看台处得益于护栏灵力屏的包围,静得仿若另一片世界,而斗兽场的正中,旋起的飓风越来越大,夹杂着草木石灰几乎弥盖住众人的视野。 对付白尾鼹这样的灵兽,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灵力充斥正片斗兽场,令其无处可避。不得不说,修士的选择不无道理,庞大的鼠身无藏身之处,几乎片刻便叫飞旋空中的乱石飞叶开出几道血口子。 昂扬的喝彩声中,白尾鼹终于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尖锐惨叫,它松开扒着铁门的爪子,看向修士的目光如炬,猛然扑向了衣袂翻飞的修士。 自始至终,它的眸中都不曾出现片刻杀机或敌意,即便反抗也令众人恍惚觉得这不过是被迫的选择。 这样不带杀气的灵兽,与狮虎兽相比如何能引人注目,孤氏为何将它与言灵碎玉挂钩?仅仅只是因它身手迅捷? 正在白凡凡困惑不解之际,巨大的鼠身眨眼便到了修士跟前,修士只顾进攻,尚未来得及灵力护身,尖锐的爪子豁然自他额前落下。众人只见他周身一抖,空中悬浮的乱石飞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片刻便掉的一干二净,视野再次清晰间,随之而来的是修士笨重的身躯应声倒地。 众人的目光落在修士脸上,只见其上赫然露出三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伤口自额前一直延伸到腰腹,血肉外翻,甚至能看见露出森白夹红的骨肉、和缓缓淌出的血液。 一招毙命! 场上迎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的眼中也立时划过一道惊诧,只怕没人能想到,这般瑟缩无辜的白尾鼹,下手迅速毫不留情。 速度,是它最大的优势耳边传来了阿故悠悠的声响,众目睽睽之下,一脸单纯甚至有几分可怜可爱的白尾鼹,抱起了修士的尸身,一边小心谨慎地打量四周,一边咀嚼着将其食入腹中。 终于,平静的身周多了几道声音,是围观修士的干呕声。 前几场对阵,参赛者一死便叫那绿衣修士处理了尸体,任凭灵兽食用还是头一遭碰见。 回想起阿故的目标是言灵碎玉,白凡凡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了眉。只见她眉眼之间溢满了恐惧和惊慌无措,她拽住旁人衣袖,好似被吓的不敢睁眼:阿故哥哥,你你要上场吗? 少年脸色一变,沉着脸指了指自己:我像是那种不惜命的人么? 那言灵碎玉怎么办? 阿故轻笑一声:有时候,人比猛兽好对付多了见白凡凡惊恐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解,他继续将目光转向下一位入场的修士,总之你一个小丫头,操心别人作甚,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言灵碎玉,他志在必得,却不是在斗兽场上。 白凡凡哪里不知他心中打算,只是这宝贝若是让原书男主赢得,靠坑蒙拐骗怕是很难成功。 依她看,有时猛兽比人好对付,尤其是那些自带主角光环的人。 她不再出声提醒,而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方祁沈连玉二人,这二人自白尾鼹出场起便没什么情绪波动,更无挑战的打算,既如此,他们又是为何灵宝而来? 她该不该自投罗网 沉思间,不过片刻,第二位上场的修士便被白尾鼹用同样的方式拆分入腹,场内弥散着浓重呛人的血腥味,不少经受不住此等场面的修士纷纷退场,仅剩些许志取言灵碎玉的修士坚守其中。 第三位,迟迟无人上场,众人也被眼前荒诞可笑的场景惊在了原地,他们思量着自己的身手,忽而犹豫起来。只一味冲上阵的莽夫早已在前几关便去了大半,余下的谁敢一股脑上前? 场上登时冷场良久,沉默之际,白凡凡扫视众人之中是否会出现打破僵局的少年男主,眼角忽而多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黑一白两位女修自看台一角的甬道口入场,他们面色平常地瞥过内场的血腥惨状,而后侧身向着反方向一路远去,选了处旁人较少的空位入座。 那位置距她甚远,却与方祁沈连玉二人相距甚近。 她心下颤了颤,审视盘算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流转,仿似心中的举棋不定有了答案。只见攥着衣袍的手悄无声息地松开,白凡凡豁然低呼一声,引来了阿故的注意:阿故哥哥,你看那儿! 少年侧头看去,只见干瘦发黄的手指之处,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如入了眼的沙石一般令人刺目难受,他当即蹙起了眉:是他们! 白凡凡扬着兴奋的笑脸,竟是掩下了不少恐惧之色:真的是沈姐姐吗?太好了! 等等!眼见小丫头要起身往那儿赶,阿故连忙拽住她的衣袖,你真要过去? 那可是沈姐姐小丫头不解,脸上依旧挂着单纯的笑意。 少年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你沈姐姐不是好人,你可别被她伪善的外貌骗了! 第16章 自投罗网 小丫头瘦黄干瘪的双颊有片刻僵硬,闻言竟甩开了少年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沈姐姐! 许是没料到她反应这般大,阿故怔住,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恶人他不再阻拦,眼见对方急切兴奋地赶向不远处的男女,少年蹙着眉,忽而发现了相距二人不远的两位女修。 是她们? 这不正是早先救他们逃离黑袍人魔爪的两位女修么! 白凡凡穿过人声渐响的长廊,眼中定定注视着沈连玉的方向向她跑去,因着此刻无人挑战白尾鼹,任何人的动作都尤为引人注目,众人自然瞧见了正在走动的瘦弱女孩儿。 端坐于看台之上的杜照卿,侧耳听着君月对于对付白尾鼹的看法,自入座便未曾动弹,好似一尊端雅的雕像,她微垂的目光受人吸引般缓缓抬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飞奔而来的瘦弱丫头身上。 血腥残酷的斗兽场内笼罩着无边的血气与黑暗,小丫头脸上的笑容便好似黑夜中微弱闪烁的星辰,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内心。 杜照卿心底微顿,恍然觉得耳畔君月的言语有些嘈杂和无趣。 她注视着女孩儿向她奔来,心底难得多了几分波澜。 分卷(1 小丫头纵然扬着笑,眼底的害怕也分毫掩饰不住,她定是被这斗兽场面吓到了吧杜照卿的脸色愈加温和,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 这小家伙,胆子不大,好奇心却不小 她注视着来人,眼见对方愈来愈近,君月的注意也被吸引了去,耳边终于安静下来。甫一张唇,尚未出声,便见瘦弱的小丫头好若未曾瞧见她。 径直擦肩而过。 杜照卿眼底的光蓦然顿住,视线追着那道身影而去,见对方手足无措地红着脸、既兴奋又怯懦地立在了一位青衣女修身前。目光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她略带打量地注视着那名陌生女修。 沈姐姐我 阿芥!沈连玉显然十分意外,她睁着微微上扬的眼眸,语气竟也有些颤抖,你你还活着?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姐姐了呜呜只稍会儿,小丫头便一抹眼角,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掉,惹得对方一阵心疼不已。 沈连玉并未去瞧方祁的神色,顾自向她伸出手,握着她细瘦的手臂落座一旁:当时你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回想起幻阵中的骇人场面,白凡凡恐惧地瑟瑟发抖,她一边紧拽女修的衣袖,一边吞吞吐吐地道出幻阵女鬼一类可怖的词汇,好歹磨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沈连玉闻言,安抚地摸了摸女孩儿干枯的发梢,眼底满是心疼之色:都怪沈姐姐没能看好你,活着出来便好你可是独自一人进的斗兽大会? 白凡凡胡乱地将面上泪水抹净,略带喜悦地指向不远处眉头紧锁的少年:是阿故哥哥,阿故哥哥带我进来的!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便齐刷刷投向了不远处,沈连玉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滞顿,很快便掩下:那你可要好生谢谢阿故 我会的,阿故哥哥待我可好了 这一路来,他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沈连玉忽而打断了她。 白凡凡立时困惑不解地一挠脑袋:我不明白沈姐姐的意思 迎着她单纯的目光,沈连玉终于看了眼身旁没什么表情的方祁,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僵硬,她微微俯下身,双手锢住了女孩儿的肩头:你可知道,沈姐姐和方祁哥哥有多担心你? 女孩儿眼底划过一丝愧疚:对不起 我们担心你,生怕你在密林丢了性命,既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便决不食言 白凡凡眼中蓦然亮起星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沈连玉话锋一转:我们如此真诚待你,可你却有事隐瞒我们,当真伤了我们的一片真心。 不。小丫头果真茫然地怔在了原地,她惊慌失措地扫过方祁,连连摇头,我,我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半分灵力也没有的凡人,如何逃出的幻阵?还有阿故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迎上不远处少年略带敌意的视线,沈连玉满目痛心疾首,她心伤,这小丫头竟有事瞒着她,于是质疑声连连不断地涌向小丫头。 白凡凡强装镇定回忆着幻阵中的骇人画面,瘦削的身躯在并不合身的粗布衣衫下透出些许羸弱,她极力想要挽回青衣女修的真心,抹净的眼眶霎时又涌上了委屈的泪水:我我离开幻阵,是一位神仙姐姐救的我,我没有隐瞒,阿故哥哥也没有说什么,真的没有 听闻一位神仙姐姐相救,不远处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君月暗自翻了翻眼,敢情她不是人啊 神仙姐姐是谁? 听闻这般密集的追问,白凡凡好似受了惊,盈着泪雾的眸子澄澈如小鹿。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嗝声,众人愣住,女孩儿又惊又羞地捂着嘴,蓦然又打了个嗝,而后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见状,沈连玉终于没再难为她,眼中的光芒缓缓敛去: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只有沈姐姐是真心待你好。她默了片刻,看着小丫头不住点头,继续道,外面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若是被他们抓去了,便是那样的下场。 见她指向斗兽场内的血河与猛兽,白凡凡意料之中僵住了身体。 以后跟着沈姐姐,沈姐姐不会骗你的。青衣女修扬起的笑容看不出半点儿真假痕迹,素白细嫩的手轻轻握住女孩儿瘦黄的掌心,眸底除却心疼,还划过了一丝别的意味。 君月似乎被眼前一派场景浊了眼,冷哼着收回了目光,面色沉如深潭:真是愚笨。 一语中的,这话说的自然是白凡凡。 杜照卿却是半分也未曾移开视线,她盯着青衣女修算不得好的演技、以及一旁男修脸上划过的嘲讽和漠然,好看的眉心难得蹙了蹙。 他们在骗小丫头。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见小丫头犹豫地望了一眼阿故的方向,当真没注意到她二人,杜照卿脸色微沉,收回注视而后陷入沉思。 面上怯懦伪装的十分巧妙,心下却沉如止水,白凡凡盯着紧握手心的那双素手露了些许嘲意,打个巴掌给颗糖,好手段若她没猜错,只怕二人如今喜不胜收,却不是真正因为她。 对付猛兽的利器回来了,还是自己送上门,这难道不是喜事一件 唯一令她愉悦的事,便是那道清辉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神仙姐姐注意到了她,她享受着来自仙人的注视,渴望与其肆无忌惮地四目相对,然理智和计划迫使自己不得不暂时压下欲念。 再等等,还没到时候。 令她注视,令她怜悯,令她主动伸手牵住自己 她还需、再进一步。 还有人要挑战白尾鼹的么?绿衣修士一声问下,终于拉回了几人各具深意的思绪,见场上无人出头,白凡凡之于原书男主的出现降了几分期待。 修士们的嘈杂议论溢满了斗兽场,甚至惊动了主位上的秦山氏族,只听得绿衣修士继续道:若无人挑战,便于方才注入幡旗的神识中,任选修士上台。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哗然,她甚至能听见身后修士嘀嘀咕咕的诉苦:惨了惨了,这下可惨了,早知便不冲动了 喧哗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呼喊:我来! 场内霎时变得无比寂静,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在搜寻声音的来源,只见正对面的甬道口,不疾不徐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眉眼似星、步伐如风,举手投足满是潇洒恣意。白凡凡几乎一眼便认出,对方便是姗姗来迟的男主顾飞剑! 众人期待的眼神在看清对方模样之时多了些质疑之声: 他年纪轻轻,当真可以? 更有甚者,提前为他叹了口气只怕届时又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身。 是,他当然可以,身披主角光环的顾飞剑,才是唯一赢下言灵碎玉的修士。 只见顾飞剑略过耳畔议论,将自己的神识注入幡旗,而后足尖一点、飞入内场。分明是简单的粗衣游侠扮相,可个子不算矮的他竟将这身衣衫穿出了风流韵味,他肤色极白、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眼角那一点泪痣,勾得在场无论男女皆目露欣赏。 白凡凡毕竟不似修士那般目极甚远、轻易瞧见细微处的差别,唯一能看见的便是来人肤色确实很白,盖过了场内一众女修,至于泪痣,她的眼神还未好到这般地步,能够知晓也是得益于系统呈现在她面前的原文段落。 回想起原书廖芥入魔归来,对男主身周的神兵宝物流露贪念、勾引其不得而处处加害,最终被顾飞剑封印于天姥池底的下场,白凡凡多了几分兴奋和期待,她要亲眼看看,自己未来最大的敌人如今有多大能耐。 第17章 胜出 彼时的顾飞剑为家族所累、四处流浪,他约莫十六七岁,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当头,只见他拂去落在青灰衣袖上的尘埃,望向白尾鼹的视线中满是自信与冷傲。 不过是只白尾黑毛鼠,看他如何对付! 他长臂一伸,自脑后紧握剑柄抽出长剑,身周立时传来看客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是木剑! 白凡凡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意外,男主光环当真这么厉害,用木剑便能对付了白尾鼹? 顾飞剑抬眸紧盯着身形硕大、双爪扒门的白尾鼹,好似想到了什么般轻轻一笑,只见他将木剑抵在地面,懒懒撑住自己大半身躯,少年人的声音尤为脆亮,却因他常年混迹四海八洲而多了几分市井流气:黑老鼠,看这儿! 白尾鼹朝黑黢黢的洞内低声嘶叫着,闻言睁着浑圆的双眸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即便迎着一张溢满笑意的面庞,直觉却令它不敢靠近任何人类,尤其是修士。 顾飞剑也不急,忽而将手伸进腰间布囊摸索了片刻:我这儿有好东西你要不要?说罢,掏出了一枚东西高高抛起,而后准确无误地接住。 众人定睛看去,似是一枚硕大鲜红的果子。 他想用果子引诱白尾鼹? 看台上忽而发出了连连轻笑,能被果子轻易吸引蒙骗的灵兽,秦山孤氏能瞧上?当真是笑话 你不要,我可就把它吃了他试探性地发出一声呼唤,见白尾鼹偶尔回过头来提防他,眸光一转,忽的盯上了果子,双眸一眨不眨间忘了嘶鸣。 白凡凡微愣,终于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 这哪里是普通果子 随着鲜红的果子高高抛起,白尾鼹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紧对方,隐约能看出那双无辜可怜的眸子透出几分紧张,见果子安全地被接住,它好似松了口气,转而溢出几分怒气。 没错,确是怒气。 自上场便一脸纯良无害的白尾鼹,此刻愤然盯着顾飞剑,利爪深深嵌入泥地中,好似下一刻便会扑上前咬断他的脖子!可又忌惮他手中的果子,迟迟未敢动手。 瞧不出缘由的君月嘀咕了声:怎么回事,白尾鼹不是食肉么,真盯上那果子了? 它哪里是盯上果子杜照卿颇具深意地目光扫过场上的那名少年,它是在害怕。 顾飞剑似笑非笑地将果子高举过头顶:我如今不渴不饿,倒也没心情吃它没用的东西,不如扔了吧说罢作势要扔手中红果。 白尾鼹当即双目泛红、愤怒声随着嘶叫充斥着斗兽场,如此尖锐的威胁声几乎要刺伤众人的耳朵。只见场上修士纷纷捂住双耳,反应迅速的则在身周撑起一面灵力屏阻隔。 它这是怎么了?! 听闻耳畔君月的疑惑,杜照卿不紧不慢地收回释放灵力的玉手,透过被尖利声浪震得微微颤动的灵力屏,她望见白尾鼹眼中的慌张渐渐变作了害怕和痛苦。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白尾鼹母性极强。 仿似不理解师姐缘何提及母性,困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杜照卿继续道:令你通读异兽图志,你总将师父的话当作耳边风你且看那枚果子,是否与白尾鼹幼兽有相似之处? 闻言,君月终于露出几分恍然:它这是将对方当作了威胁孩子的敌人? 异兽图志记载,白尾鼹幼兽出生时全身包裹着一层红膜,用以护其免受外界威胁、保其成形。白尾鼹一胎一卵,母性极强,纵然偶有二卵、也会选择其中生命力最为顽强的一个加以照料,另一个则丢弃,如此方能保证幼兽存活。 因它身形灵巧、来去自如,且攻击并不弱,云洲境内几无天敌,它们唯一的敌人便是捕猎的修士。 秦山孤氏生擒异兽,最喜用些非人的残酷手段,以幼兽困住白尾鼹,确是他们能做出的事。至于白尾鼹时时扒着铁门,想来便是它的孩子正在地底囚室内。 明白这一点的在场修士越来越多,白凡凡看向顾飞剑的眼神也多了些意外,都说原书男主胸有仁慈、心忧天下,然为达目的,下手不比任何人轻。 顾飞剑抛掷着手中果实,恍惚觉得戏弄白尾鼹有些无趣,这才微微抬起手中木剑,暗自嘀咕:还是速战速决吧。 只见他缓缓松开手,横在身前的木剑因灌入灵力而悬浮空中,他脚尖轻点,飞身踏剑,动作行云流水好生赏心悦目。见他御剑腾空,白尾鼹猛然瞪大怒眼向他扑去,速度之快令围观众人震惊咋舌,心下已有准备的顾飞剑也仅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升入空中。 白尾鼹速度再快,也只能在地面行动,御剑而行的少年面色从容,看了一眼手中果实,朗声道:你想要?那便给你吧 语落,丝毫未曾犹豫,鲜红的果实自他手中豁然坠落。 浑圆的双眸目眦欲裂,它惊恐地尖声嘶叫,猛地一跃而起欲接住它的孩子,只是果实坠落实是迅速,它尚未收起利爪,便见孩子豁然砸在了石块上,砸得红浆四溅、裂开一道深口。 那一瞬,它的心跳竟停了片刻。 在场众修士不知为何也屏住了呼吸。 它瞪大双眼僵在原地,尖锐的嘶叫顿住,缓缓变作了低吟,它屈身压低脑袋,以鼻尖轻触红卵,低吟声悠扬绵长,好似在呼唤孩子醒来。 忽的,它察觉到了什么,或是眼前红卵形状怪异、亦或是其上并无它熟悉的气味,白尾鼹蓦然周身一顿,尚未回过神,颈后便传来一阵异样。 破开的皮毛因木剑堵塞、并未有鲜血溢出,那股异样渐渐化作了疼痛,且疼痛愈加猛烈,铺天盖地地冲袭着它,几乎要摧毁它的神志。 白尾鼹痛苦的嘶鸣响彻凌空,它猛然挣扎起来,意图用毛鞭似的白尾将身后那人抽倒,熟料它愈是挣扎,脖颈后的木剑愈是深入,木剑的刺入破开它的皮毛,而源源不断涌入其中的灵力才是腐蚀烧毁内里的关键。 看台上不少修士纷纷站了起来,心潮澎湃地盯着白尾鼹何时放弃抵抗。 那巨鼠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只见它猛然将立于背上的少年抽倒,顾飞剑倒地后连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它东倒西歪地用细瘦的四肢撑起庞大身躯,好似意识到自己时限将至,竟未主动攻击少年,而是跌跌撞撞爬向那扇玄铁所铸的牢门。 它方才,便是从这扇门后出来的。 分卷(1 一片漆黑的内里,被修士们以灵力隔绝一切声响,可它分明听见里头传来细弱的嘶鸣。 不对,它的孩子还在红膜中,甚至未曾开眼见过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叫呢 白尾鼹的利爪扒住了铁门,望眼欲穿地紧紧盯着,流出的鲜血打湿了它的皮毛,连带着一路攀去的地面也留下了斑驳血迹。 围观修士们期待地屏住了呼吸。 忽见那巨鼠浑身一颤,继而不再动弹,斗兽场内豁然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有如浪潮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白凡凡盯着被抽倒在地的顾飞剑,心中忽而多了些别的想法。 少年挣扎着爬起身,盯着不远处铁门口的白尾鼹,彼时脸上没了任何表情,他一手抹净嘴角血迹,一手轻轻拍净衣上灰尘。 白尾鼹动作狠厉,方才那一抽几乎令他尝到皮开肉绽的痛感。顾飞剑动作迟缓地步向巨鼠,待站定在它跟前,缓缓攀上它的背,他握住剑柄,迅速抽剑出身。 木剑留下的伤口唯有一个血洞、还在汩汩向外溢出鲜血,这个角度看去,众人只能瞧见他瘦高的背影和略有些凌乱的衣衫,他脸上的沉重无人察觉,处在狂欢中的修士亦无人在乎他此刻是何神情。 恍惚间,他轻叹了口气,双唇一张一合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然心中却有一道声响不住盘旋:抱歉抱歉 少年回过身来,扫视场内众人,脸上早已挂上傲然的笑意。 斗兽场上空随即回旋着空灵的宣判:顾飞剑,胜!几乎话音落下的一瞬,少年人便脚尖轻点飞离内场,他甚至不曾多看一眼身后的光辉事迹,转身走向秦山氏族的方向换取言灵碎玉。 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胆识和魄力,倒不负他主角身份。 白凡凡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一旁的沈连玉和方祁,只见二人的目光定定凝视着顾飞剑,眼中赞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也不知沈连玉和方祁究竟实力如何,他们又是为何宝物而来,若真遇上麻烦,会不会间接连累神仙姐姐 如此一想,她压下疯狂想看白衣女修的心。 正纠结之际,热闹的斗兽场一角的甬道口,忽而跌跌撞撞跑进一个身负重伤的绿衣修士。 那修士径直往秦山氏族落座的方向赶去,所行之处,连脚印也是鲜红刺目的血迹。绿衣修士身受重伤,俯倒在其中一位孤氏族老跟前,也不知传音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华服老头大骇,惊起一阵波澜。 第18章 秦山老祖 孤氏族老脸色青白一片,惊惧地将所闻消息告知身旁同门,只见端坐于主位上的秦山氏族、纷纷惊慌失措地交头接耳,目露惧怕。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带着前往换取言灵碎玉的顾飞剑也被冷落在了一旁。 他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沈连玉低声询问身侧方祁,熟料方祁眸光微动,猛然抬头看向明朗的晴空。 圆形斗兽场上空彼时溢满晴光、万里无云,无风自扬的四面幡旗倒映在方祁的眸底,隐约多了几分张狂。 那旗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沈连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不出半分蹊跷。 方祁却是深深蹙起了眉:有人在靠近此处 瞧见那名浑身血迹、重伤负身的绿衣修士最终没能撑过最后一口气,几乎在他断气倒下的当即,幡旗的拂动便豁然变得狂乱,张牙舞爪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绣有秦山族徽的旗面几欲叫那狂风扯断。 万里无云的晴空,先是忽而不知何处飘来一丝黑云,那黑云笼罩着斗兽场,缓缓变大。蓦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黑云以迅雷之势疯狂聚拢,乌压压地盖住了大片天光。 原本尚处于白昼中的修士们,只觉眼前景象一瞬变得昏暗,雷鸣声恍若鼓点般密集地盘旋在头顶。 修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欲起身探查情况,熟料黑云倾轧,众人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威压牢牢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威压风雨欲来、铺天盖地,仿似千斤重量压于身躯。 白凡凡无法动弹,内里察觉一股熟悉的热流正在缓缓上涌,她本就是凡人,如此强劲的威压之下,她根本难以支撑片刻!只是那道威压好似有灵智一般,压迫着你、损你根基,却并不取你性命。 雷鸣后,嘈杂的斗兽场内只剩下幡旗飞动的声响,一时间静得有些吓人。 白凡凡忍住此时内里翻涌的苦痛,朝秦山氏族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绿衣修士们乌压压跪了一片,纷纷低头不语,神情庄严肃穆,此番场面好不壮观! 她豁然愣住,能让秦山氏族跪下的,究竟是何人 幡旗的拂动声在寂静中尤为煞人,便如蚁虫悄无声息钻入体内,于血液经络中缓缓爬行啃食,所行之处,触角和四肢无意识地撩动几欲逼疯修士。 斗兽大会这般热闹,怎么不唤醒本座前来? 耳畔终于扬起一道低沉的质疑、打破了这难捱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碎至几不可闻的嘶嘶声,声响诡谲划破暗空,更添几分幽幽渗人。 白凡凡下意识周身一顿,恍惚间觉得这道声音十分耳熟。 众人缓缓抬头看去,只见漆黑一片的斗兽场上空,忽而亮起丁点星光,那光亮在灰沉压迫的黑云中尤为刺目,乃是鲜艳的红。光亮略微偏转,便见一旁又亮起第二道。 渗人的红光,犹如暗夜中飘荡的异火,将修士们强撑起的胆量击碎至片瓦不留。 众人惊恐地盯着头顶那两道红光愈来愈近,待飘近止步于斗兽内场,他们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只身形硕大的黑鸦,因着隐在黑云中几乎难以叫人察觉。黑鸦的双翅遮天蔽日,利爪深深嵌入斗兽内场的泥石中,泛红的双眸骨碌碌地转动着扫过在场众修士。 忽的,黑鸦灵巧地侧过头去,发出一声尖利难听的嘶叫,而后屈服般地俯下身子,将脑袋紧贴在了碎石乱草铺满的地面。 众人这才猛然惊觉,黑鸦身上立着一道人影。几乎一眼,修士们便被那人影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所迫而喘不过气来。 白凡凡的目光落在那人影身上的一瞬,蓦然间僵住。 她缓缓睁大了眼,脸上的神情岂能用震惊一词囊括 只见玄底黑袍将那人的肤色衬得苍白如雪,却比密林中所见时多了几分人气,一头黑发并非初见时那般散落肩头,而是用几枚简单的金饰挽起部分于脑后。她的瞳仁极黑,好似一汪黑池深不见底,唯有微微抿着的红唇和腰间缓缓爬动的红纹毒蛇,为其填了几分魅惑气息。 是她! 幻阵中的女鬼! 白凡凡吃惊地微微张嘴,一时间竟忘了呼吸。直至黑袍女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扫视而过,落在了她身上,她这才蓦然僵住,脑海中空茫了数息。 那眼神过于冰冷和压抑,霎时便令她回忆起女鬼紧紧掐住脖颈时的窒息场面,那时的她与女鬼正面相照,原以为自己能够对这张骇人可怕的脸产生免疫,可当她少了鬼气、多了几分人气后出现在她眼前,白凡凡依旧怔愣了好一会儿。 意外的是,来人的视线并未过多停留,随即挪开望向了不远处跪倒一片的绿衣修士,勾着唇角的笑意似真似假,充斥着威压的声音褪去印象中的尖利,只剩下分辨不出情绪的低沉: 尔等何人。 为首的绿衣是个一派老态龙钟、颇具威望的族老,纵然他斗重山齐、望见巨鸦背上的黑袍女人依旧恭敬地不敢对视:老祖在上,我乃秦山孤氏第十六世族老,孤胜意。 话音落下,在场修士无不震颤地看向那美艳年轻的黑袍女子。可便是因齐齐投去的目光之礼,周身倾轧而来的威压更重了几分。 女人显然是为这些旁人的无礼多了些恼意。 十六世孤蓦面色微沉,垂着眸子仿若陷入神思,我竟沉睡了这么久。 老祖苏醒,实乃秦山头桩幸事!孤胜意的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愉悦还是恐惧,他忙指挥着众修士让开主位,毕恭毕敬地低头迎在两旁,老祖既已苏醒,斗兽大会这等大事、自然当由老祖主持 话至一半,便见孤蓦忽而轻轻一挥衣袖,面色不耐:麻烦事推给我作甚。只是不耐的神色维持了不过片刻,便见她悄然一笑,不过既然是四海八洲的盛会,我身为秦山的主人,怎么能不给诸位备下薄礼呢? 声调起伏间,愈发幽寂渗人。 众目注视下,只见秦山老祖一挥衣袖,豁然自黑鸦背上轻点脚尖、飞入主座。她缓缓回身环顾四下,视线落在一旁地上断气了的绿衣修士身上时流露几分嫌恶:我秦山孤氏的后人,怎会有这等废物 众人几乎能想象到,这名绿衣修士究竟顶着何等威压和杀意前来汇报。 此番盛会,秦山拿出了何等筹码? 听闻老祖吩咐,孤胜意立时一挥衣袖,将珍宝清单用灵力显在了空中。 她冷眼扫去,这些在她眼中不入流的珍宝几乎勾不起任何兴致,她冷嗤一声,心想秦山此时竟没落至如此田地了么?无奇珍辅助修行,也难怪孤氏后人这般脆弱。 孤蓦眼中的冷意终于褪去些许,看向绿衣修士们的眼中隐约带了几分怜悯和不屑:既然是斗兽大会,束手束脚以一敌一、难道不怕人笑话么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斗兽场回旋,众人不解她话中深意,只见她漠然一挥宽袖,满满当当的奇珍清单末尾,多了一项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立时震在了原地。 玄净盏,上古圣物! 传言其可源源不断生出灵力,可续命,亦可洗净灵根、昼夜飞升! 众人原以为八珍琉璃瓶已是斗兽大会的头等筹物,可其在玄净盏面前便是小巫见大巫。修士们眼中的兴奋和贪欲几乎掩盖不住,若能得到它,只怕拼破了头也要与其绑定的异兽试上一试。 也不知欲得玄净盏,需挑战何等神兽 孤蓦的目光扫过众人,双唇一张一合间,缓缓吐出一句,震住了在场修士: 一个一个上,也不知斗到何时本座倒是有个有趣的玩法。不若将斗兽内场置入幻阵,清单上的宝物,一并藏入其中,你们和所有异兽同时入阵,是死是活、能否寻得宝物,听天由命如何? 她脸上的笑容夸张地扬起,忽而止住了众人的浮想联翩,连孤氏族老们也惊得脸色一僵、身后冷汗如瀑。纵然面上笑得张扬,她眸底的戏谑和杀机不是没有人看见。 疯子 白凡凡敛下眸中微颤的异色,她几乎确定秦山老祖便是那幻阵中的女鬼。 都是疯子! 第19章 坍塌 仿佛应了她的提议,斗兽场内驻足而立的黑鸦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唤,竟令旁人隐约听出几分蠢蠢欲动。黑鸦蓦然昂起身子扇动身侧巨翅,扬起的旋风裹挟着沙尘和草木,令原就昏暗的场内更显蒙乱。 只见飞沙走石中,黑鸦的身躯缓缓缩小,待变作寻常鸟禽形态,豁然破开沙尘冲出,径直飞向主位上的秦山老祖。 孤蓦伸出苍白细瘦的指结,见黑鸦稳稳当当落在了她手上,双眸红光闪烁间,能看出几分讨好之意,她抿唇露出些许不达眼底的假笑:金丝雀再如何讨人怜爱,若是没了华丽囚笼,便与普通鸟雀无异。 众人不解她何故对着黑鸦说出这番话,只见孤蓦的眸光充斥着压迫扫过场内:诸位也一样失了足够精彩绝伦的赛场,又如何能体现各位的神通? 诸位族老,意下如何? 老祖竟问他们的意见众秦山族老面面相觑,脸色难看,此番情况何人敢说不? 纵然出言阻拦,她又岂会听?那可是万年前一手开创秦山、弟子实力一度疯狂碾压南部三洲的老祖!如此风光显赫,能在斗兽大会当众询问他们,已然是给足了面子! 孤胜意不敢忤逆老祖,更不敢得罪四海八洲前来的修士。 秦山虽已然不如万年前风光,可依旧是云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此番若是冲撞了众人,只怕难以给天下氏族一个交代! 想着,躬身候在一旁的孤胜意颤颤巍巍上前半步,猛然跪倒在孤蓦跟前,身后绿衣修士们也随之乌泱泱跪倒一片。 老祖三思! 耳畔颤抖的劝告意料之中令她蹙起了眉,孤蓦眼底笑意不复:你当本座在询问你的见解?笑话 心中疯狂的想法愈加强烈,她当即不再犹豫,扫过悠悠众人或愤然、或惊诧、或蠢蠢欲动的眼眸:若有不愿参加的,本座可给诸位一炷香时间离开秦山。 闻言,偶有几人面露喜色,然窃喜笑意下一秒便僵在了脸上。 话虽如此,只见众人身上的威压禁锢没有减弱分毫,被死死锢着又该如何离开? 不说话,本座就当诸位同意了。 瞧见她嘴角得逞般的微微勾起,白凡凡尚未面露嫌弃,便见眼前忽而晃过一束强光,轰隆一声巨响下,身周庞大巍峨的斗兽场疯狂坍塌起来。 白凡凡的第一直觉便是 地震了?! 只捎一瞬,围绕着斗兽场的高耸云墙便豁然变作了砖石砌作的城墙,几乎在城墙碎石瓦铺天盖地往下砸落的当即,她只觉周身一松,身上的禁制被解开。 她赶忙转头看向杜照卿,可不远处哪里还见神仙姐姐的身影不仅如此,宽阔空大的斗兽场内早已无人烟,仅剩她一人孤零零地坐于坍塌的危险中。 碎石纷乱地掉落在脚边,更有甚者直照她颅顶而去,她弓腰低俯下身子,冷静地抬眼看向最近一处的甬道口。 太远了,坍塌过□□速,她来不及逃生! 再看斗兽内场的宽阔空地,因灵力屏将其与看台阻隔,那里仿佛是无人侵扰的另一个世界。 她略微扫了眼距离,轻叹口气,还是来不及。 白凡凡不敢耽搁,猛然一跃自看台向着内场边的弧形回廊跳落,她本就坐的高,因这一跃未能至底而骤然俯倒,她磕在了下几层的看台边缘,连连滚落。 纵然身周猛烈的痛意令她倒抽凉气,好在,她得偿所愿地滚落在了最底层的三角区,而她止住动作的当即,便迎面砸来一块巨大的砖石板,惊起轰然巨响。 遮天蔽日的石瓦砖块倒塌坠落,震起密集的尘埃,远远望去,整片斗兽场都笼罩在长久的暗无天日当中。 秦山的修士们好似一瞬都消失不见了,狼藉废墟之上,静得异常可怖。 分卷(1 白凡凡觉着耳畔嗡嗡作响,接连不断的蜂鸣令她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她能察觉自己的一条腿正被砖石死死压住动弹不得,眼前灰雾萦绕,呛得她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迅速居身看台底层三角区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身周留有足够的空间,甚至能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来擦净脸上难捱的尘土。 待耳畔蜂鸣渐弱,头晕目眩之感稍有缓解,她这才悄然睁开眼眸,意识到身侧一片漆黑后略有些茫然地怔住片刻。 她这是被塌落的砖石堵死了? 白凡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瞬间空无一人的斗兽场,她几乎肯定自己此刻陷入了秦山老祖的幻阵。 孤蓦所言,将珍宝、异兽和修士们皆数置入幻阵,她在这儿,神仙姐姐又会被送去哪儿?! 听闻绝尘山厉害,可毕竟孤蓦乃万年前的秦山祖宗,她能否抵挡的了 黑寂之中,白凡凡下意识微一蹙眉。 她原后悔那日在林间幻阵中没能下手再狠点儿、一举解决了她,可转念一想,那时的女鬼曾说自己离不开幻阵,加之方才所见的黑袍女人虽阴森狠厉,可好歹还有个人形,便有些怀疑女鬼和孤蓦间的关系。 沉思之际,忽而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那是砖石被拨动的声响。 白凡凡豁然抬起头来,定定凝视着声音源头,只见漆黑一片被覆盖住的角落,骤然亮起一道微光,微光晃动,随着砖石被移开而逐渐开阔。 然她眼中的光亮在瞧见一张尖利的喙探入洞口时下意识顿住,巨大的尖喙啄开她头顶细碎的瓦砾,日光立时照进内穴,照亮她略有些憔悴虚弱的面庞。 待穴口正巧容下面庞大小,那张尖喙才无声无息地退开,一声轻微细碎的声响下,玄底红纹长靴缓缓立在了她跟前。 她眼底惊诧丝毫不加掩饰,只见黑鸦张开巨大的翅膀伏于地面,黑袍女人略一屈膝,就着光滑莹亮的黑羽徐徐坐下,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气势暗涌。 头顶被拨开的洞口,令昂起头的白凡凡与那黑袍女人倏地打了个照面。目光陷入对方黑黢黢的眸底,令她下意识身躯一震。 孤蓦斜倚着坐在黑鸦的左翅上,似笑非笑凝视着此刻略有些狼狈的白凡凡:好久不见。 却见洞内瘦弱的女孩儿扯起一抹紧张害怕的笑意:我们认识么? 这么快把本座忘了? 女人略一挑眉,当即便是汹涌澎湃的威压袭来。 白凡凡目光一滞,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下一秒,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眼前朦胧的尘雾。 现在可记得了? 那日在林间幻阵中,她便是如此咬破舌头喷出鲜血伤的女鬼。 果然是她 听闻头顶冰冷的嗤笑,白凡凡忽而身躯微颤,惊慌失措地缩起了脖子:那日,我我也是为了保命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她按捺不住好奇昂起头,豁然对上那双深潭般不可见底的眸子。只见孤蓦半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演的这般好,本座差点儿又被你骗了。 不,我当真是为了保命!白凡凡情真意切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我自小受人遗弃,流迹市井,若非保命,谁会愿意做个满口谎言的假人 她说的,似有三分真。 孤蓦沉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划过,沉默了数息才冷着脸再一次开口:你那日林间所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白凡凡微微一怔,随即肃然朗声回应:那日我所说,秋儿姐姐要找你寻仇乃是胡诌的,若非这么说,也无法激怒你离开幻阵。 她说的信誓旦旦,不似有假 还有呢。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恍惚间发现孤蓦脸上的冰冷略有破动。 还有秋儿姐姐来秦山是真,我那日在山脚客栈碰见的她,不会有假!只是白凡凡犹豫片刻,如今过了这么久,我也不知她此刻去了哪儿或者说,她也在幻阵中? 黑袍女人忽而沉下了眸光,脸色僵硬有如一尊石像,她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不过片刻,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她:本座如今灵力复苏,要寻的人入了阵,怎会不知 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逼出来 她直勾勾盯着穴内那张干瘦发黄的面孔,冷森森露出可怖的笑意:至于你,若是再也寻不得你要的人,才真是可怜 第20章 出洞 白凡凡凝视着对方眸中冰冷的嘲讽之色,怯生生地吐露:我想要的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孤蓦脸上的讶然仅仅一瞬,随即发出低低笑声:你应当猜到了吧斗兽场内的修士,如今都在本座的幻阵中,你的神仙姐姐也不例外 她怎知自己唤杜照卿作神仙姐姐? 仿似看懂她眼中涌动的微潮,黑袍女人面上嘲意更甚:在本座的幻阵中,尔等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这双眼,让我们一块儿来猜猜,你的神仙姐姐,如今去了何处? 仿佛十分享受此时女孩儿脸上微滞的神情,孤蓦斜倚着黑鸦,美艳的眸子四下环顾,百无聊赖地欣赏周围自己布下的成果。 破坏、毁灭、灾难,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厌恶的。 可那人愈是厌恶,她便愈是想要疯狂地做给她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此处生人太多,他们气息肮脏,污浊了这片令她满意的地界。 不若让他们与异兽厮杀,令他们的神识死于幻阵、肉身腐于现实,她要让四海八洲都好生欣赏她亲手布下的华贵牢笼 那人瞧见自己杀人,只怕会气得肝胆俱裂吧。 想到这儿,孤蓦无意识地扬唇一笑,内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意。 白凡凡凝视着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心下立时涌现不祥的预感,瞧见对方如此疯狂,若她没猜错,这秦山老祖只怕不仅仅是冲着她和神仙姐姐来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线索也只有方才二人话中提及的秋儿。 可秋儿究竟是何人? 她心中暗潮涌动,然面上依旧是一副胆怯懦弱的神色:你你把神仙姐姐送去了哪儿 孤蓦沉迷在她的惊慌失措中,笑意愈深:方才本座若没看错,你远远避开了神仙姐姐,与另一名女子执手而坐她缓缓自黑鸦翅上站起身,朝她趋近几步,而后蹲下身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你做出这副慌张模样给谁看? 瞧见她骤然顿住,黑袍女人啧啧叹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丫头她忽而伸出手来,仿似想像那日林中一般掐住对方的脖颈,然瞧见眼前落满尘埃的面庞和萦绕着血雾的空穴,她又微微蹙眉收回了手,你这丫头,真脏。 白凡凡心下涌动的诧异悄无声息流露在了脸上,嘴角僵硬好似定格成画。 脏? 她心底蓦然沉了下来。 那日密林,虽伤了本座,可若非尔等出手,本座也不会这么快苏醒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是否真情假意,只见她忽而抬起细瘦的指尖,指尖灵力溢出,缓缓依附着抬起一块硕大的砖石,若是此刻杀了你,倒显得本座铁石心肠、忘恩负义 灵力流转,砖石稳稳当当地砸落,盖住了大半穴口,仅留下一个微小的仅及二指通过的洞口用以喘息:见过光明的人,是不会愿意再次陷入黑暗的。 杀了你实在无趣,不若咱们打个赌,究竟是你先爬出此地找到那白衣女修,还是她先找到你 说着,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提议有趣的很,将死之人的挣扎定然赏心悦目。孤蓦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向着一旁黑鸦淡淡吩咐:先去别处瞧瞧,那些修士实是煞风景,挑几个你喜欢的,开荤去 沉寂的废墟中,只听得一声无比激昂的哑声嘶鸣,黑翅扑腾掀起的飓风惊得洞外噼啪作响,直至那道响声远去,确认洞外已然无人时,白凡凡这才尝试着将其中一只自由灵活地手举过头顶,去推那堵在洞口的砖石。 方才那疯子的话惊醒了她。 原想令沈连玉、方祁众人利用自己参加斗兽大会,用伤痛和无助勾起神仙姐姐的同情,可她自以为是的侧面接近,外人看来尚且贪心不足,神仙姐姐又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三番两次的救助于自己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她一味的谋划,竟丝毫未曾考虑神仙姐姐的心绪。 如此一想,想要逃离此处、找到杜照卿并解释一切的想法便疯狂溢出。即便杜照卿此时对自己不过仗义相助、别无他念,她也不想再等了。 秦山老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既如此,那就将计划提前。 白凡凡试着推了一下头顶的砖石,熟料这具身体过分瘦弱,方才黑袍女人的威压又使她吐血负伤,彼时已然未有丝毫推石的力气。 那条被砖石死死压住的腿痛得有些麻木,再晚些,只怕便是要废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二号? 她鲜少求助系统,于她而言,代替反派廖芥走完一生是自己理应逐步完成的任务,廖芥经历的痛苦、折磨和挣扎,她都应当一并体会,只有经历过极端的黑暗和惨痛,她才能顺理成章地做出那些恶贯满盈的事。 若非必要关头,除却言语上的提示,她不会让系统插手自己的任务过程。 然此刻显然不是坚守原则的时候,廖芥提前脱离胡家魔爪,剩下的四年,她必须保证这具身体安全无虞。她已为任务付出了如此多的时间,何况还有神仙姐姐等着,她如何能甘心放弃等死? 十六岁,十六岁才是一切的开始 白凡凡低声呼唤了句,见二号系统未有回响,压低声音重复了句:我头一回求你相助,望成全。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便豁然察觉脚上传来奇异的触感,好似骤然一松,那块死死压着脚的砖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微微抬起,露出了部分空隙。 她心中一喜,道了声谢,随即艰难地翻转过身,手肘撑地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待她面庞与那堵住穴口的砖石仅分毫之隔时,一声闷响,那块悬起的石头骤然落地。 自始至终,二号系统都未说过半句话。 这是它的一贯作风,倒是爽快直接。 她挣扎着用手去推面前的砖石,因着此刻姿势不似方才艰难,她拼尽气力地一推,竟令砖石移开了不少缝隙。她乘胜追击继续推石,眼前的缝隙越来越大,终于推出一条能容她这具瘦小身躯通过的狭窄洞口。 她缓缓挣扎着爬出,眼前光景也豁然开朗起来。 方才不过转瞬一瞥,如今正面相照,她这才意识到身周环境究竟有多惨烈。 乱石繁杂交错地四仰横陈,灰雾萦绕、遮挡天光,将原本宽阔磅礴的斗兽场变作黑压压的人间炼狱,她不顾自己此时衣着如何灰败破烂、面容如何丑陋憔悴,支撑着一旁伫立的巨石缓缓站起,那只受伤的脚因二号系统的帮助已然止住了鲜血、接回了骨肉,然痛苦不可避免。 她遥遥望了一眼身周的情况,目光流转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不远处杜照卿落座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砸落的巨石捶开醒目的裂隙,彼时碎石堆积狼藉一片,比之身上的伤口还要令她呼吸难抑。 白凡凡敛下了眸中神思,挣扎着攀过乱石,屈身蹲在了这位置旁。 她细细探查,确认下方的确无人后,缓缓松了口气。然放松不过片刻,随即被更大的难题困扰。 这硕大的斗兽场废墟,当真只剩下她一人,其他修士都去了哪儿? 她眼见环布四周的六道甬道皆数被毁,当即起身向着圈外攀爬,也不知斗兽场外此刻何种光景 然爬至一半,斗兽场外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激昂的吼叫,震得她下意识俯下了身子。 周围有异兽? 第21章 黑衣 她毕竟见识过城外遮天蔽日、气势斐然的猛兽囚车,那压抑的氛围彼时回想起来依旧令她心生不悦,如此多的凶兽,与宝物一并置入幻阵,那该是如何血腥可怖的画面。 她并无阻止一切的打算,秦山老祖屠戮修士与她何干,异兽越是凶猛、便越是能激出修士中隐藏的魔族如今魔族与神仙姐姐都暂且寻不到,不若先往前走,瞧瞧何处有人烟 场外异兽的吼叫不过维持了片刻,随即便被一道惨烈的呜鸣盖住。 这低沉的呜鸣声她已然有几分熟悉,乃是异兽被杀死前的最后一声,只捎会儿,她因四周或许存在修士而生的喜悦便随即褪去,她还不明了,除了修士猎兽夺宝,异兽互相间又是否会残杀 直至她爬过斗兽场外圈,遥遥望见灰沉的天空交错盘旋着绮丽的剑光,这才松了口气。 有修士! 她随手寻了根牢固的树枝作拐杖,步履蹒跚地赶往那头。 修士斗兽绝不手软,方才在斗兽场也是因有灵力屏相隔而免遭祸及,如今她的状况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异兽正面对上,于是在瞧见剑光逐渐靠近的当即,便寻了一处安全开阔的缓坡挡住自己的身形。她越过缓坡看去,只见数十位服饰统一的修士正与一群行动灵活狡猾的猢兽纠缠在一起。 此地乃是城边后山,远离繁华街市,修士们身着黑衣,瞥见他们的招式和衣上所绣族徽,只觉十分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 这是哪门哪派她细细观望,并未看出所以然。那头剑光四起,黑衣修士们与猢兽厮杀,沙石纷乱,场面蔚为壮观。 正当她欲收回视线去别处探查之际,隐约望见人群中的异动。只见其中一名黑衣修士的剑堪堪擦过猢兽心脉,剑身便被一道寒光扫开,几乎就在片刻,那黑衣修士落了下风,被猢兽拽着衣领踩在了脚下。 被异兽所伤并不稀奇,奇就奇在,那猢兽并非其中最强壮的,黑衣修士方才分明有足够的时间挣开压制,缘何忽而定在了原地不动弹?剑呢?手中的剑为何不反击 分卷(1 她细细扫过,妄图从这眼前混乱的场面中发现一二细节,然一无所获。 修士与猢兽厮斗原本各不相让,可其中一人下线,当即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双方差距在愈来愈多修士倒下的片刻被拉至异常的大。 猢兽胜券在握,提前欢欣地抓耳挠腮、发出嘹亮的庆祝声。 须臾,黑衣修士便密密麻麻倒了一片,远远望去,四仰八卧犹如密集的蚁虫,何其惨烈。 目光越过混乱的尸堆和溢满尘灰的空气,恍惚望见一道黑衣身影正捂着负伤的臂膀往南边逃去,所幸猢兽们急于瓜分地上陈列的美食,并未注意到那人。 白凡凡思忖片刻,随即跟上了脚步。 她因伤在身,行进速度算不得快,那黑衣修士同样快不到哪去,跌跌撞撞一路逃远,直至确认身后猢兽并不会追上且四周无活物存在后,才吐出一口凉气,倚着巨树缓缓跌落在了地上。 他撕扯开早已被利爪抓破的衣袖,暴露出血肉外翻的血腥臂膀。苍白的面容尚且还在滴着冷汗,脸上却未曾有半分同门死去的不甘和气急,更有甚者,半分后怕之情也未曾表现出来。 他极度冷静地用另一只手轻覆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其中,以求愈合。只是出乎意料,灵力好似被一张深渊大口尽数吞噬,未对伤口愈合起到半分作用。他面上冷汗直冒,只捎会儿,伤口中的毒物便因灵力催化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黑衣修士蓦然神色凝滞,四下扫视确认无人后,用灵力在身周幻化出一面灵力屏护身,而后抽出腰间利剑,只见血光四溅之际,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已然无救的臂膀斩下。 斩落的断臂滚落在地,旋即化作一滩肮脏的黑水。 为防止猢兽留下的剧毒蔓延,他必须如此,好在断臂之处能够重新生出骨肉,只需给他一个时辰,他便能重获完好无损的臂膀。 然重生骨肉之时的修士极度脆弱,几无反抗之力,这个时辰,必须无人打扰。 后山林间彼时静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得他难以入定。黑衣修士的断臂处缓缓止住了鲜血,只是血肉模糊依旧有些许骇人。他的神识逐渐飘散,几乎难以收回,周身冷得颤抖间,他好似心有所感般睁眼,眼前蓦然倒映进一具瘦弱的身躯,惊得他气息不稳,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眼前瘦削干瘪的小丫头,正睁着一双惊奇的眼细细打量着他,仿似对周围盈盈流动的灵力屏很是好奇,他虚弱之际,只得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继续坐定:你是何人? 白凡凡蹲着一歪脑袋,咧开嘴忽而露笑,答非所问:你的手臂,怎么不会流血? 她身上没有灵力气息,模样年纪尚小,瞧见这般血腥可怖的画面却未有丝毫触动,黑衣修士凛神凝眸,提了些音量迫使自己听来不那么虚弱:我在重生骨肉 重生骨肉?!白凡凡惊诧地看了一眼断臂整整齐齐的切面,修士还能重生骨肉? 附近危险,劝你离远些。黑衣修士淡漠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她,良久后重新睁眼,目光落在定定不动的小女孩儿身上时一沉,还有何事? 白凡凡咧嘴一笑,眉眼弯起好似穹顶弯月:修士是如何重生骨肉的呀? 对方蹙眉:待你哪日入门便知道了。 她垂着眼帘思考片刻,随即兴致来潮地扬起清脆的声调:那我现在入门,你教我好不好? 黑衣修士未曾搭理她,缓缓闭上了眼调息凝神。 你教我好不好? 好不好? 滚远点,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许是觉得她有些吵闹,黑衣修士并未给她好脸色。 女孩儿也不害怕,顾自伸出一根细瘦的手指,戳了戳封闭包围的灵力屏,所触之处,灵力屏漾开层层波纹,仿似细雨跃入湖激荡四溢的水纹,很是有趣。 修士蓦然睁开眼,眸中飞出冰冷渗人的眼刀:再不滚开,信不信把你丢去喂狗 他眼中的狠厉不带半分假,白凡凡只觉心中某处狐疑隐约有了答案。 修士都像你这般脾气差么?白凡凡睁着无辜踌躇的眼眸向后退了半步,爹娘说,修仙者是不会平白无故杀人的。 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黑衣男子略带戏谑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都是爹娘告诉 修仙者你可知你缘何在此处?秦山老祖万年前也是半个修仙者,她杀的人,不多么? 秦山老祖这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蓦然甩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斩钉截铁道,爹娘说,害人的都是魔族,魔族才是坏人! 黑衣男子面上的神色有片刻凝顿,随即便被嘲讽的笑意替代,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才听得面前小丫头弱弱地开口问了一句:所以你是魔族吗? 语气虽怯懦,然那双莹亮的眸底好似划过一丝希冀。 希冀? 回想起方才这丫头仅凭手指便能触动灵力屏,自己已然虚弱至这般地步,他抑制住心下汹涌的烦躁,沉着阴郁的脸色注视着旁若无人的小孩儿:你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思忖着对方语气中的冷厉和防备,忽而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见他蓦然顿住,女孩儿脸上的笑意行云流水地转为了一个惊奇的挑眉:嘘,你听,那是不是猢兽追来的声响? 第22章 锁魂咒 黑衣修士瞧见这小丫头将细瘦食指置于唇间,当即顺着她的示意屏息凝神、静下来细听周围声响,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动,在寂静林间格外悚人。他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万分 你说会不会是猢兽们分食不均,追上来了?!白凡凡忽而露出一个夸张的惧怕神色,明眼人谁人分辨不出她话语中悄露的激将意味。 修士冷冽的目光骤然转向声响的源头,他虚弱得已然分不出丝毫神识去探查不远处境况,只得收起身周灵力屏,企图徒步远离此处。 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丫头脆生生呼喊:一路上都是血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跑得过猢兽么? 话音落下,修士果不其然踉跄地半跪在地,额间早已溢出细密的冷汗,他喘着粗气、忽而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身形瘦弱的白凡凡。 你叫什么名字? 冰冷的声音溢出唇舌,白凡凡闻言弯起了眼,眼中笑意似真似假:他们都叫我阿芥。 你方才所言,我的救命恩人是何意? 女孩儿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因为这里除了你我和猢兽,已经没有别人了,我可以帮你引开它 你我素不相识,我凭什么信你?他愈是开口说话,体内灵力流失的速度便愈快,如今已然连质问都十分吃力,你想要什么? 白凡凡闻言,轻叹了声:我本和爹娘一块儿来此处参加斗兽大会,熟料陷入了幻阵,如今与爹娘走散,附近只有你一个人了。她眨眨眼,摊手解释,你们这么多人都斗不过猢兽,我一个人如何能逃出这个地方呢?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找到爹娘? 正是此意!白凡凡眼中忽而亮起丁点星光,我帮你,你也帮我,好吗? 果然少年天真 黑衣修士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戏谑,随即故作沉思为难地默了片刻。 数息后微微点头:好,你若能引开猢兽,待我一个时辰后重生了骨肉,便带你去寻爹娘。 这小丫头自以为聪明地与之达成交易,熟料一派愚笨 黑衣修士心底已然做好了利用她后届时踹开的打算,隐藏了几分面上冰冷的神色,多了些耐心:你要如何引开它们? 这小丫头方才竟不知修士能重生骨肉,想来尚未成为修士、亦或是说修为并不精进。但能来斗兽大会的又会有几个是普通人瞧她举手投足间自信舒朗,想来定与修仙氏族中的某位大能有关系。 若身上有击退猢兽的奇珍异宝,修为低些倒也无妨。 白凡凡闻言,忽而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我也不知该如何引开他们瞧见对方蓦然瞪大了眼,她赶忙解释,你教我吧!我身体强壮,学东西很快的! 视线上下扫过她瘦弱至几乎风吹便倒的干柴身躯,修士只觉内里血气上涌,被戏耍的愤怒骤然消耗了大量灵力,几乎站不稳身子。 早知如此,他期待什么,倒不如方才撒腿先逃 你这臭丫头满嘴流话,是在耍我么眼眸难得露出的耐心也被耗尽,他森冷的目光恍然透出强烈的杀意。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看白凡凡原地轻轻松松蹦跶了两下,随即看向虚弱得半跪在地的他,双唇尴尬地抿起,眼中恍惚还带着几分同情与可怜,我能跑能跳,可比你强壮多了! 修士咳出一声血。 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你可知修仙者须得练气筑基方能修习各种术法,你如今并无根基,我又该如何教你你当修习是过家家? 仿似明白这一点,白凡凡当即反驳:可我来时路过秦山脚下,听闻民间流传一个故事,一位秦山修士下山做任务,路过农家时讨了碗水喝,为报答农家,便教了农家的小孩儿遁地术,那小孩儿不也无根基么 修士双眼一翻,显然被眼前烦人的臭丫头气得不轻,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如何作真?! 白凡凡巴巴地盯着他,语气稍弱地询问:你一定有不需要灵力修为也能击退猢兽的办法吧 例如早先对阵猢兽时所用、用以控制同门的秘术能控制同伴,自然也能控制猢兽 女孩儿的目光仿似无意间划过方才修士坐定的地方,只见那断臂化作的黑水缓缓漾开,所流之处,草叶枯萎。 她的猜测在望见那摊黑水时有了答案。 方法自然有,只是那东西如何能教给外人,若是被臭丫头流露出去,岂不自找麻烦。 二人各怀鬼胎,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犹豫的当即,耳畔窸窣的异声愈近愈响,直至远处隐约传来一道细碎兴奋的猢兽吱吱声,修士的踌躇这才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他骤然盯紧了声音源头,额间冷汗不止。 他混入那群黑衣修士原是为了斗兽夺宝,此刻将自己的命交代在这儿,绝非他想要的! 一个时辰,不过一个时辰,教她也无妨,待解决了猢兽,恢复臂膀后一剑杀了这丫头,除去后患便不足为惧。 想着,他当即虚弱地沉声询问:八卦方位可有了解? 这个我明白! 他终于舒了口气:听我吩咐,牢记我现在所作符文只见他费力地抬起手臂,在沙石覆盖的地面用指尖划出了一道状似卧莲的图纹,纹路首尾相连、一气呵成。 记住了么?瞧见她略带犹疑地点头应下,修士当即冷了脸,必须给我记住!现在,面朝坎卦站到那块空地上。 不远处的空地为繁茂枝丫遮盖得密不透风,隐约能感受些许冷意,她随即踩在了日光落下的稀疏光点上,只听得身后修士声音虚弱了几分:现在听我吩咐,拿起脚边石片,划破自己的手腕。 什么?!白凡凡蓦然回过头来。 符文须用血写成,不用你的,难不成用我的? 纵然困惑,然手中不敢耽搁,她当即拾起石片,抚摸着粗糙万分的表现怯弱地问了声:太钝我能用你的剑么? 剑不离身是修士的准则,见对方只给自己一个毫无商量的眼神,白凡凡一咬牙,将粗粝的石锋对准了蓬勃跳动的腕脉。 须臾,浓烈的血腥气弥盖而来。许是惧怕血腥气加速引来猢兽,修士骤然沉声吩咐:以所立之处为中宫,依照顺序分别于巽、坤、乾、艮四方一丈处作符,中途不可打断,时间不多了,快! 白凡凡将其所述方位做了简单换算,随即俯身,将另一手的指尖蘸取血液开始作符,她动作迅速,也不敢在此刻装出半分蠢笨的模样。 窸窸窣窣的响声愈加靠近,只见不远处茂密低矮的灌丛中,突然伸来一只利爪拨开灌叶。 而后于离、兑、坎、震方位两丈处继续! 白凡凡仅是瞥了一眼那染血的利爪,便已然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她手下动作不停,因过分紧急竟察觉不到腕上卡着细碎石子伤口的疼痛。 只见层层叠叠的灌叶中,缓缓伸出一颗面带狡黠、毛发沾血的头颅,猢兽的目光扫过,径直投向了不远处的二人,转瞬便兴奋地一跃而出,发出震天的吱吱响。 随着那道异常激昂的声响落下,密集的灌木丛中,猛然前后跃出数只体格不小的猢兽。 最后将你的血液点入中宫,快! 几乎在她画完最后一笔的当即,几只猢兽便尖叫着长臂一捞头顶树枝,飞荡着身躯向二人奔来。 白凡凡猛然飞扑入中宫位,顾不得扬起的尘埃如何糊了她一脸,将自己尚且还在淌血的手腕死死贴在了地上。 向她奔涌而来的兴奋的尖叫声如魔音灌耳,几乎能令人想象尖利血爪刺穿身躯时的痛苦。 白凡凡将头埋入臂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耳畔尖叫声仿若一瞬被消音,取而代之是一道略含电流声的ai提示: 【恭喜您完成5%任务目标:习得魔族锁魂咒。】 【任务所用时间:四十五小时。完成地点:秦山。】 【请问是否开启10%任务目标?】 第23章 10%经验任务(已修) 耳畔风声戛然而止,白凡凡抬眼望去,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只见数只身形壮硕的猢兽正保持着手捞枝丫飞荡而来的姿势,静止在了空中,连细长的尾巴也或曲或直定格成各异的弧度。 分卷(1 她掠过眼前幽幽发光的系统提示界面,回首向着黑衣修士的方向瞧去,只见他半跪于地、一手捂着胸口满面痛苦难耐的神色,一手正压在腰间剑柄、死死盯着猢兽好似打算搏上一搏。 意料之中,黑衣修士的动作也僵在了原地。 身周一瞬静止成画。 还真是锁魂咒白凡凡嘀咕了声,手肘撑着铺满尘埃的泥地缓缓翻身,吃力地坐在了地上。她一手捂住腕间尚且触目惊心的伤口,凝视着空中盈盈闪烁的幽屏,暗暗不满:这次的任务总是受伤,我需要申请补助。 【这次的5%任务完成十分迅速,总部自然会给予相应补助。】 若我没记错,廖芥屠戮胡家在16岁,如此快完成了5%任务,剩下的四年该如何? 若是将后面所有的剧情皆数提前四年,岂不乱了套?又或是说,这四年的廖芥人生有了些许简单的转变? 白凡凡虽这般问着,然心中之于接下来四年早已有了打算。 只听得那道ai音不疾不徐地解释:【反派廖芥之死已然触动了部分人物剧情细节上的变动,为了原著大致走向不变、主角人生光环不变,你需保证廖芥十六岁之后的行为事件及人物设定准确无误至于十六岁前的四年,总部联合原著作者对反派廖芥进行了详细的更正补充。】 【请问是否开启10%经验任务?】 白凡凡默了片刻,沉声回答:确认。 更正补充如何更正补充? 【正在为您发布10%任务目标:拜入师门。】 【任务提示:基于今后女魔头廖芥修为强悍,现将其修行岁数自16提前至12岁,需注意,廖芥修行之路为魔道,为今后任务顺利进行,请您谨慎选择所拜师门。】 白凡凡垂眸深思片刻,随即询问:如此说来,我应当选择四海八洲中,名声最差、恶人最多的修仙门派作为目标,才衬得上廖芥今后的名头再不济,也当选个中立的? 系统并未回答,代表了默认。 却听得她扯着嘴角叹了口气:如此,多没意思啊白凡凡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圈:二号,若我选择绝尘山,你觉得如何? 【廖芥走向为魔道,请您谨慎选择。】这下,系统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我自然谨慎,不若想想,未来举世闻名的女魔头,出自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正派仿似忧心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图,白凡凡勾了勾唇,笑意浅淡,这世上最震慑人心的,你可知是什么? 未等对方回答,她顾自悠悠道:高居云端一朝落海,心灵圣洁为恶所污一个出自修习正派的女魔头,不香么? 系统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好似难以反驳她的话,许久,才提示一句:【绝尘山乃圣人之地,你欲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修习魔道】 见它终有松动,白凡凡不以为意地一挑眉:且不说绝尘山藏书千万,有关魔道之法纵然封为禁.书、也绝不会没有何况,天下修士缘起一家,黑黑白白真真假假,分得太清、可不利于修为的提升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总部说的不错,这次的穿书者是个牙尖嘴利之人,每每与之交谈都令它刷新认知、如鲠在喉难以反驳。 良久,系统终于出了声:【你的目的,是那位女修?】 白凡凡面上没有丝毫被戳穿的尴尬,反倒坦坦荡荡地一耸肩头:没错。 【贪图美色,并非真心。】 白凡凡:你怎知我便一定是贪图美色女修容颜绮丽令她心悦不假,可除却一时心潮的欣赏,她亦有几分对其莫名熟悉亲近的好奇罢了。 【露水情缘,无法长久。】 白凡凡一笑:是露水还是湍流,我总该走近些才能知晓。 系统深深地叹了口气:【选定任务便没有回头路,你既已下定决心,便须做好四年面对重重阻碍的准备,总部为你四年间定下的任务,不会简单。】 只见瘦弱的小丫头伸了个懒腰,缓缓翻身,重新恢复了扑倒在地、将腕间伤痕堵住中宫位的姿态。 见她毫无挽回的余地,系统终是闭上了嘴。耳畔刺啦一声电流声划过,眼前幽幽的光屏骤然消散,隐约间,她听见身后黑衣修士忽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咳嗽,随即砰砰几道声响,定格在空中的猢兽猛然下坠,砸在了尘土地上。 周遭诡厉的阴风也好似褪去,少了些溢满杀气的汹涌。 白凡凡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见姿态各异的猢兽瞪着兴奋的双眸倒在眼前,立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发出啊的一声尖叫,猛然挣扎着向后挪动了几步。 猢兽身姿僵硬似石像,见这般诡谲的画面维持了良久,她这才忙不迭捂着手腕起身逃到了黑衣修士身侧,目露惧怕和困惑:它们它们这是怎么了?! 修士气若游丝,然面色的紧张缓缓褪去:安全了 话音落下,白凡凡骤然周身一震,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令其稳不住身子伏倒在了地上,下一秒,哇的一声,鲜血翻涌而出,喷落身前一地。 她捂着疼痛至几乎要炸裂的胸口,恍惚间听见修士虚弱地解释:此乃秘术,你本无修为、用血液强行驱动必然遭到反噬。 他目光冷淡地扫过女孩儿的身躯,并无指导她自救的打算。 最好是现在便一命呜呼,也省得一会儿脏了他的剑 白凡凡自然明白哪有轻轻松松便习得锁魂咒的便宜事,若她没猜错,仅凭指尖落下的卧莲符文便已然能够达成定躯锁魂的目的,只是方才面对的猢兽实在是多,唯有布下阵法方能一网打尽。 待她连吐两口,终于堪堪止住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她虚弱地侧头,望见修士眼中几不可查地划过一丝遗憾和惋惜,故作不明地问:我会死吗? 不会。修士轻哼了声。 此刻不会,一个时辰后便不一定了。 这丫头好似体质特殊,方才他冲着渔翁得利的念头令其布阵,熟料猢兽是困住了,这丫头怎的扛下了这般强悍的反噬? 白凡凡挣扎着抬手抹去嘴角鲜血,忽而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意:那你会替我寻爹娘吧 修士的眸光微微一沉,嘴角的弧度看不出真意:是,一会儿待我重生臂膀、恢复了气力,便带你去。 小丫头笑了笑,低下头去盘腿坐在了一旁。此刻的她实是虚弱,比之修士也好不到哪去。 见她闭目养神,黑衣修士也不敢耽搁,原地坐定聚灵。 直至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身旁之人周身的灵力缓缓聚拢、愈发充盈,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白凡凡这才睁开眼,略带疲困地看向一旁修士。 断臂处整齐的切面彼时已长出新臂,竟与他早先断臂毫无差别! 见修士收敛了身周灵力,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睁开了眼,她这才兴奋地一跃而起,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惊喜道:真的长出来了! 修士低垂着眼帘望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新臂,满意之情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地按住腰间剑柄,起身将目光投向了她。 我们走吧,去寻我的爹娘!小丫头好似看不出他眼中汹涌的杀气,顾自兴奋地提醒。 修士却是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对方,讥讽道:秦山老祖幻阵繁杂,徒步去寻只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见小丫头静下心听从他的建议,他冷冷一笑,不若这样,我先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哪日我寻得了你的爹娘,便送他们去见你,如何? 白凡凡昂着头,面上困惑不解:安全的地方? 是啊,那里无痛无灾,更不会有秦山老祖和魔族恶人。 她注视着修士嘴角噙着的笑意,随即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袍,双目好似月牙般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好呀,那我们快去! 修士的手悄无声息握住了腰间剑柄,语气沉冷:我这就送你去 第24章 再遇 修士腰间利剑顺着他粗粝的大手一寸一寸抽离剑鞘,杀气隐约透过剑锋侵入四周,白凡凡拽着其衣袖的手悄然松开,忽而向前跳开了几步。 只见她一跃站定在了不远处,而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修士微顿,猛然察觉身周有些不对劲。 你的剑怎么露了半截?白凡凡故作惊诧地扫过他手底利剑,望见对方眼中或惊错或愤然的眸光,轻轻一勾唇,如天真的孩童般扬起笑脸,你不会是想杀我吧? 被一语戳穿的修士只略微怔住,随即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机,眸光如针刺一般袭向她: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白凡凡耸耸肩,依旧是初见时那般云淡风轻般的不以为意,你教了我这么厉害的秘术,出了幻阵若是让别人知道,那就不好了 她眨眨眼,面上一派天真:你就是魔族吧。 修士眼中的神色终于彻底冰封,身周煞气如浪潮涌动,他扬起一抹冷笑,语调也蓦然变作阴森森:我装了这么久,你这臭丫头原来都知道,既如此 他宽大的手掌抚在剑柄,利剑抽出带起一阵轻风:既如此,那便受死! 剑身轻旋,光影流转,然方举剑尚未摆出剑招,便骤然察觉自己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僵在了原地,未及出击的剑气好似一簇豁然被扑灭的火团。 怎么回事?! 你这么聪明,知道等我替你布阵后再动手解决,怎么就不担心我会反水?白凡凡轻巧地将手背在身后,满意地望着意料之中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修士身躯,我果然没猜错,猢兽数量众多需靠布阵来对付,可若是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便是他如今的模样。 她好似看出修士眼中汹涌的怒气,他愈是生气、她便愈有种恶作剧的快感:我方才离你这么近,你怎的没发现,我在你衣上画下了符文? 这招釜底抽薪,还是跟阿故学的。 想到这儿,白凡凡甚至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毕竟教了我如此重要的咒术,我本不想害你,在你重生骨肉时留了最后一笔可你却想杀我她仰起脸轻轻一笑,为了保命,我只能这么做。 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纵横交错的猢兽身体,落在了满面愤然的修士身上,退后了几步:此处血腥,会引来其他异兽,我须得先行一步。 瞧见她缓缓后退,颇有种要丢下自己一人的意味,黑衣修士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茫然和恐惧。 锁魂咒,锁身亦锁魂,他无法动弹,若是彼时来了异兽,他焉有命在?! 他恐惧地瞪大了眼,看向小丫头的眸中交错着求助和恨意,他张不了口、说不出话,林间冷风照面,惊得他下意识出了一身冷汗。 白凡凡缓步后退,欣赏着他眼中变幻纷呈的杀意和乞求,喃喃着吐出一句: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几乎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的视线,转身朝林间深处跑去。只是尚未跑出几步远,脚下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勾住,猛然摔落在地。 本愤恨地凝望着她的修士见状也豁然愣住。 怎么回事? 白凡凡伏倒在地,恐惧得瑟瑟发抖,将面目埋首在臂弯间时,隐去了嘴角得逞的笑意。 这个假摔,相当有水平。 她摔倒不过片刻,寂静林间骤然卷风走沙起来。烈风卷起二人的衣袂,将两道身躯映得孤零零。 本座不过离开片刻,此处竟这般热闹黑鸦双翅遮天蔽日,巨大的阴影将二人身形分毫不留地笼罩。白凡凡闻言颤着身躯昂起头来,望见头顶阴影中那双如灯笼般悚然明亮的赤目,立时震在原地动弹不得,分不清是因威压还是因恐惧。 宽大的黑袍罩住孤蓦的身形,令本就美艳的面目多了些沉闷和肃杀。 她倚坐在黑鸦背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二人和密密麻麻倒了一片的猢兽,面色平静地挑了挑眉:秦山竟混入了魔族,当真是世风日下回想起孤胜意那老头举办斗兽大会尚且畏手畏脚,只怕秦山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不过百年便会没落。 想着,她嫌地上的猢兽们碍眼,当即轻抬指尖,一声响指之下,猢兽的身躯如风似沙,转瞬消散、未留分毫。 孤蓦又将目光转向了剩下两人,那身着黑衣的修士勾不起她半分兴趣,倒是这名唤廖芥的丫头,有点意思。 分明畏首畏尾,身上却添新伤,早先未曾细究,如今看来这丫头一身血液着实肮脏不堪,至于周围微弱的煞气 她看向这丫头身上隐约残存的凶煞气息和被施下咒术的黑衣修士,一瞬猜出了二人间的关系。 没想到你竟能从那废墟里出来,能让魔族吃亏,倒也不枉你时时坑蒙拐骗巧舌如簧孤蓦似笑非笑地一勾唇,继而斜倚着黑鸦慵懒地向她投去了注视,说说,你如何对付的他。 末了,又补上阴阳怪气的一句:若是有趣,本座许你多活一会儿。 白凡凡震恐地向后撑着昂首倒在地上,纵然心中的吐槽已吵得系统吐露不满,然面上依旧故作一副慌乱无措的受惊模样:我我没有 孤蓦嗤笑一声,威压骤然袭向她、压迫得令她几乎透不过气。 真是无趣她淡淡吐出半句,面上已然流露不满。 万年过去了,这世上的人还是这般扭扭捏捏思来想去,无趣,真是无趣。 心下冷嗤着,孤蓦指尖轻点,一束光点豁然自白皙的掌心跃出,直直奔向黑衣修士,只见光点闯入修士眉心,他猛然瞪大了眼,下一秒,眼中的神采便退潮而去,身躯如一桩石像笔挺倒下,砰地砸在了地上。 白凡凡震诧地微微张嘴,呜咽一声发出了细碎的求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受了伤,令我替他布阵驱赶猢兽,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自愈后却想杀我,我无意中反抗,他便不再动弹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分卷(1 除却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耳畔静极,黑袍女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腰间如水流般缓缓爬行的红纹毒蛇探出脑袋,发出轻弱的嘶鸣。 你这丫头爱演,本座怎知是真是假 然于她而言,真假也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若是有趣,令其多活几刻看场热闹,若不有趣,杀了便是,何须顾忌? 白凡凡耳清目明,一边透过身周的昏暗扫了眼无风飘摇的繁茂枝叶,一边面露恐惧地辩解: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可看见了他的下场? 顺着孤蓦轻蔑的视线一路追去,落在不远处僵直身体的修士尸体上,白凡凡骤然一颤,缩了缩脖子,颇有些得知必死无疑后的绝望无助。 孤蓦爱极了这些草芥面露恐惧和绝望神态,随即发出森冷可怖的低笑:尔等蚁虫,谎话连篇,虚伪、恶心、肮脏。万年来这四海八洲竟没有分毫精进也是,那人看辖下的草莽,除却愚蠢和虚伪,实在找不出半分值得夸耀的,这地界如此肮脏,不若清理干净 那人?秋儿? 白凡凡捕捉到了她话中细微之处,眼前对方懒懒地抬起指尖要收拾她,她惧怕地向后挪退了几步,一手悄无声息地隐在身后连符画咒。 掌心光晕缓缓聚拢,竟比之方才收拾黑衣修士时还要刺眼,秦山老祖定是对自己下了死手! 她背后动作不停,堪堪追上对方速度。 眼见光晕破风而来,直袭门面,白凡凡尚未来得及避开,只见一柄银白的长剑自斜后方钲地劈开昏暗和阴郁,骤然直击光晕,将其击碎。 破开光晕的银剑轻巧地袭向头顶骑着黑鸦的秦山老祖,虚势一攻,待孤蓦抬手挥出灵力阻挡了银剑的攻势,白凡凡只觉一只手轻轻揽住了腰身,随即感受到一阵轻盈,她竟被人从那危险的地界带起向后飞身避开。 她面色凝顿,倏地侧头看去,白衣女修面如沉水、分毫不乱,将其身后飞速划过的山川密林映衬得黯然失色 第25章 布阵引导 眼中倒映着波澜不惊的白衣女修,白凡凡脸上的神色略有凝顿,随即缓缓化开,似欣喜似担忧。 直至杜照卿揽着她避开了秦山老祖因怒袭来的灵力攻击,飞身撤退了好一段距离,她才意识到眼前之人并不是假。 咳咳 身后君月下意识的咳嗽声唤回了她的思绪,白凡凡豁然发现身后还有一人。 早已被忽视惯了的君月不以为意,顾自上前半步迎上孤蓦冷冽愠怒的眼色:不知老祖布下幻阵究竟为何,难道不怕出了意外,得罪各派仙家? 那虚势进攻的银剑在空中飞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随即灵巧地避开老祖恼怒的威压侵袭,待长剑飞身流转,径直回到杜照卿手中,秦山老祖这才沉下眸色:又是你们 那日在林间幻阵,除却白凡凡,这二位女修也已然得罪了她,孤蓦脸上忽而张狂地扬起一抹狞笑:来的正好,你们三个,一个都逃不了! 话音刚落,黑鸦便发出一声汹涌愤然的鸣叫,只见巨大的黑翅外,原本晴朗的明空豁然黑云聚拢,乌压压地掩盖了几人头顶,黑云倾轧,仿若风雨欲来、摧势不可挡。 白凡凡趁机拽住了身前白衣女修的衣角,有些惧怕地栖身其后、遮住自己的大半身躯,只略微探出颗脑袋来,紧张又害怕地向空中黑袍女人投去注视。 好似能感受到她的恐惧,神仙姐姐微一侧身,主动替她挡住了秦山老祖的视线压迫。 一直未曾说话的杜照卿,终于迎着黑袍女子的眸光不疾不徐地朗声开口:那日误入幻阵,惊扰了前辈,如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若是因晚辈叨扰而布下幻阵惩罚,还请莫要伤及无辜。 话音方落,黑鸦身上蓦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莫要伤及无辜嗤,他们是否无辜,与本座何干? 此言一出,几人登时神色各异地定在原地,白凡凡心下啧啧称奇,一个人若执意要做某件事,善恶对错于她而言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莫非本座杀修士取乐,还要替他们划下正邪三六九等? 尔等草芥一句莫要伤及无辜,是在乞求还是命令? 孤蓦斜倚在乌鸦光滑莹亮的黑羽上,冷厉的嗤笑如同锋芒利刃向三人径直刺去,她期待地等着几人脸上露出吃瘪的神色,熟料除了依旧一脸惧怕的臭丫头,另两人竟是面不改色,仿若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眼中温度骤然降了几分,手中灵力已然如狂风浪潮聚集成团,惊得四周枝丫摇曳,沙沙作响如鬼魅哭嚎。 白凡凡悄无声息拽紧了杜照卿的衣袖,脑海中应对之策如风浪翻涌。正当她垂眸思忖之际,只见身前白衣女修悄然回过头来,那张如凝玉般温润的侧脸仿若庙宇神像,她清辉目光温和地落在小丫头拽着自己的干瘦发黄的小手上,随即微微张唇,一张一合间吐出一句: 别怕。 别怕。 白凡凡怔在原地,耳边呼号的风声也好似一瞬消散不见,良久,才略一点头,眸底的光芒涌动,恍惚间仅剩下那道颀长绰约的白衣倩影。 杜照卿重新回过头去,将目光转向面色冷俊的孤蓦,依旧是气定神闲、不卑不亢:若前辈执意要用幻阵戕害四海修士,那晚辈便只有斗胆阻拦了。 仿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孤蓦霎时冷傲不屑地微挑眉梢:不自量力 连白凡凡也是心下一紧,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孤氏族老孤胜意尚且胆战心惊,神仙姐姐真的可以么? 未及细想,便听得一旁君月豁然横手拦住了她:师姐不可! 她未曾忘记师姐体内的寒冰神印,换作平常她自然不会阻拦,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她二人瞒着师父前来秦山求宝,若是因此殒命幻阵,哪日师父唤灵见了他们,他们又该如何与师父交代?! 杜照卿却是意料之中推开了身前那只执剑的手:我既是绝尘山大师姐,理当如此。 师姐素来说一不二,此时逃离莫说能不能抵挡孤蓦的追捕,即便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丫头离了此地,未及反抗便逃跑也绝非绝尘山修士做出的事。 师父素来教诲,当心忧苍生、嫉恶如仇。 手中的剑,是用来保护弱者的。 君月心下复杂的思绪,在望见师姐眼中坚定的光辉时得以抚平,纵然不甘心,可师姐既然发话了,她便不会违背。白凡凡瞧见二人间的言语往来,坚定了秦山老祖实力强悍的想法。她如今近不了老祖身,又该如何助神仙姐姐对抗孤蓦呢? 想着,她生出了些无助,拜入绝尘山修习的念头愈加强烈。 她必须得让自己强大起来修仙世界,凡人之身寸步难行。 孤蓦掌心灵力终于毫无防备地轰然向几人袭来,狂风席卷着枝叶将身周密林幻化成了暗无天日的炼狱。 杜照卿和君月执剑身前,磅礴灵力气势斐然地抵挡着老祖的攻势,双方相撞之际,掀起滔天飓风,瘦弱的白凡凡为风刮拂,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她一边挣扎着以手挡住眼前狂风,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既无法助她们一臂之力,默然立在身侧不去干扰,便是最好的助力了。 只见二位女修面色沉凝,并未因对方是秦山老祖而心生不安。孤蓦苏醒至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复苏的灵力虽气势磅礴令人惊骇,可毕竟时限甚短,未及恢复至万年前顶峰状态,以至于秦山老祖纵然可怕,她二人也能拼力对抗一段时辰。 可这样的对抗并非长久之计,二人气力也终会被其消磨殆尽,必须另寻他策! 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环顾四周,忽而将目光落在了手腕触目惊心的疤痕上。 疤痕 望见白衣女修清瘦的背影,小丫头眼底蓦然划过一丝狠色,见双方斗势正酣,她屈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孤蓦身居高处,自然瞧见了她的动静,面色登时流露几分嘲讽的笑意。 这白衣女修拼尽全力救她,她却要独自一人逃跑。 当真是人心险恶、自私自利 白凡凡终于远离了些三人间的战场,见自己所立之处略显空旷、并不会危及神仙姐姐,这才再次将腕间伤口暴露空中。 轻微一扯,便见毒血缓缓溢出,顺着干瘦的手腕点点滴落,如梅开于泥泞之地,格外骇心动目。 三番两次以伤身之法换取达成目的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可为了对付秦山老祖,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可靠的方式了。 她未曾犹豫,以指尖沾血蹲于地面,作那道不过学成一个时辰的秘术符咒,她记忆深刻,很快便于原地布下阵法。因阵法相距三人尚远,故而未曾波及。 白凡凡回首望了眼女修的方向,唇间已然苍白一片。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却依旧强撑着身体步至另一片空地,落指之际,缓缓布下了第二道阵法。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待四道阵法尽数开启,她终是支撑不住身体摔坐在了树边,满意地看着冲天魔气驱散了头顶黑云,魔气萦绕、似鬼魅交缠,虽不及黑云压迫,却依旧震慑人心。 这头的魔障之气终于引来了不远处三人的注意。 孤蓦微一蹙眉,心下不屑地冷嗤,小小阵法也妄图对付她,真是笑话 而杜照卿的面色在望见冲天的魔气时终有了些微松动,只听得一旁君月冷厉的轻哼:这丫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区区凡人混入斗兽城作甚,没想到竟是魔族! 杜照卿眼中的光辉纵横交错,其间复杂的情绪竟难以叫人一眼捕捉,她眼眸微垂,持剑之手骤然紧了几分,剑身弥散出的灵力亦增大了数倍。 君月豁然顿住。 师姐这是生气了? 冲天的魔气黑压压凝聚成团,白凡凡疲惫地抬眼扫向四周,望见四面八方稍远处闻势赶来的各派修士时,终于轻轻呼出口气。 成了 斗兽大会,修士的目标除却异兽,魔族亦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此方秦山老祖的气场威压不是没有人感受到,只是他们忌惮孤蓦和其背后的秦山势力,毕竟还是修仙正派,一时不愿靠近与之作对倒也情有可原。 而老祖身周忽而出现了魔族又意味着什么? 或是老祖本人便与魔族勾结,企图戕害参会修士,这一点,孤蓦归来便布下幻阵戏弄甚至置他们于死地,不是没有道理,若老祖真与魔族勾结,那些素来对秦山丰饶地貌虎视眈眈的修仙氏族,不会放过这个施展正义的机会。 即便老祖并非与魔族勾结,他们赶来,也只会落下个尽心对抗魔族的美名。 凭此,白凡凡有极大的把握,能够将众多修士引入此地。 既然如今形势不妙,不若待他们至此混乱一片,还能多增几分存活的机会。 她轻轻松了口气,越过重重掩映的枝丫,吃力地望向不远处的白衣女修,彼时心下异常宁静、仿若涓涓细流越谷而过,令她舒慰。 而黑鸦之上的孤蓦望见四面八方如蚁群般赶来的修士,一时哑然失笑。冰冷的眸光定在远处的臭丫头身上,多了几分意外之色。 第26章 予人生机(倒v开始) 白凡凡虚弱地扶着背后巨树站了起来, 眼前魔障之气升腾缭绕,将不远处对阵的三人和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们映衬得模糊扭曲。 她一边撕下裙摆间早已破烂不堪的布条,将自己腕上的伤痕包扎严实, 一边向着三人相反的方向逃离至林间深处。 她如今的模样不适宜令他人撞见,一旦修士发现魔障之气皆由她起, 莫说不会威胁秦山老祖, 保不准自己的性命亦堪忧。若她能顺利逃离此处,这些修士若还顾及仙家情面,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孤蓦对付绝尘山弟子。 白凡凡缓了口气, 最后向着不远处风华绰约的白衣女修投去注视, 咬咬牙狠下心扭头而去。 她体虚目眩, 三番两次因稳不住身子而东倒西歪。尚未跑出数十步,位居高处的孤蓦凝望着不远处眯了眯眼。 她如何不懂这臭丫头的意图,只是她实在小瞧自己,此番苏醒归来, 她丝毫没有重振秦山、修行飞升的念头, 她既已布下幻阵来报复, 那在修士们眼中自己是正是邪于她而言便没那么重要了。 倒是这臭丫头,胆敢利用自己,实是可恨! 找死 如此一想,秦山老祖身周蓦然掀起翻涌的怒意, 滔天的威压几欲将密林巨树连根拔起,她轻轻松松一手对付了下方气力将竭的黑白二位女修,腾出另一只手来连符画咒欲取那人性命。 偶有赶来神速的修士望见双方对峙的场面怔愣当场, 一番思索下选择站在绝尘山这边对付老祖,或有识时务为保命而暂且站在老祖一侧的,且加入的修士越来越多, 场面当即混乱不堪,刀光剑光交错盘旋,将黑压压的林间映出一片绮丽杀伐的美感。 听闻身后渐响的吵闹,白凡凡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瞧,当即便见一团灵雾骤然破开黑暗向她的门面袭来,她倒抽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向后倒去,堪堪擦过灵雾的攻击。而灵雾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尘灰弥漫的破败的深坑。 这团灵雾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只怕她命也去了半条! 如此一摔,白凡凡捂住因撕裂而剧痛的伤口,脸色霎时惨白一片,哪见半分血色。 远处的刀光剑影错综交横,她仿佛能透过黑暗察觉高处那双盯着自己的充满杀意的眸子。 灵雾袭来第二道、第三道每道都直取她性命,偶有躲不过的,径直砸落在她身上,烧伤她脆弱的肌肤,如皮鞭抽打皮开肉绽,疼得她几欲昏厥、浑身颤栗。 远处混乱的战场,已分辨不出白衣女修的身影,想来对方应能趁乱躲开。 白凡凡深吸了口气,支撑着已然有些发麻的双腿,一边小心顾及灵雾的袭击,一边后退逃离。 只是她体力耗尽,短短两步的距离,竟耗费了莫大的气力,若是此刻再来一团灵雾,只怕便要殒命当场,任务失败了! 仿佛应了她的想法,只见黑沉压迫的眼前,忽而又是一道盈盈幽光的灵雾袭来,白凡凡心下当即滞顿,脑海中空茫一片忘了反应。 双瞳骤然缩紧,见那灵雾距她仅剩一臂之遥,白凡凡下意识闭上了眼。 只听得耳畔纷杂的吵闹中,忽而传来一道轻微的闷哼,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她察觉自己好似被一条细软又充满劲力的臂膊环腰缚住,猛然落进了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中。 分卷(1 那一瞬,周围的吵闹都静了下来。 唯有几道奇异的撞击声显出些异常的诡谲。 白凡凡的身躯豁然僵住,心下的异动几乎难以控制,她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彼时充溢着复杂情感的清冷的眸子,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 茫然、惊讶、惊慌、无助。 她震诧地睁大了眼,好似做了恶事被人当场捉住般慌乱无措,下意识推开了眼前人。 一声沉闷的轻哼下,杜照卿稳住了身形,而白凡凡却是双腿一软仰面倒在了地上。 神仙姐姐 杜照卿身后,是一面高耸至几乎望不见顶的幽白灵屏,灵屏阻挡了孤蓦的灵雾攻击,每每撞在其上,都发出一阵阵奇异的轻响。 那灵屏衬得白衣女修周身若月,自带霜华。 白凡凡豁然低下头,悄无声息将负伤的手腕背在了身后。 你这臭丫头竟是魔族?!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闷气氛中,飞身而来的君月打破了僵局,她站定在了师姐身侧,忽而将手中之剑对准了地上的瘦弱丫头,说,你接近我们有何目的? 回想起那日林间幻阵中相遇,她早该料到若非平常人怎会这么巧? 白凡凡甚至想好了若是落在其他修士手中,她该如何骗过他们,可眼前人变作了白衣女修,千言万语都卡在喉中,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 君月气极,手中长剑无声无息地孕起灵力,只待师姐一声令下,便可除了眼前这个魔族奸细。 一直静默注视着她的杜照卿,终于沉声开口,语气中少了些平素里见到的温和如玉:你是魔族? 这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师姐何故再问? 君月面露急切,却不敢打扰师姐行事。 白凡凡闻言,缓缓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目光,下意识地,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并非狡辩,如今的她确实不是,至于今后 既不是魔族,方才的阵法又是怎么回事?杜照卿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早已褪却方才复杂的情绪,分明充斥着凛然正义,那大公无私的语气,令她恍惚觉得若自己真是魔族、便会当场殒身在其剑下。 她心中有些失落,可分明神仙姐姐没做什么,她二人相识不过数日,连熟人也算不上,杜照卿背后乃是东洲绝尘山,又怎会包庇自己 白凡凡定了定神,昂起头对上她的目光:我方才遇到了真正的魔族,阵法,是从他那儿学到的,用来对付猢兽的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不是魔族,也未主动害过人 这话已然说得十分清楚,加之其身上除却阵法所带的丝微魔气,当真没有修行的痕迹。 杜照卿果真陷入沉思,却听得耳畔君月冷厉的呵斥:师姐莫要听她胡说,此人来路不明,寻常凡人怎可能如此快学会魔族秘术?她的质疑不无道理。 白凡凡心下一惊,掩下了心底无声划过的狠厉,无辜又迫切地跪坐在地上,伸手拽住了杜照卿依旧不染尘埃的雪白裙摆:神仙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说话间,眼眶忽而染上迷蒙的泪雾,那魔族死在了秦山老祖手中,姐姐你看看我,相信我好不好,我说的都是真的。 师姐别信她! 可恶的君月 她不敢露出破绽,虽说她所言不假,君月所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也非全然无道理。她生怕对方不信自己,眼巴巴地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委屈地扯了扯女修裙摆:我不想死,我只想活着呜呜我真的不想死 方才起便严肃着脸的杜照卿,面上终似三春之水缓缓化开,她只眉心略微一蹙,屈身扶住了小丫头的手臂:起来吧。 听得对方语气舒缓,她心下一喜,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君月的脸色而后起身。 后者果然气急败坏,杀气蓬勃。 神仙姐姐你信我 你虽并非魔族,但用了魔族阵法沾染了煞气不假,望你离了幻阵后能改过自新,弃了秘术,今后莫要再用了。 神仙姐姐果然慈悲心肠!她忙不迭地点头,眼中心中唯剩那道倩丽身影。 师姐! 予人生机、放人活路,她并非魔族,断不可因一场未曾害人的阵法而毁了他人一生她所为并非穷凶极恶,断然达不到非死不可的程度,何况 何况方才若非小丫头,她二人又怎能这般轻易躲开秦山老祖的攻击。 说这话间,杜照卿虚握右拳置于唇下,轻轻一咳:如今不是纠结魔族的时候,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秦山老祖。 此言一出,君月终于冷静下来。是啊,他们最该对付的,是那个布下幻阵的黑袍女子! 想着,她终是暂且收起了对向白凡凡的利剑,回过头去看向那处在漫天争杀中的黑鸦上的女人。 白凡凡的目光不挪分毫,自神仙姐姐适才轻声咳嗽时,她便心下一紧,有了不妙的猜测,见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庞缓缓渗出些微几不可查的薄汗,她猛然想起那道未曾落在自己身上的灵雾。 她僵愣在原地,正欲开口询问,忽见杜照卿微一眨眼,冲她使了个眼色,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她瞧了眼正在仔细观察远处形势的君月,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只是,自责之情怎么也止不住。 此处幻阵不似那日密林所见,也不知如何才能破开君月紧盯着灵力屏上因袭来的灵雾攻击而微微震颤出光纹,她低头凝思,目光随即落在了黑袍女人身上,只怕破阵的关键在于秦山老祖。 杜照卿也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老祖苏醒不久,灵力尚未恢复全貌君月,一会儿你带人分散老祖注意,我来压制她的灵力。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秦山剧情很快就要结束啦~ 请各位道友赶紧收拾行囊,灵船马上就要启程,事先提醒,灵船上若是碰到道士分发各门派招生小广告,请谨慎选择,谨防被骗~ 感谢在20200717 23:50:00~20200719 20:4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超爱旺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一君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绝不苟同 孤蓦一手轻易对付着下方乱中有序的修士们, 一手不停地挥出灵雾攻击不远处的三人。 方才与那白衣女修对峙,她分明消耗了对方不少灵力,怎么还有精力竖起灵屏对付她? 她沉下脸, 连带着眸中的冷笑也溢满了杀气,只见黑袍女人苍白细瘦的指尖旋起一道符咒, 旋即将下方吵闹的数名修士碾压作尘, 半点儿尸身也不留。 她察觉自己体内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正在苏醒,登时心头一喜,傲慢蔑视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三人。 今日, 便是她们的死期 只见喧闹的林间, 大地豁然颤动起来, 与那日斗兽场塌陷毫无二致!狂风乱作、枝叶摇曳间鬼哭狼嚎声萦绕在周身,原本斗势正酣的修士们纷纷脸色大变,天塌地陷,反应迅速的皆御剑而起免遭祸乱、而反应迟钝的则刹那间陷入了裂开的地缝中, 惨叫声随之陷入地底。 白凡凡如今本就虚弱, 这般猛烈的颤动她压根支撑不住, 连忙扶住身旁巨树稳下身形。秦山老祖这是要毁了幻阵? 只见杜照卿和君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穿过灵屏径直飞身前往孤蓦所在之地,眼前那道银白的灵屏仿似受人指挥,悄无声息地向白凡凡挪动并将其包围, 在她身周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防护严密的灵球。 灵球托着她悬浮于空中,而在她浮起的霎时,身旁巨树便被脚下豁然裂开的地缝撕扯着坠入无底深渊。 白凡凡凝视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巨口, 暗暗倒抽了口凉气。 秦山老祖,你若执意要与天下修士作对,今日我们便不能放过你!君月竖剑而起, 丝毫未因对方身份而有半分畏缩,见上空的黑袍女人目露不屑,她登时用剑锋划破指尖、以血祭剑,只听得一道细碎的咒语落下,四面八方御剑的数名修士皆身躯一震。 透过灵屏,白凡凡将眼前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随着君月指令落下,身周修士皆好似被人控制了身体任由其发落,纷纷攻向老祖,姿势动作乃至于口中念叨的挑衅之语也一模一样。 这场面实在有些令人觉得眼熟。 若她没猜错,这莫非便是傀儡术? 她还记得原书中的男主顾飞剑,后期亦学成了傀儡术。只是四海八洲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因此术对被控之人损害极大,若非紧要关头、此术只能用在无灵智无神识之物上,断不可用以控制活人。是故,修习傀儡术的修士往往随身携带傀儡或机关人,而傀儡机关不分家,于是无论何处,修习这两类术法的修仙氏族皆会抱首成团。 君月不是绝尘山的弟子么?绝尘山的傀儡术也这般厉害?只是为何不见她身带傀儡? 正当她困惑不解之际,只见君月控制下的修士们纷纷使出灵力攻向孤蓦。方才的天崩地裂已然令她耗费了些许灵力,而修士们的攻击也并非早先那般直截了当,只见他们使出一招,未及孤蓦反击便已然后退着躲开,东边一招西边又是一招,打得她措手不及,恼怒不已。 白凡凡暗暗惊讶,好一招游击打法 孤蓦恼怒、眼底泛红,脸上僵硬的表情仿似能将周围几人生吞活剥了,座下黑鸦也发出一道震天的嘶鸣,只是这嘶鸣无法吓退敌人,被控制着进攻的修士的愈来愈多。 她瞧见修士后头目露疲态的杜照卿和君月,当下便知二位女修也已不过强弩之末,孤蓦冷嗤一声,若非她才苏醒不久、反应未及曾经敏锐,哪能轮得到这几个无名后辈来戏耍 如此一想,秦山老祖眸底赫然划过一丝狠厉。 死,都给本座死! 孤蓦身周豁然爆发出强劲的灵力威压,将御剑修士震在原地动弹不得,密密麻麻的修士身躯挡住了四面八方的视野,然其用神识探查,倒也毫无阻碍。 正当她得意于控制了这些烦人的修士,豁然察觉头顶一阵麻木,老祖顿住,缓缓抬起头,望见手持气刃的杜照卿正面色从容地盯着自己,身形轻盈地倒身将气刃插入自己的头顶。 麻木渐渐变作疼痛。 这女修不是 她以神识探去,修士们身后、君月身旁确有一执剑白衣女修,可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个毫无气息的假人!!! 纵然疼痛,但这样的痛如何能比得上心底的震怒。 孤蓦面色僵冷仿若能一瞬凝结成冰,她仰天怒吼了一声,吼声溢出的威压震开了身旁修士,同时也将头顶的白衣女修掀落在地。 杜照卿翻身落下,猛然屈膝半跪在了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刺目的鲜血。 神仙姐姐!白凡凡蓦地止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不远处面色憔悴的白衣女修,即便是吐血,也未见她衣上沾染半分尘埃。 区区绝尘山,也妄图与我秦山老祖作对!孤蓦面上神色颇有些疯魔,她双目猩红、一头金饰缠起的黑发略显凌乱骇人,红唇微张,语气轻蔑而激愤。她凝视着下方的白衣女修,已然到了不杀死她不罢休的地步,今日,本座便替绝尘山收拾你们这些无用无礼的后人! 师姐!君月飞扑而来,以手中佩剑挡下了孤蓦一招,只是这招下了杀机,她当即便被震得后退几步,连神识也几乎要被扯碎。 半跪在地上的杜照卿眉心微蹙,眸色低沉地凝视着空中的黑袍女子。对峙了这么久,孤蓦脸上没有半分弱态,反倒愈发张扬狂放,莫非今日真要葬身在此处了么 她忆起自己前来秦山尚未完成任务便要殒命,当即便对养育她的师父心生些许愧疚。 孤蓦张狂地笑了数声,豁然自黑鸦背上飞身而下,几步定在她跟前,掐住了杜照卿的脖颈:嗤,绝尘山,都不过是一群自诩正义、内心肮脏不堪之徒 她苍白骨干的手毫不犹豫地锢住白衣女修的脖颈,令白凡凡豁然眉心一蹙,她用力一敲身周灵屏,发现灵屏依旧顽强,没有分毫渐弱的势头,当即困惑地望向不远处二人。 你们便与那人一样,内心丑陋不堪!欺骗,你们以为,本座还会被骗么?! 话音落下,孤蓦便手中使劲,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女修的脖颈应声折断,鲜红的血液自嘴角缓缓流下,一滴一滴落在老祖清瘦的手背上,她觉得有些烫手,赫然甩开,白衣女修便如风中浮草,摇晃着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解决了一人的孤蓦,冷森森地将目光转向一旁虚弱不堪的君月。 接下来轮到你了她缓缓起身,空荡荡的黑袍下,每行一步都能映出她窈窕婀娜的姿态,腰间爬行的红纹毒蛇顺着她的腰肢缓缓爬向手臂,直至顺着她的手心爬向空中,渐渐变作一柄刻满蛇鳞的金蛇剑。 金蛇剑泛着幽光,与其黑发上的金饰相映衬,孤蓦持剑站定在了君月身前,抬剑指向了她:原当你们这么早死有些可惜,没想到竟是后患无穷,倒不如现在就解决了你们 金蛇剑被注入灵力,浑身弥散着幽幽黑气,她方一抬剑,便察觉胸口被一利物刺穿。 周围,有片刻的宁寂。 孤蓦瞪大了眼,低头看去,一柄气刃自胸后穿堂而过,且气刃被注入浓厚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灼烧着内里。 你她扭过头去,对上那张波澜不惊、自带月华的女修面庞,霎时定在原地,你不是 身旁,确实倒着一名白衣女修,而那白衣女修,也确实生着杜照卿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孤蓦又惊又怒,立时将手中金蛇剑转向她:你究竟是何人?! 晚辈不得不这么做。事到如今,杜照卿依旧是不疾不徐地开口应答,她面色略显憔悴,却抵不住周身朗月入怀的气质。她源源不断将灵力注入其中,只见孤蓦一顿,竟有些难以抽离。 前辈辱及师门,便是与晚辈、与绝尘山作对万年时光飞逝,只怕前辈如今还未出去看看四海八洲成了如何模样 分卷(1 她眼见秦山老祖面露诧异,轻叹了口气:万年前的四海八洲,晚辈确实无法与您争论,可如今,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这个世界修仙门派林立、此消彼长,变化得如此之快,又怎会是前辈口中一成不变肮脏不堪的模样? 前辈拿万年前的眼光来看待如今的天地万物,您眼中的恶,要祸及众多无辜修士,这一点晚辈绝不苟同。 她望见孤蓦眼中变幻扭曲的复杂神色,当即神色一凛,划破指尖将血注入长剑。 血液顺着剑身混合着灵力流入孤蓦体内,加速了躯体的灼烧。 昏暗的空中,豁然划过一道雷鸣之声,隆隆作响声中,风雨欲来的暗空霎时变得扭曲,头顶上方忽而旋出一道圆口。 杜照卿抬头望去,立时意识到那圆口或许便是幻阵出处。 孤蓦面色恼怒,却在血液流入体内的那一霎那怔在原地,她直勾勾地盯着杜照卿,仿若耳畔雷鸣声皆不复存在。 你她微微张唇,震惊、憎恨、怀念与深情,复杂的情绪交错缠绕,惨白的手抓住了胸前气刃,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血液在体内流动萦绕,孤蓦定定地欲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你是她? 最后一个字,被轰然作响的雷鸣声盖住,杜照卿的思绪已然没能全部落在对方身上,她看不懂黑袍女人眼中变幻的情绪,权当是她做的苦肉计,旋即扫过一旁君月和不远处灵球中的小丫头。 是时候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这样密集的对斗场面描述,大家会不会喜欢看。 话说下周一就要倒v啦~会倒到第26章 ,周一当天会更三章,大家记得周日及时看完,千万别重复购买哦~ 感谢在20200719 20:42:18~20200721 22:0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变天 孤蓦面上交错变幻的怀念和深情, 衬得她原本狠厉僵冷的面容柔和不少,然在望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时霎时清醒。 不,她不是她, 若真是那可恨的女人,她又怎会认不出自己 可这女修身上的血液气息为何这般熟悉 杜照卿视线掠过头顶变幻异动的圆口, 冷声吐出一句:前辈, 得罪了。 身居灵球中的白凡凡只望见不远处对峙二人静默相照,难以听见他们的对话。她失血过多,身后冷汗直冒, 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强撑着精力欲看清远处形势, 熟料眼前一黑, 虚弱的身体一瞬失去了意识。瘦弱躯体蜷缩于灵球中,盈盈幽光将其包围。在彻底陷入昏迷前,恍惚察觉身周灵球悬着飘动起来。 耳畔,是长久的寂静, 她隐约听见剑身拼撞、修士嘶吼, 嘈杂声此起彼伏, 心潮澎湃中又溢出几分动魄可怖。 白凡凡下意识蹙了蹙眉,觉得周围实在有些吵闹。 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几日,日日争杀、日日喧哗,刀光剑影、命如草芥, 她颇有些怀念过去几个世界宁静祥和的生活。忆起自己四年后便要成为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女魔头,白凡凡深感无奈。 她感知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热流正在修复伤口,神志逐渐变得清晰, 耳畔修士的怒骂声也恍若在侧、近得触手可及。直至她终有气力缓缓睁眼,才蓦地被身旁一阵怒喝所吓而清醒不少。 头顶,是遮天蔽日繁茂的枝叶, 光点透过缝隙斑驳地跳跃在她枯黄的脸颊上,她略有怔愣,随即注意便叫一旁雄起雌伏的咒声吸引了去。 体力略有回现,她微微侧头,望见不远处圆形斗兽场中央人头攒动,绿衣修士层层围绕,将其中之物包围得水泄不通。 目光流转间,圆形斗兽场、看台主位、四面迎风幡旗以及六扇甬道口,皆完好无损气势不减,而她正侧倒在斗兽场的看台位上,与不少横七竖八的修士状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便是,自己身上盖着一片雪白轻盈的披风,披风轻拂间,微微凉意挤入其中,令她下意识瑟然一抖。 她这是离开幻阵了? 白凡凡悄然坐起,低头一瞧,腕上的陈年旧伤早已结痂,至于幻阵中所负重伤,竟分毫未曾留下痕迹,好似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她捧着怀中的披风四下环顾,众多同样醒来的修士中,她一眼便瞧见了下方亭亭而立的二位女修。他们正背对着自己,仔细观望包围成团的绿衣修士。 她正好奇这些修士在做什么,白衣女修便仿似察觉到她的苏醒,缓缓回过头来。 长久的昏暗天色压抑了她的视野,如今晴空朗日,更觉白衣女修肤若凝脂、气质若月。双目对视间,白凡凡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她紧张地攥住膝头衣摆,扬起一抹颇为自责的笑意:神仙姐姐 杜照卿当即抛下君月,朗步向她走来,每走一步,轻盈的裙摆扬起令她移心动魄的弧度,直至那双素白长靴站定在了自己身侧,温煦的关怀萦绕耳畔:廖小友现在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神仙姐姐舍命相助!她当然明白三番两次救自己于水火的是神仙姐姐,当即重重点头。 只见杜照卿淡淡一笑:你我有缘,幻阵中还能重逢,说起来我也当感谢廖小友,若非你引来众修士相助,只怕我们也无力抵挡秦山老祖。 她许是没想到对方竟能看懂自己的意图,立时有些羞愧难掩、又惊又喜,她抬手轻轻一挠脑袋、娇憨姿态毕露:对了,秦山老祖呢?神仙姐姐可是杀了她? 闻言,杜照卿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转向了斗兽内场的绿衣修士:秦山老祖万年修为,背后有秦山氏族相依,我无法也不能杀了她。她无声无息地顺着女孩儿一旁落座,继续道,如今能救回的修士皆已回到此处,其他的,便交由秦山自己来解决吧。 她说的自然有理,秦山惹下的祸端,绝尘山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 他们这是在 顺着小丫头的目光看去,杜照卿注视着不远处排阵施咒的绿衣修士们:老祖的幻阵,也只有秦山的后人最为清楚,若非他们在外助力,只怕从内里打破幻阵几不可能。此刻,他们正在试图重新封印秦山老祖。 这么说来,他们也在尽力弥补老祖犯下的错 虽亡羊补牢、但为时不晚。 杜照卿并未回应她的疑惑,眉心微蹙之时略有几分惆怅:只怕接下来的四海八洲,要变天了 白凡凡豁然扭过头去看她,仿似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些许担忧。她自然明白秦山老祖这么一出害死了多少修士,当今仙家各派又会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山。 变天只怕云洲本就不太平了 白凡凡仰头望着明朗晴空,露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态:变天?一会儿是要下雨了吗? 话音落下,果然听得一旁女修轻轻一笑,无奈又好笑地弯了眼:是啊,若是一会儿下雨了,你该怎么回去? 斗兽场出了这档子事,只怕是不能待下去了,头顶上空御剑而过留下的云纹层层叠叠,远离此处的修士们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她见杜照卿眼中恍然流露出几分探究,连忙故作紧张地四下寻视起来:对了,阿故哥哥呢?沈姐姐和方祁哥哥又去了哪儿? 杜照卿微一垂眸:你说的沈姐姐,可是早先坐在你身旁的那位青衣女修?见女孩儿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她面上的笑意稍稍褪去了些许,她与另一行修士,夺得八珍琉璃瓶后便走了 白凡凡的目光豁然顿住:走了? 是啊,走了。耳畔蓦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应答,此刻回话的是君月,她早已因这臭丫头缠着师姐心生不满,故而潇洒地阔步至她身前,那几人惺惺作态,我助你脱离苦海,你这表情作甚? 君月忆起方才幻阵中偶遇那几名修士问路,说什么不好偏生要提及这臭丫头,她实在烦得很,随口说了句死了,没曾想几名修士真当这臭丫头死了,半分想继续寻找的意思也没有,这般虚情假意的利用,也就眼前这黄毛丫头会被骗。 白凡凡缓缓低下头,面上满是浓重的失落和悲伤,风中粗粝的粗布衣裳拂动,衬得她无辜落寞、仿似随手可抛的浮萍。 杜照卿当即抿起了唇。 君月顺口一句死了,骗走那一行修士,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解释,如今看来,竟害得这孩子流落至此无家可归纵然那一行人心生利用,她又怎可不顾小丫头的心绪擅自替她引走恶人?她自以为是的救助,竟未曾考虑她的出路 白凡凡低低垂着脑袋,隐下眸中几乎遮拦不住的暗喜。 走了? 走得好,走得太好了! 既已支走了沈连玉和方祁,便只剩阿故了,只待阿故也抛下自己,她便能顺理成章地缠上神仙姐姐 她抽泣一声,泪眼汪汪地看向周围:那阿故哥哥呢? 这一问,倒将二位女修同时问住。君月最看不得人哭哭啼啼,当即冷着脸甩袖而去看绿衣修士布阵。杜照卿亦有些无措,她略微弯下腰身,抬起凝玉般的手欲替她拭去泪水,熟料小丫头哭得愈发汹涌,手立时僵在空中忘了收回。 阿故阿故哥哥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不会的,我带你去寻他。 透过迷蒙的泪雾,她仿佛窥见女修眼中的温煦和坚定,纵然泣不成声是她演的,心底亦被对方认真诚恳的目光触动。 哭声戛然止住,她怔怔地睁着圆眸,也不知是认可了对方的提议还是一时忘了继续演下去。 她心中打鼓,纵然阿故曾经帮她不假,可她从未有现在这般不想见到那少年。 最好是骗得了言灵碎玉赶紧离去,否则她保不准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来 杜照卿略微扫过斗兽内场,因秦山修士尚且还在布阵对抗,她不便探出神识去寻,只得极目远眺,一一扫过众人。遗憾的是,斗兽场内并未见到那少年的身影。 他许是不在此处,我领你去斗兽场外寻一寻吧。 她说得轻巧随意,竟令白凡凡无法拒绝。可若是在外见到了阿故,她又该如何装作不认识 高耸的云墙将斗兽场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幻阵坍塌,众多灵兽死于其间,以致空中悬浮的那面巨大云屏也变得灰败不堪。仔细望去,隐约还能瞧见其上变幻纷呈的众多异兽图纹和修士名字。 街市人流肉眼可见地少去,原本摩肩接踵步行缓慢,如今竟能自在随性地张开双臂转上几圈。 白凡凡颇为紧张地四下观望,只待瞧见人影迅速躲开,可阿故未曾碰见,迎面的另一人远远望见却是径直而来拦下了她,令她下意识震在原地。 这位小友,真是有缘,又见面了生着男相却露女声的修士似笑非笑地拦下了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尚未嗑完的瓜子,举手投足间,一派狡黠的黑剑司机气质。 莫如水! 糟糕,还是被她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1 22:05:50~20200722 2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风、红红火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追随修行 莫如水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过她, 心情颇为愉悦,城中修士死的死走的走,能让她有机会抓到人, 手中的瓜子简直香得回味无穷。 这位小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白凡凡茫然无措的目光瞥了眼对方,面上神色挂满了戒备。 你们认识?瞧见来人一身张扬不羁, 杜照卿耐心温和地看向了小丫头, 窥见其脸上复杂的情绪时,悄无声息地多注意了几分来人。 白凡凡向着身旁女修微一点头,然转头便睁着迷茫的大眼, 语气无辜:忘事有什么事吗? 莫如水仿似能猜到她要说的, 意料之中地一挑眉梢:你莫不是忘了, 谁载你来的秦山。 你呀。 我的新剑明码标价,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说着,她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象征性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搭着摩擦了几下, 这个, 懂? 白凡凡一挠脑袋, 这下反应得十分迅速:可你不是收了通灵果么 你还好意思提?说起这个,心中登时有无名之火蹭蹭上涌,莫如水脸上的似笑非笑垮作一片,随手拿个假的糊弄人, 真当老子不识货? 见她怒目圆瞪,卷起袖子作势要打人,白凡凡立时惊慌失措地躲到了杜照卿身后, 语气委屈中带着几分倔强:我给你的是真的 莫如水蹙眉瞪眼,想揍人的手已然蠢蠢欲动,却见眼前一位未曾见过的白衣女修将其悄然护在身后。 这位道友可是有什么误会?一来一去杜照卿自然明白了二人的关系。 只见对方将手中瓜子装入腰间一只小囊袋中, 随即拍去掌心落满的瓜子灰,她抱臂向后一倾,面色满是质疑:我跟这臭丫头讲话,碍着你什么事该走走该滚滚,别挡着老子收钱! 杜照卿侧过头,将目光落在了小丫头身上,却见小丫头垂着眼帘,除却无辜,好似还有些别的东西。 她欠你多少? 莫如水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立时冷笑着将两根食指交叉相叠:十颗中品灵石。 白凡凡豁然抬起眼:你胡说,当时分明是三颗,你怎么随意喊价?! 涨了。语气理不直气也壮,她冷嗤一声,怎的,若不是我实力强厚,因你那颗假通灵果,差点儿命丧斗兽场算谁的多要你几颗灵石,过分么? 白凡凡一时语塞,瞧见对方高大身躯下强健的体魄,犹豫了片刻才试着反驳:通灵果被你吃了,此刻是真是假也没了证据 分卷(1 她声音越来越轻,二人大眼瞪小眼,终是杜照卿朗声打断了他们间的对峙:这位道友,如何确定她给你的东西有假,又如何保证东西未曾经由他人之手。 莫如水语气愈加不善:怎的,当我是那种无中生有之人? 二人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莫如水丝毫未觉自己说的有何不合情理,登时微微侧身,悄然亮出身后所负长剑,上品灵器的气息倾向二人。 且不说御剑时疾如风迅如电,只怕对方真想收拾自己,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如何反抗 下意识地,她瞥了眼身前的白衣女修。 你这臭丫头不是说来斗兽场找师父么,人呢今日若是不将灵石还上,就拿你的肉身来抵! 银剑泛出的寒光震得她周身一颤,白凡凡倒抽凉气,赶忙躲后半步:不行不行,我不值那么多钱的,你亏大了! 莫如水: 杜照卿: 好似有些许说漏嘴,她连忙补充:这通灵果是真是假如今也无从判断,你要的十颗中品灵石实在是多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袋囊,尴尬地笑笑,不如这样,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尽量想办法寻几颗灵石,怎么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你耍我?!见对方依旧满口流话、谎言信手拈来,莫如水怒气难收,蓦然将手向后一探握住了剑柄。 毕竟是成功对付了狮虎兽的修士,她身周弥散出的灵气如排山倒海迎面袭来,若非杜师姐为其阻隔,只怕她难以抵挡。 双方对峙引来了旁人的注视,路过修士偶尔向其投来目光,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四散的□□味中,只听得杜照卿不疾不徐地道了声:她欠你的,我替她还了吧。 随着白凡凡蓦然将目光转向她,莫如水的语气也霎时变得轻快:还是这位道友痛快! 神仙姐姐 杜照卿按下小丫头拽着自己的手,迎着那双不甘心又急切的眸子,悄然冲她眨了眨眼。只见她默不作声地转动储物戒指,心念一动,便见几颗成色不错的中品灵石静静卧在了掌心。 莫如水喜不胜收,欲上前接过,却在仔细瞧见掌心情况时脸色一僵:怎么只有三颗? 她欠你的,只有三颗。杜照卿面不改色,那副如画勾勒的眉眼轻轻一挑,阁下是嫌太多了?若是不要,那我便收回 等等!莫如水立时指尖一点,旋出一道小风将三枚灵石收入囊中,她脸色有些难看,顿了许久才继续道,还有七颗 不知阁下素来做些运载的买卖,可知附近有无灵船租赁? 堵住一位贪财者最好的方式,便是用新的生意吸引其注意,她的话果不其然引来了莫如水的关注,灵船租赁可是大买卖,区区七颗灵石算什么 便见原本还气焰嚣张的莫如水立时换了一副揽客姿态,驾轻就熟地询问:不知这位道友要租多久,想要多大的灵船,对船内布置可有要求? 灵船?神仙姐姐是想坐灵船回绝尘山么 去往东洲的灵船,宽敞些便好 至此,莫如水好似忘了方才的争端,只见她兴致勃勃地提了句:东洲的灵船,明日一早正巧有一轮,里头还空着数间房任君挑选,绝对宽敞安全,包君满意! 可有单独的灵船?她好似有些不喜吵闹,亦或是有所顾忌,不欲与生人共乘。 莫如水为难地蹙了蹙眉:真不巧,这几日出城的修士多,单独的灵船都有了客,现下已然排到下个月 周围霎时陷入寂静,如今双方停下争执,围观的修士也散去不少。 白凡凡静静昂着头观望了片刻,而后低声问:姐姐是要回绝尘山吗? 嗯。杜照卿的目光悄无声息扫过她,略微一顿,想起君月彼时的状况不适宜长途御剑飞行,只得冲莫如水继续道,两间房,要清净些的。 话音落下,满满一袋的灵石落入怀中,莫如水心头一喜,哪还记得白凡凡的七颗灵石,当下便喜出望外地收拾安排去了。杜照卿替自己解决了一大麻烦,白凡凡心下自然是高兴,可更多的是恍惚迷茫。这样的迷茫持续不过片刻,随即便被坚定下的盘算替代。 姐姐明日便出发么? 仿佛理解自己的顾忌,杜照卿轻轻一笑:放心,离开前我会替你寻得阿故的。 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神仙姐姐救我数回,还替我摆脱了那修士的纠缠,廖芥实在无以为报。她故作紧张忐忑地攥住衣摆,不敢看她,若是可以若是可以,廖芥愿意 廖小友。她豁然打断,迎上对方水灵又澄澈的眸子,你我相识实乃缘分,然我身负重任,救人也不过师门教导顺手而为,实在担不起廖小友一片真心。 这话说得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她入门修行来,所救之人不在少数,提出愿报恩侍奉左右的亦有二三,师门一切都好,她凡事也愿亲力亲为,眼前这孩子,她虽屡屡生出怜惜之情,可师门规矩在侧,她断不能随意收留旁人。 白凡凡听得一愣一愣,恍惚点了点头,只见杜师姐面上沉凝如画:世人终有分别日,愿廖小友一生平安,无病无灾。 她确定,杜师姐定非首次说这样的话。 神仙姐姐且听我将话说完,若是可以白凡凡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继续道,廖芥愿意追随您一块儿修行! 并非收留,而是光明正大地拜入师门,还望杜师姐,给廖芥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2 23:55:57~20200725 23: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野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红火火 3个;许你一世无忧、哥舒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哥舒歌 2瓶;321043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登上灵船(倒v结束) 杜照卿沉默了片刻, 才轻声询问:令尊令慈现在何处?那日在林间幻阵,她曾有意问过一二,只是小丫头彼时心神不宁, 她未刨根问底,东洲此去甚远, 拜入绝尘山可非小事。 我无父无母, 那日我被养家遗弃在秦山脚下的马棚,身受重伤,若非神仙姐姐相助, 廖芥不会有机会活到现在。 原来是养家 提及那夜之事, 杜照卿回想起满身狼狈的小丫头, 沉思了稍许才回道:换作是别人,绝尘山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我只是解开你身上的绳索并未做什么,廖小友不必过分在意。 不!廖芥连忙上前半步, 定定注视着她, 姐姐解开的不仅是一条绳索, 更是给了我生的希望。 杜照卿的眸光动了动:廖小友是否误会了什么 我不会误会的。她蓦然伸出左手,另手指尖一动,轻轻松松解开了缠在其上的白色布条,布条落下之际, 触目惊心的疤痕暴露在视野中,这道疤,追随着我许久了, 那夜我被遗弃在马棚,姐姐是否也看见了它? 女修面不改色,微微侧过了头。 这般触目惊心的伤痕, 怎可能一夜之间便止血结痂。白凡凡的语气放轻了不少,意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那日我已精疲力尽危在旦夕,却在一夜休整后恢复气力。神仙姐姐,那日后来,你一定来过马棚吧 你是瞒着君月姐姐、一个人来的,对么? 她目光中的渴望和探究,仿似能看透一切。同样是在马棚匆匆一眼,何故杜照卿能在林间幻阵一眼认出她而君月却不能。 良久,杜照卿才抬眸回以凝视,未有反驳地轻轻一笑:见死不救,非绝尘山所为。 那么,就是真的了! 白凡凡赶忙又上前半步:我知晓如今纠缠并非良策,可是可是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仰慕绝尘山已久,只希望能好好修行不再被人欺凌,其他仙宗我都不信,我只信你,我只信绝尘山。 杜照卿蓦然顿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廖芥只想知道,绝尘山是否招收弟子,若是可以,纵然千山万水,我也会赶往东洲。 干瘦的小脸上神情严肃认真,不似玩笑,杜照卿望向她的目光中,也终于多了几分别的情绪:绝尘山招收弟子,困难重重,你当真愿意远离故土前往东洲? 这片故土,令她留恋的太少了。 任务当前,绝尘山自然是她的首选,与其拜入一个陌生的仙宗门派,倒不如有师姐在侧至少安全,何况何况她愿意追随杜照卿,心甘情愿。 阿故呢? 白凡凡忽而一怔,差点儿忘了这档子事:阿故哥哥会不会也 抛弃二字尚未吐出,便见目光所及之处走过一道器宇轩昂的身影,那人于白尾鼹一战成名,秦山内谁人不知,正是男主顾飞剑。 意料之中的,顾飞剑身后跟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形。 目光扫过隐在商车后目标直指言灵碎玉的少年阿故,白凡凡故作什么也没瞧见地移开视线:我听说阿故哥哥来斗兽大会是为了宝物。她有些失落地埋下脑袋,他亦有自己的事要做 身周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听得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你想好了? 白凡凡重重点头,她虽不知女修为何神情凝肃,却为其态度转变而欣喜不已。 杜照卿抬眸望了一眼方才离去的斗兽场方向,语气平静:你既已下定决心,身为绝尘山之人,亦不会将未来师妹拒之门外,只是我仅能予你机会,至于最终能否拜入师门,全凭自己。 多谢神仙姐姐!! 彼时天色暗下,送她回了客栈后,杜照卿也回房收拾,顺带给君月传去音书。 桌上正满当当摆放着色香俱全的佳肴。修士无需进食,这些,都是早先入住客栈时阿故为她备下的。白凡凡望着桌上的食物,心下忽而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选了一碟浆果放置阿故房门前,直至第二日一早,浆果也于门前纹丝未动。一夜未归的阿故,会不会忙于取言灵碎玉而将自己忘了。他会不会也像沈连玉方祁一样,认定自己已死? 听闻女修房内传来出门的动静,白凡凡连忙收起了心绪,笑着迎上了推门而出的二人。 今日杜照卿换了身衣物,依旧一身如雪,青绿绣竹的腰间衣带添了几分平易近人。望见来人,杜照卿轻轻一笑,如三月春风:早。 神仙姐姐早! 几乎在瞧见来人的当下,君月便沉下了脸:我昨日听说了,你这丫头脸皮不薄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杜照卿眼神示意打断,君月敛下敌意,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孩儿。 两道视线越过女孩儿的肩头看向阿故的房间,瞧见房门紧闭,便知阿故是见不到了。 走吧,灵船一会儿便要启程了,咱们先出发。 三人御剑而去,飞往城外的途中,正巧途经斗兽场上空,白凡凡立在白衣女修身后,好奇地向下看去,下方密密麻麻的绿衣修士围满了斗兽内场,因距离甚远,她未能看清其中详貌。 秦山老祖毕竟厉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封印住的。 她正欲再看,脚下飞剑便已然划破长空飞离出去,将斗兽场抛在了身后。 不过,能对付秦山老祖的也只有秦山后人了,他们应当能解决得了吧 她仅思忖了片刻,只听得前方传来杜照卿和煦的提醒:到了。 到了? 白凡凡下意识低头看去,脚下街市人流不多,可一眼便看出此处依旧是秦山城内。她拽紧了女修腰间衣摆,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越过女修肩头看去,蓦然惊诧地瞪大了眼。 只见空中悬浮着一艘巨大的灵船,外形与海中商船无异,桅杆上的旗帜迎风招展,发出噼啪的响声,其上画着四海八洲地图,显出四通八达之意,恍惚可见海崖会三字。灵船四周源源不断有御剑飞行的修士停剑于船前,靠牙人指引上船。 她盯着巨船下托着它的磅礴灵力,发出一声感叹:这灵船可真大。恕她文思枯竭,此刻实在想不出词汇来形容这巨船带给她的震撼。 怔愣的当头,便见莫如水一脸喜悦地御剑飞向了他们:道友总算来了,快上船,我领你们去仔细看看。 直至三人收剑上船,莫如水这才瞧见了女修身后的白凡凡,脸上的笑意有片刻僵硬,可她如何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立时隐下心中的膈应,笑着将人迎上了甲板。 这趟灵船的终点虽非东洲,可七日内会从旁经过,我已和船夫打好了招呼,快到之时,船夫会来知会道友的。莫如水在旁介绍,几人避开了甲板上来往的诸多修士,进而步入船舱。 自外看去,便已然被这硕大的船身所震撼,然步入其中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灵船共有四层,我们所在的第一层,多是些吃喝玩乐的地界,船上请来了四海八洲最为出色的食修,做出的佳肴不仅利于修行,味道亦是一绝。提起船上的食修,莫如水颇有些自豪,那儿,那些道友都在赌兽赌剑,灵石为注,若诸位对玩儿比较在乎,可千万别错过了。 第二层,静心阁稍稍安静些,我们海崖会替各位道友备下了诸多利于修行的灵宝药材,若是诸位这几日有修行的打算,亦可来此层瞧瞧。几人来到第二层,莫如水指着眼前回廊两侧紧闭的房门道,只需在房门前的阵上置入一枚上品灵石,并注入神识,内里的灵宝药材便供各位随意使用。 分卷(2 白凡凡好奇地打量着两侧雕梁画栋的房门:一枚上品灵石便可随意进出? 自然有时间限制,一枚上品灵石,一个时辰。二位女修在旁,莫如水不敢对白凡凡摆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得耐心解释,若未及时补充灵石,内里的一切皆会自动关闭并送诸位出门。 简言之,没钱,便轰出去 第三层便是诸位休息的地方了。莫如水领着他们站定在一扇房门前,取下腰间灵牌置入房门,见木门缓缓打开,露出精致宽敞的内里,这灵牌便是诸位自由出入灵船的凭证,待离去之前交还船夫便好。 这间是其一,一旁还有两间,不知哪位道友 莫如水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无声无息地划过,只见君月粗粗扫了一眼,随即开口:师姐你住这儿吧,我去一旁瞧瞧。未等杜照卿回应,君月冷厉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身上,白凡凡赶忙一挠脑袋,追上君月的脚步一并去瞧另两间房。 房内布置陈设相差无几,未曾商量,君月便顾自敲定了第二间房,而后砰的一声紧闭房门,将小丫头乖巧的视线隔在了门外。 没了两位女修的照看,莫如水立时不再伪装,她嫌弃地上下扫过白凡凡,领着她开了第三间房的木门,语气也少了些热切:就是这里了。 见她转身要离去,白凡凡赶忙出声唤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不耐烦道。 你说灵船总共有四层,此刻不过三层,还有一层在哪儿? 莫如水冷笑着轻嗤一声:船底,海奴居处,你要去瞧瞧? 白凡凡当下脸色微变,露出了几分害怕:海奴 她自然听说过,海奴原是普通凡人,被灌以毒物而变得面目全非,它们力大无穷,但相貌奇丑,面貌都被厚重的毛发覆盖,全身上下皆是主人抽打而出的伤口,因其体质特殊,伤口永不会治愈,它们一生被虐,直至死去都不会获得自由。 瞧见她眼中的惊慌,莫如水鄙夷地轻哼了声,扭头离去。 第31章 洗髓(一) 窗外的雨下得极大, 雷鸣交叠,雨声淅沥。 白凡凡凝望着端坐在她身前的女子略微出神,女子的面目被一团云雾笼罩、看不分明, 仅能通过对方娇弱的身形辨出几分温柔。 女子轻轻一咳,半晌才将目光从轩窗外收回。 哥哥姐姐行行好, 赏点儿吃的吧, 哥哥姐姐行行好谢谢这位大哥,谢谢!雨声不知何时渐弱,来往行人中, 一阵虚弱的童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白凡凡坐于此处已良久, 这雨下了多久, 那乞讨的孩童便在树下躲了多久。 乞儿脸上同样被一团云雾笼罩,分不出相貌,只是身形骨瘦如柴,风吹便倒, 靠声音能辨出是个小女娃。 女子的目光在乞儿身上停留片刻, 随即轻轻唤了声:小姑娘。 树下并不能完全遮风挡雨, 乞儿将头转向此处,见女子向她招了招手,这才一手牢牢抱住破烂不堪的瓷碗,一手在额前撑起一面小帘向她跑来。 大雨淋了她一身, 直至站定在轩窗旁的檐下,乞儿这才免于雨水浇淋,肩头湿意冷得微微一颤:姐姐找我? 女子脸上的表情分辨不清, 可白凡凡依旧能感受到些许温和的笑意:饿了吧。她将桌上的糕点向窗边推近些许,笑盈盈地看着女童。 乞儿仿似为这善意所怔,良久才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是啊, 吃吧。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食肆内雅致的布置,迅速取了一枚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白凡凡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正在她以为女子有话要问之时,只听得耳畔蓦然传来一声细弱的轻哼,乞儿吞食的动作赫然僵住。 咳咳咳她猛烈咳嗽,好似被糕点卡住了喉咙。 下一秒,一口鲜血喷出,洒遍窗边案桌。 白凡凡大骇,赫然站起身,只见乞儿微俯下身,吐血不止,而那女子,全程端坐着未有动弹。她平静地注视着吐血的乞儿,语调柔和地问了一声:好吃吗? 现在哪是询问糕点是否好吃的时候! 白凡凡正打算上前探查乞儿情况,熟料乞儿蓦然倒抽一口凉气。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下,乞儿痛苦地捧着脸向后退去,雨水毫不留情地打湿她的衣衫和发梢,将她身上宽大的衣袍浸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她怎么了?白凡凡半倾身子,低声询问,可女子好似并未听见她的话,只顾自望向窗外街上蜷缩成一团的女童。 尖叫声中,只见乞儿一边挠着泛红的脸颊和脖颈,一边痛苦地呜咽。常年未修剪的指甲将双颊挠破,其上渗出鲜红的血液。 片刻,便见血液悄然变黑,变作黑沉浓密的毛发。彼时毛发正源源不断地自女童的伤口长出,挤压着伤口,痒意和痛意成倍折磨着乞儿,令她苦不堪言。 白凡凡惊诧地注视着这一切,喃喃着向后退去:海奴 她退了数步,却被身后一道庞然大物堵住了退路。突如其来的撞上令她心头一震,白凡凡僵硬地回过头去,迎面撞上一张布满黑色毛发、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眸子的高大怪物。 怪物咧开血嘴,好似冲她一笑。 可笑声,确似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叩击:咚咚咚咚咚咚 白凡凡倒抽一口凉气,瞪大双眼向后倒去,脑袋尚未触地,便察觉周身猛然一颤。 下一秒,她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是一面刻工精美的吊顶屏画,耳畔传来一阵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廖小友,你还好么?杜照卿温和的关怀自门外传来,白凡凡立时精神一振,坐起了身。 我很好她一边庆幸方才只是个梦,一边手忙脚乱地穿鞋去开门。 房门甫一打开,迎面便见杜照卿平静温和的眸子以及君月冷厉嫌弃的神色。 我听闻你方才惨叫,怕你出什么事,这才前来看看她三人方入住,尚未在房门加禁制,是以轻易便听到了这头的动静。 迎上白衣女修的目光,白凡凡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挠脑袋:方才做了个梦,姐姐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杜照卿侧过身去,避着并不看那房内景象,你若是饿了便来找我,我领你去楼下吃点儿东西。 等等见二人放下心作势要离去,白凡凡赶忙唤了声,神仙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你这臭丫头费事一箩筐,真拿我师姐不当外人了? 白凡凡顺势一缩脑袋,退后了半步。 君月杜照卿止住了她要说的话,面目平静地转头看向小丫头,何事,你说。 我知晓拜入绝尘山非易事。她小心地扫了眼面色不善的君月,我如今还是凡人之躯,望姐姐在修行路上指点一二。 她还不想连师门也未踏入,便被一纸否定于门外。 这恰恰也是我想来与你商量的。杜照卿仿似忆起了什么,轻轻一笑,你若真想拜入师门,如今的模样是万万不行的。 迎上小丫头期待且紧张的眸子,她给了身旁君月一个眼神暗示,待君月面无表情地离去,才缓缓扬起一道温和如风的笑意:我能进去说么? 当然可以!白凡凡连忙侧开身子让出路来,仔细观察门外无人后,喜不胜收地合上了木门,姐姐有什么吩咐的,廖芥定铭记在心。 杜照卿抬手一挥,在门墙落了隔音的禁制后,才轻轻开口:吩咐算不上,你想修行,身上的血是你如今最大的障碍。 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白凡凡深吸了口气:你都发现了 她未说话,只是轻轻一拍圆桌铺垫着的柔软兽皮,待小丫头心领神会地在旁坐下,才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你身上的血过于毒煞,若不洗净,且不说能否拜入绝尘山,便是今后修行亦困难重重。 白凡凡静默地聆听着,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她面色凝重,好似被这事所吓,可转而又目露喜色。 杜照卿被她似喜似悲的神色所惊,连带着语气亦柔和不少:廖小友? 【总部同意修行,毒血暂时允许洗净】 心下默然询问系统的白凡凡得此答案,面上神情立时由愁转喜,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系统口中的暂时为何意,转而难掩喜悦地问:我身上的毒,是养家下的,可以洗净吗? 养家你的养家,在云州? 小丫头微一点头:这身血伴我许久了。 女修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分辨的色彩:你从小,便生活在云州吗? 是呀。白凡凡点头,睁着一双大眼凝视着对方,姐姐曾经来过云州吗? 曾途径至此。 那神仙姐姐过去可曾见过我?她兴奋地盯着女修,瞧见对方眼中的沉默,这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也是,过去我都在养家,暗无天日,怎么会有外人见过我呢 杜照卿面色平静地低眼思忖片刻,随即轻声安慰:今后不会了。 姐姐相信我能拜入师门么? 我女修略微一顿,悄然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自己白凡凡笑弯了眼,我初次见神仙姐姐便觉十分亲近,拜入绝尘山乃心中所念,绝不悔改。神仙姐姐屡屡相救、真心待我,今后你便是我的亲人! 这话任谁也不会拒绝,瞧见女修果然鬼使神差地微一点头,白凡凡收敛了笑意,将双臂交叠置于桌面,乖巧地露出好学模样:那我应该如何开始修行,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杜照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先生不先生,凡事未定,莫要失了辈分。当务之急,是将你一身毒血洗净。 白凡凡低头凝视着腕上包裹严实的布条,唇舌溢出些许茫然:真的能洗干净吗? 她忆起原书中的廖芥,因被胡家常年灌以毒药,至十六岁已然浑身是毒,她尝试过千百种方式也无法摆脱肮脏的血脉,直至入了魔,这身血脉于她修魔并无阻碍,这才随时间缓缓平复心结。再到后来,干脆便放任之不再在意。 纵然常年失血而致瘦骨如柴,毕竟还维持着人的相貌,可她内里肮脏一片,仅包裹着人皮又与海奴有何异? 洗净血脉痛苦万分,你愿意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自然愿意! 她不愿再在自己身上看到任何胡家留下的痕迹,这是她所想,亦是已逝廖芥的心愿。 好,那便去静心阁莫如水所言,里头有万千灵宝法器,既来了,便不要错过。 白凡凡听得半懵半懂,追随杜照卿下至第二层。 狭长的回廊彼时空无一人,回声隐约游荡,唯有头顶一路而去的数颗夜光石散发着幽幽光芒,二人并排步入其间,瞧见纹饰精美的房门外,偶有灵石灵气四溢。 进来。站定在一扇门前,杜照卿轻声唤回了她游走的思绪,待她三两步追上,看清了房内陈设,心下这才忽而生出些许紧张。 第32章 洗髓(二) 屋内算不得大, 但好在陈设简洁,颇为宽敞。 正中乃是一汪半弧形温泉池水,池上白玉瓷贴就的圆台在热雾中若隐若现, 八方由屏扇阻隔,每面皆着各色画墨。 白凡凡的视线扫过屏扇上夸张骇人的鬼神像, 随即落在一旁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上。 耳畔一声轻叩, 杜照卿顺势将门锁上:洗净血液的根源,在于洗髓,唯有纯净的根基方能源源不断生出未沾侵染的血液。 洗髓一词, 她曾听说过, 只是未曾亲眼相见。 杜照卿从容地走向一旁的瓶瓶罐罐, 细长凝玉的指腹轻捏起瓷罐拿近细看:洗髓须靠洗髓丹或洗髓液,灵宝有品级,品级愈是上等,效用愈好。 白凡凡顺势立在她身侧, 学着她的模样拾起一瓶细看, 除却其上粘贴着写有洗髓液字样的红纸, 她看不出这些丹药有何区别。 分辨药材无非有三点,一来品相是否纯净,二来气息是否醇厚,三来杜照卿略微一顿, 三来便是亲自尝试,平素修士靠前两者便能辨别灵宝真伪。 白凡凡将手中瓷瓶放下,低声询问:那这些东西, 品级如何? 只见杜照卿亦放下了瓶罐,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此处灵宝品级并不低,平常修士使用或许足够, 可你身上毒物太重,无法完全应付。 白凡凡立时脸色一顿,心底好似有失落的情绪不住徘徊:那我是不是 毕竟仅凭一枚上品灵石换来的一切,灵宝药材的品级堪堪达标不足为奇。杜照卿放轻语气,安抚似的轻轻一拍小丫头肩头,不必担忧,你先去那池边,将外衣脱了。 脱衣服?! 白凡凡登时攥紧衣摆,紧张得红透了双颊。 杜照卿见状,噗嗤笑出了声:洗髓途中脏物外泄,脱衣服,是为了避免污及外衣。 白凡凡自然没想歪,只是在外人面前脱衣,多少有些扭捏和不自在,何况这人是神仙姐姐。 瞧见她将目光重新落在眼前摆满的药材上,白凡凡鼓起勇气,转身朝屋室中央的温泉池水缓步挪去。 池水氤氲着暖雾,将眼前八面屏扇上的鬼神画像染得迷蒙万分、若有似无。她越过屏扇,犹豫地望了眼白衣女修瘦削的背影,攥着衣领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白凡凡不要怂! 自储物戒中取出龙髓丹的杜照卿,转头便见小丫头动作利索地脱下了外衣,然眸中笑意在望见她背上错综交横的伤疤时蓦然怔住。 分卷(2 她犹豫的一大原因便是,这么冷的天,她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外衣,若是脱了,便什么也不剩了。 冷吗?自然是冷的,可她没有机会喊冷,这具身体也已然习惯了冬夏四季只着一件粗布破衣蔽体。 白凡凡试着用脚尖感受池水温度,触及一阵温热之时,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层层而起,她连忙缩回,半晌才悄然将一只脚浸入池水。 池内有台阶,她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温热的池水缓缓没过她的身躯,直至仅露出一颗杂草丛生的脑袋和瘦骨如柴的肩头,这才发出一声舒慰的叹息。 此番出浴图,实在算不上美观。 她好奇地拨开眼前雾气,却在瞧见屏扇之后一道窈窕的身影逐渐靠近之时悄无声息退后了半步。 白凡凡啊白凡凡,念头大胆子小说的便是你了 神仙姐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杜照卿的步伐止在了屏扇那头,她微微侧身,目光避开旁人,语调平静而温和:这是龙髓丹,你将它服下,我助你运行灵脉。 迷蒙中,只见一只精巧的瓷瓶被一小股灵力托着推开水雾向她而来,白凡凡下意识伸手去接,握住瓶身而得的温润触感莫名令其心安。倾倒瓶身,一枚浑圆的丹药滚入掌心,她未曾犹豫,张口吞服。 只捎片刻,许是池水温度虚高,又许是龙髓丹见效,她忽而察觉体内一股热流顺着丹田传遍四肢百骸,起初她尚且觉得温暖如春,到后来便有些热得难以忍受了。 神仙姐姐,好热她面目涨红,竟连一向干瘦发黄的肩头也露出几分盈红。除却潮热,体内仿佛有千百只蚁虫缓缓爬过,难受得抓心挠肝也无法抚平。 姐姐 集中注意,莫要让自己的神志消散。杜照卿波澜不惊地一声嘱咐,总算令她安静了不少。白衣女修立在屏扇那头,并无靠近温泉池水的打算。 只见屏扇映出的影子,女修就地盘腿而坐,结印运转起周身灵力。 白凡凡的口鼻皆被水雾堵塞,已然有些呼吸不畅。 丹药正在渐渐蚕食她的神志,体内热流涌动之时,她恍惚察觉还有另一道灵力正在与热流搏斗,二者相斗不过片刻,随即便被前者引导着流往四肢脉络。 额间的汗与水雾交融,打湿了她的发梢,白凡凡紧阖双目,蹙紧眉心。 保持清醒。 廖小友 廖芥!杜照卿的低声呼唤渐渐远去,她已有些恍惚,低沉的吩咐仿若远天之声,分不清辨不明。 谁在唤自己 闭目下的世间一片混沌,白凡凡悄然抬起手,十指虚幻尤似云雾,无法触及亦无法交叠。她茫然地抬起眼,四下观望。 方才,她在做什么来着 这是何处自己为何来到了这儿 身周白茫茫一片,如腾云驾雾,身处云间,空寂的四下唯剩她一人。 寂静中,忽而一阵清脆的鸟鸣自脚下划过,白凡凡赶忙蹲下身,徒手拨开了脚边厚重的云层,只见云下排列整齐的云雀迎风展翅,正齐齐朝一个方向行进。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耳清目明,竟能轻易辨别鸟雀啼鸣的方向。她霍然起身,鬼使神差地追着鸟雀一并赶去。 周身轻盈得好似一团随风可散的云雾,可正是因身后轻风助力,她轻易追上了鸟雀们的步伐。 天际一色,广阔无垠,自己仿佛一只自在的云雀,轻巧地翻飞于云间。脚下鸟雀一路而去未曾转弯,直至白茫茫一片的视野中,忽而多了些别的色彩,白凡凡这才放缓了些速度。 远际先是出现一条黑线,那黑线愈来愈近,视线才将其收入,分辨出那是一座岛屿。 空中的岛屿?! 许是见识了磅礴巨大的空中灵船,以至于瞧见这岛屿,并未给她带来多少震诧。白凡凡又加快了些速度,只是尚未靠近,自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了岛外。 她止住步伐,茫然地四下环视。目光一扫,赫然发现不远处的梨花树下,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二人脸上皆被一团云雾笼罩,分不清相貌。个子稍高的是个身形娇柔的女子,她低头注视着眼前不过只及腰间的瘦弱乞儿,语调比之头顶繁茂的梨花还要温柔几分: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小师妹了。 乞儿昂着脑袋,定定凝视着女子,重重一点头。 入师门,怎可没有名字。女子俯下身去,轻轻一偏脑袋,温柔之情呼之欲出,你可有喜欢的字? 乞儿摇了摇头,脆生生地答道:我不识字。 不识字不打紧,我来想想女子干脆蹲下身子,令自己与乞儿平高,她微一思忖,笑道,你我相遇,乃是雨中蓦然一面,一时蓦上心来,既如此,我送你一个蓦字,可好? 乞儿侧头聆听着,口中喃喃重复那个她从未听过的字眼,良久,才默不作声地点头应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乞儿身上野性未散,纵然迫使自己以礼相问,依旧能从语气中听出几分市井之气。 女子静默了片刻,笑言:你唤我师姐也好,唤我秋儿姐姐也罢。 秋儿姐姐 白凡凡退后了半步,她忽觉胸口有些呼吸不畅,眼前二人相对而立的画面分明温馨,可她偏生感到阴冷气息萦绕着她。 廖芥,廖芥耳畔的呼唤声愈来愈近,待近在咫尺,她终于分辨出那是神仙姐姐的声音。 神仙姐姐! 她登时收回思绪,紧张地四下环顾。一阵风过,轻盈的身躯为风驱拂,竟渐渐被吹得远离了这片梨花岛。她瞧见岛屿不住远去,直至最后缩成一道细小的黑线,混沌四周终于赫然扭曲起来。 廖芥,屏息凝神,莫要受外界干扰。 女修轻柔的呼唤近在耳侧,白凡凡缓缓睁眼,入目便见一双雪白的云靴踏在水波中。 她俯身将双臂轻搭在池边白玉璧上,一头黑发沾湿了池水将瘦削的背部遮挡了大半,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杜照卿关怀焦急的注视。 望见她眼中的茫然,杜照卿下意识松了口气:觉得如何?快起来 话音落下,白凡凡顺势直起身子,因黑发遮挡,以至于春光未露。 她正欲抬臂感知身体状况,然眸光下落,定在身边的池水上时骤然僵住。 池水上方氤氲的水汽已消散大半,原本干净澄澈的温泉池水,彼时黑沉沉仿若一潭染了墨的黑泉。池水黑沉肮脏,毒气萦绕,正包围着小丫头的身躯不敢靠近,此番境况,当真是骇目惊心 第33章 绝尘山 身周黑水之上萦绕的毒气仿若有了神智, 意图再次侵占她的躯体,白凡凡惊骇地向后一倒,背后抵靠着白玉壁没了退路。可意料之外的, 毒气好似有所忌惮,只敢围绕而不敢当真上前。 先起来吧, 不必忧心这些毒气。杜照卿和婉地嘱咐了一声, 随即背过身去为她留下空间。 原本紧张犹豫的小丫头瞧见此番画面,立时心下一动,无声无息地抿唇、勾勒出一道几不可查的笑意。 她顺着池内台阶缓缓出水, 黑水顺着她纤细的脚腕落入池中, 到最后身上竟不带分毫脏物。 杜照卿身形颀长, 仪姿端方,直至身后小丫头轻咳了声道句已好,她这才微微侧过头来,将目光投向池内黑水。 神仙姐姐, 我这是已经洗净了毒血?瞧见女修轻轻点头, 白凡凡这才露出几分困惑。 神仙姐姐曾言洗髓痛苦万分难以忍受, 可她除了混沌中那诡异的梨花岛之行,所体验的痛苦也好似未达难以忍受的地步,这是怎么回事 杜照卿略过了她眼中的狐疑,顾自指尖溢出灵力将池面的毒水封锁:回去吧。 她拽紧衣领点了点头, 甫一跟上对方的脚步,白凡凡便没忍住疑惑出声:神仙姐姐,洗髓途中会做梦吗? 杜照卿一愣, 好似能够理解她为何这般问:洗髓寓意脱胎换骨,在洗去一身污秽之时若无旁人照看,极易失败, 只因洗髓之人极为脆弱 白凡凡立时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洗髓途中也易被梦魇困住。 白衣女修的脚步略微一顿,面上也忽而溢出几分赞赏的笑意:不错,若是梦到什么,便只能说明那人早先有心结。 心结 白凡凡忆起梦中的二位女子,困惑万分,他们何时成了自己的心结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修士趁洗髓之人虚弱时侵入她的神识,控制她的梦境。 她的眸光有片刻凝顿,随即自嘲地甩去脑海中怪异的念头。秦山老祖不是正被孤氏后人封印么,出现在她的梦中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况,这是第二次了,何故洗髓之前她亦能得此梦? 秋儿秋儿是孤蓦的师姐? 见她悄无声息慢下了步伐,杜照卿沉静从容的视线牢牢锁在了她身上:你做梦了? 她并不打算隐瞒,正欲开口解释来龙去脉,迎面而来的黑衣女修赫然引去了二人的注意。 君月风风火火,面如沉冰,颇有些凶煞气息,她站定在二人跟前,瞧见师姐并无异样这才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转而冷冰冰地看向一旁的小丫头。 小丫头依旧瘦骨如柴,洗髓给她带来最大的变化便是原本发黄的一头稻草,彼时变作柔顺黑亮的青丝,她精神好了不少,双眸也比往常多了些亮光。 只是君月并不在意对方有何变化,顾自怒气冲冲地冷厉盘问:你可知你在里头待了多久?! 白凡凡登时有些迷茫,怔愣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白衣女修。 未及杜照卿回答,便见君月豁然打断了她的游思:四日,你在里头待了四日!见她周身一震,君月不屑地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让师姐为你护四日的法! 君月! 我为何不能说!她头一遭打断师姐的呵斥,面上没有分毫自责之情,这丫头来路不明,她欲拜入绝尘山便让她拜,她欲洗髓便让她洗,师姐只顾着为她护法,难道忘了你身上 住嘴。素来温润和煦的女修,头一回露出冷厉严肃的神态,登时震住了在场二人。 白凡凡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好似意识到了君月对自己的敌意以及神仙姐姐过分的关照。 纵然被师姐呵斥,君月脸上的神色也未有分毫变化,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唯有眸中染出几分愤怒的色彩。 我素来不愿以师姐的身份自恃,可你方才所言,实在不是一个绝尘山弟子应当说出的话。杜照卿面目沉凝,不怒自威,现在回房自省,我若不来唤你,便不准出门。 师姐君月的声音终于轻了不少,眼中最后一缕不甘心也被压下,她冷冷扫过一旁面目茫然的女孩儿,心底悄然酝酿起别的念头。 白凡凡目送着黑衣女修雷厉远去,默不作声地垂眸陷入沉思。 君月的话提醒了她神仙姐姐何故三番两次不求回报地救助自己 她尚未细想,便听得杜照卿语气渐渐温和:走吧,回去收拾休息片刻,过两日便到东洲了。 她心下的疑惑在望见杜照卿嘴角温存的笑意时徐徐消散神仙姐姐心怀仁慈、不求回报,她怎能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接下来两日,她果真没再见到君月的身影,直至那船夫来提醒他们下船,黑衣女修愈加消瘦的身姿才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白凡凡垂着眼帘悄然瞥了眼君月清瘦的手腕,那双修长好看的手随即按在剑柄,令她有些不敢靠近。 君月的敌意昭然若揭。 船夫领着三人来到甲板,白凡凡这才发现灵船依旧飘浮空中,四周皆是茫茫云雾围绕,年近半百的船夫老者收取了三人的灵牌,指了指脚下的方位:下边儿便是东洲地界了,诸位还请自便 谢过阁下一路照看。 保重。 二位女修抱拳行礼不作停留,御剑下船。 站定在杜照卿身后的白凡凡,好奇地向下张望。她平生头一回来东洲,也不知东洲是何模样 仿似察觉到她的好奇,脚下长剑竟为她降下了些许高度,此番,耳清目明的白凡凡终于看清了下方景象。繁华街市、酒楼林立、擂台高筑、水乡行舟,一切的一切,都与云洲格外不同,却又异中有同。 此地气候较之云洲更为湿润,以至于御剑飞行不过片刻,便察觉衣衫为露水沾湿,多了些许潮气。 生怕前头的女修听不见自己,白凡凡踮起脚尖凑近了些许,扬声询问:我们直接回绝尘山么? 见小丫头再一次将自己修士的身份忘却,杜照卿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她忽而有些紧张。 山水之景飞速后跃,鸟雀与之一同遨游天际,感受到脚下生风、耳畔鸣啾,白凡凡终于越过杜照卿的肩头,望见了不远处磅礴浩渺的山水仙境。 云雾笼罩下,远处山脉半隐躯壳,神秘亦迷幻,再近些,才发现震耳的水声来自一面从天而泄的广阔瀑布,飞流映衬出青山的庞大身姿,其上仙鹤盘旋,鸣声若击玉。 白凡凡下意识怔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瞧见一旁数道破风声划过。 赶往绝尘山的修士们御剑路过,皆放缓速度,笑着向此方招呼:师姐回来了! 师姐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师父可担心坏了。 师姐难得去一趟秦山,可有带回些什么当地物产? 白凡凡拽紧女修腰侧的衣摆,好奇地探出脑袋一看,修士们皆数身姿若松、风骨傲然,他们面露喜色,交相笑闹,只一声招呼便不再打扰,御剑离去。 正当她迫不及待想入内细看绝尘山光景之时,只见脚下飞剑赫然调转方向,向着不远处一座小山岭飞去。 小山岭林叶茂盛,曲径通幽,隐约能辨出几分人气。 分卷(2 杜照卿御剑豁然止住了飞剑,高悬着停栖在上空。 神仙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不过片刻,杜照卿便侧过身来,指着下方一处问:你仔细瞧瞧,下面是谁? 闻言,好奇的视线立时向下投去,却在望见林间一位正在练习御剑的修士时微微一顿:他是绝尘山的修士? 那人十分年轻,看模样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你再仔细看看。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少年空荡荡的袖管上,只见少年脚踩飞剑,于低处飞快盘旋了数圈,紧接着身形不稳,倒头便栽在了地上,落得满脸满身是灰。 白凡凡目光一怔,露出几分敬佩的神色,绝尘山的修士果然不同寻常 你看出了什么? 她神色骤凛,满面认真:姐姐是想告诉我,即便身有不足,也不要放弃修行,修行之路困难重重,若是下定决心便不要放弃她见杜照卿脸色一僵,立时补充了句,这位道友身残志坚,实乃吾辈楷模,不知他姓甚名谁,廖芥定要与之交个朋友! 话音落下,周围是长久的寂静。 杜照卿面上神情变化万千,最终抿唇、眼角弯起了一道难以掩饰的弧度。与此同时,君月亦微一挑眉,看向她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嘲意。 白衣女修没忍住耸着肩头,待好不容易隐下笑意,低头向那林间的少年唤了声:翰影,你又在胡闹了! 听闻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轻斥,少年立时抬头张望,目光触及白衣女修的片刻,空荡荡的袖管下刷的伸出两只精瘦的臂膀,他兴奋地朝着空中招手示意:师姐你总算回来啦! 第34章 桃栖岭 若是有地缝, 白凡凡真希望能一头栽进去。 少年仰着头,正打算御剑来到二人身侧,杜照卿率先一步飞剑落下, 稳稳当当停在了林中。 师姐去了这么久,云洲好玩儿吗?少年抱剑风风火火赶至三人身旁, 额间一缕碎发汗湿后贴勒出一道奇异的弧度, 他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师姐不在的日子,我都在好好练习, 今年定能成功! 杜照卿弯起眉眼, 登时哭笑不得地调侃:方才莫不是我瞧错了 方才是个意外!回想起自己摔得灰头土脸的模样, 翰影脸色有些窘意,都说御剑飞行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此时无剑胜有剑。 所以你收起双臂是为了达成人剑合一的境界? 没错没错!少年连连点头,又当着三人的面将自己的双臂收起, 留下两只空荡荡的袖管, 师姐你瞧, 若是哪日我能够不用双臂保持平衡而御剑翱翔天际,说不准就能与师姐一样厉害了! 说这话间,他还傻笑着左右晃动了下身子,两只袖管啪啪打在身上似陀螺, 衬得整个人更是憨傻了 白凡凡眼角没由来地抽搐了下,无声无息地挪开目光。 不可小瞧,万一绝尘山的大能言行诡谲不似常人呢可愈是打量, 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时,翰影的目光终于扫过二位女修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位个头矮小似土行孙的小丫头, 直至小丫头同样回以注视,他这才咧嘴一笑、招了招手:你是 这是廖芥,过几日的拜师秘境,她将与你一同参与。 师姐平静如水的声音落下,便见眼前这位憨憨立时肃然起敬:幸会幸会! 这位是绝尘山的常客了,你唤他翰影便好,拜入师门前,你须暂且住在此处,有什么问题皆可问他,若是他回答不了,便来问我。 白凡凡点头如捣蒜,转而又挠着脑袋问了句:我该怎么找姐姐? 杜照卿甫一张唇还未回答,便听得一旁少年顾自热切地插话道:这事儿我知道,小友问我就好!师姐若是有事儿便去忙,我一定好好照顾廖小友,保准她白白胖胖乐不思蜀! 闻言,白衣女修眸中溢出了几分笑意,她鼓励般地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头: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随即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君月投去目光,二人视线交错、微一点头,而后御剑离去,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琼楼玉宇中。 良久,她也未舍得将目送的视线移开。 翰影见她如此模样,一时好奇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回她的思绪:你叫廖芥?何许人也,家住何处,为何想来绝尘山拜师修行? 闻言,白凡凡悄然侧过头来,定定地注视着对方,可偏生翰影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哪冒犯之处,扬着一张好奇又兴奋的脸,仿似被困孤岛许久未见活人一般。 白凡凡眸光悄无声息地一转,乖巧地弯起眉眼:我是云洲人,仰慕绝尘山美名已久。 来此处拜师的哪个不是仰慕绝尘山美名翰影无奈耸肩,而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师姐从未带过任何人来此处,你是头一个莫非令尊大人是云洲哪位高人? 听闻对方如此笨拙地问话,白凡凡轻轻一笑:我无父无母。 那便是有恩于师姐? 恰恰相反,是神仙姐姐每每救我于水火。 翰影随即疑惑地蹙起了眉:这就奇怪了。 我也觉得奇怪,可神仙姐姐侠义心肠,待同门亦是热忱真诚,许是她觉得我可怜,禁不住我的苦苦哀求才同意予我拜师机会的 少年恍然大悟,脸上再次溢出些许自高的笑意:那是,也不瞧瞧她是何人,她可是绝尘山大师姐!见小丫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翰影嘴角的笑意更夸张了,瞧你模样应当是第一次来绝尘山吧,莫急,凡事只管问我这个万事通便好。 话音落下,白凡凡立时给面子地问道:神仙姐姐带我来拜师,此处又是什么地方? 此地名唤桃栖岭,乃是距绝尘山最近的一处栖址,抬眼便可望见不远处的琼楼金殿,绝尘山每隔一年便会开启拜师秘境,参与的皆是些有头有脸、天资聪慧的氏族后人。 也难怪方才见她,将其误认作哪位高人的子孙。 桃栖岭供拜师者休憩整顿之用,一会儿若是碰见其他拜师者也不足为奇。此地外有结界,乃是绝尘山的一道拦关,若是境界不够,便是连入桃栖岭获拜师资格的机会亦没有。 一边说着,少年带路走向不远处的林间茅屋。 白凡凡低眉沉思片刻,困惑不解地问:可我听闻绝尘山神秘莫测,极少招收弟子 绝尘山收徒确实要求匪浅,每年唯有几个实是出色的收入门中,可此地毕竟与蓬莱齐名,高手如云灵力充沛,能进里头的多已达半仙,即便不是,修行不久亦能破境飞升,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自然,能与绝尘山抗衡的仙宗不是没有,你可知为何绝尘山拜师困难重重却依旧万千修士争破了头要进来么? 白凡凡忆起当初阿故说的话,轻声疑问:是因为此地藏书千万、实力强劲?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大原因翰影压低了几分声音,憨直认真的脸上彼时溢满了憧憬,你可知九重天宫?那是所有修仙者向往的仙界圣地,亦是修士修行飞升毕生所求。绝尘山,是鲜少能与九重天宫联系的仙宗大派。 瞧见小丫头脸上似懂非懂的神色,少年摆摆手:说多了怕糊涂,你只需记住,绝尘山很厉害就是了! 九重天宫,她如何也不会忘记,因在原著中,男主顾飞剑曾有机会直踏云霄飞升九重,可他为了救四海八洲百姓于水火,毅然放弃飞升授位、只身以千军万马之势对阵女魔头廖芥。 说这话间,二人已然来到简陋茅屋前。 因林荫蔽日,茅屋的简陋反添几分世外桃源静谧之感。 就是这儿了。茅屋外的宽敞院落中,一只地精正在筛选折断的花叶枝丫,它挑出破败残缺的扔弃一旁,而后将完好无缺的花叶整齐摆放晾晒。 饿了吧,你且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罢没等她反应,翰影顾自跑进了茅屋,不过会儿便捧着一碟吃食回到此地,你尝尝,此物融合了上百种仙草,对灵力增长颇有奇效。 你是食修?白凡凡顺势接过,倍感意外。 少年面色一红,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说来惭愧,家中在东洲一处小镇开有酒楼,许是受此影响,对食材一类颇为讲究。 她尚未将吃食放入口中,便蓦然顿住了动作:绝尘山收食修? 不不。怕她误会,翰影连忙否认,绝尘山并不收食修,我的剑修灵修造诣不及他人,便只能尝试药修之路。只是可惜,我于药修似乎也并无天分 何出此言?若她没记错,药可入食、食亦成药,两者应有互通之处才是。 我若有天分,便不会在此地待了整整六年见小丫头豁然顿住、目露惊诧,实是意料之中,翰影无声无息地一耸肩头,我十岁便独自离家前往绝尘山,六年间屡屡参加拜师秘境,却屡屡失败,你可知我送走的拜师者有多少?这个数 见少年伸出五根指头,白凡凡心领神会:五万? 夸张了,是五千。翰影抱臂,望向不远处绝尘山宫宇之时忽而生出几分茫然,本以为自己能轻轻松松拜入师门,故而想尽办法和大师姐打好关系,熟料一晃六年,一事无成,真是丢脸啊 你若一直失败,便要一直尝试么? 少年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或许我无缘修行,若是这次再失败,只怕家中便要派人来捉我回去继承酒楼了 白凡凡: 她恍惚闭上了嘴,良久才试着安慰一声:你莫要气馁,不妨一想,你十岁便能只身破开桃栖岭外结界,光凭这一点,你便强于很多修士了。 话音刚落,莫说翰影,便是白凡凡自己也骤然愣住,她本欲在绝尘山装傻卖弱,怎么反倒安慰起人来了。 你说的有理,我不该自甘堕落。被振奋的少年眸中泛光,激动的模样仿似见了亲人,连忙冲一旁地精招手:快,快把我的宝贝拿来。 地精晾晒花叶的动作蓦然止住,它摇摇摆摆地跳跃至二人跟前,扯开圆滚滚的肚皮,自内里掏出一枚细小的竹简。 拜师秘境,廖小友可愿与我一同出入?翰影攥紧竹简,迫不及待地向她投去巴望的目光,见她面色犹豫,他悄然示意手中竹简,这是我六年来积攒的宝贝,若廖小友愿意一同前往,我便将它赠与你。 这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7 23:54:45~20200729 23: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红火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祐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基础功法 翰影小心观察着四周, 确认身周无人后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六年来我流转拜师秘境记录下的通关秘籍,虽说目前尚未琢磨出通关方法,可若能提前了解秘境内的一切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少年胸有成竹:换作别人我可不会轻易将这么宝贵的东西拿出来,你是师姐带来的, 定不会有问题, 可要与我一同进去? 白凡凡仅思忖片刻,随即乖巧一点头,兴奋和为难的神色交相错杂:翰影哥哥这般照顾我, 廖芥真的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廖芥乃一介凡人, 怕拖了你的后腿。 翰影脸上的神色果然一滞,许是没料到对方竟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只稍片刻便心下了然地一摆手:若是不会修行,想必也有其他长处吧符咒?机关? 瞧见对方眼中的茫然, 少年终于不可思议地退后了半步:你师姐为何他紧攥竹简, 好似对自己方才的提议生出几分犹豫来。 他虽踌躇不定, 白凡凡却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见小丫头睁着纯粹干净的眸子,恍然大悟般地弯了弯眉眼:我会点儿咒术,是当初尚在云洲时一位修士教我的 咒术, 什么咒术? 控神术。她面不改色地将锁魂咒换了名字,见少年眼中忽而露出几分迷茫,白凡凡紧攥着衣角失魂落魄地垂下眼眸, 廖芥深知自己修行低微,无法与桃栖岭众修士相提并论,若是翰影哥哥不愿意 等等。翰影犹豫着打断了她, 许是想起早先师姐曾说晚些来寻她的话,面上为难的神色也一瞬消退,能让师姐另眼相待,本身就不简单。何况我费了六年光阴在此处,如何五十步笑百步 他细细摩挲着手中竹简的粗糙纹路,一咬牙,递给了她:拜师秘境内选择众多,你且细细看,届时便跟着我,好歹能领你避开不少凶障。 翰影哥哥不怕我拖了后腿么 怕什么,不过是多个人罢了。少年心下做好了来年再战的准备,笑着调侃道,若你有缘进了师门,别忘了我便好,你与师姐走得近,不妨替我多说说好话。 话音刚落,少年将一缕灵力注入竹简,竹简立时悬浮空中,幽然演变成缓缓翻开的卷轴,白凡凡看得仔细,少年却是顾自拎起白胖地精来到那晾晒花叶的篓架旁。 这一看,便至夜幕落下也没注意。 花叶吸收日月精华,变得愈发饱满莹润,蹲坐于一旁的地精打起了瞌睡,翰影也没忍住疲意嘟囔了声:拜师秘境开放还有些时日,你何必急于一时,不妨先休息片刻。 分卷(2 闻言,沉浸在卷轴中的小丫头轻轻一揉有些干涩的眼:太晚了,我怕来不及。 担心什么,今年不行便明年再战 白凡凡不再回话,自觉略过了少年乐观的心态。 明年?太久,她等不到明年了 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清净冷寂的院落中,忽而响起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二人侧头望去,见清冷如霜的月辉下,缓缓行来一道步履端方的倩影,若是事事安慰自己尚有明年,有所保留,便永不可能为了目标竭尽全力。 杜照卿站定在了二人跟前,月辉将其一头青丝铺满霜华,语气和缓却不乏严厉。 翰影登时站起了身,这下半点儿困意也没了:师姐 你在桃栖岭已有六年,莫不是还想再耗费六年光阴?见少年面露羞愧,杜照卿严肃责备,话中深意却好似嘱咐一旁又喜又愣的小丫头,六年时光不过漫漫长河中的一瞬,于不少修士而言或许不过沧海一粟,可对于新踏入这条路的人来说,六年光阴足以将你与他人拉开巨大差距。 六年间,或有新人拜入师门修为猛增,或有修士道法精进睥睨同辈,更有大能径自飞升直上九重宫阙,四海八洲日新月异变化万千,你耗得起多少个六年? 翰影低垂着脑袋,莫说半个字不敢反驳,便是大气也不敢出。 白凡凡听得格外认真,见素来温煦柔和的神仙姐姐神情肃然,欲继续教训少年,她连忙脆生生开开口引开她的注意: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杜照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小丫头溢满兴奋的小脸上,微微缓和神色道:不错,你且随我出来,我有事交待。 白凡凡略过身后少年逃过一劫而感激的目光,顾自点了点头,跟上前去。二人离开院落,随地找了片安静的地界。 姐姐白日说会晚些来寻我,我一直在等呢。对方示意下,小丫头顺着树旁的硕大青石抱膝蹲坐,她昂起头,清澈的双眸眼巴巴注视着女修温润无暇的下颌,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来的。 师门事务繁忙,积压太多,故而来晚,廖小友莫要见怪。 姐姐何故对我这么客气 此番前来,一来是教你修行基础功法,二来杜照卿面上蓦然多了几分凝顿,二来是想说,这两日我任务在身须下山一趟,拜师秘境便无法给予你诸多关照。 话音落下,她无声无息看向了小丫头,却见那张干瘦的脸上没有分毫神色变化,白凡凡只微一眨眼,随即肃然又认真地点头应下:姐姐百忙中愿抽出时间来教我,我已然感激不尽,何况姐姐身后乃是绝尘山,既是大师姐,我又怎能令你亲自破坏师门立下的规矩。 她微一耸肩,清冷的月色倒映在微微弯起的眼眸中:姐姐只管下山执行任务,拜师秘境,廖芥会竭尽全力的! 杜照卿先是一愣,而后轻勾唇角,眸中的温煦将身周略带冷意的月华也添了几分暖色:既如此,时间匆忙,便开始吧。 寂静林间,瘦弱丫头盘腿而坐,她顺着女修指引闭目养神,吐纳间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修行之法的关键在于心境,你且感受,周围源源不断的灵气将你萦绕,你在感知它们的同时,它们亦在观察你。女修低沉的嗓音在林间流淌,不可违背山川灵力日月精华,而是要设法感受它们、融入它们、运用他们。 此番话换作过去,白凡凡定然不会轻信,可她闭目养神的当头,好似当真能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修行便是与灵力共存,吐息,尝试着将身周灵力指引入体。 顺着她的指示,白凡凡心念一动,恍惚察觉身周那股奇异的气息受吸引般直直冲撞入内,好似悬泉倾泻、蓦然冲开桥坝。她只觉灵力于四肢脉络内冲撞过于猛烈,一时感受到无尽的压迫束缚。 吐息,缓和心境,不可急于一时。瞧见她蹙起的眉心,杜照卿立时抬起纤细的手臂悬置于她头顶,掌心灵力护在她身周为其护法,体内流淌的灵力应如涓流,而非江河。 小丫头尚且凡人之身,运用灵力不可急于一时。 紧闭的双目之上,额间忽而生出细密的薄汗。 杜照卿屏息凝神,手中灵力不停。 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凡凡才终于松开眉心,定睛看去,她体内灵力充盈,已然能够自如控制灵力入体。 杜照卿蓦然一惊,恍然意识到面前的廖小友于修行十分有天赋。 她见过无数的凡人修行者,或有光是学会运转灵力便耗费数月的,当真能够在几个时辰内便自如掌握,在她印象中,唯有修仙氏族的后人耳濡目染方能做到。 小丫头缓缓睁眼,低头望着自己时,眼中尚且还有几分茫然。 女修缓声打破了周遭的沉寂:控制灵力乃是修行入门的基石,廖小友天赋异禀,如今已然做到,剩下的便是勤加练习 白凡凡自己也震惊万分,她没料到廖芥的身体十分善于修行,可转念一想,若她修行愚钝又如何做得了未来人人惧怕的女魔头。 她见女修低眉沉思,随即挠着脑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姐姐是要走了吗? 你修行有天赋,今日便到这里 可我为何觉得身心疲惫,许是出了什么问题,姐姐可否多待会儿替我看看? 周围有片刻的安寂,白衣女修静静凝视着那张溢满可怜的面庞,随即轻叹口气:哪里不适? 哪儿都不适,姐姐替我看看吧。 她甚至伸出自己细瘦的手腕来,欲令其诊脉,熟料杜照卿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莹润的指尖轻轻一点自己的前额,一股暖流立时自内里缓缓舒展开来。 你身上并无大碍,疲惫亦是修行常态。杜照卿仿似看透了她的小九九,肃正了几分神色,我尚且有任务在身,不可久留,修行之路更多的是凭借自己,万不可偷懒耍滑。 每每提及修行,师姐总会神情肃穆,仿似圣洁高物。白凡凡怯生生地放开了拽着对方衣角的手,退后了半步:廖芥知错了。 翰影那儿有几册我赠与他的书,你可借来阅读一二,或许会有体悟。杜照卿侧过身正欲离去,目光触及小丫头失落的面庞时,悄然顿住了步伐,眸中忽而划过一道几不可查的深意,她略微低头,自怀中摸出一颗精小的东西来,这个给你。 白凡凡视线触及骤然凝顿,她注视着女修掌心静静卧着的包装精美的糖,茫然又惊诧地睁着眸子看向对方。 杜照卿轻轻一咳,面不改色地低下眼帘:若是身体当真不适,便吃颗糖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9 23:52:26~20200731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6个;红红火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894201 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拜师秘境(一) 夜间山风微凉, 将她轻盈的裙摆吹拂起溪渠般宛转的弧度,女修注视下,白凡凡接过那颗精小的糖, 其上还残留几分微暖的温度。 这 方才路上,一位师弟顺手塞给我的, 你吃了吧。 白凡凡怔愣的视线在糖果和女修面不改色的脸上来回流转, 良久才小心收下,点了点头:姐姐快去吧,莫要耽误了任务,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会让你失望的。 清冷的月辉下, 杜照卿沉静如水的双眸微微一动,随即又从腰间摸出一只东西:还有这个,待你进了拜师秘境再打开。 是一只绣纹精美的白色锦囊。 这里头可是什么制胜法宝? 瞧见小丫头神秘兮兮地四下环顾压低了声音,杜照卿竟被其可怜可爱的模样逗得轻轻一笑:制胜法宝算不上, 但却可以在危及时保你一命, 记住, 若非生命危急时刻,万万不可打开。 白凡凡立时神情肃然地将锦囊收入衣襟内侧,郑重地点头应下。 她望了一眼传来窸窣声响的不远处,是同行修士催促的提醒, 这下,她真该离开了。 小丫头巴巴注视着女修离去,直至那道轻盈雪白的衣袂消失在眼前, 她这才小心翼翼将锦囊藏深几分,确定东西不会掉出后转身回了茅草院落。 莫说翰影,便是一旁做苦力的地精亦在张望等待。 接连数日, 二人确实未再见杜照卿的身影,翰影献出自己的修习书册,她没日没夜地照书修习,倒也未觉时间漫长。 直至拜师秘境开放的日子愈近,破开桃栖岭外阵法的修士渐渐增多,二人这才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危机感。 头顶修士御剑而过留下的云纹层层叠叠,将茅草屋上空渲染成一片绮丽斑驳的云天。除却修士御剑而来,空旷的密林上空,竟缓缓驶过一座庞然大物。 彼时白凡凡正与翰影坐在院中,一手执书、一手分辨灵草药材,沉浸其中之时,只觉眼前蓦然暗下,大片阴影将二人笼罩。 两人下意识抬头望去,目光直直锁在了头顶驶过的庞然大物上。 白凡凡茫然又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这是何物?! 因头顶巨物过于庞大,她竟一时分辨不出形状,倒是身旁翰影见怪不怪地解释:这定是哪位世家公子小姐的灵船,年年皆有,不必大惊小怪。 灵船可以穿过结界? 如有灵器灵宝加持,对世家大族而言自然轻而易举,他们财大气粗,若能拜入绝尘山费点儿灵器又算得了什么说这话间,翰影再次将目光收回到手中的药材上。 灵船落下的阴影维持了片刻,随即悄然驶离。抬眸望去,隐约能瞧见几道身影御剑离船。 注视着她脸上困惑的神采,翰影轻声提醒了句:那些氏族后人大张旗鼓雇佣灵船入内,无非是为了彰显身份,若是秘境中碰见了,你无依无靠便只能绕着走,明白么? 小丫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本无意将注意放在他人身上,她的目标自始至终不过拜入绝尘山罢了。 自那日杜照卿教导了基础功法,连日来的修习突飞猛进,她只觉体内灵力充盈,仿若蓄满了清水的荷塘,而翰影借与她的书册更是发挥了极大的功效,短短数日她已然能够施展一些基础术法。 可是,或许她身形瘦弱、看起来好欺负的很,以至于埋头整理药材的翰影全然没发现小丫头的变化,权当她还是前几日那个柔柔弱弱的凡人。 地精方才去探查,发现秘境入口处已有众多修士前去打探消息,秘境开放的日子愈来愈近,我上次赠与你的竹简,你可有仔细看? 翰影唤回了她的思绪,见小丫头点头,他这才松一口气:里头讯息过于繁杂,若能记住三两,也好避开不少危险。说着,他拾起竹篓中一片平平无奇的花瓣,拜师秘境便是缩小的万千世界,圣物与毒物、邪恶与友善,纷繁复杂难以辨别,可有一点须牢牢记在心里。 是什么?白凡凡好奇地喃喃出声。 那便是一路而去,若非任务必需,万不可接触任何东西,花草树木、泥石云天,它们披着伪善的外衣,内里或许便是至毒之物。翰影压低声音,面上尽是肃然之色,这也是师姐曾教与我的,绝尘山的弟子咳咳未来弟子,应有明辨是非正邪的眼力。 见白凡凡陷入沉思,他以为对方在害怕,连忙缓和了脸色,露出些许自豪的笑意:不必忧心,即便是碰到了毒物,有我这个未来的药修圣手在,护住你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良久,白凡凡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攥着摊在膝头的书册,连带着声音亦有些异常发哑:秘境内的表现,会有绝尘山的大能注意吗? 这是自然,每年入拜师秘境的修士众多,绝尘山的各位长老会在上头观其表现,若能夺得其中某位长老的青睐,便可直入其门下。说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传言当今瞿临长老座下唯一的弟子,便是数年前破格纳入的,那位弟子修行功法皆不如同期修士,也不知瞿临长老为何收了他 说这话间,翰影脸上溢满了羡慕之色:若哪位长老也能看上我该多好啊。 瞿临长老白凡凡喃喃着思忖片刻,恍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翰影哥哥能同我说说瞿临长老的事儿么? 他稍稍一愣,有些为难地挠着脑袋:毕竟尚未拜入师门,我也只是听说一二罢了,相较于其他长老,这位瞿临长老不可谓不神秘听说,他行事作风雷厉果断,平素一些仙友相会,但凡其他长老在,便绝无可能瞧见他的身影。 他与其他长老不和? 这我便不太清楚了,但可以确定的是,瞿临长老曾与另一位长老因琐事斗法数日,那几日绝尘山气氛诡谲压抑,竟连桃栖岭亦被波及,连鸟兽也不敢外出了。说着,翰影颇为后怕地咂咂嘴。 白凡凡顺着他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继续问道:那你可知瞿临长老座下那位唯一的弟子,如今是何境况? 说起那位弟子,拜入瞿临座下后修行飞速提升,一度赶超众人直逼灵仙位界,只是他过于自傲,竟于斗法会公然挑衅师姐 师姐?杜师姐?白凡凡骤然止住了呼吸。 正是,不过不必忧心,师姐是何人?自然没将其放在眼里,轻而易举便打败了他。斗法会一败,众人才发现那位弟子根基不稳,修行虚高,竟是靠灵宝药物强行拔高的修为。如此一来,莫说是那位弟子,便是瞿临长老的脸面也被丢尽了,故而数年未曾招收新弟子。 她虽不知翰影所言几分是真,但若那弟子当真公然挑衅师姐,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见她垂眸思考,翰影颇为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过顺口一提,当务之急,是好生准备拜师秘境。秘境内难关重重,你现在要做的,是学会如何自保。 分卷(2 说这话间,他又从不知何处掏出了几本书册,齐刷刷摆放在了她身旁的石案上。 白凡凡见状,这才收回游思,继续埋首书册。 这一晃眼,便是两日后。 拜师秘境开放的日子如期而至,空中修士御剑飞行,林间两人夺步疾奔。直至眼前渐渐出现拥围等待的修士,他们这才喘着粗气止住了脚步。 因翰影御剑飞行能力稍缺,二人只得徒步而来,好在并未错过秘境开放。 眼前人头攒动,三两成群,凭借修士们的衣着相貌、谈吐举止,可轻易判断出他们身后氏族靠山为何。 两人实在不起眼,诸多修士只是将目光扫过他们,便不再投去注视。 这也好,二人本不打算与他们有过多交集,顾自挑了一处稍稍安静的角落,看着神色各异、喜怒不定的修士们发呆。 忽而,人潮尽头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响:诸位久等。 两人身形一震,立时鼓起了几分精神,听得那道声音继续道:拜师秘境将于一刻钟后开放,开放时限为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将自动关闭,不再纳入新人,而已进入的诸位若想离开,便须想尽办法破解难关,找到出口。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中,白凡凡压低声音喃喃了句:原来是逃生秘境 还请诸位互相转告,莫要误了时辰。绝尘山的众长老会从中挑选表现优异的修士,预祝诸位发挥得当,安全无虞。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 约莫过了片刻,只见黑压压的不远处,骤然亮起一道绚烂的光束,直冲云天。翰影精神一震,沉声提醒道:时间到了。 人群开始涌动起来,前头除却窃窃私语,唯剩阵阵利剑破风声远去。 直至人潮退散,一面巨大的圆形光圈出现在二人跟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便是拜师秘境的入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些还有一章~我继续冲 感谢在20200731 23:57:19~20200801 21: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拜师秘境(二) 修士们争前恐后地进入秘境, 不过片刻,黑压压的林间空地便豁然空旷起来,唯剩白凡凡翰影二人。 秘境入口旁立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 老者目送着众人入内,而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人身上:二位可是参加拜师秘境的? 此言一出, 两人登时不再犹豫, 匆匆小跑至入口前。 尚未踏入,便听得老者试探一问:二位可是同行?见两张年轻的面孔齐齐点头,他呵呵一笑, 面上挤出些许愉悦的皱纹, 既如此, 不妨给二位一个提醒,秘境入口会将诸位随机传送至不同的地方,你二人若不想分开,便得走近些。 话音落下, 只见小丫头径自拽住了翰影的衣袖, 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前辈提醒。 而后二人不再踌躇, 一跃跨入了秘境。 两道身影消失的当头,老者周身一顿,空茫的眸子立时回归了几分光亮,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可又说不出一二,只得隐下心中困惑,尽职尽责地继续看守入口。 无人发现, 一缕白烟自老者颈后缓缓飘散,远在另一角的白衣女修通过云镜窥见此处境况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接下来便要看小丫头自己的。 秘境入口仿似一面巨型风口,仅是立在跟前便察觉冷风拂面、衣袂翻飞,二人跨入其中,狂风骤然将其包裹,白凡凡这才意识到老者所言走近些是为何意。 她紧紧拽住翰影的衣袖,因烈风撕扯而感到有些难以自控,莫说拽紧些别的,纵然只是一角单薄衣袖,强烈的酸疼和疲惫也将其手心笼罩包围。 二人于狂风中天旋地转,手心衣角正有些控制不住的当下,翰影咬牙,蓦然轻呵一声,只见一道光过,他身后所负重剑立时出鞘,仿似有灵智般自行托起主人的身躯。 翰影在剑上摇晃身躯,勉强有了处支撑,眼见拽着自己的小丫头气力耗尽将被狂风卷走,少年长臂一伸,猛然抓住了对方细瘦的胳膊。 白凡凡的低呼下意识卡在了喉中,她只觉一道强劲的力气拽着自己,令她手臂生疼,可当下境况她不敢反抗,从未御剑载人的翰影彼时也目露紧张,良久,才勉强将瘦弱的小丫头拽到了剑上。 二人在风中摇晃,仿若一叶随波小舟,任其撕扯拍打。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笨拙的御剑方式逐渐变得灵巧,渐渐地,他好似发现了顺风而行的诀窍。两人一剑在狂风中盘旋数圈,直至铮的一道响声划破天际,载着两人的重剑蓦然破开一道风口,冲撞而出。 风声一瞬消散,耳畔霎时静得有些反常。 因风照拂而紧蹙眉心的白凡凡缓过了神,悄然拨开面前散乱的黑发,脚下飞剑并未支撑多久,随即一声咒下,颇为摇晃地摔在了地面。 二人前俯后仰,实是狼狈,翰影亦是后怕地喘着气,半晌也未回过神。良久,才语调虚浮地低声呢喃:今年的入口,怎的加了难度。 白凡凡顾自起身,理了理散乱两侧的黑发,迅速观察起周身情况。 二人所在之地正是河畔,宽阔湍急的河流冲撞石块发出清脆的回响,他们所处的河畔一侧乃是深不可测的密林,而对岸则是高耸入云的连绵青山。 她走至岸边,正欲捧一抔水清洗狼狈的面目,忽而忆起早先翰影所言此地万物皆不可触碰,只得作罢。她扭过头,注视着双眸渐渐聚神的少年,脆生生喊道:翰影哥哥,我们如今在何处? 少年周身一顿,顺势望了眼身周的山川河流,神志终于恢复:这是他一骨碌爬起身,原地转了数圈,此地有些眼熟。 说罢,他立时转动指尖储物戒,掏出一面方位盘来:今年来了诸多修为强劲的对手,愈晚找到出口于我们愈是不利。此地我有印象,三年前我曾途径此处,瞧见一位修士于附近找到出口说这话间,少年脸上忽而浮现丝缕兴奋的笑意,老天待我们不薄,竟将出口直接送到跟前。 见他脸上不掩分毫愉悦,倒显得白凡凡稳重了许多:莫非每年的出口固定不变? 出口自然会变,却不是所有出口皆会变他掏出方位盘正是为此,稍等片刻 见他拨动方位盘的姿势有些许笨拙,白凡凡并不催促,顾自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山间四散的飞鸟身上。 有了!翰影大喜,出口虽不在眼前,却距我们算不上远,收拾收拾,咱们赶紧过去,莫要让其他修士抢占了先机。 少年时而紧盯手中方位盘,时而小心四下观察,他催促着小丫头跟紧,步履匆忙。 白凡凡迈着急促的步子堪堪追上,扬声问道:为何要急? 散落四处的出口只许一队人马经过,一旦他人提前找到出口并破解了关口谜题,此出口便会在他们离去后自行关闭不再开放,先到先得,此番如何不急? 小丫头不再疑问,望着不远处缓缓散尽的惊鸟,心下有些可惜,只怕这出口已让他人占了先机。 两人行色匆匆,终于在即将寻得之时止住了步伐。 有人!翰影豁然压低声音,拉着白凡凡藏身在了一处巨石后,两对眸子好奇地自石后缓缓探出,投向不远处山林间的一处石洞。 那石洞并不起眼,层层叠叠的藤蔓甚至将其遮堵了大半,唯一吸引人的便是石洞旁两尊因风吹日晒而面目全非的石像。那石像与人同高,隐约能瞧出是两尊衣袂翩跹的修士像。 石洞前聚集了六位修士,衣着统一,乃是出自同一族。六人正交头接耳地商量,不过须臾,其中一人便执剑斩开了洞口密布的藤蔓,给了其余几人一个眼神后,率先步入石洞中。 有人早先我们一步,这可如何是好小丫头故作无措地低声呢喃了一句,只见最后一位修士步入其中,被斩断的藤蔓肉眼可见地生长缠绕,竟将那洞口再次堵得严严实实。 翰影深感遗憾,却又不甘心此刻离去,沉声道:再等等,他们断不会这么轻易地通过 可翰影哥哥不是说,三年前曾有一位修士通过此关,他们有六人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少年撇撇嘴,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出口会变,谜题亦会变,万一,万一此处的题面过于困难,他六人也无法解开呢? 却见小丫头一耸肩头,心想六人解不开,如何能确定他们便能解开 可这般自降锐气的话她断然不能说,既然翰影让等,她便再等等吧,不急于这一时。 两道视线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洞口,自六人进洞便再也没瞧见任何动静,约莫等了半刻钟,翰影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低声询问:不如过去看看,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了。 语落,两人悄然潜行,四周异常的寂静,静得落针可闻。 离得近了,才发现石洞口的石像隐约还是能看出几分风韵神态的。其中一尊清瘦的修士像一手执笔一手持簿,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好似在笑,而另一尊身形较为壮硕,则高高举着双剑,目怒似金刚罗刹。 白凡凡随少年栖身在一棵巨树后,盯着石像有些走神。直至身旁少年发出一声微弱的质疑,她这才收回视线。 真是奇怪,石洞前分明是沙地,我们一路来时落了不少脚印,可为何不见那六人的脚印? 小丫头眼眸一转,试探道:会不会他们怕被人发现,自行抹去了行踪? 当下这样的解释最是行得通,翰影收起困惑,与小丫头并肩继续等待,直至过了半个时辰,也未见里头有任何动静。 石洞未曾变化,说明他们并未解开谜题,可未曾解开,又怎会半点儿踪迹气息也无? 白凡凡脸上也终于有了些微松动: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便见少年豁然起身: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让旁人率先找到出口,于我们不利。 翰影哥哥打算进去? 没错,出口难关并未规定只许一人来解,大不了碰见那六人绕道而行便是。他给了身旁小丫头一个眼神示意,现在便进去瞧瞧。 此话正中白凡凡心思,然不能表露半分,她故作犹豫害怕却依旧鼓起勇气点了点头。二人学作前人样,一剑劈开洞口密布层叠的藤蔓,森绿的枝叶落下,露出内里黑黢黢望不见尽头的深洞。 少年伸出自己左手的衣袍:拉紧了,里头危险,莫要走散。 与早先无二致,二人跨入不久,便见身后亮光悄然消散,重新长出的藤蔓封锁了洞口,竟比先前愈发严密。 彼时身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二人立在原地寸步难行,修士在黑夜中应能视物,可这深洞好似被人施了咒术,看不见半分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感谢在20200801 21:45:59~20200801 23: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拜师秘境(三) 黑黢黢的洞内, 只听得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下一瞬,一簇微弱的火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身旁一小片地界。 火光在二人脸上斑驳跳跃,翰影手持火折子, 发出低声呢喃:好在带了它此地被人设下禁制, 灵力一概无法施展。 闻言,白凡凡尝试调动体内灵力,内里果不其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塞。 拜师秘境状况百出, 好在我吃了这些年来的教训, 带些凡人的物什以备不时之需。少年将手中火折子向前一伸, 意图照亮看清周围情况,如今我们应当处在一条狭长的甬道中 说着,他蹲下身去,将手中光源凑近地面:此处也未有那六名修士的脚印, 怪了。 白凡凡的目光顺着光源扫过, 随即投向漆黑难辨的前方:翰影哥哥, 你予我的竹简中曾有记载,拜师秘境乃是绝尘山众长老设下的微缩的四海八洲,你可曾听说过何处有石像看守的神秘山洞? 提及石像,翰影面上露出些许怔愣, 方才他光顾着探查洞口修士,那面目模糊的石像只是匆匆一瞥全然没注意。 石像看守的山洞自然多了去,莫说人像, 便是兽像亦不少见。依我看,重点不在那石像,而是这洞内的禁制少年缓缓起身, 低沉的声响在洞内不住回荡,你仔细瞧瞧,四周可有何处怪异? 话音落下,白凡凡立时就着微弱光芒四下探查起来,直至目光锁定在铺满沙石的地面,才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为何也不见我们的脚印?! 不错。仿似为了印证二人的猜测,翰影又伸出一条腿踩过脚边的沙石地,不出所料,留下的浅薄脚印于众目睽睽下无声散去,沙石地又恢复作一片无人侵扰的平静模样,此处禁制十分怪异,既能暂且锁住修士灵脉,又能销毁一切入侵痕迹,只怕前头实是危险 那六人 瞧见小丫头面色犹疑,翰影安慰似的扯了扯嘴角,熟料脸上勉强的笑容透出几分狼狈和踌躇不定,他一咬牙,壮胆般地提了几分音调:怕什么,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二人顺着甬道往里走,微弱的光芒所能触及十分有限,走走停停间、一阵轻微的声响蓦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白凡凡顿住脚步,狐疑地侧过头聆听,可那声响却在二人停下步伐的当即一并消散。 黑压压的洞内,气氛本就压抑,现下诡异声响愈发渗人。 两人面面相觑,试探性地继续前进,可就在二人窸窣脚步声响起的片刻,甬道两旁的石墙幽幽传来声响。 咚咚那声音十分沉闷缓慢,近在咫尺。二人行、它响,二人停、它亦散。 白凡凡悄然蹙起了眉:墙内有人? 嘘翰影蓦然捂住了她的嘴,因灵力受限,他无法传音告知,好在小丫头明白他的意图,了然地点头应下,他们这才屏息凝神继续朝里走。 分卷(2 咚咚响声相伴,他们隐下因背后层叠而起冷汗带来的不适,咬牙摸黑前行。 忽的,翰影停下了脚步。 白凡凡探出头来,微弱火光中隐约瞧见前方出现两道岔路,石墙内的响声随着二人步伐的止住而停下,她扫过黑黢黢的身周,拽了拽少年的衣袖。 翰影手中方位盘早已因洞内禁制而收起,他轻轻一拍小丫头的肩头,令其站在原地等候,而后试探性地朝着其中一条岔路迈开步伐。 怪异的是,随着他走向岔路,耳畔石墙内的声响竟比原先轻了不少。少年心头一喜,立时向另一条岔路迈开步子,只听得墙内咚咚声霎时大作,震得二人下意识周身一颤。 白凡凡恍然大悟,莫非墙内声响在引导二人? 只是声响的轻重缓急又是何意? 少年的视线扫过周围,确认身周无旁人后,压低声音询问:莫非它在告诉我们生路? 生路?只是哪条才是生路? 翰影思忖片刻,忽而指向右方那条声响渐弱的岔路:不妨试试这条瞧见小丫头脸上的不解,他继续道,它许是在警告我们,另一方有危险。 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可他们必须从中选一。如此看来,若他们选择了左方,声响便会急促尖锐,确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迎上少年的目光,白凡凡点了点头。 二人随即不再犹豫,径直步入右侧岔道,将石墙内微弱的声响甩在了身后。果不其然,随着两人步履深入,墙内声音逐渐消散直至不见。 行了约莫两刻钟,昏暗的甬道尽头,忽而出现丁点亮光。 那亮光微弱,却足以引导二人,令他们心头一喜。两道身影立时加快步伐匆匆赶去,亮光愈来愈近,离得近了,才发现光源是一处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 两人先后穿洞而过,却在瞧见眼前景象时骤然止住了步伐。 身后是漆黑一片的狭长甬道,而眼前,则是一处钟石倒挂、昏暗阴森,灰尘覆盖、结满蛛网的残败石洞。 我们该不是走错了?翰影低声呢喃,狐疑的视线掠过破败不堪的青石地面,径直投向了高处。 粗略看去,石洞内约莫分为上下两处,下处并无他物,空旷破败、落满灰尘,而数级台阶之上的高处,则并排立着两座雕龙附凤的庞大青石椅。 白凡凡与少年面面相觑,皆心领神会地朝高处走去,待迈上台阶,才发现两座青石椅上的积灰要少许多,隐约能瞧见其上有些许他人入座的痕迹。 翰影俯下身子细细观察,下意识轻呼:这痕迹是新的,莫非是那六名修士留下?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环顾四周,除却未曾瞧见他人入侵的痕迹,更是半分出口也未发现。 许是觉得周围气氛异常,少年待不住,赶忙轻声呼唤:此处有些不对劲,若无其他发现,还是原路返回吧 他有些后悔进了此处,早知便不冲动了。白凡凡欲细查的念头随即止住,隐下心中的遗憾,点了点头。 二人正打算速速离去,只听得机关咔嚓声骤然一响,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猛然落下一堵石墙,将出口就此封住。 他们尚未反应,便倏地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成石,无法动弹。 这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的轻呼竟也染上了几分慌乱。更为诡异的是,话音刚落便察觉二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挪去,直至两人站定在青石椅前,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座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裙渗入肌体,令二人浑身鸡皮疙瘩层层而起,遥望石洞另一端,积灰悄然浮起,缓缓变作一面硕大的灰镜。他们端坐于高处,将下方景象尽收眼底。 翰影哥哥你快看! 只见扭曲变幻的灰镜中,悄无声息倒映出了二人的身姿,镜中二人正襟危坐、面色轻松,全然没察觉自己端坐于青石椅是被迫而为。 他们为何要坐在这青石椅上? 白凡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虽不能扭头动弹,然机灵的眼眸却在不住流转观望。 那灰镜继续无声变幻,最终停下时,耳畔忽而传来了翰影倒抽凉气的声音。她只觉心下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僵硬地将视线一点一点挪到了灰镜上。 视线触及的当即,她便听得脑海深处咚然震响。镜中倒映出两道端坐的身影,可是,那身影不是他们!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身形清瘦手持纸笔,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透出些许渗人,而另一身形壮硕、目露怒意,与庙中金刚罗刹毫无二致。 这这不正是洞口的两尊修士像么?! 耳畔倒抽冷气的声音确是翰影无疑,可为何镜中的翰影却成了凶煞恶人,镜中的自己又怎会是那清瘦修士? 廖廖小友,你还在吗?顺着耳畔少年的询问,白凡凡的上半身终于获得自由,只是自己依旧牢牢粘在青石椅上无法起身,她立时侧过头去,向着身旁少年点头答应。 可翰影眼中,却是镜中的清瘦修士侧过头,直勾勾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地缓缓点头。 他豁然瞪大了眼,因受刺激而心跳飞快,他已然有些承受不住这样诡异的画面。 死寂中,灰镜内的清瘦修士终于将目光直勾勾落在了白凡凡身上,二人言行一致,他所言所作,仿佛就是白凡凡所为:公堂审,开始了。 眼前出现一道炫目白光,激得两人下意识齐齐闭上了眼,下方忽的传来低沉的闷哼,再睁眼时,脏乱破败的青石地面上,跪了一道身姿僵硬、瑟瑟发抖的身影。 二人视线锁定的当下豁然怔住。 此人,不正是那六名修士中,率先斩开藤蔓入洞之人么! 他身上衣物撕裂,灰头土脸,低垂着脑袋精神涣散,早已没了先前光鲜亮丽、风流倜傥的外表。他仿佛受了刺激,言语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却在听见耳畔修士冰冷的宣判声时吓得伏倒在地。 不知道我不知道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第39章 拜师秘境(四) 下方修士蜷缩成一团, 全然不敢抬头,只见灰镜中清瘦男修的嘴一张一合,脸上虽挂着笑, 语气中尽是冰冷威慑:你可知罪? 我我不知,我什么也不知修士大骇, 语气愈加颤抖, 他竟什么脸面自尊也不顾,蓦然将头磕在地上,额间重重地磕出一道血印。 白凡凡恍惚蹙起了眉,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同行另五人又去了何处? 还敢嘴硬。清瘦男修的语调并未有多少起伏, 此地乃伏罪境, 世间万物,飞禽走兽,恶人猖狂如斯,无辜正义蒙受其害。你敢说自己无罪?! 一字一句, 衬得他嘴角勾勒的笑意愈发瘆人。 下方之人瑟瑟颤抖, 面目狼狈。 只听得身旁传来翰影一声惊惧的轻呼, 白凡凡立时扭过头去,少年的双臂不受控制般僵硬地抬起,掌心虚握间仿似握着两柄利剑。 怎么回事!翰影惊慌地注视着灰镜中身形壮硕面似罗刹的修士与他一般无二地抬起双臂,手中宝器聚集着磅礴威压, 只见罗刹怒目圆瞪,一声轻喝,电光袭来, 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下方修士身上。 啊修士一声惨叫,电光落下处皮开肉绽,焦气四溢。 这一击, 是罚你行恶事却意图撒谎隐瞒。语调冷淡,分明并未提起多高音量,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清瘦修士缓缓抬起手中簿子,另一手执笔,无声无息地在簿上记下一笔。 白凡凡只觉双手霎时僵住,十指好似被控制的皮影,竟与灰镜中人一样做出执笔画簿的动作。 斜后光芒将两座青石椅和下方修士的影子拉得颀长,怪异的是,影子触及灰镜并未交叠,而是径自穿镜而过,仿若这面巨大的灰镜只是并不存在的幻影。 脑海空茫的当即,她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她与翰影,莫非被这二位修士附了身?而旁人是看不见灰镜的,在他们眼中,她与翰影的模样正是清瘦修士和怒目罗刹。 这样的猜测在受伤修士抬眸望向二人连连求饶时得到了印证。 她的双手再一次被控制,左手僵硬地抬起,空空如也的掌心彼时灵力聚拢,竟悄然变幻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册之上空白一片,唯有正中书写着一道人名。 沈钟毓。 便是下方负伤修士的名字。 既不承认,不若我来帮你回忆,罪状几何。白凡凡的右手僵硬抬起,手中狼毫笔悄然指向对方,于虚空中画下几笔,便见笔落的当即,灵力充盈聚拢,竟围绕着负伤修士缓缓变作一道瘦小的人形。 那人形不过五六岁孩童大小,莲藕般细嫩的双腿之上,暴露着刀斧砍伐皮开肉绽的伤口,汩汩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许是伤口惨烈,连走路亦有些磕磕绊绊。孩童摇摇摆摆地走向负伤修士,一边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一边迫不及待张开双臂迎上前去,每走一步皆留下长长一条刺目的血迹。 爹爹 孩童的呼唤仿若魔音灌耳,震得沈钟毓恐惧地惨叫一声向后仰去,他连滚带爬地挪动,无意间踹了婴孩数脚:我不是我不是你爹爹!我不是! 孩童被踹翻,坐倒在地只是微微一愣,好似以为对方在与她玩乐,随即笑容愈发真挚:爹爹抱 我不是你爹爹,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滚,滚去你那便宜娘亲那里,滚啊!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翰影双臂一震,手中宝器击打出的威压再一次砸在沈钟毓身上:你可知罪!一直沉默不语的怒目罗刹头一回发出凶狠的质问,声音洪亮似钟鼓,震得人双耳刺疼。 负伤修士终于明白伏罪境为何将他困在此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中溢满悲凉:罪?我何罪之有?!凌乱的黑发将面庞遮挡大半,他悄然注视着眼前展露纯真笑意的孩童,眸底几不可查划过一丝恨意,你该死,你的娘亲也该死!死,背叛我的人都得死!哈哈哈哈哈,都得死! 孩童悄然收起了脸上咯咯笑意,好似被眼前人凶狠的模样吓住,怔愣在原地。 我云洲沈家何其富贵风光,你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间,沈钟毓竟猛然扑上前欲掐住孩童的脖颈,熟料双手尚未触及,便见呆滞的孩童骤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他猛然扑空,摔落在地,良久的寂静中,伏于地面的健壮身影微微颤抖。 冰冷讽刺的音调自清瘦修士嘴角溢出:你贪图美色抛妻弃子,将妻贱卖虐待致死,将子砍杀剔骨剥肉,对外却扬言妻子走散数年未归,其手段残忍,罪无可恕! 灰镜中冰冷的目光悄无声息对上了白凡凡的视线,嘴角轻轻一勾仿似在笑:此人已然罪不容诛,是生是死,由你二人来决断。 话音刚落,便察觉双臂骤然一松,禁制褪去,双臂亦能再次自如移动。白凡凡空茫的视线一转,对上了翰影同样惊诧的注视。 二人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便是此处出口留给他们的难题了。 是生还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灰镜中人手持之物彼时皆在他们手中,翰影恍惚觉得宝器有些烫手,可如何也甩不开,而白凡凡手中纸笔亦是仿佛长在了掌心,同样难以剥离。 生死簿上冰冷的字迹正牢牢牵住另一人的性命,手中狼毫笔却迟迟无法落笔将其名字划去。 犹豫的当头,灰镜中的清瘦修士再次发出森冷的提醒:伏罪境外已有其他修士靠近,若你二人未及时做出决断,待其他修士入内,他,便是你二人的下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沈钟毓因受刺激而有些微微脱力。 两人一瞬明白,为何六名修士入洞长久也未有回应,想来在他们之前,沈钟毓等人同样面临了死生选择的难题。 而沈钟毓的答案,并未让灰镜中的二位修士满意。 翰影悄然咽下一口唾沫,灵力受限,他虽无法得知洞外情形,却觉眼前之人所言不会有假,他们必须做出决定。 少年的目光悄无声息望向了白凡凡手中的生死簿,无法确定地询问道:你如何看? 小丫头眼底唯剩空茫,仿似被吓傻,深知时间不多的少年狠下心,压低声音道:不如,便让他 话至一半,白凡凡终于侧头瞧来:翰影哥哥打算让他死? 你方才也听见了,此人为非作歹十恶不赦,连自己的妻和亲生骨肉都能杀害抛弃,这样的人如何不该死?翰影愤愤不平地扬声厉斥,目光扫过下方沈钟毓时,眼底满是深恶痛绝。 可是 可是什么?你该不会觉得,他行恶事有所苦衷?少年语调放缓,隐约竟透出几分苦口婆心,任何苦衷都容他随意杀害别人,既做出了杀妻弃子之事,便要付出代价 修仙世界生生死死最是平常不过,只要一人魂灯未灭,亦可转世入轮回,可此处打打杀杀,多为正邪对立、互不过眼,杀妻弃子这等罪事放到哪儿都不会为人接受。 他罪不容诛!少年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小丫头紧握狼毫的手,催促了几分,虽说你我二人本无权判定他人生死,可若不做决断,我们便离不开此处。 白凡凡悄然抬眸,掠过少年紧张的目光,径直迎上灰镜中修士似笑非笑的面目。 手中狼毫笔无声无息地凑近了名字几分,只需她落笔划去,恶人便可伏法,冤魂便可昭雪。 笔尖缓缓停在距离纸面几厘处,一滴黑墨无声滴落,于雪白纸面缓缓渗开,更衬得纸上性命之脆弱。 笔尖徐徐靠近,忽而顿在了空中。与此同时,封闭的石洞外隐约传来其余修士探寻的声响。 翰影急切得几欲夺笔,他睁大双眼,压低声音催促:你还在等什么?如今不是你施展怜悯的地方。 怜悯? 白凡凡微微一愣,她行事雷厉,素来不是那种只知怜悯而不顾大局之人,她只是觉得,两名修士为他们设下的题面有些怪异。她既能轻易判定一人生死,那么早先的沈钟毓为何不能? 他们能想到的、能做出的决断,如何确定沈钟毓便不能做出? 清瘦修士溢满半真半假笑意的眸子中,隐约倒映出青石椅上二人的身影,他直直盯着犹豫不决的白凡凡,唇角森冷地提醒:洞外之人便要到了,你们,做出决定了么 分卷(2 话音落下,翰影倏地侧过头来瞧她,只待她划去名字,手中宝器便可令其伏罪。 小丫头低垂着脑袋,彼时好似懒得伪装,平静无常的面容缓缓溢出些许嘲讽的神态,她忽而挪开了笔,一耸肩头:你让我选,我便要选么? 莫说灰镜中的二位修士,便是身旁少年亦是一愣,不可思议地唤她:你在说什么?! 清瘦修士眯了眯眼:你这是,不打算选了? 闻言,白凡凡干脆放下手中纸笔,虽无法扔弃,却也懒得出力将其握住:是,我无法选择。 此人罪名昭彰,如何无法选择,你就不怕洞外修士入内,你二人遭受与他同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拜师秘境快结束咯~ 感谢在20200802 23:57:47~20200803 23: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红红火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拜师秘境(五) 清瘦修士脸上的笑意透出几分阴测测, 说这话间,身旁的怒目罗刹亦举起宝器、悄无声息对准了她。 察觉自己的双手全然不可控制,翰影惊恐地将目光从手中宝器转移到了一旁的小丫头身上:别犹豫了,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他会伤害你的! 话音落下, 灰镜中人的笑意更深了。 白凡凡直直注视着两人, 面不改色地无奈撇嘴:我的选择便是,不选择。 你就不怕与他一样,自己最为肮脏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人面前?! 目睹我不堪一面的人多了去, 也不差外头几个白凡凡一耸肩, 满不在乎的模样惹得洞中几人皆是一怔, 何况肮脏不堪我是否肮脏不堪,还不是阁下一句话? 你说什么。清瘦修士收敛了笑意,狭长的双眸忽而迸射出几分冷厉。 她无声无息地扫过下方伏倒在地几无反应的修士,一挑眉梢:你说他罪不容诛?那我便说他罪不至死。 你这是打算包庇他? 怎么能说是包庇呢白凡凡颇为无辜的睁大了眼, 为恶人隐瞒实情才算包庇, 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 他是否杀妻弃子是否恶贯满盈,都不过是阁下片面之言。 你觉得我在骗你?修士眯起了眼。 她静默片刻,忽而扭过头去,对着翰影压低了几分声音:还记得入秘境前, 你曾与我说过的话么? 少年闻言,急切的面目微微一怔,仿似不明白她的话。 白凡凡也不急, 顾自不疾不徐地朗声解释:你曾说,秘境之内真真假假,他们披着伪善的外衣, 内里或许便是他物她将目光投向了灰镜中的二人,你也曾说,绝尘山未来的弟子应有明辨是非正邪的眼力。 翰影面色果然一滞:你的意思是他们方才说的都是假的?可 回想起沈钟毓对待那孩童时慌乱无措的模样,他一时觉得脑海混乱。 她无奈一笑:我可没说一定是假,只是添油加醋倒有些许可能。她顾自迎上镜中二人沉下的眸子,提了几分音量,你二人判他死罪,以孩童令他露出破绽,拿人把柄确是一招。只是我之所以怀疑,亦是因那孩童。 见怒目罗刹悄然侧头看了一眼清瘦修士,而与之对应的翰影却并未做出相同的动作,白凡凡心下有了底,语气坚定未曾变化:那孩童看年纪已然能简单明辨好坏,第一眼见到爹爹时下意识张开双臂拥抱,至少说明在他生前,沈钟毓待他并不坏。 这又能看出什么。清瘦修士面露荒谬地勾起嘴角,溢出嘲讽,披着人皮的恶鬼,世间还少么? 是啊,披着人皮的恶鬼,世间并不少,至少当下,你迫使两个并未亲眼见证前因后果的人来做出夺人性命的决定,也颇有几分恶鬼的行事风范 话音落下,石洞内陷入长久的寂静,灰镜中人的怒气如汹涌浪潮向二人袭来、隐约将他们推入溺水境地:放肆!你可知我二人是谁?! 伏罪境白凡凡迎着扑面而来的威压,虽因痛苦难以睁眼,然声音并未渐弱,你二人的职责是令世间恶人伏罪,你们轻易将人善恶相分,可明白万事万物本就不是好坏二字可以概括的你方才将沈钟毓的罪名一一道来,无非是想让我们认定他是个恶人。 镜中人的声音已然冷若冰霜:是又如何,他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死不足惜! 我不选择,是因我如今尚且处在石洞中,他的罪名不过都是你二人一唱一和间得出的。你修为强大,深知旁人无法反抗,便可轻易引导或迫使修士对他人判定生死,这分明不是我们的选择,而是你想要的选择既如此,我便不选。 你若不选,就是死!随着一道充斥着怒气的声音落地,密闭石洞内忽而狂风起,青石椅上的二人身上禁制骤然被解,两道身形立时犹如水中浮萍任人摆布。 身形瘦弱的白凡凡紧抓着青石椅扶手,堪堪未让自己甩入风中,碎发飞舞间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隐约瞧见灰镜之中,两道身形缓缓站起,一胖一瘦两名修士竟破境而出,顾自毫发无乱地步入风中。 他们径直腾云踩雾、踏着虚空来到二人跟前: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他生还是死他若是得生,便是你们的死期。 咬牙切齿的声音犹如鬼魅,换作方才,翰影定然催促着让她做出决定,可小丫头一言仿似唤醒了他,急切求生而不顾真相的行为令他心底生出几分羞愧,纵然死神当前,翰影亦不再轻易令她下决定。 怒目罗刹手中的宝器对准了她,近在咫尺,其上雷电交横,轻易能使人皮开肉绽。白凡凡隐下心中愤然,最后尝试着朗声回应:我不选。 话音落下,她松了口气,等待着怒目罗刹手中宝器打在自己身上。 意料之中,那宝器使出的灵力威压确实扑面而来,将二人牢牢包围,可身周却并未感到疼痛。喧嚣下,耳畔风声减弱,隐约听见了几道沙哑的笑声。 老家伙,这回是我先看中的,你可不能与我抢! 这位小友确有几分药修资质,只是根基不稳,你何时对门下弟子要求这般低了? 我几时说过要他了我要的是她。 良久的寂静后,另一道声音轻咳了声:这位小友不为外物所惑、坚守本心,确有几分绝尘山的仙骨风貌,只是只是她修为尚低,哪里比得上其他几位氏族后人? 老家伙,别当我不知道,你怕不是故意说的这些话来迷惑我,她如今修为虽不高,却胜在根基扎实,何况绝尘山收徒几时将修为放在了第一位? 两道苍老的搭话一来一往,声音渐响,到后来颇有几分争吵的架势,白凡凡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她的猜测应验了,她的目的也已然达到。 小丫头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隐天蔽日的苍翠,几乎在她睁眼的当即,便见两道声响蓦然止住。 她尝试着转移视线,发现自己正倚坐在一棵巨树旁,扭过头去,目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睡死过去的少年身上。 周围静得异常,隐约还能听见几分少年轻弱的鼾声。 你醒了?终于有人尝试与她交谈,她感受到数道目光齐齐投向她,忽而有些坐立不安。 她立时慌乱地四下看去,见身周并无那两位可怖修士的身影,这才故作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周几人,然目光触及,却是微微一愣。 她并未见到意料之中的老者身姿,发出声音的是几团萦绕四周的云雾。 小友觉得身体如何?可还能适应? 此言一出,白凡凡便明了此刻是不可能见绝尘山长老了,放出云雾来,多是为了收徒前来打探消息的。为了给诸位长老留下好印象,她连忙乖巧地抱拳行礼:晚辈廖芥,见过各位长老,如今身体安好,还请诸位长老莫要挂心。 廖芥这名字有趣,可是出自何处典故?问话的,正是先前那位有心要她的老者。 她面不改色地解释:这名字,是养家为我取的我为人所弃、身无长物,便如同草芥一般。 白凡凡解释得光明磊落,老者亦是情绪高涨:如此看来,你与我倒真有缘。瞧见她眼中的困惑,老者呵呵一笑,语气轻快,我乃绝尘山仓潜,于药修学问颇为知晓,不知廖小友可有心拜入我座下? 话音落下,一众云雾纷纷笑着退开半步,无人与之争徒,白凡凡目露喜色,立时抱拳应声:能拜入绝尘山,实乃廖芥的荣幸! 既如此那便说好,你只可来我门下,断不可随了他人而去。这话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早先与之争论的另一名长老闻言也只是哈哈一笑,无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也不知拜入师门,廖芥可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什么也不必准备。仓潜颇为兴致高涨,只需回桃栖岭等人传话便是! 他正欲继续交代几句,便听得不远处一道云雾发出轻声提醒:又有人破开谜关了。众人的好奇和兴致随即被吸引了去,相较于仓潜的未来弟子,他们更关心自己能否找到心仪的人选。 于是几道云雾纷纷散去,纵是仓潜也好奇地追随而去,将其抛下,唯有不远不近处,幽幽停着一片云雾。 那云雾自方才起便落在了后头,与众长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众人玩笑间,唯他一人静默着不说话。 白凡凡欲唤醒翰影的念头悄然顿住,尝试着向那不远处的云雾躬身行礼:晚辈见过瞿临长老。 你认得我?说话的竟是一道颇为沉稳的女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昨天请假欠章的弥补,晚些还会有一章,只是那章可能要过零点了,大家见谅,一定会有的o(╥﹏╥)o,感谢大家的支持~ 可能会有人觉得四十多章才完成10%任务节奏有点慢,但后期的任务发布会加快节奏哦,争取快中求稳、不乱节奏,凡凡和师姐的互动也会越来越多~ 感谢在20200803 23:58:46~20200805 22: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321043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上山 廖芥曾有幸听闻绝尘山往事, 故而猜测阁下是瞿临长老。 白凡凡未曾隐瞒,据实相告,那云雾发出一声细弱的嗤笑, 随即缓缓向其飘去,停在了她跟前:你说的绝尘山往事, 怕不是我与其他长老的恩怨秘闻 担心自己触及瞿临长老的伤疤, 小丫头登时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廖芥并无他意,请长老莫要见怪! 见怪云雾低低地笑了声, 在我身后议论纷纷的人不胜枚举, 若旁人皆像你一般放到台面上来讲, 便好了。 白凡凡一愣,竟一时没听出对方是在夸她还是在责备。 那云雾凑近了几分:你方才在伏罪境中,据理力争、不愿选择,当真是为了追寻所谓真相? 廖芥不知长老何意 若我告诉你, 那名唤沈钟毓的修士确实做了杀妻弃子无恶不赦的罪事呢?云雾中的女声压低了几分, 隐约透出些许好奇和兴奋, 你是否后悔,方才没能杀了他? 沉默了良久,白凡凡凛神回道:若这恶事当真是他亲手所为,自然死不足惜。 是么瞿临长老的声音轻了些, 恍惚夹杂着几分不过如此的惋惜。 沉寂中,却听得小丫头继续道:换作在凡世间,若是一个人做了杀妻弃子之事, 人人厌弃不说,王朝律法亦不会将其放过。可沈钟毓不同 哪里不同? 他是修士。白凡凡朗声回道。 修士又如何?四海八洲的风序良俗怎会将修士排除在外? 廖芥并非此意。小丫头垂下眼眸,耐心解释, 修士间的恩怨争端,比之凡间百姓更为复杂,正因修士间惯用武力互相对抗,可依靠魂灯自由控制轮回,才使得生死于修士而言并不重要。 你究竟想说什么。 廖芥想说的是,修士对于生死并非像凡人一般看重,于他们而言,困住魂魄令其永世不入轮回才是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仿似想起了四年后自己要对胡家做的事,白凡凡微微侧头,敛下眸中的情绪,且不说妻子是否为他所杀,修仙世界借刀杀人也非难事。林间的风有些许森冷,却衬得此地尤为幽静。 沉默中,云雾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倒是第一次碰见,有人为恶人开脱。 长老可知,凡间口口相传一则有趣的故事。听闻云雾中传来一声略带疑问的回应,白凡凡眼中几不可查掠过一丝笑意,凡间有位体恤百姓的好官,每每秉烛治官书、涉及死刑案子皆会扼腕叹息、为其找寻求生之路,在官官相护求人死的民间,不少百姓含冤而死,于他而言,若能尽力为死刑犯求生路、即便最后求不得,官民皆不会为此感到遗憾。 话音落下,瞿临长老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你也知官官相护求人死,此官所为乃是圣人行径,你是圣人? 廖芥自然不是圣人,换作平常若目睹黑暗,做不到他这般为人死中求生的仁慈。 云雾中当即嗤笑一声:既如此,你说这些有何用。 廖芥虽做不到,但我知晓这一直是绝尘山所追求的黑暗中窥见烛火。见瞿临果不其然怔住,白凡凡面不改色地解释,我素来仰慕绝尘山,绝尘山所希冀的,便是我今后之不懈所求。 分卷(2 这话说得十分隐晦,直白些便是投其所好。 瞿临长老仿似被她晦暗却又坦荡的心思感染,竟低低地发出笑声,笑声中带着些许气音,当真能听出几分高兴的意味: 有趣,真是有趣,许久未见这般玲珑有趣的人了见小丫头俯身行礼,瞿临思忖了片刻,顾自扬声,你,拜入我座下。 并非商议,而是命令。 白凡凡当即为难地退后了半步:廖芥方才已然 那老头的话听了有何用,不过一个药修,便是修行数十载也未必能飞升九重。提及仓潜,瞿临毫不留情,拜入我座下,灵器仙药,任尔挑选。 忆起瞿临座下唯有一名弟子,白凡凡犹豫地嘀咕:多谢瞿临长老美意,只是廖芥已然答应了仓前辈,万不可食言。 食言,嗤见一旁熟睡的少年有悠悠转醒之势,瞿临冷声轻笑,当真可惜 正当她以为长老还会继续挽留时,瞿临意料之外地收声飘远:既如此,便祝廖小友一帆风顺、得偿所愿。直至身旁少年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白凡凡才意识到长老缘何匆忙离去。 翰影半梦半醒地微睁双眸,空茫的视线落在小丫头身上略有一滞,只捎会儿,扑腾着坐起了身:咱们出来了?!此地是何处? 她顺着少年的视线四下环顾:许是拜师秘境的入口,你瞧,那儿像不像入口处的圆阵? 圆阵已然消失,守阵老者也不知去向,但可喜的是,二人确实出来了! 想到这儿,翰影难掩兴奋,喃喃着起身:多亏你最后未曾改变主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小丫头温和内敛的面庞,仿似困惑伏罪境中聪慧坚定的当真是她? 你这小丫头,倒真有几分机灵劲。不可否认,师姐曾嘱咐的话,他素来嘴上一说未曾真正放在心里,这丫头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转念一想这丫头正是师姐带来的,二人或许平素交集匪浅也不定。 思来想去,翰影脸上缓缓露出些许笑意,如今二人出来得早,拜师想来也多了几分胜算。 这样的心绪一直持续到了二人回到桃栖岭茅屋,少年置酒布餐,好不兴奋。便是深夜看医书,亦思绪飘远、乐得笑出了声。 约莫过了三四日,拜师秘境几近结束,翰影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他望着头顶划过的飞剑和灵船若有所思,时而手持书册发呆,待白凡凡呼唤数声才回神。 廖小友,你说他们何时会来知会我们? 正埋首书册、苦于一道咒法的白凡凡未曾抬头,暗暗嘀咕了声;快了 这话你日日说,也未见他们来。 她终于没忍住向其投去注视:翰影□□日问,我真的不知。 少年轻叹一声,一边挑拣灵草,一边仔细打量来往修士,生怕是绝尘山修士错过了他。 幽寂林中,恍惚传来一阵异响。两双眼眸同时望去,忽见一道蓝光破开云雾,径直飞身而来,待那蓝光刹住,二人才看清是一柄锋利华贵的飞剑。 只是除却飞剑,并无修士,剑柄上以红绳悬挂着一枚巴掌大小的木牌,木牌正骨碌碌转着,待其缓缓停下,其间刻着的廖芥二字,才无声无息呈现在二人眼中。 两人盯着木牌同时怔愣了好一会儿,听得耳畔蓦然爆发出激动的喊叫:廖小友,你你成功了!太好了!太好了! 叫声实是激动万分,震得白凡凡脑仁翁然作响,她取下木牌,脸上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耳边尚未响起系统任务成功的提示,一切尚未成定数,她还不能松懈。 翰影的视线在头顶来回流转,良久也未见第二柄剑来,一时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脑袋:咦,莫非是他们忙着告知其他修士,忘了此处 沉思间,只见白凡凡手中木牌忽而亮起,散发出盈盈幽光,少年这才回过神,跑进屋取出早已备好的包裹之一:拿着,上头在提醒你赶紧出发,可别耽误了上山的时辰。 这是 不过是些简单的衣物,你先行一步,待我取得了拜师资格,便来寻你!翰影大大咧咧地扬起一抹笑,推着她的肩膀望院落外走,往前,应有绝尘山修士接应,千万别耽搁了。 那你怎么办?这话,并非假意演出,而是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却见少年立在院落中摆摆手:你先去,我随后就跟上! 走快些,若是一会儿被我追上,可就丢脸咯。 拽着包裹的手蓦然一紧,白凡凡悄然回过身去,身后的目光良久也未曾挪开。 追上当真能追上么 而身后少年招手告别的姿势缓缓僵住,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她绕过郁郁葱葱的树林,直至身后目光确认不见,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奇怪,何故心底会有负罪感 她顺着飞剑指引一路向前,不远处群山连绵、琼楼金殿一路相伴,视线中忽而出现一道熟悉的白衣倩影,白凡凡骤然止住步履,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的那个民间故事,其实是欧阳修父亲的故事,昨天看到一篇相关的古文,觉得很有感触 第42章 迎出关 落日余晖将密林蹊径笼罩作蒙蒙一片, 昏黄霞光中的白衣尤似被镀了一层他色,杜照卿回过头,那张许久未见的容颜亦如春晖坚定和煦。 白凡凡对上了她的眼眸, 虫鸣鹤啼在幽寂中也少了些许嘈杂,她的世界一瞬安静, 身周的万事万物忽而都不那么重要了。 见白衣女修踩着余晖缓步向她走来, 轻风旋起的碎叶卷中笔墨、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每一步牵动着衣袂翩跹、也牵动着她心跳渐快。 分别数日,她确是想她了 杜照卿终于站定在了她身前, 微微俯下身子, 虽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 然吐露的声音依旧能听出几分倦意:我回来了。 姐姐此去,任务可还顺利?她昂首凝视着来人,眉眼弯起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任务十分顺利,听说你通过了拜师秘境, 得仓潜长老赏识, 我不敢耽搁, 快马加鞭赶回桃栖岭。迎上小丫头的视线,杜照卿抬手轻轻一摸眼前乖巧的发顶,你是我带来的,自然应当由我亲自送你入绝尘山。 她的掌心很是温暖, 好似能透过青丝赋予其源源生机与力量。 捂着衣襟内里藏匿严实之物,白凡凡低了些声音:姐姐的锦囊我还未用呢 那枚锦囊,便留着吧, 望今后于你有助益。见她小心翼翼,杜照卿忽而溢出几分笑意。她虽未打开那面锦囊,然依附在锦囊上的一缕神识已然在秘境入口派上了用场。 那锦囊不到万不得已便不可开启, 小丫头能凭靠自己安全通过秘境已然可喜可贺,然修仙之路危险重重,锦囊今日不启,将来某日也定会派上用场。 白凡凡立时严肃地点头应下,她抱着双臂,小心又兴奋地瞥向不远处的连绵群山:我们接下来,便要上山了么? 是。杜照卿心念一动,眼前银光闪过,腰间别着的银剑立时出鞘,于林叶间盘旋一圈,稳稳地停在了二人脚边,今日正巧是清宣长老出关的日子,绝尘山弟子皆会前往。 清宣长老 便是吾师。她不疾不徐地飞身踏剑,回过头来望着她,今日所有通关秘境的修士皆需前去迎接出关,顺道,由各位长老挑选心仪弟子。 白凡凡一边攀着她伸出的玉手小心上剑,一边向她投去好奇的视线:心仪弟子不是出秘境时便定下了么? 杜照卿微微一愣,眉眼当即溢出几分笑意:非也,唯有长老实是欣赏之人,长老们才会提前打好招呼。往些年,都是清宣长老率先挑选 闻言,她登时急切地拽住了前方女修的衣袖:若我与姐姐不同师,今后便很难见到了吗? 阿芥想与我同师?白衣女修侧过头来,温柔的笑意几乎将她包围,霞光衬托下的她仿似多了几分烟火气,然其翩跹出尘,一颦一笑都好似画中人活了过来。 她沉溺在对方温柔的笑意和语气中,待回味过话中之语,隐约惊诧地红了脸,也不知是晚霞晕染亦或是内里羞怯:不,我只是初来此地,只认得你 杜照卿将其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竟连嘴角也禁不住略微扬起:虽不同师,可各师门间往来不断,仓潜长老仁厚,拜入他座下亦能道法精进。 君月姐姐也是清宣长老座下弟子么? 不错。 白凡凡忽而闭上了嘴,沉默地抱住对方腰身。见她不再有疑惑,杜照卿顾自御剑腾空。 山间云雾被夕日霞光染作橙红一片,轻风拂面间恍惚能感受到阵阵暖意,飞剑在云中穿梭,二人便于云上游动,远远望去颇有几分腾云驾雾之感。 悦耳的鹤鸣声中,忽的由远及近传来数道熟悉的声响。只见脚下银剑灵巧的飞跃而起,载着二人避开了破风而过的数道光影。 险些被撞的刺激令白凡凡堪堪稳住身形,好奇又后怕地侧头瞧去,只见那数道光影骤然俯冲入云,将云雾撞得好似惊石入池的水花,眼前霎时朦胧一片。 云雾撞开传来的沉闷轻响中,忽而亮起一道脆生生的怒叱: 你怎么御的剑,没看到本小姐经过么?!云雾池中扑腾坐起一道娇小的身影,她扶正了被撞歪的发冠,怒不可遏地四下环顾。 只见静如水面的云雾中,悄无声息坐起一位少年,比之前者还要瘦小,他仿似亦被撞懵,茫然地对上眼前人的眸子,这才惊慌失措爬起身欲去扶她:弟子方才在练习,冲撞了师姐,师姐莫要 去扶的手尚未触及,便见娇小女修一甩衣袖,拍打而起的云雾将后者阻隔、推开了几步。 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报上名来! 迎着对方怒气腾腾的斥责,那御剑新手慌乱地退开数步:方才未能控制好我的剑,是弟子粗心愚笨 我问你是哪位长老座下,转移话题作甚!女修扬起骄纵的面目,目光扫过新手腰间玉牌时冷笑一声,我当是谁,下三路的弟子修为浅薄也罢,竟连绝尘山御剑的规矩也忘了么?!此处是何地,由得你放肆? 身后一并练习御剑的伙伴早已逃之夭夭,那被当场捉住的新手尴尬地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栖身远处的白凡凡自师姐身后探出头来,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手中衣袖,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只是她彼时不懂如何神识传音,纵使声音再轻,依旧难逃那女修的耳力,只见她眼刀剜来,灵力几乎下意识便袭向他们。 白凡凡尚未来得及闭眼,便见杜照卿一挥衣袖,轻而易举地将其挥散:清宣长老出关在即,仓雨道友这是打算去哪儿? 若问一个人翻脸似翻书是何模样,只怕白凡凡现下见识到了。名唤仓雨的女修原本傲然抬着的下巴,在望见杜照卿时缩了回去,她又惊又喜,登时悄无声息地整理衣襟,生怕自己露出一丝狼狈。 师姐,你回来了!竟连语气也一瞬变缓,仿似方才厉声斥责的她皆是幻象,都怪爹爹令我炼化灵药耽搁了时辰,我正打算赶回去取件宝贝呢! 清宣长老不喜身外之物。 非也,这宝贝并非为伯伯留下的,昨个爹爹自东海带回了一件龙鳞软甲,十分珍贵,我不放心放在储物戒中,便打算亲自回去取,听闻君月师姐素来喜好兵甲,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赠与她,这不,一会儿若是碰见君月,还望师姐替我与她搭个线 杜照卿面色和缓,溢出唇舌的语气亦有些轻飘飘:既这般急切,还与这小师弟争辩作甚? 仓雨面色有一瞬恍然,目光悄然划过身后拘谨的少年,不屑地咬牙轻喝:赶紧滚,今日本小姐心情好,便不与你争论,来日若再叫我碰见 弟子铭记在心,今后必定谨小慎微!少年向二人俯身行礼,立时匆匆忙忙御剑逃离。 此番,仓雨的视线终于准确无误地落到了白凡凡身上:这是她眼中打量审视的意味分毫不加掩饰,隐约能看出几分瞧见新人时的不屑,可又碍于师姐在场不便讽刺。 这位是前几日通过拜师秘境之人时间匆忙,我须得先行一步,你且快些,莫要误了出关时辰。 仓雨还未细说,便见师姐无声无息地以袖挡下小丫头的身形,直至二人御剑远去,她这才恍惚意识到今日的师姐有些不同。平素里师姐待众人温和细心,若遇上今日境况,她定会等自己取了东西一并前去,今日怎的匆匆忙忙,不打算等自己了呢 远离后的白凡凡拽着衣袖,踮起脚尖凑近几分:方才那女修,可是仓潜长老之女? 她能猜中亦在其意料之中,许是怕她忧心拜入仓潜座下后的修行之路,杜照卿轻声安抚:你且放心,仓雨她虽娇惯,但本心不坏。 她担忧的本非这个,却在师姐话音落下之时生出些许犹豫,二人虽不至于引起冲突,可她未忘自己任务加身,旁人愈是繁杂难以对付,于她愈是不利。 说这话间,二人已然绕过连绵群山,穿过云雾窥见青山中横着的一抹青墙黛瓦。周围御剑赶往的修士也渐渐多了起来,途径时无不向杜照卿点头示意,偶有几位向其身后的丫头投去注视,好奇之色跃然脸上。 许久未见,你这几日可是下山历练去了? 可不是,师父说我心性不稳,非得令我下山行好事 哈哈这回是牛车还是草棚啊? 可别提了,那村子实是穷困潦倒,旁人问起我师从何派,我回以绝尘山,个个皆不信,非说绝尘山的弟子怎会到那破庙去,险些将我认作贼人给赶出来 分卷(2 话音落下,一修士立时捧腹大笑,直不起腰:我看村民说的不错,你确应好好顾及自己的形象,你且看来此处的修士,哪有与你一般衣衫简陋的。 不过是件避体的衣服罢了,这有什么咦,师姐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6 01:54:11~20200807 23: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er、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拜师会 众修士低声调侃间, 望见穿越人潮而来的白衣女修,面上立时浮现笑意。而白凡凡在瞧见绝尘山众人时,终于意识到那日林间君月所说她长得一点也不大众究竟是何意了 师姐载她初至此地时便与几位绝尘山修士打了个照面, 那时粗略瞧去,修士们容貌不说绝色却也清丽脱俗, 他们身姿颀长、风骨绰约, 举手投足间颇有些仙风道骨,此刻见得修士多了,愈加察觉自己有些鸡立鹤群。 而修士们望见杜照卿时无不颔首示意, 眉眼间既有身为绝尘山弟子的傲骨, 又满是对大师姐的恭敬和崇拜。在这样一众风骨出尘之士中, 杜照卿周身若雪,竟也能脱颖而出,叫人不自觉挪不开眼。 师姐可算回来了,昨日我们几个尚且还在猜测你能否赶回清宣长老出关说话的, 是个身负重剑、姿容洒脱豪迈的男修。 众人广袖飘摇, 他却是少有的用黑色束带将青衣袖口缚住, 旁的男修半梳发髻、青丝垂落尤似仙,他却将头发尽数盘起,只以一根黑绳缠绕,不饰任何发冠, 显得十分利落潇洒。 师父出关乃是大事,近些天我不在,你们修习可有懈怠?杜照卿顺势驻足, 眉眼间除却温煦关照,亦有身为师姐的威仪。 自然不敢懈怠,近些日子师父命我下山做好事, 除了尽心竭力地完成任务,闲时亦会勤加练习,师姐上次赠我的剑心三问,我已能参透大半,唯剩些实是难懂的,还望师姐指点一二! 男修请教时一股脑地将自己的话尽数吐出,生怕错过了此次机会,师姐又会去往不知何处执行任务难以碰见,瞧见杜师姐微微点头间,一双好奇的眼不挪分毫地打量着他,青衫男修这才瞧了眼师姐带来的一直沉默不语的丫头。 这是 这位是此次通关拜师秘境的新弟子,稍会儿须由众长老挑选拜师。杜照卿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肩头护在怀中,敛下温和的眸子看向小丫头的发顶,这位是清宣长老座下弟子,名唤方原,于灵器兵刃颇有造诣 顺着她的指示,白凡凡乖巧地唤了一声:廖芥见过师兄! 只见方原登时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小小年纪便能通过秘境,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不知师妹可有心仪长老?他瞥了一眼师姐,压低声音神秘道,不若做我的直系师妹,待过些日子百灵剑冢一开,我亲自助你夺灵器如何? 拜师仪式尚未开始,便思忖起今后的事,好似有些早了。 也不知这话,你与多少新弟子说了。白凡凡困惑的怔愣下,杜照卿轻轻一咳,唤回了几人的注意,阿芥已被仓潜长老看中。 师姐说的哪里话,我这不也是为了清宣长老门下香火旺盛考虑么不过仓潜长老亦不错,师妹若能得其赏识,倒是个不错的归宿。说这话间,方原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只是可惜了,我们少了这般优秀的师妹,实乃一大憾 话音落下,杜照卿的目光几不可查地飘过,语气自唇间缓缓溢出,辨不清情绪:确实可惜。 怀中的白凡凡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正下意识抬起,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乃是人群骚动间的私语,只是这样的私语维持了不过数息,便一瞬静下,恭恭敬敬地敛神等候。 那青墙黛瓦掩映下的朱门悬在高处山腰,隐在云雾中,既无天梯通达、又无栈桥围拦,险峻奇雄得实是令人惊叹。 下方乃是聚集修士的太极广场,众人纷纷抬头看向那扇高处山壁上的朱门,屏息等待。 人群最前方,是数位长老所立之处,白凡凡的视线扫过人群又扫过杜照卿,犹豫了片刻才朗声询问:姐姐可要去前头?毕竟是大师姐,又是清宣长老座下弟子,立在人群后头是否不妥? 杜照卿只细思片刻,随即轻轻一摸小丫头的脑袋:我去去就回。 她乖巧点头,在那道白衣身影没入人群不见时,扭头望向太极广场南边的一群新鲜面孔上,自方才来到这儿,她便注意到了他们,与绝尘山修士萦绕身周的出尘气质不同,这群人显得有些杂乱,或有雷厉粗犷,或有内敛谨慎,大多连衣着相貌也沾染着几分风尘仆仆。 若她没猜错,那儿便是今年通关拜师秘境的新弟子了吧。 她甫一投去注视,便听得身后方原笑道:拜师会想来快开始了,去同他们一起吧。 白凡凡不再犹豫,当即跑开,隐入新弟子中。而在她藏入人群后不久,身上数道审视的目光终于褪去,她松了口气,见越过人群无法瞧见前方景象,干脆便四下环顾,观赏起周围难得一见的磅礴美景来。 她正游神思考此番清宣长老出关是否会历劫,便隐约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清脆呼唤,那呼唤教风吹散,离得近了才听清。 白凡凡随着人群后头几人回头瞧去,在望见两名御剑而来的修士时蓦然怔住。其中一人乃是引路修士,而另一人面露喜色、乐得咧嘴而笑露出皓齿,憨傻模样不是翰影又是谁? 翰影兴奋地自剑上一跃而下,向着引路修士行礼告别后,径直冲向了僵在原地的小丫头:你看这是什么?!只见少年指尖缠绕的细绳下悬着一块刻有名字的木牌,那木牌一瞬便被牢牢握在了掌心,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廖芥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少年一激动,脖颈立时通红一片,他以双手护住木牌,虔诚模样生怕他人夺走:你掐掐我,我该不是在做梦吧?哎哟你轻些,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方才心下难得的几分负罪情绪彼时也已然烟消云散,白凡凡笑着祝贺了声,转而轻声问道:你可知是哪位长老想要收你? 这我便不知了少年还处在兴奋中难以冷静,方才在来时路上听闻,拜师与否与修为密不可分,若能得仓潜长老赏识行药修之路,那便再好不过了。 白凡凡不再回答,无声地看向了山腰上的朱门,却见昏黄晴空之上,仙鹤盘旋赫然发出悦耳的鸣叫,众人的注意一瞬便被其吸引。 霞光穿云落在朱门之上,平添几分静谧,瑞云鹤鸣,百鸟齐奏,实乃祥瑞之兆。众修士期待紧张的注视中,朱门终于缓缓打开,发出一声轻弱的吱呀。 白凡凡略过身旁少年激动的吸气,面色平静地抬眼看去,只见门后先是空荡了数息,而后徐徐走出一位短小精悍的白须老者,与她期待见到的威仪风骨不同,来人瞧见下方众弟子,竟眉眼弯起、乐呵呵地笑了数声:不过出个关,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他每行一步,脚下皆会生出云雾将其托起,待他仿似行下天梯一般站定在了众人前头,黑压压的修士间终于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呼和:弟子恭迎清宣长老出关! 这般大张旗鼓,莫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老者嘀咕间,仓潜爽朗地笑了数声:迎接清宣长老出关便是绝尘山最大的好事 是啊,长老出关,弟子们怎敢怠慢? 迎上仓潜的调侃和一双双真挚的眸子,清宣仿似已然习惯眼前场面,一挥衣袖不去理会,转而笑呵呵地看向早已守在一旁的杜照卿:照卿,你来说。 回师父的话,今日既是师父出关大日,亦是绝尘山一年一度的收徒会。绝尘山谁人不知清宣长老素来踪迹难寻,若非出关大事,只怕收徒会也难以引其注意。 老者恍然大悟地扫过眼前修士,目光轻而易举穿过众人的身躯落在南边的新弟子身上:既如此,那便选吧 清宣长老豁达随性的模样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立在不远处的方原无奈扶额。他顾自担忧师门香火,却不曾想师父本人今年亦无收徒的打算只见清宣弯起眉眼间挤出几道细纹,举手投足间仿佛收徒与他并无干系。 你们可有钟意的弟子,挑便是了。 闻言,仓潜等一众长老纷纷习以为常又百般不确信:今年,你还是不收? 清宣爽朗笑答:我门下弟子众多,虽个个修为匪浅,然精进飞升亦非易事,我还是费些时日好生教导他们才是,至于收新弟子哪日有缘,自会收徒。 如此也好。仓潜不再强人所难,当即朗声,通关拜师秘境的新弟子,上前来。 话音落下,围作一团的修士立时向两旁退去,自觉让出中央空地来。南边新弟子未曾犹豫,当即抬步上前。 两旁数百双眼睛注视着,单薄几人的新弟子鲜少有不紧张的,他们谈吐举止衣着各异,站定在诸位长老跟前时微微颔首,异口同声:见过诸位长老。 清宣长老仁慈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却在触及其中一位相貌平凡、身形瘦弱的小丫头时骤然顿住。 他面上的笑意一瞬褪去,缓缓睁大了眼。 是她!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收到一些读者给出的文章建议,仔细辨别筛选后发现自己确实还有很多不足,前面的章节因为遣词能力薄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阅读体验,也真的很感谢大家能够直接点出问题所在,给我进步提升的机会,我会花点时间好好修一下前文个别章节(不会多,只有三四章),但不会大改大家不必担心,改过的章节我会在标题标注的,如果大家有这个耐心阔以回头看看,当然不看也不影响后面的剧情,只是字词斟酌而已~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00807 23:46:56~20200810 22: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争夺弟子 老者震悚的视线在杜照卿和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身上扫过, 瞧见二人隐着笑意无声无息的目光交流,清宣压下心中惊诧,广袖一挥, 眼前立时浮现一面虚空水镜。 此乃万象镜,可通过此观测修士天赋如何。往年收徒皆需借此挑选弟子, 清宣迫使自己将目光自那丫头身上挪开, 和颜悦色的笑意隐约有些僵硬,嗓音亦带着些许年迈的沙哑,请诸位自行上前, 一一将神识注入其中。 视线掠过众人, 白凡凡望见一众带笑的长老中, 唯有一面色平静、稍显年长的妇人百无聊赖地立于角落,仿似长老们说笑皆与她无关,妇人手持拂尘,一身黑金道袍甚是雍容, 与旁的一众风度翩翩素雅出尘的修士格格不入。 感受到她的注视, 那妇人侧过头来, 目无波澜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此时一位新弟子上前注入神识,万象镜变化万千,众人眼中瞧不见分毫,却见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皆心领神会有了打算。其中一位缓缓上前半步,乃是位风骨傲然不苟言笑的长老,他沉着嗓音问:你可愿入我门下? 只见新弟子抱拳行礼, 谢过之时便是应下了。那长老挥袖间,一道光圈徐徐落在弟子身上,待打下印记, 便入其门下不可再反悔。 白凡凡正思忖那印记是否对弟子有何限制之时,身旁翰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他兴奋又谨慎地上前去,目光流转间全然没移开仓潜长老。 仓潜乃是众长老中之于药修最为精通之士,若能入其门下得其赏识,于药修而言几近一步登天! 故而他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说错做错而失去时机。 待翰影注入神识,万象镜变化间,数位长老的目光果不其然皆投向了仓潜,其中一人笑言:此人虽未在秘境中展现全部实力,却在药修上颇有灵根,不知仓潜长老意下如何? 他如何听不出身边老家伙话中的调侃,仓潜纵然心下犹豫,面上却依旧沉稳不露分毫,他扫过神情坚定中透着紧张的少年,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翰影,东洲人士。 他无声无息地瞥了眼不远处早已看中的小丫头,心下登时困惑交加。这少年在秘境中时修为平平、行事亦欠三思,无论何处来看皆无上山的资格,何况那日他曾粗略探去,少年身上修为杂乱,资质实是平庸,可此刻少年体内灵力充盈澄澈,灵根颇深。 莫非短短几日,这少年便有了如此大的精进? 绝尘山无掌门,门内事务素来由诸位长老共同商议,一众长老中,虽不乏于药修略懂二三之人,可若是论起东洲药修大能,数一数二自然要看仓潜,便是清宣长老,于灵药炼制亦得甘拜下风。 故而碰见药修方面实有天赋之徒,众长老无不下意识看向仓潜,心下认定仓潜会收。 药修入门并不难,便是剑修灵修亦能简单地辨别一二灵草药材或是炼制平常丹药,可若是深挖,便会发现药修之路如同千军万马过窄桥,真正有天赋的药修、各门各派争相争夺已然数万年。 不可否认,仓潜确实犹豫了。 出秘境时他十分看重那名唤廖芥的丫头,认定其会成为自己的弟子,可眼前少年乃不可多得的药修之才,他亦有些不舍放弃。 他门下弟子并不多,既如此,便将二人皆数收下吧。 如此一想,仓潜当即不再犹豫,迎上翰影急切的双眸,将弟子印记打在了少年身上。 几人后,总算轮到了白凡凡。 见杜师姐眸中鼓励之色不加掩饰,她轻轻一笑,未曾犹疑地探出一缕神识注入镜中。二人往来尽数落在了清宣眼中,他微一蹙眉,低垂着眸子不知思考些什么。 这丫头年纪轻轻便已然灵根扎实、加之其在秘境中玲珑通透的表现,赏识其的长老并非只有仓潜一个,可碍于他抢先一步定下了丫头,故而倒也无人自讨没趣争这个弟子。 廖小友可愿入我座下? 迎着仓潜长老慈爱含笑的双目,白凡凡正打算点头应下,寂静无声的修士中,忽而传来一道低沉的轻笑:仓长老这般急于将新弟子收入囊中,可曾问过旁人是否答应 分卷(2 紧随其声,缓缓步入众人视野中的正是默立于角落的雍容女修。 见众人脸色微变,若她没猜错,此人便是瞿临长老吧 仓潜面上神色果不其然僵愣了片刻,然弟子当前,依旧强露出几分爽朗的笑意:我与这丫头有缘,心道定然要将其收入门下,不知瞿临长老有何困惑处? 困惑处自是没有,只是如今弟子不多,合眼缘的更是少瞿临轻笑一声,看向白凡凡微怔的眉目时恍然露出些许惋惜,你也知我素来对收弟子并不热衷,实是因为数年来未有看得上眼的。 此言一出,莫说仓潜,便是一旁的诸位修士俱是一愣。 谁人听不出瞿临话中的意味,这是要抢人啊! 立时,目光层层叠叠转向了人群中略显孤寂的小丫头,或有艳羡、或有可惜、抑或有好奇。此人究竟何故引得两位长老青睐? 仓潜脸色微僵,依旧撑着几分笑意:凡事应有先来后到 收徒在乎缘分,仓潜长老门下已然有翰影这般优异的新弟子,至于廖芥,也当由其余长老争上一争才是 白凡凡曾想过瞿临长老是否会于拜师会上挑选自己,她甚至幻想了各种长老间明争暗斗的场面,却不曾想竟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要人。 换作过去,两位长老同时看上一位弟子的情况时有发生,可碍于两者面子和关系,素来不曾当众出现过长老对峙的画面,瞿临除却数年前的那位弟子,从未收过他人,故而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跳出来争人的竟会是她。 相较于仓潜的讶异,瞿临面色便显得平和多了,她顾自挪开视线,并未打算与之争执,现下,众人皆齐齐看向了清宣。 绝尘山虽由众长老齐商大事,可修士们心中之于清宣长老的依赖并不亚于仙宗掌门。故若长老间有疑,听从清宣之言成了众人首要可靠的念头。 眼前这身形瘦弱的小师妹,最终拜入何人,此刻自然要听清宣长老如何说。 沉寂间,白凡凡故作受宠若惊的目光扫过众人,见杜照卿面色沉凝默然不语,心下复杂的思绪百般纠缠。 若是为了今后任务顺利,瞿临座下唯有一名弟子,修士并不庞杂,最是安全可靠。可欲拜入仓潜座下乃私心使然,翰影曾言,瞿临的弟子曾当众挑衅师姐,若非瞿临授意又怎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她若拜入瞿临门下,师姐是否会有他念 杜照卿微蹙的眉心落在了清宣眼中,他心下大骇,仿佛已然知晓二人关系匪浅,他是否应当顺势而为,将这丫头留在照卿身边。 四年前的事,是照卿的心魔,亦是他的心结。 犹豫之情翻涌澎湃,良久才注视着白凡凡轻声问:不知这位小友意下如何? 她本踌躇难定,现下令她自己选择,更是无从下手。犹豫之时,只听得耳畔一阵刺拉拉的电流声划过,许久未曾相闻的系统声终于再次浮现。 【请您根据反派廖芥的故事走向谨慎选择师门。】 白凡凡心下思绪随着系统的言语万般变化,而后躬身行礼:廖芥乃云洲人士,虽仰慕绝尘山,却对山上修士万物一知半解她略微一顿,狠下心不再看杜照卿,于廖芥而言,若能拜入绝尘山修习道法已然是天大的福分,自是不敢提别的要求。 清宣明白了她的意思,和蔼慈爱的面目划过一丝惋惜,他的目光几不可查地掠过一旁同样费解的少年翰影,轻轻一咳:绝尘山收徒困难重重,仓长老既已收了新徒,廖小友,不妨卖与瞿临长老一个面子。 后半句乃是传音相送,旁人无法得知,仓潜却在闻言之时脸色一变,换做旁人争弟子,他断不会这般不舍,可瞿临是谁?如此不靠谱的长老,将其送入门下岂不是害了廖芥? 仓潜正欲反驳,便赫然察觉一道来自清宣的威压无声地遏制住了他的手腕,他见清宣神色复杂,仿若有他意,思忖片刻终于掩下了心中不舍。 目光扫过面如沉水的瞿临,他咬咬牙,悄然后退了半步。 这一退落在众人眼中,当下便知他让了步。可清宣究竟说了什么令其让步,旁人便无从得知了。 而在仓潜退后半步的当即,瞿临的目光径自落在了她身上,与此同时,熟悉的系统声赫然亮起: 【恭喜您完成10%任务目标拜入师门。完成地点:绝尘山;任务时长:十八日。望您再接再厉勇夺佳绩。】 【请问是否开启20%任务目标?】 注视着身周修士们石像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场景,白凡凡直起了些腰身:稍等片刻。 第45章 20%经验任务 稍等片刻白凡凡的目光转了一圈在场修士, 径直落在了身着黑金道袍的瞿临长老身上,所以我今后、便算是拜入瞿临长老座下了? 望见她不可置信的神情,系统的声音隐约透出了几分愉悦:【这对宿主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你因那女修选择拜入绝尘山, 可今后所行之事莫要忘了反派廖芥的人生走向。】 我自然没忘。能拜入瞿临座下,确能免去不少麻烦, 可她早先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瞿临长老好似并不受长老们欢迎,若她拜入其中是否也会惹来其他繁难 【宿主莫要忘了,当初选择拜入绝尘山已然冒着扭曲反派走向的风险, 接下来势必要端正自己的位置, 瞿临风评不佳, 其座下正是最好的反派长成之地。】 话音落下,白凡凡终于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声:也好,只要能完成任务 说这话间,她无声无息地掠过定在原地的白衣女修, 忽而嘀咕了声: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 这具身体的魂魄早已消散, 世间应当不再有廖芥的神识才是,可为何数日来我总能经历一些奇怪的事儿,早先几次穿书未曾有过这般体验,这是何故? 【奇怪的事儿?】 正是, 先是对杜师姐隐约有几分道不明的熟悉和亲近,而后更是接连做奇怪的梦她轻托着下巴,微垂双眸, 我确认自己并未见过杜师姐,也未曾经历过梦境之事,故而怀疑经历的一切是否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神识并未完全散尽, 影响了我。 系统沉默了片刻,随即解释:【奇怪的梦境或是受修士灵力影响、亦或是受梦魇纠缠,倒是好解释,至于对那女修的熟悉感许是死者羁绊未灭】 羁绊白凡凡嘀咕了声,面上登时浮现几缕犹疑。书中的廖芥不是常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么,与师姐何来羁绊。 【多的便不能再说了,若是好奇须由宿主自行去找寻答案,还请宿主尽快决定,是否开启20%任务目标?】 她的思绪终被拉回,轻咳了声:确定。 【正在为您发布20%任务目标:精进无穷。任务要求:宿主须于三月内提升修为至元婴境,并于三月后的万宗剑道会上,打败宗主沈万渠。】 她恍惚间忆起原书所述,万宗剑道会乃东洲仙门所办,不招待散修,对参会修士的最低要求也当至元婴境,若她意图参加万宗剑道会,提升修为至元婴必不可少。 白凡凡心下尚且还在嘀咕着三月内提升至元婴境是何难度,便蓦然一顿,眸中仿似有暗潮涌动:沈万渠 【是否由二号系统为您回顾任务对象沈万渠的身份信息?】 不必。她无声无息咬紧了牙关,早先通览原书时、此人便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沈万渠她如何也不会忘。 他便是那个修为常年难以精进、无法飞升九重,唯恐身躯日渐衰老而对云洲景城胡家所行长生之事视若未见之人。 原书所述,廖芥放火烧胡家之前,曾躲进一处隐秘的宅院,院落主人正是沈万渠,彼时正与胡家族老秘密相会,她怎么也不会忘,书中沈万渠对胡家族老所言:若不想胡家所行恶事为天下人皆知,便将长生之法分一杯羹与我。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当即将二八年华却瘦骨如柴的廖芥震慑在房外角落,无人知晓她如何逃出的胡家,亦无人分清她满身的鲜血究竟来自自己还是那善待她却惨死的胡家小庶女。 书中的廖芥只沉默地低着头,半晌才悄无声息地离开院落,径自奔往胡家。 那一夜,云洲景城一角火光滔天。 许是胡家惨案过于骇人,以至于云洲众人皆数忽视了当晚发生的另一件事沈家宗主沈万渠无故失踪,无迹可寻,直至数十年后魔头廖芥被封印池底,才有捉鬼修士在西洲魔域发现一缕暗含沈家血脉的游魂。 【任务提示:当前所行任务目的是为了给廖芥入魔铺路造势,为保证不影响剧情进展顺序,请务必牢记,要求为当众打败宗主沈万渠,万不可将其死期提前。】 许是这具身体残念尚存,白凡凡只觉心口堵得慌,她压下心中强烈想要报复的念头,迫使自己认清任务的重要性:我明白了。 【望宿主修为精进,顺利完成任务目标。】 语毕,电流的呲呲声划过,在她收拾好面色神情的当即,便见定在原地的众修士忽而动了起来,冷寂的四周霎时又恢复活络。 瞿临长老顾自上前半步,手中拂尘随其步履摆动,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今后,你便是我座下弟子了。 白凡凡视线悄然扫过面色各异的诸位长老和修士,默了片刻才乖顺恭敬地低下头去行礼:弟子廖芥,见过师父。 此言落下,众人复杂的视线尽数投向了她,她如何辨别不出其中可怜又惋惜的意味,然她当前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目光,一心只想着三月内提升至元婴境究竟该如何做。 直至她沉默地对上了杜照卿的面目,心下万般错杂的情绪才骤然平息。她以为杜师姐会像旁人一般露出惋惜、急切的神色,可后者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只见师姐向着她缓缓一点头,波澜不惊之际无声无息地为她掩下了心中的复杂和慌乱。 眸中沉静的光芒仿佛安抚。 别怕,无碍。 当初在林间幻阵时,她亦是这般安抚自己的。 她心中复杂并非因拜师瞿临,可杜师姐的神色给了她镇定,好似池中涟漪徐徐抚平。 在她之后,还有数位新弟子注入神识于万象镜拜师,瞿临却是光明正大地失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她只随性地打了声招呼,随即领着白凡凡离去。 众人未退而擅自先离果真引起了白凡凡的惊诧,她还未从众人窃窃私语的叹息声中回过神来,身子便已然随着瞿临长老离开了人群密布的太极广场。 仿似知晓她御剑水平不佳,瞿临顾自召来一片游云,令其乘着游云随她回山。 绝尘山群山连绵,诸位长老各有山门,许是弟子少且侍仆不多,瞿临长老所处山峦煞是冷寂,除却鸟鸣猿啼,极难发现旁人的身影。 可正是因其清寂,此地成了极好的修行之地。 瞿临不紧不慢地盘腿坐在飞剑上,手中雪白的拂尘与其黑金道袍反差极强,劲风吹拂间,拂尘飘摇确有几分仙人之姿,许是其道袍花哨华贵,又为其增了几分世俗的色彩。 好似察觉到她定定的目光,瞿临侧过头来,神色似笑非笑:既然你不愿食言,便由我想办法将你招入门下。 正当她以为面前小丫头会好奇询问她如何将其招入门下,却见眼前人一挠脑袋,忽而岔开了话题:廖芥既已拜入师门,便尽心修习,断不会为师父丢脸! 迎上白凡凡神情肃然的效忠,瞿临略微一顿,笑意登时溢出些许半真半假:修习之事你自然不必担心,为师答应过你门中灵草丹药任尔挑选,便不会食言。 师父真心待人,有师父一句话,便是今后令廖芥刀山火海也绝不犹豫! 闻言,瞿临沉凝的脸色终于因轻笑缓和了几分:你这丫头,心思玲珑,这张嘴也是抹了蜜 只见白凡凡乘胜追击,露出些许兴奋又犹豫不决的神色:师父真心待我,孰好孰坏该如何做,廖芥分得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廖芥心中有一困惑,不知当讲不当,事关师父,弟子实是犹豫不决。 只见瞿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身旁单纯良善的丫头,声音听不出半分好坏的情绪:你说。然出声之时,她眼底早已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深意,若是这丫头问起了旁人曾言的流言蜚语 她悄无声息看向白凡凡,见其踌躇不定地拽紧了衣角,静默良久才开口询问:弟子想问,师父门下常年来唯有一位弟子,平素里助师父处理门中万事的是何人?可是师兄?也不知师兄喜欢什么,可要备些见面礼? 下一秒,瞿临的目光便无声挪开:你师兄犯了错,为师罚他禁闭,至于门中万事为师会处理,便不用你操心。 白凡凡心下打鼓,她方才确是想问些瞿临与众长老间的秘事,可转念一想此举不妥,便干脆就近询问起那位门中唯一师兄的境况来。 太极广场上的修士反应过于强烈了,瞿临既能顶着旁人偏见继续留在绝尘山做长老,连清宣长老亦要顾及她,势必没有当初翰影所说的那么简单。 罚禁闭?她困惑出声,下一刻,飞剑和游云上的二人便远远瞧见了师门所在。 与瞿临世俗浮夸的黑金道袍相映衬,山中宫舍亦是远远便瞧出了几分富丽俗气来,实乃清雅出尘的绝尘山中一大奇异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1 00:00:00~20200813 23:5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同门师兄 二人座下的飞剑和游云尚且还悬在半空, 便见下方开阔富丽的殿前广场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东西,它们互相推搡, 肥胖的身躯挤得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一张张雪白圆润的幼孩面孔齐刷刷抬头, 口中还咿咿呀呀发出愉悦却含糊的叫声。 白凡凡迷眼瞧去, 登时惊诧地微微睁大了眼:这是地精? 桃栖岭的简陋茅屋内,她曾见过一只,故而绝不可能看错。此番望去, 密密麻麻的样子少说也有数百只。 翰影曾言, 地精性情纯良, 极易被歹人捕捉残害,故而四海八洲内的地精早已一日比一日稀少珍贵,便是桃栖岭的那只,亦是他费劲千辛万苦偶然所得。 分卷(3 这么多地精简直是白花花的移动灵石! 可惜地精们并不知晓自己在白凡凡眼中是何模样, 它们只知山门主人回来了, 身为侍仆应当出来迎接。 白凡凡盘坐在游云上, 撑着边沿探出脑袋:这么多地精,都是师父亲自捉来的么? 想到身旁半仙半俗的瞿临长老亲自下阵捉地精,那画面怎么也不敢想象而瞿临眉梢略有一抽,随即面色平静地挥动拂尘, 下一刻,地精们便自觉地让出一块空处来。 他们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殿前广场,地精们屏息凝神, 紧张不安地等候主人发话,见瞿临长老手持拂尘神色孤傲,不过膝盖高度的地精们纷纷低头退至两旁。 师父, 方才弟子见其余长老皆在新弟子身上留下收徒印记,我也有吗?白凡凡匆匆追上了对方稳健的步履。 瞿临行事作风与长老们皆数不同,当众争夺、提前散场、明争暗讽可谓是一概做尽,这些她都无谓,只是那弟子印记,是否影响她未来在绝尘山自由出入 瞿临并未回头,只淡淡答道:何故将那些老家伙陈旧的占有欲说得这般严肃,争来争去,都不过是绝尘山的弟子罢了旁人窥见弟子身上的印记,难不成会因师门高看你一眼? 话音刚落,便见瞿临微微侧过的脸颊略有一顿,似笑非笑:或许当真如此见白凡凡愣住,她口中的轻笑也不知是讥讽还是调侃,你也见了,为师门下流言甚多,今后许是给不了你应有的体面和尊严,若你拜入绝尘山是为了光耀门楣人前潇洒,只怕便要让你失望了。 弟子并非此意,弟子既然跟了师父,定好好修习,不辱师门。白凡凡当即辩解。 瞿临抿唇轻笑:希望如此。 说这话间,二人已然踏上了广阔的长阶,数千级长阶的另一端正遥遥耸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墙瓦镶金带银,初见时震得人难移目光,然见得久了,便觉与凡间的俗物并无异处。 既入为师座下,有些规矩还当牢记。 师父尽管讲!终于提及重点,白凡凡当即敛神细听。 一来,此地除了为师、你和你的师兄,并无他人,也决不允许他人入内,师门内看见的、听见的、撞见的一切事皆不可透露外人。 白凡凡悄然点头:弟子明白。 二来,为师教与你的修习术法,学时莫问缘由,若无法依照为师的要求修习,那便休怪为师不认情面。 她只当瞿临长老是在新弟子面前立威,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只见瞿临沉默地瞥了她一眼,语调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三来,是要你给为师一个态度,若是将来斗法时遇旁人威胁为师,而那人是你亲近之人,你当如何做? 相较于旁的仙门宗师收徒时循循善诱地令弟子效忠,面前人便显得直截了当了许多。 白凡凡仰起头,露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今后旁人威胁师父,弟子定当第一个冲上前。 瞿临不置可否,并未因她的话而露出过多的神情转变,她只顾自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金殿,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可知为师为何要问你这句话? 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提点。 话音刚落,便见黑金道袍女人嗤笑了一声:初次见面便毫无保留地效忠,你当为师真的相信么?见她愣住,瞿临面上并无怒意,你可知你的师兄为何要罚禁闭,正是因他当初违背了对为师的承诺。 白凡凡的目光略有闪动,只听得瞿临继续道:斗法会上,我命他对阵清宣座下杜照卿,若能成功,便可扬名绝尘山乃至四海八洲她压下心中涌动的意念,故作不明地低声询问:结果如何? 结果,呵瞿临轻轻一笑,你的师兄妇人之仁,竟在最后一击收了手,为师多年来的努力栽培功亏一篑,你说他该不该罚? 她的目光冷不丁落在了自己身上,白凡凡故作愤然咬牙,正打算说些什么忽而又收了口:许是师兄有难言之隐,弟子不好妄下定论见瞿临脸色微动,她赶忙解释,师父素来不收徒,能令师父看中,师兄定然也非常人,廖芥一介凡夫,怎可不自量力对前人妄下断语。 瞿临冰冷的目光紧紧锁住自己,仿似下一刻无形的手便可遏制住她的脖颈,顶着身周蛮横而强烈的威压,白凡凡并无改口的意思。良久的沉默后,终见瞿临轻笑一声挪开了视线,身周氛围立时舒缓不少。 确是个机敏聪慧有主见的孩子 她心底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长长的数千级台阶,二人皆不再言语。直至止步在金殿门前,瞿临才一挥拂尘,厚重的朱门吱呀应声大开。 她缓缓侧过头来,语气平淡:时间已到,你且去禁室找你的师兄,将他带过来,我有要事告知与你二人。 说罢,瞿临便不再慷慨目光与她。那黑金道袍消失在了屋内拐角,只见朱门洞开,内里却是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气息。 禁室?禁室在何处? 她正一筹莫展,恍惚间察觉脚边裙摆好似被牵动,她低下头,径直对上了一双硕大浑圆且纯真的眸子。 乃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地精。 地精模样颇像个单纯的婴孩,它举起白嫩的藕臂,悄然指向金殿一侧,它虽模样瘦小,然跑起来却灵活迅捷不比任何人慢。白凡凡知其正在领路,心领神会地跟上了它的步伐。 一人一精绕过金殿,前行不过数百步,便倏地察觉自己撞上一堵无形的屏障。他们穿屏而过,幽深林间景色突变,忽而一片硕大的花田映入眼帘。而她踏入花田的刹那,便察觉周身温度骤降,冷得她情不自禁哆嗦了几下。 这是什么地方白凡凡轻声嘀咕,四下环顾,许是身旁阵法实是高妙,她看不出一二,然心下却明白此地定是瞿临长老设下的异境。 绝尘山四季如春,此地却寒冬冷冽,漫无天际的雪白中隐约能瞧见点点红光,乃是风雪中傲然立着的株株红梅。 地精脚步不停,忙不迭地跑向其中一株,见它忽而驻足梅树下,白凡凡四下打量,疑惑出声:莫非禁室便在这附近? 地精好似听懂了她的猜测,急切地伸出胖手指向梅树,而后原地转了数圈。 你可知禁室该如何打开? 闻言,地精一偏脑袋,叽叽哇哇地说了些晦涩难懂的话,一人一精目光相触,好不尴尬。白凡凡轻叹了声:你且冷静,如何打开禁室不妨演示与我 话音落下,地精茫然无措且焦急的面色不改,它高高蹦起又重重落下,起落间扬起脚边略有消融的雪水。她还欲再问,渐弱的风声中,忽而传来一阵虚弱的轻咳: 咳咳 一人一精骤然屏住了呼吸,直至那咳嗽声再次响起,他们才意识到周围有人,略显兴奋地四下张望。静寂的花田除却梅林和风雪,再看不见他物,而那轻声咳嗽也悄然歇下。 白凡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仿似想到什么一般,竟学作方才地精模样原地跳起,起落间大地轻颤,那咳嗽声果不其然再一次响起,却是比方才更为急促虚弱。 趁着那轻咳未散,白凡凡立时扬声询问:敢问阁下可曾见过瞿临长老座下弟子? 周遭沉默了数息,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之时,那虚弱的应答顺着冷厉的风声向她幽幽飘来:你找他有何事? 我受师父所托前来请师兄离开禁室。 咳声未停:你是何人? 白凡凡抱拳行礼,神色真挚:我乃长老座下新弟子,廖芥。见周围霎时陷入沉默,她并未言弃,追问道,阁下可知禁室在何处,我又该如何打开禁室? 咳咳你身旁梅树下有一处封印,破开它便可打开禁室出口。 波澜不惊的语气令人镇定,她立时顺着来人提示四下环顾,果不其然在一处覆盖的积雪下瞧见了踪迹,她拨开积雪,茫然地蹲下身去:这是 瞿临长老布下的禁制难以自内突破,你将那符咒揭下后,离远些 白凡凡细瘦的指尖已然摁在了符咒上,语气忽而多了些许探究:你便是我的师兄? 那咳声停下,并不回话,她却是知其已然默认,当即毫不犹豫地揭开脚边符咒,那符咒甚是烫手,自被揭下便骤然化作火光消散不见,地精见了更是惧怕得躲得远远。 她听从那人所言走远了些许,藏身在一株红梅后探出脑袋。 寂静梅树下骤然冷风呼号,雪粒交横地包围其间,风雪杂乱掩盖了一切,仿佛一缕飞旋的微小飓风。飓风散去,她微微眯起双眸,却见梅树下忽而多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一身雪白单衣,身形瘦削,在风中摇摇晃晃、虚弱地站不稳身子。 白凡凡的视线一路向上,落在眼前师兄的面孔上时赫然僵住,瞳仁的微颤几乎难以止住。 她微微张嘴,惊诧之色几不可闻地飘入风中:阿故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3 23:59:58~20200814 23: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听风远、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师命 眼前人雪白单衣和苍白肤色几乎要融入风雪中, 他一手支着梅树、因虚弱而微俯下身子痛苦地喘气。 那张脸素净得恍若纸人,眉眼五官与少年阿故长得毫无二致,乍眼一看生生将她震在原地, 可仔细瞧去才发现此人稍显成熟,看来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 而阿故分明比她大不了多少, 脸上更多的是未脱的稚气。 他与阿故哥哥是何关系? 白凡凡还保持着藏身树后探出脑袋的姿势,却见那人无声无息地扭过头来,目光越过纷纷扬扬的大雪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身上。他眼中充斥着陌生和探究, 直至胸口一堵、难受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垂下眼帘, 细碎的咳嗽溢出唇舌。 师兄可还撑得住?她确认周围并无危险后,提了几分音量冲着来人呼唤,若是可以,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师父该等急了。 那人身躯肉眼可见地一僵, 嘴角轻颤间, 也不知是笑还是怒,良久才见他直起腰身,抬手轻轻一挥,耳畔呼号的风雪便骤然停住。 梅林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尚未落地的雪□□自悬在半空,生生将眼前景象挡了个朦朦胧胧。 她无声地退后半步,只见寂静的雪林中, 由远及近传来沙沙的步履声,正是这受罚师兄向这处踱步而来。 他站定在了她跟前,目光审视间平得恍若一汪池水, 并未因离开此处而生出些喜悦、也并未因师门中来了位师妹而多些好奇,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中映出的皆是一个前来传话的陌生人。 若他是阿故,纵然装作不认识自己,也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年龄可伪装、相貌可伪装,可一个人的举止行为却很难在短期内改变。 白凡凡看着他,试图露出些友善的笑,哪知对方眼神冰冷地扫过、眸中满是不以为意:师父唤你来的? 正是,师父说有要事与我二人商议,命我前来请师兄移步正殿,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来人沉默了片刻,忽而将身子转向来时细碎的脚印,他并未回答,竟顾自扭头离去。 好在对方虽冷漠,却不曾有敌意,白凡凡也不急,单手拎起一旁尚且还在发愣的地精,赶忙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积雪,不过须臾便离开了异境。 师门因少有弟子,且无外人干扰,二人前往正殿的一路皆未曾瞧见人影,除却偶尔途径的忙碌地精,她几乎有些享受此处清寂的氛围。 两人越过重重金殿,终于止步在了正殿朱门前。 她还未开口通禀,便见朱门前身形瘦削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单膝跪下了身子,垂着面庞尤显苍白,一路而来吊着一口气生怕随时厥过去。 这一跪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该向师父行礼。 犹豫间,只听得师兄提着虚弱的语调问安:弟子吝辜,叩谢师父仁慈恩德 她尚未来得及细想师兄奇怪的名讳,便恍然察觉身周气氛冷冽得有些不对劲。见森冷寒气自门内缓缓溢出,她赶忙学着师兄的模样半跪下身子。 谢封闭严实的朱门内忽而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嗤笑,你心底当真在谢为师? 弟子于禁室待了数年,也自省了数年弟子明白,师父若非寄予厚望便不会日夜教导,过去忤逆师父实乃弟子不识时务说这话间,吝辜始终低垂着脑袋,两鬓须发散落,垂遮住瘦削的脸颊,整个人好似沉浸在孤寂中。 不识时务,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瞿临冷笑间,衬得周遭氛围愈加森冷。 吝辜一手撑着地面令自己不至于倒下,一手拽紧了衣袍,不知在想些什么,然默了良久,吐出的也不过是:当初弟子分不清真假好坏,还请师父见谅! 你当真这么觉得瞿临扬了几分音调,却隐约透出些许嘲意。她透过朱门瞧见外头的景象,目光落在白凡凡身上时略有一顿,你既已认得自己的错,为师顾及师徒情面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此番传你二人前来,无非是想告诉你们,万宗剑道会便要开始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白凡凡好似望见一尘不染的地面之上、师兄落下的影子微微一颤。 吝辜,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绝尘山斗法会,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怎会不记得,师父命他对阵杜照卿、令其势必下死手,可他却在关键时刻收了手,一败涂地、令师父蒙尘。 吝辜的头垂得更低了:弟子知错。 万宗剑道会,四海八洲无数双眼睛盯着,此番重要性不必为师多说,想必你二人也知道朱门内溢出的冷冽气息毫无顾忌地将二人包围,只听得瞿临沉声继续,这次为师势必争得头筹,个中缘由还需为师细讲么? 分卷(3 个中缘由,自然是名声地位无他了 师父话音落下,便见吝辜顾自朗声应下:这次弟子定会竭尽全力争得榜首,定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 只是他颇显真情的话并未换来师父的赞许,周遭沉默了良久,才听得瞿临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此次万宗剑道会,你二人一起去。 此言一出,莫说吝辜,便是白凡凡也立时抬起头来看向朱门,眸中无声无息地划过一丝诧异:师父 随着师父话音落下,身旁一道探究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住了自己,她如何不知是师兄在探查自己的灵力,桃栖岭以来,她虽灵力渐涨,天赋异禀,然若她没记错,万宗剑道会参加修士至少也是元婴界。她一介初入师门之辈,如何能在短短三个月之内提升修为至元婴界。 她虽接下了提升修为的经验任务,可这毕竟是系统给予她的要求,瞿临又如何能确信自己能达成? 吝辜犹疑的话语堵在了嘴边,迟迟未有回答,良久才将目光收回,悄无声息地垂下头去:弟子明白。 随着男子清冷的话音飘散,感受到一道波澜不惊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白凡凡立时学作他人样颔首答应:弟子明白! 接下来三月,若为师不在,便由你领着师妹好生修炼。为师想要什么,你可知道? 此番,吝辜终于不再犹豫地点头:弟子知道。 下月的绝尘山斗法会,便不要去了瞿临语调平缓,你二人如今须将注意尽数放在万宗剑道会上,若能扬名万宗剑道会,一个小小的斗法会又何足挂齿。 现下,白凡凡如何不知瞿临的意图,只怕当初斗法会上丢失的颜面,皆要在剑道会上尽数寻回。 既已知道,便退下吧,此后每至月初为师会开启异境。若在修行路上遇到难题,尽管来异境寻为师。 二人双双俯首谢过,察觉身周冷厉阴风褪去,吝辜终于缓缓直起了身子。 周遭沉默得有些令人不自在,他撑着虚弱的身子站了起来,转头迎上师妹略显拘谨的面庞。两人迎面相照,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话。 最终亦是白凡凡忍下腹诽,故作不明地出声询问:师兄,万宗剑道会是什么? 话音落下,见眼前男子果不其然意外挑眉,其犀利探究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躯壳将人内心窥探得一干二净。只是眼前的丫头一派纯良,他竟一时看不出什么 挑眉的模样更像阿故了。 比试。男子回以她的,只有短短两个字,他将目光移开,径自投向金殿前广阔极长的阶梯,下方乃是辛勤密布的地精,你来师门多久了 状似无意一问,却难得主动搭话,白凡凡立时朗声回:今日刚入。 你可知参加万宗剑道会,有何要求? 不知她刚生起的半点儿勇气便被师兄压下,不论有何要求,只要是师父让我做的,我便一定竭尽全力! 吝辜再次陷入沉默,垂着的眼角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他意,良久才抬起眼,几不可查地悄然吐出一口气: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4 23:53:26~20200817 00:0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穆cc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两相得利 二人沉默不语, 绕过金笼般华贵封闭的正殿,径自步向其后星罗棋布的屋室群落,因山门并无旁人, 一路上无人干扰,倒是很快便站定在了一座庞大的修习室前。 吝辜将手轻轻搭在了门框上, 目光悄然透过木门朝里望去, 良久才收回手退开半步,向着身后面目茫然的小姑娘眼神示意:就是这里了。 这是何处?白凡凡前不久方从书上学了如何神目无阻,可视线透过封闭严实的巨门, 望见的唯有一团黑沉。 瞧不见里头境况, 为免惊动, 她没能在师兄眼皮底下使出神识,却听得耳畔男子不紧不慢道了一声:里头是地狱。 话音落下,她骤然僵住,望向吝辜的视线中充斥着不解和茫然。 吝辜却置若未见, 将手扶在了门前一块微微凸起的木刻双鱼扶手上, 作势要打开:师父方才说的话, 你也听见了,万宗剑道会只剩下三个月。 他微一侧首,露出惨白瘦削的面颊:想参加万总剑道会,须得是元婴级别的修士, 我说的你可明白? 白凡凡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我需在三月内提升修为至元婴。 没错,可短短三月, 纵然是天之骄子修行天才,也绝不可能达成便是绝尘山大师姐杜照卿,人人艳羡的仙门之才, 也花了足足两年的光阴,可两年之短,足以令世人震颤。吝辜的语调有些许虚弱,却依旧能分辨出几分敬意。 既如此,我们是否便达不成师父的要求了? 见她恍惚,吝辜轻笑一声:也不是绝对不可,只是代价极大。他虚握空拳置于唇下咳了数声,代价,便是我如今的模样。 白凡凡一惊,立时谨慎地四下环顾,生怕旁人注意。 只听得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放心,师父每月皆须短暂闭关,封锁耳目,她听不见说着,他倏地并二指轻念声咒,一道白光自指间跃出,细弱的低吟声下,一只白白胖胖的地精缓缓自回廊角落飘了出来。 那地精悬浮空中,双目一翻,脸上唯剩茫然和呆滞,只捎片刻,便见地精落地,笔直坐在地上,恍惚又呆愣地四下环顾。 师父听不见,可这些鹰爪却无处不在。 师兄可是清除了地精的记忆?见它如此模样,白凡凡心下有了几分猜测,却见吝辜摇头: 清除记忆势必引起瞿临怀疑,但若是伪造记忆便无碍了吝辜不疾不徐的目光锁住了她,仿似意图从她脸上看出些反应。 却见眼前小丫头扬起一抹熟悉的笑,分明纯良无害,可内里隐约有些别的东西:师兄同我说这些,可是有什么秘密须瞒着师父? 你很聪明,我喜欢同聪明人说话。 师兄难道不怕我站在师父一边,将你说的话告知师父? 吝辜却是面不改色:我什么也没说他指了指一旁神情恍惚的地精,它可以作证。 深知自己目前无法对抗吝辜,白凡凡只得一耸肩头,变作讨好般的脸色:师兄说的对,我放才跟师兄开玩笑呢,有什么吩咐师兄只管提,廖芥定为师兄鞍前马后! 他缓缓移开了目光,咳嗽声愈显嘶哑:三月内修成元婴级,你别无选择,我可助你强行提升修为免遭罗刹反噬,但你也需替我做件事。 白凡凡琢磨着他话中所言罗刹是何意,听闻师兄竟有求于自己,犹疑地开口:师兄且说。 我要你助我离开绝尘山。他眸中静如黑潭、毫无波澜,此话并不似在开玩笑,白凡凡却是怔在原地,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诧。 直至周围沉寂良久,她确认师兄所言不假,这才恍然如梦,尝试着反问:师兄为何 我知你定觉得我荒谬,然欲离开绝尘山我心已决。你亦不必胡思乱想,我离开绝尘山,与瞿临长老毫无干系,离开师门,实因他事。 她已然明白一二,瞿临的性情想来不会轻易放过手下弟子,故而吝辜没有办法,只能来寻她帮忙。可她依旧不解:我与师兄不过初次相见,师兄怎能确定我一定可靠 吝辜不疾不徐地挪开视线,垂下的眸中隐约溢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强行提升修为所遭到的反噬你无法承受,师门禁入外人,纵然是杜照卿也无法救你。别妄想瞿临会助你,死一个弟子于她并无大碍。有我相助,你定能免去不少痛苦。 可我与师兄相识甚短,我怎知师兄所言是真是假? 话音落下,周围有片刻的沉默。吝辜悄无声息地向她投去注视,良久,默默自怀中摸出一枚东西来。 那是一枚通体碧绿、镶有绳结和红穗的珠玉,其上黑点密布,仿若密密麻麻长着数颗漆黑的眼珠子,实是渗人。而白凡凡瞥见珠玉的刹那,便不自觉缓缓睁大了眼睛。 言灵碎玉! 她退后半步,不可思议却又意料之中地注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 你是阿故哥哥!她没记错,言灵碎玉于斗兽大会被男主顾飞剑所得,而彼时的阿故哥哥悄然去寻,正是为了言灵碎玉! 看来你还认得它。相较于她的惊讶,吝辜便显得冷静许多,斗兽大会时,我正被关押在禁室,确切来说,阿故只不过是我的一缕神识罢了。可通过阿故之眼,我看到了很多,包括你在秦山老祖幻境中所行一切。 见白凡凡无声顿住,吝辜面露怜惜之色:你欲拜入绝尘山,却在幻境中施展魔族秘术,此事若是败露,纵然罪不至死,你也绝无可能在绝尘山继续待下去,而你的大师姐,或许也会落得包庇的罪行。 白凡凡终于脸色凝沉,再无半点遮掩:你在威胁我? 当然不是吝辜气若游丝,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这么聪明,想来能够猜到我是何时注意到的你。说威胁倒也算不上,不如说是在心平气和地与你商量。 我并不想害你,所行一切不过是为了离开此地罢了。而你亦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守口如瓶,两相得利,何乐而不为?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仿佛一切得失尽在他手。他据实相告无非是想表现自己的诚心,可这诚心多多少少带了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私欲。 白凡凡沉默了数息,沉凝的面色豁然一松,展露出一道毫无破绽的笑容:师兄说的有道理,如此为我考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她变脸之快令他怀疑,可她修为低微,奈何不了自己。如此一想,吝辜便多了几分自信:你想清楚了? 当然,师兄舍身为我免除反噬,廖芥应当高兴才是不论对方目的如何,若自己当真能够在三月内提升修为至元婴、助于完成任务为何不接受? 她坦荡地露出纯善的笑:也不知廖芥应当如何替师兄离开绝尘山? 此事我自有安排,届时你只需听我吩咐便是。 好,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这话间,吝辜惨白瘦削的手轻轻握住了门前推手,他无声无息地闭目凝神片刻,询问声再次自他嘴角幽幽溢出:你确定不会后悔?里头是地狱,并非与你开玩笑 廖芥没得选择师父愿意收我为徒,弟子心中感恩戴德,刀山火海也绝不后悔!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复杂的情绪时隐时现,怜悯、不解、惋惜与嘲笑,各色交横,最终在瞧见小丫头眼底的诚心时归于平静。 也是,这丫头一派天真,早在斗兽大会偏信沈连玉、方祁众人时便已然瞧出端倪。 方才他说的话半真半假。瞧出廖芥施展魔族秘术不假,却不是在幻境中。秦山老祖修为高深,区区一缕神识怎可能在老祖幻境随心所欲。能够知晓无非是因为,他瞧见离开幻境的廖芥身上沾满了令他熟悉的魔族气息。 他隐下心中思绪,轻搭在门上的手无声注入了灵力。 灵力顺着巨门机关蔓延密布,只捎片刻,便听得咚一声沉闷的轻响,足足两人高的巨门徐徐打开。 出人意料,门内并无他物因门大开而争相涌出,反倒黑黢黢的一片暴露在二人眼前,过分沉静。 她望向沉黑的内里,轻巧地向着吝辜身后迈了一步:师兄带路吧。 吝辜没说什么,顾自迈开步子引路,指尖以灵力悄然旋出一道匪浅的光晕,照亮身周一小片地界:此处活物太多,不可用火。灵力亦不可施展过多,避免惊扰它们。 活物?白凡凡已然随着他迈入黑漆漆的屋内,纵然门洞大开,屋外的光也分毫没能照入户内,她难以看清周围,只知身周实是空旷,二人的脚步声在屋内回荡,平添了些渗人。 跟紧些,它们已经饿了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1/3,接下来还有~ 第49章 罗刹 两道微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前后交叠, 直至其中一道忽而停下,前方领路的吝辜才回过头来,望见身后的小丫头学作他样、指尖灵力聚拢, 散发出幽幽光芒。 二人沿着墙一路行进,身侧空荡荡实是有些令人不安, 而白凡凡不知何时顿住脚步, 竟将手中昏暗的光芒凑近些另一侧的墙。她好似发现了墙上的端倪 师兄,方才一路走来,墙上的壁画连绵不断, 你可知上面画的是什么?因光亮有限, 受吝辜的戒告她无法施展更多灵力以照亮整面墙壁, 故而仅能窥见壁画一隅,色彩明艳线条流畅,画师功力不浅,令她更好奇全貌。 吝辜仅仅瞥了一眼, 便骤然将她拉离:与其对壁画好奇, 不若想想一会儿遇见罗刹该如何应付。 白凡凡一时语塞, 再次跟上他的脚步。 奇怪的是,此间修习室外头看去算不得大,而方才二人行了许久,也令其意识到他们不过是在沿着围墙绕圈。 吝辜身体虚弱, 然步履却是踏实沉稳,一步一顿实是小心谨慎,直至行了不知多久, 领路师兄终于停下脚步,走得有些厌倦了的白凡凡悄无声息地抬眸看向前人。 时间到了。 什么?她一时困惑不解,见师兄忽而回过身来, 直勾勾注视着自己,眼中探究的神色仿若飞鹰窥见猎物,迸射出犀利的光芒。 她骤然愣住,退后了半步:师兄你在说什么? 分卷(3 眼前男子哪里还见半分初时的虚弱和平静,瞳仁变幻分明不似常人,审视的眼光上下扫过孤零零的丫头,轻笑一声,竟连声音也变得尖利无比:时间到了,新来的家伙,都来好好看看。 话音落下,漆黑一片的身周,豁然被头顶一道强光照亮。 待她适应了忽而出现的亮光带来的刺痛,缓缓睁开眼,才叫周围一切镇住。 四四方方的室内,空旷无物,唯有中心一座待放的莲花台,悬于空中悄然上下沉浮,莲花台实是单薄,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四面墙上纷繁震撼的珍彩壁画,壁画连绵不断,仔细一看,竟是八十一座姿态各异、神色万千的修士像! 或有身姿柔软、昂首飞天的女修,或有身形壮硕、怒目圆瞪的凶面金刚,抑或有面目苍白、嘴角向下然眉眼含笑的假面男修。姿态万千,各有神韵,当真震撼无比,而她方才照亮的一小片,正是一位惬意横卧的风流女修手中端着的宝器。 她只粗略扫过,并未细看,只因现下的吝辜早已不是她的师兄。那双可怕的鹰眼分明昭示着眼前男子已然被人控制。 白凡凡退后半步,眼神中故作不明地充斥着茫然:师兄,这也是修习的一部分吗?她侧过身,指着一旁手持宝器的横卧女修露出惊喜的笑意,师兄,这位姐姐好漂亮,你认得她吗? 此言一出,吝辜果不其然微微一愣,看向她的眼光中也多了些嘲弄:这位姐姐戏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侧的壁画上,语调起伏有些阴阳怪气,这位姐姐,你若是好奇,不妨听她亲自讲讲。 无趣,我还想继续玩玩耳旁豁然传来一声细弱的轻笑,那笑声清脆婉转,却充斥着幽然渗人的诡异。 白凡凡忍住欲下意识跳开的步子,僵硬地扭过头去,对上那横卧女修的眸子,只一眼,便从头至尾凉了半截。 壁画中的女修竟动了起来,她将手中宝器置于腹前地面,抬起纤细的手臂、细嫩指尖缓缓划过下颚和脸侧,将鬓角碎发捋至耳后,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姿态,惹得一旁其余修士像纷纷投来目光,在场众人,只怕唯有白凡凡一人心下冷得如置冰窟。 她扯起僵硬的嘴角,语调却依旧如孩童一般纯真脆亮:壁画竟然会动姐姐是仙人么? 师兄说的罗刹,莫非是这些壁画上的修士像? 此言一出,众修士脸色各异,那女修笑开了花,竟以手撑地侧坐起身来:你这丫头嘴可真甜,叫什么名字? 只见小丫头摇摇头,竟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师兄说里面危险,不能暴露自己的名字 女修倒也不怒,盯着她滑稽的姿态微眯双眼:你这是做什么? 师兄说此地活物能迷惑人,我方才一见,间诸位前辈或美艳脱俗、或器宇轩昂,晚辈心下实是叹服,恐被迷惑,故而遮住双眼,诸位前辈莫要见怪!她再次将吝辜的名头拉了出来。 遮眼确是为了不被迷惑,方才与这女修对视一眼,便隐约察觉体内灵力悄然流失,虽微弱至几乎可忽视,然她深知壁画中的修士像绝非如此简单。 此话一出,莫说横卧女修,便纵是身旁数道修士像,也寂然无声地缓和了几分目光。 女修轻笑: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吃人的修罗,只管看我亦许久未见活人,有什么好听的话,不妨说些让我听听 好听的话白凡凡心下一顿,不敢将为难表现在脸上,只捎片刻,继续道,恕晚辈愚钝,诸位前辈仙人之姿、风骨绝伦,晚辈从未见过仙人,一时看傻了眼,实在不知如何表达我内心的惊叹 女修笑得更开心了,她还欲说些什么,便忽而听得身旁吝辜所立之处传来尖锐的阻断:好了,每次遇见新鲜货都让他们开口夸,虚情假意的东西你也信 白凡凡终于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瞥见女修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吝辜:你懂什么,虚情假意的人多了去,他们愿意夸,听着便是,何故自讨没趣胡思乱想。 见她投来注视还欲吩咐自己,白凡凡率先一步开了口:诸位前辈仙人立世,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夸完的,晚辈此次前来亦有师命在身,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予晚辈一二指点。待我完成了任务,前辈们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周遭陷入长久的寂静。 数双眼珠直勾勾盯着自己。 正当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当即,壁画中忽而传来女修一声轻嗤:头回撞见迫不及待去罗刹那儿送死的。 女修收敛了笑意,恢复了横卧的姿态,而后将地上宝器重新稳当地端在手中,恢复了初见时一动不动的神态,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 白凡凡茫然地侧头看向一旁吝辜,却见吝辜不知何时痛苦地抱住了头:啊 师兄你怎么了? 他痛苦万分地微微弯曲着腰身,撕心裂肺的吼叫在空荡的内室不住回荡,直至吼声渐弱,吝辜颤抖着抬起头来,只见犀利渗人的鹰眼,其中一只已然缓缓变回曾经模样。 声音也恢复了最初的虚弱:我被鹰眼附了身,他方才若是说了什么,万万不可信! 迎着对方嘶哑的低呵,白凡凡立时点头:这些壁画又是怎么回事? 壁画中人并非修士,而是妖魔幻化,他们的话亦不可信。若是一会儿你没能抵挡住罗刹的蚕食,神识魂魄便会由其尽数吞没,而你的肉身,也会沦为这些壁画精怪的食物!无需担心,罗刹未动手,他们不敢抢先伤人。 虽心下有了准备,听其解释,她依旧浮现几缕无奈: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坐到莲花台上去,周转灵力,让罗刹为你所用、助你精进话音刚落,眼前男子骤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他捂住另一只不住挣扎的鹰眼,抬手指向了空荡屋内上下飘浮的莲花台。 白凡凡心领神会,不再犹豫,几乎小跑着一跃奔上莲花台。也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跃入莲花台的当即,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投向自己,分明充满了迫不及待。 她盘腿而坐,最后看了一眼痛苦却依旧向自己投来注视的吝辜,选择相信了他。她缓缓闭上眼,在耳畔一句当心心魔落下之时,意识被一团软绵绵的云雾包裹。 四下空茫一片,辨不清际涯,视线下移,却发觉自己脚踩云雾,飞悬于山间。山间灵力充沛,竟感知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滋生充盈。 眼前景象有些许熟悉,她一边周旋着体内灵力生长,一边驾轻就熟地控制一缕灵力拨开脚边云雾,垂眼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处云端,而脚下正是连绵不绝的青山和湍流。 她虽不知此处是何地,然方才失去意识前吝辜吼出的那句当心心魔她不是没听见,心魔自己何时有了心魔? 正思忖着,脚下骤然一松,踏着的云雾竟不知为何消散不见,而她一脚踩空,心跳惊得蓦然停了半拍,身体好似断线傀儡向下坠去,耳边风声呼号,甚是骇人。 眼见自己越坠越快,她连忙结印托起周身,狼狈地放缓了些速度,可此地灵力滋生容易、使出灵力却意料之外的困难,速度渐缓,却依旧抵不住高空落下的迅速。 她猛地落入交错纵横的枝丫,砸在其上几乎疼得折了腰身。 眼前骤然一片白目,良久才缓过神,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僵硬地躺了良久,尚未尝试挣扎起身,便听得下方树荫处忽而传来一声熟悉的关怀: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2/3啦,今晚还有一章,继续冲鸭!!! 第50章 心魔 关怀声若清泉流动、珠玉脆鸣, 如何也忘不了,白凡凡撑着因疼痛而麻木的腰身,僵硬地扭过头向下探视, 双目相接,一时疼痛散去, 惊得她忘了言语。 女修白衣翩跹, 微微昂首,正眉眼微蹙目露担忧地注视着自己:阿芥,你没事吧? 一声阿芥, 将她的思绪唤回, 她诧异地微微张嘴、试探性地发出一句:神仙姐姐? 是我, 你觉得如何,可还能撑得住?快下来,上头危险!杜照卿急切的呼唤在林间回荡、比之鸟鸣更为清脆悦耳,白凡凡茫然的面目忽而被惊喜取代, 待腰身疼痛渐渐恢复, 这才试着从树端一跃而下。 许是高空坠落带来的后怕及伤痛, 她只觉双腿一软,一时没站稳将要倒落,待眼前人双臂一揽,她跌入了杜师姐清俊的怀抱中, 面颊亦一时没刹住磕在了对方的肩头。 她并不觉得疼,而是下意识道了一声:抱歉 白凡凡挣扎着从她怀中起身,生怕方才一磕磕疼了对方。 见师姐保持着半蹲虚揽双臂的姿态、一双澄澈的眸子抬起直勾勾注视着自己、隐约浮现几丝笑意, 恍若能在眼中窥见自己的倒影。她有些经受不住如此直白的目光,面色立时红作一片似火烧。 我脸上有东西么?她手足无措地退开半步,悄然抬眼看去, 杜师姐依旧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察觉双颊滚烫,一时头昏脑热垂下眼中的情绪。 没,只是觉得阿芥很是可爱。 什么?白凡凡蓦然瞪大了眼。 杜照卿缓缓起身,因个子比小丫头高出不少而不得不垂着眼帘,她抬手轻柔地按住女孩儿发顶,笑着弯了眼,说这话间竟是面不改色:更可爱了。 她忍住背后剧痛,因头顶掌心温度所烫而慌忙退开半步,许是从未见过师姐如此模样,她一时愣了神,满身皆是紧张:师姐你 见她躲开,杜照卿凝视着豁然空出的掌心微微愣神,眼中仿佛透出几分落寞:我知道你有难,第一时间便赶来了 目光悄然上移,那哀怨、失落、愉悦和克制的目光交相错杂,如泉流溢出,冲得白凡凡头昏脑涨、难以寻北,而心下更是心疼得浑身发软、自责万分。 她僵在原地,懊恼又无措。 她该罚,师姐冒险来见自己,她怎敢惹师姐不高兴! 神仙姐姐她立时上前一步,无声地拽住女修衣角,对上那足以令人忘却周身一切的双眸,都是阿芥不识好歹,姐姐别怪阿芥 瘦弱的小手紧攥着衣角,杜照卿目光下移时一片心疼,她豁地牵住对方,温凉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发烫的小手:我怎么会怪阿芥呢,不论阿芥做什么,姐姐都不会怪你。 她的心跳得飞快,师姐平素对自己的关怀令她无意中产生了些许依赖,她虽不知师姐今日为何言行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她实是享受其中,竟希望时间过得慢些。 说起来,姐姐怎么会在这儿?她因背后实是疼痛难耐,便与师姐二人一道坐到了树下休息,而自己本由对方牵着手,两道身形竟不知何时缓缓靠在了一起。 杜照卿缓缓垂下眼,柔和地注视着身旁的丫头:我正在修习,一睁眼来了这儿,尚未寻到出路,便见你落在此地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她直勾勾的目光蕴含着浓重的情绪,令白凡凡承受不住地脸一红:姐姐今天怎么怪怪的我 不喜欢么?杜照卿当然明白小丫头口中说的是何意,眼中竟恍惚露出几分狡黠,可阿芥害羞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让姐姐多看看,好吗? 白凡凡无声无息地侧过头来。 她定定地注视着眉眼含笑的白衣女修良久,忽而轻轻一笑,将手自她掌心抽了出来。见对方脸色一僵,小丫头强忍着背后的痛意站起身、走远两步才回过头来招手:姐姐,此地陌生,恐有什么危险,不若我们先找到出口,如何? 杜照卿昂着头,面上的笑容分毫未变,身侧衣摆也因她方才的倚靠而略显凌乱:可是姐姐方才寻了一圈,并无出路,此刻有些困倦,你陪我休息会儿如何? 一会儿天黑怕是愈发危险白凡凡脸上忽而露出些许真诚的劝诫,此地四面并不通达、视线受阻,在此过夜恐有不测。何况何况阿芥身负重伤,想快些离开此地疗伤 身负重伤便更要休息了。 白衣女修的劝告声萦绕在耳畔,两人沉默着视线相对,白凡凡勾起唇角,忽而轻笑了一声:姐姐今天怎么了,这可不像姐姐的作风。 见她眼底几不可查地划过一丝僵愣,白凡凡一耸肩头,退开了两步:若姐姐不愿起身,不若便由阿芥先行一步去寻,待寻得了出口回来接姐姐如何? 彼时白衣女修脸上的笑容已然没有初见时那般天衣无缝,她无声地扬起唇角,笑意却隐约有些不达眼底:既如此,姐姐又怎么能继续拦着你。去吧,莫要忘了回来,姐姐一个人会害怕的。 自然不会,姐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打了招呼后,她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去。 直至绕过层层密布的树林,确认身后视线瞧不见自己时,面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不悦。 她一边脚步不停,一边抬起那只曾与对方相执的左手,眉心蹙得仿若一道小川,她将手狠狠地摩擦着身侧衣摆,意图擦去上面的温度,直至掌心发烫发疼,才悄然停下手,咬牙切齿地重重吐出一口气。 她冷静、多疑,自认自己不会被旁人迷惑,可方才那人竟敢假扮师姐令她一时入陷,实在可恨! 回想起方才的精怪顶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调侃、牵手、相靠,她便恨得牙痒痒。 师姐高傲如雪,怎会是方才的模样! 她依赖师姐、敬重师姐,决不允许任何人辱及师姐的名声 白凡凡缓缓止住了步伐,望见山侧大大小小密布的蛇洞微微出神,不过片刻,她便将目光投向来时的方向,冷然露出几分狠厉。 惩罚她!杀了她! 她怎么敢对师姐不敬?怎么敢? 白凡凡死死盯着不远处,仿佛能透过掩映的密林望见远处那道矫揉造作的身影。 杀了她!杀了她! 当心心魔!思绪扭作一团间,一声震耳的嘶吼赫然响起,虽微弱却也能轻易捕捉,她眼珠一动,忽而多了些清明,只是这清明很快便被更多的迷惘覆盖,当心心魔!! 分卷(3 这时,吼声再一次响起,白凡凡豁然顿住,挣扎着夺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只觉身后冷汗如瀑,目光失焦得仿佛方才那个失控的人并不是她。她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登时以微弱的灵力封住口鼻,回头望了一眼后,踉踉跄跄地只身冲出四下悄然聚拢的云雾。 作者有话要说:3/3 over!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817 00:00:00~20200819 23: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红火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胡家黑衣人 雾气弥漫的林间隐约传来浓重的喘气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微微佝下腰身,踉跄疾行。 封锁口鼻的灵力微弱,奔袭之际偶有几缕雾气吸入体内, 令她深感虚弱无力和视线朦胧,她干脆捂住口鼻, 毫不犹豫地向着其中一处方向奋力奔逃。 不知过了多久, 白凡凡冲开眼前虚雾,待豁然开朗,一座隐匿山林的小村庄浮现在眼前, 她终于缓下步伐, 背后衣料早已被因疼痛而生出的冷汗打湿。 她痛苦万分地喘着粗气, 体内灵力虽有滋生充盈,然这灵力难以为己所用,故而身后的摔伤迟迟没能好转。 白凡凡扶着一旁的巨树,强撑着抬眼望去。 村口廖无人烟, 偶有残枝败叶随风拂过, 显得周遭冷清幽静。若是不出意外, 里头势必是对其的考验之一,以她的经验和猜测,荒村常常是意外的高发之地。 于是她干脆就着巨树缓缓坐下,打算先观望会儿。 白凡凡回头瞥了一眼, 见身后云雾无声聚拢,却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不敢靠近,此番更证明了她的猜测荒村内有麻烦。 她一边运转起微弱的灵力缓解身后疼痛, 一边四下环顾,目光悄然落在了不远处由远及近而来的一道诡谲身形上。 虽隔得远,但能轻易分辨出来人身形算不得高, 却实是壮硕,一身宽大的粗布麻衣将其罩住,每行一步,宽袍的飘动皆会映出一道奇异的弧度。 待那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位身材丰腴的妇人,那妇人低垂着面颊,仿佛欲将自己沾满灰尘脏兮兮的脸隐在兜帽中。 她行色匆匆,偶尔向四周投去谨慎的探视,眼中除了多疑,更多的则是恐惧不安。 白凡凡扫过来人,忽而发出一声微弱的疑惑。妇人隐在宽袍下的身形实是丰腴,可暴露在外的面颊和双手却出人意料的瘦削,好似唯剩一张人皮紧紧贴着骨架,瘦得有些骇人了。 来人惊惶不安的视线扫过白凡凡,顾自移开,仿佛未曾看见她这个人,迎着清寂的冷风,妇人步履匆忙地迈入了村口。可下一秒,见她周身猛地一颤,惨叫声卡在喉中尚未吐出,低壮的身形便如同一尊被斧凿击碎的石像,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她骤然怔住,村口哪里还见妇人的身影,散落一地的分明是堪见人形的森森白骨! 她不禁睁大了眼,熟悉的场景涌上心头,眼底闪动的眸光早已不能用震惊二字形容。 妇人虽化作白骨,然其一身粗布衣裳依旧在地上堆积作一顶微微隆起的小山,那小山忽的动了一下,在她极目锁定的视线下,衣袍扭动,竟悄然探出一张面色纯真的小脸。 竟是个不过四五岁的孩童。 她终于意识到瘦削妇人何故身形臃满,原来衣下藏了个孩子 衣袍遮盖,笼罩住孩童瘦小的身躯,他坐在白骨堆中茫然地四下环顾,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惧怕将其包裹,孩童竟口中喃喃着娘亲,低低地啜泣起来,不过须臾,啜泣声便演变作了嚎啕大哭。 哭声实是刺耳,白凡凡正欲起身,便见虚雾萦绕的村内一端,两道高大的黑衣人缓缓走来。二人脚步不疾不徐,直至站定在了骨堆上哭泣不止的孩童身后,居高临下的视线锁住了他。 白凡凡视线僵冷,瞧见黑衣人时竟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分辨不清此刻自己瞳孔震颤、身周发抖究竟是因为恐惧、愤怒还是痛恨,她只知此刻身体的反应并不受她控制,那种望见黑衣人时的恨意已然融入了这具身体的骨血中无法抹除。 是廖芥廖芥在害怕? 白凡凡尽力止住自己颤抖的手,腕间早已愈合的伤口却不时隐隐作痛。两名黑衣人亦好似未曾看见她,审视的眼光只定定地盯着尚且还在嚎哭的孩童身上。 雕虫小技都死绝了,还敢不识好歹带人跑其中一人踢了一脚周边碍眼的白骨堆,直至将其踢乱,才只手暴力地拎起孩童,他不顾孩童的哭闹挣扎,竟是烦躁地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哭声戛然而止,幼嫩的脸颊通红一片,连嘴角也仿佛溢出几丝血色,孩童不哭不闹并非被其震慑,而是被生生地打晕了过去。 吵死了。黑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看向旁的另一人,走吧,这里的孩子都抓光了,老规矩放把火烧了,莫要留下后患。 话音落下,白凡凡神情恍惚地微微张嘴,眼前虚幻缥缈,竟浮现出一道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当街恶狠狠脚踹小女孩儿的画面,小女孩儿脏乱不堪,一张脸隐在乱蓬蓬的枯发下,柔弱的身体被人用尽全力地泄愤踢踹,她当即失去意识。 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迫使自己定下神,可黑衣人手中孩童的惨状逐渐与幻觉中小女孩儿的模样融为一体,直至那张孩童的脸,渐渐变作了干瘦发黄的女孩儿面容,她才骤然在其脸上察觉了一丝熟悉。 女孩儿的五官相貌,与靠坐在巨树下的白凡凡映衬相照,逐渐变得毫无二致。她定定地注视着,吐出的话尤似自言自语散入风中: 廖芥 那是廖芥,那生着与她相同模样的人,不是廖芥还有谁? 喉中仿若千斤堵塞,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 黑衣人转动储物戒,将手中孩童丢废物似的扔入其中,待完成一切,身后火光熊熊而起,才听得另一道沉默不语的黑衣人道:南边还有个村子,现在过去么? 急什么,让他们死前吃饱喝足,晚些过去又何妨 方才你放走了村中一人,若他去通风报信怎么办? 打晕孩童的黑衣人侧过视线,满不在乎地摊手:胡家欠了我兄弟二人这么多灵石,替他们尽心竭力作甚,逃便逃了,这几日捉的孩童,还不够胡家那群怪物享用的? 说罢,轻笑声此起彼伏,落在白凡凡耳中尤为刺耳。她紧紧盯着那两道沾满血迹的黑影,眼底猩红一片。 胡家胡家 随着心底恨意爆发,早先难以周转的灵力竟如湍流般霎时涌成一片,手心灵力聚拢,换幻化作一柄锋芒毕现的灵刃,而灵刃上萦绕弥散出的,却是浓重黑沉的煞气。煞气汹涌跃动,仿佛正与之诉说: 你怎么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享用了你身上的血,却将你当作畜生不如的怪物,你不过就是他们眼中的牛马,饮血食肉,死了随意丢弃在马棚中 他们杀害了你,却在怪罪你为何如此轻易丧命,你怎么能死?你只能在脏乱血腥的地底苟活,做他们的供血器皿 怨恨?你没有资格怨恨,更不能反抗胡家乃仙门大族,自降身段地养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地献出自己。 杀了他们你杀不了他们,你也不能杀他们他们是谁?你何敢造次?! 咔嚓一声,黑靴踩过枯枝的声响在噼啪交错的火声中尤为突兀,黑衣人身子一僵,依旧没能看见她的身影。 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打人者戏谑大笑,我们手上如此多人命,游魂也该排到西域魔族去了吧,声音,怕不是哪只恶鬼上门索命来了哈哈哈。 狂风过境,将村落中的熊熊火光吹散弥漫,火光滔天,明晃刺眼。而白凡凡一步一步地走向二人,直至站定在他们跟前,缓缓提起手中灵刃。 阿芥还在犹豫什么张狂的黑衣人笑声中,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她缓缓侧头,见白衣女修似笑非笑地站在丛林中,定作一尊石像,阿芥不是一直想报仇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便能报仇了 她眸光低沉,吐露的嗓音亦透出些许嘶哑:你怎么在这里。 阿芥受苦,姐姐心疼你啊快杀了他们,替死去的孩子们报仇!见她迟迟未有动静,白衣女修遗憾地轻叹了声,阿芥是不是害怕了?也是,你是绝尘山的弟子,绝尘山心忧天下,手中怎能染血呢他们不过是替别人办事,说到底也是谋生计的无辜人,谋生计又何来罪过呢? 谋生计嘶哑的低吟幽幽溢出唇角,白凡凡面无表情的视线牢牢定在了白衣身上,说这话前,还是把你一身假面去了吧。 见白衣女修微微一顿,白凡凡手中灵刃无声地转向了她:你该有多丑陋不堪,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纵然套着杜师姐绝美的容貌,心底却是肮脏不堪粗鄙愚钝你真以为,挪用他人的相貌便是自己的了? 阿芥在说什么?姐姐不明白阿芥吓到姐姐了白衣女修委屈害怕地捂住了心口。 恶心。她举起灵刃,仿佛思考着如何才能将其假面撕下,远处传来的吝辜震耳欲聋的吼声也被她悉数略去,待她以灵力将身侧黑衣人牢牢锢住后,手中灵刃抬起,笔直地指向了远处的白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9 23:55:20~20200820 23: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1703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离开梦境 面前白衣女修的目光仿似一汪深潭, 黑沉得几乎映不出周遭万物的景色,她视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白凡凡指向她的灵刃上,连带着面上委屈的神色也多了些森冷:阿芥是打算对付姐姐么? 当然要对付你白凡凡冷嗤一声, 语气轻弱飘入空中,我恨不得把你脸上的面具撕下来。 白衣轻轻一笑:那阿芥便动手吧, 姐姐不反抗。 身后是两名黑衣人惊惧地低哑声, 白凡凡缓缓站定在了女修身前不远处:至少方才,我还是这么想的。见对方微一挑眉,她忽的笑了, 笑意半真半假, 可我此刻想通了, 在对付你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见她缓缓提起了灵刃,四散溢出的浓重煞气卷携着枯枝败叶,阴森的呼号声在身周巨树的枝干上留下交错斑驳的划痕, 黑衣人的衣摆亦随之飘摇, 惊慌的低呼溢入风声不可闻。 白衣轻声:阿芥可是后悔了?说着, 她笑盈盈竟欲伸手牵住自己,姐姐知道,阿芥一定舍不得 若是在外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拼尽全力解决你, 但这里只见白凡凡退后半步,躲开了对方的动作,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只毫无破绽、温玉莹润的手, 这里杀你我还没那么蠢。 阿芥不想报仇了吗?即便不愿杀姐姐,连他们两个,你也不想一并解决了么? 迎着白衣女修略带深意的眼光, 白凡凡也扬起了一抹轻笑:他们两个,是否该杀与你有何干系,至于你 至于我?白衣笑意不改,面色柔和极力伪装着杜照卿的模样,我就是你的姐姐呀,阿芥这般生疏,说这些话难道不怕伤了姐姐的心? 周遭有片刻的寂静,白凡凡凝视着她默了稍许,手中灵刃弥散出的煞气悄无声息地沿着地面缓缓攀向四面八方。她踩着煞气,直至身后传来两名黑衣人的闷哼,黑气萦绕将两张隐在黑袍下的面孔尽数包裹覆盖、阻断呼吸,白凡凡脸上虚幻的笑容才如潮水一般褪去。 你不是她我说了,你披着她的外貌,但永远不可能是她 对上她毫无情绪的双眸,白衣女修正笑着看她接下来打算如何,却没曾想一直萦绕在脚边的白雾竟被一路攀缘而来的煞气强行撕扯破开,她终于脸色微变,略显匆忙地退后了数步。 你 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忘。眼里冰冷的光禁锢住对方,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顺着她的指示,白衣也静了下来,耳边除却枯木杂叶交缠发出的噼啪响声,隐约好似还有一道人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却撕扯着极具穿透力,而白衣在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时脸色倏地冷下。 师兄说罗刹会勾起修行者的心魔,你是罗刹?不等对面回答,白凡凡便顾自继续道,纵然不是,出现在此地也定然与罗刹脱离不了干系。 白衣女修面上的温和褪得一干二净:罗刹无形无影,我怎么会是他呢这里的世界乱花纷繁迷人眼,阿芥还未享受,太清醒可不好。 仿似不愿与之多说,脚下的煞气冲开白雾,径自缠住白衣的脚腕,她正欲后退,却发现自己被牢牢锢住动弹不得。 阿芥方才不是说,不会杀姐姐么? 我当然不会杀你,在此地杀你,中了罗刹的陷阱于我有什么好处白凡凡一耸肩头,微微眨眼间透出了孩童般的天真无邪,以及超出年龄的沉闷和阴冷,只是我虽不能对你动手,你毕竟不是姐姐,戴着这张面具也够久了。 话音落下,黑沉的煞气竟缘着白衣女修的腿往上蔓延攀爬。 你要做什么! 她抱着臂,衣裙顺着狂风飞扬,鬓角青丝隐约挡住瘦削的面颊,透出了几分果决: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会杀你 你当然不能杀我!你也杀不了我! 对面急切的声嘶力竭终于将其原本模样暴露的一清二楚,只是如此张狂的神情怎么也搭不上神仙姐姐的面容,她微弹指间,煞气加快了攀援的速度,不过片刻,便将其怒目圆睁的面容团团裹住。 分卷(3 见白衣惊叫一声捧着自己的脸倒在地上,白凡凡站定在了那左右翻滚痛苦的身躯旁,声音微弱得几不可查:这下干净了 怪异的是,她生出浓厚的煞气包裹住对方面庞,令她永远也扯不下漆黑丑陋的假面。仅仅遮住面孔并未下手伤人,这白衣女修何故痛苦倒地? 只捎片刻,她便想到了罗刹和吝辜。 见飓风席卷更是张狂,内里缓缓滋生充盈的灵力,此刻便如何奔腾的江河。 她终于明白吝辜为何要带她来此处,短短三个月若想提升修行至元婴,除却用药,还有一个途径,那便是强行将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躯体,只是这般灌入毕竟属强行突破境界,若是修士根基不稳,极易被毁一败涂地。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得到这般强厚的灵力灌溉,这具躯体实在瘦弱难以抵挡,她几乎承受不住地捂住心口半跪在地。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吝辜在替她承担匪浅的冲击之痛。 是时候了,快醒来! 耳边吝辜的声音从未停下,她只觉眼前忽而昏暗一片,意识仿若正在被人抽离,逐渐变幻的迷蒙之中,白衣女修和二位黑衣人的身影亦变得扭曲。 她赶忙就地盘坐,调息灵力,闭目养神的当头,耳畔呼号的风声好似要将自己扯碎,只是风声不过片刻便渐渐减弱。 一瞬,身周陷入寂静。 静得能听闻自己的呼吸声,白凡凡深吸了口气,愈发觉得内里灵力充盈要涨裂。 缓缓睁眼,入目的正是明光满室的房屋和一面画满修士像的石壁。 她几乎霎时抽回了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彼时吝辜一身雪白单衣,苍白的面目几乎要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他正紧闭双目蹙着眉,痛苦万分地倚坐在墙角。 座下莲花台托着她上下浮动,依旧是一片静谧,只是不知是否是幻觉,四周壁画上的修士像有所变化,却又一时看不出所以然。 师兄?褪去方才梦境中的一身冷厉,白凡凡又恢复了早先乖巧天真的模样,师兄你怎么了? 吝辜紧阖的双目轻轻一颤,随即缓缓睁开,见她完好无损地坐定在莲花台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没事,咱们先离开这儿。 他艰难地扶着墙起身,见她一跃而下,身姿轻盈,显然是修为提升不少。两人前后离去,未见壁画上的修士阻拦,也未见当初附身的鹰眼的身影。 见她跟在身侧一言不发,离开压抑的修习室后,吝辜缓声开口:今日暂且至此,稍会儿我会为你送来丹药,服下后助于修行提升。 暂且?白凡凡微微一愣,今后还需过来么? 当然,灵力的灌养须循序渐进,今日不过只是一个开端,这三月,你需每隔十日入室一趟。今日较匆忙是因我离开禁室不久,待下回身体恢复些,你便可待得久些,多多吸收罗刹提供的灵力。 她恍然大悟,却又一时困惑不解:方才梦境中的心魔,今后还会出现么? 会。吝辜微一点头,唇角飘出的语气微弱得几乎要散入风中,可他偏生支撑着不让旁人扶持,心魔一日不消,便会一日成为他人拿捏的把柄,这无可厚非。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她,颇有些语重心长:你需明白,罗刹最喜蚕食因心魔而被困的弱小神识和魂魄,故而今后再去,千万牢记,梦境中无论见到何人,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可生出恶念。 恶念白凡凡喃喃着垂下眼帘,一时陷入沉思。 一旦生出恶念,若是恶念修为不够强大,便只能做罗刹的案上鱼肉,而若你能坚守本心,罗刹亦会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有得必有失他虚握空拳置于唇下,轻掩着咳了数声,方才若非我相助,只怕体内滋养的灵力已将你腐蚀殆尽。 她沉默着,并未说出自己梦境中施展煞气的事,而吝辜的神色,也好似未从自己身上看出任何魔气侵扰的迹象,她一边犹疑梦境中经历的一切是真是假,一边追上师兄的步伐。 师兄身体虚弱,走得并不算快,她跟在身后发愣着亦步亦趋,周围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见白凡凡微微抬眼,暗自嘀咕:怎么会有心魔 人人皆有心魔,或大或小,不必奇怪。 她奇怪的自然不是这个,她只是困惑,心魔中为何会有杜师姐? 她对师姐有种道不明的熟悉和亲近,而师姐三番两次救自己又令她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师姐,师姐人美心善、待人真诚,她确是喜欢的。只是,她一直以为纯粹的喜欢和欣赏不过心中一条涓涓细流,何时到了江河崩腾以致成心魔的地步 见她发愣,吝辜轻咳着问:可是方才梦境中遇到了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凡凡对师姐的喜欢,一部分是因为对师姐莫名的熟悉和亲近,另一部分则是师姐待人真诚,对她关爱有加,她以为的喜欢,是那种一见钟情顺水自然的喜欢,喜欢中还有几分敬意,以至于何时成了心魔她也不知道。 下一章师姐就出来啦,两人感情会有进展哦~ 感谢在20200820 23:31:30~20200825 20:2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生不息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承诺 她思忖片刻, 模糊地点头应下:师兄你方才说,若是梦境中生出恶念,便会遭到反噬恶念是指 说这话间, 二人已然在一座雅致的云亭小屋前驻足而立,吝辜侧过身, 看了她一眼:贪嗔痴、杀生妄语邪秽, 一概皆是。目光扫过瘦削单薄的小丫头,语气缓和,你年纪尚轻, 恶念尚且不厚, 故而心魔的威胁也断然不会大。 说着, 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云亭小屋:你暂且休息片刻,稍会儿我会命地精送来丹药,这两日便自行修习,待下次入室, 我再来寻你。 她微一点头, 见师兄转身离去, 一袭白衣为风吹拂实是单薄,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长廊拐角,她才收回注视,看向了身后的云亭小屋。 师门中无外人, 一概事务皆由地精负责,好在地精通人性,倒也不至于带来多大麻烦。 她步入云亭小屋, 收拾了片刻,随手拾了本书册坐在窗边发愣。她正琢磨推演三月后的万宗剑道会应当如何对付沈万渠,思绪不知为何, 便渐渐落到了那名白衣女修的背影上。 书册被她微微卷起攥在手中,轻搭在窗台边上,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纸张,无意识地在其上划着一道又一道小圈。 神仙姐姐她抬眼看向了窗外灵气充裕的山水之境,心下始终绕不开心魔一事。 还有四年万一四年后,我舍不得神仙姐姐该怎么办? 当初一时心悦,毫不犹豫地追随杜照卿来到绝尘山,本想着哪怕只有四年,能日日相见亦是不错的。既能完成任务,又能日日见到美人师姐,何乐而不为?可是 可是心魔一事忽而令她意识到自己当初想得过于简单了。她能明白自己过分地依赖杜师姐,这样的依赖不是长久之计,四年转瞬即逝,万一万一四年后她舍不得离开该如何? 亦或是说,万一师姐知道了自己四年后将要做的事,阻拦、失望、愤恨又该如何? 如此一想,白凡凡当即头疼地捂住了脑袋,她枕着小臂,无奈地将头靠在窗台边上,望着远处昏黄许久的斜阳发愣: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麻烦可纵然麻烦,她还是喜欢。 她正思索着,忽见眼前一道灵光闪过,那灵光忽明忽灭,在落日斜阳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暖意。 白凡凡正好奇师门内无外人何来的灵光,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了远处。远处除却斜阳笼罩下灵气充裕的连山池水,便再无旁人,可那灵光忽明忽灭,恰恰停在自己跟前,分明不是此处的东西。 她无声地将手中书册搁置在一旁,随即向那灵光轻声发问:可是有人寻我? 见灵光闪烁得愈发迅速,不知为何,仿似猜测到某人,白凡凡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快,快带我去见她! 顺着灵光的指引,她一路疾跑,因修为提升,一路身周群山皆似活物向后奔去,迅捷得实是出人意料。 待她赶至师门结界处,天色已然黑下,成群的飞虫散发出的幽幽荧光,将四周照亮出一小片昏暗的地界。白凡凡四下环顾,见那灵光忽然消失在了眼前,不禁好奇地发出一声轻疑: 人呢 阿芥。 她几乎霎时扭过头去,望见黑暗处缓缓步来一道白衣倩影,嘴角微弱的笑意和眸光中几不可察的关怀,令她当即确信来人定是杜照卿。 师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白凡凡眼前一亮,笑着疾步上前,可碍于结界阻挡,她只能与之相隔而立,招了招手。 杜照卿在望见她的那一瞬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日未见,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瞿临长老可有为难你? 师父待我很好,不曾为难。她张开双臂,展示着缓缓转了一圈,师姐你瞧,我这不好好的么,师姐不必担心! 杜照卿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心也随之舒展开来:瞿临长老门规森严,我本不应来自见你她悄然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女孩儿,清晖般的眸光翼满了温柔的华彩,可想着小丫头初来此地,若是闯祸了,我这个做大师姐的总不能坐视不理,便来此处瞧瞧。 我方才见那灵光一闪,便知是师姐,在绝尘山内待阿芥好的也只有师姐一人了。可惜彼时结界相阻,她真想牵着师姐的衣角,让她明白自己的感激。 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接下来务必要好生修炼。师姐郑重的嘱咐,令她缓缓收了别的心思,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修行之路势必稳扎稳打,明白吗? 白凡凡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她如何也不能告诉对方,自己需在三月内修成元婴。 师姐定然不会同意自己拿今后的修行之路冒险,也断不会同意自己这般糟蹋身体。 她面上毫无显露,仅是笑着点头应下:师姐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说这话时,面上隐约露出些吞吞吐吐之意。 阿芥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她微掩的双眸划过一丝暗光,天真纯净的眼中露出几分犹豫不决:只是师门中无旁人,我她顿了顿,小心地出声询问,师姐今后,能多陪陪阿芥么我一人害怕 仿佛明白瞿临门中是何等危险可怖,杜照卿几乎毫不犹豫,面露担忧:瞿临长老修为匪浅,然性情孤僻,早先便听闻此地除却长老和吝辜师弟,便再无旁人,如此空旷安寂,若无人照应确实寸步难行。 迎上小丫头期盼的目光,她面上温煦的神采裹挟着暖意笼罩二人:若是今后遇上麻烦亦或是害怕了,便飞音传书唤我,我定第一时间来到你身旁。 师姐白凡凡缓缓抬起手,细瘦的指尖在结界前无声顿住,缓缓演变成虚握的空拳,飞虫闪烁的萤光在面颊一侧缓缓流动,直至溢入双眸,与那浓重的情绪一道消散归于寂静。 见师姐嘱咐毕,衣袖流动的方向好似欲离去,她赶忙开口阻拦,师姐今后何时再来? 杜照卿微微挪动的步子果不其然僵住,见小丫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面上柔和的情绪缓缓化开,令人心醉:这两日我奉师命须下山前往极北寒川,待回山之日,我给阿芥带礼物吧。 礼物!小丫头听闻师姐又要离去,显得有些落寞。可在听闻礼物二字时眼前一亮,兴奋地稳不住脚跟,桂花藕!阿芥想吃桂花藕! 小馋猫杜照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桂花藕便是让你翰影哥哥来也能做,我此去极北之地难得,你便不想要些北域的东西么? 白凡凡沉默了片刻,定定地注视着那双清明好看的眼睛:阿芥确实想要一样东西。 两人目光相触,连周围的温度也好似攀升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笑道:阿芥想要的,便是师姐安全无虞地回来。 话音落下,她只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白凡凡巴巴地凝视着对方,渴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可那双眼中除却自己的身影,再也看不出旁的。 周遭陷入一瞬的沉寂,杜照卿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分辨不出情绪。良久才沉默地点了点头,微微勾起的唇角透出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意:我会的。 她注视着小丫头片刻,悄然转过身去,踱远了几步。 她并未回头,举起右手微微晃动,好似在告诉后者不必相送。 师姐!小丫头的一声清脆呼唤止住了白衣女修的背影,见她回身,温和的双眸遥望着自己,白凡凡深吸一口气,师姐若是今后阿芥犯了错,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待我好么? 不知她何出此言,杜照卿的笑容却分毫未动,一袭白衣尤似画中仙,她轻轻点头,似回答、似承诺:若是犯了错,便该罚,可即便罚了,你还是我的师妹。 怜爱你、保护你、令你此生安然无恙,是四年前便生出的心结。 这心结,将是我一生的秘密,除了师父,无人再知。 师姐,我等你回来!她不舍地喊出了最后一句,直至那白衣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禁不住低声喃喃,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她攥着衣摆,百般流连师姐方才的话语,心中仿佛被打翻蜜罐一般,甜津得头脑眩晕,呼吸亦急促了几分。 直至昏昏沉沉地回了云亭小屋,望见倚坐在门外石阶上打盹的地精时,才霎时清醒。白胖的地精身旁,是一面载着数枚瓶瓶罐罐的托盘,她忆起吝辜早先所说、命人送来丹药一事,眼角的笑容退却了些许。 白凡凡缓缓蹲下,轻轻一拍地精的绿叶发顶:醒醒。 手感软乎乎,便好似真的娃娃一般。那地精睡得熟,直至轻拍了数下才渐渐清醒过来,它抹净嘴角涎水,望见来人眼前一亮,立时献宝似的将托盘举过头顶递给她,口中哼哼唧唧地讨好。 分卷(3 白凡凡却是露出了些为难之色。 她答应了师姐,修行之路须稳扎稳打,可若是拒绝这些丹药,莫说吝辜和瞿临那儿能否交代,便是系统给她的任务也极难完成 她拾起一枚瓷瓶,默了片刻,才冲那地精轻声嘱咐:东西都放下吧,你先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四年前师姐的心结,前文借清宣长老之口稍有提及~ 感谢在20200825 20:20:09~20200826 23: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礼物 视线扫过托盘上的瓶瓶罐罐, 随即锁住一片轻薄的绢布,她悄然拾起,望着上面的字迹出神。 三日内饮尽, 届时会送新药。这绢布,不是吝辜留下的还会有谁如此多的丹药, 她好似明白曾经翰影所说、吝辜虽修行提升飞快却根基不稳究竟是何意思了。 用药虽能强行提升修为, 可毕竟与修行之法背道而驰,仅能用作辅助,断不可以之为本。她谛视片刻, 端着托盘进了屋。 到底任务在身, 吝辜和瞿临长老随时考验, 这些丹药弃了可惜,自然是要用的。而她答应过师姐修行稳扎稳打亦不能食言。 思忖片刻,她将丹药依照瓷瓶上贴着的红纸以药性整理分类,虽不知这些丹药如何炼成, 可她曾在桃栖岭与翰影相处过些时日, 无论书中记载亦或是翰影随口提起, 皆有些大概的印象。 她先尝试着取了瓶药性最低的,将其饮尽。 待清苦的药液顺着喉舌一路灌下,不过稍会儿,便觉内里好似火烧, 灼热的气息顺着她的经络传遍四肢百骸好在,除却燥热,并非难以忍受。 她顺势盘腿坐于一旁卧榻, 调息灵力,待灵药与躯体完全融合,她这才轻吐口气, 缓缓睁眼。 只是这一睁眼,便被窗外争前恐后洒入的明澈朝阳晃得微微眯起了眼。 天亮了?!她惊讶出声,视线随即锁住桌上尚未饮尽的瓶罐灵药。不过区区一瓶低药性的灵药,便足足花了一个晚上才将其吸收融合。如今自己的境界距金丹尚且遥遥无期,更何况元婴 想着,她无声地握紧了拳,蓦地起身踱去,驻足在桌旁。 元婴三月白凡凡悄然拾起一瓶,低垂着双眸好似心有所念。 下一刻,便见她取出瓶内丹药,尽数服下。 任务,她必须完成。 万宗剑道会,她必须参加。 沈万渠必受惩罚! 待她连着服下数瓶,意图调息灵力来将其融合,尚未挪回卧榻,便立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胸中仿佛刀劈斧砍一般撕心裂肺的疼,那一瞬,她几乎透不过气地逼近晕厥。 隐约间,哇的一声,一团鲜血自内里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石铺作的地面。 大意了 她一边挣扎着起身盘腿而坐,一边用尽最后一缕意识来调息凝神。 后来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天色昏暗,萤虫灯映射出的微光照在她紧闭的双目上,她躺倒在卧榻边,鼻息所嗅见的乃是一片血腥。 熟悉的血腥味多久未曾闻到这般浓重的血腥味了,还是自己的 她等不及细想,调息间察觉自己内里灵力充裕、修为猛增,只是那修为如同发丝悬挂的重物,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向后倚倒在卧榻边,虚掩双目轻轻一笑,如同亲身经历了数年前吝辜所经历的一切般修为猛增的兴奋、根基不稳的慌乱、害怕暴露短处的忧心,一切的一切,紧紧包裹着她,令她在透不过气的沉闷中暗自兴奋。 白凡凡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眼,再次看向桌上剩下的丹药瓷瓶。 这样下去,即便是参加了万宗剑道会,对阵沈万渠时也定会露出破绽。靠药物堆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着,她端起剩下的药物,命地精带路,径自赶往吝辜住处。 师门冷寂空旷,二人住处相距甚远,她一路而去许久,才寻得对方住处,站定在了门前。 廖芥修行遇阻,还望师兄提点一二。 吝辜确实曾在绝尘山斗法会上对阵师姐时一败涂地,那时的他或许根基不稳、修行虚浮,可他彼时修为莫测,若非被关禁室,又怎可能如此虚弱 她的请示换来的是长久的寂静,门庭紧阖,好似未曾听见她的呼唤。 白凡凡默了稍许,再次重复:廖芥修行遇阻,还望师 吱呀一声,话未说尽,门庭大开,吝辜一袭黑衣、身姿颀长,面容早已恢复如常,褪去了初见时的惨白和憔悴,看来着实有几分惹眼的少年意气。 如何受阻?说这话间语气清冷,吝辜并不打算请她进门详谈,白凡凡也不急,将手中搁置着瓷瓶的托盘交到了随他而出的地精手上。 这些丹药确能提升修为,只是反噬极强,修为虚浮,若这般修行,怕届时去了万宗剑道会、也难以为师父争光提及那个放养他们的师父,白凡凡显得很是尊敬,她扬起纯真却犹豫的笑意,挠了挠头,廖芥也只是担心这样的修行掺假,怕拂了师父的期许,便来求师兄提点。 掺假吝辜低声呢喃,目光忽而涌现几分戏谑,你所言的掺假,可是外头修士求也求不来的恩德。 见她愣住,吝辜侧过头去若有所思:自你拜入瞿临长老门下那日起,这一切便不会结束了。你要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修行,为师父挣得荣誉,而师父要的他顿了顿,凝视着她轻轻一笑,无非是绝尘山掌门一职罢了。 师兄的意思,便是廖芥别无选择? 没错你没得选择,我也没有,只是你比我幸运见她目露困惑,吝辜抬手,指向了那日修习室的方向,那儿,是在我一败涂地颜面扫地之后才有机会进入的,你比我幸运,炼化药物,罗刹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如此说来,师父和师兄为廖芥修行付出了这么多白凡凡颔首低眉,感动得一时说不出来,今后,师父想要的,廖芥刀山火海必往之! 吝辜眼角微微抽搐,仿佛为其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举动深感迷惑。 而后数日,白凡凡不再多言,师兄送来的药物一概服尽。期间瞿临曾来看她一眼,见桌上药物,吐出一句还是仁慈后,当晚,便见长老身旁的数只地精送来灵丹,仿佛将其当作了没有情感的药罐子。 白日里,白凡凡服尽丹药,昏厥吐血不止;夜里便周转灵力来缓解痛苦,每隔十日还需前往修习室面对心魔的纠缠。罗刹确实在丹药融合上深有奇效,只是纵有吝辜相助抵挡罗刹的反噬,药物带来的痛苦却需她自己承受。 黑白颠倒,疼痛不止,于她而言,数日来的生活黑沉无光。起初她尚且还能自娱自乐,偶尔与二号系统侃侃天,到后来,无人与之沟通的沉闷气氛、日夜痛苦不止的服药生活,生生将其逼得沉默寡言。 她唯一的光,便是师姐回来。 师姐去了极北寒川已然两个多月,这两月多来,她偶尔端坐在房檐上休息,幻想着师姐回来会给她带什么好东西,一想到这,再大的疼痛也不值一提了。 可数月未归又令她生出些许担忧师姐会不会 呸呸呸,想什么呢她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正打算自房檐一跃而下、回屋继续用药之时,一道熟悉的灵光忽明忽灭地自眼前闪过。 她登时惊立而起,面上惊喜的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住,收拾衣裙,御风而去。 待她来到数月前相见的那处结界时,未见白衣女修的身影,见到的,却是一道熟悉瘦高的身姿。 白凡凡盯着背影出神,良久才试探性地开口:翰影哥哥? 那隐在树下黑暗几乎难以辨别的背影侧过身来,望见来人时扬起一抹笑,笑容依旧那般天真憨傻,夹杂着几分生疏,不是翰影又是谁?! 数月未见,少年身上多了几分难得的沉稳,神识探去修为也见长。 她四下环顾,确认师姐并未来此,掩饰着心中的落寞开口询问:翰影哥哥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少年恍然、径自自怀中摸出一枚锦囊:我是来替师姐送东西来的。他正欲伸手穿过结界,便好似意识到什么豁然止住了动作,你瞧,我都忘了,瞿临长老门规森严,外头的东西是进不来的。 不必担心!她立时手中连符画咒,无声地在结界上破开一小道口子,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白凡凡笑着取过对方手中的东西,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破开结界是她私下偷偷学的,结界上的口子仅能维持一小会儿,目的只是为了再次见到师姐时,能牵牵她的手罢了。 只是师姐尚未等来,反倒等来了这少年代送的东西。 她摩挲着锦囊上素雅的绣纹,无声无息将其打开,顺着雪白的绳结,缓缓提出一枚通体莹白气若寒冰的冰珠。 这是 师姐命我送来,说是极北寒川带回来的礼物。翰影嘀咕着,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白凡凡小心地护着冰珠,感受它带来的透骨的寒意,可如此寒意落在她心尖,比之三春暖阳还要舒坦。她捧着冰珠贴近心口,眸中的兴奋和自矜交错挣扎,下意识问:师姐人呢?她怎么不亲自送来? 回答她的,是翰影低垂的脑袋和犹豫不决的神情,默了片刻,才抬首扯起笑意:师姐说师门事务繁忙,需她亲自解决,怕你等急,便令我送来。 话语越来越轻,分明充斥着心虚。 白凡凡脸上的兴奋缓缓褪去,语气平静得恍若墨池:我并不知师姐何时回门,她又怎会怕我等急礼物,何况纵然再忙,师姐也定会亲自将东西交到我手上翰影哥哥,你在撒谎。 我我没撒谎 你每每撒谎,神色便是如今的模样。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令他感到些许心虚,他深知瞒不过,在白凡凡的再一次催问下,吞吞吐吐地开口:其实是师姐在极北寒川遭人暗算,身负重伤,如今如今昏迷不醒哎阿芥!阿芥你去哪儿?! 第55章 想念 他眼睁睁注视着眼前模糊扭曲的结界被破开一道口子, 而小丫头结印念咒,竟化作一道光束径直穿过结界, 直奔清宣长老山门。翰影瞪大双目,一边御剑追上,一边吃惊地合不上嘴:你你你你出来了?! 白凡凡脚下生风、疾风而行,察觉方才强行突破结界时遭到了不浅的反噬,好在她如今修行尚可,很快便调息凝神缓了过来。 这几日的修行,除却日常服药调息, 吝辜还会送来书册秘典,令其修习功法秘术。偶尔累了,便坐在石阶上,看着地精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外头的景象。她虽未曾离开瞿临山门,然绝尘山的地形,却靠他人之手摸了个一清二楚。 想来杜师姐是清宣长老座下弟子,奔往清宣山门不会有错。 翰影堪堪追上了小丫头的步子:你是要去寻师姐么?这丫头的速度实在是快,没想到拜入瞿临长老座下短短两个多月,修为便突飞猛进至斯, 师姐如今受了重伤, 正在仓潜长老门下疗伤。 白凡凡御风而行的姿势果然一顿,不及他反应, 便顾自调转方向。只是这回, 她扯住了翰影的宽袖, 在身前生出一面灵力屏来:带路! 什么?翰影被吹得发丝凌乱, 被猛然间扯住衣袖带往前头的惯性也令其霎时稳不住身子,直至对上了前人回以他的注视,他这才反应过来, 稳住身形,加快了些御剑飞行的速度。 待二人稳稳落在了仓潜山门的演武场,翰影才一边收剑入鞘,一边急匆匆地带路道:师姐回山途中昏迷了三日,如今正受仓潜长老医治,只是身上的伤已然转好,却迟迟不见她醒来。 说这话间,二人已然穿过重重殿室,来到了弟子寝房。 远远地,二人瞧见一处门外立着几道人影。几乎一眼,白凡凡便认出其中一袭黑衣目光凌厉的女修乃是君月,而君月身旁,缠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因相距较远且背对着她,一时分辨不出那人。 她的步伐悄然止住,惹得身旁翰影也随之停下步子:怎么了? 等他们离开。说着,白凡凡微一侧身,隐在了回廊后。 翰影心领神会,仿佛明白她身为瞿临座下弟子不便出现在此处,便与她一道等待几人离去。 君月还是初见时那般面无表情,竟连看向屋内的目光也静如池水,一旁缠着她的女修口中话语不停,叽叽喳喳地有些吵闹。君月略一蹙眉,挡开身旁人挽着她的姿势欲离去,熟料那女修并不打算放她走,顾自追上,拽着她的衣袖撒娇版地晃了晃。 几人身形远去,白凡凡才再次现身,听得身后翰影解释:那黑衣女修乃是君月师姐,你应当认得,素来性子冷傲 她身旁之人是谁? 若没猜错,那便是仓潜长老的掌上明珠,仓雨师姐。 仓雨白凡凡低声喃喃,片刻便回过神,想起她曾见过仓雨一面,乃是数月前杜师姐领她前往清宣出关拜师会时撞见的那位个性张扬的女修,初见时仓雨便口口声声要给君月师姐送礼,那日并未多思,此番再次相见,才有些好奇她与君月之间是何关系。 待确信几人不会回头,身周无人发觉时,她才忙不迭地推门而入,目光径直落在了一侧重重掩映的纱帐上,纱帐后的景象若隐若现,那身着白衣的身影也模糊地出现在眼前。 我在外头替你守门,若想见便快些,你如今是瞿临的弟子,旁人多多少少提防着你。翰影交代毕,退了出去,唯剩她一人立在房中发呆。 她拘谨着拽着衣角,隔着纱帐轻唤:师姐我可以进来吗? 分卷(3 意料之中,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她轻抬手臂,以细瘦的手腕轻轻撩起纱幔,越过数层,她站定在了床前。 那单薄至几可忽视的轻纱下,杜照卿紧阖双目,昏睡的模样显出几分静谧美好。白凡凡屈膝,缓缓跪坐在了床边,她轻倚床沿,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伸入纱帐,悄然握住了师姐交叠搭着的右手。 师姐的手微凉,与她的性子一般,单薄如水,却依旧能感受到几分荡开微凉的暖意。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牵住师姐的手,还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心跳得飞快,令她有些紧张。白凡凡眼中的担忧和柔和,尽数倾泻在了纱帐后的女子身上,默了片刻,轻声关怀自她嘴边溢出:师姐,阿芥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阿芥 屋内一片寂静,师姐的右手已然捂热,她放下,又握住左手,小心地捂住:师姐,两个多月未见,我修为大有精进,只是依旧有些难处,师姐替我瞧瞧好吗? 我收到师姐送我的礼物了,真好看,阿芥想今后都戴着,却怕不小心磕着碰着,师姐你觉得,我是收起来好呢,还是随身佩戴更好呢? 语落,她握住女子的双手,隔着轻薄的纱帐,轻轻将脑袋搭在了双双交握的手上。 师姐,阿芥想你了你想阿芥吗?师门的日子真无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床上的女子不曾回应,白凡凡定定地凝视着她良久,仿佛觉着眼前的纱帐实是碍眼,欲将其掀开,又担心掀人床帏有些无礼,故而犹豫了片刻,迟迟不敢下手。 师姐,我可以看看你么? 转念一想,她连手都牵了,看一眼,就一眼,师姐应当不会生气 想着,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师姐的双手,搭着轻纱,方一掀起细微的弧度,还未及清晰地瞧上一眼,门外豁然传来一声低咳: 咳咳弟子翰影,见过师父,见过清宣长老!少年的提示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白凡凡立时僵住身子,大骇着起身。 两位长老怎么来了?! 她乱中有序地四下环视,赶忙轻念隐身咒,屈身在了烛台后。 以她的视角望去,目光越过重重交叠的纱幔,正巧落在缓缓打开的门上。两位长老一前一后进了屋,许是男女有别不便入内,便只站定在了纱帐外。 翰影亦急匆匆地随之入内,目光扫过之际并未瞧见丫头的身形,这才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弟子在外候着,二位长老有何吩咐只管传唤弟子便是。 见仓潜挥袖,翰影退了出去,房门再一次合上。 一时紧张的气氛中,清宣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沉重:可还有的救? 她的外伤已然痊愈,如今未醒,怕是困在了梦魇中仓潜亦是轻叹口气,那极北寒川乃是上古灵兽盘踞之地,若是误入其中,被梦魇所困,只怕一时难以消除。 她虽身无外伤,可魂灯却在一日一日熄弱,若哪日魂灯灭了清宣一日语塞,嗓音嘶哑急切得带着几分悲伤,这两百多年来,我看着她长大早已将她当作我的亲生孩子,若她魂灯灭了,便是拼尽我这条老命,也要去鬼域将她的魂魄带出来! 我又何尝没将她视若亲生?仓潜眉心微蹙,将双手背在身后、满目痛心疾首,只是如今,你我一时压根寻不得她难以清醒的缘由,实乃枉为绝尘山长老! 话音落下,周遭静了片刻,垂眸深思的清宣长老嘀咕道:听君月禀告,那日在极北寒川,他们遭到了沈家队伍的偷袭,为首的,乃是云洲越城沈家长女,沈连玉。 沈连玉好似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仓潜轻哼,无名之辈怎可能伤我绝尘山弟子?! 奇怪的便是,遭袭之日,照卿的寒冰神印发作,冰天雪地如何反抗? 寒冰神印?仓潜瞪大了须眉下的豆眼,惊得下意识拽住了身旁老家伙的衣袖,你说,寒冰神印发作?若非灵力枯竭至迫不得已挪用镇压寒冰神印的灵泉,怎可能发作?! 没错,君月所言,他们遭到了极强阵法的威慑,而那阵法,绝不可能是沈家的修为布下的。 仓潜急得原地转了圈: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沈家偷袭之前,还有谁能布阵针对?莫非哪支仙门欲正大光明与绝尘山作对?! 那阵法上修为莫测,前往的弟子中,无人能解 哼,无人能解,当今四海八洲的阵法,何来绝尘山解不了的?难不成对方还是个上古邪魔 霎时,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莫说清宣和仓潜,便是隐身在烛台后的白凡凡,脑海中亦是悄无声息浮现了一道身影。 你的意思,莫非仓潜向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的视线在清宣和纱帐后女子身上来回跃动,莫非是她!可她不是被秦山后人镇压了么? 万年前的修罗祖宗,又岂是如今的秦山一族可以镇压住的?清宣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杜照卿身上,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好似往烛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孤蓦回来了,她誓死要找的那位仙人,在绝尘山留下了一粒种子而她,绝不可能放过报仇的机会、让这颗种子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1/2,晚上还有一章,冲鸭! 第56章 梦境 白凡凡全然听不懂二位长老口中的报仇仙人种子是何意, 她只听懂了一个,那便是师姐如今陷入昏迷, 或许是秦山老祖孤蓦害的,而她若是不能及时醒来,待魂灯灭去,便再无挽救的余地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唤醒师姐的方法,可见二位长老眉心紧蹙、目露愤然,便知自己此刻如何也不能现身。 若是孤蓦,这一切便解释得通了清宣负手而立, 凝视着纱帐后的女子陷入深思,当初我尚且还在闭关,形势险峻千钧一发,若非照卿取回玄净盏,只怕亦会遭到邪魔反噬。 邪魔反噬,为何你不曾提起? 怪便怪在,我修行素来遵循绝尘山心法,何时受到过反噬,而照卿为何如此巧, 知道玄净盏可以解我的反噬之毒进而瞒着我赶赴秦山? 清宣长老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了仓潜, 见后者怔愣原地,他轻轻摇头, 恍惚间吐出一口气:这绝尘山, 是时候该整查一番了。 绝尘山内忧的事暂且不论, 如今当务之急, 是要将你这弟子唤醒!仓潜轻转指尖储物戒,自其间源源不断地搜出丹药灵鼎、植株药材。 若是强行唤回神识,只怕她元神受损, 修为遭毁 见身旁之人伸手阻拦,仓潜急得嗓门也大了不少:纵然修为被毁,也好过魂灯熄灭、堕入轮回! 等等!清宣蹙紧了双眉,望向爱徒的目光充斥着怜惜和不舍,他挣扎犹豫了良久,竟连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方法自然是有,那便是牺牲其他弟子,令他们进入梦魇唤醒她仓潜手中炼药的动作不停,很快便生出灵火来煅烧那灵鼎,你怎会不知孤蓦的性情,若是让其他弟子去了,势必丧命其中,纵然你这爱徒最终醒来,若让她知道自己的苏醒是靠师弟师妹的性命换来 别说了。清宣骤然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彼时的模样实是痛心疾首,爱徒遇难,身为师父理当相助,可他身后乃是一整个绝尘山,为顾全大局也断然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绝尘山内忧已久,如今亦来了孤蓦这个外患,欲亲自入梦境救徒的念头也被迫不得已压下。 正当屋内陷入一阵沉静,只剩下灵鼎内药材灼烧发出的噼啪响声,屋门豁然打开,一袭黑衣的君月竟风风火火地迈入室内。 她抱拳行礼,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多了几分郑重:弟子愿意亲临梦魇救师姐! 她的破门而入惊得二位长老掩下面上的震诧,清宣面露愤怒,沉声呵斥:这是什么地方,谁让你进来的?! 弟子是真心实意想要救师姐! 胡闹!清宣长老清明的目光落在了外头昏睡在地的翰影身上,一声咒下,翰影便清醒过来,带她出去,回房思过,没有为师的吩咐,不许出来! 师父!这绝尘山,论修为,除了师姐,君月自认数一数二,由我前去再合适不过。何况君月自小便受师姐恩德,救师姐乃心甘情愿! 此话一出,便是仓潜,手中炼药的动作也悄然顿住,他无声地看向了一旁的清宣,等待他的回应,然面上的神色却昭示着他已然有几分赞同君月的话。 清宣沉默着,内心的挣扎不是没有人明白,他座下弟子,除了杜照卿,便数君月最惹人心疼,照卿已然危急,他又怎能让自己的另一个爱徒遭此危险? 默了良久,他依然摇头,态度坚决地让翰影带她出去。 你师姐的事,为师自有安排 师父! 出去!莫要打扰了你师姐歇息。话已至此,君月如何也不能强人所难,她最后望了一眼师姐的方向,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静下,注视着身旁老家伙炼药的姿势,清宣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别炼了。 你不想救爱徒了? 当然要救,我已然想到了一个人,待今夜一过,是否该强行唤回神识,我且再与你商量。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烛台上,若有所思。 而一直垂眸沉思的白凡凡心下做了决定后,无声地抬眼看去,正巧对上清宣的目光。 她骤然顿住,震悚地迎上对方的视线,身后冷汗层层而起,直至清宣一语不发地带着另一位长老出门,屋内又只剩下她二人时,白凡凡这才僵硬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她一直隐在烛台后,未曾惊动任何人,清宣长老这是发现她了? 可若是发现了,为何不揭穿她? 她怔怔转身,知晓自己时候不多不可久留,不舍地牵着师姐的手,低声喃喃了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便转身回了师门。 她离开不久,悄无声息,回门后亦未见瞿临和吝辜前来责难,故而自己出去的事是否被发现,她一直不甚明晰。 当晚,她服药毕,照例是要调息凝神的,可这一夜,竟觉身周翩翩然,悄然陷入了梦境。 梦境中,云层四溢,她踏云而行,不辨东西。耳畔鸟雀相伴,脚下川流不止,这般仙境与绝尘山景致无二,她正好奇自己为何会梦至此,便听得不远处飘荡而来一声嘶哑坚韧的呼唤。 廖小友,这边请。 这声音十分耳熟,待她恍惚地靠近,站定在了一座倾泻而下的云瀑边时,终于望见了云池中端坐在巨石上调息的白袍老者。 白凡凡微微张嘴,惊讶地行礼轻唤:弟子见过清宣长老。 你终于来了。清宣看向她,轻轻一笑,挥袖间,他的身旁缓缓浮现出另一块巨大的青石,坐吧。 她一跃而起,端坐在了一旁,显得有些拘谨:不知长老寻我,有何要事? 清宣默然,凝视着她片刻,眼中慈祥的笑意不减:今日,你去见了照卿,对么?见她目露惊讶,长老开门见山,我与仓潜长老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对么? 白凡凡沉默着,试图询问:长老寻我,是想让我进梦魇救师姐吗? 未曾想她这般聪慧,清宣眼前一亮:但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便强求你,毕竟危险重重 她却是洒脱干脆:师姐屡次救我,纵然不用长老请求,弟子也是愿意的!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为何长老拒绝了君月师姐的请求,反而来寻我论修为,弟子确实不如君月。 清宣被其一语问住,目光幽幽地转向一旁的云瀑,透出几分无奈,他沉默着轻叹口气:你与照卿,机缘未尽,心魔未消,由你前去,实乃无奈之举。 机缘?是何机缘?心魔又是什么白凡凡急切地前倾了几□□子。 却见老者捋着白须,摇头道:这一切,我答应过照卿不能透露,若你真想知晓二人间的机缘,便亲自去问她。 见她陷入沉默,清宣将手藏在了袖中:此番寻你相助,自然不是白去的,若你能成功引导她的神识归位,这个,便当作谢礼赠与你了。 白凡凡正欲解释自己救师姐不必谢礼,目光落在老者手中时微微顿住。 那是一面通体透明的八卦盘,其上阵眼繁杂,指针正无声无息地盘旋着,迎着她好奇的注视,清宣将其悬浮空中传给了她:你会需要它的。 这是 此乃当年九重天宫下重坍塌时留下的一处秘境,里间时光,是暂停的。老者望着她,目光中的复杂呼之欲出,令你去往瞿临座下,如今修为虚浮,确有我的一份责任这宝物赠与你,于你修行大有助益。 她时常头疼短短三月修成元婴境势必导致根基不稳,可时间有限,三月之期转瞬即至,如此下去她拿什么在万宗剑道会上教训沈万渠? 如此秘宝,真乃雪中送炭! 她不再犹豫,收下了宝物,转而问道:我该如何进师姐的梦魇? 若你准备好了,此刻便可进去,我替你打开梦境,剩下的一切,便要靠你一个人了见小丫头点头应下,清宣踌躇,此刻还有反悔的机会,你当真愿意以命相搏?对方,可是秦山老祖,你应当认识。 弟子收了长老的宝贝,怎能后悔她扯起一抹笑,招了招手中的宝物,何况,那是师姐,是弟子此生都不会后悔的人,若能为她拼了命,也不枉师姐救我数回。 老者默然凝视着她,双手不停结印画符,待雪白明亮的身周,忽而被撕扯开一道巨大黑沉的裂口,他才低声开口:你二人,定要一起回来。 分卷(3 或许起初,他寻廖芥相助尚且抱着一丝私心,如今见她为师姐不惜拼命的模样,心下也终于生出几分叹息和欣赏。 若能一起回来,他不妨收起成见,照卿的心魔,便由她二人自行面对吧 巨大的裂口处森森洞然,看不清他物,白凡凡将手中八卦盘悬置一旁:这东西,便等我出来了再取吧。 作者有话要说:2/2,完成啦~大家明天见(其实是今天见哈哈哈) 第57章 心上人 与外界见时黑黢黢一片的模样全然不同, 白凡凡跨入裂口,霎时便被轻柔舒缓的光明包裹, 她望着身周茫然辨不清方向的云雾,尝试着往前行了几步。 师姐,你在吗?她试图呼唤,回应她的却只有四面飘荡而来的回声。 回声至少说明四周十分空旷。 她立时以神识探去,白茫茫云雾遮挡下的四周,果不其然是一处深谷。深谷两岸石壁高耸入云,谷道狭长而曲折, 周遭静谧无风,雾气聚拢。脚下沙石瓦砾错综复杂,每行一步皆有种硌得慌的错觉。 师姐的梦境,为何会是这样 便纵是神识探去,无论身前身后,这狭长的深谷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谷中除了她,便再无活物,而头顶石壁遮挡下的细长天空,留给她的也不过是被困井底的束缚。 她能做的, 或许便只有一直沿着峡谷走下去, 无论前方遇到何种障碍,无论前方回以她何种危险, 她都不能停下。 神识所能探查的十分有限, 除了前后如不毛之地的空幽山谷, 最令她不安的或许便是两岸高悬的石壁, 神识无法透过石壁探视,此番限制无不令她想起被困秦山老祖幻阵中的场景。 若真是孤蓦干的,这峡谷是何意? 她一边沿着谷道深入其中, 一边小心地以灵力拨开周围雾气。 不知走了多久,空幽的峡谷前方,忽而传来一阵欢笑声,那笑声有男有女、有老亦有少,或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亦或如钟鼓般沉稳心安。笑声响起实是突然,白凡凡几乎下意识定在原地。 她的神识探查并未停下,一路而来也确信自己未曾发现人迹,这笑声从何而来? 白凡凡谨慎地以灵力聚刃负在身后,悄然向着笑声源头追去,只是愈近,笑声愈是张扬响亮,仿佛几人正在经历极其欢快愉悦的事。 越靠近,眼前雾气越是单薄,直至褪尽,目光终能清晰地望见身周的场景。 不远处那神识未曾探查到的地方,确实围着团团人影。白色纸钱随风洋洋洒洒,落满了山头,身着麻衣的老少中,青烟腾空而起,笼罩着头顶。 笑声正是此间传出。 她小心地上前,不远不近地栖身在一处树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下之际,露出了篆刻着人名的孤坟。孤坟上的字,许是梦境所致已然不甚明晰,但可以确信的是,入葬的乃是这一大家子的亲人。 跪着的众人之中,孩童居多,或有互相玩闹淘气的、或有嫌累干脆坐在地上的,即便是大人,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这跪拜之礼并不怎么上心。待仪式毕,众人终于欢笑一声,将手中的香随手抛掷在了坟前。 白凡凡望着不远处几人的举止恍惚不解,正当她以为坟中之人是众人的仇敌之际,目光扫过,无声地落在了众人身后立着的白衣身影上。 那身影纤细高挑,很是出众,如瀑的青丝勾勒出姣好的腰线,她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惊诧却喜悦的目光闪烁。 师姐!怕惊动众人,她只得压低声音呼唤,声音算不得大,白衣女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恍恍惚惚地侧过头来,空茫的视线扫过,落在树后的小丫头身上时略有一顿。 女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充斥着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生出半点光亮来。 师姐,这儿!白凡凡兴奋地招手示意,她不是没瞧见师姐脸上的陌生,可她表现得愈是陌生,她便更需要热情和冷静。 素来如月华般傲然自若的面庞上,如今满是憔悴,她不敢确信地凝视着树后瘦弱的身形,双唇一张一合间,无声地吐出一句:阿芥? 那声音顺风而来,却又融入风中,见小丫头兴奋地点头对应,因紧张而略有绷住的面孔才终于一松。 眨眼一瞬,杜照卿便瞬身到了跟前。 许久未见,为何不见丫头身上长肉此番相见,比之早先愈加的瘦弱,纵然修为见长,这副身躯依旧好似被人虐待般瘦的吓人,全然没有同龄人应有的健康模样。 她并不知自己数月来是如何修行的,亦不知自己如何撑过日日夜夜的痛苦与折磨。 只见师姐缓缓抬起手,一言不发,在小丫头乖顺的脑袋上轻轻抚摸,良久才忧心忡忡地微蹙起眉: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的个子只及自己胸口,睁着莹亮兴奋的眸子昂首凝视着自己时,便如同一只乖巧可怜的小兽在摇尾示好。 阿芥想师姐了,很想很想! 闻言,对方的眉心才略有舒展,放轻了几分语调:告诉师姐,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白凡凡眨了眨眼,连忙回应:清宣长老送我进来的,师姐昏迷了数日,若再不醒来,便危在旦夕了。说着,她攀上师姐的小臂,生怕松手便会失去,师姐,我们离开这儿,回去绝尘山好不好? 竟是如此只是,我如何不想回去。她回首望着不远处坟前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众人,轻叹了声,若能回去,我便不会被困在这儿数年。 数年?白凡凡一愣,面上满是困惑,师姐不是仅仅昏迷了三日么? 看到不远处山脚下的石碓了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确有一堆石子堆砌如小山丘,此处日初日落,每过一日,我便会在此地放下一块石子,到了今日,已然过去数年 杜照卿轻笑一声,眉眼间只剩疲态:我还以为,会继续困在这儿,永无止境、永无终结。 数年师姐可曾找到这里的玄机?见她摇头,白凡凡沉默了片刻,而后笑着将她柔软的小臂抱在怀中,师姐不必担心,我这不是来陪师姐了么有阿芥在,师姐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臂紧贴着自己,仿佛能透过衣物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梦境中,大胆些又何妨 一想到师姐如此孤单,黑暗中陪伴她的只有自己,心中不知何处竟悄然生出一丝愉悦和侥幸若是只有她二人,即便不出去、即便永远待在这儿 她一怔,慌忙甩去脑海中阴暗的念头。 师姐,那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杜照卿的目光落在了坟前欢欣愉悦的众人身上,眸中平静得已然没有多少波澜:他们已在这儿数年未曾离开,每至午后时分,便会在这坟前举办送葬仪式,日日如此,反复未歇。 日日如此?白凡凡惊讶地投去注视,谷中阳光无法照入,愈发显得凄清渗人。她目光一转,继而看向了空荡无际的山谷尽头,师姐可曾沿着峡谷继续行进? 自然是有的,这条峡谷首尾相通,如若继续行进,不过一日便会重新回到此处,只是前方的景象过于可怖,反倒这喜葬 话未尽,白凡凡却能透过师姐紧蹙的眉心和疲惫的语气瞧出此间深谷的诡谲。见她再一次头疼地轻阖双目,小丫头心疼地安抚:不怕,有我在! 闻言,杜照卿缓缓睁眼,笑着用指尖轻轻一刮她的鼻尖:你这丫头 阿芥是认真的,前方再危险,有我在呢阿芥虽修为不及师姐,但两人胜过孤身,若是师姐困了,我的肩膀便是师姐的枕头,若师姐无聊了,我便为师姐唱唱歌,只要师姐不嫌我五音不全便好。 她羞赧地一挠脑袋,见头顶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笑意,迎上白衣女修的目光,那双澄澈的眸中映衬出的,只剩自己的身影。 你这丫头,这些话都是哪儿学来的? 我这算是无师自通?白凡凡眼珠滴溜溜一转,俏皮的模样逗得她终于驱散了数年来被困此地的疲倦。 杜照卿抱着剑,嘴角微微扬起,手心一痒再次没忍住轻轻抚摸小丫头的脑袋:这些话,都是凡间世人对自己的心上人说的,阿芥今后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说这些话。 她微垂双眸,盯着小丫头的发顶若有所思,却见白凡凡重重点头,举起三指作立誓状:阿芥不会对别人说阿芥只对师姐一人说 胡言乱语。杜照卿霎时握住了她立誓的三指,你可知师姐方才所说的心上人是何意? 见她睁着单纯的目光凝视自己,杜照卿握着她的手放下却一时忘了放开:你年纪尚小,或许不懂,心上人,是此生来生,都愿意将自己全身心托付于对方的人,是想要结立誓言、厮守相伴的人。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白凡凡注视着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一根纤细的羽毛撩动。 她轻轻一笑,纯真的目光直勾勾锁住师姐姣好温煦的面容:师姐待我好,我愿意追随师姐,这样也算心上人么? 她如何不懂,却故作不懂,等待师姐的答案。 师姐果然被问住,默了良久才摇摇头,生生吐出一句:不算。 白凡凡却并不止下侵进的话语:那师姐今后做我的心上人,好吗? 你还小 那就等再过两年,等我长大了,师姐与我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周围的沉默太过漫长,迎着她眼巴巴的可怜目光,杜照卿垂着的双眸中,竟浮现出白凡凡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正思忖着如何拒绝她。 而她势在必得,无论如何拒绝也不会止住自己的心思,许久,才听得师姐缓缓吐出一句:等你长大便能明白了。 小丫头却是欢呼一声,半玩笑半认真地抱住师姐的腰身:好,师姐一定要等我长大! 等她长大,等这具身体长大,纵然要面对的是黑暗深渊,她也不想再犹豫了。 若是害怕堕入魔道给师姐带来伤害,那便再强大些,堵住所有伤害师姐之人的嘴她要亲手在魔域打造一片隔绝恶意和流言的世外桃源,桃源内只有她和师姐。 入魔,是她的任务。 师姐,是她最终认清的本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6 23:12:00~20200831 22: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红红火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4瓶;祈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荣辱尊严 杜照卿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未曾看见搂住自己腰身的小丫头眼中的深意,她不断告诉自己, 这只是一个受尽苦难的丫头对自己的依赖罢了,这样的依赖,终归不会长久而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怜爱,是心疼。 纵然是纠缠她多年的心魔,亦是对四年前云洲那件事生出的愧疚和自责。 至于心上人,一个十二岁的丫头, 怎会知道什么是心上人,什么是爱。 她不再纠结此事,二人在此地亦不能继续耽搁,转而将目光放向了被雾气笼罩的深谷尽头。 这条深谷十分特别,一路前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这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日日如此、反复未歇,他们并不能看见外来者,也毫无荣辱尊严的意识杜照卿一面解释, 一面牵住她的手, 语气渐弱,连手心也微微溢出几丝薄汗。 白凡凡悄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眼前那张瞧不出任何情绪波澜的侧脸, 却将所有心绪的变化暴露在了她的手心。她不知师姐梦中这数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方才相见时, 她眼中的茫然和麻木却无不透露出师姐心态的濒临溃败。 她思忖片刻,握紧了师姐的掌心困惑出声:荣辱尊严如此说来,那坟中之人当真是这群人的亲人?见师姐点头应下, 她压低声音喃喃,怪不得,怎会有人在丧葬之礼上欢欣鼓舞。 这丧葬不过只是一个开头,前方景象之光怪陆离,远远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说这话间,师姐渗出冷汗的手冰凉一片,那儿的景象实在荒诞,阿芥你 去吧。白凡凡笑了笑,脸上未有分毫害怕恐惧的神色,若是想出去,纵然是血腥、离奇、荒唐,我们也该面对 杜照卿沉默片刻,点头应下,二人紧牵着手,顺着深谷继续行进。 经过那群行为怪异的男女老少时,恍惚听见其间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死了,终于死了,老家伙死得好! 坟前笑声一片。 白凡凡正要侧头去看,视线被身旁的师姐挡了个严实。 见师姐脸上绷紧的表情,她收回思绪,继续迈入白茫茫的雾气中。许是身旁多了个人,她不再像来时那般毫无头绪,竟觉脚下的深谷也不那么空旷孤寂了。她一边走,一边听师姐解释前头的情况。 可知的是,这条无尽的峡谷并无危险,他们便如同走马观花的看客,无法阻止一路上撞见的人和景物,也无法寻得出路避开。 能做的,便是一直走、一直看,将那些永远避不开的荒诞画面刻在脑海,直至愤怒变作麻木,气急变作习惯。 白凡凡还不知师姐口中所说的诡谲画面是何意,迎面便瞧见了一处简陋破败的茅屋,茅屋外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在他们走近的那一瞬,屋内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碗碟摔碎的声响,而后便是一阵粗犷的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吃的! 屋外行人与二人一样,定在了原地,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大开的门窗。 茅屋内,是正在桌前享用残羹冷炙的一家三口。妇人不小心将碗摔在了地,正诚惶诚恐地弯腰捡拾碎片。男人眼中的愤怒、孩童眼中的冷漠,齐齐落在了妇人身上。 下一刻,杜照卿便侧过头去,不再看屋内的景象。 白凡凡正猜测着一家三口间的关系,却见妇人脸上的惶恐被讨好的笑容取代,她将碎片收拾干净,继而跪坐在了农夫脚边、谦卑恭敬:奴的错,请郎君责罚。 分卷(3 男人鄙夷的目光上下扫过,竟从身后腰间取下一支驴鞭。 他要做什么?!白凡凡目光一顿,死死盯着男人手中的毛鞭,转头见师姐避开目光不去细看,便知这样的景象她已然见过无数回。 好在与她紧张的模样无二,身旁同样围观的行人亦是紧蹙眉心、面色紧张地盯着屋内的画面。 一声刺耳的鞭抽声落下,妇人闷哼一声,脸上痛苦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可不过片刻,扭曲的面色便褪得一干二净,她竟抬头笑得轻松愉悦:打得好,郎君打得好! 男人并未因她讨好的话语有所松懈,又是重重地落下数鞭:儿,你看好了,不听话的人就要打!打到她听话打一次,她的听话或许是装出来的,多打几次,打到她心服口服! 话音落下,孩童欢呼一声,笑得双腿直踢踢、胖乎乎的手心啪啪鼓掌:打得好,爹爹打得好! 随着孩童的笑声,妇人脸上没有分毫惧怕和恨意,反倒愈发透出对夫君的敬仰崇拜。 那崇敬的神色实在刺目,震得白凡凡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她恍然侧过头去瞧身旁路人的反应,却见路人在那驴鞭落下之际,纷纷眉心舒展、神色愉悦。 其中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手挽菜篮,崇拜地看向茅屋内的一家三口,嘀嘀咕咕赞叹:这家男主人当真有气概,这家的孩子聪明伶俐,今后定会像他父亲一般举止威武 白凡凡瞪大了眼,下意识冲那女人道:他在打自己的妻子! 此言一出,茅屋中的男人鞭打妻子愈加狠厉了,而孩童和妇人的笑声也愈加刺耳。 女人并未听见她的质疑,只顾自赞叹羡慕地极目远望:若是我今后,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威武的夫君便好了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位年迈老妪看着她瘦削的身子轻哼一声,向身旁另一位老妪嘀咕讽笑:她这皮包骨的架子,打两下便倒,也妄图找到这家男人般威武的郎君,简直痴心妄想 就是就是,这家女人身体结实,能找到郎君那可是天赐的福气,就她这风吹便倒的身体,还不如我家媳妇能挨打。 白凡凡听着几人荒唐的对话,惊诧地退后了半步:怎么能 众人分明看不见二人的身影,却见那老妪赞美的视线转向了屋内,语气低沉喃喃:女人就是该打,不打,怎么能体现郎君的威严? 师姐她惊诧地侧头看向师姐,却见后者微阖双目,避开了眼前的一切。 莫看莫想,他们听不见亦听不懂我们的话。 白凡凡咬咬牙,眼见茅屋内的妇人皮开肉绽,她愤然聚灵成刃,没等师姐阻拦,手中灵刃便豁然直击向前。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妇人挨打,灵刃亦是毫无收敛地径直袭向屋内的打人者,只是灵刃尚未越窗而入,便见茅屋外一阵结界无形波动,青天白日将灵刃吞噬得一干二净,待结界恢复平静,屋内的鞭打未有半分停下的趋势。 她悚然睁大了眼,未及细想,身旁师姐竟紧攥着她的手退开数步:快走,离开这里! 白凡凡退离数步堪堪稳住身形,下一刻,数道冰冷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二人。 她见过世人的贪婪、狠毒,却从未见识这般冷漠麻木的目光,行人的视线在她袭向茅屋的片刻便尽数锁住了她,眼前是一群何其冷漠阴森的村民,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二人,面上的表情早已沉似寒冰。 周遭气氛一瞬变得森冷可怖,看客们蛇蝎般冰冷地直勾勾注视着他们,口中语调平静地重复:该打,该打 她正为自己的冲动懊恼不已,转身便见身后悄无声息地走来数道人影,他们面色苍白,神情麻木,口中无不喃喃着:该打,该打。 四面八方的看客团团围住了二人,他们并未攻击,只重复着该打二字。一时间,声音错落有致、交错横杂,响声直冲天际。 她听不见师姐的话,看客们密密麻麻的声音吵得她头脑生疼,越过众人的肩头,她竟瞧见那被打的妇人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口中嘀咕着:该打,该打 此番,她终于意识到师姐早先所说,此处的人并无荣辱尊严是何意了。 眼见众人围聚、愈靠愈近,那不断重复的二字好似剧毒一般意图刻在她的脑海中,她只觉脑海炸裂般的疼痛,一时眼冒金星,冷得背后虚汗一片。 师姐白凡凡悄声嘀咕,疲惫地捂住疼痛的脑袋,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了她的耳畔,盈盈滋生的灵力隔绝了大部分的声响,她赫然抬眼瞧去,师姐素来温煦的眸中,疲惫与坚定撕扯交缠。 迎上小丫头怔愣的目光,杜照卿憔悴的面目轻轻一笑,安抚地传音嘱托:闭上眼,别听,别看。 白凡凡的怔愣维持了数息,眼中被侵扰的坚定之色缓缓聚拢,她抬起手,学着师姐的模样包裹住对方的耳畔,生出灵力为其阻挡。 二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意。 师姐的耳鬓肌肤细腻莹润,令她有片刻晃神。两人心领神会地一同闭上了眼,心中默念着师姐传音告诉她的清心咒。 直至耳边诡异的响声渐渐褪去,恢复了平静,她才试图睁眼,额前碎发早已被虚汗打湿。 原先密密麻麻围着二人的人群转眼间消散不见,恢复了起初人来人往的景象。 白凡凡茫然地扫过身周,当啷一声,茅屋内传来了碗碟落地的声响和男人愤怒的吼叫:你干什么吃的! 一如早先,往来不绝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紧蹙眉眼看向茅屋内的一家三口。 她只觉心下一沉,喉中仿似被封般沉重难言,杜照卿紧紧握着她的手退开数步:走,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包围二人的看客们盯着互相对视的二人,冷静得踢翻了眼前的狗粮 专栏新文《小门神》《我是真的修仙者》预收,走过路过,喜欢的点个收藏叭~感谢大家支持! 感谢在20200831 22:53:37~20200901 23: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封印尸池 两人行色匆匆, 将驴鞭抽打皮开肉绽的声音抛在了身后,直至步入茫茫雾气, 白凡凡才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荒唐事当作理所应当,仅仅适才短短一炷香的时辰,她便已然头脑发胀、心浮气躁她许能忍受,师姐又该如何? 师姐如此正义凛然看不得世间丑恶的人,令其日日目睹荒诞丑事却无法阻止,那可是数年的光景, 不断重复永无尽头,恶事便如毒瘤一般摧毁人的神志,她究竟如何忍耐至今? 白凡凡从未见过师姐这般憔悴无力,可她眼中的憔悴和恍惚,在望见自己时尽数掩下。好在,她还未曾麻木,眼中依旧苒苒生着离开的希望。 身为师姐,绝不能在此乱神,她身后, 还有绝尘山的师妹要守护。 二人皆心意相通地牵紧了手, 一路行去,杜照卿的声音沉稳坚定:一会儿瞧见的只会愈发荒谬, 记住, 莫要在意莫要细究, 万万不能被途中景象乱了心神。 白凡凡吃了方才的教训, 将师姐的话牢记心中。 两人深入峡谷,一路而去,瞧见拯救村民于水难的巨蟒因相貌丑陋被人残忍猎杀, 医治灾民的女医官被冠以不守妇道的名声而被一纸休书人人唾弃,饥肠辘辘的乞儿窃了张饼而被摊主生生斩下一根手指 这一切一切永无止境的恶,在围观看客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巨蟒所救的农夫转头便亲自举起镰刀砍向它的七寸,看客们叫好不绝;被女医施救的妇人取了免费赠予的药物后,在乡间贬低其为人人皆可欺辱的浪.荡.女,看客们附和不止;同样被主家欺凌无法抬头的奴隶、当众斥那为母窃饼的乞儿不识好歹,何不忍受 她不是没见过世间的恶,可当丑恶尽数聚集在一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眼前时,那沉重的黑暗和压迫令人几乎透不过气。 二人想躲开这些不断重复恶事的画面,可他们止步于何处,何处便会聚集人群,避无可避。 直至他们沿着峡谷未曾停歇,回到了那处飘荡着笑声和讽骂的孤坟。 孤坟上青烟四起,似乎也在愉悦迎合着众人的欢欣鼓舞。白凡凡的眉心不曾舒展,终于停下了步伐,望向身前身后沙石地上清晰密布的脚印。 她究竟想做什么她嘀咕着,迎上师姐略带困惑的目光,清宣长老说,师姐被困梦境,乃是秦山老祖所为,她究竟想做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将人困在其中折磨吗? 秦山老祖杜照卿的面色因憔悴而有些苍白,可周身如雪的仙人气息却未有半分减弱,她忆起曾在极北寒川陷入一处强大的阵法,阵法唤醒了她体内的寒冰神印,令其苦不堪言,甚至遭沈家偷袭无法反抗。 阵法剥夺了她的意识,令她陷入昏迷,而后,便是在这无尽循环的峡谷忍受数年的毒瘤摧残。 秦山老祖,她未曾看见秦山老祖的身影,可遭遇的一切,确是孤蓦为了复仇能做出的事。 她尚未忘记自己与孤蓦在秦山结下的梁子。 若真是秦山老祖所为,想来破开这阵法,便只有从她的弱处入手。白凡凡很快便冷静下来,她回忆着秦山经历的一切,转而看向了师姐。 孤蓦的弱处杜照卿低声喃喃,脑海中忽而浮现一个人名,她? 那个每每提及,皆会乱了老祖心神.的.名字秋儿。 阿芥可有什么好办法? 对上小丫头灵光一闪的双眸,白衣女修眼中忽而多了几分好奇和希冀。 坟前众人笑着交头接耳,男女老少皆为亲人离世感到兴奋愉悦。他们玩弄着坟前纷扬在地的纸钱和尘土,更有甚者将贡品据为己有慢慢享用。 正在几人笑闹不止之际,忽而一道气刃划过,破风而去,径直钉在了坟前的地面,生生止住其中几人的玩闹。那气刃插入土壤,不过须臾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不出所料,众人的笑容皆僵在脸上,无数道冰冷的目光转向了气刃的来源,他们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树下的白衣女修,脸色沉如寒冰。 丧葬乃是大事,怎可玩闹取笑!杜照卿镇定自若地聚灵成刃,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阴森的视线仿佛毒蛇紧紧缠住她,在几人欲向其聚拢靠近之际,杜照卿率先瞬身上前,赫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并未主动攻击,她也不欲暴力相阻,故而被人群包围的白衣女修,施展出灵力屏来包裹周身,免遭男女老少阴森相逼的精神摧残。 不远处栖身在树后的白凡凡,视线已叫他们挡了个严实,仅望见萦绕着人群的盈盈白光,尤为炫目。 她隐下心中的焦急,望见不远处白光意料之中地收敛熄弱不少,才踉踉跄跄地上前几步,骤然扑倒在地。 倒地时扬起的尘土脏污了她的面庞,白凡凡全然不顾,只故作惊恐惧怕地涨红了脸,良久,才撕心裂肺地低吼一声:秋儿姐姐! 喊声颤抖、十分清脆,却被不远处喃喃低语的众人盖住了不少,她颤抖着哭腔,又呼唤了一声:秋儿姐姐! 白光刺目笼罩众人,以至于神识也难以窥见其中的场景。 寂静森冷的深谷间忽而扬起一阵轻风,吹散了缓缓聚拢的雾气,万里无云的晴空肉眼可见地聚起云层。 她赶忙抓起一把肮脏的尘土,注入灵力后毫不犹豫地在脸上涂抹,待确认面庞脏乱不会被人轻易认出之时,她跌跌撞撞扶地而起,向着不远处危险的人群冲去。 只是尚未靠近,白光炸裂,生生将她推离了危险。 秋儿姐姐哭声未歇,脏乱的面庞因泪水冲洗早已面目难辨,她被灵光冲撞得倒地不起,啜泣声低低溢出唇舌。 救命,救命啊秋儿姐姐不要 白凡凡自认从未这般真情实感地哭过,一时代入其中,演得真假莫辨。 虽无光照却依旧明朗的深谷,彼时悄无声息地暗下,沉云聚拢、黑压压地覆盖住头顶天光。突然电光闪过,短暂劈亮了周身。 狂风怒号中,眼角隐约瞥见一道庞然大物悄然靠近。 她一边目露惊恐、光明正大地抬眼环顾,一边试图爬向被人群包围的秋儿,只是烈风竟不知何时大作,吹得谷间巨树枝叶摇晃几欲连根拔起。 她一时睁不开眼,只得暂且稳住身形不被大风吹走。 那悄然靠近的庞然大物,睁着一对红灯笼般幽幽的双目,一声嘶鸣下,竟展开黝黑的双翅扇动起飓风。 果然是她! 黑鸦悬于空中,犀利地扫视下方众人,它的背上正驮着一道黑袍身影,许久未见,那张面孔在黑袍映衬下依旧苍白无血色,红唇与她腰间缓缓爬行的毒蛇相照。她眸中几不可查的光亮落在了盈盈包裹众人的白光身上,只是被灵力相阻,她并未看见其中详貌。 孤蓦微微张唇,定定注视着下方的光亮,眼中情绪何其复杂:秋儿 声音轻弱,融入风中消散不见。 待目光瞥过团团围住的男女老少,她眼中终于划过一丝狠厉,生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向那虚空一抓,便见眼前炸开雾气,众人皆数化作尘埃、连半声惨叫也未及发出。 白凡凡身躯一顿,一边庆幸自己并未靠近众人而被波及,一边迎着烈风爬上前,直至身躯一并融入光晕中,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屈膝半跪在地的师姐。 她无声地指了指头顶上空,点了点头。杜照卿随即心领神会,调息周身灵力以备不时。 沉默之时,耳边的风声缓缓褪去,二人听见光晕外,黑鸦嘶鸣一声降落在地。 良久的寂静后,是长靴踏着尘土而来发出的轻弱咚咚声,直至步伐停在了光晕外,周围才再次陷入沉寂。 杜照卿以绝尘山术法加强灵屏,是以外人绝无可能试图窥见其中的情景,她沉默地对上小丫头的目光,正打算与孤蓦照面,光晕外,竟传来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 分卷(3 孤蓦深呼吸了数回,仿似不敢相信,语气微颤:是你么?你你来救她了? 目光相触,二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狐疑不解。 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自己的后人秋儿,你你可愿见我一面?在听闻此间传来女娃呼唤秋儿姐姐之时,她心中蕴满怒气。她气急败坏地赶来对峙、放狠话要令秋儿不得好死,可当真真切切地靠近秋儿时,她又犹豫了。 我有话问你,你出来见光晕不曾动弹,孤蓦嗤笑一声,怎么,心虚了,不敢见我了么?你当初抛我而去独自飞升时,怎么没想到今后会与我再相见? 不对,你怎会有脸见我,万年前亲手将我封印在秦山尸池,源亦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话音落下,周围的静默一时变得森冷骇人,秦山老祖站定在了光晕旁,近得仿似下一秒便能冲破灵屏夺人性命。 那日,我上眉峰亲手夺来神器,心心念念为你祝寿,你是怎么待我的?你明知我最怕尸体,将我封在尸池,一万年、整整一万年源亦秋,我恨不得将你拨皮抽骨、拆食入腹 瞧见师姐眸中恍惚与错乱,白凡凡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意图给予她坚定和安抚。 下一刻,杜照卿回过神,恢复了早先温和平静的模样,她缓缓抬手,掌心悄然聚集灵气。 与此同时,灵屏外的孤蓦,也赫然聚起强大的灵力威压、杀气蓬勃:你若不出来,我便杀了杜照卿,你的血脉我绝不会留,我要令她尝尽万般痛苦死去 说着,她探出神识搜寻峡谷内杜姓修士的身影,却一无所获,沉思间,阴冷狠厉的目光紧紧锁住了光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1 23:43:47~20200902 19:1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致 3个;你有点奇怪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苏醒 屈身在灵屏内的二人, 虽未瞧见此刻老祖脸上的神色究竟有多阴森可怖,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杀气蔓延, 几欲穿透灵屏将他们撕碎。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默契十足地挪动步伐更换站位。 老祖一时难以杀死,若能遏制她,哪怕只有短短半柱香时辰,二人也能竭尽全力找寻突破口。 你当真不出来?孤蓦深吸了口气,目光中的灼灼深意彼时已然烟消云散,情绪已然没有初时那般波动。 她注视着朦胧变幻的灵雾, 腰间盘旋缠绕的红纹毒蛇探出头来,阴森森地露出尖利的牙。 若是不出来,便不要出来了。她抬起苍白瘦削的指尖,在红纹毒蛇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毒蛇立时恭敬顺从地缠上了她的手心,变作了一柄泛着森森寒气的金蛇剑,剑尖指向灵雾,磅礴的灵气和煞气交缠将其团团围住。 沉默间,她低声呢喃了一句:我早该料到, 你不会这么轻易来见我。 话音落下, 孤蓦登时不再犹豫,灵煞之气双双冲破剑锋, 轰然袭去, 打散了眼前的灵雾。灵气四溢间, 神识已然能够冲破灵气窥见其中之人。 只是目光方一锁住灵气中的二人, 便见白衣女修迅速结印念咒,一道磅礴的印记打得她飞身避开,退后了数步。 果然是你们。孤蓦冷哼, 脸上的神色分明充斥着愤怒和喜悦。愤怒的是她没能亲手杀死二人,喜悦的则是她终于有机会亲手杀死二人,三番两次对付本座,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她似乎已对二人失去了耐心,甚至不愿多说一语,径直提剑向他们杀来。 万年修为傍身,她本可轻易捏死眼前这两只蝼蚁。可不知是否报复心作祟,将他们千刀万剐的念头占据了理智。 恕晚辈失礼了。杜照卿只沉声一言以表礼节,而后便是毫不犹豫地提剑而上。 杜照卿自幼生长在绝尘山,两百年间修习的皆是正统绝尘山心法和咒术,她所行仙术剑招,得益于清宣长老教诲而灵动飘逸、生机盎然。 若说孤蓦招式是铺天盖地的恶意和愤怒,那杜照卿的剑招便如同晕开黑恶的灵泉,澄澈而富有生机,在她剑下,一切魔煞好似被涤荡得一干二净,不染分毫尘俗。 她的剑花灵动而雅致,与其一袭白衣映照,梦境中竟修为大涨,轰然欲盖过对方的灵气。 白凡凡瞧了一眼面色黑沉如死水的秦山老祖,当即不再犹豫,架风冲到了峡谷高处。 不出所料,梦境中的峡谷形成一圈首尾相接的圆环,因身处高处而将其间各个场景看得一清二楚。身周乃是黑压压的云雾,不辨西东,而她也终在横冲直撞间发现了笼罩在深谷之上的结界。 想来这处结界便是秦山老祖孤蓦在梦境中设下的,用于阻止师姐醒来。且不说孤蓦如何能进入他人的梦境、控制他人,当务之急乃是破开结界。 白凡凡急切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孤蓦修为深厚,然论轻巧灵活却不及师姐,许是发现了这一点,孤蓦手中的金蛇剑成了她的利器,只见锋利的剑身刺向对手,竟能随时化作灵活的蛇身,嘶咬偷袭旁近之人。 生怕师姐受伤,她连忙施展出数月来所学的绝尘山术法。 瞿临长老对其要求颇高,然教以之仙法咒术却真真切切,她体内灵力充盈,除却平日里勤加练习外,更多的则是师父和师兄借接连不断的丹药堆砌填充。 她虽能察觉体内灵气充沛,然修为过于虚浮,此番破开秦山老祖设下的结界确是有些难度。 若能早些碰到清宣长老赠予的秘宝便好了 白凡凡收回思绪,如今不是哀叹的时候,师姐尚且还在为她拖延时间,她也该将方才心下暗自决定的办法付诸行动才是。 想着,她立时腾云盘坐,调戏凝神。 差一点,还差一点,她便能达至顶峰,突破元婴。 如今手边并无丹药,她便只能靠自己调息来突破界限。 耳边刀剑拼杀铮铮响动,杜照卿没有半分催促的念头。小丫头让她相信自己,她便选择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如今在梦境中,若是败了,她也不怨小丫头,倒是自己一身寒冰神印,牵连了她。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定好好弥补。 白凡凡如今的状况,便好似盛满水的瓷壶,只差丁点便能溢水而出。 差一点就差一点 身周轰然而起的灵力,将其面目映照得虚幻莫测,黑沉凌空,不知何处轰然作响。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恢宏的闪电将黑沉四周劈得明亮如白昼。 白凡凡缓缓抬起头,忽而,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了她的额心,顺着她笔挺的鼻梁滑落。闪烁的电光映衬着她的面颊忽明忽暗。 而后,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蒙蒙细雨引得下方打斗二人俱是一停,退开了几步。 杜照卿徐徐抬头,细雨打湿了她的肩头,令她双眸微微眯起,看清了上空的瘦小人儿,她蹙紧双眉面露担忧:阿芥! 白凡凡却是喜形于色:雷劫! 不错,正是雷劫!挨了雷劫,若能撑住,便代表她成功突破元婴。 嗤,不过一个元婴修士,此时提升修为,便能对付得了本座么?孤蓦冷嗤,手中的金蛇剑已然调转方向,对准了上空的丫头,本座今日便先杀了你这个碍事的家伙! 白凡凡微微扬起的脸上落满了细雨,她抹尽脸颊上的潮湿,低头间,一眼望进了师姐眸中。 周围的吵闹静了片刻,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纵然相距甚远,她依旧能辨清师姐眼中的神采,困惑、震惊、不解和生气将她如同仙人般的面孔添了几分人气。师姐微微张唇,竟是头一遭露出了咬牙切齿的面色:廖芥 白凡凡内里的心虚,在对上敌人时不得不压下。 她望了一眼雷劫的动势,径直掌心聚灵冲向秦山老祖。 她并不指望这一道雷劫能够彻底消灭孤蓦,哪怕能困住她片刻,只需片刻 耳边轰鸣声炸开,震得她耳际翁然作响,她已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引得雷劫至老祖,只知一片混乱中,身后雷劫的光芒相追,而身前,她的全心全眼,都被御剑上前的白衣女修牢牢占据。 随着雷劫被引至孤蓦,师姐抱着她飞身避开,古坟前神情麻木的众人渐渐变得扭曲,紧紧笼罩的深谷结界,因老祖突遭一击而裂开一道深口。 孤蓦愤怒的吼叫被雷劫紧紧钉在原地,杜照卿揽着她的腰身,冲出漆黑一片的裂口。 下一刻,只觉双腿一颤,白凡凡好似突坠深渊,猛然睁开了眼。 耳畔的沉默维持了良久,她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头顶的雕花横梁,片刻后挪开了视线,看向身旁熟悉的陈列上。 明亮的日光洒进轩窗,暖洋洋地落了一地。 她一边揉着发疼的眉心缓缓坐起,一边不确定地运转周身灵力。直至发现修为突破元婴并不是假,这才半喜半忧地抬眼,看向了门外默默立着的那道清瘦的身影。 师兄 她不知吝辜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窥见他充满深意的目光,令她意识到师兄明白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我 下次若是再做这样的事,至少应当与我商量与她想象的愤怒指责不同,师兄冷静得出奇,似乎未曾将她偷入师姐梦境之事放在心上,只听得他继续道,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你今后再擅自主张,只怕我难以在师父面前替你隐瞒。 师兄!见男子转身欲离去,白凡凡赫然叫住了他,谢谢。 这句身体伤痕累累,却意料之外的精力充盈:多谢师兄替我护法。 吝辜面不改色,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若死了,便无人助我离开绝尘山,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活着。 廖芥不会辜负师兄的期待。白凡凡轻轻一笑,万宗剑道会,我去定了。 而后数日,她曾主动前去金峰看望师姐,得知师姐已然苏醒令她兴奋,然师姐却将她拒之门外,如何也不肯见她。 她抱着木剑立在金峰脚下的演武场上,任由修士来往注目,她自岿然不动。唯独希望师姐能出来见她一面。 只是风吹日晒、雨淋虫咬,换来的只有君月带来的一句话: 回去吧。 君月已然得知是她亲自入梦境带师姐出来,故而语气也少了些往日里的针锋相对,只是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好亲近。 她沉默片刻,将师姐当初在拜师秘境前赠予她的锦囊、以及极北寒川回来后赠她的冰珠一道交给了君月,令其带回。 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君月难得好心,多问了一句。 只见小丫头低垂着双眸,良久才扬起一抹笑:不必,师姐见了它,自然就明白我的心意了。 师姐不愿相见,个中缘由,她怎会不知。 自己三番两次辜负了师姐的好心,甚至走上了与曾挑衅她的吝辜一样的道路,师姐不愿见自己情有可原 想着,她越过君月的肩头,遥遥望向了远处几不见影的青墙黛瓦,退后了一步:君月师姐保重,过几日再见。 过几日? 是,过几日,万宗剑道会再见。 届时师姐无处可躲,她定会亲自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2 19:14:57~20200905 22: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启程剑道会 白凡凡再见瞿临长老时, 距离师姐梦境之事已过数日。连日来,绝尘山各师门为了日渐临近的万宗剑道会忙得不可开交, 瞿临自然不会放过手下唯二的弟子。 传闻小门小派为了几个参赛名额常常争得头破血流,而绝尘山毕竟挂着东洲大派的名头,演武场对阵自然和气不少。 往年参赛弟子皆由内部比试评出,无人有二话。相较于其他山门的热闹,瞿临门下显出了一如既往的寂静。 彼时正殿前的演武场上,一名身形精瘦的小丫头正屈膝半跪在地、撑着木剑稳住身形。她重重喘息,疲惫似狼的目光略过场上横七竖八交横的地精躯体, 望向了高处那柄鎏金交椅。 瞿临长老正斜撑着椅柄,视线自她半阖的双眸中微微倾泻出,一派慵懒困顿的模样。许久,一声轻啧,那身着浮夸道袍的女子直起身子,面色流露出几分愠怒:这就是你三月来的修行结果? 白凡凡沉默着,重重的喘息声令她此刻说不上话,额间滑落的汗珠亦昭示着她方才经历了何等险峻的威胁。 见她低头沉默不语,瞿临耐心耗尽:你如今修为已至元婴, 却连为师座下的上百地精也对付得如此困难, 你说如何对付得了剑道会上来自四海八洲的修士? 白凡凡终于缓过了些气息,她目光直勾勾注视着道袍女子, 一抹额间细汗, 恭敬地低下头:师父教训的是, 是弟子愚笨未能理解修行深意, 还望师父提点一二。 所谓修行,便是凡人依托外物、汇聚天地之灵来提升境界,以致修成正果飞升九重。你如今的境界, 对付世间喽啰尚可一提,但别忘了万宗剑道会,你所要对阵的修士最弱亦是元婴,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在旁观战的吝辜见师妹未有反驳之势,当即来到她身边,屈膝行礼:师父,短短三月能突破元婴,师妹已然尽了最大的努力 她是如何突破的元婴,你不知?瞿临冷厉的话语骤然打断了他,为师将绝尘山内最好的丹药喂给了她,若这样还不能突破元婴,便是无能、无用! 白凡凡扯了扯吝辜的衣角,堵住了师兄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只顾自低着头,仿若无意一问:弟子亦知自己修行不足,恐在万宗剑道会上丢了师父的脸面既如此,弟子任凭师父发话,绝不有疑。 分卷(4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瞿临脸上登时露出几分畅快的神色,她身居高处,斜睨着下方的丫头片子片刻,忽而展露出几分惋惜:你是为师亲自招入师门的弟子,为师自然希望你能在剑道会上一举放彩为师方才的话,亦是为了你将来的修习着想。 变脸之快,令下方二人咋舌。 万宗剑道会自然是要参加的,只是你修行不够,万万不可与他人硬碰硬既如此,为师不妨赠你一件宝贝。 话音落下,两名弟子纷纷抬起头来,只见瞿临拂袖间,一枚泛着黑沉幽光的灵戒缓缓悬在了她眼前,灵戒之上悄然映照出莲花之姿:戴上它,必要之时,亦可下死手 剑道会素来友善比试,白凡凡正捉摸着瞿临话中下死手是为何意,手心悄然包裹住灵戒,登时磅礴的威压顺着指尖抑制住了四肢百骸的动弹。 只听得一声闷哼,白凡凡捂着几欲炸裂的脑袋,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颤抖不止。 师父!吝辜被这骇人的场面震住,立时去取师妹指尖的灵戒,只是尚未触及,便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冲撞开。他不解急切地望向了高处面色冷淡的女人,只稍片刻,身旁颤抖不止的小丫头便渐渐缓和了状态。 她侧倒在地,疲惫虚弱的目光注视着指尖的灵戒不起波澜,良久才支撑着身子直起腰来:弟子多谢师父好意。 这是为师赠与你的杀器,记住,对阵场上,不论是非、只论结果 她方才痛苦倒地,熟悉的心魔压迫和诡罗煞气逼得她无法喘息,当初修习室内撞见的心魔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入脑海。 想来,师父将那修习室内的罗刹引至灵戒,令其为自己的剑道会对阵助力。 三月的相处,她已然知晓罗刹的行事作风,他并不知仁慈是为何物,只知世间一切皆是他可以吞噬消灭的明白了这一点,白凡凡便知此后若非紧要关头,万不可唤出罗刹相助。 毕竟如此凶煞之物,此刻成了瞿临门下三人心照不宣的秘闻罗刹,绝不可为绝尘山他人知晓。 今日便到这里,接下来,随你师兄一道勤加练习,为师也倦了,打算回去歇息说罢,瞿临一挥拂尘,演武场上横七竖八的地精尸身,被注入灵力后纷纷周身一颤,睁开眼来。 这些早前令她几欲难以抵抗的地精,又活了过来。活泼蹦跳间,已然将方才红着眼将其逼入绝境的画面忘得一干二净。 待瞿临离去,地精们离开了大半,吝辜终于看向身周三三两两的巡逻地精,面色绷紧如琴弦:你可发现了什么? 师兄说的可是这灵戒?白凡凡并不打算隐瞒,灵戒中正是罗刹,想来是师父不放心我的修为,欲令我戴上它,想尽一切办法赢得比试 我说的不是这个。吝辜一打响指,见四周巡逻监视的地精定住身子未有动弹,这才压低声音,我说的是师父,你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同? 廖芥不知师兄所言是何意师父为弟子费劲心力,有何不同?她面不改色,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见吝辜冷下脸,这才摆摆手,轻笑一声,好好好,不与师兄玩笑若说不同,我确实发现了些许,只是我毕竟与师父相处时日不多,个中缘由,难以理解。 三月来她虽鲜少正面接触瞿临长老,可每每相见,皆会发觉长老身上有些许几不可察的变化,师父高傲的皮囊分明未变,可周身气息,或狂放或内敛,变幻纷杂,令人一时捉摸不透。 白凡凡玩笑道:许是师父闭关修行遇阻,才思绪错乱、急切不已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将此事翻篇而过。 万宗剑道会在即,二人陷入没日没夜的修炼,自上次助师姐离开梦境,清宣长老赠与她的法器确实发挥了不少的功效。 那八卦盘内光阴停歇不假,可她身为外人,这具身体的长大并无法暂停,她曾在八卦盘内的秘境闭关了半年,出来时,外头景象未有分毫变化,可个子蓦然蹿高不少,险些惹来吝辜的怀疑。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在八卦盘内修习太久,而她亦不能暴露自己修为渐长的真相。以至于演武场上对阵数百地精,她迫不得已装作服尽丹药后修为虚浮的模样,为的就是不在瞿临和吝辜面前暴露自己得到他人秘宝之事。 好在,他们并未怀疑,甚至令其带上灵戒。 灵戒 白凡凡注视着指尖黝黑莹亮的玉戒,蓦然轻笑一声。瞿临所行之事素来没有不问缘由的,至于为何令她戴上灵戒,除却不择手段赢下对阵,仿佛有些别的秘密正在破土而出。 一个没有背景、弟子稀缺、脾性古怪的长老,究竟为何能在绝尘山站稳脚跟而令众人不敢反驳,师父的目的,当真如师兄所言是为了成为绝尘山掌门么她仿似觉得自己离真相近了些。 只是她未及思忖明白真相,赶往万宗剑道会的日子便如期而至。 今年的剑道会在蜀州举办,绝尘山一早便包揽下一只巨型灵船,用以运送各门弟子前往蜀州。许是当初在秦山得益于莫如水引导、见过海崖会的灵船,以至于白凡凡在绝尘山脚望见恢弘磅礴的灵船时,内心少了几分愉悦激动。 身后乃是仙鹤争鸣、悬泉倾泻、青山连绵的绝尘山,身前灵船悬浮,黑压压的遮天蔽日,确有几分恢弘气派。 耳畔是各门弟子热闹的互相攀谈,热切的人流中,唯独白凡凡和吝辜所立之处是静默一角,无人靠近。 纵然诸位长老如今正在厢房中并未现身,众人依旧知晓此二人乃是瞿临长老座下弟子,一个曾在斗法会上挑衅大师姐而被教训得一败涂地,另一个则是瞿临生生自仓潜长老手中夺过的秘境天才。 只是这天才在瞿临手下待了三月,只怕如今心术与吝辜难分上下。 白凡凡并不知此刻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众人是如何看她的,她亦不在乎。 目光扫视人群,顾自探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搜寻良久也未见。视线四下环顾,悄然对上了一道溢满担忧和犹豫的双眸。 正是翰影。 翰影立在不远处的另一角,越过人群望向此方。他似乎犹疑是否该上前与之打招呼,可又被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劝退,良久,才无声叹息自己的小心懦弱。 第62章 自责 灵船外, 御剑而行的修士往来不绝,纷纷向船上的同门嘱托交代, 好不热闹。 此去一帆风顺,若是遇上什么难处,千万记得飞音传书与我!此番分别,往日里装作互不相识的男女修们便纷纷暴露了二人间的关系,浓情蜜意的氛围溢满了整艘灵船。 白凡凡同吝辜一道,撑着胳膊倚在船边,百无聊赖地望向往来修士。 今年的万宗剑道会, 何故放在蜀州举办?她忆起原书记载,剑道会乃是东洲仙门世家所办,往届于四海八洲巡回开赛,便是为了利于不同地域修习成长的修士、以示公平。 蜀州一向人杰地灵,修仙天才辈出,她在通览原书时便对这一地方十分好奇。 放在蜀州举办倒无什么奇特之处,只是今年蜀州飞升的修士格外多,论修为论名声,蜀州参办确也实至名归。吝辜不紧不慢地解释, 语气间隐约透出几分怅然和怀念。 师兄对蜀州可熟悉? 蜀州他沉声嘀咕了句, 那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 白凡凡一愣,随即闭上了嘴。 默了良久, 直至周遭送行修士退离, 脚下磅礴的灵船开始启动, 身旁沉默不语的男子才悠悠侧过头来, 传音相告:我一直未曾告诉你,为何想要离开绝尘山,想来你一直十分好奇。 见小丫头认真侧耳倾听, 吝辜一向沉静稳重的面庞之上,流露出几分怀念和恍惚:我不惜千里拜入绝尘山,是为了我远在蜀州的妹妹,想要离开这里亦是为了她 师兄的妹妹? 迎上她困惑的双眸,吝辜撑着脸颊,定定凝视着她尚显幼态的面容:你与她长得很像,她也有这样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别人时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可她机灵着,最喜用自己纯真无辜的外貌迷惑别人当初在秦山脚下的马棚,我第一眼见到你,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说这话间,男子脸上漾出怀念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意维持了不过片刻,转瞬即逝。 令妹如今身在何处? 白凡凡的话轻得仿似散入风中,吝辜听闻,只轻轻叹了声气:她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心下一愣,立时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伤人心,她正酝酿如何安慰,便见对方蓦然一声轻笑,抬起生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可我用言灵碎玉找到了她的魂魄。见她果不其然露出惊讶的脸色,吝辜收回了手,面色一瞬变作往日般冷淡,接下来,待我找到她,便可隐居山林过上无人侵扰的逍遥日子你会帮我的,对么? 师兄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令妹?白凡凡难以理解,甚至觉得他如今的模样变得有些不似从前。 我与小妹自幼一块儿长大,蜀州的山水将我们养育成人,若非当年一位大能飞升渡劫,落下的雷劫便不会将她生生劈死 回忆起数年前发生的事,他身周气息霎时变得愤然悲怆:当初师父经过,救了我一命、使我免遭雷霆迫害。拜入绝尘山,一来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二来我不信小妹就这样死去,数年来我一直找寻着再遇小妹的方法,终于终于让我发现了! 为了找寻再遇妹妹的方法而在瞿临长老座下忍辱负重数年,她忽而有些敬佩眼前这个男人了。 师兄打算让我如何帮你? 吝辜收回目光,望着身旁绵软轻盈而落在肩头化作水雾的云彩,正欲继续传音,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招呼。 阿芥 翰影终于抛开旁人的偏见,鼓起勇气上前来打招呼。见二人自方才起便相视无言,静默地倚在船边,他生怕廖芥受了委屈,一手扶着腰间佩剑,只待小丫头吐露难处,他便可上前匡扶正义。 这名名唤吝辜的修士曾在斗法会上挑衅师姐,他不会轻视,至于小丫头,仅仅凭借拜师秘境相助一事、他便可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故而见二人相照无言,他的第一念头便是小丫头该不是受了欺负! 白凡凡对上身后人的双目,立时扬起兴奋的笑意:翰影哥哥你来了! 她烂漫的笑容化解了翰影心中的犹豫和怀疑,只见少年伸手、将她拉离了面色沉凝的吝辜几步: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你过得可好,接下来一同前往蜀州,便可互相照应了。 韩影哥哥也要参赛?她无声探去,见翰影身上并无元婴修士应有的修为。 话音落下,便见少年满目戒备地瞥了一眼吝辜道:我并非参赛,只是药修算不上多,我受仓潜长老嘱咐、前往蜀州医治不慎负伤的修士,若你今后有难,便可来寻我。 原来如此,想来能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出,仓潜长老一定很看中你吧,翰影哥哥真厉害!小丫头毫不掩饰的夸赞惹得少年一时飘飘然,忘了前来的目的。他干脆将向吝辜放话的念头抛在脑后,顾自询问,说起来,你可曾见了师姐? 提及师姐,白凡凡眼中的落寞几欲夺眶而出,她摇了摇头:师姐还是不愿见我 我见师姐上船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厢房,至今未出 接下来的话,不必他提醒白凡凡也明白了一二,只见小丫头的双眸果不其然漾起莹亮,她急切地望向甲板另一方的灵船入口,无声无息地揪住自己的衣袖:我我可以 此刻师姐房外并无旁人,君月师姐也正被仓雨小师姐缠着。说着,他悄然瞥了一眼面色冷淡的吝辜,语调微微扬起透出几分乖张和宣告,师姐独自一人在屋内待了这么久,我也怕师姐出什么意外阿芥,这绝尘山,待你最好的便是师姐了,你万万不能丢下她一人啊! 意外白凡凡一怔,立时点头应下,越过云雾交缠下迷蒙的水汽,急切地冲向了灵船内的师姐厢房。 直至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少年终于收敛了神色,冷脸望向一旁面色冷淡的吝辜:趁现在,我与你谈谈。 夜光石映照下的幽长回廊,静默无人,白凡凡孤身立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犹豫万分。 她的手缓缓止在门前,只待轻轻落下,便可告知屋内人自己的到来。可那日梦境中师姐生气的面目浮现在脑海,她怎么也不敢落手。 良久,才鼓起勇气轻唤一声:师姐,你在吗是我,阿芥。 她已许久未曾这般近地与师姐相处,哪怕一门相隔。 不出所料,回应她的是满室沉寂无言。她深吸了口气,朗声开口:许久未见,师姐身体好些了么?我带了些师父赠与的丹药,对恢复元气大有助益,我将它放在门口,若师姐需要,待我离开后开门来取,好吗? 屋内依旧不作声,她几乎确信师姐铁了心不愿见自己。 她忽而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吃了闭门羹。她虽未能答应师姐修习之路稳扎稳打,可自认修炼费劲了心力,并不比山门中的旁人懈怠何况她待师姐一片真心,缘何换来的只有对方的闭门不见 白凡凡咬咬牙,不甘心的情绪蓦然涌起,几乎冲昏了头脑。 师姐,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阿芥只想知道师姐一切都好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的声响打断了她还欲连绵不绝的话,当她真真切切对上师姐沉如深潭的双眸时,千言万语卡在喉中、随着幽长静默的回廊一道化为平静。 她从未见过师姐眼中有这般多的情绪。往日里见到师姐,双目澄澈得几乎能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可今日师姐眼中的情绪,她忽的有些看不清了。 分卷(4 师姐她轻声唤了一句,伸手欲牵师姐的衣袖,哪知对方并未退开,却是衣袖一挥、避开了她的手。 迎上她的困惑和惊诧,杜照卿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还来寻我? 白凡凡震住,眼中闪烁的情绪充满了不可思议:我我来看看师姐,身体恢复得好些了吗 一切都好,廖小友不必牵挂。 师姐平日里你都是唤我阿芥的。她惊诧地凝视着对方,不由分说选择道歉,是阿芥不好,阿芥不该不听师姐的忠告,今后,今后我一定好好修习,一定不靠丹药来走捷径!师姐原谅阿芥好不好 几日未见,小丫头好似长高了些许,可依旧需仰视自己,眼巴巴注视着自己的模样,便如同一只可怜虫,她怎么能拒绝、怎么忍心拒绝? 杜照卿缓缓闭上眼,胸中堵着的一口气正在悄无声息地化开。 见她沉默不语,白凡凡低垂着脑袋,语气轻弱仿似抽泣:阿芥错了,师姐不要不理阿芥谁都可以伤害我抛弃我,爹娘可以、养家可以、沈姐姐可以、阿故哥哥也可以可是,可是师姐不要抛弃阿芥好不好? 细瘦的指尖、勾上她雪白的衣袖,面颊上的泪珠如同泄了堤的山洪:阿芥如今只有师姐了,今后也只有师姐一人可以依靠,师姐想骂我便骂,只求不要抛下我 沉寂的长廊传来小丫头抽泣的回响,沉默良久的杜照卿终是叹了口气,眼中浓重的深意几乎将她层层包裹。 她抬起手,凝玉般莹润的指尖为小丫头轻轻拂去脸颊上的泪珠:我怎么舍得责骂、怎么舍得抛下你 师姐愿意原谅阿芥了?话音落下,白凡凡的泪水霎时止住,生怕对方后悔离去,她紧紧攥住了师姐的衣袖,阿芥今后一定乖乖听话! 杜照卿的目光直白而深沉,顺势牵着她的手拉入怀中、退入屋内:是师姐不该,不该沉溺自责不敢见你,而令你如此伤心。 身后,是房门随之合上的一声轻扣,屋内的暖意将她紧紧包裹,鼻息间,唯剩下师姐身周清冽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白凡凡:嗯,遇到误会先道歉!脸面是什么不打紧,师姐原谅自己就好 感谢在20200905 22:57:00~20200907 23: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是个昵称 26瓶;花花草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抵达蜀州 她并不知师姐所言是何意, 扬起困惑的脸看向了上方仙人一般好看的眉目。 师姐揽她入内后,仿似觉得这样无意识的举动过分亲近, 于礼不合,连忙松开,沉声道:我亲自领你跨上拜入绝尘山之路,本应于你修行之路多加照顾,却令你在瞿临长老座下受尽苦楚是我没有尽到大师姐的责任。 女孩儿身周修为不稳,与曾经斗法会上所见的吝辜师弟并无二致,她又怎会不知小丫头在师门内经历了什么。 她面颊上的泪痕尚且挂着, 杜照卿终是没忍住,抬手为其轻轻抹去。 阿芥还以为,是阿芥修行路上走了捷径、惹得师姐不高兴了 杜照卿愣住,她未曾想阿芥心中竟会如此思虑。 那日梦境中亲眼目睹雷劫落下,明晃晃的电光雷霆若是落在阿芥身上,她一个骨瘦如柴的丫头焉有命在?那一瞬,四年前云洲一幕重新浮现在眼前,她欲救而眼睁睁看着市集上的丫头浑身是血被人打晕拖走,困扰了她数年的心魔再一次将她牢牢控制。 过去的她未能救下小丫头, 梦境中, 她拼尽全力也要护得她周全她虽成功苏醒,可接连几日的心魔纠缠, 并不比梦境中磨人, 而知晓她连日来处境的, 也只有清宣长老一人罢了。 她避开小丫头, 甚至不愿见她,一来是因心魔控制身体虚弱,她不愿阿芥为自己担忧, 二来她自责。 杜照卿注视着廖芥单纯的眼眸,千言万语被她尽数压下。 怎么会她轻轻抚摸女孩儿柔顺的发顶,面上的笑容依旧如往日般温柔,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的,即便做了任何事,你依旧是我的师妹,永远都是。 她轻柔的话语将其紧紧包裹,白凡凡竟上前一步,环抱住师姐的腰身,将自己泪痕未干的脸埋在了对方胸前,语气有些后怕、亦有些埋怨:那师姐方才为何说那样的话 她因双唇轻贴着衣料,而令语气有些沉闷,师姐今后一定不能再推开我,也不能再说方才那样伤人心的话,若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彼此以免误会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白凡凡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她的瞳眸:以后不能再叫我廖小友,这个称呼太生疏,我不喜欢。 好,我答应你。杜照卿哭笑不得,竟觉此刻埋首在怀中喋喋不休的丫头十足的惹人疼爱。 此话一出,小丫头登时喜上眉梢,环抱着腰身的手收拢得愈发紧了。 直至过了良久,才听得上方传来女子温和的调笑:你抱得我这般紧,难道怕我跑了不成? 白凡凡一愣,连忙松开手,挠着脑袋退开了半步,低声喃喃、轻弱得好似唯有自己能听见:是啊,怕你跑了。 什么?杜照卿微微怔住,不确定般地疑问。 只见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笑道:阿芥确实怕师姐跑了说着,她再次牵住对方的手,面上单纯的神采令人分辨不出半分真假,未免师姐离开,阿芥今后定要跟紧了! 小丫头半真半假的话语惹得对方抿唇一笑,师姐难得笑得这般开心,白凡凡见好就收,立时故作不明地环顾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厢房:房内这般无聊,师姐随我出去,去甲板上吹吹风可好? 杜照卿的笑容维持了片刻,转瞬想起什么似的,忽而收敛了几分:说起来,你前去蜀州,可是受了瞿临长老之命?见小丫头点头应下,她再次担心地蹙起眉心,你如今根基不稳、强行突破元婴也是长老的意思? 白凡凡不再回答,可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她未曾见师姐这般严肃的神情,正当她沉默不语之际,杜照卿语气坚定地嘱咐道:到了蜀州,先别上台对阵,在台下观战便好。 可师父那儿 瞿临长老那儿,我已与清宣长老商议,若是可以,待万宗剑道会结束,便将你过继到师父门下。 周围的沉默映衬出白凡凡的急促呼吸,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真的? 自然是真的。白衣女修轻声安抚,见她如此反应、心下更是酸楚不忍,你经历的这一切,本不该是绝尘山弟子承受的,当初瞿临与仓潜长老相争之时,师父迫于无奈将你分至瞿临门下,未曾想竟步了吝辜师弟的后尘。我已将梦境中的一切告知师父,我们阿芥如此聪慧,定不会明珠蒙尘的。 见她怔住,杜照卿轻轻一笑:怎么,阿芥不高兴么? 高兴,能与师姐同处师门,我怎会不高兴。白凡凡语气减弱,没有半分假话,然心下正无声思忖着师姐刚才所说的迫于无奈四字。 能令清宣长老迫于无奈,瞿临究竟有何身份她这般果断决绝的人,会甘心将自己万千丹药喂出的弟子转手他人么 想来知晓这一切的,只有清宣长老了。 紧接着一路,白凡凡每日皆会去师姐房中,一来调息修炼,二来便如她早先所说,好生追随着生怕师姐再次离她而去。原本还闭门不见的杜照卿,转眼便再次对小丫头照顾有加、巧笑细语,惹来了旁人变幻莫测的注视。 其中当属翰影最是开心,那日他引廖芥去师姐房中,可没少对吝辜放狠话,他连旁人的眼光也不在乎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廖芥在吝辜身旁受欺负。这下好了,师姐果然还是最疼廖芥,有师姐珠玉在前,其他弟子又怎敢给廖芥和自己脸色看? 白凡凡正倚在船边遥望愈发临近的蜀州地界,身旁忽而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轻响,转头便见翰影笑得得意。 翰影哥哥你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第一次见翰影傻笑,可这两日窃笑得尤其频繁,她担心是否那日他与吝辜独处时受了刺激,可如今闲时看去,他又正常得很 翰影一听,登时拉下嘴角:我这是在为你高兴啊! 为我高兴? 可不是你难道没发现,这两日旁人看你的眼光,也少了几分敌意么?说着,他夸张地挺起胸,指了指自己,作为媒人,令你与师姐和好,打算怎么报答我? 媒人二字取悦了她,白凡凡弯眼一笑: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少年答得理直气壮,学着她的姿势轻倚船沿,你欠我一个人情,今后我可是会亲自讨要回来的。 她面不改色,笑得更是放肆了:这样的话,你与多少人说过? 嘘,让我数数翰影装模作样地掰起指头,一只手数罢又转向另一只,到后来干脆摊手耸肩,绝尘山内,除了君月师姐和吝辜,几乎人人都欠我人情!你笑什么,欠我人情我才好找他们办事罢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只需记得,今后这个人情是要还的。 白凡凡既没应下也没拒绝,只哈哈一笑,打了个马虎眼。 他还欲得其承诺,忽的便见一立在船头的修士目露喜色,向着身后众人呼唤:到了!蜀州到了! 蜀州,雨水繁盛,空气潮湿比之东洲并无异处。几人下船时,干净的鞋尖正巧踩在泥水坑上、留下了几滴斑点。 白凡凡撑着伞,立在泥岸边的石板上,望向一一下船的修士。其中或有担忧鞋底被泥水玷污而始终御剑低悬在空中的,直至数位老态龙钟的长老下船,清宣长老朗声嘱咐:一会儿进了蜀州,便要入乡随俗,万不可与蜀州百姓发生冲突、若无各长老的同意,不可擅自离队。 话音落下之际,她的目光正巧越过众人看向其中身形出挑的白衣女修,见对方同样回望自己,她心中一喜,如食蜜糖。 走吧,师父看着,莫要做出不当之举。身旁吝辜的轻声提醒唤回了她的游思,她不舍地移开视线,二人随即跟上前方身着黑金道袍的雍容女子。 不远处,蜀州乐城的庞大城门巍峨耸立着,衬得缓缓走近的商队修士形似蚁群。磅礴城门之上阴云笼罩,雨声淅沥,将眼前通向城门的路冲淋得泥泞万分。 她学作旁人,掐了一道净身咒免遭泥水沾染,下一秒,边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卖花啦,姐姐买束花吧! 第64章 胡家鹰犬 白凡凡顺着吆喝声扭头看去, 人流稀疏的简陋茶摊边,三两修士正低语攀谈, 神色轻松。卖花女孩儿穿梭在桌椅间,手中的捧花因雨水打湿而略微低头,她将花束递向修士,困顿的模样与她手中的花相得益彰。 修士们瞥了卖花女一眼,随即面不改色地抬手示意,避开了对方的靠近。 买一束吧,今早新采的, 新鲜着呢 不必。 等等见女孩儿神情落寞地转身,其中一人忽而叫住了她,拿着,买双好点的鞋子,雨水潮湿,可别坏了脚。 一枚散发着幽光的灵石被修士搁置在桌案,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卖花女的脚上,粗藤编织的麻鞋已被磨出一个不小的窟窿,露出女孩儿圆润饱满的脚指。 卖花女忙羞赧地弯下身子、意图用衣摆遮鞋, 然愈是遮挡, 愈显得她手足无措。她连连谢过,取过灵石随即满面绯红地抱着花束离开。 不远处发生的事恰巧落在了下船的绝尘山众修士眼中, 听得身后传来了翰影的啧啧感叹:蜀州果然人杰地灵、百姓良善 你怎知那人不是其他洲赶来参加万宗剑道会的。回话的正是数月前拜师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方原, 彼时的他依旧一身利落的青衣装束, 身负重剑, 话语虽有调侃之意,然眼中依旧能看出几分欣赏。 此次前来的修士,不少皆是头一回来蜀州, 如今对此地山川风貌的好奇心更是大过了参赛夺魁。 愈是走近,白凡凡愈发觉得方才赠与灵石的修士十分眼熟。 她隐藏在人群中,是以打量茶摊修士的目光毫不避讳,直至那人仿似感受到旁人的注视继而抬起头来,她这才挪开视线,脸色微变。 与其说是修士眼熟,倒不如说他一身扮相十分面熟,甚连窃窃私语的神态也仿似在何处见过。 她只略一思忖,便见几位修士饮尽杯中茶水,执剑起身离去,离开的方向却不是蜀州乐城。 哎哟肃整的队伍中,忽而亮起一道清脆的叫唤,众人回头,只见瘦小的丫头抱着肚子,面色痛苦地蹙紧眉心,师兄,我肚子疼,先去方便方便。 可要我等你?吝辜虚托着她的手肘,目光沉凝地盯着她的面庞,好似在细细打量她此刻的状态。 不用不用,我去去就回,师兄师姐们先行一步,廖芥一会儿便追上各位。不待众人回应,小丫头便顾自跑开,冲离了人群。 她与杜照卿擦肩而过,不带半分留恋的模样,惹得师姐回头望去,若有所思。 白凡凡小跑入丛林间,一瞬便不见了身影。她东拐西绕,远远听见了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那惨叫撕心裂肺,须臾便惊起鸦声一片。 她赶忙追上前去,瞧见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两相对立,寂静林中,传来了卖花女凄惨的哭诉:这位大哥,放过我吧,这灵石灵石我不要了,还给你,求求你放过我 小姑娘,拿了别人的东西一走了之可不厚道。修士一改早先淡漠守礼的态度,语气间充斥着嘲讽和戏谑,今日你若不亲自跟我们走,可就别怪哥哥几个动粗了。 分卷(4 我家中尚且有老少,求求各位大哥,放过啊!一道幻光闪过,卖花女被光晕击中,随即瘫软在地,只是身体虽疲软难以抵抗,然双目微阖,隐约还能瞧见几道模糊的身影向她靠近。她虚弱万分,连求饶声也溢满了恐惧和无助。 大哥,这丫头年纪不小,也不知干不干净,怕是他们不会收。一修士低声沉凝,上下打量卖花女的目光毫不避讳。 方才众目睽睽下,他没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人,如今看去,这丫头片子长得不俗,有几分清丽脱俗的模样。 你打算如何?回话的,正是早先赠与灵石的那位修士,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鄙夷,这可是他们要的货,弄脏了我上哪儿去找第二个? 蜀州这不是马上要办万宗剑道会了么,此次前来的女人多得是,大哥,这丫头我看着喜欢得很,你就给我吧 你也知蜀州将办万宗剑道会?我警告你,如今修士众多,东家说了须得小心敬慎,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你就拿命来抵吧! 话音落下,丛林间陷入寂静,修士转动指尖空间戒,正欲将卖花女收入其中,耳畔蓦然想起一声清脆的枝丫被踩断的声响,修士们虎躯一震,戒备地回过头去。 故意踩断树枝来吸引众人注意的白凡凡,彼时正手扶巨树立在不远处,故作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两方对视间,周遭的气氛一时沉默得有些不自在。 你是何人?那心怀不轨的修士眯眼看向她,负在背后的手已然无声无息地捏攥着暗器。 反倒是赠灵石的修士心思敏捷,抱拳行礼:阁下可是方才那支修士队伍中人? 白凡凡立时扬眉一笑,左右寻视:正是,我方才在茶摊边瞧见卖花女,心想着买几支花赠与心上人,这便追来了,二位可曾见过那卖花姐姐去了何处? 侧卧在地的卖花女身形正巧被眼前及膝的灌木丛遮挡,修士们的目光狐疑而又小心地扫过脚边的卖花女和不远处身份不明的女修,赠灵石的修士豁然一笑,指向了东边:巧了,我方才见她往那儿去了,阁下不如去东边瞧瞧? 白凡凡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点头道:原来如此 正当卖花姑娘以为她要离开而睁大双目之际,女修又立住了脚步:话说我方才听见这边传来惨叫,二位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修士们面面相觑,纷纷扬起和善的笑意:惨叫?有么,我二人方才未曾听见,许是附近何处有人受了难听说蜀州乐城外的深山灵兽众多,保不准便是哪位初出茅庐的丫头受了威胁。 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却又作不明晰的神色:二位没听见,怎知受了灵兽威胁的是个丫头。 一语中的,修士们脸上的笑容转瞬便褪得一干二净,他眯了眯眼,身周依然孕生出丝缕的杀气:你不信? 阁下说的哪里话,我只是见那买花姐姐手中的花好看得很,心想附近未曾见过,这才一心追来,只为给心上人买一束回去若二位未曾见过,那便就此告别,我且去东边瞧瞧。 白凡凡倒是识时务得很,不远处便是绝尘山的队伍,如今身在蜀州,还是不要给师门惹麻烦才是。二人注视下,她转身离去,虽离远了数步,然耳清目明,身后二人所说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她离开不过须臾,便听得身后传来那修士的催促声:快些,若耽误了这笔单子,小心胡家扣你工钱! 胡家二字落声,白凡凡的步履也随即顿住,渐起的风声将她的呼吸淹没,脑海中紧绷的弦仿似被人以剑锋拨动,刺痛难耐。 她终于回过身去,视线准确无误地定格在了远处忙碌的两道身影上。 修士们欲将卖花女拖入空间戒的动作被一柄破风而来的木剑赫然砍断,两人目露震诧异,慌忙望向木剑的来源,见女修去而复返,怒气登时溢满眉目:你究竟想做什么?别碍着老子办事,小心老子将你一起打包卖了! 你们方才说的胡家,是哪个胡家白凡凡的语气已不如来时那般清脆,隐约能听出几分隐忍和颤抖。 什么胡家,赶紧走人!攥紧空间戒的修士相互靠着向后退去,看向她的目光尽是戒备,这里可是蜀州,你一个外乡人在这儿闹事,就不怕城主将你请出去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升腾的怒气堵在心口,令她头脑发疼:胡家便算了,卖花女,交出来。见两人向后退去未曾搭理,白凡凡睁开了眼,眸中头一遭溢出骇人的杀气,交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灵力猛然束缚住挑衅之人的脖颈,他瞪大了眼,面前浮现出的哪里还见瘦弱可欺的女修身影,分明是个面目丑陋、狰狞可怖的鬼魅罗刹。 另一人企图用剑斩开对方束缚的灵力,却不料同样被充斥着凶煞的灵力掐住脖颈。 头一回,白凡凡未曾抵抗罗刹赠与她的能力,即便师姐无数次告诫,修行之路全凭自己,可恨意当前,她绝不容许无辜之人步她的后尘而落入胡家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若不交出来,今日便是你二人的死期。充斥着恨意而泛红的双目将二人眼中罗刹的外貌映衬得愈加骇人,白凡凡一步一步走近二人,手中聚灵,手起刀落便将其中一人佩戴空间戒的手斩下。 血淋淋的残肢滚落在脚边,她目露嫌恶地踢开,顺带将其指尖松松垮垮的戒指踢落。 她弯腰拾起了戒指,静静摩挲着手中曾经为无数人带去痛苦和炼狱的东西,早先觉得眼前二人十分熟悉,如今明白,他们不正是胡家养的鹰犬,自己又何曾没在他们手中历尽痛苦。 白凡凡抬眼看向了二人:你二人嘴硬,手中人命堆积成山,与其替胡家办事,不若我送你们去见阎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开学报道啦,忙着搬寝室整理东西啥的耽搁了,接下来继续! 蜀州副本过去进度就快了,距离凡凡正式黑化的日子也不远了 晚点还有一章,冲鸭! 第65章 万宗剑道会 不!给你, 都给你!那卖花女就在空间戒中,你拿去就是, 我二人的命不值钱,阁下 闭嘴。白凡凡一声不疾不徐的回应骤然止住了修士的求饶,面目可怕的罗刹身影下,他们终于看清了女修的脸,那张脸平静得看不出分毫波动,可语气间的狠厉却生生震住了二人。 她上前一步,打量着他们求饶时万般变化的神色:我原以为, 你们只是在云洲为非作歹 透出狠厉气息的语气略有一顿,目光不加掩饰地端详着他们变幻的神色:莫非胡家那群人来了蜀州?见修士们脸上的神情几不可察地微变,白凡凡嗤笑一声,被我猜对了。 说罢,未等二人反应,细瘦的指尖在空中无声划过一道弧度,在二人惊慌惧怕的注视下,得了指令的罗刹随即将他们的修为及神识蚕食得一干二净,分毫不留。 二人断了呼吸的当即, 泥地消融, 尸身陷落,半点儿痕迹也分辨不出。 她深吸了口气, 令罗刹缩回至灵戒中, 而后便是打开空间戒, 将半晕半醒的卖花女放了出来。 正蹲在一旁守着卖花女清醒, 身后的脚步声唤回了她的思绪,白凡凡侧过头,平静得目光望进杜照卿眸中时起了些许波澜, 她招手笑道:师姐,这儿!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好些了?师姐担忧的目光在瞧见她无恙之际松了口气,而后转向了一旁的姑娘,这是 我瞧见她手中的花很是好看,便想着买一束送给师姐,正巧碰上坏人欺负她,师姐说过绝尘山弟子不可袖手旁观,阿芥便出手将那坏人打跑啦! 话音落下,卖花女悠悠转醒,她听闻身旁有人,惊骇之色跃然脸上,惧怕地以手肘撑地向后退去,竟连裙摆被泥地沾污也顾不上了。直至两位女修一同上前安抚,这才止住了她激动的情绪。 莫怕,他们已经走了。 白凡凡抱膝蹲在一旁,听得卖花姑娘急切道:他们去了何处? 别担心,我已将他们打跑,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安抚声软绵绵的,竟惹得卖花女抱膝痛哭起来,白凡凡急道,你哭什么,别担心,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别怕 恩人!卖花姑娘忽然扯住了她的衣袖,若不是恩人,只怕我今日,便要命丧他人之手了 她牵扯着自己的手分毫没有松开的势头,白凡凡挠挠头,无奈道:我亦只是顺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无声地抬头瞥了眼师姐,见后者始终温煦的面色有了些许松动,她这才使了些劲,将自己的衣袖自对方手中抽出:这位姐姐,我不过顺手,今后你小心些便是。 不,若非恩人,便没有我如今的安然无恙,姑娘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有卖花姑娘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 她心中忽而有了几分不妙的猜测,果不其然,对方因害怕而冰凉的双手握住了自己,脆声道:我愿 打住!突然,一只瘦小的手立在了二人之间,白凡凡挡开了她愈靠愈近的身子,豁然起身,小跑藏到了师姐身后,你若真想报恩,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一出,杜照卿和卖花女的目光同时向她投来,却见她弯腰,自众多被沙石磨碎的花束中捡起了一枝完好无损的。 这枝花我拿走,便当作你的谢礼吧。见卖花女面露犹豫还欲说什么,白凡凡赶忙牵起师姐的手,低喊一声,快跑! 林间,除了卖花姑娘急切的呼唤声,唯剩两人踏着草地而过的沙沙响。 直至确信身后之人追不上,白凡凡才放慢了步子,悠闲地举起手中的花束照着点滴落下的蒙蒙细雨比对。 没想到,我们阿芥还挺招人喜欢的。身后师姐的笑言意味不明,融入风中,飘散虚幻。 她悄然回过头去,望着师姐的眼睛噗嗤一笑:阿芥一直都挺招人喜欢的呀,师姐不喜欢吗? 小丫头的问题将她问住,杜照卿自方才便紧抿不语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些微弧度:阿芥聪明伶俐,大家都喜欢并不稀奇 话至一半,见小丫头灵巧地回过身,站定在了她跟前,她也随之一道止住步伐,低头注视着她好看的双眸。 可是,阿芥有师姐一个人喜欢就够了。白凡凡的笑容,好似蒙蒙雨天别样的色彩,太多人喜欢,师姐吃醋可就不好了。 我没 被折去多余茎根的花,被一只瘦小的手抬起别在了耳后,杜照卿的话豁然顿住,清澈的眸子头一遭微微睁大了些许。 仿若仙人的眉目,在一枚黄蕊花苞的映衬下,非但没有分毫俗气,反倒更添几分出尘脱俗。 白凡凡直白的目光掠过,定格在了她的眼中:真好看。 心中不知何处,蓦然一动,杜照卿的呼吸也有了些许滞顿。 见她怔在原地忘了反应,白凡凡狡黠一笑,退开半步:师姐,咱们快走吧,长老们等急便不好了。 她似乎找到了几分徐徐递进的乐趣。她愿意多花些时间,引导师姐慢慢接受自己 师姐也终是回过神,困惑地感受着心口比往日略有些快的跳动,低垂着双目若有所思。 二人赶回队伍时,众修士已在乐城城门处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在瞧见师姐耳鬓的花苞时蓦然僵住。反倒是清宣长老呵呵一笑,打破了周围难得的沉默:我徒儿果真相貌一等一的好,可千万别叫蜀州的儿郎拐了去! 你这说得哪里话。仓潜顺势接上了他的话,乐不可支地嗔怪,你莫不是瞧不上蜀州修士? 你瞧瞧,我差点儿忘了,咱们绝尘山也有不少相貌修为皆出众的蜀州弟子呢!清宣立时轻拍额前,笑着转向了爱徒,照卿,你年纪也不小了,依旧不打算寻一位良人结成道侣吗? 杜照卿的目光无声略过一旁噙着笑意的小丫头,面不改色地取下了耳鬓的花苞:多谢师父挂怀,弟子如今,并无寻找良人的打算。 是不想还是不能?仓潜大咧咧地呵呵一笑,毫不避讳道,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假的也能成真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向之递去,白凡凡面露疑色,轻轻一碰身旁翰影的手肘:什么风言风语? 他压低声音回道:外人说师姐修行两百余年却不曾对男人动心,是有些特殊的癖好见小丫头的视线刷得投向他,他无奈解释,自然是假的,外人对绝尘山关注过多,对这山门中的大师姐自然重视。那些对绝尘山虎视眈眈的人,无处下手才用了这种卑劣的手段诋毁师姐,你不必信 独身还是结良人,这都是师姐自己的选择。特殊的癖好她低声琢磨这五个字,下意识反问,即便是真的,这怎么能是特殊的癖好,若我没记住,上古某位女始祖不也与一位女修结成了道侣么? 你说的始祖是何许人也,名声权势当前,便是再荒唐的事,也无人敢说三道四了,你见何人敢对始祖妄下断语? 白凡凡陷入沉默,看向师姐的方向,咬紧了牙关。 弟子当前却无寻良人的打算,长老莫要为难弟子。纵然这样的话摆在了自己眼前,杜照卿依旧毫无怒意,她平静地向诸位长老行了一礼,如今当务之重,是万宗剑道会。 长老们被提醒,终于意识到不妥,收敛了面上调侃的笑意,庞大的绝尘山队伍再次转向了城门。 进了乐城,一路而去的风情民俗惹得众人纷纷流连,他们沿街寻了一处稍显僻静的客栈,包下了其中大部分的厢房。 推窗看去,不远处耸立的城门后,刀光剑影,云烟四起,正是修士们在擂台上互相试探。 在他们入城的三日后,剑道会便正式开始了,依照最初排着的对阵时刻,这两日皆有绝尘山弟子的对阵,其中不乏吝辜师兄和君月、仓雨师姐。 分卷(4 窗外雨声未歇,白凡凡正打算阖窗随众人一道去观赛,迎面便见脸色苍白的吝辜步履虚浮地向此处走来。 师兄? 吝辜摆摆手,气若游丝:不必忧心,一会儿到了那儿,且随我的嘱咐行事便是。 她悄无声息地四下观望了一眼:师父可在? 绝尘山诸位长老乃是上客,如今已然入席,你我二人可慢些,不必急于一时,咳咳 师兄你这般虚弱,还能对阵么?白凡凡微一蹙眉,却不曾去扶他,到了如此节骨眼,师兄还不打算告诉我如何瞒天过海地助你离开么? 吝辜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凝视着她的时间有些长了,这才移开视线:对阵,我必须得上,而对阵的结果便是,我必须得死 第66章 性情大变 白凡凡脸上未曾流露任何惊讶的神色, 冷静的模样惹得吝辜也为之意外:师兄是打算假死瞒天过海? 是也不是。他自袖中摸出了一枚通体玲珑有致的琉璃盏递与她,这个收好。 这是 这是八珍琉璃瓶, 没错,正是曾经斗兽大会之上秦山的宝贝,从沈连玉、方祁之手得到的。迎着她犹疑的目光,吝辜再次虚握空拳掩住唇角轻咳三声,你无需管它如何得到,你只需知晓,它拥有暂居魂魄的能力。 白凡凡终是恍然大悟:师兄打算令我暂且将你的魂魄收纳其中? 这该是多大的信任, 才将自己的魂魄交至他人之手。 师兄难道不怕我反水,你的魂魄便在琉璃瓶中长眠再也出不来了吗? 吝辜虚弱而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他认真注视着她,素来犀利的视线仿佛能够通过对方的双眼将他人窥探一清二楚:你不会见她挑眉,男子的语气多了几分笃定,你不是这样的人。 成王败寇修习厮杀的世界,企图通过这种幼稚的信任来将自己的生命交由他手,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何况,他不知的是, 她将来所行恶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仅仅一句你不是这样的人便妄图打动她么? 你答应过我,我知道, 你不是这样的人。 师兄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这世界上, 做尽恶事却企图用衣冠礼节来掩饰恶行的不在少数, 说不准, 我便是这样的人呢?白凡凡一耸肩头,语气似玩笑似认真,但对上师兄默不作声时的神色, 她忽而又收敛了笑意,我只是提醒师兄,在这世上,永远不要将赌注放在他人身上。 说这话时,她已褪去平素里天真烂漫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小丫头变脸这般迅速,然每每瞧见都觉得有趣得很。 你能同我说这些话,说明你我间三个月的师兄妹情谊并不算假,你所说,不要将赌注放在他人身上,若那个人是你最信任的杜照卿,你又会如何? 见她果不其然愣住,吝辜低低地笑了声:我并非不知,秦山而来的一路上,你天真烂漫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能在幻阵内习得魔族术法,便定然不是普通人你为何要来绝尘山、究竟想做什么我并不在意,你只需要完成你我间的交易便好。 她不置可否,低声一句:我只是不解,师兄这般严谨的人,怎会感情用事。 吝辜也随之陷入深思:不解的事,你今后还会遇到很多,四海八洲大千世界,真真假假错乱复杂,我素来不信流言蜚语,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你虽行事阴晴不定,却是个本性良善的孩子,今后若真不慎走向歧路,也定是这光明背后的黑暗所迫。 白凡凡长久的沉默下,眸中沉如死水的平静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内心笼罩的阴云好似一瞬被人点亮。 她素来未曾真正理解过廖芥的生活,或者说,她从未理解过曾经所做任务的任何人的生活,他们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完成任务的对象罢了。 系统告诉她,她要代替成为的是个做尽了恶事的女魔头罗刹鬼,她便第一印象将廖芥代入其中,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将来必定无恶不作,可她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恶人当真是廖芥想要的吗? 廖芥能为了善待她的胡家小庶女被害死而报复胡家,她难道便未曾想过回归平静的生活么? 她因反抗胡家而致使声名狼藉,胡家与她,究竟孰为恶人? 报复胡家在众人眼中是天大的恶事,那么将来廖芥所做的事,究竟有几分真正的恶呢? 方才清明了些许的内心一瞬又被阴云笼罩,内心的挣扎与纠缠竟惹来了系统骤然响起的警报 【警告!警告!】 【请宿主调整心态,切勿尝试更改反派廖芥的行为走向。】 【警告!警告!】 系统的提示声吵得令人脑袋生疼,白凡凡倒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因系统惩戒致使的胸口疼痛,轻轻笑道:只怕师兄看错了,有时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见吝辜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她看向窗外渐弱的细雨朗声提醒,我们该走了,一会儿剑道会对阵便要开始了。 二人不再说话,沉默地赶往乐城城中的擂台。 因琐事耽搁,二人赶至时,擂台周围的看台上已坐满了乌压压的人群,他们轻易通过一方满席白衣辨认出了绝尘山弟子的方向。 待入座,看向擂台的白凡凡才瞧见对阵场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正气浩然,手中长剑点地,无声的压迫自场内向外蔓延开来。那人神采一如既往的严肃,不笑时向下的嘴角隐约还能给对方几分压迫。 方祁她沉声喃喃,下意识扭头向四周看去,果然瞧见了不远处坐席上正襟危坐的沈连玉。 她比数月前相见时瘦了不少,眉眼间也少了过去独有的圆滑温和、多了些犀利和躁郁,想起她曾在极北寒川偷袭师姐,白凡凡本能地对她产生了些许抗拒和抵触。 方祁,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亦是前十中唯一的散修。顺着她的喃喃,吝辜低声解释,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方原的哥哥。 方原师兄?白凡凡着实一惊,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坐席上身负重剑、抱臂翘着二郎腿的青衣男修,一个洒脱不羁一个沉稳严肃,虽都姓方,她倒真未曾将二人的身份牵在一起。 他们兄弟二人莫非不和?她低声询问,见吝辜投来困惑的目光,她这才解释,既是兄弟,这两日我怎未曾见方祁来寻方原师兄叙旧?况且我从未见方原师兄的脸这么臭! 见青衣男修的脸黑得难看,吝辜垂下双眸笑了:他二人间的故事,说来话长 未曾细说,便听得身周一阵欢呼,再看去时,方祁已然胜了。 下一局,云洲越城沈家沈连玉,对阵绝尘山弟子吝辜。 吝辜收敛了笑意,起身抱剑行礼,白凡凡惊诧的目光也随即转向了另一端侧头注视的沈连玉。曾经的温和亲切便好似幻觉,彼时的她,张扬与乖戾、躁郁与轻蔑,尽数在她脸上浮现。 她确信沈连玉看到了自己,可对方置若未见,扭头起身的姿态尽是傲然。 吝辜拖着虚弱的病躯上台,一时引来了下方观者的嘘哗,沈连玉也满是不屑,扬声放话:绝尘山没人了吗,放个病秧子来,是羞辱我沈家么? 窃窃私语声中,诸位长老镇定自若。 纵是虚弱,吝辜依旧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剑道会对阵,不论出身不论康健,只论成败沈姑娘难道怕赢不过吝某人这个病秧子么? 嗤,你激将法的手段卑劣了些,不过你说得对,剑道会对阵只论成败,今日我便代表云洲越城沈家,好好教训你们绝尘山! 话音落下,两方一瞬厮打起来。 相较于观者的紧张,白凡凡便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她一边思忖着沈连玉何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一边考虑如何躲过瞿临长老的眼睛将师兄魂魄收入宝器中。 隐约间,听见了旁人嘀咕的攀谈: 那沈家小姐这么嚣张,往日怎么没听过她的风头? 我曾于两年前在云洲见过沈小姐一面,那时的她正为贫苦百姓布粥,人美心善,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你们难道不知?就在两个月前,沈家掌事也就是沈姑娘的父亲,一夜之间离奇身亡、死相奇惨,沈老爷一死,那些企图独占沈家家财的人可不就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 沈老爷死了?可找到了凶手? 凶手虽未曾寻得,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怕这沈小姐为了保住父亲留下的家业,不得不一改往日温顺的模样,以此来震慑那些人。 白凡凡的动作也随之变缓,她一边听旁人嘀咕私语,一边抬眼看向对阵场上奋力厮杀的女修。 你觉得害沈老爷的会是谁? 另一人的声音霎时压低了不少:这我可不敢乱说。 没事儿,此地就我们几人,无人会当真的! 那人犹豫了片刻,语调轻了几分道:沈家说得上名号的只有那几人,你说会有谁? 她听着旁人将沈家内各支系的修士纷纷列了名号,直至其中一人突然问:沈万渠呢?他不是沈老爷的表亲么? 话音刚落,便听得列名号的修士哈哈一笑:你说谁我都信,若你说害沈老爷的人是沈万渠,我只能告诉你,绝无可能! 何出此言? 谁不知沈万渠乃是云洲出了名的活菩萨,他布下的善粥善款,可是我等这辈子也不曾见过的!快看,就是那儿,那不就是沈万渠! 第67章 魂魄离身 几乎在旁人略显敬意的话音落下, 数道视线一并向着他提示的方向望去,其中不乏凡凡的注视。 就是那儿, 城主身旁那位身穿黑袍的修士! 不远处,乌压压的人群中,她的目光在一众黑衣修士里准确无误地锁住一道中年男子的身影,那人相貌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十分不惹眼,可来往修士瞧见他无不点头示意,笑着招呼, 竟连城主也给他几分面子亲切攀谈。 云洲出了名的活菩萨,旁人怎会不认识 仿佛应了他的猜测,随着男子起身离开,身旁人的嘀咕也随之响起:走了走了,沈万渠走了。 沈万渠今日来可是为了沈连玉参赛对阵? 可不是,听说在整个沈家,除了沈老爷,便数沈万渠最疼她,今日沈连玉亲自上台对阵, 沈万渠怎可能放心得下?说这话间, 一身形瘦小相貌并不出众的女孩儿自几人身前走过,他们瞥了一眼, 并未注意。直至女孩儿绕过众人的视线, 追上沈万渠的脚步一并隐入无人瞧见的狭道中, 几人的窃窃私语才停下。 白凡凡沉默地跟着前人不知走了多久, 忽而,那道身着黑袍、俱身威严的中年男子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两人毫不意外地打了个照面。 周围沉默良久, 沈万渠眼中的笑意上下扫过她,威严之上隐约还透出几分慈爱:这位小友,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你就是沈万渠?白凡凡迎上了他的目光,模样天真又单纯。 这话听来直白确实少了些礼数,可从她的嘴里说出,非但没令人感到生气,还充斥着些许年少人的天真、不羁和无畏。 是我。沈万渠笑着弯了眼,扶着膝盖弯下腰来,使自己与其视线平高,我就是沈万渠,你寻我有什么要事? 沈姑娘还在对阵,你怎么下来了? 男子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了狭道另一头隐约露出的台上一角,笑道:连玉此局必胜,我继续坐那儿,怕是给她徒增紧张你来寻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白凡凡轻轻扬起唇角,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面庞,我也是云洲景城人,你可曾见过我? 闻言,男子十分有耐心地上下打量着她,目露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小友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的丫头扑哧一声笑了,白凡凡一耸肩头,语气轻快:我一直被关在屋里,外人自然没见过我 见沈万渠的笑容转瞬收敛了不少,语气也没了最初的温和耐心:小友此来,莫非只是为了寻沈某人的开心? 自然不是白凡凡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低声开口:听说过几日的万宗剑道会,允许修士当众讨教前辈,我对沈前辈十分好奇,便想来与你打个招呼。 话至此,男子恍然大悟,立时慈爱地笑望着她:原来小友是因此而来,若是讨教前辈,在场修士比我修为高的自然不少,寻我怕是要令小友失望了哈哈。 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微微弯曲搭在腹前,一派泰然自若:不过小友若真想学些什么,不妨一问,沈某人若是知道,自然不会藏技。 她略带深意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悦动,双唇一张正欲说些什么,狭道的另一头忽而传来一声轰响。 那巨大的响声之中夹杂着人群惊恐的话语声和步履声,溢满了周身。白凡凡一震,蓦然回头向着赛场一角望去,只是瞧不见任何动静,唯有几人匆忙来往,惊诧声响彻身旁。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身后,传来了沈万渠的低声呢喃。 白凡凡只愣了片刻,随即回头扬声道:改日我会在赛场上亲自向沈前辈讨教,今日暂且别过! 未及对方回话,她便匆忙冲回了赛场,视野开阔的当即,她便被眼前乱作一团的场面惊在原地。赛场正中倒地不起的身躯已然被密密麻麻一拥而上的人群遮挡,周围的动衬得正中央的身躯静得吓人,她越过人群,隐约瞧见衣袍静卧在地时不动分毫的骇人场面。 纵然知晓吝辜师兄必定会在赛场上死去,可当她亲眼瞧见时,心中有那片刻依旧随着不少人一道立在原地晃神。 分卷(4 身侧来来往往的人流随着惊恐的叫唤一道匿于无声,她心中忽而静了下来,目光悄然望向看台一侧彼时纷纷起身的绝尘山修士,而主座上,其余长老或惊诧或慌乱的对比之下,一身华衣端坐不动的瞿临长老愈发显得漠然。 台上被人流冲撞至一旁的沈连玉,亦神情呆滞、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白凡凡的手,已然伸向了腰间的袋囊,她隐在人群中,无声地开天眼看去,纷繁嘈杂的争辩下,尸体之上,缓缓坐起了一道魂魄。 吝辜茫然地四下环顾,尚且有些不习惯如今的场面。 快走!方祁拉着沈连玉正欲退离,转身便被英姿飒爽的青衣男修横手拦住。 兄长这是打算去哪儿?方原背后的重剑,不知何时已被他握在掌心,二人唯一能离开的路,被面无表情的男修堵住,杀了我绝尘山的修士,这就打算走了? 你我之间的恩怨,莫要累及旁人!此时的沈连玉倒是未曾推卸责任,她将方祁护在身后,神情严肃,可万宗剑道会素来便有规定,伤人不可避免 那是剑道会的规定。方原堵住了她的话,犀利的目光锁住女子的面孔,离了剑道会,便是你我二人、沈家和绝尘山的恩怨。 方原这修士本就身体羸弱,绝尘山令其硬撑着上台,难道便没有害死他的责任么?!方祁面目素来严肃,远远看去不易亲近,可唯独对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弟弟,缓和些脸色。 我方才便奇怪得很,你一介散修,是如何进万宗剑道会参赛的方原冷漠且鄙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男修,嗤笑一声,原来是搭上了沈家这根线,怎么,今后不如我便叫你沈祁如何?听起来倒也神气的很。 方原!休要胡说!方祁厉声呵斥,凶相难掩,今日你若不让我二人走,你我间的兄弟情谊,便就此作罢! 兄弟情谊,我二人何时有过兄弟情谊?方祁,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罢了!今日我身为绝尘山弟子,绝无可能任凭师门中人受外人残害,此事如何处置,便等乐城城主来做决定,在此之前,你二人若离开半步,便看我的重剑答不答应。 说这话时,旁人的视线也一并向他们投来。 他堵住出口的模样颇像一具修罗神,可偏偏二人自知理亏,当下倒真无反驳的机会。沈姑娘,方才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对那修士下死手方祁顺势侧身询问,因紧张而手心冒汗的张扬女子终于露了几分茫然慌乱的本性。 我也不知,我知分寸的,可方才自己便好似被蒙蔽了双眼,怎么也抑制不住愤怒,当清醒时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再往后,二人的话便被向两旁退开的人群挡在了另一头,主座之上的诸位大能随着绝尘山长老一并飞身而下,他们顺着众人退开的小径,走到了尸身跟前。 走吧。立在她身侧的吝辜魂魄,正遥遥望着不远处的诸位长老,落下的绵绵细雨穿过他的魂魄,在地面积水上漾开波纹,他自娱自乐地轻笑一声,再不走,只怕我真舍不得走了。 白凡凡轻轻一点头,打开八珍琉璃瓶,一道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他飞入其中,待藏好一切,她趁众人不注意,顺着狭道离开了赛场。 愈是赶往城外偏僻的密林,此地的雨便下得愈大。 她徒手抹尽被绵绵细雨沁湿的面庞,望见了不远处师兄曾提及的十里孤亭,瞬身入其中避雨。 接下来该如何?为避免他人发现,那尸体定然是不能要了她嘀咕了一声,四下观望,师兄令我前来这处孤亭,莫非周围有合适的身体依附? 果然聪明。吝辜的声音穿透琉璃瓶,显得有些沉闷,瞧见身旁的山洞了么?我已在那儿藏了一具合适的身体,为避免凶兽吞食,我们需快些。 话音落下,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瞧见一道藤蔓掩映着的隐蔽山洞,她捧着琉璃瓶躲入其中,鼻息间并未嗅见意料之中的尸身腐臭。 那身体从何而来? 瓶中的声音轻轻一笑:莫要担心,我非那种无端害人只求己安身之人,前些日子乐城妖魔横行、独独吸食凡人精魄,这具身体,是我不久前偶然所得,已没了人气,但我施了些术法将其保存完好快些,就在前头! 她的目光在漆黑的山洞中视物无碍,可为防凶兽,依旧指尖聚灵照亮身周,她不知沿着石壁走了多久,终于清晰地瞧见不远处宽阔的青石板上,卧着一道颀长的身躯,那身体粗布加身,浑身脏乱,脏兮兮的面孔也被蓬乱的毛发遮挡,看模样是个乞丐。 白凡凡毫不犹豫地打开琉璃瓶,置于尸身边,待吝辜自己归位。 她眼见魂魄缓缓溢出瓶口,探向了一旁的乞丐身体,身后不远处的山洞口,蓦然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霎时掐灭指尖灵火,回头望去,漆黑一片的山洞另一头,黑袍加身的沈万渠正小心谨慎地向此方摸索而来。 第68章 胡家医馆 他怎么来了 白凡凡侧身一步, 下意识挡住身后的乞丐尸体,可如此此地无银的姿势又怎可能瞒过一个修士的眼睛? 她灵机一动, 立时扑倒在青石板前,率先用身子挡住了八珍琉璃瓶。 越过黑暗的视线锁住了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沈万渠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沉寂的氛围下,她仿佛能听见自己起伏的呼吸声,身后的沉默维持了片刻,而后便传来中年男子的冷静的询问:何人在里头? 漆黑之中,他仅能看见一道背对自己的瘦小身影正双肩耸动, 隐约还传来了稀碎的啜泣声。那身影被突然出现的声响惊动,哭声戛然而止。 眼前人,确实是自己一路悄然跟着而来的那名姑娘,他沉默片刻,放缓了几分语调:小友为何哭泣? 女孩儿缓缓回过身来,挂着清泪的面庞终于展露在了男子眼前:沈前辈?!女孩儿的声音显得十分惊讶,她茫然无措地盯着来人愈走愈近,轻声开口:沈前辈如今不应留在赛场么,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她的话直指方才赛场上的意外, 却见男修一声咒下, 漆黑一片的山洞内,灵力充盈而登时亮堂起来。 对面传来急切又担忧的关怀:我见小友一身扮相, 应是绝尘山的修士, 方才见小友形色匆忙, 竟顾不上同门出意外, 怕是遇到急事,便前来看看说着,他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唯独眉宇间可以看出几分似真半假的忧虑,小友为何独自一人来了这山洞? 语落,目光悄无声息转向了她身后青石板上、被凌乱发丝遮住面目的乞丐身上。 白凡凡虽止住了啜泣,可眼中的悲痛和伤感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我来这里,是因为他说着,她干脆就势继续演下去,近几日乐城城内妖魔横行,不少无辜之人枉死,他曾在我入城时相助,可我身为绝尘山的修士,却没有能力救他 乐城内妖魔横行的事他自然知晓,而绝尘山修士素来忧心天下的心性他亦非不知,沈万渠立时急切地上前半步:他怎么了,可还有救? 我方才听闻赛场传来轰响,前去看时却被人群挡在了外头,我见人群中忽然出现这乞丐大哥,一时报恩心切便追随而出,熟料在洞外的十里孤亭倒地不起怪我修为浅薄,竟不知该如何救他。她自责地低垂着头,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疑惑抬眼,对了,沈前辈方才说的同门出意外,可是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 见女孩儿天真又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心中的疑虑稍稍褪去了些许:并非大事小友莫担心,若你信任沈某人,不妨令我探看一二? 毕竟是他沈家的人打死了绝尘山修士,如今当然不能告诉她。 白凡凡面上的惊喜和忧虑交错复杂,她悄无声息地将八珍琉璃瓶收入袖中,犹豫地让开了几分:怎能如此麻烦前辈 不麻烦,你我既都是云洲人,在外头理应互相照应,何况我身为前辈,多多扶持也是应该的。说罢,没等女孩儿回应,他顾自冲到了青石板边,方才就狐疑的视线此刻毫无遮掩地在乞丐身上来回流转,仿佛企图从中看出一二端倪。 白凡凡立在身侧,见乞丐被脏乱发丝遮住的双眼上、眼珠微微滚动,她这才担忧地轻声开口:前辈可有医治的方法? 方法自然是有彼时的沈万渠,语气中已少了初时的热切,他侧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神溢出了些许深意,见女孩儿害怕地退后了半步,沈万渠笑着眯弯了眼,可他伤得实在太重,救治的办法,只有城中的一位医修知晓。 医修脑海中划过一丝暗光,白凡凡一偏脑袋,只要能救他,去哪儿都成! 当真?小友不怕我将你卖了?丫头脸色一变,果然狐疑地退后了半步,沈万渠笑得慈爱,哈哈,沈某人与你开玩笑呢,这位朋友如今伤势过重危在旦夕,送去那医修那医治刻不容缓,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只要能救他!此番,她终是不再犹豫,迎上沈万渠的双眼,还请沈前辈带路吧。 好说。男修退开了些,盯着她的动作未有丝毫分神。 只见白凡凡毫不避讳地握着乞丐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了些安抚的话,而后转动空间戒,将乞丐藏入其中。他没看见的是,那只被握住的乞丐右手,正悄无声息地回握了她几分。 女孩儿面不改色,匆忙望向沈万渠:沈前辈,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城,一路上,沈万渠热切地向她介绍着乐城的风光,直至两人站定在一处偏僻的医馆前,男子侧过身来,顾自定定地注视着她:就在里头了。 前辈不打算进去么? 我方才已飞音传书和那医修打了招呼,你只需进去报沈某人的名便好。见她仔细地打量着医馆四周的氛围,沈万渠轻轻一笑,莫要担心,那医修也是云洲人,医术高明,素来深受修士和百姓的称赞。 她的目光毫无声息地落在了那道并不起眼的牌匾上:敢问前辈,那医修姓甚名谁么?一会儿进去我也好率先打个招呼 哈哈哈,你只需叫他胡大哥便好! 胡白凡凡的语气弱了几分,语调的抑扬顿挫显出了几分琢磨,胡家? 原来你认得,那胡家的医术出了名,医修天才辈出,小友尽管放心,他们定能救治好这位小兄弟的! 她迎上了男修情真意切的双眸,昂着脑袋露出些辨不清的笑意:那我可真要谢谢沈前辈了。 【警告!警告!】 【杀意值超出正常30%,请宿主调整心态,莫要更改任务走向!】 白凡凡扭头看向了医馆敞开的大门,在男修的注视下向前走近了几步,而后顿住脚步:对了,明日的赛事,我会当众请教前辈,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沈万渠的笑意更深了:先进去吧 明日的事,还得看你有没有机会出来。 他亲眼目送着女孩儿走入其中,掌柜迎上前,嘴角的笑容缓缓湮灭归于寂静。他一甩长袖,负手身后、步履轻快地朝着赛场的方向走去,迎面瞧见一道身着白衣的貌美女修执剑而来。 白衣女修一眼认出了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阁下可是沈万渠沈前辈?不知阁下可曾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约莫这么高,眼睛大大的十分有灵气,方才同我派弟子坐在一处。 姑娘是绝尘山的修士吧,我未曾见过你所说的丫头,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沈万渠眉宇间露出了几分担忧,近些日子乐城内不太平,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略过他的嘀咕私语,杜照卿抱剑点头:多谢前辈指点,我再去前边找找。 依我看,若是城内出了意外,应去寻城主,绝尘山的修士失踪,城主定然不会轻视的! 杜照卿依旧面不改色:谢过前辈。 见她越过自身走远了,沈万渠眯眼看向逐渐消失的女修背影,手中连符画咒、飞音传书:准备准备,来了个新鲜货,修为不浅。 白衣女修一路而去,顾不上被雨水沁湿的肩头,纵然身姿出尘,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急切和忧心:阿芥!你在哪儿?! 这位大哥,你可曾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约莫这么高 这位大婶,你可曾见过一个约莫这么高的丫头,眼睛大大的十分机灵 她屡屡碰壁,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赶忙飞音传书:君月,阿芥失踪了,怕出了什么意外,你且多带些人四处找找。 她察觉到了些许廖芥身上的气息,故而一路追随至此,可不知怎的,阿芥的气息竟在此间附近消失无踪,乐城近来不太平,早知如此方才便该多注意些。 她正迫切地四下环顾,忽闻不远处,一道尖利的惨叫响彻云霄。 那叫声震慑人心,引得街市上的路人纷纷脸色大变,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可四处寻视也没发现惨叫声究竟从何而来。 正当众人困惑不解之际,一道身姿如玉的白衣倩影冲开人群,直奔街市的另一头,直至她站定在一处人流稀少的医馆前,鼻息间的呼吸终于因紧张而加快了几分。 街市两旁的商铺纷纷门洞打开,唯独这间医馆闭门不接客,她缓和了几分呼吸,立在门前,抬手轻轻一叩门。 沉闷的叩门声随着她的心跳仿若密集的鼓点,回应她的是满室沉默,杜照卿深吸了口气,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掌心聚集灵气轰然冲开眼前的大门。 门开的一瞬,便见一阵烟尘气息扑面而来,盖住了眼前的大片视野。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第69章 自在随性 医馆内一片狼藉, 满是横冲直撞的痕迹,门洞大开的一瞬, 光线照入其中而见灰尘铺天盖地。正对着大门的乃是一面宽大的柜台,只是如今柜台正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尖利的木刺隐入其中。 分卷(4 现场的打斗痕迹实在过于触目惊心,杜照卿下意识将目光深入其中,却未见到那抹充满灵气的身影。 她顺着地上的血迹,缓步而入,那道属于阿芥的气息终于再次出现在身周, 未免打草惊蛇,她并未唤廖芥的名字,手中的佩剑却是无声无息地握紧了些。 地上混合着尘土的血迹斑驳肆意,连带着一旁的墙上也血迹点点,而其中最叫人惊诧的便是相距不远出现的巨大的猛兽爪印。 那一瞬,她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杜照卿不敢懈怠,避开周围一切可能出现机关的地方,直冲医馆后院。 后院的破败并不比前堂来得轻, 利爪划蹭的痕迹混合着血水尘土一路蔓延, 最终停在了厢房前排放整齐的一列大水缸后。 寻常人家院中皆会放置一口大水缸以防走水,她如今并无心思考虑此处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水缸, 当神识探见不远处水缸后并排而坐的两道身影时, 她蓦然屏住了呼吸。 阿芥?她的呼唤顺入风中, 小心翼翼的试探引得对面二人齐齐一顿。 默了不知多久, 水缸后头,终于缓缓探出一个小心惊惧的面庞:师师姐? 她仿似不敢置信,盯着对方的面孔犹豫了良久才确信眼前人的确是杜照卿, 瘦弱的女孩儿登时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边哭边向此处跑来、扑进了杜照卿的怀中。 师姐,真的是你,阿芥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姐了呜呜呜 白凡凡一身师门赠与的广袖长衫如今脏乱不堪、已无法直视,乖巧盘在头顶的发髻彼时也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仅仅握着救命稻草。 别哭别哭,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一边轻轻捋着丫头的背安抚,一边警惕地看向不远处水缸后悄然起身的另一道人影,你是何人? 那人身姿颀长,无奈佝偻着背、满头毛发遮住大半张面庞,独独留出一道瘦削黝黑的下巴。 是个乞丐。 那乞丐交缠着双手、不知因紧张还是恐惧而瑟瑟发抖,当杜照卿重复一声你是何人之时,乞丐竟猛然一颤,害怕地向后退了半步。 师姐是他方才救了我。怀中哭泣的丫头终于抬起头来,她抹尽脸上的泪珠,指了指一旁最大的那口水缸,就在那儿,师姐。 二人走近了些许,窥见水缸后横陈着一道硕大骇人的猛兽尸体,杜照卿心中一动,担忧之情跃然脸上:猛兽袭击了你们? 没错,它趁我不备攻击,若非乞丐大哥出手吸引它的注意,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此言一出,再仔细看去,乞丐一身褴褛果不其然沾满了血迹,辨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猛兽的,方才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何处沾染来的泥泞。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医馆的主人又去了哪儿?杜照卿四下环顾,揽着丫头的肩头悄无声息搂紧了些,乐城内怎会出现袭击人的凶兽?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白凡凡再次害怕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师姐身前,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自己的手,杜照卿心尖一软,终是没继续问下去,罢了,我们先回客栈,赛场上出了意外,师父他们该着急了。 意外?她茫然地抬首盯着师姐的面庞,方才沈前辈也说出了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前辈?沈万渠前辈? 正是。她不知师姐为何忽然反应如此大,正是沈前辈引荐我来此处医馆的,他说这里的医修医术高明,能够治乞丐大哥的病 如今杜照卿已全然不想知道廖芥与乞丐是如何相识的了,她心中只有一个疑虑,那就是沈万渠方才为何骗她说未曾见过廖芥。 白衣女修低垂着双眸,不知思忖些什么,良久才轻轻一笑,安抚道:先不说这些,咱们先回去。 好。白凡凡乖顺地点头应下,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呆愣的乞丐大哥,似乎想唤他随行,而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终是头也不回地跟着师姐离开医馆。 他们跨出医馆的一瞬,身后的乞丐咿咿呀呀地跟了上来,只是步履不稳,竟被门栏绊倒在地。 身后,是乞丐望眼欲穿的注视和咿呀呼唤,两人齐齐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他家中可还有人?杜照卿没忍心径自离去,摸索起身上是否还有多余的金银,白凡凡尚未回答,忽见一旁的集市边,提着竹篮的女孩儿随着他们一道站定脚步望向乞丐。 两方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 众人注视下,提着竹蓝的女孩儿轻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两枚铜板,上前几步轻轻搁在了乞丐面前:拿着钱,去买些吃的吧 竹篮女的声音轻柔极了,好似阴雨天里难得的暖阳。 乞丐的目光随即转向了近在咫尺略微发亮的铜板,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竹篮女,目光与之相触之时赫然怔住。他眼中浮起的光亮,将方才怔愣痛苦的情绪尽数淹没。 他见竹篮女转身离去,慌忙起身,竟顾不上此方的师姐妹二人,顾自追了上去。 你为何跟着我? 乞丐艰难地从喉中发出粗糙的一个字:妹 没?你这人真有意思,拿着铜钱吃东西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竹篮女在前方走着,乞丐便在后头亦步亦趋,直至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雨天的视线中,他们的身周回归寂静。 对了,你是如何认得这名乞丐的?回客栈的途中,杜照卿开口,仿若无意一问,可心想面对猛兽如此凶险的事,她没能亲自护得阿芥周全,实在是不该。 乞丐大哥,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好人,他将我认作了他的妹妹白凡凡轻轻一笑,回头望向早已看不见人影的街市尽头,可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步入医馆的那一刻,笑里藏刀的胡家人便迎了上来,他贪婪地上下打量着新货物,迫不及待地领着她进了后院。 医馆掌柜似乎未曾认出眼前人曾在胡家的魔爪下忍受了数年,亦或者说,他在蜀州乐城待了数十年,任务便是为云洲景城的胡家提供源源不断的人质,他并不知晓身在胡家地牢中的孤儿究竟有谁。 不出意外,后院内重重机关为她设下,她巧妙地避开,确认周围不会触发其他机关时,手起刀落用对方腰间的短刃刺穿了眼前胡家走狗的咽喉。 解决医馆掌柜并不影响任务进程,故而系统并未警告她。在她将早已苏醒的吝辜从空间戒中放出来时,彼时的吝辜已有了些许神志不清。 吝辜进了一具不属于他的尸身,身体的排斥令他神识错乱,而如今他最大的缺陷便是,再也难以像过去那般自如地发音说话了。 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离开,只要能找到他的小妹 白凡凡遥遥望着回客栈的路,这一路去,她便与曾经的吝辜师兄越走越远了:师姐你知道么,有时我还挺羡慕乞丐大哥的,他自在随性,能够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 杜照卿静默地听着,用灵力撑起一面屏障来为其挡雨。 如果我今后,恢复了自在的身份,却永远地消失不见了,师姐会来找我吗? 消失不见白衣女修沉默了片刻,反问,怎么会消失不见? 白凡凡的注视在对方眸中流转,忽而笑了:师姐说的对,我怎么会消失不见呢,我要一辈子都缠着师姐! 她又没心没肺地缠上了身旁人的手臂,杜照卿也总算恢复了些许笑容:你这丫头,今后不能再乱跑了,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 好好好,阿芥发誓今后断不会不辞而别! 离开后的不久,医馆后院的猛兽尸体随风化作尘埃,空寂无人的院落中,唯有堆置在角落的一堆沾满了血迹的衣物,随风拂动了些许衣摆。 绝尘山修士们因吝辜被沈连玉杀死而陷入轰动,往日里虽对吝辜及其师父瞿临长老颇有微词,可毕竟是绝尘山的弟子、他们的同门,又怎么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可怜人白白死在对方手中。 何况 沈连玉,又是沈连玉!上次大师姐前去极北寒川时遭到暗算,若我没记错,对方也是沈连玉不是?! 白凡凡随着师姐跨入客栈门堂的当下,怒气冲冲的修士怒叱便赫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方才我去寻了城主和剑道会主办仙门,他们竟说赛场上死人不过是个意外,意外在所难免,可真是气煞我也! 那沈连玉的伯伯沈万渠,便是万宗剑道会的宗主之一,只怕城主和主办仙门看在沈万渠的面子上,也不会惩戒那女人的!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同门被杀却无动于衷么?! 白凡凡望了一眼绝尘山众弟子的方向,正打算回房,扭头忽的对上了一双精明犀利的眸子。她怔在原地,低头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第70章 决定 瞿临长老一身略显雍容的黑金道袍穿堂而过、在客栈内尤为显眼, 当白凡凡行礼之时,堂内原本来气势汹汹的诸位修士纷纷止住了话语, 丧徒之痛四个大字毫不意外出现在众人脑海中。 即便眼前这位长老行事诡谲,弟子出了意外、还能安然无恙地端坐在位置上不为所动,实在令人惊诧。 他们屏息凝神,看向此方,仿佛在思索瞿临长老是否真的铁石心肠。 方才去了何处?瞿临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痛苦的色彩。 白凡凡未曾抬起头,犹豫着回:一位友人受了伤, 我送他去医馆 你可知方才万宗剑道会上发生了何事? 瞿临的冷声轻嗤,几乎堵住了在场众人的呼吸,往日里颇有微词的绝尘山弟子,如今在长老面前丝毫不敢异动。个头瘦小的小丫头抬眼扫过客栈前堂,茫然地摇了摇头。 而后又好似忆起什么,狐疑地问道:可是绝尘山的弟子出了意外? 方才人群中传来的怒声,只怕极少人没听见,她严肃了几分面目,率先低头认错:弟子独自一人脱离队伍, 害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担心, 确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受罚! 如今哪还是受罚的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 未能亲眼见同门师兄被人杀死, 当下也不知她是可怜还是幸运了 瞿临的沉默维持了良久, 而后冷面转向一旁看戏的年轻弟子:你来跟她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的弟子一怔,缩着肩头咬牙蹙眉:小师妹,你的师兄他顿了顿, 他西去了。 话音落下之际,白凡凡脸上有片刻的空白,呆愣茫然地视线扫过周围,好似企图从中发现乔装的吝辜当她一无所获,终是眸光一动,轻启双唇:什么 瞿临注视着她沉默不语,眼神几欲将其看透。 师兄他怎么会白凡凡蓦然哽咽,惊诧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师兄师姐们,真的? 年轻弟子轻叹了声:节哀。 与他对阵的究竟是谁?我上午见师兄尚且生龙活虎,为何转瞬不见就白凡凡的嘀咕声,在一旁杜照卿安抚的掌心轻揽住她的肩头时略有一顿,而后继续毫无破绽,泪水夺眶而出。 是沈连玉,沈家小姐害死的吝辜 杜照卿似乎并无告诉她事实的打算,反倒是眼前的年轻弟子心直口快说出了真相,惹来了师姐无声责怪。 沈姐姐白凡凡眼中打转的泪水骤然止住,她茫然无措地退后半步,诧异地张大了嘴,怎么会是她? 年轻弟子下意识反问:你认得?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向她看来,关键之际,一旁抱剑沉默不语的君月冷声嗤道:今日修习完成了么,明日是打算就这么上场对阵?弟子们闻言立时噤声,互相示意着收回了目光。 瞿临长老默然等着她的回答,好似希望她就此做出一个决断。 无论是否意外,弟子都不能令师兄白白死去。白凡凡咬牙切齿,竟上前一步、面色肃然地承诺,师父,让我明日上台对阵沈连玉吧! 对阵岂是你想上便能上的?瞿临的话不无道理,万宗剑道会的参赛修士俱是提前报名,纵然她如今已至元婴有了参赛的资格,可若是剑道会主办仙门不予她参加瞿临长老轻扯嘴角,何况你即便对上了沈连玉,又能如何?沈连玉此刻成了众矢之的,沈家会轻易令其接受绝尘山的宣赛么? 剑道会每日的最后两个时辰,皆允许修为较低的弟子向修仙前辈请教,弟子可以借由赐教请出沈连玉白凡凡不甘心,想起师兄命丧沈家手中,便急得什么也不顾了,纵然不能替师兄报仇,也定要为绝尘山挽回几分颜面! 当下,倒是一旁的杜照卿轻声提醒:沈连玉位份修为皆不够,以请教为由令她出现只怕有些牵强。 白凡凡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认得沈连玉?正当迫切之时,瞿临忽而转移了话题,眼神自上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既然认得,便不怕对阵时心志不坚么? 不会的,弟子与沈连玉确实认得,可那不过几面之缘,算不上情深义厚,不会影响 罢了。瞿临骤然打断了她,蔑然道,我绝尘山乃东洲修仙大派,何来向云洲一介小门小派不起眼人物请教的理由沈连玉,还不够格。 说着,师父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与数年前吝辜刚入师门时上下审视的眼光如出一辙。 沈连玉虽不够格,可万宗剑道会,还有一个沈家人。瞿临似笑非笑,手中的浮尘也随着她的心境轻快起来,沈万渠,倒是在云洲有些威望,为师若是令你请教沈万渠,你有几分把握? 分卷(4 霎时,故作四散而开的绝尘山弟子们、惊异地面面相觑。他们当中,不少听说过沈万渠的名声,比如今的沈连玉好上百倍,那可是人称云洲活菩萨的沈万渠,即便在他身上讨回了颜面,对他们而言也绝无好处。 若是此刻清宣长老在场,断不会令瞿临这般埋没绝尘山风骨的! 几分把握,瞿临要听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几分把握,而是拼尽全力去争十分。 数年前,她在山门中,亦是对台阶下身姿颀长的吝辜这般问:斗法会对阵杜照卿,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她要的是十分! 白凡凡抑制住心中的悦动,故作犹豫却坚决的模样:弟子定拼尽全力! 杜照卿想拦,却拦不住,曾经的吝辜何其可怜,拖着被罗刹损毁的身躯对阵自己,他本有机会背后偷袭成功,可不知怎的,吝辜心软了,他没有得逞却被自己的剑气劈落擂台。 在那之后,她便已数年未再见过他。此次万宗剑道会,是她第二次与吝辜相见。 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怎能让阿芥走上吝辜的后路?瞿临长老想要的是什么她怎会不知,她在山门中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就怕没搬到台面上来。 瞿临长老目光短浅、个性张扬、乐狠、好斗,她在绝尘山搅乱的浑水还不够多么,诸位长老何故不将其赶出去,究竟在忌惮什么 杜照卿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心绪竟有了不妙的波动,她拉住廖芥的衣袖将其护在身后,行礼道:弟子清宣长老座下杜照卿,还请长老收回成命,对阵沈万渠,对绝尘山没有好处。 你一介弟子,便是这么与长老说话的?严厉和怒意溢满了瞿临的双眸,视线一角瞥见在旁围观的君月打算上前为师姐说话,她立时一挥拂尘,眉尾飞舞,廖芥是本座的弟子,本座如何处置弟子,你一介外门有何话说? 弟子毕竟身为绝尘山大师姐,不可令绝尘山风骨遭此埋没。 埋没?你说本座埋没绝尘山风骨,好大的口气!瞿临的语调扬了起来,妄图用厉声压制住对方。 白凡凡入其座下不过三月,三月来她与师父相处时日并不长,每每相见,师父给予自己的修习助益也绝非没有,故而当她瞧见师父露出如此脾性时,赫然怔住。 师姐!她赶忙上前拦在二人之间,无论是否为师兄报仇,请教沈万渠也是阿芥一直想做的,阿芥懂分寸,定不会辱没师门! 杜照卿的注视锁住了身周,其间的情绪何其复杂:我并非反对你请教前辈,而是 而是一旦踏上了这条路,瞿临便不会这般轻易令她踏踏实实用自己的本事对阵对手。 暗器、偷袭、死手,这些都是瞿临曾经教给吝辜的,她也会一项不落地教给阿芥,令她从此深陷泥潭名誉扫地 廖芥单纯的神色最终止住了她欲说的话,杜照卿思忖良久才嘱咐:若你真想去,务必记得视线悄然扫过眼前的瞿临长老,白衣女修语气坚定,不可走歪路。 歪路二字落在她耳中,与心中的激动之情一并归于平静。 无论正路歪路,只要能完成任务,那便是她势必要走的路。可师姐该怎么办 再往后,杜照卿的嘱托她便只记了个大概,瞿临长老不知何时已愤然离去,注视着眼前人喋喋不休的双唇,她忽而有一种想把自己心中藏着的一切尽数倒出的冲动。 歪路,她并不想走,可她不得不走。 斗沈万渠,放火云洲胡家,走上魔修之路 这条在世人眼中万劫不复的歪路,是廖芥能选择的唯一的正路,她的头上,任务和剧情的压迫令她不得不这么做,可即便众人眼中将来的她无恶不作,她又何尝没想过寻找本心。 走上魔修之路,只会令这具身体的凶煞之气愈加严重,真正的廖芥,想要的是这样的路么? 第71章 对阵沈万渠 蜀州数日来的连绵阴雨总算在第二日一早停下, 只是日光隐在阴云后,天色依旧灰蒙蒙的。 白凡凡端坐在场上已有数个时辰, 沉默不语地望着赛场上依旧奋力拼斗的诸位修士,昨日发生的意外,好似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可修仙世界生死不足惜,这样的波澜终归只是一粒投入深海的石子,毫无踪迹,没有回应。 她时而向看台另一方的投去注视, 那儿,沈连玉已然不见踪影,便是方祁也一整日未出现。 宗主席中,沈万渠是唯一一位尚且还在场的沈家人。 沉默不言下,一旁的杜照卿压低声音安抚:莫要紧张,若是后悔了,有师姐在,长老定不会为难你。 自他们入场之时起,沈万渠的目光便再也未能完全离开二人, 他面色轻松, 好似昨日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干系。许是忧心沈万渠昨日欺瞒廖芥去向之事,杜照卿紧跟着小丫头, 生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师姐, 我并不后悔脸面什么的, 素来不是她此刻在乎的东西, 请教沈万渠前辈,是我很早便有的想法。 话音落下,赛场上的修士已结束了对局。 她紧紧盯着输赢双方结束后尚且还能握手言谈的友善态度, 笑着扭头看向了师姐:师姐便等我的好消息吧! 莫要逞强,如今尚且不知沈连玉杀人究竟是否与沈家有干系,请教是真,千万别堵上自己的性命与之争斗。 好。 她的任务是在赛场上打败沈万渠令其难堪,可当下的情况,纵然赢了,能为绝尘山挣回几分颜面 如此想着,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宗主席间,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姿缓缓站起,那便是东洲一派氏族的掌门了,亦是此次万宗剑道会的主人。他方才正与乐城城主聊得愉悦,转头便见赛场上的对阵已然结束。 他抬眼看向天色,朗声道:今日的剑道会对阵便至此结束,余下的时间,且问在座哪位修士欲提出请教,诸位道友想来都十分乐意解答。 万宗剑道会初始的几日,请教前辈的修士不在少数,可近日来,修士们或有败北离去,或有数日前已然请教过,故而那掌门一声疑问,场上敢于站出的愈发少了。 正当他以为今日会似前几日那般无人问津时,静默无言的席位间,缓缓举起了一只瘦小的臂膀。 掌门的视线径直落在了她身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她。 那是绝尘山的弟子? 不错,绝尘山昨日不是发生了件大事么,他们怎么还坐得住?旁人悄然注视着一旁正襟危坐、风姿出尘的绝尘山众修士,目光尽是憧憬崇拜和惋惜。 可惜了,万宗剑道会素来不论生死,若是在东洲他们定能讨得一个说法,可如今身在蜀州,如此多宗主看着,绝尘山毕竟是大派,哪能带头反了规矩哎,可惜了那位弟子。 周围默了片刻,忽而听闻一道质疑声自另一方起:可那弟子应答作甚?若说请教,在座的仙门大派,哪有比得上绝尘山的,那可是东洲内与蓬莱齐名的仙宗啊! 莫非另一人压低了几分语调,好似在猜测,都说他们行事光明磊落,不屑做些背地里的事,怕是弟子在赛场上死去,请教是假,与其背地里做些手段报复沈连玉,不如就在赛场上讨回说法。 这话受到了越来越多修士的赞同。 报复沈连玉?可此刻沈连玉并不在,她举手应答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另一人手中折扇轻轻一敲对方的脑袋,沈连玉不在,那儿不是还有一位沈家的人么? 沈万渠?! 窃窃私语声中,白凡凡站了起身。她虽身形瘦小、相貌最多至清秀,众人并不认得,可在身旁如此多风骨傲然的师兄师姐们身旁,不自觉也添了几分光彩,旁人也顺势高看她几眼。 这位小友,可是绝尘山弟子?见其默然点头,仙宗掌门哈哈一笑,觉得甚是有趣,不知你想请教哪位前辈? 说这话时,他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主座上未曾说话的诸位绝尘山长老,他倒真想知道,此刻自家的弟子当着长老的面请教外人,他们该是何种心情。 弟子绝尘山廖芥,想请教云洲越城沈家,沈万渠前辈。 不出所料,在场修士无不哗然,他们窃窃私语,比之惊讶、更多的则是看好戏的迫不及待。便是那掌门也骤然愣住,忆起了昨日赛场上发生的那件事:你确定,是沈万渠? 而不是沈连玉? 弟子确定,弟子想请教的正是沈万渠。不出意外,沈连玉今日并未出现,廖芥选了沈万渠,惹来了在场修士截然相反的数种反应。 或有认为沈连玉与沈万渠同出一族,其所作所为难免互相影响,光明正大为弟子讨要说法何错之有,即便败了,也好过不少修仙氏族惯用背地里的伎俩报复。 而更多的则是认为沈连玉虽性情大变赛上杀人,那也是沈连玉一人所为,沈万渠名声赫赫,堪称云洲活菩萨,到他那儿讨说法是否有些不当 众人的交头接耳,已全然将廖芥口中的请教二字抛去,他们自然不信廖芥是单纯地请教前辈。 还有一种说法悄然传开,那便是这位弟子修为匪浅,绝尘山派她而出实是为了羞辱沈家挽回颜面。 众说纷纭,愈来愈多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她,他们虽不知眼前人究竟是谁,可今后总该知道的。 不知沈君意下如何?仙宗掌门的话语,转向了一旁面色柔和的沈万渠身上,只见沈万渠缓缓起身,望向廖芥的方向笑得慈爱。 我与这位小友有过一面之缘,昨日她曾在赛场边亲自来寻我,提及请教一事,沈某人初时还觉小友在玩笑 此言一出,不少人恍然大悟,可他们并不信廖芥请教的意图,他们只认为这是沈万渠仁慈、在为对方找台阶呢! 自然而然,一部分人顺势站在了沈万渠一侧。 一面之缘杜照卿低声琢磨着对方话中的意思,忽而抬头看向一旁面色沉凝的小师妹,你昨日说,他亲自引荐你去的医馆,既如此,怎会只有一面 师姐你信我? 若是此刻将昨日沈万渠欲害自己的事公之于众,只怕人人皆会将她当作疯子,可如今还有一人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那人便是师姐。 还有师姐,幸好还有师姐 我与沈前辈,不单单一面之缘。白凡凡并不打算隐瞒,朗声回应了对方的话,不卑不亢,毫不露怯,我与沈前辈的故事,怕是一个时辰也难以说完,既如此,便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她的脸色与昨日相见时并无不同,眉宇间依旧是怯生生单纯的模样,可不知怎的,他好似察觉对方有哪儿变得不一样了,究竟是哪儿呢 沈万渠未及深思,便见一身利落青衣的小姑娘脚尖点地,缓缓落入赛场正中。 她抬起双眸,准确无误地锁住了对方。 这下,他不出也不行了,只得呵呵一笑,顺势飞身入场。 【任务提醒,此任务目的为打败沈万渠、为反派廖芥的魔修之路造势,廖芥名声扫地之时乃十六岁,切记不可将其杀害,提前人物走向。】 造势?可笑的造势 白凡凡明面上依旧向其行了一礼,未曾埋没绝尘山的礼数:赐教吧。 小友如今方至元婴,身为前辈,沈某人便让你一只手。沈万渠的话引得众人纷纷叹服,认为廖芥能赢之人已然屈指可数。 她抽出了身后所负佩剑,众人瞧去,竟是一柄毫无剑灵的木剑! 沈万渠见状笑了:小友既来请教,何不备一把好剑说道,他指向了场下搁置在一旁的木架上形形色色的灵器,这些都是为参赛修士们以备不时之需所用的,只是修士们鲜少需要,故而在旁闲置良久,小友不妨从中选择一二,也免旁人说沈某人欺人太甚。 灵器便不用了。白凡凡举起了剑,并未将那些东西放在心上,她手中的木剑,是刚入师门时翰影赠与她的,有别样的意义,自然不会轻易放下,欺人太甚廖芥只是来请教前辈,前辈莫非想的便是如何欺负我? 沈万渠脸上的笑意缓缓止住,也不再犹豫,状似十分有风度地将右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未曾拿剑。 一声兽响,对阵便开始了。 她首先一剑突刺而去,预料到对方会躲开,率先封住了他的侧路,剑锋径直扫过对方的鼻尖。 因一手负在身后,他的姿势略有不稳,许是没想到对方使剑毫不犹豫,终于凝神聚气,掌心聚灵认真对阵起来。 她体内被灌以的灵丹药物,支撑着她的对阵势如破竹。 一个不过才至元婴的丫头,何来如此凶猛的攻势?!沈万渠眯起眼,眸中哪里还见初时的慈祥和蔼。 第72章 对阵沈万渠(二) 赛场上刀光剑影, 须臾便眼花缭乱起来。 沈万渠一手负在身后,因许久未出手而致修行生疏, 竟多次被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小丫头的剑气逼退。 绝尘山修士果然不同凡响。席间传来了修士们窃窃感叹。 众人未曾发现,席间诸多绝尘山修士的眉心深深蹙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十分眼熟,可只需略一思忖便知,廖师妹汹涌的攻势与数年前斗法会上吝辜所为毫无二致瞿临长老教出的弟子,果真像极。 他们心情复杂,当真是笑不出斥不得。 可惜的是,廖芥的剑锋每每擦过对方, 都会被其巧妙地避开,只是沈万渠姿势受限,躲避的模样看起来凌乱极了。 数次,席间看众的欢呼声跃跃欲出之时,场面一转被沈躲开,霎时欢呼便卡在喉中,堵得众人心中难受极了。 可唯有沈万渠明白,他方才的躲避姿态极为艰难,这丫头分明有数次机会一剑刺中自己, 皆悄无声息地将剑锋偏了两寸, 给了自己避开的机会。 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不想为自己的师兄报仇了么, 难道不恨自己昨日出手害她 分卷(4 此刻的沈万渠, 忽而有些后悔自己小瞧对方而提出让一手之举了, 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想着, 愠怒和杀意在昏暗的心底悄然滋生。 再一次避开的沈万渠后退了几步,面上毫无破绽地露出慈爱的笑容:果真是后生可畏,沈某人年老体衰, 许久未曾对阵,竟不知当下的年轻人朝气进取、青出于蓝,好啊,真好! 此言一出,原本尚且面色困惑的众修士纷纷露出敬意:方才对手步步紧逼,沈前辈非但不生气,还出言夸赞,胸襟何等开阔! 是啊,沈前辈是什么人,他在云洲交口称誉,人人都说他慈悲心肠,依我看,绝尘山这一步棋,下错了地方。 什么下不下棋的,难不成弟子殒命沈家,也是绝尘山的棋?! 嘿,你脾气这般冲凶我作甚,你且去四处问问,沈万渠究竟为人如何 你替绝尘山说话的看客被一时堵住话语,急得咬牙切齿,不知如何反驳。他确实找不到沈万渠的丁点不是,此刻看去,确是那小丫头有些年少轻狂了。 白凡凡的木剑未曾放下,她默然注视着沈万渠充满深意的双眸,看台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在了她耳中。 众目睽睽下,她忽的收起了剑,侧头看向因观赛过于投入而一时怔在原地的仙宗掌门:廖芥前来是请教沈前辈的,可沈前辈一直躲避,只怕斗到何时也没有结果,还请主家允许,令沈前辈出双手,廖芥也好认认真真受教一二。 登时,沈万渠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边人的窃窃私语落在他耳中,便好似无形的嘲讽。 提出让一手的人是他,可这丫头当众提出废了自己的提议,年纪轻轻便如此轻狂不留颜面,这难道不是令自己难堪? 沈某人欣赏廖小友的年轻气盛,果然是绝尘山弟子才有的傲然风骨他着重咬了傲然二字,语调起伏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傲然风骨称不上。白凡凡也不甘示弱,语气平平面不改色,廖芥只是知道,修士对阵讲究公平,即便是出于请教的意图,我也不愿坏了规矩。何况,若不出双手,前辈该如何指点廖芥的修行? 她一字一句、坚定沉稳,与方才攻势迅猛的完全不是同一人。场外修士被其震住,纷纷羞愧地止住了自己的臆测,开始认真看待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的丫头。 白凡凡的目光望进对方眼中,沉默地注视。 场上众人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彼时的沈万渠,在旁人眼中是个日行善事的活菩萨,即便打败了他,羞辱却也算不上,反倒会祸及师门 她眼见沈万渠将负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手中无形聚起一柄灵剑。只是他笑意不改,眸中迸射出的光芒看起来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既如此,小友便看好了,沈某人定不会辜负小友的期待。 她的视线扫过主座上正襟危坐的瞿临长老,见其目不斜视地紧盯着自己,她想起昨夜师父飞音传书,令她无论如何也要让沈万渠难看。许是忌惮清宣和仓潜,她并未令自己杀了对方,她喂给自己如此多的灵丹宝药,加之灵戒中罗刹相助,废其修为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问师父为何要对沈万渠下狠手,瞿临笑了笑,一脸若无其事:沈家人杀了我的弟子、你的师兄,你说为什么? 白凡凡再一次举起了手中木剑,只是这时,她不再留情面,而是心神一动,唤了一声灵戒中的罗刹。 你想好了?罗刹应声浮现,他迫不及待地幻化成无形烟云将其笼罩,只见身周一众人等纷纷停住动作,僵在原地,你如今的修为,若想打败沈万渠,拼尽全力尚且可以达成,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心神一动,传音告知:我的目的如何,今后你迟早会知道,我想要的不仅是打败沈万渠,更要让他在众人眼前难堪、令他恐惧、令他绝望。 令一个人绝望引出他的心魔是最好的选择,对方可是沈万渠,云洲活菩萨 你后悔了?白凡凡又问。 后悔?哈哈哈哈,我被困在真身中数千年,见过的真假善恶何其多,一个人做的好事愈是多,他的目的便愈强,而这目的或是追求善、或是弥补恶缓缓升腾而起的烟云中,浮现出卧莲的姿态,你难道不觉得,揭穿一个人伪装的面目,很是有趣么?他再伪装,可心魔骗不了众人 小丫头忽的笑了:你与我曾经见过的两人很是相像你可知伏罪境?那儿有两位守门审判的修士,专职判定世间的真假善恶。 话音刚落,便听得罗刹冷哼一声:那两人也配和我罗刹比?简直笑话,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 他的话蓦然顿住,轻哼了声:告诉你作甚,扫兴。 白凡凡轻轻一笑,道:一会之事,便要你从中协助,而作为回报,我会答应将你的真身赎出。 罗刹的哼哼声在耳畔消散,周围僵住身姿的众修士忽而又动了起来。 沈万渠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眼前只及自己胸口的丫头,一派长辈模样:我方才与你交手之时,发现小友攻势迅猛,然防守不足,一剑突刺时若不用灵力护住身侧,只怕极容易被人从侧偷袭。 他认真教导的模样,引得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白凡凡面不改色,抱剑行礼:廖芥确实在剑修路上不甚精进,此番请教前辈,其实并非为了剑修。见他眸光一闪,她趁势而入,我在师门中学了些符阵咒术,只是廖芥修习缓慢,如今依旧不甚了解,听闻云洲沈家在符阵咒术上破有些精妙处,故来请教。 这便是了,沈万渠在云洲之所以声名煊赫,只因他咒术了得,不仅施粥布衣、还凭借自己的本事为云洲百姓施赠房门禁制,保卫一方。 见丫头忽而调转话语,他虽心中有片刻的狐疑,可这样的质疑在对方不露痕迹干净的双眼中褪去了不少,他悄无声息地抬起了下巴,嘴角的笑意也多了些喜悦傲然:沈某人方才还疑惑小友为何身负木剑而来,原来一早便是为了这个。 他大大方方地袒开双臂,呵呵一笑:你且说说,有何不懂? 此言一出,在座修士中或有修习阵法咒术的,纷纷侧耳细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阵法与剑术素来难舍难分,而咒术相依,为其增添功力,廖芥听闻沈前辈在房门禁制上颇有见解,但凡您设下的咒术禁制,不论妖魔,若是可以,即便是修士也能轻易困住廖芥想指教一二,将来捕捉灵兽时也好方便些。 哈哈哈!被人提及自己引以为傲之处,沈万渠喜不胜收,只是这样的喜悦浮于表面,外人无法看清他此刻心中究竟如何想,不过是些小口诀罢了,这本是我的独家秘术,不予外传,可若廖小友真想知道 沈万渠充满深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笑了一声:你若真想知道,不若等赛后亲自来寻沈某人,沈某人也好指点一二,只是廖小友千万答应我,万不可将其传出去。 赛后来寻便免了,廖芥也从书册上学了些禁制咒术,如若前辈不介意,不妨当下便提点几分如何? 周围静默了良久,沈万渠僵硬的笑容在脸上维持了数息:既如此,诸位修士看着,便请小友出招吧。 禁制咒术各地各派并不相同,这素来是独家技法,愿当众展示,也不怕教人看清之后轻易破解开来。沈万渠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怜悯和不屑。 只见白凡凡举起木剑,剑气缠绕升腾,沿着虚空缓缓向他而来:前辈,献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任务就结束啦~ 第73章 对阵沈万渠(三) 当众将自己琢磨出的禁制咒术展示给他人, 这位廖小友真是看客中,窃窃私语声起, 真是不同凡响 白凡凡手中木剑豁然在空中施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符咒,剑气汹涌,与她方才的对阵时的气势如出一辙。 沈万渠面上笑意不减,他满是自信地看向眼前人究竟会使出什么花招,再看去,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基础禁制术法,莫非她打算拿这么个东西来丢绝尘山的脸么 手中灵剑剑气萦绕, 沈万渠的眼角因笑意挤出了几分褶皱:廖小友,你如今使出的乃是禁制咒术中的基础一层,原为极北寒川一位上古仙人发明,针对基础咒法,与其用巧劲破解,最快的方法便是直接用蛮力将其攻破。 他抬起了手中灵剑,将灵力注入其中,只见剑身起落,光影纷杂, 那丫头使出的禁制尚未来得及困住自己, 一瞬,磅礴的灵力便将其结下退出的禁制轰然攻塌。 白凡凡作势收剑, 立在原地并未动弹。 那丫头是来请教破解之法的, 这蛮力攻破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懂什么, 若是遇上危险, 拖泥带水的岂不是自找麻烦,再说了,蛮力攻破也是破解术法的方式之一, 有什么可质疑的。 场下的议论声渐响,白凡凡默了片刻,才再一次举起手中木剑,只是这回她换了种方式,不出意外,皆被其一一打破、无法近身。 更有甚者,她被对方的剑气逼退一二,微微喘息间显得有些狼狈。 席位间,杜照卿紧盯着师妹的举动,困惑地蹙紧了眉。一旁的翰影也急得猛然站起:阿芥师姐,方才若我没看错,沈前辈是否下了死手?! 白衣女修深吸了口气,微微张口:他方才确有攻她要害。 众人的注意皆数放在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咒术对阵上,故而极少人发现沈万渠做出的隐秘事。 冷静,阿芥会处理好的。师姐一句沉声嘱咐,迫使翰影不得不坐回位置,只是他急得坐不住,屡屡起身,顾及身份就差当众指责了。 退后半步的白凡凡缓和了气息,她抬眼看向对面依旧笑得慈祥的男子,朗声一句:前辈,果然厉害。 哪里哪里,应是后生可畏! 二者的目光相触,隐约激出几分火.药味。 方才我将书中所学的禁制咒术一一使出,皆难不倒沈前辈,不愧是沈家继沈老爷之后第二出名的人物。她着重了第二二字,果不其然惹得对方笑意僵住,身周温度骤降。 多的话,不必她说,原本窃窃私语的看客席间,霎时安静下来,静得众人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只是这样的安静只维持了片刻,众人间的热度便被更大的秘闻包裹。 那丫头方才说什么?沈老爷后第二? 什么第二,如今沈老爷死了,云洲越城中,只怕沈万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前一人话语微顿,略有质疑:你说沈老爷会不会就是他你且看,看那沈万渠的表情,是否有些怪异? 怕不是你多想,沈万渠与沈老爷情同手足,何况以他的为人,怎可能做出那种事? 沈万渠脸上的僵硬之色很快便被痛苦和悲怆替代,他微垂眼帘仿似缅怀,可不一会儿便重新振作起来:若是可以,沈某人宁愿不要这个第一! 白凡凡轻轻一挑眉,正色道:廖芥也只是随口一提,中了沈前辈的伤心处,还请前辈莫要见怪除却方才的禁制咒术,我受师父相传,还学了些别的禁制,不知可否请前辈指点。 说这话时,她手中的木剑已然聚起澎湃的灵力,目光定定地锁住对方。 而沈万渠心中的怒气骤增,视线一一扫过丫头身上的要害处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这人! 自然可以,廖小友有这份心,身为前辈怎敢藏拙。他的笑,已然没有初时那般完美无缺了。 白凡凡手中的剑气将己身包裹,沿着地面缓缓攀向对方。他虽尚且看不出眼前咒术究竟有何花招,可一个不过方及元婴的小修士,能设下什么可怕的禁制咒术来。 他眼见对方立身在云雾中,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许渗人,不过须臾,他无处可退,被云雾包裹得无影无踪。 场面一瞬变得朦胧难分,众人仔细看去,竟发觉自己看不透赛场上笼罩的云雾,其中不少想见识一二的修士转头见席间绝尘山弟子面不改色,纷纷轻叹口气:绝尘山弟子的咒术,还是别想着它究竟如何设下,外行人看热闹,且看沈万渠如何将其破开吧。 不错,打着请教的名头,众人早已将眼前的场景当作了沈家和绝尘山的对阵,所谓指教禁制咒术,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若沈万渠最终能解开,弟子横死一事,绝尘山便只能自己咽下这根骨头 想到这儿,席面上转瞬热闹起来,众人纷纷猜测沈万渠能否破开这丫头的禁制,剑道会不许明赌,众人便私下里定下筹码。 席间热闹的攀谈声,随着白凡凡一并没入云雾中而扬起不小的狂热,众人之中,唯有绝尘山的弟子紧蹙眉心、目露担忧。 师姐阿芥她会不会 不会的。杜照卿斩钉截铁地厉声呵斥,他从未见师姐这般神情严肃,若是阿芥在禁制中受害,沈万渠难辞其咎,他不至于这么傻,既沈连玉后再一次对付绝尘山的弟子。 可若是他出来,谎称是禁制中的怪物伤了阿芥翰影脑海中的想象立时丰富起来,他担忧地再次站起,极目远眺望向彼方,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杜照卿细瘦如玉的指尖无声地攥住了膝头的裙摆,目光沉沉,腰间佩剑随着她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颤动起来。 藏身在云雾中的白凡凡,将外头狂热的众人情绪看得一清二楚,旁人愈是疯狂,她只觉内心愈是平静。目光一转,她看向了眼前低垂着头颅的沈万渠,低声呢喃:你看外头的人,对你抱着多大的期望啊,沈前辈 她走近了些,站定在微阖双目、神情空茫的男修跟前:他们对你抱着期待,因为你是沈万渠,云洲的活菩萨,你救了那么多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肯救那些被困在暗无天日密室中的可怜人呢 分卷(4 不救也罢,可你为何还要踩上一脚。白凡凡冷漠地盯着眼前人,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想在胡家手中分一杯长生的羹么,无法飞升九重便迟早会面临死亡,长生长生真有那么好么 她嘀嘀咕咕了片刻,听得耳畔传来罗刹不耐烦的呵欠:快些吧,别让外头那些人等久了。余下的话,最终消散在唇侧,融入云雾中不可闻。她微一点头,神色忽而轻快起来:你只需勾出他的心魔,不可夺他性命。 你难道不想杀了他?若我没记错,你的心魔中,也有他的功劳吧。 我会亲手杀他,但不是现在。 耳边传来罗刹微微扬起的语调,他轻笑一声:也是,你如今是绝尘山弟子,绝尘山是不会轻易杀生的他不再多说,卧莲状的真身在沈万渠跟前上下起伏,最后一句,亦是他侧过身来对自己所说,我且看着,你能在四海八洲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云雾中的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席位间众人皆等得不耐烦了,主座上的清宣和仓潜互看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决断。而瞿临神色疲乏,显然是因弟子动作磨蹭而显得有些不耐烦。 师姐翰影急得唤了她一声,换来的却是杜照卿指侧轻覆在唇前的动作。 我相信阿芥 如今不是相不相信的时候,方才沈万渠要对她下手! 我相信她,她不会有事的。 杜照卿的低声呢喃在旁人的喧嚣和热闹中几不可闻,她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辨不清情况的场上云雾,下一秒,沉如深潭的眸子亮起了定点星光。 她眼中的倒影,映出了小丫头的步履沉稳的身姿,场上的嘈杂也一瞬安静下来。 无数道视线望向步出云雾的廖芥,可迟迟没能等来另一道身影。白凡凡深吸了口气,冲着不远处溢满笑意的师姐轻轻点头,而后转身看向了主位上茫然呆愣的仙宗掌门,抱剑行礼:弟子绝尘山廖芥。 你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仙宗掌门吃惊地颤着手指指向她,左顾右盼间露出些许慌乱,沈万渠呢? 沈前辈未能解开我的禁制,如今在里头,遇到了麻烦。 掌门大骇,蹭的站起了身:麻烦?什么麻烦,还不快放他出来! 白凡凡面不改色,目光直直看向他:可沈前辈若是知道自己是被放出的,只怕他心有不甘。她迎着一旁瞿临长老得意的轻笑,朗声道,若是将他放出来,他便算主动认输了。 什么输不输的,你快放他出来!老者急得站起了身,熟料一直未曾说话的清宣长老也一并起身拦住了他。 虽说这是我派弟子提出的请教,可剑道会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即便请教也算作输赢,纵使输赢并不参与筹码争夺,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友来说,亦是莫大的鼓励清宣彼时的笑容仁和慈爱,一派仙风道骨,便好似剑道会规矩在先,即便场上死了人,亦是不可避免的常事,剑道会的规矩,我绝尘山素来守,只是不知主家是否 他的话言尽于此,仙宗掌门的脸色黑沉如墨,咬牙切齿之时,竟能察觉他身周微弱的寒意。 掌门,若是晚了,只怕我便忘了该如何解开这个禁制。 你! 白凡凡一耸肩头,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见主座上的老者深吸了口气,终是对着鸦雀无声的席间朗声道:吾宣布,此局对阵,绝尘山廖芥胜。 【叮恭喜宿主完成20%任务目标。】 第74章 真正的恶人 周围的一切, 意料之中地停下。她的目光瞥过主位上面色略显阴沉的仙宗掌门和站出替自己讲话的清宣长老,轻轻叹了口气。 【宿主叹气做什么,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时长九十三天,接下来的任务只会更多,还须不断精进宿主你怎么了?】 我有个疑惑,反派廖芥一举成名是因她屠了胡家满门,可胡家本身便恶贯满盈,一直到原书结局众人也未曾看清胡家伪善的本质, 若是这样,廖芥还能算是恶人么 她觉得自己眼前的路、亦或是说廖芥眼前的路,看不太明晰。 回应她的,是系统长久的沉默,不知怎么,她素来以为毫无情感的系统竟也随她一道轻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完全的恶人和善人。】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廖芥还有生路? 仿似被她眼巴巴的模样震住,系统竟低低地笑了一声:【廖芥依旧还是恶人, 只是她的恶在世人眼中扎了根, 无法消除也不能消除,但我可以给宿主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总部如此多穿书者中, 接受反派任务的非你一个。他们也曾遇到过像你一样的困惑, 书中的恶人难道真的无恶不作, 他们便没有一点值得人怜惜的么?】迎着白凡凡认真的注视, 系统继续解释,【当然有,反派也是人, 他们也有情感,有喜怒哀乐、有心中属于自己的大道正义。】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反派便可以被毫无理由地原谅。或许在你心中,廖芥是为了报仇才杀的胡家满门,胡家人也的确罪不容诛,可宿主莫要忘了,廖芥今后做的事】 【她今后做的事,哪一件拿出来都是绝顶荒唐。】 廖芥入魔后做的事,她当然知道,若仅仅只是为了报仇,待她将真相揭露必定有人能理解。可问题的关键便在于,屠满门后的廖芥只身一人无依无靠,她迎着庞大的风雨和世人谩骂,精神崩溃、疯魔失神,走上一条连她自己也看不明白的路。 书中的廖芥,若能得到丁点的关心和理解,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系统再次提醒;【对于反派廖芥过往一生的解释,尚且还是一份并未发布的作者手稿,因而在这世上,廖芥依旧是恶人,许是众人眼中的恶人、主角顾飞剑眼中的恶人、读者眼中的乃至作者眼中的恶人,可她唯独不是自己眼中的恶人。】 仿似被一语点醒,白凡凡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该做的还是得做,只是,今后之事或许可以 【嘘小心隔墙有耳。】系统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既然你明白了,便要开始接受30%任务目标,而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她一生罪恶的开始。】 好。 她会让廖芥继续保持恶人的身份以致剧情走向不变,至于今后的她真正做了什么她不会让廖芥死后还不得安宁的。 【正在为您发布30%任务目标:逃离绝尘山,放火屠养家。】 【任务提示:距离最终放火屠养家之期只剩三年,三年光阴转瞬即逝,修行之路不可荒废。】 刺啦一声电流划过,周围的一切都蓦然动了起来。 仙宗掌门急切地指着白凡凡、克制不住语气中的愠怒:还不快放他出来! 白凡凡尚未回味过任务,迎面便见掌门的指责噼里啪啦向她倾泻而来,她有片刻怔愣,转而微耸肩头,当着众人的面绕着身旁云烟缓缓踱步。 请教沈前辈,是因他咒术阵法厉害,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席位上不少绝尘山修士皆低头轻笑,而后仿佛觉得嘲笑不妥,这才收了几分笑意,然而心中明朗极了。 师门中人被杀,他们之中,还有谁比廖芥更适合站出来讨要说法呢? 廖芥,主家面前不得无礼。清宣长老的轻声斥责并未带着多大的怒气,眉眼间反倒满是自豪之情,见她恭顺地低头认错,清宣象征性一拂衣袖,还是快些将他放出来,若真遇上什么危险可就不好了。 廖芥全听长老的。目光扫过吹胡子瞪眼的仙宗掌门,白凡凡手中结印不止,口中低声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咒法,转瞬便见云烟消散。 众目之中,只见一顶庞大的铁笼豁然呈现在眼前,铁笼之上笔直地插着一柄木剑,笼中伏倒在地的,不是沈万渠又是谁? 仙宗掌门飞身落地,正欲使出灵力打开铁笼,熟料笼身无比坚硬,一股无形的力量竟将其逼退半步: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放他出来?! 糟糕!白凡凡吃惊地睁大了眼,我的咒法,怎么失效了?! 你说什么? 主家稍等片刻,我且再试试。说着,白凡凡再次念咒施术,见坚硬的牢笼纹丝不动,这才遗憾地摇摇头,面上的无措分不清真假,怎么会这样呢 你在耍我? 廖芥怎敢戏弄大家,只是廖芥毕竟咒法生疏,现下实在无能为力了。白凡凡委屈的神色看起来确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可他未曾忘却方才面色孤傲的丫头,立时脸色冷下。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主家说的哪里话,廖芥不过是像众修士一样,请教前辈罢了。 这就是你请教的模样?他指向一旁伏倒在地昏迷不醒的沈万渠,怒气溢满周身。正当他欲动手收拾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微的呓语。 沈万渠悠悠转醒,微睁着双眸茫然地看向牢笼顶。 那一瞬,场上众人的目光皆数被其吸引了去,瞿临长老也豁然站起了身,目光死死地盯着笼内的男人。 沈君,沈君你觉得如何? 越过仙宗掌门的肩头,白凡凡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了沈万渠身上,她沉默地凝视着眼前人,听着耳畔罗刹低低的笑声。 沈万渠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似的席位间的窃窃私语引得掌门急切万分,怒意升腾,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豁然用蛮力将牢笼冲撞开来。 咚的一声,锁住牢笼的那柄木剑被强大的灵力冲开,直至插进白凡凡脚边的石台上,眼前狂风乱拂,衣袂翻飞间隐约瞧见笼中人吃惊地瞪大了眼。 只是这样的吃惊,随着风声息弱渐渐便成了恐惧。 周遭鸦雀无声之时,沈万渠惊恐地向后退去,他缩在角落中,声嘶力竭地惊恐大喊:不要找我,不是我干的!这一切都是他们,都是他们!不是我 沈君?仙宗掌门的步伐随之顿在了外头,是我,你怎么了? 杀你们的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替他们锁住了你们,真正欺辱你们的是他们!去找他们啊,缠着我做什么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我不想死有什么错?! 他的声嘶力竭在赛场上尤为尖锐,可只稍会儿,便见他抱膝怒极生乐,咯咯地笑了起来,众人皆被震在原地、目瞪口呆。 白凡凡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掌门已怒气肆意地回过头来盯着自己: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主家应该问他做了什么。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究竟是谁!我从未见过方才的咒术阵法,莫不是哪里来的邪门歪道! 话音刚落,便见早已坐不住的仓潜长老站起了身,你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没见过便当作邪门歪道,莫非你以为我绝尘山欲和邪魔外道为伍? 掌门也不甘示弱:我早先便听闻绝尘山内一位长老行事诡谲,依我看,绝尘山也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干净。 霎时,席间的绝尘山弟子纷纷站了起来,神色各异地盯着场上之人。 丝毫不被众人的气势所慑,掌门怒气不减,厉声斥责:怎么,你们绝尘山,是想当众反剑道会么?! 剑道会主家今日是你,明日便会是东洲其他仙门,我绝尘山弟子赛上消亡尚且未说什么,因一道解不开的咒术却把邪门歪道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你真当我绝尘山没人了吗?!仓潜雷厉风行,怒目呵斥,其仙宗大派独有的强大气势果不其然镇住了所有人。 这时,依旧还是清宣长老不疾不徐地横手拦下,他面上仁和的笑意早已褪去,如今多了几分门下弟子也未曾见过的严厉和深沉:我绝尘山素来遵循万宗剑道会的规矩,未曾有逾,可主家再三怠慢不说,还扣莫须有的罪责于我们,恕绝尘山无法继续待下去。 他眯了眯眼,吐纳间只剩果决:至于沈万渠如今的状况,只怕是其修行遇险,受心魔所惑,他的心魔与我绝尘山又有何干系。便如我派弟子廖芥所说,你应该去问沈万渠究竟做了什么。 说罢,清宣一拂衣袖,面色沉凝地轻哼离去,见长老们一一离去,席间众修士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纷纷四散。只是方才沈万渠骇人的反应,怕是将变作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见众人离开,白凡凡也欲一并回去,扭头撞上等待自己的师姐的双眸,笑着追上前去。 只是杜照卿眼中的光亮,一瞬间随着呼吸滞顿,小丫头困惑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修冲上前来、腰间银剑破风裂空,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背后一阵强大的灵力自她的身躯冲撞而出。 她微弱的笑容僵在脸上,神志霎时被巨大的疼痛覆盖,失去意识前,她仅能看见师姐雪白的衣摆落在自己眼前,遮住了头顶因天色放晴而刺目的光芒。 第75章 魂魄失离 这死老头可真下得去手, 这么多人看着,公然偷袭绝尘山弟子, 难道就不怕 好了翰影,安静些,莫要吵到阿芥歇息。温柔的女声萦绕在耳畔,悄然掩下了身旁人暴躁的低斥。 师姐先回去吧,你看你脸色都熬青了,今夜轮到我来守,放心, 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靠近阿芥的!少年的声音,比之早先沉稳不少,他一边劝阻着,一边将对方手中擦拭的净布接过。 我想等着她,亲眼看她醒来杜照卿的语调幽幽融入夜色,与轩窗外的蝉鸣相和,夜深了,去把窗子关上,阿芥会着凉的。 少年沉默了片刻, 起身关窗。 分卷(4 身姿瘦小、面容清丽的女孩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枝头, 她悠悠看向树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池水,而后一撇嘴,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本座倒是没想到, 你竟有这般顽强的意志。 闭目养神的白凡凡丝毫未动, 慵懒道:我也没想到, 老祖你这么闲,隔三差五便来找我闲聊。 闲聊哈哈哈,本座才没空与你闲聊, 本座是来取你性命的! 白凡凡缓缓睁眼,望向身周弥盖晴光的繁枝茂叶,可枝叶间并无秦山老祖的身影: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若你想杀我,为何还不动手 本座不动手,是想看看你这臭丫头究竟还能撑到几时不过你的表现出乎本座的意料,此处通周环水,毫无生路,你在树上待了这么久,便一点也不觉得困乏么? 困乏白凡凡轻轻一笑,就着身后的枝干枕着手臂,她随意摘了一枝嫩叶叼在嘴角,显得随意且慵懒,此处不分日夜,我在这树上坐了这么久,说不困乏自然是假的。 说罢,她笑弯了眼:可老祖每日皆来找我说话,时间久了,倒也不觉得无聊了。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老祖 话音落下,身周沉默了片刻,枝叶间的晨露落在脚下的池水中,发出清脆的珠玉声。 瞧,又是新的一天她数着晨露落下的日子,一日又一日,可天色不会暗下,凌凌波光在她瘦削的侧脸上留下痕迹,显得静谧又美好,三百八十二日,已经三百八十二日了 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孤蓦的语气轻弱了不少,身旁枝叶摇曳,仿似同她一道坐在了枝丫上,不过区区三百多日,算得了什么,你可知本座经历了多久难捱的日子 一万年?白凡凡顺着她的话语回,听说老祖被封印了一万年,你也像我一样,没日没夜地数着日子么? 耳畔的沉默维持了良久,才轻轻传来一声提不起怒意的轻哼:本座可没你那么舒坦那一万年的日子,我每夜皆与数不尽的鬼魅纠缠,他们欲蚕食本座的身体、剥取本座的灵力,嗤低等生灵,不知好歹。 每夜 孤蓦的语气有片刻停顿,微风带着她悠悠的语气推向脚下漾开波纹的池水,刹那间,白凡凡听出了几分艳羡: 一万多年的光阴,本座在黑暗中度过了整整一万年廖芥,有时候本座真的很羡慕你,羡慕得几乎发狂,你梦中尚且如此美好,想来那人,应当将你的身体照顾得很好吧。 白凡凡掩下双眸,取了嘴角的嫩叶随手抛入水中:老祖追了我与师姐那么久,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老祖口中的秋儿,又是何人? 秋儿二字落地,静谧的身旁不知何处吹来一阵疾风,沉默良久的孤蓦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那是一个,我做梦都想报仇杀了的人! 若是你想杀了她,初见时密林幻阵中的相思曲又是为何? 这话,她并未问出声,只是轻撇嘴角,无奈道:你想杀秋儿,与师姐有何干系? 你不知? 我应该知么?白凡凡一耸肩头,坐直了身子,还是说,师姐与秋儿有什么关系? 那日师姐自极北寒川归来时,遇袭而陷入长久的昏迷,她曾不慎窃听到两位长老之间的对话,知晓师姐似乎是某位仙人遗留在绝尘山的种子,可那位仙人究竟是谁,莫非便是老祖口中的秋儿? 沉默与吐纳间,孤蓦低低地笑了一声:与其关心秋儿是何人,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杜照卿那日陷入梦境,乃本座的手笔,阳间不过短短数日,对她而言却是漫长的数年,可你不同你的身体随灵智度过了三百八十二日,想必你的师姐也等了三百多日吧哈哈哈哈哈。 孤蓦猖狂的笑声抚平了白凡凡脸上多余的神色,如此说来,她已在梦境中浪费了一年多光阴,而距她下山报复养家,时日所剩不多了 这一年多的光阴,她一直处在与系统失联的状态,故而险些忘了自己任务在身。 我还当今日老祖能说些什么不同的话,看来不过如此白凡凡的低声讽刺波澜不惊,抬头望向那缕顽强地闯开枝叶落在脚尖的光束。 那道无人的声响并未因此透出多少怒气,秦山老祖不怒反笑,语气轻快:你这丫头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你且看过了这么久,你的好师姐可曾有来此寻过你?见她陷入沉默,孤蓦笑意更甚,你冒着风险入梦境救她,可你的师姐是如何待你的?她怕是在何处逍遥快活吧! 闭嘴。 哟,咱们的小狼崽生气了? 白凡凡侧过头去,面不改色:你也说过,我的梦境尚且静谧美好,师姐一定将我的身体照顾妥当,至于为何不来梦境寻我,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何况,何况此处危险,若是可以,还是别进来冒这个险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人吃惊的话,孤蓦的声音一瞬近在咫尺:你当真这么想?声音绕着自己回旋了一圈,而后落在眼前,认真注视着她的面庞,你便没有一瞬,希望和师姐一起待在此处,永远不离开? 这里有什么好的她嘟囔了一句,进而盘腿端坐,调息静心。 我会出去的。 我一定会出去的 师父,为何阿芥的身体已然痊愈,却依旧没能醒来。跟在长老身后的杜照卿,安静地注视着对方为其把脉。 白须老者风骨傲然,紧蹙的眉心自进屋起便未曾松开,他默了良久,将那只放在被褥外的手臂收入被中,掖好被角:连日来,你仓潜师叔用了许多丹药,我亦用了不少还魂宝器,可真是怪了廖芥如今的状况便好似好似没有魂魄。 一个人怎会没有魂魄?杜照卿急得上前半步,紧紧盯着床榻上闭目的丫头。 人的三魂七魄在其死后便会皈依鬼域,前往重生,绝尘山周围设下的禁制并无发现任何魂魄离去的踪迹如此看来,她的魂魄应当还未离开绝尘山才是,只是不知为何,魂魄难以归位,才导致如今久睡不醒。 魂魄难以归位,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 清宣侧过头来,静默地看了一眼面色忧虑的杜照卿,终归是叹了口气:还魂之法岂有那么容易,这一年多来,我与你仓潜师叔试了各种方法,终归是一无所获、四下茫然。 便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绝尘山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么?! 照卿,方法自然是有,只是凶险万分,不可轻易 再凶险,弟子也要一试!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不染纤尘的白衣女修,竟单膝跪地抱剑行礼,语气中唯剩决绝,我答应过阿芥,一定好好照顾她,她是我领入师门的,理应由我这个大师姐来护她周全。 够了照卿,几年前的那场意外,非你的过错,你何故做到如此地步啊我的傻徒弟! 低垂着脑袋的杜照卿沉默了片刻,纤长的睫羽微微闪动,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过去或许是因愧疚、因心魔,因身为大师姐的责任而待她好,可阿芥真心待人,她被养家抛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在她的世界中,能依靠的便只有我一人了!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 清宣口中的话被堵住,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阻。他尚未忘记,过去照卿深陷梦魇时、那丫头是如何义无反顾地前去救自己的弟子的,他也没忘自己曾做下的决定,二人间的纠缠和心魔由他二人自行决断。 可如今选择摆在眼前,他还是犹豫了,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他教导抚养了两百多年的爱徒,当真要令她将其唤醒么 师父,绝尘山的宗旨便是心系苍生,若是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救不了,我们又该如何心系苍生 罢了罢了,救人便救人,何故要将师门搬出来。清宣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睡得静谧的丫头,咬牙道,好,廖芥毕竟是我门中弟子,你既已下了决定,我便无法阻拦你过来,为师告诉你还魂之法。 第76章 助她离开 盘腿端坐在枝头的白凡凡正凝神吐纳, 忽闻身旁露水疾迅落池、波纹层层漾开的微弱声响震动了枝头的飞鸟,飞鸟振翅而起, 渐渐飞远云端、不见踪迹。 她缓缓睁开眼,望向飞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轻轻一咳,见身周并无老祖的气息,她这才光明正大地低头打量脚下波纹渐渐加深的池水:怪了 梦中一年多的光阴,她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激烈的画面,纵然这激烈在外人眼中不过寻常物,她依旧仔细倾听池水传来的低诉。 仿似想到了什么, 白凡凡眼前一亮,嘴角抑制不住激动地轻轻勾起。 莫非,是师姐来寻她了?! 可这样的念头随着池水长久无反应而随之陷入沉寂,她紧张又犹疑攥紧膝头的裙布,直至耳畔传来熟悉的嘲笑,她这才悄无声息地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本座劝你死了这条心,与其天天巴望着出去,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讨本座的欢心苟活下去 白凡凡闭上了眼,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轻笑:讨你的欢心便能活下去, 活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 你可别忘了, 若是在这儿死去,便是魂魄消散, 再无投胎往生的机会了孤蓦的语气随着对方波澜不惊的语气渐渐放轻, 颇有几分徐徐劝诫的意味, 可对方软硬不吃, 几乎将自己当作了空气。 无趣。老祖终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冷厉的音调随着枝头摇曳散去。 白凡凡坐直了身子,再次向脚下望去, 露水已褪去,可脚下层层而起的波纹却分毫没有减弱,圈圈波纹中,偶尔吐出一个个微小的泡泡,便好似水面另一头,有人正与她吐露心声。 阿芥 阿芥? 不知何处,蓦然响起一阵朦胧的呼唤,那呼唤好似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令人听不太分明,可不知怎的,她竟从中分辨出这呼唤声乃是自己的名字。 她立时睁大了眼,仔细听着远方传来的声响,紧接着,身周陷入沉寂,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莫非真的是幻觉 身形虚弱的杜照卿倚坐在卧榻边,见闭目沉寂的丫头没有分毫反应,敛下眸中的失落,向着身旁默然伫立的少年沉声吩咐:失败了,再去。 不可再去了!翰影神色一变,张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见师姐面色苍白,身体因倦意而提不起劲,少年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和执拗,师姐还是先歇歇,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无碍 他知自己的话语在师姐心中并无分量,于是调转方向,搬出了绝尘山中的那位冷面小阎罗:师姐如今这副模样,翰影自是阻拦不了,可若是被君月师姐瞧出了端倪,只怕依她的性子,阿芥便危险了! 杜照卿的姿势果不其然一顿,而后依旧毫不犹豫地起身,掌心聚灵虚推开少年横拦着的手臂:君月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瞒过去,只要你不说,便无人会知道。 翰影只是担心师姐的安危 我又何尝不担心阿芥的安危? 周围一时陷入沉寂,夜风吹入窗内带来几分阴湿,他默了片刻,语气中满是无奈:师姐将照看阿芥的重任交给我,是因信任,翰影也确实希望阿芥能够醒来,可如今绝尘山内不太平,还魂之法需要依靠师姐引出自己的魂魄来引渡,翰影只是担心如今危险重重,若是师姐渡魂之时遇到麻烦 绝尘山内不太平,阿芥亦会有危险 少年一口气堵在心口,终是什么也说不出,他退开半步,不再阻拦她的去路:这一年多来,翰影早已将阿芥当作自己的妹妹,世上有哪个哥哥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安全无虞,只是纵然想护她周全,如今的时局也并不合适翰影觉得,师姐待阿芥过分好了 身为师姐 身为师姐更应该顾全大局,当初清宣长老入关时受伤,并引你去秦山寻玄净盏,乃是绝尘山内出了叛徒,若师姐真心希望阿芥能够此生无恙,当务之急应是铲除叛徒。 翰影话音落下,白衣女修蹙紧了眉心。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身上的重任,可若是因重任、连自己的师妹也救不了,她曾经在心魔面前立下的誓言,岂非一场玩笑。 少年心中紧张极了,他生怕师姐不听劝,一意孤行地以命相抵去救人,可见其缓缓闭上眼,内心的挣扎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 师姐放心,阿芥我一定会照看好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少年的再次提醒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思,杜照卿深吸了口气,终是沉重地一点头。她转身弯腰,替廖芥掖好被角,而后沉默地凝视着对方恬静的睡颜良久,才面色沉凝转身离开。 翰影松了口气,见师姐的身形消失在眼前,他握紧了方才趁其不备时偷来的渡魂铃,低声呢喃:这世上,哪有兄长不希望妹妹安全无虞的 你这丫头。他侧过身去,神色平静地低垂双眸注视着她,当初拜师秘境中的恩情还没还呢,我翰影好歹出自东洲富贵家,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怎会不知 说罢,他故作咬牙切齿地冷哼:我就帮你这一回,若是你敢不醒来,小心我小心我哎 分卷(5 坐在枝头的白凡凡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她困惑地四下扫视,并无任何异样。 这可是一年多来她头一回打喷嚏,怪了,真是怪了 她摘下身旁的嫩叶搁在掌心,轻轻一吹,目送着它落入水中,漂浮远去。她深感无趣地晃悠着双腿,用掌心在额前撑起一面小伞来遮挡越过枝叶落在她眼前的日光。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朦胧的呼唤。 阿芥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带着几分虚弱和急切。 她立时侧耳,企图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阿芥,快醒来! 白凡凡向着身周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脚下再次漾开波纹的池水上。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好似灌了砂石,连座下的树枝也随之折弯了腰、有些承受不住。 她一手扶住略微弯折的枝丫稳住身形,一边吃惊地瞪大双眼,下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拽扯着她往下坠去,她尚且分辨不清情况,犹豫不决。 正在此时,耳畔的呼唤声更响了:你这丫头若是再不醒来,我新研制的药膳可就要馊了! 她眉心一跳,因身旁照常略微拂动的繁枝茂叶而有片刻的慌张,秦山老祖的声音果不其然适时响起,她好似并未察觉白凡凡的异样。 今日真是怪了,本座可是头一回见你如此精神亢奋,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白凡凡面不改色,撇嘴轻哼,我能遇到什么好事,倒是老祖你,今早不是来过这儿么,怎么又来了,莫不是太想我? 孤蓦轻笑一声,两人拌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倒也不觉生气:本座来这儿,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说说,你想先听哪个? 白凡凡忍着拖拽自己的力道,迫使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不选,我怎知老祖口中的好消息究竟有多好 闻言,老祖竟哈哈大笑数声,语调起伏:既然如此,就先告诉你好消息吧。好消息便是如今你的身体安然无恙,过得甚是舒坦 她默默撇嘴,并无搭话。 这算什么好消息,她在此处亦能得知自己状况如何。 坏消息就是,你心爱的师门,如今可不太平 白凡凡果然侧眼看去,望向老祖声音的方向,鬓角碎发随着轻风飞拂、隐约露出几分凌乱病弱的美感:不太平,什么意思? 你的师门出了叛徒,那叛徒曾在清宣长老入关时加以戕害,并有所图地将你心爱的师姐引往秦山,这些日子,那叛徒又在造事了 老祖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告诉你,是想让你知晓绝尘山并没有外面说的那般干净,本座近日来想了许久,你这丫头有趣的很,与其死在这儿,不若投入本座门下,本座送你离开此处如何?孤蓦语调平静,听不出她语气中认真几何。 白凡凡嗤笑一声,不再搭理。 你且看看,这么久了,你的师姐可有来寻过你?老祖的声音缓缓飘近,近在咫尺,若是为了修习精进而加入绝尘山,本座能给你更好的修炼宝器;若是为了杜照卿那女人本座只能说,她配不上你 你说什么。白凡凡脸色一变,沉了下来。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本座在说什么。恍惚间,一缕无形的清风环住了自己的脖颈,跟本座走,本座护你周全。 那秋儿呢? 孤蓦语调未变,只是身旁枝叶轻摇、微微落下几片嫩叶:秋儿是秋儿,你是你 话未说完,便见小丫头抬手拂去了耳畔的清风:老祖抬爱,廖芥真是受宠若惊。只是廖芥眼界小,除了师姐再看不到旁人若老祖是为了利用我引秋儿生气,只怕你找错人了。 生气?她的语调溢出几分带着怒意的笑,不知好歹的东西,那你就继续待在这儿、生不如死吧! 说罢,一道无形的威压惩戒一般袭向她,孤蓦得意地看着小丫头露出痛苦的面色,正打算说些什么令她回心转意,熟料这丫头身子不稳,竟豁然坠了下去。 她面不改色,欲看其有何反应,哪知素来被结界笼罩的水面,竟霎时裂开一道小口。 白凡凡沉入其中,激起不小的水花,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第77章 她的遗愿 入水的最后一刻, 流光溢彩的树梢间,缓缓出现了黑袍女人愤怒的姿容, 对方溢满杀气的身形猛然向自己俯冲而来,却被聚拢的结界骤然阻隔在了另一头。 白凡凡不得不开始思考起自己三番两次转危为安是否有上天眷顾的成分了。 她沉入水中,五感一瞬被池水笼罩封锁,溺水感扯着的脚踝一路向下沉去。她紧闭双唇,水中的扑腾几乎耗费了她大部分精力,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在这儿! 她痛苦地挣扎,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不远处,缓缓浮现一道熟悉且朦胧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青黑交加的常服,水中四散漂浮的青丝被一根纯黑的发带高高束起,远远瞧去虽有些辨不清分不明,可不知怎的,心中好似有个念头不住地重复:抓住她,快抓住她! 她喘不过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那具身体漂去,待漂近了, 许是受其影响, 因溺水而痛苦迷茫的感觉才有些微的缓解,而她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视线落在女子脸上时, 她有片刻的茫然, 眼前人十分熟悉, 好似在哪儿见过, 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是个身着青黑常服的女人,她一身姿容英气逼人,相貌更是充满侵略性的美艳, 纵然紧闭双目,依旧能看出其眉宇间的傲气和张扬。世间好看的女子千千万,能令她多看两眼的却不多。 白凡凡扫视一眼,默默点头:确实好看还是比不上师姐 下一刻,美艳女子的双目便霎时睁开,四目相对,她猛地一惊,退后了数米远。 你她吐字含糊不清、险些呛了水,对方睁眼的一瞬,她终于惊恐地意识到了眼前人为何这般熟悉。 这眉眼、这五官、尤其耳际一点痣 此人为何这般像廖芥?! 不对,这分明就是廖芥本人!还是长大了的廖芥? 眼前女子泰然自若的目光锁住了她,其眼中复杂的情绪也不知几分是受身周流动水纹的影响,见白凡凡向后退去,女子主动上前,定在了她身前。 为何她的目光这般复杂,自己为何会梦到长大后的廖芥?可长大后的廖芥,不也是她么 她抑制住心中的好奇,正欲开口询问,熟料女子脸色一变,竟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利剑对准了她。 廖芥,是我!白凡凡吃力地开口解释,只是声音消散在水中,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下一刻,对方轻轻一笑,调转剑身、锋利的剑刃穿透身躯,混沌水中被一缕接一缕的血红染满。 你在做什么?!白凡凡一怔,顿在原地忘了反应。 一直未曾开口的美艳女子摇了摇头,双唇一张一合间、苦笑声萦绕在耳际:我不再是廖芥了,今后你才是。 什么意思 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可一直没找到机会亲口告诉你,廖芥,你才是廖芥。 你这是做什么?!见她手中利剑又深入了几分,缓缓弥散开来的鲜血甚是刺目。 我不知自己的一生何故悲惨至此,我憎恨胡家、却又害怕胡家。你可知那日雪夜、我被抛弃在秦山脚下的马棚时,本有机会再次醒来,可是与对方张扬的相貌不同,女子话语间透出的脾性甚是软弱,可是我犹豫了,我自小便被困在地底囚室中,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光,与我而言,外头与囚室无异,都是黑暗的、可怕的。 忆起往事,女子蹙紧了眉心:那夜,我的魂魄渐渐散去,本欲自此忘却前尘,可我却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体再次苏醒!说着,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我不知你究竟是哪里来的游魂,也不知你上我的身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你既然选择继续成为我,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我努力躲避烈日寒风,最后一丝魂魄紧跟着你,便是希望能亲眼看看,死后的我,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女子静静凝视着她良久,嘴角的笑容极淡:终于,我终于凭借这次聚魂的时机与你相见。 白凡凡定定注视着她,困惑不解:你既然跟着我,说明你对着世间还抱有留恋,对么? 不。对方却是斩钉截铁地摇头否认,若说我在这世间唯一留恋的,便只有胡家那位待我好的小庶女了你答应我,救她!一定要救她! 提及那小庶女,女子的情绪蓦然激动起来:她有危险,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她!伤口的鲜血汩汩而出,与池水融为一体,模糊了对方的面庞,我无法在这世间继续存活,无论目的如何、这具身体便赠与你,只想着离开前,你能答应我两个请求。 纵然能猜到对方请求究竟为何,可她依旧默默点头。 我的两个请求,其一便是方才说的,救那小庶女,她叫胡云锦。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声音也随之轻弱了不少,其二便是,我请求你无论如何,要让胡家的人,不得好死! 他们 女子眼中溢满了仇恨的光芒: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你能替我完成这未了的心愿。 屠养家、斗仙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廖芥本人应当干的。原书方一完结,便如同所有书籍一般书灵显现、有了灵智,谁曾想反派廖芥的书灵却不慎意外死亡。总部选了她来代替廖芥的书灵继续进展剧情,廖芥想要的一切,都不过是白凡凡任务所需。 白凡凡沉默片刻,见对方如此模样,便明白她定然不知道将来的自己做了什么。 你会答应我么? 纵然魂魄渐散,对方依旧撑着最后一口气询问她的答案,沉默不语的白凡凡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除了报复胡家、救胡云锦,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许是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女子眼中一瞬染上迷茫,她低眉沉思,到头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一生都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囚室活着,未曾见过旁人,若说想做的便是今后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可是可是来不及了。 幸好。女子轻轻一笑,即便不能活在光明中,我亦能远离黑暗。 她的魂魄在血水中逐渐消散,顺着水流去往了无尽的另一头,白凡凡尚未来得及告别,眼前人的身影便就此消散无踪。 溺水痛苦的感觉再次溢上脑海,愈是挣扎她便愈是透不过气,直至混沌中,她恍惚听见了几分不一样的声音,那呼唤声指引着她保持清醒,可身体的下坠也如何也止不住 立在床榻边的翰影面色苍白,正虚弱地扶着烛台稳住身形。 他悄然看向睡得沉寂的廖芥,轻叹了口气。 他方才借用引魂铃、以自己的魂魄为引招揽廖芥的三魂七魄,许是担忧出什么意外,他尚且只使出五分的精力,熟料这五分的精力便已然令他浑身冰寒、痛苦如冰火两重天。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数日来,师姐为了唤醒阿芥,究竟付出了多少。 他亦难以猜测,那张平素里平静无波澜的面庞,究竟忍耐着多大的痛苦。 阿芥啊阿芥,你若再不醒来,如何对得起师姐的一番苦心说着,他拾起桌上的引魂铃,正与再来,熟料胸腔内一股热流涌动,几欲喷洒而出。他脸色一变,立时放下引魂铃,蹙紧眉心小跑着推门而出。 引魂铃被其随手扔掷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铃铛声和木门推拉相和,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儿,竟无声无息地略一蹙眉。 周围静得有些难以适应,白凡凡缓缓睁开了眼,因水底长久窒息而一时未曾反应,眸中的丁点光亮缓慢地在头顶精雕细琢的房梁来回游动,良久才恢复了些许神思。 这是在哪儿? 她撑着卧榻缓缓起身,窗外的日光被一片硕大的绿叶遮挡,故而并不觉得刺眼,她左右扫视,许久也未曾想起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窗外景色宜人,看起来颇像绝尘山。 她撑着身子的动作因虚弱而耗尽力气,她一边感受着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虚弱无力感,一边将视线投向了床头案几上的小碗茶水。 唇舌虽湿润,然喉咙干燥极了,白凡凡伸出手来,竭尽全力地挪动上身去够茶水,细瘦的指尖触及瓷碗,那冰润的触感才恍惚令她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 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欲将碗身勾向自己,熟料一不留神却推远了数厘。 这具身体因长久未曾动弹,四肢皆提不起劲,良久的歇息才令她忆起如何调用灵力来恢复体力,她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蹭着床沿攀向案几。 甫一握住茶碗,余光敏锐地瞥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 她立时侧头看去,寂静无声的门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面目因背光而看不太分明。可她依旧通过对方的轮廓辨认出女修窈窕的身姿。 随着女修一道,白凡凡也怔在原地,握着茶碗忘了反应。 师师姐? 女修站定在门前片刻,并未应答,她沉默了不知多久,待屋内丫头再次开口唤她,才默不作声地步入屋内。 走近了,白凡凡也终于看清了师姐的面目。 依旧周身如月华、气质若凝霜,美得令人挑不出半点儿不是,只是,面对丫头带着笑意的招呼,杜照卿却是面无表情,只垂眸凝视着她。 女修的眉宇间,隐约溢出几分从未见过的阴霾和抑制风雨的低沉。 头一回见师姐如此模样,白凡凡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师姐,是我,我是阿芥唔。 分卷(5 猛然间,杜照卿扑上前来,将床榻上茫然纯真的丫头拥进怀中,她蹙紧眉心,手中的力道几乎要将对方深深地刻在骨里。 被她的反应所吓,白凡凡怔怔地试图回抱,耳畔传来师姐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你醒了,你终于舍得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双节快乐,今后一定都要开开心心的哦~ 第78章 师姐的变化 师姐她被牢牢禁锢在怀中, 无法动弹,二人的身子紧紧相拥, 甚至能感受到彼此间炽热的心跳。 纵使不解,白凡凡的双颊依旧下意识染上些许异红,她虚推着师姐的腰身,语气也一瞬如身周的风一般轻柔:师姐,你怎么了。 师姐用力的怀抱令她双肩微疼,可这样的疼早已被心中铺天盖地的甜意取代。 师姐,也在盼望自己醒来, 她没有抛下我 杜照卿拥着她呢喃了数声,才顺着她虚推的姿势将其放开,只是纵然松开了怀抱,温润细腻的双手依旧轻轻攥着她的衣袖,生怕这只是大梦一场。 她静静注视着丫头,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师姐你知道么,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我与一个讨厌鬼日夜争吵,简直难以忍受迎着师姐温柔的注视, 白凡凡笑着反攥住对方的衣裙, 双眸莹亮好似凌凌波光的池水,可我知道师姐会来找我, 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等得枝头的鸟儿倦了、池里的碧水泛滥, 终于让我等到了师姐! 杜照卿温柔如水的眸中, 方才的躁郁阴沉渐渐退去,终于露出些许曾经暖阳般的笑容。 她缓缓抬起手,将小丫头耳鬓的碎发轻柔地拂至耳后:我也等了你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你醒不来了 便是曾经她深陷梦境,也从未觉得时光如此难熬。 指尖轻柔地拂过耳际一点痣,痒得白凡凡下意识缩起脑袋,熟料发热的面颊蹭过师姐冰凉的手掌,二人俱是一愣。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你的脸为何这么烫! 二人异口同声,齐齐怔住。 师姐!她猛然握住了对方的掌心,冰冷的触感仿若寒冰,她惊诧地抬眸看向对方,终于发现了师姐双唇透出的略微苍白,师姐你 下一刻,那张挑不出半分瑕玷的面孔骤然靠近,她细细凝视着丫头的面色,眼中的躁郁和阴鸷顺着她细腻的眉目倾泻而出:阿芥,你身体可还好,为何脸色这般红。 我被反客为主的白凡凡怔在原地,下意识捧住发烫的面颊,可与师姐这般靠近,她竟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是师姐不好,你的魂魄方才聚拢,正是该休息的时候杜照卿霍然起身,眉宇间的低沉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慌乱,人呢,翰影人呢? 师姐我没事。她倾身上前,拉住了白衣女修的衣袖,昂起脑袋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对方,躺了这么久,阿芥不想再躺了。 四目相对,杜照卿眼中慌乱的神色有片刻滞顿,转而利落地将她的手搁在被褥上:不可,翰影是药修,一会儿等他来了检查完毕方可走动! 师姐 她正欲再说,门外豁然响起一阵瓷碗落地的尖利声响,二人齐齐回头看去,恰巧撞见一脸震惊的翰影立在门外,手中的药碗应声落地,碎作瓷片。 他眼中的震惊,在床榻上的丫头抬手招呼之时终于回神。他一脚踢开碎瓷,风风火火地闯入房内:你你你,你醒了! 我我我,我确实醒了白凡凡扬起嘴角一笑,翰影哥哥,许久不见,愈发地风流倜傥了 突如其来的好话一瞬冲了他的头脑,翰影连忙正色,瞥了师姐一眼:我先替她把把脉见师姐默不作声地点头应下,他这才上前,倚坐在了床榻边。 白凡凡的目光随着师姐向后退去,见她面无表情地拾起桌上一枚铃铛状的物什,轻轻一摇。 铃声落下,翰影的身子也随之一颤。 只是他眼中的慌乱很快被掩藏,把好脉的翰影轻轻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大碍,这两日我开几副帖子,睡前泡个药浴便好。 他抑制住脸上变化万千的表情,回过身去向着师姐哈哈一笑:师姐,这就是引魂铃吧。 杜照卿波澜不惊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身上,她定定地盯着他良久,正待对方坚持不住要认错的当头,毫无防备地吐出一句:嗯,你认得? 翰影自认做错事,几乎不敢面对师姐的双目:我也是早先随口听闻,想来阿芥能醒来,定是引魂铃的功劳! 这两日我怎么也寻不得它,原来是落在了这儿 少年悄然松了口气:是啊,师姐可要藏好了,千万可别再丢了。 杜照卿思忖了良久,才收起引魂铃,摆了摆手:你先去准备药浴所用的灵材吧,此处由我看着便好。 可要将阿芥苏醒的消息告知师门?翰影笑着起身,脸上满是喜不胜收,想来大伙儿若是知道了这消息,定十分高兴。 却见师姐低眉思考了片刻,迎上小丫头单纯的目光,心中不知何处竟蓦然一动:明日再告诉他们吧,她方醒,正需休息。 少年了然,立时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只剩她二人。 白凡凡捧着松松垮垮的被褥,注视着师姐悄然坐在床榻边,目光好奇地向她手中轻攥的引魂铃投去:师姐这是何物? 杜照卿抬起臂弯,将雕刻着花鸟图纹的铃铛轻轻一摇,清脆声环绕四周,转瞬便令人身心愉畅。 这是引魂铃,是唤醒你的宝器。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似明白为何能在梦中与廖芥相遇,可是 引魂铃是因我魂魄出窍么?与师姐充斥着复杂情绪的双目对上,白凡凡悄无声色地微蹙眉心,魂魄出窍,可是万宗剑道会上那位仙宗掌门伤得我? 语落,自己又被师姐轻柔地拥在怀中,鼻息间尽是师姐身上的馨香。 别怕,师父出面,那位仙宗掌门已受到惩罚她轻轻抚摸着丫头的背,似是担忧其害怕,口中呢喃重复,颇有些哄娃娃的模样。 白凡凡愈发觉得一觉醒来后的师姐有些不对劲。 平素里,师姐清风朗月,虽待人如沐春风,可大多时候皆与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自己能与师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何况师姐眼中,连看一眼衣冠不整的模样尚且算作失礼,如今这是怎么了 师姐她自师姐怀中探出头来,猝不及防迎上她的目光,那自责、沉郁、慌乱的神色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她立时怔在原地,微微张嘴。 我曾答应过你,待剑道会结束,便将你引荐至师父门下。 受了提醒,白凡凡登时回过神来,四下打量:我差点儿忘了问,这是何处?我的师父如今又身在何处? 闻言,杜照卿眼中一瞬亮起丁点光芒:这是我的寝房,至于瞿临长老这一年多来,绝尘山发生了许多事,你如今已过继至清宣长老门下,与我同师。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未有反应,白衣女修一偏头,眼角溢出丝缕分不明的笑意:怎么,阿芥不高兴么? 高兴高兴!今后能与师姐待在一块儿,真是廖芥几世修来的福分 杜照卿的笑意更深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丫头的脑袋,语气中的愉悦和深沉交相错综,令她出尘的姿容之上,隐约多了几分神秘和惑人:今后有师姐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她顺着师姐的拥揽,跌入怀中,女修的身子娇软,如踩云巅。她的心跳的飞快,一面为师姐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困惑,另一面,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今后若能永远这样,倒也不错。 直至翰影再次出现,打断了二人间道不明的氛围。 他带来了绝尘山内极为珍贵的灵草药材,杜照卿一一查验,何其谨慎。翰影正在一旁候着,忽而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呼唤。 他回过头去,见被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丫头正冲自己的眨眼,下一瞬,一道飞音传书落在了耳际,屋内,唯他一人听见小丫头的困惑之语: 翰影哥哥,这几日绝尘山内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年悄然瞥了一眼低头分辨药材的师姐,传音回:何止是大事,这其中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待来日再与你细说。 既发生了大事,师姐这两日应当很忙吧 翰影垂下的双眸缓缓流出无奈:师姐每日两头跑,当真是焦头烂额,只是即便事务缠身,师姐也定会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前来看你师姐待你这般好,你将来可不能忘恩负义! 白凡凡眼角登时一颤,瞪大了眼:我怎么可能忘恩负义?! 她只是觉得,师姐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瞧见翰影的反应,便知晓对方定看不出一二,她只得将视线转向一旁,正巧对上杜照卿忙完而投来的双目。 师姐,检查完了,可还有什么缺的?翰影立时迎了上去,却见白衣女修不紧不慢地一挥手,摇了摇头,既然没什么缺的,我便先出去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甫一目送其出门,转头便见一旁幻化出一面雕花屏扇,屏扇另一头影影绰绰映衬出一副庞大的浴桶。 杜照卿立在屏扇边,正将灵草药材一一倒入其中:后山有一处灵泉、对修为恢复极为有效,只是如今绝尘山内不太平,待师姐解决了那些叛徒,再带你过去如何,今日只能先委屈你用这浴桶。 不委屈不委屈。她裹着被褥艰难地坐起,师姐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扶着她缓步走向屏扇。 雾气升腾,将屏扇后的景象晕染得迷蒙模糊,仅是嗅见药材的芳香,便已然令她心旷神怡。白凡凡解开腰间系带,一回头,见师姐立在原处未曾动弹,雾气掩住了她眸中的情绪,令她周身陷入水雾、遗世独立中带着几分亲近凡尘。 她的动作霎时顿住,笑着迎上师姐的目光:师姐打算一直看着阿芥么? 第79章 轻吻 白凡凡毫不意外, 光明正大地张开双臂,面上的神色分明一派天真, 可天真之下,还有几分对方发现不了的笑意。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直白而热忱,分明一句玩笑话,周遭却一瞬恍若静谧深渊,她像是在深渊里徘徊的游鱼,抬头仰望着那抹为她照亮的光束。 杜照卿终于顺着她的调侃回过思绪, 轻轻一笑退开了两步,在屏扇的另一头站定。 她的笑容映在眸底,白凡凡忍不住捂住了心口,那里,好似被人拨动、难以沉下。 师姐一笑,她便双腿发软、定不住神,今后该如何是好 她的沉默最终演变为无奈的笑意,一层一层,缓缓褪去衣裳, 最终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因身周水雾弥漫、灵力护体,故而并不觉得冷。 她顺着台阶坐入浴桶, 暖意随着水流一寸一寸渗入肌肤, 舒慰地发出一声轻叹。 白凡凡缓缓抬眸, 视线透过迷蒙的雾气定格在屏扇上若隐若现窈窕的女修身影上, 二人保持着一里一外的样子良久,久到她几乎以为师姐在外留了一具虚假的躯壳。 她游动上前,双臂撑着平滑的木桶, 抵着脑袋、望着屏扇上的影子发呆。 好似能感受到屏扇另一头投来的注视,杜照卿微微侧头,语气轻柔而沉稳:若有什么事,只管提。 白凡凡的目光转了一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只得笑着开口:师姐,我昏睡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师姐究竟如何度过每日的时光,纵然知晓师姐责任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己,可哪怕仅仅只是丁点的在乎,那也足够了。 杜照卿倚靠着屏扇外的房柱,抱臂陷入沉思。 许久的沉默令白凡凡有些耐不住性子,她撑着木桶的边缘缓缓直起腰身,迫不及待地等着师姐的答案。 这一年来,绝尘山内出了叛徒,那叛徒趁清宣长老入关之时加以迫害,并将我引往秦山意图借孤蓦之力困杀我,本是一石二鸟之计,只是计策没能得逞他销声匿迹了数月,近些天来再次现身,不知究竟有何意图。她静默地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杜照卿极尽可能地这些日子来的事情一语带过,目光落在身旁屏风瘦小的影子上,轻轻一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并无特殊,不过便是早出晚归、勤加修习,捉叛徒、教弟子 当然还有一件事,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唤她醒来。 可最后一件事,她并没有说。 师姐知道,我在梦境中,每日都做些什么吗?白凡凡轻轻捧起一小团水滴,顺着光洁的肌肤缓缓淌下,她故作走神地玩弄着身旁漂浮着灵材的水,随口道,我说的那个梦境中的讨厌鬼,就是秦山老祖孤蓦。 见屏扇上的影子笔直地立着未有动弹,白凡凡好奇地眯起了眼:那梦境不分昼夜,无处可去,我在树上每日端坐调息,靠着数晨露落下来分辨时间我以为,我再也出不来了。 她撑着脸,语气颇为无奈:老祖甚至提出,她亲自带我离开梦境,而条件便是我自此成为老祖的人。 她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企图瞧出屏扇上的影子有何反应,可结果令她失望,师姐一动不动地倚着房柱,仿似对她的话毫无触动。她脸上的笑意登时褪去不少,有些憋闷地鼓着脸颊:可我拒绝了,做老祖的人有什么好的,这世上还有比师姐待我还好的人么师姐 她默默凑近了些,语气便如同身周的水一般轻柔:师姐,阿芥想你了你也想阿芥吗? 分卷(5 师姐说她等了自己很久,可唯独口中不曾提起想念二字,师姐是否想自己呢?她方才故意提及秦山老祖,为何师姐没有任何反应,她便不生气么? 立在屏扇外的杜照卿,早已无声无息地僵住了身子。小丫头与秦山老祖互相侃笑嬉闹的画面几乎占据了她的脑海,令她头脑生疼、理智被侵。 心底,一道森冷的笑声低低响起,它撕扯着心中的理智,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的无能和怯懦:你的小丫头都要跟人跑了,你当真以为她是你唤醒的么?五年前的你有多无能、今日的你便也毫无二致 杜照卿一声闷哼,心中剧烈的疼痛令她额间溢出冷汗。 突然,屏扇另一头传来小丫头清脆的惨叫声,她登时双眸一凛,不顾一切地飞身冲了进去。升腾的水雾中,娇小的人儿正面色痛苦地躺坐在浴桶边,瘦小的双手撑着溢满水迹的地面稳住身形。 她并未看见,小丫头眼底划过的一缕狡黠。 怎么了?!杜照卿急忙上前扶住她,哪知小丫头竟软软地顺势倒在了自己怀中,她霎时僵住,感受着胸口丫头温软的触感,和溢出细碎的低吟。 师姐,疼 杜照卿僵着姿势,低头正巧看见廖芥的侧脸轻轻贴着自己,被水淋湿的里衣已然呈现半透明,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纵然衣物相隔,她还是感受到胸口有几分灼热。 哪里疼? 白凡凡干脆抬起手来,将掌心的红痕展示与她,委屈极了:师姐不说话,阿芥以为师姐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便想出来看看,结果嘶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小丫头亲近的模样无声地压制住了心中难捱的疼痛,杜照卿面色沉凝地拾起她的手,小心地将她凑近唇边。 轻柔的风自她的唇角溢出,仿佛能吹去她掌心的疼痛,白凡凡注视着师姐低眸认真的侧脸,额间的汗也不知是否是水汽晕染,心底的跳动随着师姐的动作愈渐加快。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抬手,竟欲为师姐拂去额间的细汗,只是潮湿的袖口方一凑近,二人齐齐愣住。 白凡凡慌忙收回手,低头躲避师姐投来的沉默的凝视:师姐还未回答我呢,师姐可曾想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师姐沉默得太久了,她能察觉自己的脸在对方的注视下愈来愈红,她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一边笑自己无事找事,一边欲从师姐怀中起身,只是她还未离开分毫,手腕便被一只手有力地攥住。 杜照卿注视着她,脸上分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语气却遥远得恍若隔世:想。 白凡凡愣住,吃惊地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我每日确是在想你,希望你能够醒来 够了。她的眉眼弯起,仿似一抹纯粹的新月,她的目光紧张又慌乱地四下扫视,最终落在了师姐握着自己手腕的凝玉般细腻的手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我也想,很想很想! 她低低地垂着脑袋,蹭的站起身来,匆匆跑出屏扇,鞋尖带起的水渍也轻飘飘的。 杜照卿尚且保持着屈膝半跪在地的姿态,还未从怀中忽然腾出的空位上回过神来,便见小丫头红着脸再次回到自己身前。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小丫头攀着她的肩头弯下腰来,脸颊上酥酥痒痒的,落下了一个轻薄的吻,那吻距离唇瓣不过分毫,可她仿佛能想象到这柔软的触感贴在自己唇前的感受。 她怔在原地,看着丫头红着脸直起腰,挠了挠头,眸中流转的波光颤动着勾走了她的神思。 这这是云洲的习俗怕师姐误会或不悦,她随手扯了一个原由,见师姐怔在原地没了反应,她慌忙跑开,师姐,我已经泡好药浴了,好困呀我先睡了 耳际听见丫头跳上床榻,没了声响。她的手微颤着附上亲吻落下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温度,令她脑海空茫,失了反应。 她头一回尝到了思绪空顿的味道,素来沉稳有节的她,亦是头一回,乱了呼吸。 为何为何小丫头吻自己,纠缠折磨自己的心魔便豁然不见了踪迹,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舒慰 杜照卿侧过头去,床榻上,小丫头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小山丘。因痛苦和心魔笼罩而致使的眉间阴郁,好似被投入水中没了痕迹。 她静静起身,站定在了床榻边,许久没听见声响的白凡凡悄无声息地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四目一瞬相触。 见阿芥攥着被褥遮挡住半张微红的面颊,她心底的跳动,蓦然加快起来。 为何,为何心跳得这般快 不!定是心魔作乱! 杜照卿蹙着眉心捂住心口,脑海中竟冒出欲将其紧紧相拥的念头,而这样的念头如同火苗,一瞬在她的理智上燃烧,且逐渐失控、不甘于紧紧相拥 她想 她想要 阿芥 白凡凡澄澈的眸光迎上对方愈渐深沉的眼眸,感受到些许不对劲,她登时坐起,被褥顺着肩头滑落:师姐,你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师姐如此神色,师姐究竟怎么了,莫非是自己方才逾越惹得师姐不高兴了?还是师姐哪儿身体不适? 杜照卿沉默地对上她的注视,只听得心底那道熟悉的轻笑声响起,勾人心魄、却因脑海混乱而模糊不明:心魔是自责,你如今的模样,分明是情、是爱、是欲望、是贪婪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说,我也在努力弄一辆婴儿车[认真脸] 晚上零点之后还有一章!有点害怕被锁 话说我才发现一键感谢只限于一周以内,一周前的小伙伴们,谢谢大家、祝大家一夜暴富顺顺利利! 感谢在20200928 20:30:00~20201004 02: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入梦间 30瓶;这瓜它不香吗 23瓶;jia、20006843 5瓶;401703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互生情愫 胡言乱语!杜照卿捂住心口, 猛然扑倒在床榻边,沉闷的撞击声震住了被褥中的人, 她咬紧牙关,眉宇间的阴沉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腐蚀殆尽。 从未见过师姐如此狼狈,白凡凡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慌忙附身向前扶住她,只是四目相对,她亦被师姐眼中溢出的浓重情绪牵入其中、心底打鼓。 我胡言乱语?杜照卿,你心里在想什么,莫非还要我来替你点明么倚倒在床榻边的白衣女修, 素净的双手几不可见地轻弱颤抖,怕自己的模样吓到小丫头,她强撑着起身,熟料心底传来一阵轻笑,愈是企图离开床榻上的人,心口的剧痛便愈是明显。 额间的汗,顺着脸颊娇柔的弧线滑落,她的挣扎,最终被倾身向前的小丫头悉数湮灭, 白凡凡倾身跪坐在自己面前, 担忧地扶住自己的双肩: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杜照卿终于顺着面前的担忧之色、缓缓抬起头来。 她是自己的师妹怎么可以 摸着自己的心好好问问, 你对她当真只有师姐妹的情谊么心魔的声音愈来愈响, 隐约带着几分嘲讽和勾引, 看看你自己, 小丫头陷入昏迷,便急得茶饭不思、形容消瘦,小丫头差点儿跟人跑了、又气得生出活剥老祖的邪念, 啧啧啧,好一个仙风傲骨、出尘绝俗的绝尘山大师姐 胡说,是你,分明是你 师姐你在说什么?白凡凡凑近了些,企图听清师姐的低声呢喃。 我?我是你对廖芥自责愧疚而生出的心魔,可不管你们这些俗人间情情爱爱的事心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勾动自己的心弦,何况,近水楼台先得月,对自己的师妹生出爱念,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杜照卿,你的榆木脑袋,是时候该拾掇拾掇了。 不可,世间哪有女子之间 她期望阿芥醒来,不过是因为因为她是她的师妹,他们不过是师姐妹的情谊罢了 嗤,亏得姻缘神官将情人间的爱恋说得这般好听,到头来还是俗人俗物、俗得不可开交杜照卿,你阅尽群书,难道不知这世间,双修修的是情爱相投、而不是身体。那位受人敬重的修仙界女始祖,可是牢牢地将自己的爱人锁在身边呢杜师姐,你在犹豫什么? 师姐低垂着头陷入痛苦太久了,以至于白凡凡丝毫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伤到对方。 师姐,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翰影哥哥,他可以帮你唔 话未说完,扑通一声,白衣女修蓦然扑来,将自己困在双臂间,她的手被对方锁住手腕牢牢锢在脑袋两侧,并未使劲却令她下意识动弹不得,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盯着师姐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额间渗出的薄汗。 她的眉眼五官,像是用狼毫一笔一笔描摹出来的,唯独眼角的红晕,与二人间逐渐相近的距离相得益彰,他们之间紊乱的心跳仿若密集的鼓点,几乎盖住了呼吸的轻响。 而她也终于从对方双眸中分辨出了几分压抑痛苦的神色。 师姐被困在怀中的白凡凡,急切的呼唤声也显得闷闷的,因距离过近连带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可她唯独能瞧见上方师姐深沉的双目。 别动。 一声轻响,原本还假意挣扎的白凡凡听话地一动不动,她盯着师姐沉凝的面孔越靠越近,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伤到对方:师姐我,我们 杜照卿像是在确认,缓缓埋首,待最终二人咫尺分毫,她的双唇,悄无声息落在了小丫头耳后凝润的肌肤,清热的触感似蜻蜓点水般划过,却惹得她手中用力,禁锢着对方手腕的双手好似猎手困捉小兽。耳后的触感令白凡凡浑身僵住,转瞬疲软、使不上劲。她眼中的困惑渐渐褪去,转瞬溢上狂喜。 师姐这是接受她了?她侧过头去,微张的双唇正巧蹭过师姐耳际轮廓,两人俱是一愣。 师姐的双唇停在了耳侧良久,似是困惑不明,而后不确定般地顺着她的下颌线上移,一点一点,靠近丫头的唇瓣。她缓缓闭眼,感受着师姐的双唇一下又一下温柔地呼唤自己,最终,轻轻点在了她的唇角。只是许久未见她继续,白凡凡困惑地睁开迷蒙的双眼,望见师姐深深注视着自己,似是在犹豫。 师姐她一声轻唤几不可闻,眼中心中,唯剩下师姐一人的身姿。 杜照卿沉默地感受着胸腔内细密的心跳,心魔没有说谎,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初次尝试,虽怪异、却舒服得一塌糊涂。原来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么是她修行两百多年都未曾体验过的欢愉。 而她愈是亲近,丫头愈是迎合,她心中便愈是满足,竟连心魔纠缠她的痛楚也一并消散不见。 盯着白凡凡单纯的双眸,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缓缓俯下头,贴上了那抹绵软的触感。她一时脑海空茫、下意识松开了禁锢着对方的手,一手扶住丫头的腰身,另一手则轻柔地抱住她的脑袋,将其紧紧护在怀中。而双手重获自由的白凡凡,动神地任由对方处置,而她的双手,也早已无意识地攀上师姐的肩头,渐渐拥住她的脖颈。 阿芥 嗯师姐。 对不起。她几乎难以自控,而她身为师姐,分明不该对师妹做这些事,为何她为何控制不了自己。 白凡凡缓缓睁开眼,仔细地凝视着她紧锁的眉心,语气溢出唇侧,像是三春池畔的流水般温和动人:师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一定不会反对,我永远都在这儿任由师姐发落 她几乎可以确认,师姐在回应她的喜欢,回应她的感情。 白衣女修眸光一凛,握着她腰肢的手顿时收拢不少。而她也情不自禁挺起身子贴近了师姐几分,语调轻柔: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杜照卿止住动作,等着她的下文。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若是今后,还像今日这般,师姐能不能唤我凡凡。 为何? 凡凡是我给自己取的小名,师姐唤我凡凡好不好。她不想,自己在与师姐做这种事的时候,呼唤的却是别人的名字,纵然这个别人就是她,她依旧心中不悦。 凡凡? 小丫头眼角溢上了笑意,一头青丝披散在枕边,原本稚嫩的眉眼早已长开不少,依稀能分辨出几分热烈的美。 再过几日,依照凡间的年岁,她就及笄了,及笄的女子便可以与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而她心爱的人 她缓缓低下眉眼,害羞地不敢看师姐。 你不怕吗?师姐一身朗月清风地跪坐在她身上,纵然做了方才的事,依旧衣身整洁,高傲出尘,你我是师姐妹,方才之事,乃是失礼! 怕?师姐可知,凡凡爱慕了你多久?师姐可知,我等这一日,究竟等了多久?迎着师姐略显震惊的双目,白凡凡坦坦荡荡地搂着她的脖颈,笑道,师姐过去一直把我当作小师妹,为了不惊动师姐,这份感情,我一直深深埋着不敢说,师姐又怎会知道我每日入睡魂牵梦绕梦见师姐时,有多想将自己全身心地交给师姐? 可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一时冲动惹怒了师姐,今后便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所以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今日。 定是她昏迷了一年多的光阴,令师姐认识到并接受了她的情感。这么一想,这一年多的昏睡倒也值得 分卷(5 师姐方才做的事,不也证明了,你对凡凡是有感情的对吗?她搂着师姐,压下了她的脑袋,既然你我二人互生情愫,何不顺水推舟 不可。师姐虚推着坐起了身,心中仿似有道坎一直过不去。 白凡凡也顺势坐起,撑着床榻支起身子,灼灼地注视着跪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修:是因为我还小?再过几日我便及笄了还是因为,你我二人都是女子? 仿似被她猜中,师姐的目光一瞬落在了她眼中,白凡凡轻轻一笑坐起身,环抱住师姐的腰身轻靠在对方胸口:我且问师姐,方才的亲近,师姐喜欢吗? 头一回撞见如此直白的问话,杜照卿脸色一顿,侧过头去。 白凡凡也不急,循循道:我喜欢的很,能与师姐坦诚相对亲密相拥,我只觉得 好了,别说了。 她抬起头来,捧着师姐的脸颊令其正视自己:我觉得快乐,觉得欢愉,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而我想要更多,师姐,你会给我吗? 你我二人都是女子又如何?有些事情,身为女子才做的得心应手些若我是男子,只怕一年多前,便难以接近师姐的身了。 她的手悄无声息攀上师姐绣着玉石的腰带,指尖一寸一寸,摸索着扣子。 她的身子分明没有师姐高挑,可揽着师姐的腰身入怀的姿势,满是道不明的强势和张扬。 白凡凡的手已捏住了系扣,她仔细端详着师姐的神色,见她并无反抗,这才试图将其解开。只是解至一半,杜照卿蓦然握住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师姐眼中恢复了沉静之色:让我想想。 小丫头笑弯了眼,自觉松开手,再次托住她的腰身:好,师姐,可别让凡凡等久了 说着,她抬起头,轻轻一啄师姐的下巴,而杜照卿虚放在两侧的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攥了良久才松开,安抚一般虚虚抱住了对方的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删改了一些 和谐社会从你我做起 第81章 长老召见 距离上次师姐匆忙离开已过了数日, 往日里师姐每日皆会抽出半个时辰来见自己,可这两日不见踪迹, 也不知是因任务繁重,还是被上次房中之事吓到,不敢现身。 期间她也曾出门寻过,只是毫无所得。 这分明是师姐的寝房,她一直鸠占鹊巢又算怎么回事。 她一边应付着师门内前来探望的、见过的或没见过的诸位师兄师姐,一边等待师姐的再次出现。 曾经蜀州一战,白凡凡名声大噪, 一时间,廖芥这个名字传遍了四海八洲,但凡对剑道会上心的修士,无不听闻有个名唤廖芥的丫头当场戏弄前辈,甚至生生将沈万渠逼疯。 而主家为了大道正义惩戒不知礼节的后辈,却被绝尘山通禀至各大仙翁处,三言两语就罚其为各大仙翁掌灯十年。十年对一位修士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对绝尘山而言依旧顾着几分人情,可外头不那么想, 他们只当绝尘山一味护短, 竟护着一个修习邪魔外道的弟子。 真正知道真相的无非场内众修士,可他们的力量何其弱小, 又如何能扭转外界的看法。 前来探望的众弟子时常瞧见一身单衣的白凡凡倚靠在轩窗边发呆, 心下暗自嘀咕, 定是她知晓了外头那些破事而苦恼呢 一时间, 探望自己的修士无不挂着怜悯之色,开口第一句便是:小师妹你别多想,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真相?什么真相。 她一脸茫然地接过他们递来的好礼, 答非所问:你知道大师姐这几日去了哪儿么?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没了消息便没了兴致,她三言两语道谢送走众师兄师姐后,又是坐回窗边发呆。窗外徐徐而来的风十分舒服,令她不住想起那日师姐攥着自己的手置于唇边吹气安抚。 莫非师姐被自己吓到了?是自己太过主动看起来不对劲么? 她烦乱地扯着头发,耳边忽而传来少年清脆的叫唤:糟糕,咱们绝尘山这是要变尼姑庵了?! 话音刚落,白凡凡便发现自己手中攥着大把落下的青丝,杂乱地呈现一个小发团,她眉梢一跳,扭头向门外大惊小怪的翰影瞧去。 翰影夸张地哦了一声:原来是我们一马当先名声大噪的廖芥小师妹呀。 你怎么来了 见她失落的模样,少年哈哈一笑,竟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来摇得呼哧作响: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有关师姐的好消息。见她霎时抬眼看来,翰影笑道,师姐并非因任务下山,如今正在山门中。 师姐没有下山,那她为何不来看我 我也是听旁人说的,那日师姐进了清宣长老的丹房便再也没出来,想来是入关了吧。少年不以为是地一耸肩头,入关是大事,你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便出来了。 白凡凡目光一顿,暗自嘀咕:你当入关是蒸桑拿么 还有一件事,清宣长老命我前来带个话,说是有要事寻你,令你即刻前去丹房,不知你是否收到了飞音传书? 话音落下,她下意识直起腰身,困惑不解:飞音传书丹房?她左右环顾,并非发现任何传书的痕迹。 罢了罢了,先别管飞音传书在何处,且收拾收拾,赶紧复命去吧。 这亦是她过继至清宣门下后,头一回面见长老。这两日来她已将清宣山门中的地形摸了个一清二楚,故而寻得丹房并不困难。一路上,认出她的修士纷纷点头示意,偶有询问去处的,看起来热络极了。 翰影优哉游哉地跟着,瞧见了她眼中的困惑,笑道:你可不知,能受师姐一年多照顾,他们眼中你早已不是寻常人了怕她误会,他继而解释,这些人中,自然有仰慕师姐的,你瞧瞧他们看你的眼神是不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们白凡凡悄无声息瞥过几人的视线,我怎么察觉到了几分关注 可不是。如此机灵无需他点明,翰影登时乐了,他们当中,便有曾经冲着大师姐的名头来的,想方设法与师姐同在门下便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你瞧瞧那位,清宣长老门下弟子苏秦,在师姐面前可是殷勤得很,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送礼的,眼神便从未舍得离开过师姐。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领着众弟子练剑的男修正压下剑柄,径直向她投来注视。 白凡凡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才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匆忙跟上了小丫头离开的步伐,笑道:且不说那位苏秦师兄,你再看看那儿,那群正在练习御剑飞行的师姐们。女修们御剑的姿势或英姿飒爽或清丽脱俗,他们注意到了这头途径的二人,接连向此处看来。 白凡凡自然认得其中一二,他们之中,尚且还有不久之前携礼来探望她的。 师姐受人爱戴不分男女,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那群女修中,亦有仰慕师姐不敢说的。 她霎时侧头看去,定定地盯着翰影的眼睛:师姐知道么? 翰影一耸肩头,故作大声地叹了口气:咱们师姐哪儿都好,唯独对这情爱之事不开窍。上次我们一同前往蜀州你也听见了,师姐修行了两百余年未曾动过心,且不说外头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她,便纵是绝尘山内,渴求得其垂帘的也不在少数。 白凡凡沉默地低下头,目光流转好似在思忖些什么。 你昏睡了一年多,师姐亲自照料了你一年多,这在绝尘山可是出尽了风头啊你这么看我作甚,我虽敬重师姐,可绝无任何情爱之意,该小心的是你!翰影手中的折扇徐徐扇动,他遮住半张面庞,轻声道,我虽不知你与师姐有何干系,可毕竟你是师姐亲自领入师门的,多多少少沾亲带故 我说这些无非给你一个忠告,清宣长老门下弟子众多,今后可要小心些当然,看在你唤我一声哥哥的面子上,我也会保护你的哎你走这么快作甚? 白凡凡头一回觉得翰影话多且吵闹,可他说的句句在理,偌大的绝尘山,爱慕师姐的又怎会只有她一人。师姐这般待人和善、如沐春风,仰慕她的修士又个个比她出众,她拿什么吸引师姐的注意? 她忽而觉得前两日的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 翰影匆匆追上了她:不过,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将师姐收入囊中,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个弟子表面和善,知晓我数年未曾拜入绝尘山、背后指不定如何嚼我的舌根 小丫头骤然顿住的脚步险些令其撞上,他赶忙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袖,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你这丫头嘴还硬,若我能得一人如此关照,早就迫不及待把对方收入怀中了 白凡凡眉梢一跳,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同的少年:说起来一年多未见,翰影哥哥怎么穿的愈加花里胡哨了,莫非是在绝尘山瞧见了心上人? 咳咳,少转移注意,我说的是你 二人吵吵闹闹,很快便来到了清宣长老的丹房外,丹房外肃静的氛围转瞬便令二人安静下来。少年示意下,小丫头独自一人上前叩门,她并未听见长老的回应,可眼前厚重的大门却应声打开。 内里云雾缭绕,看不太分明,她回头看了一眼翰影,见其挑眉示意,这才静下心步入其中。渐渐阖上的大门将少年的视线阻隔在了另一头。 丹房内里并不复杂,通过狭长的走道,豁然开朗便是一处圆弧形的丹室。她抬手挥开迷蒙的烟雾,视线越过硕大的丹炉,落在了两旁高耸入顶的檀木架上。与外头明朗的白昼不同,丹房顶却是一片璀璨星空。 她并未见过仓潜长老的丹房是何模样,想来一名药修的丹房,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凡凡站定在了原处,小心打量长老身在何处,身后忽而传来一阵沙哑的轻咳,震得她下意识回过头去。 弟子廖芥,见过长老! 衣袂飘飘的白须老者面带笑意地注视着她俯身行礼,虚扶着她的手臂道:无需多礼,你醒来这些日子,为师没能亲自去见,倒是为师的不是了。 长老说的哪里话,能入您座下,是廖芥的福分,万万不敢苛求更多。 都到这一步了,还不打算改口么? 白凡凡一愣,转瞬笑着行礼道:廖芥,见过师父! 哎,好好好。清宣喜不胜收,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欣赏,可欣赏之下,还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我今日唤你来,乃是有一件要事需告诉你。 师父请讲,若有什么需要廖芥做的,廖芥必定刀山剑树不犹豫! 老者哈哈一笑,白须衬得眼角的纹路也带上几分慈祥:若是刀山剑树,为师哪能让弟子只身前往你且随为师过来。 清宣虽形色苍老,然步履稳重矫健,二人越过重重檀木架,推门而入、进入偏室。偏室内的布置便更为简陋了。 她的目光扫过,径直落在了略高处的白玉床上。只一眼,便骤然顿住脚步,视线凝顿。 溢出寒气的白玉床上,正卧着一道倩丽窈窕的身影,紧闭双目面色宁静,好似陷入熟睡。她的一头青丝散落,整齐地落在肩头,衬得肤色如玉指尖若葱,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远远瞧去恍若一尊不容靠近的仙人像。 师姐白凡凡身形一顿,转瞬面露急色冲上前,扑倒在白玉床边,师姐师姐她怎么了?! 第82章 她的心魔 立在身后的白须老者沉默地看了眼白玉床上深睡的弟子, 显得冷静极了,他迎上廖芥担忧且惶恐的目光, 摇了摇头:这就是为师今日唤你来的原因,廖芥这件事,为师思来想去,不能瞒你。 见他如此沉稳模样,她心中着急却不能言,于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凝视着师姐的面庞, 抑制住想牵她手的冲动:师父,若此事关乎师姐的性命,还请师父如实相告。 照卿她老者话语一顿,复杂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跃动,她如今,被心魔所困,苦不堪言。 心魔?师姐怎会有心魔!在她心中,师姐朗月清风一心修行,本无欲无求超越尘俗, 她实在难以想象师姐怎会为心魔所困。 照卿的心魔与你有关, 廖芥,你可还记得她? 话音落下, 白凡凡的身子骤然僵住, 惊慌失措地再次将目光锁住师姐的面庞, 可如何也想不起过去的事, 她与师姐莫非过去曾经相遇? 她心中的惶恐已难抑制,企图忆起师姐面庞的渴望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可愈是回想, 她便愈觉得脑海空茫:师父,还请师父相告! 为师且问你,你可是云洲人?见她默然点头,清宣又问,过去可曾离开过云洲? 她垂眸思忖片刻:廖芥一直寄居在养家,未曾离开莫非过去师姐曾来过云洲? 身着白袍的老者绕着一旁的檀木架、取了一面雕花繁重的水纹镜:五年前,她曾奉命前往云洲做任务,在飞音传书时告诉为师,她在云洲景城的一条小巷,瞧见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丫头说着,他已来到她身边,将手中的水纹镜轻轻搁在她面前,这丫头,可是你? 波光粼粼的水纹镜中雾气弥漫,而在清宣话音落下的片刻,渐渐幻化出数道人形。 那是一条阴暗狭长的小巷,两旁杂乱的货物隐在黑暗中,一眼瞧不见尽头,唯有头顶清冷的月光微微映照出其间幽冷的画面。黑暗中,时不时传出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啜泣,和男人们低沉凶狠的怒骂。 分卷(5 而黑暗外的街市,灯火通明、璀璨繁华。隐约间,一个浑身是血、毛发凌乱的孩子挣扎着爬出小巷,她的双手早已被血迹和泥泞交错得看不出原本肤色,而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斑驳刺目的痕迹。 孩子的面目早已被凌乱似枯草的头发遮挡了大半,她一边挣扎着往前爬,一边颤抖着发出低沉的哭声,只是这样的哭声被落在她身上的皮鞭抽打得支离破碎,溢入风中。 不远处的行人侧头往此间瞧来,视线被街边的石狮遮挡,路人瞧不见,困惑不解:可是有人在哭喊? 别想多,春天到了,保不准是哪只小野猫在呼朋引伴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卧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身后,黑暗的巷口步出几道人高马大的身影,他们一身黑衣掩住面目,暴露在外的眸子散发着狠厉的光芒:跑?想跑到哪儿去? 男人一把揪扯住她的头发高高提起,头皮被撕扯的痛苦下,她隐约感觉到一股热流自发间缓缓流出、顺着额角滴落在地。 跑?信不信老子打断你腿,狗东西!皮鞭猛然抽打在瘦弱的小腿上,孩子一声呜咽,干燥的喉咙因长久嘶喊已发不出任何求救声。她伏倒在地,觉得自己的血几乎要流干。 黑衣男子缓缓蹲下,嫌恶地用手中皮鞭支起孩子的下巴:想带着那些孩子一起跑?你当自己是谁?话音落下,黑衣人间哄然大笑。笑声落在耳际,刺耳极了。 被踩在地上的孩童,一双眸子隐在毛发下看不分明,可当黑衣人不注意的当头,她竟猛然昂起身子,企图咬断他的手,黑衣人敏锐地躲开,终于瞧见了她头发下露出的凶狠的精光。 真是属狗的,狗东西,你不是要跑么,嗯?老子告诉你,你的那些个小伙伴,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不留都被捉回去了,作为惩罚,老子断了他们一只手臂 彼时伏倒在地的孩子就像一只发了疯的凶兽,若非将她踩在脚下,只怕真要被剥皮抽骨、生吞活剥。见她发疯,黑衣人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哈哈哈,跑啊,你能跑到哪里去?!今日,老子要把你的血抽干丢去喂狗! 握着水纹镜的白凡凡蓦然闭上了眼,她将镜子搁在一旁,沉重的呼吸暴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清宣直立若松,注视着她如今的模样良久才微微垂下眸,隐去眼中的无奈和不忍:你的养家,是云洲景城仙宗胡家对么? 她悄无声息握紧了拳,只是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是,我是被胡家扔弃在秦山马棚的,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清宣默了片刻,广袖一拂、飘摇若仙,镜中的画面流转变化,被黑衣人殴打的孩童、已倒在地上没了生气。她眼中凶狠的光芒,最终为人击溃,沉如一汪死水。 她的双目已失焦,倒地的模样便如同一个活死人,唯有鼻息间微弱的气息昭示着此人还留有一命。黑衣人自然不敢真的杀了她,毕竟主家是胡家,胡家未发话,这些货物一个也不能死。 她缓缓闭上双目,紧抿双唇透出几分决绝。是不是死了,就能解脱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不远处街角的白衣女修上。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孔,一身雪色与凌乱的街市格格不入,脑海中蹦出的唯一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仙人见她悲惨,派人来救她了 可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位仙人十分眼熟。孩童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良久,直至白衣女修身形一动,视线悄无声息地定格在了她身上。 她看见了自己?! 孩童一怔,蓦然睁大了眼,微微张唇间仿似溺水之人捉住浮游的稻草,她眼中的光芒比之烛火还要灼目,几乎要将夜间的冷寂焚烧殆尽。双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一句:救救我 女修怔在原地,似乎正在仔细辨认眼前之人究竟是谁,而当她终于瞧见孩童身后掏出绳索的几名黑衣人时,目光一凛,抬步向她走来。 只是她尚未走近几步,孩童眼中的光亮便随着另一人的出现消失殆尽。 不知从何而来的另一位黑衣女修拦住了仙子的去路,二人低声私语了数句,白衣犹疑的目光尚未看向自己,便被行色匆匆的黑衣女修拉走。 两人消失在街角,带走了清丽的月色,也带走了她的希望。 白凡凡的目光扫过水纹镜,认出那名带走师姐的黑衣女修,正是君月。 看到这儿,身旁传来清宣长老的轻叹,似是在为爱徒辩解:那日景城外发生了大事,不少修士被妖兽所困、死伤无数,其中不乏绝尘山弟子,情况实是危急照卿毕竟身为大师姐,老身曾吩咐其无论如何灭兽为先,故而君月才会将其拉走 老者的叹息声融入空旷的丹室中:令你身陷囹圄,确有为师的一份责任。 白凡凡沉默得过于久了,好似感受到廖芥曾经的无助和绝望,她深吸了口气:廖芥与师姐萍水相逢,本就没有非救不可的责任 纵然,纵然绝尘山一心为民、仁爱苍生,可师姐任务在身,岂能 清宣瞧见了她眼中的深意,敛神沉思良久,才道:还有一件事,为师瞒不得你。说罢,他一挥衣袖,水纹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幻起来。 顺着清宣苍老的声音,镜中的画面缓缓转向了一座败落的神庙。 那时的你,方从胡家逃出,一身是伤,领着众多孩童躲在这处惨败的破庙中老者轻声解释,徐徐之音好似安抚,那日的照卿、甫一灭兽便及此庙落脚,她身上还带着伤,只是照卿这丫头,素来不喜欢将伤痛展露给旁人看。 回应着长老的解释,水纹镜中,泰然自若的白衣女修推门而入。庙外的雨下得极大,雨声淅沥,掩盖住了庙内的动静。携着风尘仆仆,白衣女修身上难得染上了几滴泥泞。只是这泥泞远远看去,误以为是何来的点墨之作。 他们在庙中落脚,很快便发现了藏身此处的诸多孩童。 镜中的孩童们,恐惧地盯着闯入庙内的两位女修,他们一一向后躲去,生怕前来的是来捉他们回去的坏人。 只是出乎意料,两位女修并未对其打骂,反而给他们送上了吃食。良久未曾吃东西的孩童们,虽犹豫却耐不住腹中空空,当即狼吞虎咽起来。 其中,便有那浑身脏乱、目光犀利如小兽的廖芥。 他们吃饱了,便打算继续逃,逃出景城,逃出云洲,去一个没有胡家没有坏人的安全的地方。纵使他们当中,有的自打有记忆起便不曾离开过那间阴暗狭小的囚室,可廖芥曾许诺,他们一定会一起活着逃出去! 趁着雨未停,孩子们一涌而出,四散逃去,落在最后的廖芥定住步伐,立在了白衣女修跟前。她的手中,是一株极为眼熟的草药。 这个给你。她将草药递与杜照卿,一双眸子被乱蓬蓬的头发遮挡而看不分明,这是谢礼。 说罢不及对方反应,将草药塞入其怀中便跑了出去。 杜照卿攥着草药,看清了这是一株用以敷疗外伤的药草,而攥着药草的右手、衣物下正是一抹尚未愈合的伤口。 抬眼看去之时,她已瞧不见那孩童的行踪,可她唯独记得乱糟糟的头发下,那孩子有一双充满着求生欲望的眼睛,她从未见过一个孩子有那般令人心痛的眼神。 水纹镜中的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清宣拾起镜子,定定地注视着面色平静的廖芥:照卿她,一直记得你,她记得你的模样,记得你的草药之恩那日巷口,她最终认出了你,并在灭兽后返回小巷寻找你的踪迹,可是 可是她再也找不到那个孩子了,留给她的,是一地斑驳的血迹,和那夜深深刺痛她的目光。 照卿是一个极有责任心的孩子。老者的目光,轻轻落在了白玉床上的女修脸上,眼中的慈爱便好似在看自己的孩子,她曾在你这般大时,便扬言要竭尽一切扶助世间的困弱可她,食言了。 孩子,你会怪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心魔曾说,它是她对廖芥的自责和愧疚。 嗯,甜起来呀啊啊啊啊 第83章 我等你长大 瘦弱丫头的一张侧脸尽数埋藏在两鬓微垂的青丝下, 她伏在白玉床边,静静凝视着沉睡之人的面庞。水纹镜映照不出半分师姐的美, 纵然陷入熟睡,这张脸依旧给她紧紧相拥互诉衷肠的冲动。 怪?她有什么资格怪师姐 过去的一切,是师姐与廖芥的过去,纵然怪罪,那亦是廖芥应当做的事。 而她白凡凡要做的,是替廖芥完成任务,是竭尽全力满足廖芥的遗愿她没有资格评判过去的廖芥, 但她能够倾其所能去弥补师姐心中的愧疚和自责。 当着清宣长老的面,她牵起了师姐的手,像是护着珍宝一般轻柔地托着。这无疑给了长老最好的答案 你且放心,照卿她如今一切都好,只是心魔所困、于她修行无益。清宣见其并无怪罪之色,悄然吐出一口气,为师唤你前来,除了告知你此事,亦是有一事相求。 白凡凡回过头去, 眼中露出几分困惑。 为师第一眼见到你时曾在犹豫, 是否真的应当令你拜入绝尘山可为师亲眼所见,被心魔困住的照卿自打与你重遇、深陷痛苦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我已许久未曾见过她这般轻松惬意了, 为师相信你能带照卿离开那段痛苦的往事。 廖芥。他肃正脸色, 一向慈祥的面庞染上了祈求, 为师希望你今后誓死追随照卿,无论如何,护她、爱她、敬她, 为师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她 师父打算去哪儿?能得师父如此要求,她心中已然狂喜,可依旧隐约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为师修行八百余年,再过些日子,便要飞升九重了见她愣住瞪大了眼,老者呵呵一笑,老身在绝尘山八百余年,此间物色风光最是熟悉不过,若说我唯一担忧不舍的,便是照卿了。 我离开后,照卿将继承老身的长老之位,我已嘱托诸位长老辅佐她,可她的心魔,为师依旧放心不下。 廖芥,为师要你在这里,在照卿面前立下誓言,今后绝不背叛、绝不抛弃、一心向她,如有违背迎着丫头单纯的目光,后面的话他忽而有些不忍心说,同是他的弟子,令廖芥牺牲自己来辅佐爱徒,这真的合适么? 哪知他尚未犹豫过神色,便见眼前的丫头蓦然屈膝行礼: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弟子定护着师姐,绝不背叛师姐待我好,我也定会竭尽一切回报师姐! 清宣的千言万语,最终落在丫头身上时归于寂静,有她这番话,他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他的目光扫过白玉床上的女子,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苍老的背影依稀透出几分落寞。 直至师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凡凡收回目光,才豁然瞧见身后的师姐正微抬双目凝视着她,她神色一紧,立时上前扶起对方:师姐你醒了!感觉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顺着她的臂弯,白衣女修缓缓起身,只是双目一直未敢注视着她:你都知道了。 曾经温柔出尘的师姐,竟在她怀中微阖双目,陷入沉默。她收紧手臂,内里除了心疼便再无旁物:师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无需对过去的事如此在意 杜照卿微一侧身,支撑着身子站起,离开了她的怀抱:我食言了,身为绝尘山弟子,却亲眼见他人被凌虐而无动于衷,何况那人,曾在我受伤时给予草药是我无能。 师姐白凡凡亦随之起身,面对师姐的背影一时语塞。 我一直记得你的模样,四处询问也未曾找到你的身影,廖芥,我甚至以为你死了她回过头来,眼底竟浮现几分虚弱和无助,可是上天垂怜,竟让我在秦山脚下的马棚再次与你相见。 所以我没猜错,那夜秦山脚下师姐替我解开绳索后确实去而复返,故而我受这么重的伤依旧能留着一条性命。想起这儿,白凡凡忽而激动起来。 不错杜照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注视着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见到你,心中纠缠许久的躁郁竟前所未有地沉寂下来,我欠你许多,应当还。可当时君月在,为了不引起旁人怀疑,我不得不封住你的伤口暂且离开,而后找时机回来救你。 心魔一事,她一直瞒着君月,若让她知道心魔乃是源自自己对廖芥的执念,只怕 小丫头灼灼地注视着自己,她头一回享受这般直白的注视,甚至渴望更多。 杜照卿蓦然笑了,虚弱的笑意令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今后,你与我同处师门,便真正是我的小师妹了。她伸出手来,对上丫头的目光,身为你的同门师姐,便要对你的修行之路负责,在我手下,今后的修习绝不能偷懒。 白凡凡怔在原地片刻,笑意浮上眉梢,赶忙小跑上前牵住师姐的手:遵命,今后凡凡定勤加修习,不负师姐的期望! 杜照卿轻勾着唇角,牵着丫头离开丹室。 师姐,那日的答案 那日的答案,我想了许久。两人走出丹室,温暖的阳光透过林叶倾洒在地,将二人包裹,杜照卿轻轻一笑,侧过头来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我等你长大。 白凡凡僵住,睁大的双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真真的吗?师姐愿意 我等你长大你一定不能负我,凡凡。 那日的天光很是刺眼,可笼罩在师姐身上似是镀了一层金,来往修士的注视她一概忽略,眼中心中俱是师姐的身姿。她轻轻踮起脚,将眼前爱人鬓角的碎发捋至耳后,师姐脸侧细腻的皮肤,灼得她心神荡漾、挪不开眼。 众目睽睽下,白衣女修将她揽入怀中,馨香的气息紧紧将其包裹,令她沉醉、令她着迷。 而内心从未有过这般充盈的杜照卿,面带笑意地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紧拥着属于自己的丫头,却不知内心某处,早已沉沦入更深的心魔之中。 分卷(5 清宣门下修习果然与瞿临座下不同,此处修士对根基不稳嗤之以鼻,好在即便尝尽丹药,白凡凡依旧没敢落下基础功课。她受师姐指导,每日每日沉浸在书阁中。 都说绝尘山藏书千万,入了书阁她才叫眼前整整齐齐高耸入云的书架震住。 彼时她正拾起一本心法看得仔细,来往修士认得她纷纷点头示意,她正欲寻一处空位坐下,哪知许久未曾现身的系统提示音刺啦在脑海中响起: 【提示,距30%任务时间还剩一年,请宿主妥善处理师门中事,切勿沉沦以致忘记本职。】 白凡凡攥着书册的手蓦然僵住,略一回想才意识到她在清宣门下已度过两年光阴。这两年来她面见清宣的次数屈指可数,门中来往修士愈加忙乱,想来是为他飞升九重做准备。 她的任务是逃离绝尘山、放火屠养家。 逃离二字十分有意思,她总该做些什么恶事才能称得上逃离吧,她尚且还没忘记自己将来的身份。 攥着心法的手悄无声息收紧了些,她的目光,终是越过重重书架,望向了长廊尽头那扇重重禁制下的厚重朱门。 她曾在头一回来此间书阁时问过翰影,那扇门后究竟是什么,翰影小心谨慎地避开人群解释:里头都是禁.书,门内弟子万万动不得! 她捉摸着翰影话中的意思,问:可是有关妖魔秘术的书籍? 少年点头,避之不及。自那之后,她看向那扇门的时间便更长了,她偶尔坐在一旁的案桌边发呆,思考今后廖芥的去向。唯一确定的是,一年后她必定是要下山的,也必定要替廖芥报供血之仇。而她将来所行一切,绝不能将绝尘山拖下水,亦不能叫师姐难过失望。 她思来想去,犹豫了许久,直至一日系统再现,为她带来了支线任务。 【系统检测显示,宿主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未达要求值,经总部商讨决定,特为您发布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与主线并不冲突,目的仅是为了更好地辅助宿主完成主线任务。】 白凡凡眉心一跳,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妙。 【正在为您发布支线任务修习魔族术法,误杀同门弟子。】 好家伙,这一支线任务直接将廖芥恶人的身份给坐实了。 她无法拒绝,揉着眉心缓缓抬眼,目光正巧落在了一位形色诡谲的黑衣女弟子身上。那人与一旁静心看书的修士们并无不同,唯一引人怀疑的便是,她时常同她一样向不远处的朱门投去注视。 白凡凡微微挑眉,她莫非遇到了同道中人? 那人十分眼熟,若她没记错,应是仓潜门下弟子,姓徐,名丹阳,是个相貌修为皆十分出众的女修。听翰影说,往日里她会同君月一般身着一身黑、行事却未及君月果断决绝,近些日子来听闻师姐身旁多了个丫头,她又时常来探望自己,说些有的没的,似乎是在套自己的话。 这般拙劣的演技在白凡凡面前简直如同耍大刀,一来二去她就明白了,这位名唤徐丹阳的女修,是个爱慕师姐几近发狂的女弟子。 情敌面前她自然多个心眼,见对方时时望向长廊尽头的朱门,白凡凡干脆放下手中书册,掐诀念咒、放出一只萤虫吸引了她的注意。 见徐丹阳向自己看来,她笑着招了招手,一派天真无邪:徐师姐,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双更的快乐吧 第84章 情敌相见 徐丹阳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流转至己身, 而后抬步走来。 她站定在白凡凡跟前,脸上的笑意隐约透出些许僵硬:原来是廖师妹眼中灼热的敌意被很好地掩藏, 她扫了一眼廖芥手中的书册,面色温和地俯下身凑近对方,廖师妹可是有何不懂? 她的语气过于温和,当真令人看不出分毫破绽。 白凡凡自然是随着她一道笑,将手中的书册调转方向展示与她:我记得上次徐师姐曾说要闭关三月,没曾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说起闭关一事,光是想起徐丹阳便恨得牙痒痒。 她时常瞧见眼前这丫头缠着大师姐, 若她没记错,大师姐虽温煦亲和、善解人意,却自她入师门起便未曾与人这般亲近,何况是个从瞿临座下调来的弟子。她暗地里观察了这丫头良久,实在不信对方一干二净,一时冲动揪着一件小事便跑到师姐跟前提醒。 怪她过于冲动,反倒让师姐冷着脸色告诫其多花时间在修行上,她不甘心,自己爱慕了师姐二十余年, 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捷足先登! 入关, 不过是那日师姐为了督促自己静心修行而提出的建议,可她哪能不知其中的惩戒之意?这臭丫头提起这茬究竟是何意图 廖师妹说笑了, 闭关修行乃是大事, 想来是师姐担忧门下弟子修为不稳, 这才命我前去说起来, 这本心法乃是百年前的旧心法,其中许多内容或有更迭变化,廖师妹可愿听我一言? 当然。白凡凡乐闻其详, 将一旁堆满的书册腾挪开来,见她举手投足皆一板一眼地缓缓入座,她弯起眉眼笑得天真,听闻徐师姐乃是东洲医药圣手徐思慎老前辈的掌上明珠,如此医药天赋,为何不留在徐家光耀门楣? 徐丹阳的身形赫然一僵,见她眼中尽是单纯不解,这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家门医药出众,却不可故步自封。 是这个理。白凡凡了然一点头,转而将案桌上的书册推进了她几分,这书中有何更迭的,还望徐师姐指教一二。 她拾起书册看得仔细,良久之后才翻至其中一页与她看:这儿,以往心法调用的皆为修士灵力,虽能术法强盛却耐不住灵力耗费,近百年来妖魔愈加强大,若一味凭借己身很难与之抗衡。 此话说的并不假,瞧见眼前丫头听她言后一愣一愣地点头,徐丹阳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于修士而言,除却调用自身灵力,更重要的则是依靠万千天象以达天人合一的境界。 徐师姐的意思,是吐纳天地之灵?可修士体内的灵力不正是汇聚天地灵气而来的么? 徐丹阳面不改色:你说的不假,可天地之灵素来与修士自身天赋挂钩,极难转化为己所用,你且看清宣长老,修行八百余年才飞升九重八百余年,那可是凡人数十辈的光阴啊 后半句,她特地压低了几分语调,娓娓道来显得苦口婆心:你我二人皆是绝尘山的修士,有个不成文的秘密我须得告诉你东洲绝尘山能与九重天宫维持联系,可数十年也难得一位修士飞升,原因并不在绝尘山 白凡凡听得津津有味,连忙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是什么? 原因便在于这心法。见她神色认真,徐丹阳轻叹一声、显得有些落寞,能飞升九重的皆是与天道结缘的有缘人,而普通修士除却比凡人多几百年的寿命,便如常人一般最终都要堕入轮回,唯有天宫神官才能得长生,长生那可是普天修士心向往之之物。 徐师姐的意思,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便不要想着飞升之事了? 什么我们是你 徐丹阳微一挑眉,默然点了点头,叹息着轻轻托住下巴,眸光迷离似是神游天外:绝尘山中,清宣长老飞升并非意外,依我看,下一个飞升之人,便该是师姐了。 师姐忆起杜照卿的身姿,白凡凡悄然坐直了身子。 只听得耳畔徐丹阳幽幽开口:待师姐飞升,也不知这绝尘山,未来究竟会成何模样。目光流转,撞见小丫头掩下的双眸溢出惶恐之色,她轻轻一拍廖芥的肩头安抚道,世人分分合合,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师姐飞升于她而言百益而无一害 她攥紧案桌上的心法书册,害怕地目光颤抖,竟连呼吸也急得乱了起来:徐师姐,便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我我不想离开师姐 傻丫头。她眼底划过一缕难以察觉的狡黠,眼前这鱼儿真是意料之外的好上钩,方法怎会没有,你可知我方才说的凭借千万天象来达到天人合一是何意?世人吐纳天地之灵早已不是什么提升修为的好方法了我所说的千万气象,是你、是我、是仙宗修士、是世间生灵 夺取世间生灵的灵力来提升修为,这可是妖魔两族善用之法。 白凡凡定定地注视着徐丹阳,周围的沉寂仿似因对方一道屏障隔开,她犹豫半晌、面色怔愣:我不知徐师姐是何意 她已然说得这般清楚,这丫头当真蠢笨徐丹阳隐下心中不悦,极尽耐心道:瞧见长廊尽头的那扇朱门了么?那里头藏的都是修行书册,听闻若能修习其中真意,修为便可突飞猛进,届时何愁不能与师姐一道飞升九重? 顺着她目光示意的方向,白凡凡向不远处投去视线,转瞬挪开,犹豫不决:可我听翰影哥哥说,里头都是禁.书,绝尘山弟子碰不得 傻瓜,若真碰不得,他们何故将这些书册放在这儿不销毁?何况所谓的禁.书,不过是因写书之人身份受限罢了。要知道不论这书由谁写成、其中深意为何,只要能助我们修成正果廖芥,以你的修为,想和师姐一道飞升九重实在困难重重,我这亦是为你考虑 多谢徐师姐美意,我会仔细思虑此事。 记住,若想与师姐相伴不离,则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你如今也已十五,想来一些事,不会不明白眼前女子声音轻弱得几欲融入空中,她轻轻压着廖芥的肩头,语重心长的模样终是消融了她眼中的犹疑,若是你考虑好了,我那儿随时欢迎你,我会助你提升修行,而今日之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么? 白凡凡紧攥着衣袖,沉默地点了点头。 徐丹阳轻轻一笑,将案桌上的书册推回至她面前,而后一板一眼地整理好衣襟,阔步离去。 书阁中的三两修士来往穿梭,并未瞧见此处的异样。直至女子的身形消失在书阁拐角,白凡凡眼中的挣扎和犹豫之色才一瞬褪去。 她抬起双眸,悄然注视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恍若看了一场好戏。 她正愁支线任务如何进展,谁曾想工具人徐丹阳竟亲手给她送上门来了。修习魔族术法之事得来全不费工夫,至于误杀同门弟子 白凡凡的指尖一声接一声轻叩木案,思忖着方才徐师姐所行所言,良久,她轻笑一声、收拾了书册后起身离开。 往日里这个时候,她皆会去师姐处焚香伴读。 两年来二人间亲密相伴,师姐心魔困扰已然日渐褪去,她一边照料师姐起居、一边替她推开旁人居心难测的亲近。修士们因无法靠近师姐甚是气急,却不曾想师姐未说任何话,竟任由这丫头将他们挡在门外。 你这丫头,若他们前来询问修习之术,拒之门外岂不是我这个师姐的失职?杜照卿放下手中毫笔,一脸无奈地看着丫头替她研磨斟茶。 白凡凡笑着奉上新茶:是来询问修炼之术亦或是别的意图,凡凡看得出来,定不会蛮不讲理地阻拦所有人 他们也是我的师弟师妹啊白衣女修接过茶水,二人指尖相触,烫得面染红晕。 可是,凡凡一想到他们前来乃意有所图,凡凡心里不悦她跪坐在师姐身边,撒娇地扯住了师姐的衣袖,师姐,凡凡不喜欢他们,师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杜照卿面色异红,竟垂下眼不敢看她。白凡凡得寸进尺地跪着向前坐近了些,抱着师姐的手臂几乎将自己半个身子的重量倾倒:师姐~若是师姐在意,大不了凡凡以后便放他们进来,亲自看着他们,师姐别不高兴了 往日里杜照卿假意沉默生气,她都是这么干的,甚是有效,不过须臾便惹得对方面红耳赤,禁受不住了。 两年的照料,廖芥的身子早已没有曾经那般骨瘦如柴,长开了些,该有的地方都有,甚是香软可亲。 她喜欢抱着自己的手臂,贴近自己,欣赏自己脸红心跳的模样,这种被小狼盯住的感受,竟莫名令杜照卿享受,她推不开,也不想推,干脆任由着她胡来。 可这丫头近些日子似乎愈发得寸进尺了,抱着手臂不够,揽住腰身不够,甚至东蹭西蹭,非要见她心神荡漾不可。杜照卿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抵着丫头的前额将其轻轻推开了些:你这丫头,功课做得如何,我来考考你。 第85章 不想分开 白凡凡捂着师姐指尖相抵之处, 郁闷地鼓起了腮帮子,双眸滴溜溜一转, 透出几分狡黠和胸有成竹:师姐尽管考,凡凡早已倒背如流! 哦?杜照卿被她机灵的模样逗笑,将手中毫笔递与她,既如此,你便将《御心诀》默一遍。 御心诀她登时愣住,委屈地弱了几分气势,悄声嘀咕, 师姐昨日才叫我研读御心诀,今日便默师姐欺人太甚。 你这丫头不是倒背如流么?我考你御心诀又有何错 师姐的目光澄澈若琉璃,柔情流转、顾盼生辉,她一瞬捂住跳动的心口,觉得自己自控不得、醉意朦胧。 师姐无错,是她错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狼毫,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纸张绞尽脑汁。杜照卿笑着凝望了她片刻,而后起身推门而出,不知去了何处。 她跪坐得久了, 双腿发麻, 干脆将笔搁在一旁神游天外去。时间长了也未见师姐归来,她心中一动, 困惑不解地起身推门离开。 师姐身上的气息很是好寻, 片刻便在青云殿外的寻香亭瞧见了那一抹雪白。只是师姐并非一人, 她端坐在石桌旁, 听着一旁黑衣女修的沉声通禀陷入深思。那黑衣女修,正是君月。 平素里师姐与君月皆会谈及一些四海八洲妖兽横行之事,她不感兴趣, 倒也不会前去打扰,只是这回,她头一遭见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君月紧抿双唇,神情凝重。 白凡凡一直很好奇,君月一板一眼、面不改色的模样究竟是真还是装,可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这位行事作风雷厉果断的女修士,似乎当真不会笑。 分卷(5 她曾以为是因对方不喜欢自己才次次板着脸,可仔细回想才意识到,君月似乎也从未对师姐笑过莫非她生来便不会笑? 且不说她是否爱笑,当下君月脸上难得多了些深意,简直见所未见、令人诧异。 她细看了会儿,回过身去倚着梁柱等二人结束,正百无聊赖之时,忽而瞧见青云殿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徐丹阳,一改往日黑衣加身,难得穿了一件亮丽的青衣,腰间的雪色系带迎风拂起,显得周身多了些鲜活气息。她似乎十分紧张,理了许久的衣襟才神色纠结地踩上长阶。 只是她尚未靠近,便见殿侧灵巧地蹦出一位青衣小姑娘,不出意外,这丫头一身青衣、腰间也系了一条绣着梨花的雪白丝带。 白凡凡并未对她一改往日的扮相表露出多少好奇,反倒笑着倚在柱边冲她招手:徐师姐怎么来了,可是特地来寻师姐的? 两人扮相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她想着师姐喜欢,纠结了许久才换上这一身令她别扭的装束,可这丫头身上活灵活现的气质却是她如何也仿不来的。 徐丹阳握住腰间佩剑,压下了心中的紧张:还请廖师妹通禀,我有要事寻师姐。 师姐现下正和君月师姐商讨事宜呢,徐师姐不妨稍等片刻,待他们结束我这就去招呼 好劳烦师妹。她极尽温和的模样透露出些许不耐,抬起双眸顾自看向青云殿,我不急,就在这儿等师姐。 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眯了眯双眸,轻轻一笑退至一旁。 等那你就继续等着吧 心中升起不悦,白凡凡撇了撇嘴,觉得徐丹阳甚是难缠,生怕师姐真叫对方给拐跑了。 转身见师姐与君月之间的交谈已然结束,她的目光滴溜溜转了一圈,计从中来,笑着迎了上去:师姐,我等了你好久 可是将御心诀默写完了?杜照卿示意君月暂且离去,任由对方挽住胳膊,故作严厉地询问,只是她面色柔和,严厉模样镇不住对方,小丫头根本不怕自己,竟是只口不提默书一事。 待二人亲密地途径青云殿前的长阶,白凡凡扫了一眼阶下徐丹阳,这才恍然大悟:我差点儿忘了,徐师姐说有要事寻你。 两人亲密无间的攀谈自方才便落在了徐丹阳眼中,甚是刺眼。她心中气得发抖,却又不得不忍下撕碎廖芥的冲动,向着高处的师姐行了一礼。 宣示主权得逞,白凡凡心中简直乐得喜不胜收,她狡黠的目光被杜照卿敏锐捕捉,后者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进去等我。 好~ 小丫头天真无邪的模样好似方才一切都是无心之举,直至身后殿门阖上,杜照卿才恢复了往日里温旭又威严的模样:徐师妹有何事? 我来此处是有一件要事,师姐可知近些日子来东洲频频发生孩童遗失之事,加之数日前的一起,已足足失了六户人家的孩童。 杜照卿面不改色,微垂眼帘:方才君月来寻我,亦是为了此事,你如何看? 我听民间传闻,是东洲混进了魔修,他们蚕食孩童精元来修习自身师姐,此事绝尘山不能不管,若师姐有心为此下山,丹阳愿与师姐一同前往! 杜照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凝良久,才不疾不徐开口:魔修尚且未成定论,不可泄露以致民间恐慌,过些日子,你便随我与君月一同下山看看吧。 多谢师姐!徐丹阳眼中立时浮现光亮,只是师姐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殿内蓦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叩击声。 杜照卿回头看去,无奈地露出了几分笑意,而她回头的动作暴露出雪白如凝玉的脖颈和晕染的异色。 徐丹阳的目光骤然顿住,盯着其上几处细密的红痕乱了呼吸。 这这是 他二人,竟亲密至如此境地了么?! 杜照卿回过头来,青丝再次遮住了脖颈上的红痕,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退不去:若无他事,你便先回去吧。 她不过说了两句话,便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么?那丫头究竟哪里好,师姐为何不愿意看看自己! 她无法继续赖着徐丹阳悄无声息握紧了拳,深吸了口气才抑制住心中疯狂的嫉妒,俯身行礼,几欲咬碎一口银牙。 等着,她定会让廖芥死的难看!师姐只能是她的! 待身周重归寂静,杜照卿这才微微调整面上神色,故作严厉地推门而入,哪知她尚未提起方才殿内叩击声一事,开门便见小丫头如同一只灵巧蹁跹的飞鸟向自己扑来。 她手中捏着写满字迹轻薄的宣纸,迫不及待地展示与她:师姐你看,我已经将御心诀默完啦,一字不落你数数! 杜照卿方接过,小丫头便一个转身端端正正坐回了位置,拾起书册看得认真。 这下她倒真挑不住小丫头半点儿不是,只得随她一道入座,轻声开口:你听见了,过些日子我要下山一趟,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白凡凡悄摸着自书中抬起头来,活脱脱像一只乖巧的小狸猫:凡凡喜欢的只有师姐,只要师姐能平安归来便好 杜照卿掩下眸中的笑,略一思忖道:你在山上待了这么久,转瞬已然十五,我竟未曾带你下山好好看看此次任务君月和丹阳都在,或有不便,待我归来,我亲自带你下山玩儿如何? 真的吗?她登时来了兴致,蹭的直起身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师姐笑着点了点头,眸色暗下、溢出几分深沉:只有我们两人,届时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你想做什么师姐陪你一块儿做 她一时没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深意,只顾着想两人能去何处逍遥:师姐只管放心面对任务,定要注意安全! 她已然忘却方才听闻师姐要带徐丹阳下山时心中憋闷的感受,师姐心中有她,怎会轻而易举被徐丹阳哄骗走,是她大惊小怪了 平素里她与师姐一道住在青云殿,这日却因徐丹阳的出现恍惚想起了什么,趁着师姐埋首书册,她离开青云殿后,顾自调转方向去了另一处弟子寝房。 灯火明灭的屋内,徐丹阳正秉烛夜读,手中拿着的却不是什么修习书册,而是一张薄薄的画卷。 画卷上的山水泼墨并无异处,唯有山间一抹施展剑花的素白身影出尘绝俗、美目流转。她沉默地将画卷轻轻抱在怀中,感受着冰冷的纸张透出的温度,便好似能将师姐抱在怀中、紧紧相拥、融为一体。 她沉醉着,心尖亦为之颤动,直至房外忽然响起轻悄的脚步声,她才神色一凛,眼刀剜去:谁! 丹阳,外头有个小师妹来寻你,说是有重要的事。 小师妹徐丹阳悄无声息地卷起了手中画卷,收至盒中藏好,起身开门,门外立着的正是她的同门,哪位小师妹? 这位同门女弟子乃是途经此处来传话的,闻言比了比身高,道:就是一直跟在大师姐身旁的那位廖芥小师妹,你可还记得? 原来是廖师妹,自然记得。她连忙换了一副热络的神色出门去迎,只是她脸上的温和在路径同门弟子后霎时褪去,远远地,她瞧见了风中独身而立、可怜楚楚的小丫头。 廖师妹怎么来了,大师姐舍得放你出来了? 身后的侃笑甚是刺耳,白凡凡收拾了面上神色回过身去:徐师姐,那日之事我想明白了,我不想离开大师姐,还望徐师姐助我精进修为。 徐丹阳四下环顾,微一挑眉:跟我进来再说。 耳畔的风声随着房门阖上被阻隔在另一头,面色凌乱的小丫头立在门前手足无措:徐师姐说,若我想通了便来寻你,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徐丹阳从不说假话。她顺手沏了杯茶推至桌沿,定定地注视着青衣丫头将其一饮而尽,你想通,是因不舍师姐,还是纯粹企图提升修为? 我我想与大师姐永远在一起。说着,她垂下羞红的脸不敢看她,故而未曾瞧见对方眼中划过的讥讽之色,凭我如今,断不可能得道飞升,可我不想与她分开 面色沉凝的女子沿着屋子环绕了一圈,而后定在檀木书架前沉默片刻:傻丫头,想和师姐在一起又有什么难以启齿,想通了自然是好事,你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 01:00:59~20201008 18: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小人书 她随着徐丹阳站定在檀木架前, 其上堆置的不过玉石瓷器,可见她伸手挪动其中一处位置, 寂静无声的房内竟蓦然响起一道几不可察的机关声。 封闭的石墙打开一道洞口,黑黢黢的内里看不太分明,只见徐丹阳指尖一勾,转瞬便见一本巴掌大小的书册飞出落在手心:拿着。 看起来精致小巧的书册落在手中却是沉甸甸的,白凡凡将其小心地护在手中,犹豫不决好似不知该如何做。 书阁那扇木门后我已然前去探看,确是个藏尽奇书的好地方。徐师姐语气平静, 关上密匣后轻挑眉梢,这本便是我从中取出的,想来对你今后的修行大有助益你且放心,这并非魔修书籍 这般宝贵的东西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徐师姐才好。 迎着她单纯的目光,徐丹阳甚是苦心无奈:我素来敬佩大师姐,想来这些年你在她身边照料也废了不少心力,廖芥,我送你此书,是希望你能好好修习继续照顾师姐, 能见师姐安然无恙, 我今后便也可以心安了 周身的沉默旋着二人各有所图的思绪,最终化为二者脸上的笑意。 她小心地捧着书册, 流露出几分困惑:徐师姐既然爱戴师姐, 何不自己修习追随左右? 话音落下, 徐丹阳眼中神色骤然一顿, 而后随着她不露丝毫破绽的笑容一道归于无声: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大师姐似乎更信任你。 她不知对方究竟如何忍耐住心中愤懑说出这般善解人意的话,可既然对方将任务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便没有推开的道理。白凡凡依旧维持着天真烂漫又认真的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负徐师姐的期待。 今日之事,是你我二人间的秘密,万不可说出去毕竟这书是从那种地方取出来的,若是让大师姐知道,只怕难以解释。 当然。她点头应下,眉宇间尽是感恩之情,可又忽而想起了什么,犹豫不决,可若是我学不会书中内容该如何徐师姐,你觉得我可以么? 徐丹阳目光一顿,嫌弃之色呼之欲出,可纵使牙关咬起,她依旧展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廖师妹能留在师姐身旁,想来定有一技之长,切勿妄自菲薄 多谢徐师姐。她放下心来,盯着徐丹阳的脸色简直乐不可支。 直至身后女子亲自送她出门离去,躲开了身后人的目光注视,她这才舒出一口气,揉着方才有些笑僵的面颊扫过书封。 她将手中书高举过头顶,除却比其他书册重了些,倒并无任何不同。 二号,这书当真记载着魔族咒术? 【扫描完毕,内容无误,请宿主妥善处理此书。】 她鼻息间微微吐出一声抑扬顿挫的语调,月辉倾洒在书侧,似是笼着一层迷蒙的薄雾,她默了良久才暗自嘀咕:这书若是拿回去,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二号二号,帮我个忙! 修士是无需夜间秉烛前行的,因他们耳清目明,纵是数里外亦可探查得一清二楚,林间小道两旁挂着灯笼,灯笼内并非烛火、而是成群结队散着幽光的萤虫。 纵然无需依靠明火来视物,白凡凡依旧下意识地对黑暗环境暗生抵触,毕竟生活习性不同,一时难以习惯倒也情有可原。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夜随师姐一道回了青云殿,途中二人执手相伴、说的尽是些修习途中需注意的事儿,她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妥,可第二日师姐便命人买下了养虫人手中的萤虫,放置在清雅好看的灯笼中用以照明。 那夜,她望见绝尘山上亮起的丁点星火,照亮了通往各处的小径,一点萤光微弱,可若是成群的萤光聚集在一起,那便如同璀璨星河、茫茫无涯。 她走在小径上,头顶灯笼的光晕倾洒在发梢,每走一步皆比以往愈加坚定。步伐坚定、心中亦是前所未有的充盈沉稳。 回到青云殿时,杜照卿正倚坐在窗边、借着月光闭目修行。她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静若神像。 白凡凡攥紧手中书籍,放轻了步调,欲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回房,哪知甫一绕过拐角,迎面便与白衣女修撞了个满怀。她忙稳住身形,对上师姐的双目甜甜一笑:师姐还未歇下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到处乱跑。温柔的语调下,杜照卿扶住她的手臂,目光果不其然落在了她手中的书册上。白凡凡瞧见她眼中不明,连忙主动将书封展示与她。 这是御心诀,我方才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修习心法呢。她手中巴掌大小的书册封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御心诀三个大字,确是早先师姐送她的那本无疑。 今后夜色深了便不要出门,一人在外毕竟诸多不便。 好,都听师姐的。 明日我便要下山了,此去许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回山门。夜色中师姐轻柔低语,隐隐透出些许不舍之意。 这么急她立时怔住,脸上的笑容褪作了无辜和茫然,君月师姐和徐师姐不是今日才来通禀状况么? 方才君月来报,除却东洲,四海八洲内皆发生了孩童遗失案件,我们细细商讨,察觉这应当不单与魔修相牵扯丢失的孩童中,各洲皆有,可最多的便是云洲。杜照卿揽住她的肩头,与她一道缓步回房。 分卷(5 云洲 没错,毕竟东洲仙门牵扯其中,身为绝尘山弟子,万不可听之任之。话音落下,二人已站定在房门前,杜照卿扶住丫头的肩头轻声安抚,放心,此去云洲虽远,但我会及早返程。 师姐定要注意安全,凡凡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隐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可她如今能做的,唯有相信并等待师姐了。 是夜静卧于床榻,白凡凡辗转反侧,而后将藏在枕下的魔修书册取了出来。月色入户,恰巧照亮床榻边的一小片天地,她翻了个身,悄悄翻开第一页。 咦?黑夜中传来了女孩儿一声微弱的质疑,她顺着翻了数页,才盯着其上姿态各异的图纹暗自嘀咕,小人书? 首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小字:四海八洲修行基础无非心法二字,调息凝神、施咒布阵,皆以心法为中心法,劳什子心法,四海修士的榆木脑袋何时才能敲开! 她一头雾水,第一想法便是这书该不是徐丹阳写来偷偷骂她的吧可转念一想,她还不至于蠢笨如斯,这才似笑非笑继续看下去。 她翻看了几页,津津有味:写这书的修士莫不是遭到了何种打击,怎么看都有些报复修仙界的意思还有这些小人图上的姿势,这是人能做出的姿势嘛! 【宿主猜中了,四海八洲数十万年的修仙历史,哪有一帆风顺的,至于小人图上的姿势】系统的声音而后顿住,似乎瞥了一眼后没想到图中姿势当真废人,旋即陷入沉默。 耳边难得传来二号系统一道吐槽的声音,她哪能让对方就这么走人,连忙笑着呼唤了几声:别走别走,你看看这里,四仰八叉贪睡式、金鸡独立摄魂式哈哈哈此书作者是受了什么打击。 听着她的招呼,耳边电流声中发出噗嗤一笑:【好了肃静,魔修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系统故作严肃的模样惹得她愈加憋笑难忍,【宿主还是收拾收拾心情,想想下山的事情吧。】 你也说了,我需要误杀同门弟子方能逃下绝尘山,我如今尚且还没打算好选何人作目标呢 好歹师出同门,身旁的师姐师兄们或多或少关心提点,若真杀了人,且不说她身份使然,便是她内心也一时难以接受。 她确实代替反派不错,可这不代表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捏同门的性命。 【徐丹阳如何?她可抱着一颗想杀你的心呢何况她送了你这书,却哄骗你不是魔修书籍,依我看,她倒有几分堕入魔道的气息。】 徐师姐她心中暗自嘀咕,托着下巴轻翻书页,我还需考虑考虑,毕竟徐丹阳爱慕师姐不假,若是今后师姐遇险,至少还有她愿心甘情愿护着。 她不喜欢徐丹阳是真,可若她暂且离开师姐,届时名声大噪引来了敌人针对绝尘山,总该有人护着师姐的安危。 【嘶白凡凡,往日里你尚且维持着几分人性,遇上杜照卿的事儿,举手投足可否克制点儿。】 克制?我喜欢师姐为何要克制。她翻了个身,愉快地将书籍重新藏到枕头下,细细回想书中记载的内容和咒法,你且放心,任务我会想办法完成,至于如何完成总部不一直只求结果不问过程么? 系统重新回归沉寂,白凡凡对此见怪不怪,盖好被褥便陷入浅睡。她修行未达境界,睡眠亦是她素来养成的习惯。 直至第二日清晨,日光洒进轩窗,光斑跳跃至女孩儿的眉梢,她微一蹙眉,睁开了眼。 第87章 御剑课 耳边窗外叽叽喳喳的吵闹与梨树上的飞鸟一道争相跃入轩窗, 她微微蹙眉,听着房门外熟悉的争吵。 你是怎么御的剑?难道不知弟子寝房辖内严禁肆意飞行么?! 师姐恕罪弟子乃是受大师姐之命, 前来替廖小师妹送宝器的 宝器?即便是大师姐之命,岂有违背绝尘山规矩的道理!你这小子如此眼熟,本小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白凡凡缓缓起身,敏锐察觉到了房外的争执声中,咄咄逼人的女声十分耳熟。 另一道少年的回应便显得怯懦了许多:还望师姐海涵,御剑课马上便要开始了,弟子弟子实在是因一时心急, 这才坏了规矩,断然没有明知故犯的道理 女声沉默了良久,才语调一扬,好似能透过她的声音分辨出几分娇惯的神色和脾性: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你三年前本小姐赶往拜师大会时便遭一人撞倒在云端,那人就是你吧!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打开,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立在门槛前尚且面色困顿的青衣小姑娘身上。 不出意料,争吵之人中, 抱剑而立一脸骄纵的正是仓潜长老的掌上明珠仓雨师姐。而另一人白凡凡细细观察了片刻, 觉得十分眼熟。 廖师妹你总算出现了!少年似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瑟缩着越过仓雨、向她赶来, 这个给你, 是大师姐命我亲手交到你手中的。 白凡凡登时清醒了, 接过他递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匣, 其中轻飘飘的,看不出内里究竟是何物。 她将木匣抱在怀中,连忙笑着谢过, 只是目光甫一越过不远处打量自己的仓雨,仿似能感受到此时少年内心激烈的冲荡,赶忙摆摆手:你快去吧,莫要误了御剑课! 少年的身姿在跑远后御剑离去,明亮的寝房小院内,仓雨颀身而立,比之洒落身周的日光还要坦荡直接,她手中长剑十分眼熟,仔细一看才发现与君月手中那柄十分相似。 仓雨师姐怎么来了,阿芥一时睡误了时辰,没能及时招待 少说客套话,本小姐自然不会无事找事。她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人手中的木匣,左右探视了一圈,我是来寻君月师姐的,你可知她在何处? 白凡凡立时一顿,露出几分深感抱歉的神色:真是不巧,君月师姐许是和大师姐一道下山去了。 下山?什么事这么急 是啊,什么事这么急,竟连与她传音解释一二都不愿意么?! 眼前丫头挠了挠头,思忖片刻轻叹声道:听闻近来四海八洲发生孩童离奇失窃案,恐是魔族所为。 魔族魔族,又是魔族,君月接二连三拿魔族之事来搪塞自己,真当她还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么。仓雨悄然咬紧牙关,目光无声无息地四下观望,好似并不相信她话中之意。见周围实在没有那黑衣女修的身影,这才扬起下巴、气势不输,那她们何时回来? 她老老实实地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听闻云洲孩童丢失最多,此去云洲相去甚远,或是需要三两月?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见对方变了脸色:这么久?你你便没有想过随他们一起去? 师姐未提及此事,想来是十分危险,我便不要去给师姐惹麻烦了如今她虽修为猛增,也有下山历练的意图,然顾及她在云洲诸事,不知怎的,大师姐竟是分毫不让自己回到云洲。 她彼时恬静乖顺的模样甚是堵着仓雨的心口,同样未提此事,大师姐想必顾及廖芥的安危,而君月君月素来忽视自己,定是全然没考虑带她一同前行。 她虽时常被抛下,可从未像今日这般深感无力和慌乱,仓雨垂着双眸,眼中的愤懑和委屈掩盖了几分姑娘家的娇惯。白凡凡看不下去,只得侧身让开寝房的入门:如今天色尚早,师姐在这儿等了许久,不如先进来喝杯茶吧。 仓雨垂下手臂,将利剑贴在身侧,沉默了会儿才摇摇头,又恢复了几分精神:本小姐可没你这般清闲,御剑课还需带领弟子练习你素来跟在大师姐身边,凡事皆有师姐亲自照料,哪知外头的情况 这话她听明白了,虽说话中有几分明里暗里嫌弃自己的意思,可她权当是对方羡慕,不仅不生气,反倒乐得情不自禁弯了眼。笑什么,这两月师姐不在,你也好不到哪去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本小姐见你可怜,不与你一般计较。 等等仓师姐!见对方寻不到人打算离去,白凡凡连忙出声唤住对方,自打我入绝尘山,便不曾与其他弟子一同修习。早先是在瞿临长老门下,如今又是师姐身边,也不知与众弟子一同修行上课是何感受。 狐疑的颜色跃然脸上,仓雨回过头来,视线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能跟在大师姐身旁修行,应是其他弟子羡慕不来的,你说这话,莫非是想一同前去? 正是!虽说修行全凭自己的悟性,可我亦想多多请教前人不知仓师姐能否予我这个机会 周遭默了良久,才见得眼前人似笑非笑抱剑而立:你若想去便去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课上对阵比试,别指望他们像师姐这般照顾你 我明白。她赶忙掐诀念咒清理了一身困倦和尘俗,小心翼翼回屋藏好了宝贝木匣,趁着当下匆匆追上前去。 不出意外,绕过群山环抱,来到太极广场,众多弟子已率先御剑修习起来,山间剑影腾云,霞光四溢,当真是流光溢彩、目不暇接。除却拜师大会和万宗剑道会,她已许久未曾见过这般多的弟子了 白凡凡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扫过太极广场和上空的众多修士,准确无误地通过衣间绣纹辨别出诸位长老座下弟子为哪几人。 她的出现引来了几人探寻的目光,只是这样的目光很快褪去,转瞬便见弟子们继续投入对阵之中。领她入场后,仓雨便不再顾及,顾自迎着几位新弟子的呼唤上前指点。 不得不说,绝尘山弟子确实与外头仙门散修有几分不同,且不说他们对阵时彬彬有礼的模样,即便是败了,也未曾瞧见任何人露出不甘愤怒的神采,诸位平静得褪去一身市井气息,不染尘俗。 她沿着太极广场的边缘打量细看,终于在几道审视自己的目光中辨别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而她亦是为了他们前来。 此时任务加身,师姐不在,正是最好的接近众弟子的时机,她挪动视线,终于在对上一双锁住自己的眼眸时点头示意。 那人是驭鹤长老座下弟子,名唤越江,生得瘦瘦高高、浓眉大眼,端正的模样虽在一众弟子中并不出色,可修行亦予他几分别样的气质。 她此来为了越江,或是说,并不全是为了他。 她时常瞧见这位不善言辞的男修出没于书阁,许是与徐丹阳认识,偶尔撞见会点头攀谈一二,时间长了白凡凡也从中察觉到了几分趣味。 越江不善言辞,纵是遇见同门也鲜少点头招呼,独独对徐丹阳眉眼柔和、甚是主动。心怀爱慕的男修几乎将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可徐丹阳眼中只有两个人,其一是杜照卿,其二便是廖芥。受了影响,越江也时常于书阁中呆愣愣地打量自己。 瞧见不远处的小丫头冲自己点头微笑,越江一愣,慌忙收回目光,提剑故作严肃。 阿芥,你怎么来了?! 白凡凡已站定在了一脸苦恼的翰影身旁,她远远地瞧见此处少年,愈走愈近,沉迷与佩剑交流的他果然毫无察觉,待丫头拍了拍他的肩头,他这才扭过头来,一脸惊喜。 师姐下山了,我一人在青云殿无聊,便求仓雨师姐带我一同前来上课。说着,她扭头打量四周,对了,御剑课是哪位前辈授课?为何没瞧见他的身影? 你来的早,那位前辈时常迟到,保不准正偷偷躲哪儿喝酒去正巧,瞧瞧我的御剑术有何进展说着,他忙不迭飞身上剑,掐诀念咒避开人群,稳当当地盘旋了数圈。 此情此景不仅令她想起曾经桃栖岭初遇少年时的模样,数年修习,翰影的御剑术确有极大进步,只是未及他口中所述人剑合一的境界。这不,成功盘旋数圈正沾沾自喜的少年,下一秒便见剑身一抖,歪歪扭扭变了脸色。 失误失误!翰影堪堪落地,收剑在手,这剑灵是个倔脾气,这么多年了还在与我闹脾气呢 剑灵白凡凡曾阅览书册,得知宝器有灵,可凭主人心志行事,只是她见绝尘山内众弟子御剑轻松自在,亦是头一回瞧见这般倔强的剑灵,书中曾述,剑灵可借主人灵气拂去躁郁 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待哪日与我的剑相知相交,才是我真正人剑合一之时!说着,少年安抚状轻轻抚摸剑身,而后目光一转,瞧见白凡凡身后之人收敛了几分神色,师兄有何要事? 她立时顺着少年的目光回头看去,瞧见一脸踌躇的越江立在不远处,他静静打量着女孩儿良久,才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我找你,不知廖师妹现下可有空? 第88章 计划 刀光剑影映照在越江因严肃而微微板起的面孔上, 无人瞧见抑或是说无人在意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凡凡与翰影面面相觑,最终上前两步,客套行礼:师兄有什么吩咐? 他腰间长剑厚重粗笨, 与他端正清秀的相貌全然不符, 闻言也只是侧过目光轻轻瞥了她一眼:不知廖小友可否与我单独一叙? 纵然是同门师兄, 与徐丹阳走得相近令她不得不多加防备, 待二人绕开繁杂的人群, 静静站定在了太极广场角落的一棵青松下,越江眸中的打量和压迫也随之铺天盖地而来。 男子掐诀念咒,隔开了旁人的探听:冒昧请师妹出来,还望海涵, 我找你,是因丹阳嘱托。 白凡凡眉心一跳, 面上却是毫不败露:徐师姐?可是有什么重要的吩咐? 丹阳说她此次追随师姐下山,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曾经绝尘山叛徒一事尚未明晰, 廖师妹身为清宣长老门下弟子,师姐不在的日子理应多加注意。 这事儿她倒是听说过一二,数年前她昏迷不醒时师姐便已然为之头疼了,可此时提起叛徒一事, 她多多少少从中听出了几分怀疑。果不其然, 下一刻便听得越江语气深沉, 话中有话:我一直没时间亲自去寻你, 此刻撞见, 也有几句身为师兄的劝诫不得不说。 分卷(5 她抬起眸来,仿似终于意识到他的意图:师兄请讲。 绝尘山弟子一心向善,而善与恶只在一念, 你从瞿临长老座下而来,难免沾染了些那位长老的行事风气。你且看瞿临长老如今下场如何,便知身为弟子绝不可动些歪念头 师兄以为,我动了歪念头? 越江沉默半晌,继而微微昂起下巴,语气不改严肃:身为弟子理应一心修行,你年纪尚小,还有改过的机会。 白凡凡登时笑了,觉得眼前人的模样甚是滑稽可笑,难得褪去了几分单纯的模样,趁着旁人没发现,不以为然地轻轻摊手:我听不懂师兄话中的意思,若师兄是来说教我的,回去吧,我这个人听不得别人莫须有的说教。 见她转身欲离去,越江急切开口:你是不是去过书阁禁区了? 她的步履霎时顿住,回过头来狐疑地盯着对方。 越江心中有底,眉心蹙得更深: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师兄凭什么以为我去过禁区?莫非是听徐师姐说的见他说不出话,她确信自己猜中,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亲眼去瞧才能明白。 我虽未亲眼瞧见,可丹阳绝不会说谎,她曾亲自瞧见你偷入禁区廖芥,在大师姐眼皮底下做这些事,便不怕形迹败露么? 白凡凡本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可耳畔恍惚听见了系统提示的沙沙声,转念一想,立时又站住脚跟:书阁禁区我没去,至于徐师姐是否撒谎若我是你,我心爱之人怎会撒谎,即便真的撒谎了,那也是旁人咎由自取,我的爱人又有何错 胡言乱语!越江厉声打断了她,见她弯起眉眼笑得天真,男子脸上青红交加,赫然抬起手臂指着她,我本不信丹阳的话,如今看来,你这人当真无药可救,你究竟给大师姐下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白凡凡笑意不改,抱着臂摇头叹息,自然是让她心甘情愿信任我的迷魂汤,师兄莫非也想学 你!越江气得脸色一凛,骤然拔出腰间佩剑,剑锋一转,登时磅礴的灵力溢出冲向她瘦小的身躯。白凡凡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意料之中地被袭倒在地。 她忽觉血气上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血雾弥漫,染红了身前一小片尘地。 师兄真是太稳不住性子了她抹净嘴角的血迹,注视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甚是愉悦,她的目的达成了,此地好歹如此多弟子,师兄一时冲动,难道不为徐师姐多多考虑? 越江脸上划过一丝慌乱,周围练习御剑的弟子果然纷纷投来注视,只见翰影慌忙冲开人群向此处跑来,不过须臾便来到二人身处的庞大青松下。 他盯着对准小丫头的剑锋,急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此人心性不良,莫要被她蒙骗!越江并不打算收剑,眼见越来越多的弟子围聚过来,他脸色沉得仿佛绝尘山下的龙潭。 翰影低头,见小丫头面色痛苦地捂住胸口,立时施展咒术为她封住混乱的血脉,方才越江狠下心的攻击、他看得一清二楚,二人究竟有何愁怨令他对一个瘦弱的丫头下此狠手。 阿芥心性如何我比谁都清楚,莫非是师兄误会了什么?! 翰影冷厉的面孔下,语气亦是少有的肃然。这位师兄他并不熟悉,也从未见他与阿芥来往,他何故对同门下此狠手。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盯着廖芥一改早先的痛苦面目,越江瞠目结舌愈加气愤:你方才还好好的,做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 话音刚落,便见廖芥再次吐出一口血来,他立时顿住话语,吃惊地张大了嘴。 越江你这是做什么,你真的袭击了她?人群中,一人忽而出声询问,只见男子霎时侧过头去,无措地摇了摇头。 白凡凡轻轻窝在少年的背上,将越江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一个能被徐丹阳轻易利用的人,也同样能被他人利用,只可惜他如今证据不足、断不能将二人方才所说的事暴露出来,为了徐丹阳,他只能自己咽下这难啃的骨头并寻机揭穿她。 翰影背着她匆忙离开了太极广场,见小丫头伸手指向不远处御剑而来的授课前辈,他语气急切地打断了对方:还学什么学,你命都要没了! 我没事。 你是蠢还是笨?跟在大师姐身边这么久,究竟是怎么修习的,这般明显的出剑攻击你也看不出来么?!翰影脚下的飞剑甚是沉稳,很快便载着她回到青云殿。他匆匆将丫头放置在卧榻上,转身便去寻药。 见少年忙乱地离开寝房,耳边忽而想起了一道熟悉的质疑: 你令我勾起那男修的恶念,究竟是为什么? 白凡凡轻轻转动指尖灵戒,出声的正是相伴她数年的罗刹。她答应过替罗刹放出真身,哪知离开瞿临座下后回到那间修习室,那尊卧莲不复存在,连瞿临的去向诸位长老也只口不提,一时间她只能继续带着罗刹,以求找到取回卧莲的时机。 自然是有用说着,她捂住疼痛难捱的心口,暗自嘀咕越江下手之狠。 此刻绝尘山内谁人不知越江与她有隔阂,引他攻击,只是为了将众人的目光引到越江身上,而他能做的,自然不会只有质问她这么简单。 毕竟徐丹阳要的是她的性命。 如果我说,我在绝尘山待不下去了,你会如何? 罗刹沉默良久,仿似不确信:就因为越江攻击你一事? 除了越江,盯着我的人有很多,比如徐师姐、君月、仓雨,他们都对我能留在师姐身旁嗤之以鼻她静静注视着高处的横梁,倾听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这算什么,你不是还有杜照卿么,有她信你不就足够了。 可她任务在身、如何能在山上留一辈子后面的话,她不能说,默了许久才悄然吐出一句:绝尘山待不下去,我就去山下寻一处安全的地方。 在那里,无人能对他们指指点点,也无人再敢觊觎师姐。 沉寂无声中,传来了罗刹的轻笑:我明白了,你引那男修攻击你,是为了反击以求顺理成章地逃下山,至于为何不直接伤人逃走,仅是为了在师姐面前挽尊,让她信你并非肆意伤人。 不得不说,罗刹将她心中所想摸了个一清二楚。 可方才不过一件弟子间皆会发生的小事,以此来报复、也不像你廖芥的作风吧。 闻言,白凡凡顺势闭上了眼,方才的攻击令她感到困倦:他还会再来的。 谁,那位男修? 是,一个满眼都是徐丹阳的男人,不会甘心在众人面前失去颜面,为了心上人,他必定会想尽一切方法找到我偷入禁区行恶事的证据,而我亦会被他当众逼下山、流离失所。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口中所述不过一件寻常事。 你既然想尽一切办法离开绝尘山,当初何故来这儿。 是啊,当初为何来这儿 她缓缓睁眼,思索了片刻。 来这儿,是为了杜照卿,离开亦是迫于无奈,她早在数年前便做好了要离开的打算,心中本想着若能与师姐相处哪怕只有四年,亦是足够。可下山的任务当真摆在了自己面前,四年光阴太短,她犹豫、她不舍,她不甘心如此美好的师姐眼中出现他人的身影。 既然下山之事改不了,那就想尽办法引她一同下山,然后拥有她、占据她,斩断一切他人的觊觎。 你难道不怕杜照卿信了那男修的话,因那些莫须有的证据与你决裂? 不会的。 不会的,至少决裂之前,她定会亲自前来质问,只要她能再遇师姐,她便有十足的把握解释并重新拥有她。若是师姐信了徐丹阳和越江,那么待她入魔后便以女魔头的身份攻上绝尘山。 一切的一切,她都会处置妥当。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拥有师姐。 虽然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师姐也定然不愿看到她做出伤害同门的事情。 疯子。随着罗刹话音落下,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白凡凡立时收拾了面上神情,故作虚弱地看着翰影手捧药箱步入屋内。 第89章 飘飘欲仙 翰影行色匆匆, 提着药箱将丹药一一取出:感觉如何,可有哪儿身体不适? 她本欲解释自己身体很好不必大动干戈,可迎面瞧见翰影难得如何严肃急切, 只得老老实实道:我觉得呼吸不畅 被越江迎头痛击, 呼吸顺畅才是有鬼。 虽然她方才的行径确实冒失了, 可他也不能这么嫌弃自己吧。 翰影嘴上如此说, 手中确实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你方才经脉乱得很,我用灵力为你封住一二,一会儿我会助你运行灵力修复养护经脉,你只需顺着我的引导来。 白凡凡一时哽住, 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干嘛一脸感动的模样看着我,廖芥, 上次的人情你还没还呢, 我可都一一记在账上!想起上次在前往蜀州的灵船上,这丫头一脸支支吾吾避开欠人情一事, 天道好轮回,又让他找到欠自己人情的机会了。 原本如此感动的事到他口中就变了味,白凡凡扬起眉眼,虚弱地笑了笑:好, 我欠你一个不, 两个人情, 你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做什么做, 先养病!他扶住她的肩头, 趁着灵力灌养之时,怨妇般悄无声息开口,越江这小子, 就等着师姐回来惩罚他吧。 咳咳,什么?! 你如此激动做什么,我已将你二人今日之事飞音传书给师姐,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的。他好歹唤越江一声师兄,他不方便做的事,就让师姐来为阿芥讨公道。 你你糊涂,师姐如今在各洲奔波、为孩童失窃一时费劲心力,这般小事怎么能去麻烦师姐。她一时紧张,牵动着呼吸不畅连声咳嗽,若此时师姐正在对阵妖魔,岂非乱了师姐的心神。 翰影似乎并未考虑到此,登时脸色一变:是我冲动了,这该如何是好 飞音传书无法收回,便只能随它去。何况,有徐丹阳在,这飞音传书能否落在师姐手中尚且不明,一会儿,还需麻烦翰影哥哥替我在御剑授课前辈面前解释一二,方才走得匆忙,还未及招呼 你且放心,那位前辈为人和善、好商量的很,改日我提一壶美酒,保证他把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少年一边运行灵力,一边挪动着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哪知身后忽觉硌得慌,一手向后探去,竟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崭新的书册。 这是什么? 白凡凡余光瞥见,立时面不改色地轻轻一咳:御心诀,是书阁中寻得的修行书籍。 翰影腾不开手来翻看,便只能随手将它搁在一旁的案几上:你说说你,平时修习如此刻苦、到头来师兄这般轻易的出剑攻击也躲不开,若是让师姐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 师姐才不会笑话我,从头至尾笑话我的只有你嘶。白凡凡不敢再反驳了,瞧见少年将注意从那书上挪开后松了口气。 师姐才离开半天,就闹了这等幺蛾子我答应过师姐好好照顾你,不会食言,至于欠我的人情你一个也躲不掉翰影嘀咕着收回了手,见廖芥面色略有改善,这才起身收拾药箱,这丹药你留着,早晚服用,有助于安稳灵脉。 他紧接着交代了几句安养事宜,转身出门,神神叨叨的模样颇有几分放心不下,可他此刻功课在身,不得不先行一步,至于寻授课前辈解释一事,他牢牢记在了心上以求时机。 青云殿恢复寂静,白凡凡坐在床榻上良久,才翻身去够那案几上的书册。 龙飞凤舞写着御心诀三字的书册,内里却别有乾坤,这事自然不能让翰影知晓,她趁着此刻殿内无人,寻了个舒服得位置靠着便开始看起书来。 徐丹阳赠她的书却谎称是廖芥自己偷入禁区取来的,如此大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若不好好珍惜岂非可惜了。她翻阅了片刻,尝试着依照书中所述的心法和咒术运行周身灵脉。她本思虑着若此书是魔族书册,以她如今在绝尘山打下的修行根基,定会灵气排斥。 她甚至做好了调息不稳而遭反噬的后果,谁曾想运行了第一层心法,不仅未感分毫不适,反倒沉溺其中犹若置身云巅、周身飘飘然而内心充实万分。 待运行毕,她茫然地端坐在床榻上,微微蹙眉:这真的是徐丹阳给的书 怎么和当初在秦山幻阵中学会锁魂咒带来的反噬全然不同。 脑海中划过一场可怜师姐苦心做戏只求同门弟子勤加修习的戏码,她晃了晃脑袋,安慰自己。 廖芥可是未来大反派,曾经一身毒血,修魔自然不会有任何不适。何况如今不过第一层,再多练练,修魔走向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于是乎,趁着师姐不在的日子,她每日除却随着翰影四处去旁听前辈们的课,便是蜗居在书阁中研读书册,唯有夜间无人察觉的时刻,她才能独身一人躲在寝房翻看这本魔修书籍。 杜照卿离开的头些日子,白凡凡尚且能收到她寄回的飞音传书、令她照顾好自己,到了后来,许是相去甚远,师姐信中所述渐渐从风土人情变作妖魔异兽,而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断了联系。 那些日子,绝尘山内流言四起,说起诸位师姐在云洲遇险不知所踪,白凡凡闻言也只是咬咬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放出灵虫去寻师姐的气息。她相信师姐的能力,断不会轻信那些流言。 这样难捱的日子一晃便是整整一个月。 如今令她头疼的除却联系不上师姐,更多的则是手中这本徐丹阳赠与的魔修书籍。 她思虑过修习久了应当如何压制身上的魔煞气息,却万万没想到这书非但没令她陷入反噬之苦,反倒颇有几分修为精进后飘飘欲仙的错觉。 分卷(5 现在的魔修书典也失了本心么白凡凡盯着扔弃在一旁的书籍暗自嘀咕,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修魔全然不同,直至窗边翩跹而来一道微光,她这才慌忙随手扯来被褥,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卧榻上的书籍。 微弱的光点由远及近而来,黑夜中仿似溢出灯笼的萤虫,她心领神会地指尖一勾,果不其然是他人寄来的飞音传书。只是这光点并无师姐身上的气息,待轻声念咒将其打开,才蓦然意识到来人是许久未见的越江师兄。 静谧漆黑的窗外,幽幽浮现几行字眼,正是越江请她前去飞云瀑一聚。 如今天色已黑,请她前去一聚,难免令她心生怀疑。自上次二人在太极广场触发矛盾,至今已然一月多未曾相见,绝尘山众弟子几乎将那事抛在脑后,此时寻她也不知有何意图。 而她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越江莫非抓到了她的什么把柄 她本欲忽视,转念一想下山的时机给她送上门来,何不好好把握,只得收拾收拾起身。 她整理了床榻,伸手将藏在其下的书籍摸了出来,书页凌乱地翻着,恰巧落在最后一页。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划过其上写着的一行小字时骤然顿住,攥着书的手僵在原地,良久才猛然凑近书页,盯着那行字瞪大了眼。 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好好修习,不要偷懒! 这字便是化作灰她也能认出,正是师姐的字迹! 她凑近看了又看,颤抖着往前翻了数页,近日来她察觉修行难度渐升,素来习惯从头至尾翻看书籍的她,若非这个意外,绝无可能察觉这行字的机会。 她的手抖得更肆意,蓦然双腿一软坐倒在了床榻边:怎么会什么时候 此时的她仿佛能看见一脸柔和的师姐将魔修书籍攥在手中、面不改色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好好修习,不要偷懒! 白凡凡低叫一声扔开了手中的书,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眸光一顿,不可思议地眉梢跳动:莫非是那一晚 那一晚她从徐丹阳房中回来,特地给此书换了个绝无可能被人察觉的书封,她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早已被师姐一眼看穿。 她换书封,师姐给她换内容悄无声息,一月后越学越飘飘欲仙 白凡凡一口气堵在怀中,心情复杂难以言喻。既如此,她这一个月憨憨状藏着掖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将书扔在一旁,心情沉重地咬咬牙,直至行尸走肉一般来到飞云瀑,望见了飞湍激流下颀身而立的越江。 越看越不顺眼。 师兄找我何事。 男子回过身来,依旧是曾经那张严肃的面孔,只是如今严肃之上多了几分愤慨:廖芥,你可知师姐如今遇险、了无踪迹,你受师姐恩惠良久,竟还能不知恩情睡得下去! 越江此刻的模样,令她想起了飞云瀑下的蛙族,她曾打算下手捉来烤了吃,被师姐及时阻止,而后很长一段时间,蛙族首领带着他的子孙们夜夜赶来她的窗边给她唱曲儿,搅得她不得安宁。 越江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愤慨唱歌的蛙蛙。 她眉心一跳,失了耐心:师兄有事说事,迎面便挖苦人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0 00:00:00~20201016 17: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芋圆五分甜 31瓶;这瓜它不香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逃离绝尘山 挖苦?廖芥,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若非我这两日收到丹阳的飞音传书,只怕真要叫你给骗了!越江抱剑而立, 手腕上青筋凸起, 恨得咬牙切齿, 可他愈是着急, 眼前女子的神色愈是满不在乎。 师姐近些日子了无音讯, 你不去询问徐丹阳是何缘故、来我这儿兴师问罪作什么 男子持剑、赫然向她走近数步:你可知师姐如今怎么了!她被魔族中伤、所幸无性命之忧,廖芥,你现在应当很后悔没有让你的傀儡下死手吧。 师兄以为是我干的? 别装了,丹阳已将一切都与我说了他气势汹汹地打断了她, 上下扫视着她的目光尽是嫌恶与厌弃,你瞒着师姐行魔修一事, 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瞧她默不作声, 越江愈发坚定自己心中念头:我已将此事告知师门,一会儿便有诸位长老带人前来。 话音刚落, 寂静无声的飞云瀑外,亮起丁点星光,不同于林间小径两旁幽幽的萤虫灯笼,那光亮恍若流星划空, 转瞬便将不远处的天光映照得如白昼。庞大恢宏的场面好似万箭齐发, 仔细一瞧才发现是长老们带领下的绝尘山众弟子御剑而来, 剑光旖旎、却衬得夜色愈发冷寂。 这么大阵仗,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越江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 一会儿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嘴硬! 修士们一一收剑落地,很快便将飞云瀑围了个满满当当,偶有几人御剑腾空、在头顶排阵布列, 生怕他们的目标跑了。 人群中,清宣缓缓拨开人流、与几位长老一道站定在前。许久未见,这位老者依旧精神矍铄,只是不同于往日慈爱的笑容,他望向自己的神情煞是严肃。 两方对立,谁也没率先开口。 弟子越江,见过师父和诸位长老,这就是我说的那位修习魔族术法、放出傀儡迫害大师姐之人!飞云瀑水声喧嚣,却没能盖住他掷地有声的通报,瞧见清宣蹙眉,他又趁胜追击,绝尘山仁爱苍生,却收留了这么一个祸害,请诸位长老定要给弟子们一个交代! 白凡凡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扫过,她倒是没料到,素来不善言辞的越江今夜怎么好似换了个人。 清宣沉默良久,才深吸了口气:他说的可是真的?廖芥,你真的修了魔? 哪知她尚未解释,一旁的越江又进一步开口提醒:弟子亲眼瞧见她偷入书阁禁区不会有假,只是这女子狡猾,诸位长老若不信,不如拿出宝器来测测她身上有无魔性! 白凡凡霎时侧过头去,终于自他眸中分辨出几分熟悉的精光。 那分明是徐丹阳眼中特有的寒光和杀意,越江为何 她眸光一顿,心中有了不妙的猜测莫非越江被那徐丹阳的傀儡附了身? 她当真要置自己于死地?! 白凡凡的沉默在众人眼中变作了无法反驳的默认。清宣脸色愈加沉重,越江这弟子来寻自己不假,也确实供上了一些令他不得不怀疑的证据,他与廖芥相处时日虽不多、却依旧坚信她是个内心纯良的好孩子,她为何不解释 众人的注视下,他身为长老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绝尘山光明磊落,素来由不得魔族肆意侵害。廖芥,为师且问你,书阁禁区你是否去过? 回应他的,是丫头的沉默。 我再问你,你是否与魔族细作勾结,意图盗取绝尘山宝物? 她还是沉默。 见她如此模样,越江急切地几乎打算亲自上前逼问:长老你瞧见了,此人做贼心虚,那些恶事定然早已做尽,待宝器测出她身上的魔气真相便可大白 白凡凡眼中的冷笑几欲夺眶而出,非她不愿解释,而是方才一道无形的咒术封锁住了她的喉咙,令她说不出半句话。侧头看去,隐约还能瞧见几分越江眼中的肆意和嘲讽。 不,准确来说是徐丹阳的讥讽。 她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越江早已不是越江了。 她的目光回到了清宣身上,众目睽睽下,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她在撒谎! 素来脾性急切的仓潜蹙紧眉心:越江,诸位长老在此,自会给众人一个公道,你莫不是怀疑我们? 越江脸色一变,慌忙闭上了嘴。 廖芥,非我众人不愿信你,只是前些日子绝尘山叛徒肆意,我们于各处痕迹下,发现了你的东西。说着,一旁立时有弟子上前,将东西一一陈列。可笑的是,这些沾染了她身上气息的东西,她从未见过。 徐丹阳真是将戏做足了。 这一出冤枉的戏码也实在老套。能成为奸细的魔族又怎会犯下这般愚蠢的错误 本欲解释的念头在顾及任务之时缓缓平静下来,她瞧见清宣自空间戒中取出了一盏袖珍鼎,随着咒语轻落,袖珍鼎缓缓变大。这便是能够测量魔族气息的宝器么。 她忽然意识到当前正是最好的下山时机。于是连忙做出一副略显慌乱的神色,退后了半步。 徐丹阳亲手给的书,她确信廖芥身上必有魔气。而对白凡凡来说,测出魔气却并非因为那本魔修书籍,而是数年前秦山幻阵中学会的那一招锁魂咒。 纵然她每日压制习得锁魂咒带来的魔煞之气,可那宝器她未见过,并不明晰是否会败露。 与其被人发觉而进退两难,不若趁现在逃下山! 修士们的视线一一落在宝器上,她退后了半步,对上了越江带着张扬和挑衅的双目。突然,她瞬身到了男子身后,狠狠掐住了他的后颈,另一手则聚灵成刃、刀锋直指他的咽喉。 众人立时反应迅速地施加灵力,却不出意外被她暗地里设下的屏障尽数冲荡开。 震诧慌乱的人群中,清宣眼中溢出茫然和微怒:廖芥,你做什么?! 她喉间禁制终于被解:我做什么?自然是要他的命! 众修士早在当初剑道会对阵沈万渠时便见识了这丫头禁制咒术的厉害,如今看来,竟能抵挡他们的攻势,实在匪夷所思。 丫头,不可胡来!清宣苍老的呼唤声溢入屏障,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懊丧,放下你手中的灵剑,不可一错再错了!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灵鼎忽而发出幽幽蓝光。众人大骇,看向廖芥的眼中尽是恐惧和愤然。 她果然是魔修! 绝尘山叛徒不可留! 被紧紧掐住脖颈的越江不怒反笑,笑声低低溢出唇舌,发出的却是徐丹阳的声音:你终于暴露自己了。 白凡凡面不改色,将剑锋抵近几分: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何不能笑,等你死了,师姐就是我一个人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难道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她压低了几分声音,二人间的你来我往屏障外众人并未听见。 哪知被附了身的越江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你倒是动手啊,越江这人,我早就看他不耐烦了,也亏得他满心满眼都是我,我才能如此轻易地蛊惑他。 不喜欢为何要利用!白凡凡的脸色沉了下来,于她而言,辜负他人的喜欢甚至反咬一口,纵然是妖魔也做不出这等事。 我何时求他喜欢了,谁人不知我心里从来只有师姐一人,待你死了,师姐便是我一个人的,我便与她每日亲近相拥,令她在我身下承欢唔。 他的话未说完,便蓦然双眸一顿,眼中的光芒如同熄灭的火炬一般,霎时没了生气。 屏障外的诸位修士僵在原地,看着与他们每日修习上课的越江缓缓倒下,变作一具没了起伏的尸体。而罪魁祸首正冷着脸毫无表情地低眸注视着,双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 做梦。 人群沸腾了。 廖芥,死性不改,为师今日留不得你,定要为此讨个公道!随着清宣斥责声落下,耳际同时传来了系统的沙沙声: 【支线任务修习魔族术法、误杀同门弟子已完成。】 我并未修习魔族术法。系统面前她尚且还能嘴硬自证清白,转瞬便听得二号解释:【宿主想来知道,总部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在所有人眼中的你已然修魔,任务便达成了。】 众修士的攻势愈加猛烈,头顶的屏障在宝器的击打下散出流光溢彩的美感,她趁着此刻朦胧不清,转动空间戒,掏出了八珍琉璃瓶。待越江的魂魄引入其中,她立时扭头便走。 只是众人怎可能令她如此轻易地逃走,追杀而来的宝器和人影几乎逼得她无落脚之地,她攥紧当初师姐赠与她的灵剑,慌忙御剑飞离,目标直指绝尘山下。 身后的追击愈发逼近,突然,其中一剑破开人群,径直冲向了她,且速度愈来愈快,一时辨不清究竟是谁的剑。白凡凡在空中盘旋了数圈也没能躲开,剑锋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肩头,一道灵光忽现,替她挡住了灵剑的攻击,只是她依旧身形不稳,余威压迫下,她蓦然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地自剑上坠落。 下方是万丈深渊,落入其中被无尽的黑暗包裹。 她最后看见的,是御剑腾空的众修士,和一枚自她怀中落出的护身锦囊。 锦囊散发着盈盈幽光,隐去了她的踪迹。而其中弥散出的,正是师姐独有的磅礴气息。 第91章 灵水村老少 窗外雨声淅沥, 落在蓑衣上发出密布轻悄的响声,响声由远及近而来,草鞋落地的沙沙声一墙之隔顿在了门外, 而后便是木门滋啦一声被推开, 寒风裹挟着雨水闯入屋内。 婆婆你回来啦! 小麻雀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呀。斗笠被轻轻斜搁在墙边, 老妪脱下蓑衣, 就着屋内的火堆缓缓坐下, 添了一枝柴火。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娃娃的声响:婆婆不在,我一直都很乖呢看,我已将水缸里的水都挑满啦! 那位姑娘今日可有醒来? 小女孩儿沉默片刻, 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是婆婆今日上街从大仙那儿求来的灵丹妙药, 保准姑娘吃完就能醒。一老一小二人蹒跚着靠近远离火堆的破败小床, 上面正卧着一位睡颜恬静的女子,火光斑驳地映照在她的脸上, 为其苍白的唇瓣增添几分异色,透出绮丽的美感。 他们素来生活在这片村庄,从未见过如此相貌出众的女子,见其一身扮相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 姐姐睡了这么久, 真的能醒来么。小女孩儿手中的瓷碗已磕碰出几道小口子, 釉色也褪了大半, 看起来很是破旧, 可里头盛着的水却是清澈见底。 分卷(6 她接过老妪递来的灵丹妙药, 犹豫良久才试图掰开女人的嘴将丹药塞进去,好似意识到陷入昏睡的姐姐无法吞咽,只得将丹药溶入水中:姐姐再不醒来, 你的家人该担心了。 她轻声嘀咕了几句,像往常一般喂好药,替她掖好被角。 村子的冬日很冷,寒风呼啸有如刀子刮凌,冻得他们肌肤生疼、睁不开眼。他们在冰冷彻骨的池水中发现了身体僵硬还留有一口气的青衣姑娘,将她带了回来。 不必担心,那池水这般冷,寻常人早就没命了,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还是哪座仙山上的修士呢老妪步履缓慢地挪回到火堆边,常年劳作压弯了她的腰,密布的皱纹衬得她愈加苍老。 修士小女娃愣愣地盯着女子好看的面颊良久,她自小生活在村里,从未见过修士,听闻修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是不惧严寒酷暑。若这位姐姐真是修士,为何会受伤落水昏迷不醒是因为仇家追杀么 好了小麻雀,莫要打搅姑娘歇息,来,先将这些野菜择了。 小女娃乖巧地应了声,像只灵巧鸟雀般飞回到了火堆边。 火堆愈烧愈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掩盖了屋外风声嘶吼。火声愈是猛烈,衬得屋内愈是寂静。沉寂中,忽而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老妪的目光正落在手中缝缝补补的草鞋上,并未抬头:天色愈发寒冷了,记得多穿些,莫要冻坏了身子 小女娃的视线随之狐疑地四下探视,口中喃喃着:不是我在咳嗽话音落下,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床榻上静静卧着的身体,原本毫无起伏的被褥,正随着几道轻弱的咳嗽声微微耸动。 老少怔住,霎时起身冲去:姑娘你醒了?! 面色苍白的白凡凡连咳了数声,虚弱地睁开了眼,陌生的环境令她有片刻怔愣,目光流转,投向了一旁老少担忧的面庞:这是哪儿? 原来她在梦中时常听见碎碎念的老少,便是他们么 方才入喉的劣质丹药令她腹中不适,她早已有醒来的迹象,恰巧趁着丹药入腹时醒来,实属意外。 这是灵水村,姐姐你从哪里来,为何昏迷了这么久?小女娃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乖巧秀气,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纵使一身粗布、依旧遮不住她山泉般玲珑的气息。 卧在床榻上的女子轻轻摇头,默了片刻,转而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酉时了。 她悄无声息地顿住,隐去一身疲乏,换了种问法:我昏睡了多久? 老少二人面面相觑,迟疑和怜悯在二人眼中斑驳交错,老妪的声音苍老沙哑、却隐隐溢出几分柔和:姑娘已经昏睡了半年 二人原以为青衣姑娘会诧异、会痛苦、会彷徨,哪知对方闻言竟是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任务还来得及。 她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昏迷前的记忆也登时如潮水一般向她涌去。她僵在原地良久,平静的面孔上骤然划过一丝慌乱,她匆忙四下环顾,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小女孩儿静静观察了片刻,而后自一旁紧阖的木柜中,取出了一柄长剑和一只小小的锦囊:姐姐是在找这个么? 她的目光微滞,星星点点似是瞧见了相连心脉:给我!而后猛然夺过女孩儿手中的东西,紧紧护在了怀中。 被她模样所吓的小女孩儿退后半步,缩在了老妪身后。 我见这些东西跟着姑娘,想来很是重要,便一并收回藏好,还请姑娘不要介意才是老妪说着,指了指锦囊上的绣纹,这锦囊破得厉害,我已用针线缝补妥善只是,家中针线到底比不上原物名贵。 手中锦囊缝补处瞧不出瑕疵,足以看出绣工之手有多灵巧。可纵然如此,锦囊中伴随着她数年的师姐气息,也早已不复存在。 这锦囊,是当初拜师秘境前师姐赠与的,她一直好好藏着生怕丢了。没曾想临走前最后护着她的,依然是师姐。 也不知师姐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认定她是个魔修、恨极了她 低垂着双眸的白凡凡扯起一抹轻笑:留个念想也好。以免日后茶饭不思。 数年来师姐赠予她的礼物皆数落在了青云殿,唯有这锦囊和长剑,她随身带着并未离手。她拾起身旁长剑试图起身,突如其来的眩晕令她不得不撑着剑身坐回到床榻上。待适应片刻,低声询问:灵水村,可是在东洲? 正是,姐姐是要离开吗? 她点了点头,心下思忖着东洲相去云洲的距离,目光却是郑重地注视老少二人:二位相助,廖某人感激不尽,我身上并无金银,唯懂一些小小的术法,若二位不嫌弃,我愿满足你们一个心愿。 话音落下,两人眼中纷纷露出果不其然是修士的神采,老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至于心愿我老少二人素来生在灵水村,逍遥自在并无所求,便在这谢过姑娘的好意了。 报恩是一定的,我如今居无定所,在东洲留不得,若不介意,我便为二位修缮居室如何? 修缮居室?他们身处的破败草屋挡住了呼啸的寒风和雨雪,却抵不住渗透缝隙而来的潮湿,东洲素来雨水湿润不错,只是屋内如此,只怕生柴火亦困难重重。 他们自然想过修缮居室,只是一老一少家中并无壮丁。何况她老少二人乃是外姓,能在灵水村有一席之地便已然很不容易,求得他人修缮房屋自是开不了口。 未等他们回答,白凡凡负剑而起,指尖腾空蓦然连符画咒,她口中轻声低语,咒术缓缓溢出唇舌。众人注视下,身周破败的房屋竟霎时混沌起来。 二人吃惊地瞪大了眼,他们头一回遇见修士、亦是头一回瞧见修士施展术法,当真目不暇接、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须臾,混沌化去,残破的茶碗变作崭新、蛀了虫的木柜和床榻焕然一新,寒风穿透的墙隙尽数填补,连带着屋内一并亮堂了不少。 你们且放心,屋外并无变化,并不会令村中人瞧出端倪。好似能猜测到老少二人在村中的难处,她随口一提,并未深究,而后抱拳行礼,廖某人再次谢过二位相助,如今事务在身不得不离去,山高水长,望有缘再见。 外头正在下雨,姑娘不若多留一晚,待明日雨停了再离去也不迟。老妪尚且挽留一二,却见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固执地拒绝留宿。 等等姑娘,若不留宿,便带上伞吧,免得淋坏了身子。老妪佝偻着身子,递上了适才修补一新的油纸伞。 白凡凡推拒不得,只得收下。 屋门打开,寒风密雨霎时席卷入屋内,冲散了难得蕴起的丝缕暖意,冻得人睁不开眼。白凡凡掐诀念咒,很快便在身周幻化出一道屏障来:这伞我便收下了,告辞。 见她欲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姑娘终于不舍地开口询问:姐姐你要去哪儿?! 她侧过身来,双眸微敛,瞧不出其中的情绪:姐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完成任务。 你还会回东洲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会的。 这里有她爱的人,若是可以,待她在魔域处理好一切,便来接师姐回家。 白凡凡不再言语,迎着风雨走入黑夜深处。她将村落的点点烟火光芒甩在了身后,御剑而行。 脚下山川渐渐远去,飞剑腾云,她站的累了,便盘腿端坐于剑身,她恍惚想起了什么,自空间戒中取出八珍琉璃瓶,顺手晃了晃。随着瓶身摇晃,里头也旋即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哼:廖芥,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越江的魂魄。她昏睡了半年,越江亦被困在琉璃瓶中半年。 她似笑非笑,语气颇有些调侃:我带你去投胎,免得你成为孤魂野鬼。 投胎?!为何要带我去投胎,廖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一觉醒来,便出现在了这里! 白凡凡的语气平静无波:你忘了?徐丹阳占据了你的身体,令你在众人面前针对我为了逃命,我不得不挟持你当然,我也绝非那种肆意杀人之徒,一会儿带你去投胎,将我忘了便好。 他好似忆起了什么,情绪登时激动起来:廖芥你凭什么决定我的来生!放我出去,我要回绝尘山! 你回不去了。她轻轻一笑,并非我不让你回去,而是徐丹阳绝不可能让你活命。 不可能,我与丹阳早已互表心意,岂由得你从中作梗! 不论是否相信,你不过就是徐丹阳手中的一枚棋子,我非但不怪你肆意针对,还令你脱离苦海,何不谢我? 谢男子喉间一滞,低沉的声色旋杂着怒意和悲怆,即便你所说是真,那亦是我咎由自取,我甘愿为丹阳做这一切,你又能如何?!你祸害师姐,本就该死! 白凡凡并不知他话中是否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可见他如此模样,便知自己强行令他投胎是不能了。 一声咒下,飞剑缓缓止住。她举着琉璃瓶静默打量了片刻,怜悯般地无声叹了口气。 她左右扫视,正欲随手替他寻一个下家,目光流转忽而瞧见林间窸窣前行的一小支队伍。队伍中人皆数身着黑衣,面色笼在黑袍下瞧不分明,可她望见的当即身体便霎时僵住,惊诧地微微睁大了眸。 心底好似有一处血脉升涌,令她堵得心绪难受、咬牙切齿。这支队伍便是化作灰,她也绝不会忘,正是胡家的鹰爪犬牙! 黑衣人前行的方向并无人烟,唯一可能的,便是她方才离开的那处村落。 灵水村! 第92章 恶鬼冤魂 她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中琉璃瓶, 掌心溢出的阴煞气息激得瓶中人倒抽一口凉气。 自离开绝尘山,她便不再压制体内魔性,而在罗刹的相助引导下, 锁魂咒带来的反噬竟很好地被控制, 她静静注视着黑衣人队伍远去, 似笑非笑地低声呢喃:说曹操曹操到, 你的身体来了。 什么身体越江狐疑地感受着自己的魂魄被牵动, 转瞬察觉到了周围冲天的腐臭气息,哪儿来的怨气这般重。 鬼魅魂魄最是同类相吸,他嗅见身旁浓烈的怨气如千斤重担压迫,登时沉默不言。 他们手中攥着成千上万的人命, 身后跟着的冤魂遍布四海八洲,越江师兄, 绝尘山素来心系万民, 若你瞧见了这样的杀人狂魔,你会如何做?她口中如此问着, 腾空而起、脚踏长剑,径直向着不远处的黑衣人飞身而去,只是并未速战速决,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琉璃瓶中的沉默持续了良久, 才听得男子低声陈述, 语调透出几分被冤魂怨气波及的痛楚:杀人狂魔, 不可留。 白凡凡笑了, 露出贝齿的模样甚是天真烂漫:我也这么觉得 你认得他们? 她的神情并无变化, 分明溢满了笑意,可却如夜色中的寒风冰雨般毫无温度:师兄怕是不知道,若非师姐, 今日这万千痛苦中,便有我的一份。 听得瓶中男子陷入缄默,她的语调微微颤抖,不知是因极力压制的痛恨还是兴奋。她将琉璃瓶收入空间戒中,眼见队伍距离灵水村愈来愈近,他们身后冗长的冤魂紧紧跟随,只是忌惮什么,恶鬼们不敢靠近。 她颀身而立,纵使身周灵屏阻挡了风雨,衣袂依旧因气息混乱而微微飘动。 她轻抬指尖置于唇下,微一吐气,寂静林间蓦然响起一阵漂亮嘹亮的口哨声。 队伍霎时止住步伐,谨慎且慌乱地四下环顾,这一声口哨实是惊悚,登时令人鸡皮疙瘩层层而起,连身周呼啸的寒风也多了几分阴森。 何人在此?!禁受不住的其中一人朗声叱问,目光终于瞧见了不远处悬在高空的朦胧身姿。 他们收敛了神色,立时一人上前来,客气地抱拳行礼:不知是哪位道友、方才可是在唤我们?剑上的青衣女子不为所动,定定地盯着他们许久,久到他们误以为眼前人不过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 若道友不说话,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他们正欲转身离去,蓦然一道磅礴的灵力袭来,于几人身周压下禁制,铺天盖地几欲掀翻杂乱的枝叶。几人大惊失色,灵力威压震得他们痛苦窒息,纷纷向后退去,瞪着阻碍去路的灵墙怒意翻涌:道友这是何意? 我允许你们走了么?那声音穿透风雨、空灵而冰冷,低低的笑声更是犹如鬼魅,诸位这是打算去哪儿? 他们深知眼前人不可轻视,只得压下心中怒意、随手指向不远处:回家。 不远处只有一座村庄,你们都是村中人? 不错,离家许久,思念亲人心切,还请道友莫要阻拦,放我们一行。说话之人郑重其事,黑袍下的面色因遮挡看不分明,只露出一张冒出刺青的黝黑下巴。 却听得女子哈哈大笑:正巧,我也是灵水村中人,不知你们姓甚名谁,是哪一家的子孙? 几人身子骤然僵住,面面相觑间,纷纷抿唇默然。哪知他们尚未想出瞒天过海的理由,清澈的女声再一次袭向他们:姓甚名谁便罢了,死人的名字我也不感兴趣。 几张面庞纷纷扬起,震悚地盯着剑上女子退后了半步:你究竟是谁?阻碍我们有何意图?! 她心中寒意更甚,意图亲手撕烂他们的念头被理智压制:我是谁?我是你们手中的冤魂,是追随你们一路而来的怨恨。胡家走狗死性不改,灵水村也是你们能涉足的地方么 字语每每吐露,压制他们的痛苦便更深一分,眼中的恐惧和痛楚并不能令她得到分毫快感,她缓缓抬起右手,并二指置于身前:我本打算亲手解决了你们,可他们追了你们这么久,冤有头债有主,也该让他们得偿所愿了。 分卷(6 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道胡家?! 男人的询问被她忽略,指尖连符画咒溢出的寒光也让他们恐惧地一瞬睁大了眼。欲反抗的双手如凌迟一般剧痛难捱,呼啸寒风掀翻了几人的帽帘,露出相差无几的深青色眼垂和干瘦面颊。 而风声,渐渐扭曲斑驳,鬼魅撕扯的怒吼混杂其中。 啊鬼,鬼啊! 放开,放开我!你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疯魔的嘶吼声衬得夜色冷厉万分,白凡凡立在剑身,望着下方混乱一团的景象毫无触动。而后,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取出琉璃瓶来轻笑一声:瞧瞧,喜欢哪具身体,给你留着。 廖芥,你真是恶心,他们恶事做尽,何不一招毙命,如此折磨究竟有何乐趣?! 乐趣?你何不问问他们手中的人命,是否有乐趣?越江,我唤你一声师兄,是看在大师姐和绝尘山的面子上,你可别不识好歹她的面色平静无波,可眸中倒影的混乱景象却透出了她此刻内心的繁杂,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选择一具身体,回绝尘山找你的徐丹阳,要么便随我去鬼域,我送你投胎。 深知越江脾性,白凡凡冷笑一声:好好考虑清楚,再犹豫片刻,只怕徐丹阳的未来夫婿,便会是手足残缺的枯骨一副。 廖芥,你威胁我下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连带着越江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威胁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一个,我倒数三声,若不回答,便由我来替你做决定三 等等! 二 我接受!我接受他离不开丹阳,若是投胎,届时丹阳已为他人妇、他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廖芥,我记住你了,千万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 不然?生吞活剥我么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婉转竟有几分惑人,待你有机会接近我再说吧。 说罢,她打开琉璃瓶,一声咒下引魂而出,目光扫视着下方惨烈的众人,而后从中选了一具最是不起眼的身体,指尖一勾,便见那身体腾空而起向此间飞来。 那些恶鬼该怎么办?总不能令他们继续祸害东洲百姓吧离开琉璃瓶的越江终于看见了下方黑压压围作一团的恶鬼冤魂,眉心下意识蹙起,这具身体实在瘦弱,若一会儿我醒了,解决不了这些恶鬼 师兄好歹是驭鹤长老座下弟子,莫非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么? 他躲开青衣女子的侃笑,面色凝重地看向下方众鬼:你就继续笑吧,为东洲百姓除害而死,也好过死在你手上他缓缓隐入面前这具没了生气的尸体,等了良久,才适应其中冰冷的温度。 他们做了太多恶事,身体早已羸弱不堪,若非胡家剧毒支撑,只怕难以继续苟活人世。她注视着缓缓睁眼的越江,收敛了笑意,至于如何洗去一身毒血,不会有比绝尘山更了解的仙宗门派了。 怪不得自他入这具身体便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混沌,越江蹙紧眉心,缓缓抬手,却因毒血压制难以使出曾经所学咒术。尝试了数次的他终于叹息一声,四下环顾:好在此处人烟稀少,不会波及旁人。 你可是要去寻救兵? 越江瞪了她一眼:是又如何,你想报仇我能理解,可若是因此祸害了无辜百姓 话未说完,白凡凡便侧开注视,垂眸凝视着下方的密密麻麻的鬼魂:救兵就在你眼前,我想报仇不假,何时祸害过他人 你一介魔修,又有什么做不出?! 话音落下,二人齐齐陷入死寂,握着八珍琉璃瓶的手无声攥紧了几分,白凡凡掐诀念咒,低喝一声,便见肆意逃窜的恶鬼们纷纷收入其中。 待下方恢复冷寂,冰冷潮湿的林间,只剩下几具怒目圆瞪的干瘪尸骨,空洞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黑沉的夜色,雨水落在他们的面庞上,敲击着头骨发出低沉的音响。 明日一早这些尸骨便会化尘不见,至于你我,就此分别。她本欲将男子从剑上扔下去,可想起他方才念及东洲百姓时着急的模样,轻轻一哼,用灵力助他安然落地。 你去哪儿?! 告诉你,是打算回绝尘山搬救兵来捉我么?看透了他的意图,白凡凡略过男子眼中的慌乱,一声咒落,只见越江眼中的光芒退却了几分,霎时多了些许茫然。 洗去他的记忆,他便不会再记得她。 最好永远也不要记起。 时日无多,她不能耽搁,御剑径直西去,目标直指云洲。偶尔瞧见下方街市上来往搜寻的绝尘山修士,她轻巧贴上一艘正在航行的灵船,得以避开。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今晚的课结束得有点晚,所以来迟了~ 第93章 记仇忘仇 她在灵船边躲避片刻, 见甲板上来往人流并不多,顺势翻身而上,熟料双脚甫一沾地, 视线便与出船舱的一名修士撞了个猝不及防。 她的腰一时僵在原地忘了直起, 迎面而来之人亦顿住脚步。 来人身形瘦高、宽肩窄腰, 依旧如曾经那般男装加身, 端正的五官隐约透出几分柔和。白凡凡的眼角微微抽搐, 沉默了片刻才轻轻一笑,抬手招呼:好久不见 廖芥?!莫如水愣了足足数息,见鬼似的退后两步,你怎么在这儿? 她面上的笑意毫不慌乱, 随性地伸了个懒腰:我也是灵船上的客人,为何不能出现在这儿 闻言, 莫如水眼中登时划过一丝茫然, 似乎思忖着船上修士们的身份:不可能,船上来了熟人我怎能不知?你该不是偷偷溜上船的吧 白凡凡并不反驳, 顾自抬步向她走去,眼见对方顾忌地被逼退数步,她站定在了莫如水跟前。数年未见,她个头拔高了不少, 曾经那个怯懦犹豫的小丫头, 好似哪儿变得不一样, 隐约多了几分气势。 你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海崖会的灵船, 廖芥你别胡来!她游历四海八洲, 多多少少自旁人口中听过廖芥这个名字,得知她修魔一事,惜命二字几乎刻在了脸上。 我是客人, 自然是回房白凡凡笑意更深,微抬下巴轻巧地指示船舱内部,莫道友领路吧,我还不知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呢 你!见对方目光投来,莫如水眉梢一颤,鼓足了几分勇气,若要上船,先交灵石。 命都要没了,贪财的毛病还是分毫未变。 她忆起对方在秦山敲诈自己一事,登时无奈地轻耸肩头:我没钱 没钱坐什么灵船!修士气势一凛,迎上对方低沉的眸光又收敛了些,咳咳,我莫如水好歹也是做生意的,总不能做些亏本的买卖 闻言,白凡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小本生意,赔了总归不太合适 就是就是。 不知莫道友的性命,值几颗灵石?见对方神色一僵,她笑着摆了摆手,我开玩笑呢,道友这般紧张做什么 紧张?一个能从绝尘山逃出的魔修待在自己身前,她能不紧张? 廖芥,不是我没提醒你,如今绝尘山的修士四处搜寻,寻不到你的尸骨誓不罢休,你便不怕我趁此机会将你卖了换钱?廖芥的气势逼迫着自己,她高出一截的个头简直便是个笑话。 谁知廖芥闻言也只是摊开双手,满不在乎地轻轻一笑:那便要看看,是你通风报信快,还是我取你性命快 她倒抽一口凉气,静默良久才僵硬地侧开身子:你跟我过来。 有钱没命的事她不会干,一个连同门师兄亦能杀害的魔修、什么事做不出来,她只得引导对方入船舱,悄无声息地避开舱内的诸位金主道友。 白凡凡假意没瞧见莫如水投向他人暗示求救的眼神,顾自打量了一圈阴暗潮湿的房间:这是客人住的地方? 廖芥你别不识好歹 她到底没再说什么,将手中长剑随意搁置在房厅的圆桌上:这里便罢,你先出去。盯着对方不甘心地缓缓退出,她又出声提醒,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下,相信莫道友不会做些蠢事。 莫如水步伐一顿,隐去了眼中的惶恐和气愤。 待门阖上,她才在四周设下禁制,确认无人靠近,盘腿而坐调息凝神。东洲此去云洲相聚不远不近,可若是御剑飞行亦需耗费大量精元,乘坐灵船是最好的选择。 她感受着房门外女修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船上本就人员繁杂,莫如水这样爱财之人,不会没挣过魔修的钱,只是这人成了廖芥,她怎么也不甘心。 这样焦躁的情绪延续了数日,直至离开东洲境地愈发明显。 是日,白凡凡正靠坐在甲板上的桅杆边走神,任由夜风吹拂,云间星星点点,似是镀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回头瞧去,才发现是抱着酒壶的莫如水。来人已然没有数日前那般肆意针对,不远不近地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 莫如水打量着她良久,十分不解:一个人坐在这儿做什么,何不进去同修士们赌灵石? 我一介被通缉之人,便不要去自找苦吃了。白凡凡难得没有呛她,只是目光随即挪回至满天星河,看得入了神。 喝不喝?她将手中酒壶递近了些,瞧见对方下意识摇头,微蹙眉心,你该不是怕我在里头下毒吧? 白凡凡登时笑了:你觉得我会怕毒? 不要便不要,我瞧你一人孤苦伶仃可怜得很,难得好心权当它喂了狗。莫如水掀开封纸,仰头灌了一大口,豪迈地发出一声舒叹,这酒产自云洲,不愧一绝你真不喝? 她默然摇头:喝酒对身子不好。 对面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由,许是夜风吹拂、少了些许憋闷和焦躁,莫如水摸索着自怀中掏出一小只瓷瓶来:补药配美酒,越喝越有! 见廖芥眉眼一抽未有搭理,她悻悻地收了回去,又闷下几口酒,气急败坏地将酒壶重重砸在一旁:老子憋死了,不吐不快!她全然不顾对方是否搭理自己,气势汹汹地起身阔步而来,廖芥,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因为你把老子耍的团团转、斗兽大会上险些丢了命! 白凡凡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眸中的光芒微微闪动,双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 抱歉。 一股恶气堵在胸腔内,莫如水吃惊地瞪大了眼:你,你道歉做什么!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急得抓耳挠腮,有本事跟我打一架!拳头硬才有资格说话。 我不打架。 廖芥!她猛然拽住了对方细瘦的手臂,咬牙切齿的语气微微颤抖,别以为如今不在东洲,我就不能把你怎样,我的人遍布四海八洲,只要愿意,你别想在任何地方立足! 白凡凡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对方紧攥自己的手掌上,眉眼一蹙,对方果不其然低呼一声退开了数步,疼得抱手瞪眼。 夜色中的甲板静谧万分,她理了理被扯皱的衣袖,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盯得对方透不过气,这才敛下双眸:那日之事确是我所做,令你险些丧命也是我的责任,你若想发泄,我就站在这儿接你三招,绝不反抗。 莫如水见鬼似的瞪大了眼,仿似不敢相信对方说的话:你该不会又在耍我?前几日尚且威胁说要取我性命,今日便任我打三招,真以为我是个傻子么?! 白凡凡沉默片刻,不以为意地轻轻一耸肩头: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就站在这儿,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明日便到云洲了,错过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前几日威胁莫如水的确实是她不假,她对莫如水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秦山附近讹诈自己的黑剑司机身上。可当对方酒意朦胧地责骂自己时,才意识到年幼时所做一切应当担起的责任。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酒醒了些,莫如水退后半步,谨慎地捂紧了钱袋子。 她避开对方滑稽的模样,遥遥望着黑夜深处云洲的方向:多些提防确实是好的,若你不信便算。少挨几招,她倒乐得自在。 你要去云洲?这几日的廖芥有些反常,温和得令她不敢轻视,你一介魔修,难道不该去西域魔城么? 熟料对方答非所问:你去过西域魔城么? 没有,听说那里乌烟瘴气、荒无人烟,去那里做甚,又挣不了几个钱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莫如水最大的缺点是记仇,最大的优点却是忘仇亦快,只是她依旧提防对方,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也不知那儿的夜空,有没有璀璨烂漫的银河白凡凡思忖了片刻,转身欲回房,明日我便下船,今后你我再无关联,不出意外,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莫如水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慑,一时怔在原地忘了反应,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回廊,她才难受地一脚踢开酒壶:扭扭捏捏叽叽歪歪,也不嫌硌得慌 灵船到达云洲上空时,恰巧是翌日凌晨天色蒙蒙亮,她在客房桌上放下身上唯一的一枚灵石,御剑离开了灵船。彼时街市冷清,晨露未散,偶有行人往来其间,街边的早点铺子早早地开了门,热气腾腾的蒸屉引来了饥肠辘辘的行人。 白凡凡收剑而行,踏在了这片令她熟悉的土地上。 景城的繁华留在了深夜,每行一步,零碎的记忆便被唤醒,只是廖芥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良久,对外头的印象,也仅介于带领孩童们逃出时瞧见的一切。 分卷(6 她听见早起卖花的姑娘脆声吆喝、早点铺的大爷开合蒸屉、打铁铺内传来零星的铿锵,直至步伐顿住,她站定在了一道硕大的府苑门前,高处横着的牌匾镌刻着胡府二字,白凡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6 17:00:00~20201020 22: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入梦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酿芋圆五分甜、图一世安逸庸碌、招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芋圆五分甜 31瓶;迢迢万里 28瓶;入梦间 8瓶;这瓜它不香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烧尽恶孽(一) 清晨胡府外的长街清冷静谧, 仙宗门派独有的拒人千里之外、将府外生活的百姓们遥遥隔开。偶有来往辛勤劳作的民众,向此处静默立着的女子投来怪异的目光。 这么久了,她终于回来了。 胡家表面的宁静, 也是时候该打破了。 白凡凡轻声念咒, 双目微阖, 再睁眼时, 瞧见硕大的府庭上空, 笼罩着一层水纹般不易察觉的禁制。那禁制隔开了外人探查其间的念头,也隔开了内里无辜孩童们求生的希望。 想起如今或许陷入疯魔的沈万渠,她脸上的神色并未有任何松动。 许是瞧见她静默地伫立了良久,一旁包子铺的大爷频频看向此处, 扬声招呼:姑娘,一大早便来拜师啊 白凡凡扭过头来, 思忖着走向包子铺, 要了一叠吃食:此处来拜师的人多么? 多,当然多不过,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大爷送上包子清粥时,顺道与她聊了起来,姑娘是头一回来我们景城吧,瞧姑娘一身扮相不俗, 定是何处人家的千金, 要我说, 你来胡家可算是来对了! 她默不作声地接过东西, 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见如此摊前并无客人, 大爷呵呵一笑,甚是憨厚:胡家算得上云洲景城数一数二的仙宗,在云洲十六城亦是享誉盛名, 数年来前来拜师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而胡家家主又以宅心仁厚著称 她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地询问:听闻胡家收养了为数不少流落在外的乞儿孩童,不知那些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孩童?噢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胡家家主仁义,收留他们传授仙法,令他们修成正果远离人间疾苦要不是老头子我并无仙根道骨,倒也想上去凑个热闹哈哈哈诶姑娘,怎么不吃了? 还没付钱呢! 她瞧见胡府重门打开,其间走出了个身形高壮、五大三粗的络腮胡男子,立时顾不上桌前吃食,起身追了出去。 络腮胡男子步履飞快,很快便隐入拐角。她欲追入其中,却谨慎地距拐角几步处立住脚步。 他躲避自己的模样过于刻意,白凡凡思忖片刻,随即指尖轻点勾出一缕清风换化作人形,人形掺杂着落叶,很是粗糙,可若不仔细看去,常人极易忽略这具透明的轮廓。 人形摇摇晃晃地闯入小巷,果不其然被一缕厚重的灵力击碎。 碎叶落了一地的当即,那人好似微微愣住,良久才感受到迎面的怒意:何人?! 他瞧见寂静无人的巷口,走出一道瘦削的身影,混乱逼仄的杂物阻碍了他的视线,可他的目光依旧越过搭在墙边的重重竹竿落在了对方沉如深潭的眼眸中。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只是眼中本该盛满璀璨星光的地方,被一片不知名的黑暗遮挡。络腮胡男人注视着那双十分眼熟的眸子,低声开口:你是何人? 白凡凡冷漠地注视着来人,想起了那个冰冷透骨的雪夜,摇摇欲坠的马棚外,便是他亲手将装着尸骨的包裹扔弃其中。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楚地落在了对方耳中:我见过你。 男人认真打量了许久,也没唤起任何记忆。 你是修士?他粗粝的嗓音与他相貌一般具有威慑力,许是身后的巷道堆满了杂物,没了落脚的地方,此时飞身离开又过于招摇,他只得折回瞧瞧身后究竟是何人,迎面便见一道透明的人影扑来。 多说废话无益。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盯着男子负在背后略有动作的手,轻轻一笑,笑意冰冷不达眼底,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落下,男子脸色骤然一变,尚未使出半分灵力的手登时传来一阵异动,只见手臂一指宽处似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刃截断,整齐的切面霎时血流不止,他瞪大眼睛注视着自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灰尘的断臂,锥心的痛立时撞得他睁不开眼、汗流如注。 他屈膝半跪着扑倒在地,痛苦地浑身颤抖起来,良久,才瞧见一双干净素白的长靴定在了自己眼前。 他顺着靴子一路向上看去,目光触及那双冰冷死寂的眸子时微微一颤:你,是你! 你,你果然没死!外头说的不假,那个拜入绝尘山的魔修廖芥,果然是你!他大骇地向后倒去,却因独手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而仰面倒在混乱肮脏的地面上。 她冷笑一声:我没死,可你的死期却要到了。说着,她缓缓抬起手来,手心聚集的磅礴灵力好似尖锐刀锋。 什么临行前的遗言,他不配。 等等!他汗流不止,恐惧之色夹杂着隐忍的愤怒,令他脸色愈加苍白,我不过就是听命行事,真正的凶手 一个也跑不掉。她直勾勾盯着男子眼中的呆滞和惧色,灵力毫不犹豫地打压在了他身上,肮脏不堪的鹰爪走狗,一个也跑不掉。 血腥味被很好地压制其中,白凡凡蹙着眉,指尖旋起一道清风拭去了鞋尖上的血迹,她望见络腮胡男人发青的前额缓缓褪去异色,目光流转,冷笑着摩挲着指尖。 街市渐渐恢复了几分热闹,多了些人流,包子铺的大爷正招呼着来往客人,忽而瞥见不远处的拐角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形。那人他认得,时常出入胡府。可若他没记错,早些时候的那名姑娘不正追随而去么,怎么此刻不见姑娘,却见他独自一人步出小巷? 如此想着,他招呼一旁的伙计替他看着包子铺,一边用腰间拭布净手,一边追到了巷口。 巷内杂乱不堪,几乎一眼便能看到尽头,奇怪的是,目光所及并无那姑娘的身影,莫非方才不注意时姑娘便已然离去? 他瞧见络腮胡男子未做任何事却折回了胡府,一时困惑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高大的男人步入胡府,听得一旁守卫的修士出声呼唤:你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任务完成了? 男人侧头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径直步入府中,惹得修士脸色微变,愤愤地啐了一口:不就仗着家主重视,到头来五大三粗却连个中等弟子也打不过,嗤 他顺着府内熟悉的小径一路深入,对来往修士的招呼充耳不闻,众人眼中的他本就是个粗鲁无礼的大汉,倒也无人为此愤慨,他绕过林荫道,默然站定在了一处宽大的石井前。 这石井位于后院正中,平日里无人会来此处,只因家主警告,此间污秽不堪。 这亦成为胡府上下缄口不语的秘闻,但凡违背胡府意图向外通风报信之人,后果只会比囚禁在地底的奴隶们更惨。 男子立了良久,垂眸紧盯着黑黢黢的井口不知思忖些什么,忽而,身后传来了一道苍劲有力的呵斥:陈礼,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僵硬地回过身,直直注视着来人并无低头行礼的打算。 陈礼,我说过多少回,白日不可来此处,你若还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清冷的后院毫无外人,身着华服的男子瞪大了眼,紧盯着忽而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和他手中紧握的穿透自己身躯的利剑。 陈礼到底修为不高,被对方敏锐侧开了身子,躲避着要害。 今日的陈礼实是反常,胡惟深聚集灵力的一掌将其逼退,却见握着血淋淋长剑的陈礼僵着脸还欲上前攻击他,此时的模样仿似失了魂,除了攻击,再无别的念头。 胡惟深眉心一蹙,赫然口中咒术落下,一边躲避着长剑的刺杀,一边掌心聚灵将其击退。 那一掌打在了陈礼心口,只见高壮的男人身形一顿,赫然倒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盯着对方反常的反应,立时上前蹲在一旁:陈礼,你究竟怎么了?! 陈礼? 你! 他掀开对方的衣襟,终于发现对方心口处血淋淋拳头大小的深洞,而里头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正不时渗出漆黑的血水,血水染脏了衣襟,也染脏了胡惟深的手。 他蹙着眉打算顺手擦拭干净,却突如其来察觉自己的身躯无法动弹,染上脏血的指尖此刻僵硬地恍如石头,且逐渐蔓延至全身。 是是魔族! 这般黑暗险恶的咒术,除了魔族还有谁? 他此时没有时间考虑陈礼为何会被魔族盯上,重要的是赶紧将消息告知全府,熟料他蹲着的姿势早已僵硬,分毫站不起身,而后便是心神激荡,突如其来的惶恐和慌乱占据着心头,他只觉内心好似有一只粗粝的手撕扯着自己的魂魄,令他陷入呆滞,陷入心慌。 不远处寂静无人的后院一角,茂密的枝头,悄无声息坐着一道青衣身影。她窥见此间胡惟深眸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而后化作僵硬人石,断了呼吸,断了反应。 她轻轻一跃,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阔步向此处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些还有一章,可能要过零点了~ 第95章 烧尽恶孽(二) 陈礼心口溢出的血水像是怎么也流不干, 四散开来,逐渐浸湿了胡惟深托在地上的华贵衣摆。 白凡凡已站定在二人跟前,俯视着两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不出意外, 胡惟深的七窍逐渐涨红, 缓缓溢出刺目的鲜血, 那鲜血变作深黑, 便如同对方肮脏虚伪的内里,烂得一塌糊涂。 她不再将目光投向二人,而是看向了身旁庞大撼人的深井,此处深井十分不起眼, 石缝中蹿出半人高的杂草也影影绰绰地盖住了部分视野。白凡凡深吸了口气,嗅见其中溢出浓重的血腥气, 怎么也不敢迈出一步。 她有什么不敢, 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旁人,可以面不改色地击杀恶人, 甚至可以与鬼魅罗刹相处而不犹疑可她唯独不敢迈出眼前的一步,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那一双双渴望求生的无辜眼睛几乎灼烧了她的神志。 她确实害怕了,害怕她满心欢喜地前来救出这些无辜的人, 呈现在眼前却是一具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害怕尸体, 害怕那些无辜惨死的尸体。 白凡凡深吸了口气, 面色沉凝地踢开一旁人石。而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陈礼, 缓缓止住了痛苦的面色,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爬地而起,低垂着脑袋和双臂,呆滞地站在一旁, 似乎正等待着她的发话。 后院的风很冷,隐约吹散了井口溢出的血腥,她注视着四面封锁井沿的符咒,冷笑一声:你也讨厌他们对么,陈礼,胡家的人都看不起你,你留在这儿替他们卖命,无非是因为高昂的报酬和威胁。为了钱财出卖自己的良知,你根本就不配为人。 陈礼沉默着,似死尸一具。 至于修成正果,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没有这个资格,我没有,整个胡家的人更没有。 陈礼的脖子猛然一转,看向了林荫尽头沉寂的草垛,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似乎在恐吓对方。白凡凡也顺着望向不远处,瞧见了其间躲藏粗劣的几名修士。 别躲了,出来吧。 你是何人?!他们紧盯着倒在地上的胡惟深,二人留在此处交涉,其中一人则偷偷逃离通风报信。 她瞥了一眼面目狰狞的胡惟深,霎是轻蔑地一脚狠狠踩了上去:这是你们的少主?他已经死了。见对面果不其然惊恐而愤怒地睁大了眼,她嘴角的笑意透不出分毫愉悦,接下来就是你们。 话音落下,几名修士身后不远处赫然传来一声闷哼,那名赶去通风报信的修士已然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你你究竟是谁! 去,告诉他们我是谁。一声令下,行尸走肉般的陈礼立时面色狰狞地冲了上去。不远处扭作一团的打斗她不感兴趣,而拖延只会不利。 她立时一声咒下,强行撕扯开井口封印的四面符咒,霎时,冲天的血腥和怨煞破土而出,晴天轰然大作,黑压压的冤魂弥盖天光,鬼哭狼嚎声几乎刺穿旁人的双耳。 片刻,不远处的景象便再也看不见。 胡府禁制外的世界安宁祥和,而胡府内,正在一步一步,深陷地狱泥泞中 越来越多的修士朝此间赶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但凡靠近井口之人,皆会被眼前可怖的画面震慑,胡府已然陷入了不透光的骇人黑夜。 她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掌心,见鲜血顺着长剑滴滴滑落,她并二指蘸取部分,顺着井口开始作符,作那道秦山幻阵中魔族之人手中学来的咒术。 锁魂咒。 她每化一笔,胡惟深和陈礼脖颈后的血迹便会顺着咒术的响应加深一道,直至血迹最后幻化作一道卧莲的图纹,她将鲜血点入中宫位,阵法立时好似一张血盆大口,不断渴求汲取着她的血液。 白凡凡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阵法轰然亮起,如潮水一般激荡开来,耳边修士们的窃窃私语渐渐褪去,除却冤魂哭嚎,再也听不见他声。 锁魂咒设下的阵法余威还在继续,它一一搜寻着胡府内存活的恶人,唯独白凡凡守着的那面井口,隔开了锁魂咒的窥探。 锁魂咒困住了他们的肮脏不堪的魂魄,冤魂们则不遗余力地撕扯着他们的身体。修士可依靠魂灯控制轮回,但凡胡府存活一人,他们便可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继承如今胡家的伟业,黑暗便永远也没有尽头。 既然如此,那便困住所有人的魂魄,令他们永不入轮回,这个恶人就让她廖芥来做!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井口的目光聚起点点坚定的神色,最终鼓足勇气飞身入深井。 里面还有幸存的孩童,她须得把他们救出来! 这是一口被用来关押孩童的枯井,黑压压的冤魂们遮住了井口的光芒,里里外外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驾轻就熟地点燃一旁石壁上的烛台,熟悉的狭长走道呈现在了眼前。 分卷(6 那种沉静的压抑扑面而来,孩童们听见井口传来的脚步声,纷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和恐惧。甬道两旁一一对应的是蚁穴般密密麻麻的囚室,里面除却一张稻草铺作的席子,再无他物,甚至连一点光也不曾施舍。 她走在其间,纵然修行良久,亦承受不住那种压抑带来的窒息感。 而每一间狭小.逼仄的囚室,皆关押着双手难以数尽的孩童,里面没有落脚的地方,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小块蹲坐的位置。 走廊的尽头,是刑讯室,亦是抽取孩童们血液的地方。 白凡凡一路走去,避开地面早已腐烂的吃食和呕吐物,其间星星点点,还有斑驳的血迹。 她不敢再看,顺手将最靠外的一件囚室打开,本欲呼唤他们随自己跑,可当神识探查其间,感受不到分毫人气时,她顿在原地,蓦然鼻尖一酸。 她慌忙打开对门的那间,留给她的亦是满屋子层层叠叠的尸体,是这两日他们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这些瘦小得几乎能单手拎起的身子,只需一滴化尸水,便可自此在世间消散无踪。 而那日她能存活,纯粹是因为赶往秦山参加斗兽大会的胡家修士,担忧化尸水的浓重气味激怒灵兽,顺便将尸体栽赃嫁祸给马棚外客栈内的修士们。 他们与胡家有何恩怨她不得而知,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廖芥活了过来。 她顺着狭长的甬道一一亲手将牢门打开,终于在靠近走道尽头的几间囚室内,发现了存活的孩童,只是他们状况极其差,几近脱水死亡。 她用灵力封锁住了几人的血脉,简单的医治后,瞧见几人恢复了些许精神,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尽头那间大开的朱红木门。 她欲起身的手被身旁的男童紧紧拽住,男童摇了摇头,虚弱而沙哑的嗓音缓缓溢出:别去,那里吓人。 她又怎会不知里面是什么,安抚般轻轻拍着孩子的手背:别怕,姐姐在。 本以为甬道上的血腥味已令她麻木,可当真的步入其中时,那浓重而骇人的血腥和腐臭,才真真正正震慑住了她。 昏暗的刑讯室内,她甚至不敢使出灵力来照亮全貌,仅是一角,发着幽光的刀斧器具便令她内心寒战,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冰冷的刀剑匕首,最终落在了一盏灯笼前,灯笼并未挂起,而是像优雅高贵的宝物一般陈列在桌上,内里幽幽的光辉透不出灯笼,细腻的纹路却令她下意识脸色一变。 她蓦然撑住一旁的木桌,止住了强烈反胃的念头。 只因罩着灯笼的并非糊纸,而是一层完好无损的人皮。 人皮灯笼 她骇然退后了数步,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不止,她猛然咬紧牙关,直至口腔内传来一阵刺激的血腥味,她这才恢复了几分神志。指尖散发的幽幽灵光一路照去,直至落在了一张狭小的木床上。 上面静静卧着一道人影,双目微阖似是陷入熟睡,可那眉心深深蹙着,即便睡着了也没能逃脱噩梦的侵扰。 白凡凡走近几步,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可除却冰凉,她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云锦,我来接你离开 沉睡的女孩儿没有回应,微张的双唇毫无血色。 她轻轻拂开对方紧蹙的眉心,压低的声音微微颤抖:胡云锦,廖芥让我来接你走,你醒醒 身后传来了孩童们的低声啜泣,心口的位置令她堵得喘不过气,她忆起那日梦境中,自己信誓旦旦地答应廖芥,一定救她出来 我带你出去。 她轻轻抱起木床上瘦小的人,听得身后传来男童微颤的哭腔,他在安抚另一名孩童:别哭,小锦姐姐昨天说了,哭是没用的,只有坚持下去,坚持下去才有出去的一天你看,我们得救了。 她的步伐微微顿住,聚集在眼眶的泪珠终于沉寂无声地点滴滑落。 她来晚了,一天就差一天 白凡凡收拢了手中的力道,分明与她同龄,可胡云锦瘦小的身躯便好似八九岁的孩童,还有长期被凌虐留下的伤口,最明显的便是她腕间层层叠叠的刀伤。 她收拾了脸上的神色,一步一步坚定地领着他们往井口处走去。直至站定在了黑黢黢的井口,她将胡云锦轻轻搁在一旁,转头对身后的孩子们说:姐姐带你们出去,你们答应姐姐一个要求,好吗? 瘦小的孩子们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点了点头。 答应姐姐,把眼睛蒙上,不要听、不要看,跟着我走,不要回头。 杂乱沉寂的深井,渐渐有了人气,孩童们被一一带出,而弥散天际的冤魂们好似心有所感,并不打算攻击他们。黑沉的炼狱不是他们该看见的,他们还小,还有光明磅礴的仙途大道,她不想让这一切成为他们永远的阴影。 孩童们纷纷闭着眼,一道微小的咒术封锁了他们的五感,一人拽着白凡凡的衣袖,另一人则拽着前一人,一个接一个,形成一条冗长的队伍。 她指引着他们来到胡府边缘的墙边,指尖轻轻一点,便见厚重高大的石墙落上一道迷蒙的云雾:出去吧,在外头等我。 墙外热闹的街市声令他们有片刻犹疑,他们一一跨出云雾、穿墙而过,云雾撤去了他们五感上的禁制,而他们也终于瞧见高墙外的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直至云雾褪去,孩童们带着胡云锦的身体离开,偌大的胡府,黑沉沉的只剩了她一人。 她回过头去,是时候该清理此处的余孽了。 恶鬼冤魂们被收入八珍琉璃瓶中,死寂的胡府恢复了几分光明,她沿着小径一一摸索,重复走着自己曾经逃离时走过的路径。一路而去到处都是人石,她干脆随意寻了一处风景不错的树梢,栖息其间望向禁制相隔的遥遥天际。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直至夜幕低垂,耳畔传来了系统的低声提示:【还有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她没忘,这里的恶孽,一个也不能剩 她收回目光,觉得此处配不上天际璀璨的星河: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胡府上空的禁制支离破碎,街市的人流渐渐退去,百姓们乘兴而归,纷纷收摊入睡,沉入夜色的云洲景城,一如往日般静谧祥和,直至景城一角,亮起了丁点火光,而后火光弥散,愈演愈烈,燃起的熊熊火光吞天蔽月,几乎映照得四周明晃如白昼。 万家灯火纷纷亮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 【恭喜宿主完成30%任务目标:逃离绝尘山,放火屠养家。】 【请问是否诶宿主,你要去哪儿?】 她晃了晃手中的八珍琉璃瓶,走向了墙外偶有靠墙陷入沉睡的孩子们:带冤魂入轮回,带他们找养家还有,沈万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长终于结束啦,下一章就是二十年后了,女魔头要归来了! 第96章 女魔头 老人家, 敢问郦城可是往这条路走? 郦城?你去郦城做什么?荒凉冷僻的密林小径上,顾飞剑拦住了一名挑担老者的去路,他身后负剑、一身劲衣, 数年的修行令他身形高壮、眉眼俊朗。他一路而来未曾遇见旁人,总算在此处瞧见了这位步履稳健的老人。 老人似乎眼神不好,仔细辨认了许久才扬起颤巍巍的语调:你不是本地人吧。 对, 晚辈从川江来,乃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赶往郦城。 话音落下, 见老人笑了一声, 摆摆手:回去吧, 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老先生说这话, 莫非也是因为那个人? 也?林间的风很是森冷, 老者徐徐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与往日里碰见的那些修士并无异处,他方才挑担子时所渗出的些微薄汗已叫冷风吹散,竟觉得有几分凉意, 在你之前, 老身也曾指引几位年轻人前往郦城, 只是他们下场并不好,死的死、伤的伤 是因为女魔头?!话音散入风中,洋洋洒洒地被推往密林深处, 顾飞剑虽一身浩然, 模样却又不似那些修士一板一眼, 那名屠杀云洲景城胡家的女魔头, 销声匿迹了二十年,听闻不久前于郦城再现,道友们前往诛杀魔头并不稀奇。 所以, 你也是去杀她的?听闻女魔头的名号,老者并未表现出前人那般震悚和恐惧,反倒心平气和,仿似口中所述不过一个遥远的故事。 不错,晚辈奉师父之命捉拿女魔头 既如此,那便去吧,一直往西走,翻过那座山岭约莫再行一日就能到了。 老人家您不怕吗?见老者面露困惑之色,顾飞剑低声解释,瞧您方才一路自不远处而来,想来距那郦城不远,晚辈一路来都未曾瞧见人烟,不少百姓听闻女魔头的名号逃走,您为何 老者的怔愣转瞬便化作一声笑意:老身祖祖辈辈都住在郦城,难道因为一个女魔头的出现便要离祖上远去么? 可女魔头再现,已在郦城杀了不少人顾飞剑忽而神色一凛,上前半步,即便是微小的动作在高大身形的映衬下也难逃痕迹,还是速速离去,避险去吧。 对方本欲挑起担子的姿势略微一顿,随即呵呵一笑:那些年轻人也曾这么说老身一直住在郦城,除了上门挑衅的修士,未曾听说城内出现杀人之事。 女魔头擅长幻阵欺瞒,重现杀人已然传遍四海八洲,水纹镜上显现的不会有假 你想说,老身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假的?老人家炽热直白的目光令他的思忖无所遁形,我不是什么修士,你所说的水纹镜是何奇珍异宝我也不知,老身自小住在郦城如今已然七十载,早已看淡一切看淡生死,真真假假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折腾了 他挑起了担子,继续朝顾飞剑来时的路行进:郦城虽于西域魔城和鬼域交界,数十年来却一直相安无事,若说唯一骇人之处,想来也只有接二连三赶来捉拿女魔头的人了,你想去便去吧,亲眼瞧瞧也好。 嘀咕声悄然远去,顾飞剑尚未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挑担老者的身影便已然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劝老人家躲避魔头速速离去有何错,莫非他当真看淡生死?可他的家人呢,难道也不顾了么? 心中的费解叫林间冷风吹散,他收拾了神色,继续朝郦城的方向行进。 二十年前的那一晚,云洲景城的火光滔天打破了百姓们宁静的生活,半个景城几近陷入永昼。火光毁了胡府的一切,也令那片地界至此封存,成了无人敢靠近的人间炼狱。 因过于凄清冷寂,那片漆黑可怖的土地,竟比之鬼魅肆意的阴森宅院还要骇人,不是没有修士前去探看,只是除却四仰横陈的焦黑尸体,半分痕迹也寻不得。 狼藉废墟中,他们未能发现任何生灵的气息,甚至连半分魂体也无踪无际。 胡家的事转瞬便传至四海八洲的角角落落,与胡府交好的仙宗门派纷纷派人前来探查,灵力搜寻尸体的当即,一个惊天消息传来府内尸体身上无不留着一个可怕的咒印,锁魂咒! 是魔族!魔族出现在了云洲! 而后愈来愈多的修士现身证明此人乃是魔修廖芥。廖芥与师门争斗时坠落深渊,消失了半年,再出现便是在一艘灵船上。 曾与廖芥同搭乘灵船的几名散修声称其于云洲上空不见了踪迹,定是冲着胡家而去。修士们拿着廖芥的画像前去一一比对,终于在几名商铺伙计那儿确认了她的来往形迹。 她大方而来,大方离去,毫不遮掩,瞧见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可为何是胡家? 众人寻不得廖芥的踪迹,便将矛头指向了她的师门绝尘山。那日,百门齐聚于胡府,将府外街市围得水泄不通。一声声严厉的斥责和谩骂落在了绝尘山弟子身上,他们默默忍受,一言不发。外围众人并未瞧见里头喧闹的画面,自然也未瞧见人群中,一身素净白衣、沉默不发的绝尘山大师姐,脸色究竟有多苍白无力。 顾飞剑远远望见一道恢宏庞大的城门横亘在山岭间,郦城二字刻满了风霜与厚重,此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一座极好的阻隔西域魔城和鬼域的要塞关口。 正因位置特殊,此地鱼龙混杂,人仙妖魔各族混迹其中,数十年来相安无事,想来也正是因为各方势力的权衡较量。 顾飞剑收敛了思绪,继续步入飞尘深处。 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闹市间,两名相貌怪异的阴兵正为了一副勾魂戟闹得不可开交。仔细一看,才瞧见他们生着人的身子,脑袋却是牛头和马面。 平素里集市上为了宝物相争而打起来早已不是新鲜事,可阴兵争夺倒是稀罕得很。只听得耳畔响起一道粗砺的侃笑:怎么,你家鬼王忘了发吃饭用的家伙什了? 听说是不小心丢了东西,怕回去遭到鬼王指责,这才上万象市来搜罗搜罗,没曾想竟真让他们寻到了勾魂戟 众人哄笑,牛头马面气得扔下灵石便走。灵石骨碌碌在摊位上转了一圈,稳当当落入了商贩的口袋中。 人群虽散,万象市的车水马龙却不曾褪去。忽而,拥挤的人潮中传来了一阵阵有规律的猛兽低吼。行人纷纷让开,终于瞧见了那座熟悉的雕梁画栋般的庞大兽车在两只凶兽的牵引下,缓缓向前驶去。 这般肆意张扬、渲染孤高身份的兽车,他们已然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可每每瞧见依旧心生艳羡。 兽车像往常般停在了一座酒肆前,一只修长干净却染着鲜红脂蔻的手自内里缓缓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张苍白美艳的面容。只是这面容冷冰冰的,没什么微微弯起的弧度,看起来甚是不好亲近。 她抬眼望向酒肆二楼,沉默片刻,起身下车。她一身红衣如同火蛇,腰肢扭动间满是道不明的魅惑和风韵。她每行一步,便听得旁传来男人倒抽凉气的惊叹。直至火红艳丽的蝰蛇扭动爬上了酒肆二层,众人才不舍地回味着方才的画面。 女人站定在了长廊最深处的一扇客房门前,这里能将郦城的繁华万象尽收眼底,是那个人最喜欢来的地方。她默了片刻,抬手未及叩门,便见门自里头豁然大开。 分卷(6 她撞上了一双甚是无奈的眼眸,来人身形瘦高、宽肩窄腰,生着女相却喜着男装,一身市井溜子的气息令她很是反感。红衣女人干脆越过对方的肩头望向屋内: 她在吗? 莫如水眼中盛着欣赏美人的笑意,干脆身子一斜、堵住了她的视野:真不巧,她不在。 女人眉心一蹙,竟急切地抬手推开了她。她未用几分力,虚虚一推,便见莫如水笑意盈盈地倒在了一旁。她冲了进去、直奔内室,却在望见重重帷帐掩映下的身影时顿住了脚步。 火蛇姐姐每日来寻,可真是难缠啊莫如水笑着抱臂倚在旁,觉得对方此刻委屈难言的模样甚是可爱。只是可惜,这样的美人怎么瞧上了那丫头。 几乎在火蛇站定于帷帐前的刹那,风过留痕、掀起了纱幔的最外一角。 端坐在卧榻上调息凝神的女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火蛇?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思卿宫的婢人说你不在,我便猜测你来了这儿她委屈地盯着女子起身而来,纱幔层层而起,终于将女子的模样一分一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眼前人的模样何等张扬而热烈,一身威仪的广袖绣银青袍平添几分肃然,却难掩内里极尽惑人的美。黑靴踩在地上,也将她深深地踩在脚下,令她失了反抗的欲望。火蛇一时看愣,便如同遥望着广袤无垠而充斥着侵略性的沙漠。 廖芥,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娇艳火蛇柔柔地牵住对方衣袖,末了她也觉自己的举动有几分大胆,平日里莫说牵衣袖,便是见上一面也难上加难。 果不其然,廖芥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的手,瞥了看好戏的莫如水一眼:带她出去。 我不走,水阁好冷,哪里比得上思卿宫温暖,廖芥,你真的不愿看看我么 第97章 困身客栈 火蛇的目光直白而赤诚, 浓烈的情思与欲望透过她足以魅惑人心的双眸而来,意图将对面女子紧紧包裹,破开她冰冷的心怀, 哪知对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竟是顾自绕道而过,沿着窗缘缓缓将轩窗抬起, 街市的热闹与繁华一瞬闯进怀中。 廖芥,我追随了你十年, 若是可能, 即便再多十年又如何。 青袍女子的目光冰冷极了, 闻言也只是指尖轻点, 一声又一声地叩着平滑细腻的木纹:你想要什么。 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我想入住思卿宫, 每日与你相见 不可。廖芥面色平静地打断了她, 却依旧不曾吝惜目光,那里不是你能住的地方。 为何不能,那些凡人崽子能住何故我不能, 偌大的思卿宫何等冷清, 廖芥火蛇急切地上前半步, 生怕触怒对方继而顿住步履,我可以照顾你,亦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你如今中毒太深, 纵然今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能如何。 指尖轻点窗沿的动作无声顿住, 目光斜斜地落向窗外, 车水马龙中,视线准确无误地锁住了一道身姿潇洒的男修身影。 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火蛇以为她生气了, 无措地回头看向莫如水。哪知莫如水也只是一耸肩头,不知从何说起。 阿芥 出去吧,照顾便不必了。 火蛇顿住,轩窗外迷蒙的天光映衬得眸中水光肆意流转,她万万没想到廖芥当真如此绝情,默了良久才试图轻声开口,话语中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你可是有要事需做?我是否打扰到你了 火蛇姑娘,还是先离去吧。莫如水上前两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两人这般僵持的场面,她也不是头一回瞧见了,廖芥软硬不吃,她又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去。 俯视下娇艳的女子指尖微颤,一身火红的曳尾长裙衬得她瘦削又病态,这般惑人的相貌放在哪儿不是受万人追捧,可偏偏在廖芥这儿再三吃瘪,莫如水高挑的身形挡住了轩窗外的微光,也挡住了对方看向廖芥的注视,难得收敛了些平日里没正形的笑。 走吧,我送你出去。 火蛇口中的话被她咬牙咽下,转身走至门前时,将莫如水的一片好心堵在了门前。莫如水望着对方一如既往施展妖术将自己远远推开,轻轻一笑,站定在原地目送着那抹火红的身影远去。 十年了。她阖上门,一如早先懒懒地倚坐在桌旁,把玩着手中脆弱的瓷杯,她追随了你十年,你当真没有半分心软? 廖芥的目光不曾离开繁华热闹的街市,可下方的热闹丁点也走不进她的心中:当初救她只是顺手,心软是什么?她侧过头来,对上了莫如水似笑非笑的注视,这里是郦城,背后便是鬼域和西域魔城,你让我心软? 莫如水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只是她方才所说不像有假。说着,她也一并起身走至窗边,与她一道并肩而立,望向窗外的风光和人物,不出意外,正巧望见钻入兽车的红衣身影,她这般固执的人,别说十年,便是一百年一千年,只怕她亦会等下去,如此拖着可不是什么好对策。 廖芥陷入沉默,顾自将目光从街市商铺旁的顾飞剑身上挪开:你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法自然有,不过,得给钱见对方果不其然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莫如水大笑两声,记你账上。好方法怎会没有,她的觊觎贪恋,无非因你孤身一人,若你心中已然有人说起来我倒是好奇得很,火蛇这般貌美的女妖,谁人不心动,你这里难道是石头做的? 如今不是贪恋情爱的时候。 见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莫如水毫不意外,目光不疾不徐地掠过下方街市上来往众人:廖芥,你与我当初认识时相差无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信念和手段。若非曾经景城那场大火,我也不会决心与你做交易。 廖芥的目光淡淡扫来,好似一针见血的毒蝎。莫如水亦丝毫不避讳:若你方才答应了火蛇,只怕我此刻当真要好好考虑,还能否继续信任你。 你想要的东西,一分都不会少。她阖上轩窗,踱步至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两日是关键时候,火蛇那边的动作愈加频繁,赶来郦城的修士愈来愈多,看来老魔王急了,迫不及待想把我收入麾下。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我想要的廖芥眯了眯眼,手中清茶一饮而尽,走吧,捉人去。 捉人?又有新目标了?莫如水尚未反应,便见眼前人赫然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追上前去。 人流如织的街市,负剑而行的男修正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身旁行人,与他想象中冷寂可怖的氛围全然不同,此间竟是热闹得很,集市井然有序,行人互相礼让,除却令他耳际嗡然作响的高声攀谈,此地与四海八洲寻常街市并无不同。 毕竟是妖魔混迹之处,他小心地四处观望,而后止步在一所客栈前:掌柜,要间清净的房。 半张面颊因被烈火焚烧而丑陋可怖,额间生着鹿角的掌柜咧嘴一笑,立时热切地迎上前:恰巧还有一间,客官随我来。 掌柜的脸这是怎么了? 他随着鹿角掌柜一路走上二楼,犹豫良久才问出心中困惑,对方丝毫不觉冒犯,甚是乐观地呵呵一笑:被烧的,好些年了,客官不要害怕才是。 哪里的话。他接过掌柜递来的灵力牌,将其嵌入房门,见其徐徐打开,谢过掌柜后步入其中。 屋内宽敞干净,与他想象中的破败窑洞丝毫不同,他一边小心观察身周,一边回忆一路而来瞧见的风土人情。 郦城与西域魔城和鬼域这般相近,魑魅魍魉穿梭其间,如此井然有序的画面莫非是他的错觉?毕竟世人口中,这儿应是充斥着杀戮、黑暗与邪恶的蛮荒之地。 此处愈是宁静祥和,顾飞剑心中便愈是不安,他小心谨慎地站定在桌旁,尚未拾起桌上茶盏,便感受到一缕清风溢入窗内。 谁?!他形色迅捷地退后半步,身后长剑已被他握在掌心。他望向留着一条缝隙的轩窗,隐约能透过床沿听见客栈楼下的喧哗和热闹。 屋内并无旁人,他缓步向前,观望片刻后将其锁上。一回头,便见轻盈的隔纱后,映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立时神色一凛,止住了手中欲下意识飞出的长剑:何人? 轻纱迷蒙,高挑的身形分辨不出面色,只是隐约透出几分迫人的威压,令他倍感压抑。 廖芥? 话音落下,轻纱另一头果不其然发出低低的笑声,身形一动,竟倚着一旁的床榻随性地倚坐:你是顾飞剑? 你认得我? 原书男主,她想不认识都难。廖芥继而又问:你是来杀我的? 不错,女魔头再现,你应当知道,想杀你的不止我一人。 那你也应当知道,之前那些意图取我性命的,都是什么下场。她的语调平静无波,听不出分毫喜怒哀乐,就凭你,拿什么杀我? 话音落下,男子竟抱臂轻笑:你且问问我的剑,看他愿不愿留你一条命。 屋内一瞬陷入长久的寂静,帷帐后的女子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良久,许是身子僵了,这才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你如今师从何处 一个将死之人,问这做什么。 他猖狂的话语惹得对方轻轻一笑,她难得抬眼,正视了几分帷帐后的男子。二十多年不见,模样比斗兽大会初遇时看起来稳重了许多,脾性却依旧这般恣意:若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只是这郦城,一时半会儿只怕是难以离开了。 廖芥缓缓站起身来,却不曾掀起纱帐:一个将死之人,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能死在你剑下,莫非是我的荣幸?来这儿之前,想来你已对我有了足够的了解,你可知这偌大的郦城,能有今日的盛况究竟是谁的功劳? 见男子沉默不语,廖芥一挥衣袖,紧闭的轩窗立时豁然大开,繁华与热闹的攀谈声跃入窗沿。 此处都是你的幻阵?顾飞剑忽如其来的猜测令她本欲解释的话语顿在唇侧,她定定地盯着男子紧促的眉心良久,而后嗤笑一声。 幻阵有意思。果然与你那古板师父待得久,脑子也蛀了虫。 家师也是你一介女魔头能妄加断语的?! 听出了他语气微弱的变化,廖芥难得露出了几分深不见底的笑意:你的师父行事古板,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么?东洲玄师尊圣,座下弟子屈指可数,你,顾飞剑便是其一啧啧啧,像,真像。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一介女魔头能做什么?自然是请你在此好生做客,然后请尊师一道前来,瞧瞧他们口中罪大恶极的罗刹女魔头,究竟在此地做了什么。 见女子袖袍飘动下,身形化作轻烟散去,他立时低声念咒,使出手中长剑前去追赶女魔头的踪迹,只是长剑尚未越出房门,便被一道磅礴无形的屏障阻隔,哐当一声被击落、砸在了地上。 他眉心蹙起,咬牙切齿:果然是禁制! 房门外猫腰窃听良久的莫如水瞧见她忽而出现在眼前,立时呵呵一笑,颇为尴尬地直起腰来:不是说捉人么,怎么还不下手? 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你莫非真想将他的同门引来?她随口一提,见对方侧头注视,生意当前只得出声提醒,不是我没提醒你,这小子师从东洲鹿鸣岛,且不说岛主玄师尊圣是何等人物,想来他还入不了你的眼,只是他们与绝尘山素来走的近,惹怒了鹿鸣岛一切不在话下,若是一并将绝尘山也引来了 绝尘山,她已许久没从旁人口中听说这三个字了,如今听来便好似天外遥遥圣地,令她触之不及。 见她沉默不语,莫如水瞪大了眼:你别告诉我,引来绝尘山弟子都是你有意为之?! 同门撕斗,好一场大戏!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要出来啦~~ 第98章 吸引修士 廖芥, 那些人怨你毁了绝尘山风貌,只怕如今恨不得杀了你,引他们来作甚。莫如水随着青袍女子一道步出客栈, 二人变幻相貌、掩去了身上独有的气息,看起来与街市寻常妖魔无异,这些日子听闻你出没郦城, 赶来取你性命的修士愈来愈多,你怎的分毫不急? 急有什么用 见她从容不迫, 莫如水轻笑一声, 多了几分愠怒:将你身在郦城的消息放出去的正是老魔王, 他这是在逼你低头服从!依我看, 归属与他倒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你答应我的要求, 尚且还能一一兑现。 分卷(6 白凡凡顺势停住了脚步:达不成目的,这些年来的努力只会付诸东流。莫如水,你是聪明人, 如何挣钱心安理得、一劳永逸, 你比我清楚。 目的她的目的便是廖芥的目的。 犹记得二十年前, 她将形色癫狂的沈万渠收走魂魄,离开了火光滔天的云洲景城,她无所去处、四处飘零, 迷茫的当即收到了二号系统给她的任务:【40%任务目标:暗杀老魔王, 收魔城入囊。】 她想起原书中的廖芥在放火屠养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 再现众人眼前时, 已然恶贯满盈、名声大噪,人人谈之色变。想来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便是她在魔城扎根的最好时机。 可这一去, 便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放火胡家的消息一出,四海八洲仙宗门派无不小心谨慎、加强布防,生怕如此噩耗落到自己头上。远在东边的那一片遗世净土,她不是没想过回去,只是神识每每站定在绝尘山下的桃栖岭,她便犹豫了,心中的犹疑和害怕交错纠缠,令她喘不过气。 这一切都是她的任务罢了,可她依旧害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神色。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师姐过得如何,可曾忘了自己 她一如往常立在窗边,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和行人如织,她将这片原本充斥着厮杀和争斗的莽荒、变作了热闹繁华的西方极乐,乐坊林立、百姓攀谈,兴盛的集市密布城中角角落落,也不知这般宁静祥和的地界,师姐瞧见了是否会喜欢。 她用尽手段将郦城从老魔王手中夺来,费劲心力地养护着城中的子民和山水。 数十年来,城中人极少得知如今的郦城城主究竟为谁,直至不久前接二连三的修士争相入城,搅乱了集市秩序井然的人流,混迹其中的人魔妖兽才瞧见不远处颀身而立的神秘女子。 廖芥的名号渐渐在郦城传开,素来崇拜武力的妖魔异兽无不听闻她在云洲景城的壮举,拥护之情不言而喻。 可纵使再繁华,她身旁依旧少了那人,心中某地似是永远也填不满。她尽情感受着反派廖芥原应有的贪婪和邪念,可金银珠宝、万人敬仰,依旧弥补不了心中的空缺。她像是永不餍足的饕餮,迷失其中,惶恐而忧惧。 她如往日般立在窗边思忖,身后火蛇的纠缠令她心中空茫,二十年了,她无数次幻想师姐瞧见此间盛景的神色,她会喜欢么长久的迷失令她愈加恐惧,她甚至害怕自己淡出师姐的记忆。 万里镜中白衣女修的模样分毫消解不了她的怀念,这样的思虑和痛苦成倍地折磨着她,令她日日夜夜难以入睡,直至她瞧见下方街市负剑而过的俊逸男修,脑海中的那根弦就此崩断。 莫如水。白凡凡侧过身,止住了旁人叽叽喳喳的嘱咐,我等不及了。 莫如水怔住,平素里爱笑爱闹的她,此刻活像一幅定格在纸中的画像: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她轻轻一笑,双手叉腰看着如今有自己一份功劳的繁盛集市,一个小小的郦城能挣几个钱,别说你等不及,我也早已心痒难耐。 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可是思卿宫中的那些人? 有我在,老魔王还动不了他们。白凡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西落的霞光,红晕下她眼中的利光充斥着坚定,你去将顾飞剑被困此地的消息传出去,越远越好,最好将东洲那些个仙宗大派尽数引来。 你疯了?! 我是疯了,觊觎西域魔城的人何止我一个但魔城的寸土寸地,只能是我廖芥一个人的。 她眼中森冷的厉色令对方心中一震,莫如水眸中的荒唐渐渐褪去,她不能不信廖芥的话,此人攥着自己的把柄,什么事做不出来?虽然她爱财,也企图与之勾结图谋老魔王的位置、而后在这西域魔城和鬼域狠狠发一笔财!可这不过因为对方是魔族,纵使今后被人发现自己曾相助廖芥,她亦可借着处理魔族恶人的名头,免去四海八洲的惩戒 可如今廖芥令她引来东洲修士,莫不是为了正面与之作对?这钱纵使挣了,焉有命花?! 廖芥,即便不引来东洲修士,我相信你亦有手段对付老魔王,何故自讨苦吃 你怕了?白凡凡一眼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想,低低嗤笑一声,老魔王算什么,留他一条命至今,不过是为了提防那些觊觎魔王位置的魑魅魍魉,老魔王知道这一点,才用尽一切手段威胁我入他麾下,甚至不惜派出火蛇引诱 她走近一步,死死盯着莫如水因慌乱而晃动的眸光:引来东洲修士是为了对付那些人,你不会不明白吧,莫、如、水 她一字一顿的呼唤犹如魔音灌耳,莫如水背后渗出细密的薄汗,退后一步,躲开了她毒蝎一般可怕的注视:好好好,我什么时候不答应你了,传出去便传出去,只是我爱财也怕死,若是东洲修士攻上门来,逃之夭夭可别怪我 白凡凡冷笑一声,眼中的意味分明在说你试试。 她彻底不知所措了,此刻若是卷铺盖开溜,廖芥手中的把柄一旦放出,她莫如水便别想在四海八洲好过。 她头疼地轻叹一声,当着她的面飞音传书,将消息传给了城外角角落落的线人:不必担心,消息很快便到,我莫如水做事,你且放一万个心。 白凡凡移开目光,不远处囚禁着顾飞剑的客栈一片静谧,唯有她听见了厚重禁制下充斥抵挡的磅礴灵力。毕竟是原书男主,修行甚至逼近飞升九重的境地,这般禁制困不了他太久。她盯着紧闭的二楼轩窗,平静无波地开口:找人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而后转身离去,目光直指西域魔城。 老魔王年迈,对欲望的渴求分毫不曾褪去,平日里成千上万的美人婢子环绕在侧,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火烧胡家一事在恶人云集的阎魔殿本掀不起多少波澜,然行此事的是个绝色,多多少少令他生起几分兴趣。 为了达成任务,她必须接近老魔王,可对方低沉带笑的声音响起,问她是否愿意随自己回宫时,廖芥陷入了沉郁。老魔王毫不避讳的目光令她恶心,她咬牙切齿,竟是趁其不备狠狠踹了他一脚。 老魔王不痛不痒,分毫未动,见状呵呵一笑,不带怒色。 白凡凡站定在阎魔殿外的千层长阶,这片地界她已许久未曾回来,曾几何时她委身于此,做了个不被人重视的女官。老魔王身旁美人众多,果不其然对她失了兴趣,再不搭理。直至廖芥魔性渐增,当众轻松折断了身旁护法的一根指头,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养虎为患。而偌大的阎魔殿,能驱逐这只凶狠异兽的,几乎无人。 一身青袍曳地,感受到几□□周的沉寂和阴郁,躲在长阶旁的婢子们纷纷侧目,不敢阻拦。 当初护法大人只是轻轻一勾她的下巴,便被她生生折断手指,廖芥不是常人,躲远些、莫要惹怒了她 这般低声私语她已不是头一回听见,顾自瞬身而上,略去了美人们不解的神色,或许在她们眼中,不屑求取老魔王的怜爱,当真怪异。 她像往常一般步入阎魔殿,众人的视线追随而上,见她消失在殿内良久,婢子们才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回她需多久才能离开。意外的是,与往常通禀一声便离去全然不同,今日的廖芥竟许久未曾离开。 萦绕着魔煞气息的宫殿上空,黑鸦盘旋,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那不是魔王养的黑鸦么,怎么都出来了? 话音落下,阴云密布,风雨侵压,衬得寂静无声的殿内愈加遗失人烟。半晌,才见紧阖的宫门再一次打开,众人纷纷抬眼看去,一身青袍分毫未乱,面色平静的廖芥在阴云映衬下显得愈加低沉,她一步一步顺着长阶走下,每走一步,皆好似密集的鼓点敲在众人心头,令她们大气不敢出、更是不敢抬头。 直至女子的长靴自眼前划过,耳边凄厉的鸦声扯回了她们的思绪,她们这才匆忙避开,赶往殿内一探究竟。 第99章 讨伐 莫如水远远瞧见了阎魔殿上空的异象, 脸色难看却又不知所措,她一边匆忙收拾手中包裹,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不玩了不玩了, 老子他娘的不陪你玩了! 她将金银珠宝收入空间戒,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修行书册,扛起佩剑正打算跑, 迎面便见一道高挑的青袍身影缓缓步入后.庭,在她身后, 好似有一道无形庞大且黑暗的威压扑面袭来, 黑蝎一般缘着地面, 死死锢住她的脚踝, 令她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眼被看穿, 尴尬又无措地顿在原地, 扯起嘴角笑得僵硬:你......你回来了...... 这是打算去哪儿?白凡凡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对方指尖的空间戒上,而后站定在庭院中,挡住了她望向去路的目光, 四角庭院上空的烂漫星河被厚重的阴云覆盖, 唯有身后屋内昏暗的烛光照亮了她毫无变动的面色。 莫如水从未见过如此平静的眸光, 平静得仿佛能将她自上而下一一摸索看穿,在她眼前的任何谎言都将是徒劳无功。她深吸了口气,只得大大方方地展示空间戒以承认:当然是逃命! 二十年的付出, 付诸东流? 迎着廖芥沉冰一般令人寒战的目光, 莫如水死死握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命都要没了, 东流便东流, 也好过死在四海八洲修士手中! 白凡凡闻言轻笑一声,只是笑容极淡,衬得她面颊上的烛光冰冷极了:你这是不信任我? 信任?仿佛听见了何等天大的笑话, 莫如水抬手指向遥遥天际混乱如织的鸦群,廖芥,若非信任,二十年前我会抛弃极北寒川的生意随你来到西域魔城和鬼域么?若非信任,我会倾尽财力在魔城和鬼域开放集市么?若非信任......若非信任,我会支持你整整二十年只为你能夺得魔城的权位么? 她忽而冷静下来,上前两步正视着对方:我信任你是因为欣赏你,可这一切在性命面前算什么?廖芥,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引来四海八洲修士以夺得魔城百姓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怕,因为无数年前你已经死过一回了!可我不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数十年来我所拥有的一切,绝不可能拱手让人,我绝不允许自己死! 白凡凡毫不意外,轻轻挑眉,不曾打断她。 只听得莫如水咬牙切齿般的狠心:若你今日非要阻拦,即便打不过你,我也要为自己拼上一拼! 身周的静默抵挡不住天际鸦群的嘶鸣,白凡凡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眼中坚定而果决的光芒,她侧头避开令她刺目的视线,嘴角的苦涩被双鬓垂落的青丝遮挡:你走吧 千言万语的解释被她尽数咽下。 莫如水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退后半步,见对方不再言语,这才半信半疑地试图离开。廖芥身周的凶煞气息收敛不少,虽令人深感压迫喘不过气,可她的身影依旧破开压迫匆匆离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白凡凡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后.庭,只剩下她一人。 她微微抬头看向逐渐散开的厚重云层,云层下,是闪烁绚烂的璀璨星河。曾几何时她坐在灵船上,幻想着此间魔城的天际会是什么模样。 这里也有山川与河流、星辰与原野,夜幕下低垂的黑沉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此间民风彪悍、却也不乏质朴纯良,可为何引来了四海八洲的修士,她便一定绝无可能留命呢还是说在莫如水眼中,魔城的万千百姓本就是罪无可恕臭名昭著,她才迫不及待地躲开这个地方,避开修士们的捕杀来保全性命 白凡凡摇头晃去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 走吧,走也好,她本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才是。她是廖芥,是众人口中臭名远扬、罪大恶极的女魔头,又有谁能心甘情愿全身心地信任与包容她呢 依靠威胁留不住的人,她还能怎么留。 她压下了心中微微震荡,转身进了屋内。 接下来的数日,她每日皆会前往阎魔殿,美其名曰探望老魔王,实则避开旁人,做一些众人不知的密事。宫中婢子魔头们好奇得,却碍于殿内禁制无法得知,直至老魔王逐渐屏退了左右美人,渐渐只传召廖芥一人,众人终于坐不住了,纷纷气急败坏且心力忧惧地拦住了廖芥的去路。 如此之久才引来他们,廖芥哭笑不得,盯着千层长阶下人头攒动的婢子妖魔,眉眼微抬:让开。 廖芥,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做什么?!往日里何时见你这般关心魔王? 她盯着下方眉眼如丝、媚气浑然天成的美人,沉默间傲然与威压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众人。不得不说,廖芥来到魔城二十载,魔性修为却远远高于阎魔殿的一众魔修。可她身上亦正亦邪的气息却是魔修们容纳不得的,在他们眼中,与所谓正派势不两立才是如今魔修应当做的,廖芥左右为难,岂能令人信服?! 她习惯性地扳动指尖灵戒,一边抵抗着自己的心智不被罗刹尽数吞噬,一边面如止水地注视着来人的挑衅。 众人的挑衅和质问实在令她提不起分毫兴致,她一边沉默地踩着长阶缓缓而下,深沉浓重的威压顺着长阶攀向众人,一边轻笑着张开双臂,仿佛眼前万物尽在她一人掌握中:做什么?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你们如此心切,莫非也想尝尝? 话语间微微扬起的语调勾得众人心肝乱颤,他们好不容易从她热烈惑人的面目和双眸中清醒过来,美人义正言辞,分毫不惧:这些日子魔王大人不愿召见我们,可是你在背后乱嚼舌根? 分卷(6 白凡凡终于站定在了美人面前,因身形高挑,望着眼前美艳却瘦小的美人,轻轻一笑:你觉得,我勾引魔王? 美人怔住,忽而被她的面目迷惑说不出托词来,她印象中的廖芥是个心高气傲、连护法轻轻一勾下巴也能折断其手指的奇女子,心中本不信廖芥会做出勾引人的事来,可感受着腰后紧紧牵连着她性命的魔咒,美人不得不鼓起勇气,继续质问:不错,若不是勾引,魔王为何夜夜笙歌却唯独召见你一人? 她盯着廖芥蛇蝎一般炽烈的相貌,想起她在魔王怀中巧笑讨好的模样,生出的半点好感也被理智淹没:怎么,怕我们夺走魔王的欢心?廖芥,我们也非自私自利之人,若是可以亦不妨分一点欢心与你,你又何故这般霸道,独独占着魔王一人 吵死了。白凡凡眉心微动,眼前人说的话勾不起她半分厌恶与波澜,她唯独觉得对方话多,吵得头脑生疼,于是未及对方反应,便见一道咒下,寒光锁住了美人的红唇,令她口不能言。 美人登时惊恐地瞪大了眼,周围的窃窃私语也一并化作沉默。 空旷的殿前广场,沉默得唯有耳畔鸦雀嘶鸣,白凡凡一步一步越过众人,青袍曳地发出的轻微摩擦便好似折磨人的邪魔低语,勾着他们心尖亦随之颤动起来,直至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肩头,望见了不远处天际刀光剑影的烂漫色彩,她才终于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盯着天际失了神。 旁人发现了不远处的意外,窃窃私语渐响,只听得一声长鹰嘶叫,众人登时脸色大变:那些修士攻进来了! 他们怎么现在来了?! 问这作甚,还不赶紧迎战! 白凡凡怔在原地,微睁的双眸间溢出的光彩早已看不见一旁擦肩而过的妖魔异兽,身旁如光晕般闪身而过的画面令她有片刻失神,她咬紧牙关、止住了微微颤抖的呼吸,心中涌动的除却兴奋,更多的则是恍惚与害怕。 她来了么,她会来么 二十年了,听闻清宣长老已然飞升九重,绝尘山内的诸多事宜由她负责,她素来事务繁忙,这等小事,应当由弟子来解决才是 想着,白凡凡心中生出些许怅然,可这样的怅然之色很快被压住,她极度冷静地转动指尖空间戒,终于取出了这柄二十年来未曾再看一眼的青玉长剑,剑锋泛着冷光,便如同数年来倒映着山川冰河的眸中不曾泛起分毫起伏,这剑伴随着她度过了漫长昼夜的孤独与寂寥,每看一眼便令她心中痛苦一分。 她深吸了口气,将青玉长剑护在怀中感受着冰冷的剑气良久,而后双目莹亮的望着天际绚丽的刀光剑影,御剑飞去。 她等不及了,她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见师姐如今究竟如何。 心中无数次演练着面对师姐时应当如何解释,可脑海中的解释一遍又一遍被推翻,到头来,她神色恍惚,竟掩抑不住心中的紧张与无措。 白凡凡终于望见了郦城上空的压抑对峙,她站定在远处高塔,耳清目明令她轻易分辨出双方对阵究竟为谁。她身为郦城城主和众矢之的,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可当她瞧见城中一众风骨绝尘的修士负剑而立,其中却没有令她心心念念的那抹白衣身影时,她心中的火苗仿似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熄灭。 她心中的迫切期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和绝望。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急促的喘息掩盖不了愤怒和绝望,身周磅礴的凶煞气息弥散开来,铺天盖地的阴云逐渐聚拢、沉沉压抑着广阔的郦城上空,众人也终于瞧见了远处高塔的青袍女子。 廖芥!是廖芥!是女魔头! 远处渺小的修士们成群结队,激不起她分毫兴致,她微垂双眸,失望和愤然烧毁了心中的理智,令她双肩微颤,眼眶猩红。 你真的没来,为什么为什么 攥着青玉长剑的手无声握紧了几分,骇人的双眸缓缓抬起,死死盯着城内众人,阴狠的注视令修士有片刻安寂,随即令对面生起愈加澎湃的讨伐和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哎过十二点了,大家晚安,今日双更~感谢在20201028 23:59:22~20201031 00: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挖坑不填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收集繁星 6瓶;这瓜它不香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重逢 阴风散去了身周迫人的阴云和诡秘, 却吹不散她心头紧紧纠结的痛楚和难忍。她止住微微颤抖的呼吸,红着双目抬起了手中的青玉长剑,一切心中的期待与热切都叫浓重的失落包裹, 如同天际跌落至谷底,再无窥见光明的可能。 见不到了,师姐定是不愿再来见她 当初自己一声不吭从师姐的世界中消失, 走上这条与人世为敌的道路,她本该料到自己究竟有多伤师姐的心, 她又如何能苛求师姐避开千言万语来见她一面。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 这一切分明不是她的本心, 若是师姐来见, 即便不能暴露自己任务在身, 她亦想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她对师姐素来都是一片真心。 可如今,一切的解释都不可能了,师姐甚至不愿来面对她, 在师姐眼中, 自己一定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了吧 手中长剑冰冷的寒意打破了内里浓重的思绪, 白凡凡勾起唇角,笑意便如同身周的烈风般冷寂:你们是来砸场子的? 廖芥,我等是来捉拿你的!二十年前纵火景城胡家一事, 人尽皆知, 今日来便是为了取你性命, 告慰胡家亡魂!其中一名宽袍修士飞身上前, 止步在不远处的耸立的阁楼之上。他遥遥望着不远处高塔上颀身而立的青袍女子,愤恨与蔑视跃然脸上。 白凡凡捉摸着对方话中的指责,许是许久未曾听说胡家二字, 她眼中竟有片刻的失神:就凭你们? 今日我等轻而易举攻破郦城,便是为了来捉你,任何胆敢包庇女魔头廖芥的人,我等皆将其视作同谋,一个不留! 你算什么东西!说话的,是阎魔殿内的一位女魔修,她腰间盘着的长鞭尤似腾蛇,身形很是妖娆,只是半张面颊被丑陋的面具遮盖,隐约能瞧见面具下延伸出的疤痕,你当我们魔城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捉便捉?! 魔修们手中的兵甲纷纷指向了神色各异的诸位修士,修士们也不甘示弱,刀光剑影止于眼下,险情一触即发。 廖芥!几位魔修回过头来,盯着高塔上陷入沉默的女子露出不满的神色,只是这些修士虽为廖芥引来,他们也早已与之有了难以湮灭的矛盾,今日修士胆敢上门挑衅,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白凡凡手中的长剑聚集着强大的阴煞气息,几乎将众人笼罩得密不透风。而修士们也终于越过重重阴风,瞧见了高处女子近乎吃人的可怖神色。 廖芥!你身为绝尘山弟子,却一意孤行误入歧途,今日你若束手就擒,看在你过去身份的面子上,我们给你留一具全尸! 全尸白凡凡低低地笑了数声,笑声中裹挟着浓重的嘲意,只怕你们现下巴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永不入轮回吧。 她缓缓抬眸,对上一双镇定自若的眼睛,高楼屋瓦上的修士穿着一身熟悉的宽袍大袖,模样却十分陌生:你是绝尘山弟子?见对方沉默不语,白凡凡自嘲地笑了笑,我过去确是绝尘山弟子不假,也确实做了一些你们眼中罪大恶极的丑事可那又如何,绝尘山是没人了么,派几个新弟子便来打发我? 廖芥,你还敢嘴硬! 廖芥的名字也是你们能叫的?!她赫然一挥衣袖,磅礴的威压侵袭而去,毫不意外将高楼上的修士掀翻。修士面色一凛,翻了个身堪堪在飞剑上站稳。 他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这女魔头不过轻轻一挥衣袖,便令他差点儿落地,失了反抗的机会。他捂住心口涌动的热流,死死盯着居高临下面不改色的女人。 若我此刻还在绝尘山,你们好歹也要唤我一声师姐贸贸然便来找师姐的麻烦,这就是绝尘山的礼数么? 你什么意思?!修士咬牙切齿封锁住了部分血脉,隐约察觉到了几分眼前人的无奈和蔑然。 让你们大师姐来见我不,她已经不是大师姐了,让杜照卿来见我。 无礼之徒,竟敢直呼杜掌门的名讳! 掌门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亲自在千里镜中目送着杜照卿走上掌门之位,她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 廖芥,掌门曾说念及旧情留你一命,你却执迷不悟顽固不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见她怔在原地失了反应,修士立时掐诀念咒,赫然一道咒印迎面袭来。白凡凡陷入迷茫,下意识使出两分力来阻隔咒印的袭击,只是她没能恰分自控,回击的威压便好似穷奇海浪,几欲夺人性命而去。 下方修士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尚未收回威压,便见眼前蓦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白光将其紧紧锁住,令她动弹不得,隔开了四周的声色,下一秒,她只觉自己被一道无形的重压狠狠袭向天际,身周的画面扭曲模糊,砰的一声,她被砸在了地上。 白光渐渐褪去,四周早已不是郦城上空,而是身处寂静密林间。 她被一道困魔锁紧紧缚住,愈是挣扎便被困得愈是紧。身后的参天巨树抵着她僵硬的脊背,方才的落地令她有片刻失神,转瞬,内心便被强烈的熟悉感侵占。 她并未扭头,仅仅转动着眼珠感受身周寂静无人的阴湿密林,唇角的笑意也随之轻轻颤抖起来:是是你么?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冷寂和沉默,她还欲开口,便听得一道轻悄的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而来,最终停在了巨树后,并未走近她的视野。可她依旧通过清冷的气息辨别出了其中的几分熟悉。 她的千言万语,化作了眉心紧蹙和难以启齿,微乱的呼吸在密林间尤为明显: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你不愿见我一面么? 身后人的脚步好似死死地定在原地、分毫未动,直至一柄冰冷的长剑越过巨树,抵在了她的脖颈。 剑锋之上冰冷的寒气透过脖颈细嫩的肌肤侵入体内,白凡凡僵住身姿,内心早已被浓重的喜悦兴奋取代。 她来了! 她愿意来见自己! 轻弱的脚步声绕过巨树缓缓而来,终于望见一抹雪白的长靴站定在身前,长靴之上隐秘低调的金纹透出几分严厉与威仪。 白凡凡的呼吸愈加急促,却僵在原地始终不敢抬头对上那张面庞。冰冷的剑锋轻轻摩挲划过她的脖颈,而后抵在了她的下巴上,微一用力,她便被迫抬起头来,不得不以一种仰视的姿态面对那双二十年未见依旧令她心心念念的眼睛。 她怔在原地,注视着师姐近乎分毫未变的绝色容颜,只是那双素来澄澈清丽的眼眸,再也看不到过去那般摄人的光芒了。杜照卿的双眸沉如死水,盯着她的模样好似能将其卷入深不见底的逆流,令她茫然,令她窒息。 她直勾勾地注视着杜照卿近乎毫无表情的面色,像往日一般扬起灿烂的笑容:师姐凡凡想你了 下巴上的剑锋分毫未动,直至她倾身上前几分,锋利的长剑划过下颌,溢出几分血珠,杜照卿才面不改色地退后半步,避开她的靠近。 师姐 你还在撒谎。杜照卿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令她怔在原地,忘了反应。许久未见,师姐的声音也好似沉寂不少,缺了往日里的清亮和温煦。 可她万万没想到,二十年没见,师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她在撒谎? 面前人确是师姐,却又不像师姐 她眸光闪动,颤抖着吐出一句:师姐,我是凡凡啊见对面无动于衷,白凡凡蹙紧眉心,急切地想要冲破捆魔锁的禁制,愈加收紧带来的痛楚不能令她生出分毫异色,她死死盯着面前那张让她茶饭不思的面庞,几次想起身却又不得不坐回至树边。 师姐 杜照卿收回长剑,注视着她奋力起身时的狼狈模样,眼底没有分毫触动。她走近几步,以剑撑地半跪在丫头身前,欺身将她困在自己的视野中:廖芥,你骗了我二十多年 她怎能听不出师姐语调中的颤抖,可迎上对方几乎要将自己拆食入腹的阴鸷眼神,她忽的脑海间一片空白,微微张唇半晌才艰难地吐露半句。 师姐我没有骗你下一秒,自己的下巴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锢住,疼得她下意识咬紧牙关,不能反抗。 那你现在又算什么?廖芥,你真当我还是过去那个被你花言巧语欺瞒、却一心只想着自欺欺人的杜照卿么?! 师姐是天边的神明,是照进她心底的光束,可当她望见对方冰冷平静的眸底划过一丝怨恨时,她的心像是被一柄尖刀狠狠刺穿,疼得无法呼吸,不能言语。 杜照卿越靠越近,禁锢着下巴的手也愈加收紧,她盯着对方意图从中窥见几分痛苦的神色来得到报复的快感,直至二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对面坚定的目光也不曾移开。 杜照卿终是缓缓闭上双眼,不让自己眸中的痛苦溢出分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永远不会负我,见我绝望、见我难堪,你便觉得开心么 她的自言自语低声喃喃融入寂静林间,分明做好了质问报复、取她性命的准备,可为什么为什么听见她唤自己师姐,她便心软了呢 分卷(6 不,她不能心软,廖芥是女魔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绝不能原谅,绝不能! 心底强烈的痛楚撕扯折磨着她,令她深陷无间炼狱般的挣扎。 忽而,一道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了她的鼻尖,杜照卿睁开眼,窥见对面微阖双目时柔和的面目,方才那抹令她恍惚的触感正是来自红润姣好的唇瓣。她豁然松开手,忙不迭逃开数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你你做什么! 第101章 无间归处 白凡凡缓缓抬起眸来, 注视着师姐转瞬露出的错愕神色,嘴角溢出的笑容似是透出几分希冀:师姐,你心里还有我, 对么 见她沉默,白凡凡吃力地挣扎,意图挣脱捆魔锁的禁锢:你若当真不信任我, 只怕如今我早已没有与你私下相见的可能师姐,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愿意见我, 无论你此刻如何看我, 无论你是否像那些修士一样, 仅是为了让我伏罪, 我依旧想告诉你这一切 师姐我确实瞒着众人修魔, 可那也仅限秦山幻阵,我并未在绝尘山内触及任何魔族术法。逃下绝尘山只为了报复胡家,而当初他们所说绝尘山奸细一事, 我不认!她直直地注视着面容微顿的女修, 像是要将她眸底的情绪细细看穿, 至于越江师兄,他还活着,他没死 杜照卿深吸了口气, 心绪间早已没有方才的错愕慌乱, 只是眼底的阴霾不曾褪去, 目光比之捆魔索还要死死纠缠住她。 见师姐并未打断自己, 白凡凡掩下心中微弱的喜悦,继而解释:修魔是为了报复胡家,我与胡家有仇, 不共戴天!而他们也绝非世人口中所说那般干净明朗,若师姐不信,我愿带你去见证人! 她昂着头,眼巴巴却又斩钉截铁地将心中秘密一股脑倾倒而出,她不想瞒着师姐任何事,只希望师姐莫要误会她。 在她的注视下,白衣女修走近两步,再次站定在她身前。她曲膝蹲下,忽而伸出手,沿着方才长剑划破的脖颈之上细小痕迹轻轻摩挲,指尖相触带来的痒意令对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她眼底的情绪更加低沉阴鸷了:廖芥,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我当真不知? 白凡凡赫然怔住,对上她眸底的阴云生出些许迷茫:师姐 绝尘山奸细究竟是何人,我怎会不知?你究竟是否修魔,我怎会不知?至于屠戮胡家一事是否是你所为我又怎会不知?!廖芥,你真当我被众人蒙在鼓里,看不清这世间的真假善恶了么! 她眼中赫然升腾起的希望和喜悦被她言语间溢出的恨意浇灭,她不知师姐如今究竟怎么了,脖颈间轻柔的触感转瞬化作充斥着报复的死死禁锢:我恨你骗我,是因为你曾说信任我、陪伴我、永不负我! 白凡凡立时止住呼吸,盯着对方眉眼间磅礴的恨意和失控,失神地忘了反应。 可你抛下我独自一人,让我守着偌大空寂的青云殿足足二十年!你眼里只有恨、只有胡家、只有西域魔城,你可曾想过青云殿内究竟有多冰冷!你现在却告诉我,你想我了?她狠狠地锢着对方的下颌,面上的疯狂不曾掩盖半分周身的脱俗绝尘,廖芥,我今日来,无非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狠心,为了魔城的纸醉金迷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抛下?! 白凡凡吃惊地瞪大了眼,千言万语早已抛之脑后,心中唯独剩下一句她抛弃了她。 不,她没有。 杜照卿细细摩挲着这张令她心心念念寝食难安的面庞,好似空落了二十年的内心正在一点点被填满:廖芥,我本打算取走你的魂魄,将你困在青云殿,你便永生永世再也跑不了。顶着一张仙人般难生半分邪念的面庞,杜照卿吐出的话,却尤似魑魅鬼邪,可我后悔了,二十多年来的痛苦,我要你也尝尝。 她蓦然松开了禁锢着对方下颌的手,发出了一阵轻飘飘的低笑: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你是怎么抛下我逃离绝尘山的,如今便依旧怎么离开。天高海阔,若你能逃离,我便放你走说着,她退后半步,失控的目光几乎要将对方焚烧占据,可若是被我捉住廖芥,再想离开,除非你我二人,死其一 死其一?只要杜照卿没死,便可以通过魂灯生生世世找到她。 话音落下,束缚着自己的捆魔索霎时被解开,白凡凡怔在原地,脑海中唯一划过的念头便是师姐的心魔失控了! 师姐!白凡凡立时起身,步履却僵在原地难以上前,只见面色沉凝的白衣女修一挥衣袖,眼前景象霎时被浓重的烟云包裹,将她隔开数丈远,待烟云退散,身周早已不见师姐的身影。 半柱香时辰,她这是在给自己逃跑的时机。 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追入郦城,与其迎面争斗,逃跑或许更为迅速。可她怎么能逃,且不说她根本无需将挑衅修士放在眼里,此刻心心念念的师姐在眼前,她如何能跑?她绝不能再丢下师姐了! 低眉沉思的白凡凡四下环顾,窥见自己正处在郦城外数里的一处熟悉密林,思忖了片刻,而后朝着一处方向尽力赶去。 直至高挑的青袍身影消失在眼前,寂静无声的密林间,白衣倩影才重新显现。 杜照卿无声攥紧了手中长剑,望着丫头的身影愈来愈远,而后消失在视野中,心中某处方建起的希冀豁然崩塌,她指尖轻颤,胸口因紊乱的呼吸而轻轻起伏,疼得她咬紧牙关,理智不再。 她她果然还是抛下了自己。 杜照卿啊杜照卿,你在希望什么?她在骗你,她一直都在骗你,什么情,什么爱,假的都是假的! 既然她三番两次地欺骗你、背叛你,怎么能让她轻易逃走 捉住她,锁住她 夺走她的魂魄,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心魔的痛楚撕扯着她的理智和思绪,她颤抖着握紧剑柄,绝望令她身陷深渊,直至她望见不远处折回的丫头,眼中的情绪霎时僵住。 一身青袍的丫头御风而行,折回此处,她手中烂漫的山花便如同盛满笑意的面庞一般摄心夺魄,她匆匆忙忙止步在自己身前,胸前因急促的喘息而微微伏动。白凡凡自花束中抬起头来,笑容好似破开阴云的天光洒亮视野,透着几分欢愉、几分羞赧。 师姐,这个给你! 她僵在原地,失神良久,心中疾驰的震荡拽住了她欲坠落深渊的情思:为什么要回来? 她心底某处痛苦的根源,好似悄无声息裂开了一条缝隙。 师姐,我从来没有骗你。她将花束塞入杜照卿怀中,笑着折下一枝,轻轻别在她的发间,娇艳的花瓣好似能敛去师姐的几分不安和慌乱,可喜的是,师姐没有分毫避开的意思,离开绝尘山,并不是背叛你,而是因为我与胡家的恩怨,不想将你牵进这趟浑水。 师姐是仙人,仙人不该身陷黑暗之中。 既如此,为何二十年不曾回来?!杜照卿眸光闪动,捧着花束的手轻轻颤抖。她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小丫头的戏弄。 白凡凡闻言顿住,垂眸间溢出几分失落和无措:我曾去过桃栖岭,那里加强了布防,我进不去、也不敢进去我怕师姐难受,怕师姐失望,怕师姐与我这个魔修决裂 那你为何如今又敢见我 因为我更怕师姐将我忘了!她斩钉截铁的话语令双方齐齐愣住,修士们讨伐我是迟早的事,可我不想那些人之中有你他们如何看我我素来不在意,谁都可以讨伐我,只有师姐不能 杜照卿缓缓闭上眼,眉宇间的挣扎令她喜悦与惧怕交缠、心力交瘁无法自持,心底某处好似被一团微小的火苗点亮,驱散了令她胆寒的黑暗,这样的光明,令她渴望,令她忧惧。 我如何能信你沉默良久的她,终是吐出这半句,自欺欺人又如何,丫头一声师姐便令她心软,她注定是要深陷她手中的。 师姐。数十年未见,白凡凡出落得身形高挑、美艳不可方物,如今的自己已然与她齐高。两人越走越近,师姐好看的双眸亦隐约多了几分几不可见的星光。 她站定在师姐跟前,隔着烂漫的山花,长臂一伸将爱人紧紧揽入怀中。 她能察觉师姐的身形一顿,揽着对方的手臂愈加收紧,她低声呢喃、好似自言自语:我不会再离开了,永远不会只是我如今身处无间,师姐也一定不能抛下我 若眼前是炼狱,她便为师姐破开炼狱。 而身后桃源,永远都是师姐一人的归处。 四周除却风声,唯剩良久的安寂,可二人的心,却在这片安寂中越靠越近。 花耳际低沉的声响,渐渐恢复了曾经应有的温煦轻柔,她喜不胜收地松开怀抱,见杜照卿垂眸注视着手中的花束,花坏了。 她方才抱得紧,险些将花挤坏,折弯了几枝。师姐珍视的模样令她自责,立时扬起笑容轻声安抚:不远处有一片花田,是我亲手为你栽下,师姐喜欢,我便每日为你采来末了,她再次将爱人拥入怀中,生怕松手便是大梦一场,师姐,跟我回家,我带你去见家人。 家人?杜照卿困惑地抬起头,感受着丫头近在咫尺的气息将己身包裹,二十年来的焦躁和痛楚渐渐被心安消融,只是内里的忧惧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褪去,郦城那儿 莫要担心,魔城的魔修不是善茬,轻易不会败阵若师姐担心那些绝尘山的孩子,即便出了意外,我亦会亲自前去鬼域将他们的魂魄取回来。她紧紧抱着白衣师姐,难以餍足地感受着师姐的温度,我们许久未见,我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第102章 掀翻骂名 感受着丫头紧紧相拥, 杜照卿垂于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抬起,尚未及回抱,便察觉对方轻轻松开了自己。她眸光一顿, 竟是豁然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臂,脸上除却后怕,便只剩下茫然不定。 她任由师姐紧紧攥着自己, 手中的疼也好似柔和的清风拂过,白凡凡轻轻回握, 将师姐的手牢牢握住:走吧。 杜照卿犹豫不决地愣在原地, 好似还未从方才发生的一切事情中回过神来。她低眉凝视着手中柔软的触感, 除却喜悦, 心中更多的则是惶恐。 她曾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面, 生怕这也是一场梦罢了。 此次前来捉拿廖芥, 是诸位长老下的决定,彼时她正闭关修行,险些为心魔侵占意识。那日天色阴沉, 她自丹房离开, 发现绝尘山内气氛诡谲、异常沉重。一直守在丹房外的君月告诉她, 诸位长老趁其闭关修行不得打扰之日,私下决定并派出了不少弟子前去捉拿廖芥。君月一直守着,便是希望将这一切告知于她。 杜照卿震怒, 却又不是追问长老的时候, 只得立下闭关修行的幌子, 私自离开绝尘山前来此地。她怨她、恨她不假, 但这一切理应由她自己来解决,纵是报复夺走廖芥的魂魄,也只能由她亲自下手。 可如今又算什么, 她竟有些看不出廖芥如今所作所为是否真心,亦或是说,她依旧在耍自己? 白凡凡牵着她走远了几步,笑着指向一旁的山水物态:此间乃是郦城外难得的风光,甚是静谧,我在城外不远处买下了一间宅子,远离俗务和那些妖魔鬼煞,不知师姐会不会喜欢。 你的宅子,自然看你自己是否喜欢。 她听见了身旁师姐的低声呢喃,笑而不语,直至二人站定在一处空旷无人的山岭间,白凡凡掐诀念咒、轻挥衣袍,安寂林间霎时扭曲浮动,一座古朴秀丽的宅院呈现在二人眼前。鸟语花香、热切戏耍登时扑面而来。 未及二人上前,便见宅院的庭门被一秀气姑娘从里打开。她瞧见二人身影,立时喜不胜收地向着院内招呼:回来了!阿姐回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无数年轻男女一拥而出,将庭院围了个满满当当。 阿姐许久未来看我们了,郦城内的一切可还顺当?怎么不见莫姐姐?说着,年轻姑娘的目光从杜照卿面庞上流过,似乎被其优越的相貌所摄,一时看呆愣在原地,这位姐姐是 介绍一下,这位是绝尘山掌门杜照卿。 掌门姑娘脸上划过一丝的狐疑,直至瞧见二人并肩而立并无异处,这才笑着招呼,掌门姐姐有失远迎,快进来坐吧!小宁,快去煮茶! 白凡凡正欲牵着她往里走,忽而察觉身后之人定在原地,牵扯住她前进的步履:怎么了? 杜照卿面容并无起伏,只是打量庭院的模样颇有几分小心谨慎。她知晓师姐初次前来郦城,不放心身周的一切,故而安抚状地挽住她的手臂:师姐别担心,这里是我们的家,不会有任何意外。 白衣女修忽的愣住,迎上廖芥温和轻柔的目光,她心中一动,这才随着她步入庭院。 庭院打理的很是干净,年轻男女们举止娴熟,或劈柴或烧水,施展这些平素日子里简单的咒术倒是不亦乐乎。 杜照卿立在桌前,待身旁廖芥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才入座,扭头看向一旁修为澄澈的男男女女们,她竟在几人身上察觉到了几分绝尘山心法才有的延绵气息。 掌门姐姐是头一回来我们郦城吧,尝尝,这是郦山才有的雨霖茶。那位唤作小宁的少年托着茶案至此,一一摆放整齐,举手投足分毫不见慌乱。 分卷(6 你是何人?沉默良久的杜照卿终于开口,只是凝视着桌上茶盏,并未有接过的打算。 掌门姐姐叫我小宁便好,周围人都是这么叫我的。他扬起眉梢轻轻一笑,颇有些亲切,既然是阿姐带来的客人,那就是我们的客人,客人稍坐,我这就去准备点心!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不再打扰。凝视着身周数道年轻秀丽的背影,杜照卿微沉面目,低声呢喃:这就是你的家人? 她不知廖芥何时有了这些家人 是啊,我的家人白凡凡笑着望向远处的背影,目光迷离彷似在回忆着什么,他们跟着我已然二十年,自然是家人。 二十年白衣女修目光倾落,仔细辨别着她眉宇间淡淡的失落,他们是谁? 他们是从胡家救出的孩子们。提及胡家,她眼中早已没有曾经的愤恨,更多的是平静,不错,就是那个被我一把火烧了的云洲景城胡家。 她静如止水的目光扫过师姐,轻推茶杯至她身前:喝点茶吧,雨霖茶,不错。 她记得师姐平素里爱喝茶,可惜的是郦城的土壤并不适宜种茶,这些还是莫如水托商旅带来的。 见师姐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白凡凡掩下眸中笑意,看向了一旁:胡家确实是我杀的,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可他们放血毒杀无辜孩童以求长生,冤魂无数,他们咎由自取、不能留。 她平静地说出这段话,原以为师姐会生气地质问、亦或是不解,哪知杜照卿闻言不改面色,低垂双眸的模样好似真的在细品茶水。 她以为师姐未曾听清,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便见师姐将茶盏轻轻搁在了桌上,遥望四周的风光却是答非所问:这里很安静,确实适合修行。 见她愣住,杜照卿和煦的模样便如同仙子庙中的修士像:他们的心法咒术,都是你教的? 白凡凡听懂了师姐意指何人,颇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我不算是合格的先生,二十年来也只教了些零零碎碎,倒是误了他们的仙途大道。 为何不教他们魔族术法杜照卿径直注视着她,企图从对方眸中看出几分情绪起伏,依你如今的修为,倒是魔性不浅,为何要传授他们绝尘山心法 清风拂面,令她有些许困倦,白凡凡干脆支楞着脑袋搭在桌上,注视着眼前这张令她怀念的面庞:我并不觉得魔修便是低人一等,只是如今像我这般想的人太少了让他们学习绝尘山心法,也是避免将来给他们留下麻烦。 说着,她赫然直起腰身,眼中似笑非笑:令他们私下修习绝尘山心法,师姐不会生气吧? 能将绝尘山所念传于有缘人,何故要生气。话虽如此,她的脸上依旧露出些许憋闷,我知你自小遭受欺凌,却不知 师姐难道不觉得我糊涂吗?白凡凡轻笑着一耸肩头,许是在郦城待得久了,周身上下也沾染了几分邪肆,仙门正派要的是光明正大,即便胡家真的做错了事,此事也应当交至台面上来解决,私下处置反倒为自己惹来一身脏,实在是愚昧无知。 她定定注视着师姐的眼睛:知晓之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我蠢笨,为了报仇将自己也沉入无间炼狱,师姐,你觉得呢? 杜照卿沉默良久,忽而将她桌前的空杯斟满雨霖茶:以怨报怨,确不是良计 白凡凡眼中的光芒忽而有片刻滞顿,嘴角的笑容也霎时僵住,未及反应,下一秒便听得师姐继而沉声:只是胡家罪孽深重,靠良善改变不了这一切,也无法为死去的无辜之人交代没有人能原谅他们,我不能,四海八洲的修士亦不能。 她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凡凡,你并不蠢笨。 恰恰相反,她有着世人皆难以获悉的勇气和果决。设身处地,如今的四海八洲能被胡家瞒天过海至今,便知这已然不是他一家能只手遮天的事了。 摆上台面?这事真能摆上台面么即便摆上了台面,这一切无尽的黑暗便能顺势迎刃而解么 这是二人相见,师姐第一次唤自己凡凡。她眼底的光芒云霞般流光溢彩,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本做好了与师姐解释的准备,可当对方温和地将自己层层护住,心底一切的不安与焦躁,都归于寂静。 她自嘲般的轻扯嘴角,原来她所谓的不让师姐失望,不过是自己一意孤行罢了。她担忧、犹疑,却未曾想师姐从未将她看作恶人她恨的,从始至终不过自己的离开。 察觉到了她心底的慌乱,杜照卿主动倾身上前,握住她轻合的手掌,眼底唯剩浓重的希冀:即便身处黑暗,不可忘却人间你背负的骂名,让我们一起去掀翻。 白凡凡怔在原地,失神地注视着师姐略显冰凉的掌心。 掀翻骂名? 脑海中方一划过此等念头,耳畔赫然想起系统的呲呲声,震得她头疼欲裂,呼吸急促。 【警告,宿主不得擅自更改人物设定及走向!】 【警告!警告!】 白凡凡蓦然握紧了拳,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背后霎时溢出一片冷汗。她强忍住痛楚,迫使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好在关键时刻,端着点心的小宁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第103章 我们的城 能让阿姐亲自带来的, 掌门姐姐定是阿姐很好的朋友吧。小宁将手中点心一一放下,末了,还将其中几叠色泽诱人的往廖芥身前凑近了些, 阿姐鲜少带朋友回来,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莫姐姐一人。 杜照卿的目光在点心上滞顿稍许,继而不动声色地微一蹙眉:莫? 是莫如水, 师姐曾经见过一面的,就在秦山回东洲的灵船上许是时间久了, 她并不确定师姐是否记得, 只得适时止住了介绍, 哪知杜照卿并不打算将话题从那人身上移开。 和风细雨般温存的语气, 可她仍旧听出了师姐的几分埋怨:你这么多年没来找我, 可是因为她? 白凡凡当即愣住, 连连摇头:非也。她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师姐信服,可师姐确实比起以往愈加患得患失,她是商人, 留在郦城是因为生意和钱财 小宁仔细辨别着阿姐话中的意思, 又露出几分纯良的笑意:不过这些年多亏了莫姐姐的照顾, 郦城本就靠近魔城和鬼域,人流如织、鱼龙混杂,莫姐姐多少替我们挡下了些麻烦 小宁, 今日的功课做好了?眼见师姐脸色愈加僵硬, 白凡凡眉心一蹙,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少年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似乎并未察觉阿姐的情绪变化, 竟顾自神色天真地点了点头:自然是做好了,阿姐可要抽查? 一旁悄等好戏的清秀姑娘终是看不下去,拉开了虎头虎脑的少年小宁:若是没事, 我那儿忙着呢,你来替我将清早摘来的灵材分了罢。 你不是素来宝贝你的灵材从不让人碰么诶织玉你掐我作甚 直至织玉拖走了恋恋不舍的小宁,避开桌旁二人的视线,她这才略带责备地低声斥骂:你没发现阿姐不高兴了么,何故净说些自讨没趣的话 彼时小宁已然收敛了方才天真烂漫的模样,眉眼间的认真总算透出几分年轻男子应有的成熟:我就是说给阿姐听的 什么? 织玉,你说莫姐姐离开也有一段时日了,阿姐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急?莫姐姐真心待我们,你我自小可没少受她的照顾!她一声不吭便离去,阿姐非但不着急,还领回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什么掌门。 所以,你便故意说这些话来膈应阿姐? 我这怎么能是膈应!小宁下意识反驳,侧头瞥了眼不远处二人,阿姐正将她爱吃的点心一一推到那位掌门面前,那掌门却不曾露出几分笑意,可愈是如此,阿姐便愈是凑上前笑得温柔。他忆起被遗忘在一角的莫如水,颇有些憋闷,我只是觉得阿姐没心没肺 嘘臭小子,你说这话是想挨打?织玉登时脸色一变,低声斥责,阿姐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别忘了当初究竟是谁把我们从那腥臭肮脏的地底囚牢救出来的,是阿姐,可不是莫姐姐!即便莫姐姐待我们好,她终归只是与阿姐交易的生意人,在她眼中有什么比钱财更重要? 我只是不甘心,阿姐与莫姐姐平素里相处甚好,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抵不上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绝尘山掌门么小宁颇为埋怨地瞥了一眼远处桌旁身着白衣气质出尘的女子,默了良久才喃喃嘀咕,我方才不过试探,只是想知道如今阿姐眼中是否还有莫姐姐一席之地,可是 可是方才二人间的亲密相处和阿姐的蹙眉斥责早已证明了一切。 织玉,你可知绝尘山是什么地方? 书上说那是个修仙者心向往之的东洲圣地,可登九重天宫。织玉显得很是镇定。 那你可知阿姐与绝尘山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织玉果不其然露出了几分茫然困惑,她侧头望向气氛微妙的二人,摇了摇头:瞧她们,应当是故交 你、我,还有院子中的其他人,自小便被阿姐保护在此,外头的险恶何曾降临在我们头上,可若非那日我独自离开阵法去了郦城城中,便不会知晓阿姐过去曾是绝尘山的弟子! 织玉立时愣住,脸上吃惊的神色只维持了分毫,随即便被毅色取代:这有什么,阿姐修为高强,二十年前能制服胡家,定非常人!再说了,阿姐即便是绝尘山的弟子又如何她低声呢喃,还欲再说的话转瞬卡住,震惊地眸光闪动,你的意思,莫非 我们皆不知这位掌门此刻来这儿究竟是敌是友,可若是阿姐因为过去的几分同门情谊而遭意外 而后,二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来往年轻男女的呼唤也难以唤回二人的思绪,他们在这群男女中年纪最大,自然承担起了照顾他人的责任,如今危安不明,他们必须小心谨慎。 纵然阿姐信任那位掌门,不代表此人便一定不会有所图谋。织云面上登时多了几分犹疑:你觉得应当如何? 桌旁 白凡凡一一将点心碟子推往师姐,可眼前人沉默不语,分毫不感兴趣:师姐...... 凡凡,这二十年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杜照卿终于打破了身周的冷寂,对上丫头忽而愣住的双眸,心中的万分复杂如水流般涤荡,久久无法平静。 多谢师姐挂怀。她立时笑得灿烂,眼中倒映的点点光芒犹如注视着深渊中的火光,这二十年来我每日都在想着师姐...... 我并非问这个。杜照卿柔声打断了她,二十年来你在魔城......受苦了。 方才少年的话点醒了她。一个从养家手中死里逃生之人、为了报仇万人唾弃,纵然有她庇护的绝尘山,也绝非全然无敌意,丫头孤身一人远离故土、远离自己,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一待就是二十年......能在这里容得一席之地,又岂是一朝一夕轻轻松松便能达成的,凡凡究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和折磨 她尽力忍住心中的颤抖,可眼中依旧阻止不住汹涌的执拗和自责。 若她那日未曾下山执行任务,若她留在绝尘山护着丫头,这一切是否亦会不太一样 丫头绝非世人口中所述无恶不作,她又岂能任由旁人耻骂? 师姐。白凡凡极力隐去系统惩戒带来的心口撕扯,使自己看起来平静温和,她轻轻握住杜照卿冰凉的手,意图令对方感受到自己炽热的内心,魔城的生活确实枯燥无味,太阳东升西落于我而言也不过度日如年,可一想到这里会是我们未来的家,一切的孤寂都不算什么了 话音刚落,杜照卿面上忽而浮现一丝韵红,翩跹出尘的女修好似跌落红尘,转瞬沾染了几分烟火气息,她悄无声息地敛去眼中的温度,低声呢喃:你说什么...... 分卷(6 师姐还没去过郦城吧白凡凡笑着弯起了眉梢,苍白的唇色也被其灿烂的笑意掩盖,那儿游人如织秩序井然,我将那片荒芜漠地变作与四海八洲寻常小镇无异,其静谧和谐,不比他城逊色,那儿是凡凡的郦城,也是师姐的郦城,是我们两个人的郦城...... 她轻柔地感受着师姐细腻微凉的掌心,牢牢地攥住,不舍松开:我将二十年的光阴变作十里繁华,我并不觉得这是受苦,能为师姐献上繁花绿柳,算不得苦...... 杜照卿终于沉默地侧开了脸,然她依旧辨别出了那张清和面目之上的羞意和红晕。师姐轻轻吐出一口气,终是拾起桌上的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咬下一口。 白凡凡轻轻一笑,注视着师姐的双眸满是温柔,然侧头窥见角落中神色各异的织玉和小宁,她收敛了几分,低声喃喃:师姐,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尚且还在郦城未散,作为郦城的主人,我多少应当出面。 杜照卿闻言抬起眸,细微咀嚼的动作也闻声怔住:我与你一起去。 不,师姐如今是绝尘山掌门,并不适合出面。发觉师姐眸中的柔和一分一分地退去,白凡凡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我答应师姐,绝不会再独自一人不告而辞,二十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 她安抚般地将师姐的手护在掌心,像护着神圣宝贵的珍品:我答应你,两个时辰,去去就回。说着,她凑近了些,为她拂去鬓角的碎发,师姐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唇畔轻风将她的犹豫散去,她试图相信凡凡的一片心意,于是强行挥去心魔在耳畔的窃窃私语,抿唇一笑。 而她这一笑,柔风拂面,登时万般黑暗和冷寂都变作虚无缥缈的幻影。 白凡凡起身离开,三步一回头,待站定在角落的织玉和小宁身旁,眼中的几分柔和才无声无息地被严肃取代。她语气冰冷,纵然是寻常教导他们修习术法也未曾如此冷厉:小宁,收起你的心思,莫如水的事我自会处置妥当,不该你做的事,好生考虑清楚。 小宁脸上青红交加,反倒是一旁镇定自若的织玉将其拉开,笑着点头应下:阿姐有事尽管去,我们会照料好掌门姐姐的! 她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小宁和乖巧懂事的织玉,在庭院内重新布下结界禁制后,转身离去。故而未曾瞧见,端坐在桌旁的白衣女修与心魔挣扎的低沉面色和眼中点滴积郁的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1/3) 第104章 尊师重道 如今已过日中, 于修士们最利的时刻已然过去,漫天的阴云遮盖了茫茫刺目的光束,城中最为繁华的街市犹如一条江涛汹涌的长河横亘其中, 令人避之不及外,两侧则是泾渭分明的对峙。 方才一阵强大的阵法冲开了修士的攻击,转瞬女魔头廖芥便不见了踪影, 莫说讨伐修士们气急败坏,连在场的妖魔精怪们也面面相觑,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素来知晓廖芥的手段, 未将这件怪事放在眼里, 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置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 叱, 如今廖芥不在, 老子也没闲功夫与你浪费时间, 你们有招出招,看老子今日不将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修士打得屁滚尿流!一个头高大、凶神恶煞的黑熊率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手持刀斧, 赤、裸着上半身, 暴露出伤痕累累却又雄浑的健壮肌体, 斧子拖地,划过时发出刺耳尖利的响声,令人抓心挠肝、防不胜防。 修士们闻声纷纷蹙起眉心, 立时结印布阵以抵抗来人袭击。黑熊赫然提起千斤重的刀斧, 斧刃划过, 引起呼啸的风声, 只见刀斧砍伐,听得锵一声震天响,修士们布下的阵法结界登时火光四溢, 灵气如星流般四溅开来。 你们这些废物修士一年不如一年,还比不上三百年前那个在老子手底接下三招的修士黑熊嗤笑一声,攻势猛然深入其中。 见修士们实在毫无还手之力,围观妖魔们纷纷流露出不屑轻笑的神色,四下环顾,讥讽嘲笑声此起彼伏。妖魔中,忽而亮起一道清脆妖媚的呼唤,说话的正是早先那位戴着面具、腰佩长鞭的女魔修:黑熊,你今日若能击退这些修士,我便跟定你,魔族一切事务都听你的 谁人听不出女魔修口中的调侃之意,只是当下打得火热,呼呵应声竟一一响起。 黑熊备受鼓舞,眼中弥漫的血丝也透出几分胜券在握的狠戾,他冲入人群,刀斧之下的重击令持剑修士纷纷散开,气浪翻涌。可转眼间,处于弱势的修士不知何处灵光一现,暗处的结界便将其牢牢缚住,尤似被困织网的囚鱼。 眼见局势蓦然转变,妖魔中的呼呵叫好声片刻化作死寂,他们纷纷抽出自己的魔器,死死盯着面色沉稳、丝毫不为一场胜利所动的修士们。 黑熊被困在灵丝结成的织网中难以挣扎,脸上骄傲的神色也随即被羞耻取代,他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大吼:暗地织网,小人行径!有本事放老子出来,老子跟你们这些臭小子打三天三夜! 修士们镇定自若,衣袂翩跹,语气亦是果断干脆: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净神时用吧! 净神 黑熊闻言脸色一变,妖魔们亦是霎时陷入片刻的沉默,在场当中谁人不知净神?那可是数万年来魔族闻之色变的惩戒手段。 对付厉鬼,自有鬼域官差勾魂压制;对付恶妖,仙人神官亦或修士会剥夺它的灵元、夺走其修行;而针对堕入魔道的鬼怪人神,便可用净神术,美其名曰涤荡恶念,实则撕扯神志魂魄,令其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但凡魔族中人遭遇净神术,便只有两个下场或是洗净恶念化为善人,或是永远困在净神术中,千钧之痛永无止境! 而他们从未听过经历净神术的魔族中人化作善人,也就是说,一但被净神术困住,他们便只有生不如死的下场。 黑熊死死地盯着面若清风、衣袖不染尘的修士,气得牙齿打颤、目露凶光。 这些披着人皮实则行凶狠咒术的衣冠禽兽,当真好狠的心! 只见一修士取出腰间葫芦,将目露狠戾的黑熊收入其中,转而扭头看向了沉寂的妖魔精怪们:还有谁要来一试? 妖魔们面面相觑,立时有二人不服、龇着尖利的牙手持利器冲上前去。刀光剑影下,其中一名修士被利爪划开喉间肌肤,刺目的血色登时汹涌而出,血色染红了素净的衣襟,修士倒入友人怀中,两名妖魔也立时被制服。 只是这样的对峙终归不会止于血色,鲜红的血液刺激了众人的五感,介于双方中间的那条犹如江流的街市,烟消云散。 街市的混乱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显出几分退却,居于高处的白凡凡注视着下方声嘶力竭、争斗不休的双方,隐约从中听出些许令妖魔交出廖芥一类的命令要求。 直至风雨欲来黑沉压抑的云空,因阴云散开一条缝隙而透出几分光亮,光亮洒落在街市,照亮了众人神色各异的面目。 看得久了,她甚至真有几分认为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可她真的罪大恶极么 她缓缓抬起手,一丝微弱的煞气自指尖溢出,托起了下方街市中的一张因双方相斗而被砸飞的摊市方桌,待方桌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瞧见下方原本秩序井然的街市变得狼藉,她心底忽而涌起几分愠怒。 一道浑厚的煞气蓦然向下方袭去,冲撞开了正在撕扯争斗的两方对立,可这煞气仅仅将二人隔开,并未使任何一方受伤。 被撞开的二人神色一变,谨慎而迅捷地抬头看向煞气来源,窥见晴空阴云交融的天际下,一道姿态傲然的青袍身影正邪肆地坐在屋檐之上,她面色沉冷,姿势洒脱,垂眸注视着众人的目光充斥着不屑和轻蔑,举手投足好似观赏猴戏的帝君看客。 双方皆有片刻的怔愣,转瞬便微睁双眸,惊诧低呵:廖芥! 话音落下,厮杀双方纷纷小心谨慎地止住动作,避开身周的敌人,抬头看向檐上女子。 你终于出现了! 白凡凡微一挑眉、语调轻叱:郦城,还由不得你们在此放肆。 廖芥,你总算来了!面具女魔修扬声呼唤,语气中多了些急切和喜悦,这些修士目中无人,实在可恶,你既是郦城城主,还不速速前来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白凡凡低声呢喃,转而轻轻一笑,然后将郦城毁得一干二净? 意识到她口中所言是何意,女魔修四下扫视着身周倒塌的房屋和遍地狼藉,拧眉厉声:是你的郦城重要还是魔城重要?!廖芥,郦城身后便是魔城和鬼域,如何做难道还需我们来一一点醒么?! 阴风拂过檐瓦,女子鬓角的碎发微微拂过眼底的讽刺和不悦,她一字一顿,冷哼轻笑:如何做?我如何做何须尔等来指示?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她一挥衣袖,将众人眼前的一片狼藉恢复作常态。 众人吃惊地注视着原本被他们砸烂的摊位门楣一一恢复,溅满四地的浆果汁液消散不见,狼藉之地变得干净整洁,再看屋檐上的女子,扭头蹙眉看向其他脏乱破旧的地方。 她这是在做什么?! 许是觉得妖魔和修士们十分碍眼,白凡凡一手微微摩挲着下巴,一手在空中轻巧自在地连符化咒:我廖芥从来不是任人欺凌之人,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离开,若是让我瞧见你们的身影还留在此处微扬的唇角忽而溢出几分似笑非笑,一个不留。 你!一名年轻修士欲冲上前,还未将手中利剑对准青袍女子,便见空中女子原本作下的符咒中,豁然跃出一道刺光,砰的一声击断了他手中长剑,修士口中威慑的话语卡在喉中,震惊地盯着他不久前放从剑冢取出的宝器。 下方转瞬鸦雀无声,盯着廖芥作下的咒术愈加壮大,轻透的云雾隐约倒映出众人的身影,和他们面色各异或惊诧或犹疑或惧怕的面色。 白凡凡笑着注视着下方修士,换作以往,她会毫不犹豫地对付那些意图取她性命之人,可如今下方众人中不少皆为绝尘山弟子,手中多次直逼命脉的咒术被她忍下。 若是郦城染上了绝尘山弟子的血,师姐便定然不会继续留在此处。 师姐想来定会伤心 她嘴角笑意更深,却未有几分融入眸底:时间不长,半柱香转瞬即逝,还请诸位莫要浪费 廖芥,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一名修士飞身上前,护住了宝器被毁的另一同门,今日我等前来捉你回去,正是奉了诸位长老之命,绝无可能空手而归,你也莫要不识时务! 长老目光一顿,她嗤笑一声,忽而就着屋檐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下走去,每行一步,脚下皆会自动衍生云雾来将她托起。 她一步一步走向众人,众人亦被逼得连连退后,直至她稳当当站定在人群中,身形高挑的她,美艳的面貌因眼底的冰冷而少了几分烟火温度:你们口中的长老无非便是那些迂腐顽固、自作聪明之流,看来这么多年了,他们教出的弟子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廖芥,你口中迂腐顽固自作聪明之流,也曾是你的师父、你的前辈,我早该料到,你这般虐杀生命之人,心底又怎会真正尊师重道!修士怒斥着摆起了熟悉的阵法招式,眼底的肃漠好似万丈寒冰,今日,我便替你曾经的师父、如今已然飞升的尊华道人好好教教何为师、何为道! 察觉心底系统的惩戒、因自己符合设定的嚣张举止和话语而减退几分痛楚,白凡凡无奈地暗自腹诽,嘴底不饶人:你且试试,看看尊华道人的面子能被你留住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2/3) 第105章 指引归路 话音落下, 修士的长剑向她刺来,未及靠近,便像先前之人一般, 剑刃豁然崩断。只是他手中长剑碎作渣滓,再无拼凑完全的可能。可修士并不意外,竟赫然掌心聚灵, 以渣滓为利器,星流密布、层层交叠, 百箭齐发般的壮阔袭向了她。 白凡凡终于因意外露出了几分近乎惊喜的神色, 她眉梢轻挑, 扫衣袖, 袖里乾坤便将冲她而来的尖锋兵刃化作随水流而去的花雾, 散了地。 妖魔们知晓廖芥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胜券在握的喜悦化作愈加嚣张的面目:廖芥,杀了他们!这些修士目中无人上门挑衅,该杀! 话音落下, 白凡凡的手也掐在了修士喉间, 她盯着修士十分面熟的相貌, 嗤笑声:你叫什么名字。 被掐住脖颈的修士面色涨红,就在喘不过气的当即感受到了对方微微松开的手心,可他不过呼吸片刻, 便再次陷入令人绝望的濒临窒息中。如此反复, 自己好似被人拿捏在手中无法反抗的蝼蚁。 廖芥,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咳咳! 我杀的人太多了, 可也并非饥不择食你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动手杀你的地方么?她轻笑着锢住他的脖颈,视线越过修士的肩头扫向了他身后震诧忧心的众人, 他不愿说,你们说说,他是何人? 分卷(7 瞧见同门脸色愈加难看和痛苦,被护在身后的小修士立时脸色一变,急切上前的动作被旁人阻止:廖芥,你究竟想做什么?! 磨蹭。她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不耐烦几乎写在了脸上,你们都不愿说,那便让鬼王来教你怎么开口吧 你住手,他他是越清师兄! 越清白凡凡仔细思索着记忆中的人名,可未曾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眼前人的面庞渐渐与一张古板严肃、不善言辞的面目对上,她才忽而哑然失笑,越清越江越江是你何人? 你怎会知晓越江师兄?!身后小修士吃惊地下意识反驳,而后意识到女魔头本就是绝尘山弟子,这才面色尴尬地撇了撇嘴角。 果然如此,你与他长得这般像,想来是他的亲人吧。兄长?叔侄?还是 名唤越清的修士终是忍受不了这样痛苦的折磨,他忍着难以顺畅的呼吸,蓦然抬手、掌心的灵刃扫向了眼前女子惑人的面颊,果不其然被她轻巧地躲开,只是廖芥因此也被惹怒,将他重重地丢在了地上:不知好歹 她低声吐出四字,抬眼扫向众人的眼眸多了几分红丝,她窥见日光愈加西斜,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丝毫的时间,轻勾指尖,便见早先连符化咒而成的高处云团,变作张庞大的织网,织网遮天蔽日,浩大无尽头,几欲将整座城池覆盖吞噬。 修士们脸色一变,妖魔们亦是眉心蹙,连连后退。 万天织海!是廖芥的招式!廖芥擅长禁制咒术,陷入万天织海便如同陷入永夜,绝无挣脱离开的可能! 妖魔们纷纷后退,生怕自己牵扯其中,而那些不知状况的修士依旧呆愣在原地,注视着头顶密不透风的压抑织网。直觉令他们生出几分不妙,可织网便好似永无尽头,窥不见漏处的可能。 烈风呼啸,廖芥的声音便如同催人惧怕的魔头低语:时间到了。 万天织网正在一点一点收拢,覆盖下的世间万物无例外收入其中,妖魔们跑得快,得以逃过劫。可身后织网收拢、修士气息散去,原本祈身而立的修士哪里还见人影。 远处观望的妖魔们汗如雨下,纷纷庆幸自己跑得快,可此处修士之事尚未解决,远处阎魔殿上空的晴天霹雳便再次将众人拉入深渊。 原本寂静的魔城上空,彼时沉入夜色,电光霹雳,盘旋嘶鸣而来的凄厉鸦声透过云雾百里可闻,似乎受其影响,郦城中的鸟雀黑鸦也并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 怎么回事! 阎魔殿,是阎魔殿出事了! 身后妖魔们惶恐的惊叫被她略在身后,白凡凡面色平静地遥遥注视着远处魔城上空的异象,心中并未有多少波澜,抑或是说,她早已猜到了今日的情形。 老魔王,是时候该走了。 状况之外的妖魔们纷纷震惊地赶往阎魔殿,郦城上空一时被腾空而起的妖魔精怪们严实密布,可众人中,唯有道青袍身影相背而行。 她像往日一般镇定自若,可过分的镇定只会惹来怀疑,面具女魔修盯着只身前往另一方向的廖芥蹙紧眉心,扬声呼唤:你去哪儿?! 她像是没有听见他人的呼唤,又像是人群中的异类,除了道固执的背影,旁人再也看不见其他。 终是因身后阎魔殿事态紧急,女魔修无心顾及廖芥,随着众人一道远去。待磅礴的魔气消失在身后,白凡凡这才顿住脚步,回头望了眼阎魔殿的方向。 是时候该走了,原书中的廖芥在杀死老魔王夺得魔族实权后,便要离开此处,搅乱四海八洲、闹得腥风血雨了。 她侧头望了眼清冷寂静毫无人烟的街市,指尖轻打响指,便见混乱团的街市恢复了往常的干净整洁师姐不喜欢脏乱的地方,她也不喜欢。 低眉思忖片刻,她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抬步离开了郦城。 院落中 杜照卿一直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至今,身周沉郁的气息因时间推移愈加令人难以接近,桌上的茶早已凉透,可男男女女们互相推脱,良久也未见人上前去换。 听闻绝尘山掌门温煦良善、如沐春风,见过之人皆称赞其为高风圣洁,只一眼,便能令人沉沦其中、再也难以忘却。 难以忘却是真,可为何面前的绝尘山掌门与旁人口中所述不,温煦良善?如沐春风?那她此刻沉郁不安的气息又作何解释 他们面面相觑,听得织玉无措地低声呢喃:阿姐去了多久,怎的还不回来若再不回来,说掌门姐姐掀了此间院落也不是不可能! 估摸着也快两个时辰了 话音刚落,便见直端坐着的白衣女修豁然站起,旁人瞧不明白她眼中的深意,疾行时的架势无人敢拦。 杜照卿敛着眸光,口银牙几欲咬碎,她隐忍着心中的颤意和恐慌,冲至院落门前把将门打开。 院门大开的当即,忽然,枚晶莹剔透的珠玉连接着红绳落在了她眼前,红绳的另一头正缠绕系着只秀气修长的食指,惊诧的视线越过珠玉,对上了那双熟悉含笑的眼眸,白凡凡抿唇笑,眼中的温柔将她深深包裹: 我回来了。 师姐眼中颤动的眸光,透出几缕映衬着天光的水雾。 我回来了,师姐,我回来了。她当即怔住,锁着眉心赶忙上前环住她的腰身,安抚般将自己的脑袋轻轻搭在师姐的左肩。 杜照卿颤抖着缓缓抬起手,将她牢牢地锢在怀中,如获许久不见的爱人,惶恐不定,微乱的呼吸下,是她略显颤意的声色: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再次离我而去了。 不会的,凡凡不会离开师姐。她微微侧头,在师姐凝玉般的脖颈间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吻,试图令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不走,我就在师姐身边,不走了。 她亲密的吻令院中众人震惊地僵在原地,如同见鬼般瞪大了眼。可她熟视无睹,顾自侧过头,轻轻啄师姐的下巴:我替师姐找来了宝贝,不知师姐喜不喜欢。 她再次举起手中的红绳,鲜艳的红衬得她指尖肤色苍白似雪,晶莹纯粹的珠玉倒映着二人互相注视的面目,可这般澄澈的珠玉,也绝不及丫头的眼睛好看。 白凡凡低下头,将挂着珠玉的红绳亲手系在了师姐腰间,白衣胜雪、衬得红绳明亮鲜艳。 这是何物? 师姐今后便会知道。她替师姐理好了珠玉下的红穗,顺着裙摆轻轻牵住师姐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看看我们的城。 天快黑了。 黑夜下的郦城才是最美的。她牢牢攥住杜照卿的手,顺着天色将黑的小道路行进,耳边声清脆的响指落下,只见僻静清冷的林荫小道两旁,忽而浮现只接只的灯笼,笼中萤虫飞跃,透出朦胧清幽的光。灯笼装饰的小道静谧而安宁,路漫延,直至幽光深入林荫深处,指向了不远处那座恢弘浩大的城池。 望见这般熟悉的画面,杜照卿眼中总算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你这是作甚? 当初在绝尘山,师姐也是这般指引我的归途。二人交握的手,转而变作十指紧扣,像是要将两颗心死死地纠缠在一起,如今,轮到我来指引师姐的归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的(3/3)~,今天还有! 第106章 相知相信 萤虫灯笼指引的尽头, 是恢弘庞大的城门,杜照卿注视着横亘其上的龙飞凤舞的郦城二字,心底何处蓦然一晃神。 这就是凡凡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么 她顺着白凡凡的牵引步入其中, 庞大的城门后,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繁华街市,酒楼林立、行人如流, 喧嚣声一瞬扑面而来,将二人笼罩在一整片的温暖中。街市旁的灯笼好似地面上的璀璨星空, 曼延到天地相接展露着紫红苍穹的边际。 直至一声吆喝, 将杜照卿的思绪自百里外笼罩在黑云中的宫殿引回, 驮着笨重木箱的猫脸壮夫正将胸前箱内精美的饰品取出一二:这位姑娘, 看看可有喜欢的? 西域古国来的羊毛毯和夜光杯, 姑娘看看! 南疆的碧刃剑、东洲的相思筝, 只要姑娘想要,没有此处买不到的 几人凑得近,白凡凡调转方向, 替她挡开了卖货郎的靠近, 不悦的视线如银针般落在他们身上, 识时务的卖货郎们登时退避三舍,笑着转向了其他游人。 前头有一处酒楼,能够俯视观望整座郦城的夜景, 我们去看看?见师姐好奇的视线最终落回到自己身上, 轻轻一点头, 白凡凡指向街市尽头的手转眼从擦肩而过的卖货郎身上取来了一枚银饰, 她将银饰轻轻扣在师姐绣满暗纹的护腕上。 这是 只是觉得好看,很适合师姐罢了。白凡凡笑意不减,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不过须臾又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串精巧的链饰,紧接着又是各式的珠玉美食,直至二人手中满满当当,什么也拿不下了,杜照卿这才哭笑不得,轻声嗔怪: 拿的这些,可付了钱? 白凡凡不以为意地一耸肩头:整座城池都是我的,只要师姐喜欢 话未说完,见师姐停下脚步,故作严肃地向她摇了摇头,她这才止住话语,轻轻一笑:好好好,都听师姐的。 说罢,她回过头,扬声冲着离她最近的卖货郎呼唤:你过来。 城主有什么吩咐?生着凡人相貌的卖货郎认得她,压低声音毕恭毕敬地回应,只是语气亲切极了,全然没有面对权贵而有的惧怕。 方才我一路来忘了付钱。她腾不开手,正想着施展一道咒术将衣袖内的钱袋子掏出来,忽而瞧见一只素白的手握着钱囊递给了一脸茫然的卖货郎。 拿着吧,算作方才欠的账。杜照卿的语气温和极了,一身出尘的气息与身周的喧哗繁乱格格不入。 卖货郎的目光扫过二人手中满当当的货物,和这位生得极为好看的女子递来的钱袋,一边观察着廖芥的面色一边受宠若惊地推辞:姑娘说的哪里话,城主待我们不薄,能让我们在郦城有一席做生意的地方,我们已然感激不尽,哪还能苛求城主的灵石。 却见白衣姑娘面不改色:既然是做生意的,无论是否身为城主,都不能破坏了生意道上的规矩。 卖货郎小心翼翼的视线落在了廖芥身上,只见青袍女人微一点头,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杜姑娘让你拿着,就拿着,分给其他欠下的人。 好好。他不敢推辞,赶忙接过,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他也未曾晃过神来。 师姐,就是这儿了。她止步在酒馆门前,立时有人将她们迎入。廖芥有她独有的厢房,在酒馆最顶层,那儿俯观城池、纵览无余,平素里无人靠近。 厅堂众人瞧见城主身旁跟随着一位从未见过的貌美女子,一时好奇地张望,直至察觉到一道隐含着愠怒的威压弥散开来,众人才大感不妙,连忙收回自己的注视。 厢房内很是整洁干净,她将手中提满的物什轻轻放下,笑着前去开窗:这儿的风景极好,师姐快来看看。 二人能瞧见窗外繁华的集市,和铺满郦城大地的灯火,灯火外漆黑一片的连绵山脉也透出了几分静谧安宁。杜照卿的视线渐渐远去,而后落在了远处那扇磅礴绵长的城门上。 从此处望去,正巧能将出入郦城的妖魔人鬼看得一清二楚。 你经常来这儿吗? 是啊。白凡凡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顺着师姐的视线一并看去,这儿能看见所有人,亦能看见出入城池的修士我就在这儿看着,看看能否碰上熟人。 她的语气轻松极了,却也透出几分言语道不明的希冀。 苍穹低垂,璀璨的星河好似近在咫尺,杜照卿望见丫头眼中倒映出的点点星光,分明那般干净、澄澈,轻柔地好似能包容世间的一切,这样温和又坚定的女子,怎会是世人口中的罗刹女魔头 她不知,白凡凡所有的温和和包容、所有的希冀和爱恋,都是因为她罢了。 凡凡她轻轻呼唤了女子一声,声音轻若得尤似耳畔低语,你会永远生活在这儿吗? 白凡凡的面色有片刻怔愣,侧过头来,眼底的光束轻柔地将对方包裹:若有师姐相陪,一生留在这儿又何妨 凡凡,你不愿去做的事,师姐替你去做。望见她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顿,杜照卿握住了她的手,我虽不知你究竟顾忌什么,可世人的谩骂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受若你无法掀翻这一切骂名,就由师姐替你去做。 她僵在原地,眼中的诧异倒映出师姐坚定不移的面庞。 分卷(7 师姐都看出来了。 咱们凡凡一向懂事听话,岂会做那些无端害人的事。杜照卿温和地抚过她的发梢,像从前看护着那个半大的孩子,将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信任都给了她,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哪怕世人皆不相信还有师姐在 白凡凡猛然扑进了她怀中,埋在颈窝间的面庞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杜照卿感受着丫头将自己紧紧拥住,誓要将二人血脉相融、刻入骨髓,不过须臾,脖颈处传来的暖意勾走了她的思绪。 师姐喑哑的呼吸混合着泪水模糊了面庞,她分明不该哭的,可不知为何一听师姐的话,心中的万般委屈便牢牢困住了她。 她从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何不妥,系统给她的任务,她去做就是了。纵然这所谓的女魔头并不真像世人口中那般罪大恶极,纵然她今后的下场在看客们眼中是咎由自取,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抑或从未觉得廖芥可怜。她不过是主角的垫脚石、剧情的推进剂,若是没有她,没有她所做的一切恶,又岂来人人追崇的光明大道。 可是可为何师姐看透了自己,她的委屈不甘便好似溃堤的山洪般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杜照卿紧紧回抱着她,耳畔的低声呢喃拂去了她内心的困苦和不甘:别哭,别怕,师姐在。 师姐陪着你,乖 搂着白衣女修脖颈的手缓缓松开些许,白凡凡直起腰身,露出自己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庞,双唇轻抿,好半晌儿才低声轻语:师姐还把我当过去的小孩子吗,我已经长大了。 杜照卿笑着将她鬓角碎发别至耳后,看向她的目光除了温柔,还有几欲将她吞噬的浓重爱意:你在师姐眼中,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白凡凡闻言登时急了,蓦然扑至她怀中,略带生气地吻住对方脖颈间细腻的肌肤,直至耳畔传来一道轻若的闷哼,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雪白肌肤上的红痕,露出几分满意的笑。 她不是小孩,她不是! 她要做师姐的爱人,做师姐永远的归属! 杜照卿本搂着她的手,顺着腰际缓缓上移,为她轻柔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而白凡凡也终是看清了师姐眼中狂潮一般的爱意和情迷。 师姐 凡凡,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白凡凡一愣,环着脖颈的手微微收紧,二人的面庞近在咫尺,渐渐靠拢,虔诚的信徒如获仙人垂怜,双唇的交合如鱼得水。 一阵风过,为他们合上了轩窗,细密的脚步交相挪动,摩擦和步履声顿在床榻边,帏帐下的身姿交叠纠缠,衣袂层层剥落,洒落一地。满室皆为二人交心的融合 入夜。 凉意渐收。 烛火忽明忽灭,帏帐下的模糊身影正隐约响起几不可察的轻柔呼吸,白凡凡为她拂开被汗水浸湿的额前碎发,一手支着脑袋,侧身注视着陷入昏睡的师姐。二人青丝交缠,掩盖住若隐若现的雪白身体,心中乃是前所未有的餍足。 她轻勾指尖,湿润的床单立时焕然一新,一道轻吻落在了睡梦中人的额前,而后又是柔软地相拥。 直至时间催人紧,白凡凡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不知从何处取来了拭布和温水,一点一点为师姐擦拭干净身子,盖好被褥后,锢着师姐的后脑贪婪地于唇际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阎魔殿的事想来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她必须去一趟,将一切处置妥当。 照卿,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第107章 新立规矩 阎魔殿笼罩在迫人的黑暗和压抑中, 漫天黑鸦的嘶鸣回荡在上空,远远望去,误认作漫山血红的灯笼, 实则为黑鸦瘆人猩红的眼珠。 盘旋的黑鸦飞落枝头,一只只血红的眼睛,看向了通往阎魔殿林径的高挑女子。 一改往日青袍加身, 彼时的白凡凡,正着一身贴身潇洒的绿衣, 衣上青黑绣纹自袖口一路蔓延, 勾勒出姣好劲瘦的腰身和肩形, 看起来比平素里轻快了许多, 连眼角隐约透出的笑意也显得轻松自在。 直至不远处阎魔殿内波动荡漾的层层阴煞气息弥散开来, 牵动着密林间的枝桠无风摇曳, 发出骇人的沙沙响,白凡凡才放缓了步伐,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正殿, 眼底露出些许似笑非笑。 一圈一圈向外蔓延开来的阴沉威压扫过密林, 却在靠近林间的绿衣女子时自动绕开, 像是忌惮什么。 白凡凡终于越过漫长的石阶,止步在了殿前。宫殿正门缓缓大开,发出一声绵长而尖细的吱呀声。随着开门声响起, 原本隔着厚重黑门的妖魔们的争吵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来人身上, 窥见不疾不徐隐约带笑的女子步入殿内, 镇定自若的模样迫使众人退开半步、眼底流露出几分畏怯。 廖芥你终于来了! 白凡凡的目光径自越过众人, 看向了正殿高处的那柄庞大交椅。那众人膜拜、畏惧却又惦记在心的权位,彼时便如同为众人大开,谁都可以收入囊中。 你还知道来, 你可知老魔王发生了什么?! 廖芥,连日来数你与老魔王走的最近,如今出了意外,究竟是否你所为! 耳畔妖魔们的质问分明透出几分惧怕,却又不得不为了利益互相撕扯。白凡凡习惯性地转了转指节上刻纹诡谲的灵戒,扫向众人的眼光掺杂着威压,将蠢蠢欲动的思绪死死压住:我来,自然是拿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 绿衣女子轻轻抬手,雪白细瘦的食指指向了高处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交椅:我的东西,当然是整座魔城 廖芥你好大的胆子!妖魔们登时宝器在握,死死盯着不知深浅的女人,面容之上满是愤怒,可纵然愤怒,却无一人率先出头制止她的嚣张。或是说,无人敢上前。廖芥的修为深不可测,早已不是普通宝器可以试探出的。 堕入魔道的人神鬼怪,已然和尘世背道而驰,这里崇尚武力和强硬手段,从不在乎过程如何。多少新人意气风发地为了一个阎魔殿的位置与人厮斗喊杀,却最终沦为更强之人的垫脚石。此地若无一技傍身,莫说钱财地位,便是保得一条性命也难上加难。 无数人怀疑年纪轻轻的廖芥究竟如何沦为人人惧怕的女魔头,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人敬畏恐惧的,只怕除了阎魔殿内这些曾与之交手的魔修鬼怪,无人而知了。 廖芥,老魔王当真是你杀的?!面具女魔修厉声质问,她知道对方的厉害,却难以相信她能独自一人对付拥有数万光阴修为的老魔王。何况何况真正的凶手怎会冒着众人怀疑、光明正大地做这些事 老魔王不是我杀的白凡凡波澜不惊的语气果不其然令众人变了脸色,或有松一口气、或有分毫不信。 既不是你,你方才所说拿走整座魔城是何意?! 闻言,她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住了说话之人,犀利的视线好似能穿透对方的皮囊窥探其内心一览无余:难道,你不这么想? 她眼中的嘲讽之色不加掩饰,被戳穿的魔修脸色青红交加,只见绿衣女子面不改色地朝着交椅踱去,眼底浓重的渴望和成竹在胸令旁人纷纷退避:那个位置,被人虎视眈眈并不稀奇,我稀奇的是你们分明如此渴望权势地位,却依旧顾及颜面装模作样,魔城的人何时沾染了那些四海八洲老顽固们的习性? 白凡凡已然站定在了交椅前,微一抬眸,狠戾乖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竟低低地笑了数声。 从今天起,这个位置就是我的,若有不服,只管上前一试。说罢,众目睽睽之下,她竟一挥衣袖,光明正大地端坐在了交椅上。交椅很硬,却也给足了人底气。脑海中并未响起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声,她知晓坐上这位置没有那么简单,沉如寒冰的视线骤然向几人扫射而去。 廖芥,年纪轻轻口气不小!那位曾经因戏弄廖芥而断了一指的护法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虎背熊腰、身强体壮,青黑色的疤痕自他袖口一路蔓延,将他粗壮的只剩四指的手衬得丑陋不堪,那根断了的手指,不知被她施了什么咒术,竟迟迟无法长回,甚有愈加腐烂的势头,老魔王在位之时便由不得你插嘴,如今他老人家危在旦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她轻轻挑眉,语调婉转,却有几分阴森森的错觉:护法大人这是不服? 魔王之位从来强者胜任,如今在你面前的魔修哪个不是有着千百年修为的高手,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服你?! 话音刚落,他的质问指责便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廖芥是何人,她的年岁放在修仙者中尚且只能算作初出茅庐之辈,魔王之位,她有什么资格担任 换作往日,若是在老魔王面前说了这等话,会是什么下场?不等他们反应,白凡凡便自顾自地回答,烟消云散、尸骨不留、永生不入轮回 她露出些许几不可察的轻笑,感受不到几分温度,更多的则是讽刺:可那是老魔王的规矩,既然护法说了强者胜任,我便也来定定我的规矩 说罢,她像往日一般习惯性地摩挲转动指尖灵戒,不过须臾,便见一道透着黑沉阴气的阴云化作人形,缓缓浮现在眼前:我最近新学了几招傀儡术,诸位不妨一试?若是诸位之中有人能胜过我手下的傀儡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的双目迸射出几道惑人心弦的光芒,我便将这位置让出来赠予他。 可如若不胜,我便会取走你这一世中最为宝贵的一样东西。 话音落下,众人惊诧地面面相觑,最为宝贵的东西? 他们全然不知廖芥所说是何意,可前半句话无人忽视,她说胜了便将位置让出来! 不少觊觎魔王位置的妖魔纷纷看向了绿衣女子身前分辨不清面目的人形阴云,他们犹豫不决是担心廖芥使出万天织海来对付他们,可她竟放弃了自己最为擅长的禁制咒术,转而使用新学不过数日的傀儡术?她究竟在想什么! 不论她在想什么,如此好的机会放在自己眼前为何不把握? 说起来老魔王濒临消逝一事,他们还应当感谢廖芥,若非廖芥用了非常手段,只怕再等万年也不见得老魔王会离开这个位置。 我来!率先站出的果不其然是那块头粗壮的护法,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十分瘦小的人形阴云,眼底的阴鸷凶狠愈加衬得他生人勿近。可西域魔城最不缺的就是阴鸷凶狠的人物,众人避退数步,纷纷看向他究竟能用什么手段。 廖芥,我不管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今日这魔王之位,我便替老魔王收回来!他追随老魔王亦有数千年,魔王之位自然是他虎视眈眈之物,只是这位置换作在场任何人坐,他都心有不甘,这靶子正巧落在了廖芥身上,给了他名正言顺夺得位置的机会。 轻倚在庞大交椅上的女子抬眼扫向他,眼底的戏谑转瞬既逝:好啊,咱们先来看看,你最为宝贵的究竟是什么 护法一愣,竟察觉对方身周溢出的气息有些许诡谲。她缓缓抬起手,于虚空之中连符化咒,咒术落下的片刻,便见脑海中传来了罗刹熟悉的轻笑:一个亡命之徒,不畏生、不惧死,最为宝贵的东西,在遥远的虚空山上。 虚空山白凡凡低声呢喃,而这低语落在了护法耳边,果不其然令他脸色一变。 任何人活在这世上,都是凭着一口气罢了,人人心中皆有宝贵的东西,或权势或地位,或亲朋或友谊,纵然亡命之徒,也绝无可能漫无边际毫无目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利的刀锋剥开他旷野的胸襟,护法大人,你最宝贵的东西在虚空山,若我没记错,那是个专职培养死士的鬼门吧 护法僵在原地,面容冰冷地盯着似笑非笑的女人:你想做什么? 哪知白凡凡轻笑一声,微抬下巴示意着立在他身侧的人形阴云:可以开始了。 你说清楚,方才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怎会知晓虚空山,是谁告诉你的! 她不禁为对方的大嗓门深感头疼:护法大人再耽搁下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知道了。她笑着耸了耸肩头,面目上流转的讥讽终于令他心底升起几缕阴寒。 他黑沉着脸色,转向了等待已久却僵持不动的阴云。 第108章 每日每夜 他猛然抽出青铜双锏, 平复了因再次听闻师门名字而流露出的震色,恶狠狠地盯着连五官也看不分明的人形阴云:看来你跟你的主人一样,不过是个见不得人、永远生活在阴暗地域里的蝼蚁罢了。 分卷(7 他的挑衅并未惹来廖芥的不悦, 她轻轻挑眉,除了似笑非笑的蔑视,便再看不出别的神色。 双锏相击, 电光骤起,偌大的正殿登时明晃似白昼, 强大电流带来的压迫聚集着千年的修为精力, 既要将其一招毙命, 又要让在场之人好生看看, 究竟谁才配得上魔王之位。 电光密布, 换做常人避无可避, 可电流降地的当即,人形阴云便顺势散作飞雾,融入空中。 众人一愣, 纷纷四下环顾, 却见电光收起的刹那, 阴云再次聚拢,重现眼前。 妖魔修士们这才大惊失色,意识到普通的攻击或许根本难以近它的身傀儡术, 廖芥的傀儡术竟能将其做得这般逼真又虚无! 只见护法一击不成, 百无聊赖的廖芥顺势懒懒地倚靠在了魔王交椅上, 无数道相差无几的人形阴云缓缓浮现, 围绕在她身周,或持琉璃盏斟琼浆玉液、或托各式果盘一一呈上,当真将眼前景象当作了耍把戏。 盛着琼浆玉液的玉杯递到了唇边, 她嗅见浓重的果酒气息,忆起家中美人的面庞,顺手虚推开了酒杯。 护法大人这是在犹豫?她轻笑着捏起一只荔枝,像褪去美人衣裳般将其外壳轻柔地剥落,护法大人如此强悍,想来享用一只荔枝的功夫便能解决了一切,我可等着。 彼时护法的脸色已没有方才那般镇定自若,他赫然侧头,注视着面色轻松的绿衣女子,不知为何,虚空山三字便如刻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当他在长久的等待后终于再次听闻师门的名字,内心怎可能如此平静轻松。 廖芥究竟是何人,她怎会知道虚空山?! 目光落回到人形阴云上,急促的呼吸透出了些许内心的不宁静,与之交相的数个回合也没能击中它分毫。阴云好似幻影一般死死纠缠着他,挣不脱、躲不过、杀不了。 修长的指尖将莹润饱满的荔枝果肉推入口中,品尝着口腔内弥散开来的甘甜,白凡凡微微敛眸,笑着看向了自己指节分明的右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湿热和温度,令她有片刻心动晃神。 直至耳畔护法粗糙的呼吸声打断了她的遐想,白凡凡这才略显不悦地抬起眸来。 吐出果核,随着圆润的果核落入空盘,人形阴云应声一僵,忽而摆出了持剑对阵的架势,随着云剑腾空,分化出的无数道剑身竟从四面八方指向了他。可云剑不过吸引人的把戏,护法的注意被云剑夺去的当即,便见阴云发出一声低沉的咯咯响,健壮的男人登时被猛扑过去的阴云重重包裹,全身上下但凡有孔窍之处皆被云烟堵了个严严实实。 围观众人大骇,猛然退后了数步,只因将他团团包裹的云烟处,竟见鲜红刺目的血液汩汩而出,顺着脚下的青砖漫延成流。 白凡凡推开了一旁再次递来荔枝的手,顺势直起腰身:你输了。 话音落下,人形阴云骤然散去,护法庞大的身躯应声落地,倒在了自己流作的血泊中,只是他虽血流不止,依旧还留着一口气。 他们当然没忘,廖芥所说她的规矩并非是要夺他们的性命,而是拿走一样属于他们最为宝贵的东西。 可护法最宝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口中所说的虚空山又是什么 护法大人,你输了。她再次重复了一声,夹杂着辨不明真假的惋惜之情,既如此,我方才定下的规矩,你我皆不能毁。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立身高处俯瞰众人:你是个死士,生死于你而言不过一念之间,而你对所谓的钱权也绝非如表现的那般发自内心渴求你最在意的东西,或者说最在意的地方,便是你曾经的师门虚空山。 众人未曾听过这个名号,纷纷面面相觑,目露震诧。莫非廖芥要将护法的师门灭了?! 只是,虚空山在这世间消失了千年,你我皆寻不得,无人能寻到那一方土地。她的话像是冰冷的宣判,又像是赤、裸、裸的揭露,倒在地上残存一命的男子闻言,竟是缓缓合上了双目,唯有细看,方能辨清其眼角因激动而微微抽搐。 你最在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低声呢喃,望见对方紧闭的双目终是收敛了笑意,你最在意的,无非便是将来有一日能够回到将你放逐此地的师门,你最宝贵的东西,无非希望二字罢了。 血泊中的男子闻声一颤,猛然睁大了眼,目眦欲裂。他撑着溢满血液的青砖地意图起身,却因全身被抽干精元而再次跌落。 虚空山隐于人世千年,无人知其方位,可寻不到师门并非你的过错护法大人,你可知自己为何回不去么?对上男子几欲吃人的愤恨神色,白凡凡轻耸肩头,语调低沉,因为你的师门封锁了出入,他把你当作随时可扔弃的棋子。 她摩挲着指尖灵戒,见一道黑气浮现,将他的身体缓缓包裹,白凡凡继而惋惜轻叹:死士本就是棋子,可你作为虚空山曾经最得意的门生,怎会甘心做他人的棋子 男子眼中的愤恨缓缓退去,眼底的光芒尤似灭了火光的蜡烛,耳际响起罗刹颇为得意的轻笑,她便知一切都结束了。 罗刹勾起了他的心魔,夺走了他的希望,令他永堕阎魔,生死无望。 见护法转瞬便失魂的模样,众人大惊失色,愣在原地,良久才发现留着一口气的护法早已如同一个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廖芥你做了什么! 她轻笑一声,面色如常地坐回到魔王交椅上:是臣服,还是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这般简单的抉择,诸位想来不会犹豫吧。 你的规矩?我们凭什么要遵从你的规矩!廖芥,真当我等是任人宰割的绵羊么?!说罢,无数妖魔修士互换了眼神,齐刷刷地亮出魔器,纷纷指向了高处的绿衣女子,你迫害老魔王,罪不容诛,今日我等便替老魔王收拾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话音落下,无数剑光盘旋升空,众人一拥而上。 剑气飞跃,猛然破开廖芥的胸膛,喷射出的鲜血骤然洒落,染红了她的衣襟,苍白肌肤上的血色好似寒冬腊梅,比之汹涌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啊杜照卿低呼一声,蓦然睁开了眼,她惊慌地盯着头顶攀龙附凤的精美图刻,害怕地一坐而起。 方一起身,一只素净的手便掀开了帏帐,白凡凡扑至卧榻一侧,慌乱地牵住了她的手:师姐怎么了,我在这儿,凡凡在这儿。 她背后满是冷汗,慌乱的神色在瞧见眼前人完好无损的面目时松了口气:无碍只是做了个噩梦 天色蒙蒙亮,微弱的晨光正透着轩窗的缝隙洒入室内,她这一睡,竟是这么久 两百多年来的修行,她早已戒断睡眠,却依旧有身心俱疲需要休憩的时候。往日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她唤醒,却在和凡凡的第一夜 白凡凡轻柔地用袖子拂去师姐额前的冷汗,眼底满是心疼。方才师姐起身时的剧烈动作令覆盖在胸前的被褥缓缓滑落,未着分缕的大片春光和粉樱立时展露。二人凑得近,瞧见凡凡眼底的深邃愈加浓烈,杜照卿下意识低头,登时红了脸,一手扯着被褥将自己遮住。 她这般羞赧的姿态落在绿衣女子眼中,耳畔立时传来了噗嗤一声轻笑。 你别笑。杜照卿的脸犹如火烧,她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场面,纵然是昨夜定是昨夜二人皆坦诚相对,她才不觉得羞嗯,定是这样。 好好好,我不笑。白凡凡故作严肃地端正了面色,只是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今后的日子还长,她会让师姐日日夜夜习惯于此的。 见她眼中的笑容和深意未退,杜照卿颇有一种被戏弄的羞意,往日里清风朗月稳重自若的形象分毫顾不得,她扯着被褥扭过头,双颊的微红隐在了两鬓垂落的青丝下:你怎起得这么早。 被凡凡深切的目光凝视,她只觉昨夜那种令她绵软的感觉再次从心而起。 我为师姐寻来了灵果,师姐昨夜辛苦,可要起来补点儿精元? 不必。杜照卿下意识回绝,眸底流光婉转。 师姐不渴?这下,白凡凡终于忍住了些笑,见师姐困惑不解地侧过头来,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深意将对方包裹,竟是倾身上前,一点一点试图去扯师姐胸前的被褥,可是凡凡渴了,师姐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杜照卿终是再一次红了脸,眼见丫头红润的双唇越凑越近,她没有躲开,动神地闭上了眼,宛若一幅细细勾勒描摹的画卷。 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脸侧,而后一路向下,直至覆盖在身的被褥隆起一座小山丘,杜照卿紧攥着被褥边缘,羞红的脸侧向了另一边。 火蛇姑娘,你不能进去,城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火蛇姑娘 谁敢拦我?!一身红衣、形态曼妙的女妖一掌妖力击退了阻碍她的酒馆伙计,直至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厢房木门,还未说半句话,便见一道蛮横的煞气向自己袭来,伴随着一声隐含愠怒的滚,将她袭倒在长廊一侧的梁柱旁。 她僵在原地,盯着砰的一声再次合上的木门,方才粗略瞥见的朦胧画面和细碎嘤咛,令她如雷轰顶,震惊地睁大双眼、失了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羞了 第109章 绝无他意 跪坐在师姐双.腿.间的白凡凡, 正将双臂撑在师姐腰侧微微喘息。抬眸注视着杜照卿,见她手背抵额,半遮住眸底的迷乱, 白凡凡不舍地缓缓俯身,在她平坦凝白的小腹落下轻柔的一吻。 师姐,我出去处理。她俯身在上, 十指紧扣将师姐的手轻轻挪开,凝结着水雾的四目相对, 令她心痒难耐, 心底对闯入之人的大胆和莽撞愈加愠怒。 我陪你一起。 她轻巧地制止住了师姐起身的姿势, 俯身轻柔地吻了她翩跹睫羽下的被泪雾蒙花的眼角:她是冲我来的, 理应由我去处置放心, 我很快回来, 再睡一会儿吧。 起身时瞥见所跪之处因她的润泽而湿濡一片,却不能进一步深入,白凡凡眼底的深意夹杂着风暴, 以至于开门面对着回廊里的红衣女人并未有多少好脸色。 廖芥火蛇还保持着被袭时触柱跌坐在地的姿态, 她直勾勾盯着止步在身前的高挑身姿, 眼底委屈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我数三声,离开这里。 她是谁?!火蛇微微前倾身子,意图扯住廖芥的裙摆, 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躲开。 三。 这些年来, 你未曾与人亲近, 莫非是因为她? 二。 火蛇脸色一变, 急切地想起身上前,却一个不稳再次跌坐回地:别赶我走,我有要事找你我听说了昨夜阎魔殿之事, 是来向你道喜的,你莫非要将道喜之人拒之门外么 一。白凡凡眼底透出几分不耐,只听一声响指落下,那些辨不清相貌的人形阴云纷纷涌现,他们押着红衣女子毫不留情,以至于火蛇疼得一声闷哼,痛苦不甘的神色夹杂着狼狈。 廖芥,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等了你十年,我不愿再等了,别赶我走,求求你她的倾诉掺杂着哭腔,隐约能听出几分颤抖,见绿衣女子面不改色,分毫未有动容,她的内心沉若寒冰,今日鲁莽是我的错,廖芥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话至一半,忽而吱呀一声,一侧的厢房门应声打开。 两双目光齐刷刷投去,落在了款步而出的白衣女子身上。 火蛇不知何处来的脾气,竟奋力一搏挣开了阴云的桎梏,目光方一触及白衣女子,便下意识地僵在原地。 她于魔城修行数百年,见过的俊俏美人不胜枚举,却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足以涤荡人心的美貌,这种美并不似妖灵的魅惑,却能让人的神思下意识被勾走,不敢生出半分邪念。竟连一向以美貌自持的她,也登时有了小巫见大巫的错觉。 只见白衣女子面若春风、不紧不慢地站定在廖芥身旁,眼底清澈却裹挟着浓重的情感,抬手亲昵地打理着对方稍许凌乱的发梢。 怎么不多睡会儿?见女子出门,白凡凡眼中的不耐几乎霎时退去,温柔的情思将她重重包裹。 感受到师姐略带凉意的指尖划过耳际,没入青丝,掌心轻抚着她的后颈,将丫头拉近了几分:睡不着,出来陪你。说罢,她微微低头,蜻蜓点水地在她额前点下一吻。 旁人看不出端倪,唯有与她相近的白凡凡,瞥见了师姐眼中一闪而出的不悦和隐忍。 杜照卿侧过头,温和有礼地向着呆滞在原地的红衣女子微微点头:绝尘山掌门杜照卿,不知阁下是 师姐怎么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白凡凡心下一急,却感受到附在后劲的玉手微一用力,再如沐春风的表象,在她面前也变得一览无余。 火蛇的呆愣很快恢复如常,她作势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红衣,面上一瞬浮现妖孽般的高傲和不屑:原来是绝尘山掌门,久仰大名,我乃火蛇,廖芥的爱慕之人。 说罢,充斥着爱念和情意的目光投向了绿衣女子。 我认得你。 分卷(7 魔城数一数二的高手,擅用蛇毒。杜照卿的目光只是略微一扫,随即面色平静地挪开,重新看向身旁的绿衣女子。彼时白凡凡正面色冰冷地盯着胆大的女妖,落在她眼中便成了细细打量,她心中愈加地不悦。 火蛇轻嗤一声,显然对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认同不感兴趣。 只是我竟不知,家中的小师妹原来这般招人喜欢,竟能叫一大高手芳心暗许。杜照卿略带深意地侧头瞥了一眼丫头,直叫白凡凡浑身一软,小师妹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并不稀奇。 白凡凡背后忽而冒出了些许冷汗,方才在火蛇面前雷厉风行的模样也早已不复存在,她怎么隐约察觉师姐生气了 什么芳心暗许,是明许!火蛇张扬地挑眉反驳,看向她的视线满是敌意,你是她的师姐,便知道如今廖芥已不是绝尘山的人了,不知掌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莫非是为了捉她? 杜照卿闻言并不生气,反倒轻轻一笑,轻抚着后颈的手缓缓下移,而后揽住了凡凡的腰身,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当真是柔软舒服。只是白凡凡依旧从她微微收力的触感中感受到了几分风雨欲来。 火蛇姑娘可是对杜某人有些误会?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看她过得好不好,顺便带她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见二人目光相接,火蛇急得蹙紧了眉心,我看,你是想趁此机会将她捉回师门吧! 不得不说,火蛇一席话点中了她心中某处隐秘的思虑,杜照卿掩去了眸中的深意,依旧如往日般温煦轻和:杜某人身为绝尘山掌门,理应惩戒堕入魔道的恶徒,只是我与火蛇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又身处他人境地,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规矩。若无事,还请回吧,莫要打搅了我与她难得的相处。 她一字一句皆温和得令人挑不出半分攻击性,可火蛇仍旧从中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戏谑。 惩戒恶徒,越俎代庖,莫要打搅 火蛇气得身子轻颤,竟一时头脑发昏,指着杜照卿呵斥:越俎代庖?你们这些衣冠楚楚之辈越俎代庖的事情做得还少么啊! 突然,一枚无形的刀刃破风而来,划过了她修长的指节,火蛇抱着溢出鲜血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冷漠不语的廖芥。 她她竟然为了一个绝尘山的人伤自己? 自那日她将自己从魔猎手中救下,这么多年了,虽对自己素来不甚上心,却从未曾想她竟会伤自己?! 廖芥她语调轻颤,眼中的泪水终于似溃堤之水落下,心中某处仿若刀割一般疼得她透不过气。 杜照卿显然也为丫头突如其来的进攻愣住。 火蛇,那日救你不过顺手之举,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白凡凡缓缓抬起指尖,连符画咒之际,见人形云烟缓缓聚拢,将对方包围,一股无形的威压压迫着她,将死死撑在原地的火蛇向后推去,是否接受你乃我的决定,如若让我看到你对杜掌门不敬,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火蛇心中禁制的锁链仿似某处忽而崩断,痛不欲绝的沉重和企图拥有廖芥的念头狠狠折磨着她,令她的理智几乎被摧毁。 她如蛇蝎地盯着清风朗月的白衣女子,不知何处妖力蓦然聚起,将身周围绕着她的人形阴云骤然打散:廖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难道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她的心是否铁做尚且不得而知,但白凡凡可以确信的是,她心中狭隘的很,容不得第二人。 眼见人形阴云再次聚拢将她包围,火蛇冷嗤一声,退后了两步,咬牙切齿:好,好廖芥,记住你今日的选择,莫要后悔! 她心中盼望着廖芥能够挽留自己、看清身旁女子的真面目,可见对方闻言也只是微一挑眉,全然深陷入旁人怀中,她忍住心中磨人的欲念和悲痛,缓缓向后退去。 直至身影消失在长廊,妖气渐散,白凡凡心中的紧张也未曾散去,只因师姐微微眯眼,视线良久也未从远去的女妖身上移开。 师姐 我竟不知,你在郦城还有爱慕之人。 白凡凡心中一动,立时扬起招牌的笑容:我曾救过她一命,绝无他意! 杜照卿终于收回了视线,轻轻看向了身旁的丫头:跟我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随着师姐回房,自己分明未做任何错事,怎就心虚了呢 把门关上。 白凡凡一愣,扭头看向身后尚且大开的厢房门,连连点头,活像个不敢反驳的小媳妇。 师姐可还有什么需要凡凡做的?累不累,困不困,渴不渴 我是修仙者。一句话,便将她慌乱的话尽数堵住,杜照卿面如止水、波澜不惊地在桌旁缓缓坐下,而后抬起手,向她招了招。 不得不说,师姐的一言一行都是美的,引得她几乎不愿犹豫,下意识上前在她身旁坐下。她微蹙眉心,倏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师姐,凡凡没说谎,我对火蛇绝无他意 第110章 魔城中心 凡凡曾说, 什么都不会瞒师姐,对吗杜照卿注视着对方紧握自己略显紧张的手,心中瞧见火蛇时的不悦早已褪去大半, 她又怎会真的因为这些事生凡凡的气,只是她思忖片刻,眉眼间的探究似流水缓缓将其包裹。 多年未见, 丫头确实长大了,也长开了不少。这两日的亲密接触频频令她为其心神异动, 那双曾经充斥着坚定和机敏的双眸, 彼时微微上扬, 竟带着几分摄心夺魄, 连她这个修行了两百多年未曾情思开窍的人, 也数次觉得赏心悦目。 她素来对旁人的相貌并不关心, 可当意识到自己并不关心的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勾起他人的觊觎,想起这双美目或许在她不在的二十年光阴里注视过别人,杜照卿便觉甚是难受。 师姐是凡凡愿意一生相守的爱人, 自然不会隐瞒。说这话时, 白凡凡的眉眼尽是认真。 既如此, 你与师姐说实话她缓缓抬手,抚摸着对方细腻的脸颊,而后下移, 微微托起丫头的下颌, 方才火蛇所说, 是来向你道喜的, 何喜? 白凡凡的面色果不其然怔住,见师姐依旧如往日般温煦和善,身周清风朗月、如沐春风, 可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却透出几分几欲看穿自己的了然。 我醒来时,你已然穿戴整齐,可是昨夜趁我不在,去了何处? 连火蛇都能知道的喜,何故唯独她不知道 此事不小,白凡凡本就不打算瞒她,可尚未主动说明便被师姐提及,生怕对方胡思乱想,她连忙解释:昨夜我去了阎魔殿。 见杜照卿温和的面目有片刻凝顿,她知晓这座横在她们之间的大山势必要搬除。师姐身后是绝尘山,而她身后则是不得不行恶事的任务,若让一切事态进行下去,二人之间势必会有说不清的矛盾,她不愿让师姐误会,也不愿二人分离。 可穿书者签订的保密条约又决定了她不得出卖系统与任务 白凡凡微微走神,见轻托着自己下颌的手略有收力,便知师姐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我去了阎魔殿,对付了那些妖魔人鬼,如今魔城已在凡凡囊中我便是新一任的魔王。 话音落下,屋内鸦雀无声,杜照卿眼中的光芒霎时退去,扣着其下巴的手竟是蓦然一用力:你说什么? 师姐生气了,平静无波的面庞依旧能看出因怒不可遏而透出的僵硬。 白凡凡忍住下颌传来的痛,轻柔地扶住她的手腕:我必须这么做,我也知师姐一心想着为我洗清身上的污名,二者并不相悖。 不相悖?杜照卿眼中已浮现几丝隐含着愠怒的红丝,怒其不争地低声轻叱,魔城与四海八洲势不两立,如何不相悖?凡凡你可知魔城在世人眼中究竟是什么?那是孕育恶魔的池沼胡家一事本就因他做尽恶事积怨良久,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令你在世人面前洗清污名,可你如今却说,你成了魔城的主人? 师姐 你所谓的爱我,敬我,护我,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推往门外么她咬牙切齿的语气多了些颤抖,你可知到了今日这地步,洗清污名便再也不可能了! 是啊,一个成了魔城主人的魔修,纵然是有所隐情而杀害胡家,也绝无可能一身清白了。至少在四海八洲修士眼中,与魔城扯上关系的,绝无可能是善茬。 师姐,我不得不做 离开我,你也不得不做吗?!杜照卿终于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侧过身去,一张沉痛的面目隐藏在双鬓微垂的青丝下,只是她并未躲开丫头牵住自己的手,心中尚且还残留几分希冀。 师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怎能不理解如今师姐的处境,又怎会不知师姐愿与自己相守一生的渴望,但她不希望这样的误会变作二人的再次分开。见杜照卿执拗地不搭理自己,她牵着师姐的手悄然起身,拦着她的肩入怀。 师姐没有推开自己,她心中一喜:师姐,我不愿离开你,过去二十年太过漫长冷清,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体验一回 话未说完,微垂双眸的白衣女修赫然回过身,环着白凡凡的腰身死死锢着,将面目埋在她因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腹前。细碎的斥责溢出唇畔,杜照卿像是惩罚般地收紧手中力道:所以,这就是你答应我的? 师姐,跟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明白了。她环着师姐的脖颈,安抚般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有些事情,须得亲眼所见方能明白。 杜照卿并不知丫头所言何意,她也确实因她冲动的行径而怒其不争,对上对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心底某处希冀愈燃愈烈。 到头来,对丫头浓重的爱意盖过了心底的怒气,直觉令她相信凡凡所做的一切有她必然的缘由,她顺着丫头的牵引离开房间,直至二人来到繁华热闹的酒楼边街市,白凡凡抬手指向了遥遥街市、天地相接之处:就在那儿,那儿会给师姐所有的答案。 所指之处,坐落山腰处的庞大阎魔殿,正笼罩在茫茫云雾间。 既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那就让师姐看看,真正的魔城是什么样的。 二人顺着街市一路行去,周围人流愈渐稀少,出了郦城,便是茫茫一片的密林。暗潮汹涌,杀机四伏,林间比之郦城内愈加森冷,可碍于二人身份,浓重的阴煞气息并未袭向她们,而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他们包裹。 杜照卿凝视着身周隐在浓雾中的危险,压低声音: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师姐不是疑惑,我口中所说二者并不相悖是何意吗?白凡凡将手牵紧了些,笑着侧头凝视着对方纤长的睫羽,我便带师姐来看看,四海八洲修士们口中所说的魔城,究竟有多阴森黑暗周围虎视眈眈的多是些妖兽,师姐跟紧我,莫要走丢了 她的话拂去了师姐微蹙的眉心,尤似一颗定心丸。他们继续深入密林,越过重重迷雾,终于听见前方传来了热闹的呼喊和攀谈。 见杜照卿下意识顿住脚步,她将师姐的手握紧了些:别怕,有我在呢。 云雾拨开,一切暴露在二人眼前,杜照卿眼中的情绪,也随着豁然开朗的景象倏地亮起光芒。 他们眼前,是一片倒映着蓝天的广阔湖泊,湖泊的另一端,稀疏的树林外,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地和青山。他们所立之处,好似一条无形的屏障,将身后森林和眼前平原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杜照卿注视着湖泊旁或打水或嬉闹的人群,脚步迟迟没能迈开:这里是 这里便是魔城的中心,亦是魔城百姓穷其一生守护的圣地。白凡凡牵着她的手,示意她走近些。 离得近了,杜照卿才猛然发现,湖泊旁嬉戏打闹的人群,或有面目与自己无异的凡人,或有肌肤之上生着毛发和角尾的异兽,亦或有两相结合的半妖,他们互娱互乐,笑声一片,水中倒映的日光映衬着他们的皮毛油光发亮,看起来暖洋洋的。 察觉牵着自己的手紧了些,白凡凡安抚状轻轻一拍,就着湖泊角落的一块平坦光滑的石板落座:师姐不必害怕,过来坐。 分卷(7 这里是魔城? 见她眼中的晃神并未退去,白凡凡轻轻一笑,褪去了自己的鞋袜,将白皙的双足浸入石块围起的一小片湖水中:我初来此地时,也曾像师姐这般惊讶。说着,她牵着对方,令其与自己并肩而坐,师姐可要试试?这儿的湖水有日光曝晒,很是温暖。 杜照卿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并不失落,而是指着湖泊的另一端:那儿,方才我们途径之地,便是阎魔殿所有人都以为,阎魔殿才是魔城的中心,过去的我亦是这么想,实则不然。 你说,这儿是魔城百姓穷其一生守护的圣地?圣地是什么意思 见师姐终于对此地多了些兴趣,白凡凡喜不胜收,解释道:数十万年前的魔城,并不似如今这般繁盛,这里曾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寸草不生,莫说兽类厮杀,便是生命也难寻踪迹。可忽有一日,从天而降一块奇石,恰巧落在了沙漠中心 她指了指碧蓝的湖泊:就在那儿,奇石所立之处渐渐有了生机,清澈的水流自石底溢出,源源不竭,从一汪拳头大小的泉眼,渐渐变作如今广阔的湖泊,而那块奇石被湖水覆盖,沉入了湖底,不见踪迹。 有水的地方便有生命,而后,乔迁的商旅和牧民在此定居,城市壮大,森林倾覆,直到万年前,这里依旧是一片繁花满地、静谧和谐的世外之境 万年前。眼前那足以涤荡心境的湖水令她怔在原地久久难以平静,杜照卿细细思忖着万年前的一切,可为何 师姐是想问,为何魔城成了如今的模样?对上杜照卿困惑的双目,白凡凡望向池边的热闹景象,低声呢喃,其实魔城一直都没变,变得是人罢了。 第111章 繁花之城 师姐可知, 此处世外之境,在魔城百姓口中,一直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她轻轻晃动着双足, 温和的水流顺着足背四溢涤荡,这里也叫繁花之城,数万年来, 便只此一个名字而魔城二字,是四海八洲的修士取的。 杜照卿蓦然愣住:你是说 繁花之城, 多美的名字啊。可万年前的一场祸端, 毁了这里的静谧。白凡凡的语气轻飘飘的, 似是回忆着悠久的过去, 和百姓们口中代代相传的城地往事, 听说万年前的四海八洲, 发生了一场极为罕见的厮斗,曾经的仙宗大派清流门被迫西迁,只因四海八洲容不下他们而繁花之城也终是迎来了第一批修士, 为此地新添了几分气象。 清流门杜照卿眼中的神色略有异动, 好似想起了什么, 低声细语,那是一个犯下了极为深重罪孽的魔门,自他们从四海八洲消失后, 人们便闭口不提了, 竟是他们 闻言, 戏弄着湖水的白凡凡发出了细碎的笑声, 迎着杜照卿困惑不解的面色,她轻轻一耸肩头:你看,繁花之城的百姓称他们为仙门圣人, 而四海八洲的修士却称他们为魔门那么他们究竟是仙还是魔? 杜照卿忽而被问住,竟一时答不上来。 师姐不必认真,我今日领你来,并不为了清流门你看那湖边的百姓,可与四海八洲的百姓有何不同? 顺着她的指引,杜照卿认真地凝视片刻,几次想说的话都被自己内心的挣扎掩下:并无不同。 白凡凡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褪去,她侧过头来,注视着师姐的面庞满怀着深深的情思:如果外面的人,也像师姐这么想就好了世人眼中,魔城的百姓便是无恶不作的妖魔,他们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我并非一心指责他们,我亦承认四海八洲中不乏视野开阔心有浩瀚之辈,只是为何他们心中波澜壮阔的天地,涉足这片土地便成了浅显的沟壑? 你说这些,是想说明魔城中亦有善类? 白凡凡再次牵住了她的手,轻轻一笑:数万年前,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踏足这片土地,为此地百姓带来了通往九重天宫的路径,殊不知也为此地带来了破坏性的灾难。越来越多堕入欲念的修士无处可去,选择来到这里,他们新立门派,将此地百姓圈养在自己的管辖下。为了百姓不被四海八洲的追杀者波及,也为了百姓心甘情愿地臣服,他们在繁花之城的周围筑起了高高的屏障结界,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堕魔者的天地。 如此说来,魔城中恶人也绝非少数杜照卿微微怔住,她竟有些辨不清凡凡的意图了。 二人靠得近,隐约听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白凡凡悄无声息地拾起了身旁的一枚碎石子,向后投去。 啊一声清脆的惨叫下,身后的窃窃私语更响了。 被发现了,怎么办? 都怪你,肯定是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胡说,我的尾巴藏得好好的,一定是你的耳朵! 白凡凡冲师姐眨眨眼,轻笑着朗声道:别躲了,都出来吧。 二人一并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高大的巨石掩隐下,一条毛茸茸的灰白尾巴和一对高高束起的耳朵应声抖动,过了良久,才见两双小心翼翼的眸子探出巨石。 她们认出我们了? 好像没有,我们躲得这么好,她一定是看错了。 我怎么觉得她在看我们 你眼神不好,让你平时少盯着金乌看,你不听。 你不懂,金乌上有神仙! 白凡凡终于被二者一来一往的争辩磨去了耐心,一声咒下,手中的另一枚石子扑通一声落在了尖耳朵的头顶,尖耳朵终于惊恐地站起身来,盯着湖边的两名女子微微张嘴。一旁的大尾巴也站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开口的,是长着人脸却有着豺狼身躯的半妖,他身后的灰白尾巴低垂着,盯着她们的视线满是流光。 她们是凡人?还是魔修?生的这般好看,平素里怎么没见过 杜照卿不是没见过半妖,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与两只半妖迎面相对却不带敌意,更别说与他们交流攀谈了。于是乎她略微怔住,一时不知作何解答。 却见一旁的丫头笑着举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大大方方地朗声回应:游人。 盯着两人紧密交握的手,尖耳朵的面颊竟是忽的染上些许红晕:你们是是 不错,我俩是爱人,还请两位妖仙回避,我们家这位怕生。话音落下,师姐的视线豁然向自己投来,白凡凡毫不羞赧地嘿嘿一笑,竟作势附身上前,在她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哎呀!两只半妖忽的低叫一声,抬手遮住了对方羞红的脸,看不得看不得! 两位妖仙大人再不回避,有些事情我们可就做不了了她颇为委屈地扬声呼呵,眼底的笑容却是掺杂着几分无奈。 直至两只半妖飞也似的逃离此处,白凡凡才挪回目光,笑道:他们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却没有敌意,师姐不必担心。 他们是半妖。回应她的是肯定的语气。 白凡凡闻言却是不以为意:魔城之中,半妖并不少见此地鱼龙混杂,凡人修士妖魔鬼兽混居其中,却相安无事互相敬重,倒也别有一番色彩。 杜照卿终于陷入了沉默,她遥遥望着湖边的热闹景象,良久的呼唤也没能唤回她的思绪。 师姐师姐? 我好像明白,你为何要带我来这儿了。她侧过头,低眉注视着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我好像也明白,你为何要做这个魔城的主人了。 白凡凡为师姐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她无法告诉师姐自己的任务和秘密,既如此,便只能通过另一种方法,令她接受自己的任务。 来到此地之前,她像众人一般带着对此地先入为主的偏见,认为被女魔头廖芥收入囊中的地方,定然与她身份相符,是个暗无天日血流成河的诡地,殊不知廖芥早已不是原书中的廖芥,而魔城也不是人们口中肮脏黑暗的魔城。 此地确实聚集着为数不少的魔修,也确实时常发生胡不顺眼而厮斗之事,可这样的事,在所谓光明的四海八洲便没有吗? 因一群被看作恶类的修士而将此地定为魔城,这样的偏见莫说修仙世界,便是她以往居住的那片河山,又何尝没发生过。 有光明的指引,便定然有唯恐避之不及的黑暗;而此地纯粹的黑暗下,也一定能看见透出暗隙难能可贵的光明。 这也是为什么昨夜她赶往阎魔殿,立下的规矩并不是剥夺他们的生命,而是取走一样宝贵的东西作为惩戒。取走一个人的生命太简单了,可依靠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永远不会止住问题的根源,她要的是心甘情愿地信服。 还记得昨夜站在阎魔殿的交椅前,望着那群杀红了眼的妖魔修士,她并不觉得愤怒,而是觉得这样的画面何其可笑可怜。可她断然不能中止任务,便站在那把交椅前,注视着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一年时间,这个魔王的位置,我廖芥只会坐一年,如若一年后,我不能令诸位信服,便亲自让出交椅,绝不霸占! 良久的沉默让她看不清众人心中所思,许是迫于她的强势,许是迫于她身旁不见首尾的阴云,又许是迫于她的甜言蜜语,耳畔系统的任务完成音响起之时,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回客栈途中,白凡凡牵着师姐的手,向她介绍周遭的物什风光,师姐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眼中的光芒也没有往日里那般清澈透亮了。 她如何不知师姐心中的挣扎,如今告诉一个人,她从小到大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亦或不全是真的,让她如何能接受?她只能陪在师姐身边,让她感受到尚且还有自己的存在。 直至回到厢房,她一边入座,一边替师姐斟茶: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魔城了。 杜照卿恍惚的目光终于透出些许别的神采:离开? 不错,我要去云洲,也算是回到故土了吧。她将手中茶盏推近了些,笑意盈盈地看向身旁的白衣女子,如今身为魔城的主人,多少应当做些什么 尤记得原书中,廖芥亦是在这个时候回的魔城,她将湮灭多年的斗兽大会重新举办,一时声震天下,闹仙山,养面首,搅得四海八洲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她忽而有些不信原书中的字眼了。 师姐呢?师姐要随我一道去云洲吗? 杜照卿沉默片刻,侧头看向了窗外的繁华风光:我该回去了。 绝尘山? 正是,这次我瞒着诸位长老前来,本应给他们一个交代,凡凡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沉寂了良久的室内,终是响起师姐不疾不徐地轻声嘱托,照顾好自己,还有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分开是不能分开的,很快就会又见面的! 第112章 荒山诡诈 一阵风过, 清寂无人的林间响起窸窸窣窣的车马穿越声,一支混杂着妖魔异兽的庞大车队不疾不徐地行驶在林间大道上,车队的正中, 是一顶雕梁画栋颇为富丽华贵的轿撵,轿撵由白马牵引,素净与华丽的强大反差使得它从一众马车中脱颖而出。 车队最前方, 几名骑马的妖族和魔修正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紧张的氛围自华贵轿撵弥散开来。 小宁, 你说阿姐怎么突然想去云洲了......轿撵中, 素面朝天的织玉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贴好, 你我自二十年前离开胡家, 追随阿姐至此, 已许久未回那个地方了,也不知如今的云洲成了什么样...... 同样相貌略有变化的男子,透过身旁飘摇的轿撵布帘, 毫无阻碍地打量着身周的景象:阿姐如今已不是普通身份了, 想来所行所思与那些妖族魔修脱离不了干系。 他们能看出阿姐十分在意如今所做的一切, 平素里阿姐将他们保护得极好,也鲜少与魔城中的妖族魔修有所接触,故而面对这么多的外人, 他并未有想象中的惧怕与反感。 就要回云洲了, 害怕吗? 织玉一愣, 注视着小宁的双眼轻轻一笑: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 毕竟二十年前,你我和其他孩子在那度过了何等漫长的黑暗。 胡家已经覆灭,可他们肮脏的行径却被隐瞒在废墟下, 阿姐成了无端屠门的恶人......织玉,我想回云洲很久了。男子身上褪去了往日里的漂浮,一字一句都显得何其稳重和深沉。他盯着原本属于阿姐的位置空无一人,眼中幽然的光芒缓缓隐去了些。 分卷(7 高居于山巅的青袍女子正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下方行进的车队,她抱臂倚靠在树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去云洲作甚?耳畔忽而想起了熟悉的罗刹声,只见一道云烟悄无声息地自灵戒中溢出,缓缓变作一道分不清相貌的人形,数十年的喂养,她已能不借真身降临世间。她像廖芥一般伸长脖子向下张望,啧啧感叹,魔城待得好好的,去云洲作甚......还有,那日所说任一年的魔王又是何意?那些废物若是不服,我替你灭了他们,何故弄得这般麻烦...... 听着耳际的碎碎念,白凡凡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柄折扇,摇得呼哧作响:你且看看下方的魔修,多是云洲人,听闻此次能回故土看看,忙不迭地来找我报名,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般妇人之仁,还当什么魔王......侧头望见青袍女子脸上浮现几丝笑意,罗刹微微怔住,那张模糊的面容好似皱了起来,你该不会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白凡凡面不改色,笑着看向了一旁浮现在眼前的系统界面:我的心魔你不是清楚得很,何来的秘密,罗刹大人这是不信任我? 模糊一片的人形阴云静默地伫立良久,似是在认真打量她此刻的神情,直至廖芥感受到她的目光,侧头望来,才听见阴云冷笑一声:我怎会不信任你,这些年来你言出必行,不仅尽力为我找寻真身,还供我修身成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啊。 听着她半真半话的奉承,白凡凡持扇半遮住面庞,眉眼弯起笑得愈加放肆:若非如今我还有几分用处,罗刹大人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吃敬酒,谁吃罚酒,罗刹你该不会不明白吧眼见被噎住的罗刹半晌未回话,白凡凡笑意不减,径自望向远去的车队,说起来,老魔王如今怎么样了? 身子日渐消亡,只是毕竟有数万年的修为,他的神识还在抵抗 他还有机会出来吗? 嗤,你当我罗刹是谁,区区一个老魔王也胆敢在我面前放肆阴云随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像是回忆起数万年前的光景,若非当初那人使了阴诡手段将我的真身剥离,魔王的位置,岂能轮得到他 那人?白凡凡一愣,自然不是头一回听闻对方提起这些,何人? 阴云当即陷入沉默,低声斥责:与你无干。 毕竟与罗刹相处甚久,她的一言一行、品性习惯,白凡凡都了如指掌,唯一不知的便是罗刹究竟是何人她只知对方对周遭的一切都甚是鄙夷,丝毫未将旁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物,莫非也是数万年前的某位大能? 见廖芥心下层层抽丝剥茧,摸索着她的真实身份,罗刹轻笑一声,烟云赫然散去,像往日一般钻回到灵戒中。 白凡凡便知,又是自己擅作主张的猜测惹怒了她,素来喜怒无常的罗刹早先还会斥她不知好歹,久而久之也就视而不见了。 身周静下,白凡凡悄无声息摩挲着指间灵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见浮现在眼前的系统界面散发出的幽光愈加急切,她这才抬手轻轻一点,行驶在林间的车马登时僵停,随风摇曳的枝桠也随之定在原地。 【任务提示:当前任务进度已近半,介于宿主前半生的良好表现,总部特此赠予宿主一项礼物。】 她尚未从系统口中的前半生三字中琢磨过来,听闻总部终于给她开了金手指,立时眼前一亮:什么礼物? 【总部特批,宿主可在接下来的任务完成过程中,指定一人不死前提就是,该人的存活不得干预原书剧情进展,若此人涉及原书关键角色,则须得说服其隐姓埋名,离开凡世。】 这算什么金手指?!忆起往日的任务,这份礼物实在对她的任务进展没有半点儿好处。 【宿主总会用上的。】 原书中的廖芥回到云洲后,距离最终被顾飞剑镇压在天姥池底,还有多久? 二号系统沉默稍许:【一年。】 只嚣张了一年白凡凡暗自腹诽,果然主角才是作者亲生的,等等,也就是接下来百分之六十的任务,都在短短一年内? 【毕竟前四十只是廖芥的成长,接下来,才是她的高光和阴暗。】 她眉眼微蹙,低声呢喃:一年 【别再想那绝尘山的掌门了,任务要紧,你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务之急,是完成50%任务重办斗兽大会!】 我明白了。她合上折扇,向着虚空点了点头,直至二号系统见状满意地离开,滋滋电流声划过,她眼中的顺从才一瞬褪得一干二净。 两个世界的人白凡凡低声呢喃,眼底的冰冷令身周温度蓦然降低,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切还不一定呢。 车马的行进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他们一路往南,马队御风,不出十日便远远望见了连绵横亘的城门。他们尚未靠近,步履便被突然出现的新一任魔王喊停。 掀起轿帘的织玉和小宁困惑不解地探出目光,只见立于剑上的青袍女子缓缓抬手,竟是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去那儿。 阿魔王大人不进城么?织玉适时止住了不恰的称呼,朝着阿姐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除却山脉和密林,什么也没有,阿姐这是何意? 那儿是秦山。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怔住,面面相觑。偶有魔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云洲景城外的秦山,他们有所耳闻,是个实力强劲的仙宗大派,莫非,廖芥要拿秦山率先下手? 只见原本指着秦山的方向微微调转方向,细瘦苍白的指尖移向了距秦山不远的另一座山脉:那是座荒山,就去那儿。 廖魔王大人,为何我们不去占了秦山的地盘?!那群喽喽岂是我们的对手?一魔修上前,煞是不悦,却见廖芥未曾回应,顾自御剑而行奔赴荒山。魔修们一时哽住却又不得反驳,只得一边眼馋秦山地界,一边随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魔王继续赶赴。 眼前不远处荒凉的山脉濒临脚下,众人才发现此间萦绕在云雾间,窥探不出分毫生命的迹象,当真是荒无人烟。 探出视线的织玉望着近在咫尺的秦山困惑不解:离得这般近,秦山氏族怎么没将此地收入囊中。 众人听见了她的嘀咕,好似一路来的困惑骤然被点开,原本还不屑此地的眼眸中霎时多了几分好奇和疑虑。秦山这般庞大的氏族,怎可能任凭一座荒山坐落在一旁却不据为己有,莫非 莫非此地有诈? 魔修的疑惑低语终于引来了廖芥的轻轻一笑。她望着此地陌生的山路,抬手示意,便见一魔修得令上前率先去探路。 探路之人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不过须臾,便听得山林深处传来低低的响声。 咚咚好似一阵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忽远忽近,在荒凉的山脚下尤为森冷可怖。过了良久也未见探路者传回消息,白凡凡收回探路萤虫,眯了眯眼。 莫非是何人设下的阵法?织玉的疑惑得到了小宁的响应,二人望向山林,隐约察觉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手持方位盘的魔修蹙紧眉心:此地看不出端倪,须得进一步深入方能探查明白。 那就进去吧。白凡凡毫不犹豫,作势上前,她连符化咒,一声咒下,便见眼前云雾赫然散开,为众人开辟出一条窥不见尽头的小道。 魔王大人,我等先进去,若是遇上危险 她轻飘飘扫了一眼,堵住了魔修还欲再说的话,直至她为首步入其中,众人才隐约察觉,这位新上任的魔王,行事作风当真与过去那位老魔王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有一点点小高能(害羞) 第113章 我回来了 她注视着荒山的背影落在众人眼中, 迎风孤寂且高挑,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清冷荒凉的山岭小径,脚下的飞剑好似有灵性般轻轻一晃, 召示着深处的危险。 走吧。 能在秦山周围寻得这么一块宝地,嚣张还有什么比在秦山周围重办斗兽大会更为嚣张的呢 有她的首肯,车马继续前行也有了不少汹涌澎湃的气势。只是他们方一踏入深山, 便敏锐地察觉身周温度骤降,如坠冰窟, 生灵的气息亦被冰冷的寒气覆盖。 耳畔传来魔修们窃窃低语的骂声, 白凡凡的目光却是自打入深山起便时不时地落在脚下踩过的泥地上。适才诡谲的咚咚响已然褪去, 周围静得唯能听见众人踏过草壤的沙沙声。 身后魔修恶狠狠啐了一口:真是见鬼了, 比乱葬岗还冷。 魔修也会怕冷?许是听见了身后不善的吐槽, 织玉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小宁悄声嘀咕。小宁一耸肩头, 显然是被周围森冷的气息冻得裹紧衣裳说不出话。 从一开始的踏草而行声,再到隐约响起的牙齿打颤。白凡凡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步履。 魔王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一人上前, 恭敬地低声询问, 哪知这位年轻的魔王环顾四周, 良久也没吐出半句话,魔 有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众人几乎下意识四下看去, 可除却呼啸的风声, 和卷入乱风的杂草枝桠, 什么也没有。 白凡凡上前一步, 轻巧地感受着愈加深重的阴寒和隐藏在荒林深处辨不清源头的窥视,轻轻一笑:此地确实被人设下阵法,若想破解, 须得找到阵眼。 此地实在阴寒,莫非是鬼域中人干的? 另一妖族粗声咆哮:你给老子清醒一点,鬼域之中哪位壮士这般硬气,敢在秦山边上造作? 说的也是,那群人呸,那群鬼欺软怕硬的很。 听着身后传来的哈哈大笑,白凡凡并未出声制止,反倒随着他们一并嗤笑:说不定,还是个秦山也忌惮的人物。见众人的哄笑转瞬僵在脸上,她觉得煞是有趣,又开始火上浇油,看到那边树下露出半截的宝器了吗,竟被此地的土壤腐蚀,能用上此等宝器的岂是普通人? 盯着不远处果然残留几分灵力的半截宝器,众魔修脸上的踌躇和尴尬维持了片刻,随即大大咧咧地打破了人群中的寂静:那是没碰上老子!管他设下阵法的究竟是人是鬼,就算是九重天宫的神官来了,老子也照常打得他 忽而一阵风过,扯碎了他的豪言壮语,他猛然谨慎地四下环顾,落在旁人眼中登时成了乐趣。 见众人的欢笑热了场子,白凡凡轻轻一勾指尖,那柄宝器腾空飞来,落在了她手中,她悄无声息把玩了片刻,而后将宝器扔给了身后的魔修: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后人接住,几乎是一眼便认出,睁大了眼:这不是,方才那家伙的东西么?! 正是探路者的宝器。 拔出的宝器好似被触动的机关,下一秒便见不远不近萦绕在四周的云雾缓缓向众人靠拢。白凡凡面无波澜地低声嘱咐:接下来小心点。 话音落下,大队车马便被云雾笼罩,身后警惕的呼呵渐渐远去,她拨开浓重迷眼的白烟,低声呢喃:老把戏。 眼前的景象几乎令她第一眼便察觉,与二十多年前撞见的那一场秦山幻阵别无二致,何况整个云洲境内,又有谁能与那人一较幻术高下。 她再次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缓从容地抬步继续深入,直至耳畔再次响起那阵熟悉的咚咚敲门声,她这才止住脚步,低头看向了脚下泥地:我进了你的地盘,你不觉得好奇么 她自顾自地呢喃,旁人听来以为她在自言自语,殊不知,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浓重的云雾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她已没有二十多年前那般慌乱无措了,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还有几分令众人不敢靠近的威慑。 她唇角噙着的笑意并未给四周带来多少温度:二十年了,你的把戏当真没有分毫提升。说着,她缓缓蹲下,感受着脚下土壤传来的些许微弱的生气。只见口中低声念咒,掌心聚集的煞气汹涌而出,围着所立之处层层绽开,一时间磅礴的煞气骤然盖过脚下的尸气和血气,萦绕在身周的云雾竟扭曲变形,趋近支离破碎。 荒山她低低地冷笑数声,手中的煞气愈加浓烈,直至脚下赫然裂开一道深口,才见她收回手起身。身旁的云雾混合着荒凉景象漂浮空中,破碎至柳絮般的片片雾状。 果然身周的荒凉景象都是假的。 她正欲抬步跨入脚下的深口,清寂的身后,忽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朗声呼呵:何人,报上名! 声音十分耳熟,却又一时忘了何处听过,可以肯定的是,说话之人绝不是与她一道的魔修。白凡凡转而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视线难以越过破碎的云雾窥见前方的景象,却透过声声轻悄的脚步听出来的并不止一人。 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分卷(7 问话的是道男声,此间危险不明,能有这等胆子暴露自己,她倒真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眉眼难得露出几分可怜的笑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即指尖举起一道轻巧的煞气,煞气幻化而成的飞虫载着药粉飞往声音的来源,下一秒,便听见了一道脆亮的挥剑声。 对方好似发现了自己出声容易暴露,当即挥剑而来,只是须臾,便听得扑通一声,药粉奏效了? 白凡凡静默地等待良久,虚空中连符化咒,放出一道傀儡前去。傀儡的身形甫一消失在眼前,便听得一声剑落,男子吃惊的低呼骤然响起:是傀儡! 白凡凡轻笑一声,这等粗劣的装死手段,令她确信来人傻的可怜。随即不再理会,侧头继续看向脚下的深口,浓重的尸气从中溢出,她蹙了蹙眉,封锁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一秒,一道飞剑猝不及防地自身后向她袭来,她侧身灵巧地躲过,眼底继而漫出几分不耐烦。 倒不如先把这碍事的家伙解决了。 掌心聚气,竟是连佩剑也不屑使出,直至飞剑迂回,被她从中截断,来人才一时心切地冲上前来,灵草丹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铮的一声,手中夺过的对方长剑已然笔直地对准了来人的咽喉,只稍一寸,便可贯穿他的脖颈。直至一道附身咒锁住了他,男子才被迫僵住步伐,躲开了剑锋的贯穿。 遮住面庞的迷蒙云烟缓缓退却,终是露出了对方年轻正气的面庞。 白凡凡的视线一瞬僵住。 男子也瞪大了眼,激动的情绪如浪潮一般自他的双眸溢出,澎湃不止。 翰翰影?! 那双眼睛依旧如往日一般熠熠生辉,只是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比之二十年前成熟了不少。 真的是你,廖芥!我没有看错!男子双目圆睁,激动兴奋的情绪连带着声线也微微颤抖,师姐,是阿芥,真的是阿芥! 一出声,便再次暴露了他单纯稚嫩的心性。 白凡凡身子一僵,迫不及待越过他的肩头向云雾深处看去。师姐离开已有数日,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那日一早,她醒来时,被褥中便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人,浑身上下还留着师姐的气息,只是人早已无所行踪。虽知师姐不过暂时离开,且会前去云洲与她相见,可她心中依旧满是道不明的空落落。她起身,望见师姐留在桌上的那只香囊,正是当初坠下飞云瀑时救过她一命的破旧锦囊,师姐已将其修补完善,重新注入灵力,护她安然。 她的呼吸微微起伏,透出几分旁人辨不清的紊乱,一边收回手中长剑,一边迫切地望向翰影来时的方向。 脚步声几不可察,迷蒙的云雾中,终于缓缓走出一道身姿颀长、气势斐然的黑衣身影。来人一身劲衣,甚是英气勃发,那张分明极其好看的面容上,依旧似往日一般不带分毫表情。 君月打量着她的神情,不以为意地轻笑:怎么,看见我不高兴?等谁? 白凡凡的失落几乎写在了眼中,可毕竟许久未见,她还秉承着几分见到同门时的怀念,轻笑地敛下双眸:好久不见,君月师姐 许是看不得她眼中的委屈,翰影霎时回头看去,迫不及待地扬声:师姐,别逗阿芥了! 话音落下,云雾中再次响起一阵踏碎风声的轻弱脚步,君月身后,踱步而出一道带笑的身影,她一身白衣,腰间佩剑,出尘的身姿令万物蒙尘,腰间坠着的红绳珠玉尤显摄心夺魄。 杜照卿微微张开怀抱,熟悉的馨香萦绕身周,及腰如瀑的青丝下,脖颈间尚未完全褪尽的红痕透出几分令人饥渴的诱人:我回来了。 第114章 石林尸林 白凡凡的眼中赫然亮起点点星光, 她下意识地冲上前,猛然扑进杜照卿的怀中。白衣女子亦将阿芥紧紧搂着,心底某处的怀念, 终于被丫头身周熟悉的气息轻轻抚平。 离开丫头一日,她都觉得自己难掩空落。 你就不怕,我们是幻阵中的假人?实在看不下去的君月, 轻轻一咳,意图打破两人间旁若无人的拥抱, 哪知自己话音落下, 两人拥得更紧了。 君月无声无息地轻轻一翻双眼, 走开几步站到了翰影身边, 翰影脸上欣慰又感动的笑容几乎与那凡界的媒人一模一样:君月师姐, 你看他们许久未见, 还不忘对方,多好啊 君月颇有些无奈地抱臂撇嘴,并未否认二人站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当着地底这么多双眼睛的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师姐, 你怎么来这儿了?将脑袋轻轻抵在对方颈窝的白凡凡,双唇一张一合微微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玉颈,好似身周迫人的严寒也消散了不少。 我回东洲后, 快马加鞭解决了绝尘山事宜, 知晓你许久未回云洲, 想来会遇到些麻烦, 便一并前来看看。杜照卿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君月,堵住了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白凡凡只觉面颊一热,当即搂着师姐的腰身抬起眼来:我我很想你, 每日每夜都在想本打算安定好后便去绝尘山找师姐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住,她凝视着对方些许苍白的唇瓣微微愣神,师姐,你很冷吗? 许是此地阴寒,没有大碍。师姐的笑容并未给她满意的答复,纵使隐藏得很好,她依旧分辨出了对方话语中的牵强和丝缕倦意,她蓦然牵起对方的手,才意识到师姐此刻的身躯究竟有多冰冷。 师姐 杜照卿抽回了自己的手,笑着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没事的,我素来身子冰凉,调养一会儿便好。 素来身子冰凉?她与师姐共眠时,也不曾发现身子冷若寒冰啊,师姐究竟瞒着自己什么?! 你二人别光顾着眉目传情了,还打算破阵么?!终是君月甩开了翰影阻拦的手,不解风情地打破两人间的氛围,你拦我做什么? 咳咳君月师姐,你看下头危险得很,尸气滔天,想来阵眼就在里面翰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我头几日新研制了驱尸散,但又怕遇上什么危险 长话短说。 好好好。翰影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紧张,只是有情人相聚终归是不好打扰,只得生硬地扯着君月背过身去,君月师姐能否为我护法,我二人先下去看看? 黑黢黢的深洞就在二人跟前,近在咫尺,视线甫一离开相拥的两人,注意力果不其然叫那深洞引了去。浓重的尸气令君月下意识蹙了蹙眉心:既如此,你我先行,跟紧了。 好!翰影回头瞥了一眼二人,挤眉弄眼地示意,不知对方是否看见,君月的一声催促令他慌忙应声跟上。 我们先下去,莫要跟丢了。杜照卿安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深洞,见丫头脸色沉下,只得无奈地轻轻拥住她,师姐答应你,出来便告诉你,好吗? 往日里,她何曾因为一些小事闹过别扭,如今自然亦知孰轻孰重,只得牢牢地握紧了她的手,企图给师姐传递几分掌心的温度。 杜照卿在身周竖起灵屏,为四人阻挡住迫人压抑的阴湿。地底漆黑一片,隐约能听见钟石之上滴落的水珠发出的清脆响声。 前方引路的翰影忽而回过头,笑着压低声音:阿芥,你猜这些水从哪儿来?见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才继而神秘兮兮地呢喃,这么重的尸气,保不准落在我们头顶的是血呢! 话音刚落,一滴冰凉的水珠恰巧砸在头顶,白凡凡脚步微顿,没等师姐出声讨说法,她便轻轻一笑:我倒是听过另一种说法,传言鬼域中有一条铺满尸堆的小径,脚下是尸皮做的地毯,头顶则是五脏六腑编织成的花丛你说,落在我们头顶的,可是某一条肠道流出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输!翰影骤然打断了她,铁青的脸色已然有了反胃的架势,落在头顶的水滴令他大惊失色地跳脚,连连用手擦干抹净,暗自嘀咕,二十年不见,你哪儿学的这些恶心人的把戏 她笑着一摊左手:亲眼见过罢了。 男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面对壮士的敬佩:下次带我去见识见识。 你不怕? 廖芥,你该不会忘了我是个药修?医药不分家,辨清尸体本就是我应该啊!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在天灵盖上,男子大叫一声,面色扭曲,直至瞧见了牵着手的二人眼中露出几分难以憋住的笑意,以及君月侧眼投来的鄙视,他这才一挠脑袋,尴尬地嘿嘿一笑。 安静点,莫要打草惊蛇。君月冰冷的眼神堵住了他的惊叫,翰影难以忍受身旁立着一尊冰雕,几次欲退后与廖芥同行,可一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忽而觉得君月这座冰雕也好过恩恩爱爱带来的不自在。 前行探路的君月忽而顿住了脚步,轻摁着腰间剑柄的手缓缓握紧:到了。 闻言,翰影立时从衣襟内摸索出驱尸散。前方漆黑一片,手中火折子几次燃起却又几次熄灭,没等男子再试用手中的凡人物什,便听得身旁黑衣女子一声咒下,置于胸前合并的二指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没说不能用灵力。 翰影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 光芒的指引照亮下,几人总算是看清了洞内的真实面貌。广阔的尸洞内,钟林倒挂,无数条纵横交错的水流自四人脚下站立的石地环绕流淌,青蓝色的光晕衬得四周幽暗冷静,几乎是亮起的刹那,石洞深处便传来了幽深的咚咚声。 这响声,自方才在山脚下便听见了。白凡凡低声呢喃,悄无声息地四处观察,视线顿在头顶庞大粗糙的钟石上,仿似在仔细辨别什么。 杜照卿亦随之抬眸看去,视线略一触及,便见眼中的光芒骤然一顿。 师姐,你可看出这些钟石有什么问题?师姐有着一双极为通透灵犀的双眸,凡事皆逃不过她的眼睛。 感受到另三人投来的目光,杜照卿下意识地将身旁之人拉到背后。指尖聚灵,几乎不依靠念咒,便见一道深厚的灵力将悬在头顶的一处钟石击落。 石块相击声并未响起,恰恰相反,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咚声,坠落在几人中间的庞大钟石应声裂开,碎作石片。而石片包裹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见那浑身血淋淋的人形被砸得险些晕了神志,面目已然辨不清,痛苦令他喉间发出低沉的呼声,一双鹰一般尖利的眼眸看见了廖芥,竟是骤然睁大,挣扎着向她爬去,所爬之处拖过一条长长的血渍。 她几乎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此人,正是适才派出的那名探路魔修。 白凡凡毫不犹豫地上前,屈膝半蹲,用煞气暂时止住了他的痛苦:怎么回事? 血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叫声,他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指尖,一边指示,一边张大了自己的嘴。 只见嘴里模糊一片,舌头早已被腐蚀得不成形,还有血水顺着嘴角流下,触目惊心。 写给我。 廖芥极为冷静的吩咐令血人有片刻安心,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借着指尖的血水,在面前的石地上一笔一画:石头,人,救命。 你是说,钟石里都是人? 血人点了点头,继而又写:秦山,跑。 这些都是秦山干的?血人吃力地一点头,随即喉间一阵低低地嘶吼,蓦然倒在了地上。 盯着令人瞠目结舌的血字,翰影连忙上前查验:已经没气了。 白凡凡沉默片刻,将血人的魂魄收了起来,而后起身,一一查验头顶的钟石,没等她迈出数步,便被杜照卿攥住手腕拉回至身边:那些钟石没有人气,即便打落,也只有一具尸体。 心底赫然滋生出的愤怒被理智抚平,她点了点头:当务之急,先破阵。 不然,那些随她一道而来的妖族魔修,便会是同样的下场。 四人继续深入,直至越过不远处两根十足粗壮的钟林柱,他们的目光,才叫一具闪着莹莹幽光的寒冰床吸引了去。 寒冰床居于高处,四周复杂染血的刻纹已叫血渍堵住,辨不清原本的模样,愈是靠近便愈是严寒,只怕荒山内令人寒战的冰冷气息便是来自于这一床寒冰。 寒冰床极北寒川的物件杜照卿低声呢喃,紧握着丫头的手下意识注入灵力为其取暖。白凡凡一愣,当即紧紧回握。 秦山边上竟有这等宝贝,莫非是为了保存尸体?君月的嘀咕勾起了白凡凡的思绪,脑海中几乎下意识蹦出一个名字,那个曾被封印尸池万年的名字。 第115章 好久不见 他们顺着石阶一路向上, 望见寒冰床之上厚重的冰霜掩盖下,隐约透出几分模糊的痕迹,许是时间过于久远, 已然分辨不出究竟是污渍还是血渍。 几人正立在另一侧,垂眸细细注视着,若有所思。 分卷(7 白凡凡一边摩挲着手中灵戒, 一边毫不犹疑地四下环顾,此间四周黑沉压抑, 唯有寒冰床四周的光亮虽森冷却能给予几分指示。她悄步上前, 绕着冰床踱步一圈, 欲伸手上前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背过手, 用灵戒轻叩床沿, 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伴随着叮叮声落下,四周诡异的咚咚声响有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好似沉闷的钟鼓应和着清脆如流水的乐鸣。 众人愣住, 目光蹭的投向了举止大胆的廖芥。只见廖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面露赞许:挺结实的。 众人: 罗刹: 罗刹震惊又尖锐的咆哮响彻云霄:你拿我碰这些脏东西?!你你 若我没猜错, 想必阵眼就在其中。白凡凡置若未闻,顾自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师姐,得到了杜照卿的点头示意, 她的思绪随即考虑起如何破坏其中的阵眼。 这寒冰床乃是极北寒川难得一见的宝物, 破坏它只怕没那么容易。杜照卿轻声提醒, 掌心探出的灵力正一丝一缕小心谨慎地摸索其中的隐秘, 上面的阴煞气息实在浓烈,正在侵蚀这些钟石中被困生灵的精魄。 君月:如此看来,首要之急是断开寒冰床吸食他们的精魄。 可一张寒冰床怎能吸食他人精魄呢翰影顺着他们的话下意识问道, 看向四周钟石林的眼神中也隐含着几分忌惮和畏惧,只怕这东西认主,若我们擅作主张的破坏引来了寒冰床的主人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君月颇为不屑地轻嗤一声,引来幕后黑手更好,也免去我们去寻的麻烦。 翰影的话被堵住,当即陷入沉默。 白凡凡却是轻轻一笑,安抚一般摩挲灵戒的动作,好似抚慰着一只炸毛的小兽:引来寒冰床的主人,只怕我们之中,能够对付她的少之又少 莫非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伴随着君月质疑的话音落下,杜照卿的目光也一并向她看来。 见师姐的注意有几分落在了自己手中的灵戒上,白凡凡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轻轻点头:若我没猜错,它的主人,我们都见过当初还将我们困在幻阵中。 秦山老祖?! 君月一声低呼,众人当即陷入更为安寂的沉默。因此地靠近秦山,长久的占据也没能引来秦山的关注,只怕占领此处地界的人与秦山脱离不了干系众人只需略一思忖,很快便将注意都转向了那个沉睡万年后复活的老祖。 擅自闯入,依照她的脾性不会放过我们白凡凡抱臂而立,神色没有分毫面对往日敌人的惧怕,反倒是十分平静,只怕一会儿,她便要来了。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破阵翰影脸色一变,虽未曾见过老祖,可多少从他人口中听说此人。 我不在的日子里,秦山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白凡凡非但不急,竟顾自问起了秦山事宜。 男子眉心一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秦山发生什么大事啊,除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云洲一直都很太平。 好似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一直沉默不言的杜照卿出声答:自那日斗兽大会上发生的意外后,秦山便不再举办此类活动,而他们没能及时制止老祖现世,遭到了不少非议。十年前,秦山封锁往来出口,只允许极少数的修士进出其中,只怕秦山内部,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凡凡点了点头:此地虽身处秦山外围,必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监视,老祖现世这等大事都没能引来秦山修士,只怕秦山内,又是她的天下了。 说起来,你怎的离开魔城,来了此地? 只见丫头一耸肩头,食指朝下点了点脚下的土地:正是为了这里。 那些魔修和妖族,也是你一同带来的? 不错,也算是带他们见一见故土。见三人神色各异,她不以为意地侧过身去,以鞋底拨开脚下积覆的尘土,果不其然隐约瞧见了血迹斑驳的沟壑,再拨开些,才察觉是些极为规律的纹路。 难道真像他们所说,你是魔族?眼见面前这位二十年不见早已变了模样的丫头悄无声息瞥了自己一眼,君月难得没像往日一般指责自己,而是冷着脸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说话! 我是不是魔族,证据就在你眼前,君月师姐正巧有理由对付我,还明知故问是为何......往日在绝尘山,对君月的冷言冷语尚且还能一笑置之,如今能让她留存耐心的早已没几人。见杜照卿凛神向自己摇了摇头,白凡凡这才收敛了几分面容之上的邪肆。 你!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摁着剑柄的手蓄势待发,君月欲拔剑质问的姿态被一旁的男子横手拦下。 翰影又慌又忙,连连解释:破阵要紧,破阵要紧,莫要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和气还有你阿芥,若君月师姐真是来杀你的,又岂会放过方才的机会一直拖到如今?他挤眉弄眼,颇为尴尬地呵呵一笑,要知道在绝尘山,君月师姐没少惩戒那些背后说你闲话的弟子...... 少说废话,如若你当真与邪魔外道为伍,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回应她的,是青衣女子长久的沉默,白凡凡微微挑眉,不愿师姐左右为难的她终是挪开视线,露出脚下的符文与他们:与其在这儿质问我是否与魔修为伍,不若好好想想如何对付秦山老祖......当然,如果君月师姐一心想从我这儿得到答案,我也不介意与你去鬼城走上一遭。 白衣出尘、举手投足泰然自若的杜照卿发现了此间怪象,至二人身前护住了廖芥的身躯,平素里她与君月大大小小争辩时,她都会像如今这般挡在二人之间,一边指责君月的冲动,一边思忖着回去如何好好教训她,而她躲在师姐身后,贪婪地拥有她的保护,可以毫不顾忌地冲着所有责难自己的人扮鬼脸。 眼前景象,便好似一晃眼,回到了过去的绝尘山中。 她尚且还在愣神,便听得杜照卿语调平缓地低声呢喃:真眼熟。 众人的视线一瞬随着她的注视落在了脚边的血渍沟壑上。 师姐见过? 杜照卿的目光如细细描摹的笔锋,将复杂而规律的图纹一一加重,轻勾指尖,便见尘土四散,围绕着寒冰床的图纹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深褐色的血渍仿若能听出几分曾经困住生灵时发出的嘶吼和哭嚎。 他们企图退开几步,看清图纹的尽头是什么,可除却融入泥土中不见踪影的沟壑,以及厚重而压抑的气息,便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见尽头的黑暗。 杜照卿的目光只停留片刻,随即愣住,微微睁大的双眸显出了些许平素里极为少见的惊讶:这是神咒! 神咒......几道注视蹭的转向了她,秦山怎会有神咒...... 君月:师姐的意思......封印秦山老祖的是某位神君? 师姐可还能看出什么?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白凡凡一边以众人不可见的隐秘手段在四周施下禁制,一边抑制住灵戒中罗刹跃跃欲试传出的兴奋气息。 神君与下界凡生不同,所行咒术皆沾染其独有的气息,能凭借特殊手段分辨出咒术为谁设下。只见她恢复了些许平静无波的神态,而后掐诀念咒,指尖溢出的灵力围绕着咒文飘浮萦绕,转瞬便收回了手。 翰影迫不及待:如何?施咒的是哪位神君? 她从未见过师姐露出这等困惑又犹疑的神色,眼见师姐神情不妙,恐其深陷其中,白凡凡一手执住对方,一手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道清脆的响指:回去再说,她来了。 话音落下,清冷寂静的钟石洞中,忽而扬起一阵强烈的飓风,风声闯荡,身周竟是赫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呜巨响,尤似恶鬼哭嚎。 唯独几人所处的寒冰床四周,静得好似另一个世界。 她......她是老祖?执剑摆阵的姿态尤为迅速果断,可男子略显不稳的语调依旧透出几分慌神。 白凡凡波澜不惊地将手中灵戒抵于寒冰床,扬声高喊:好久不见,老朋友。 愈演愈烈的风声都被她早前设下的禁制皆数挡住,混乱黑暗的钟石洞中,忽而亮起一对灯笼大小的红眸,死死盯着他们当真透出些许瘆人。 红眸骨碌碌转了一圈,而后牢牢锁住几人中面容自若的白衣女子。 她没看错,红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怀念和恍惚,被浓厚的戏谑深深覆盖,须臾,老祖低低的笑声便如蚁群探穴一般密密麻麻地袭向他们:好久不见......当真是好久不见,难得你还记得本尊。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第116章 企图封印 红眸幽幽地飘向众人, 而后定在禁制外,仿佛正在观赏牢笼内的猎物。 呼号的风声中,响起了一声接一声隐秘而掷地有声的脚步, 仿佛钟石相击,震得人心头沉闷咚然作响。破开漆黑,黑袍之上的红纹顺着宽袍下辨不清的腰线缓缓流动, 似染血的水流,仔细一看, 才发现红纹一头嘶嘶作响探出的蛇信。 苍白的面貌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 钟石内部咚咚作响愈演愈烈, 热切地迎接着她的到来, 可众人依稀还能从中听出些许急切和恐惧。 许久未见, 她的修为似乎恢复了不少, 染血的红眸灯笼一般直勾勾盯着众人,衬得面色愈加苍白,暴露在外的指节呈现一种尸体才有的死灰, 却在众人以为僵硬成石时卷曲握拳。 目光一转, 她的视线落在了白衣女修身旁的青衣女子身上, 只需一眼,便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鲜红的唇角轻轻一扬,那日梦境中戏弄她的场景历历在目:不请自来, 这是绝尘山的规矩?语调转瞬一扬, 本座差点儿忘了, 你已经不是绝尘山的人了, 既如此,你,你们, 闯入本座府中是嫌命太长了? 冰冷,除却冰冷,他们一时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如今的气氛。 迎上孤蓦的双眼,白凡凡褪去昔日的稚嫩,如此大胆而直白,倒让对方意料之中地微微扬眉:听说你去了西域魔城,如何,说说,那地方如今成了什么样 老祖有闲心听我讲故事,不怕我等在这儿做些什么? 孤蓦的步调顺着石阶一步步上前,而后被一道无形的禁制阻隔而不得不停下步履,她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身周的禁制,似乎对她如今的修为颇感意外:哦?说说,想做些什么? 而后,目光停在了青衣和白衣紧紧交握的双手上,霎是刺眼。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眉心登时蹙起,溢出几分不悦。 今日来,是想借老祖宝地一用。 借? 白凡凡轻轻一笑,笑容之上少了往常的纯善,多了些别的深意:不错,借。 若我不借呢? 青衣轻轻一耸肩头:那就只好请老祖收拾收拾,打道离开了。 孤蓦眼中的戏谑略有一僵,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其他熟悉的东西,可一时说不上来,只得冷嗤一声:那要看你拿什么借了。 如若我说,拿我们脚下的符咒来借呢?迎上对面冰冷得挑不出半分异动的面目,白凡凡面色平静,顾自用灵戒在寒冰床上轻叩两声,待清脆的叮叮响声撕开烈风,落在对方耳中,她的动作才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修行了这么久,那位仙人的良苦用心也抵不住你那颗想害人的心。 老祖的目光霎时沉若寒潭:你说什么 能让神君出手封印之人,想来定是行恶事难掩民愤,你堂堂秦山老祖,到头来却落得个封印尸池的下场,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感受到师姐紧握自己的手微微收力,她安抚状回握几分,面色不改,探究的打量上下不止,将你封印在此,想来是为了令你自行悔过,可谁知你非但不知罪,还 轰的一声,孤蓦手中的威压骤然袭向喋喋不休的女子,打在了笼罩众人的禁制上,禁制微微一晃,竟是严严实实地落脚,分毫不动。 你知道什么?!屁大点的黄毛丫头,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尖利的嘶吼积攒着无数的怨愤和恨意,目眦欲裂,好似能从中涌出汩汩鲜血来。禁制中的几人也霎时被刺得或捂住双耳、或蹙紧眉心。 老祖生气,是心虚了?她目露惊讶,竟是颇为遗憾地啧啧摇头,若你没做什么错事,神君又岂会将你封印在此,即便你曾经没做错,如今这一切又是什么? 对上对方几乎欲将自己撕碎的狠厉眼神,白凡凡不以为意:别费劲了,这禁制我研究了许久,专门用来对付你,你可感受到了几分老朋友的熟悉? 分卷(7 话音落下,孤蓦的目光霎时挪向她手中的灵戒,怪不得自方才起便感受到了几分道不明的熟悉,竟是那个家伙! 听闻秦山老祖难以靠近,禁制中的众人纷纷变换了神色,翰影松了口气,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微微挪动几分步调,凑到她身边:你说说你,要动手便动手了,用这些辱人的招式也不嫌无趣。 怎会无趣。白凡凡的视线从孤蓦身上移开,笑弯了眼,能让老祖生气,再有趣不过了。 秦山老祖白白身负数万年的修为,却是个脾性冲动之人,何况这么多年的时间耗费在了沉睡和怨恨中,面目上令人畏惧的沉稳也不过一副假象罢了,让她生气愤恨,当真容易极了。 眼见孤蓦的神色沉如寒冰,白凡凡扬起笑意添油加醋:那位将你封印在此的神君,可是你一直眼中口中、心心念念的秋儿? 众人不知廖芥何故与孤蓦在此浪费时间,却也不去打扰。唯有杜照卿在听见她口中溢出的轻笑时微微低头,注视着彼时的丫头若有所思。 你究竟想做什么面上的愤恨稍有褪去,孤蓦没有起伏波澜的视线越过禁制,锁住了她。 我说了,不过借贵宝地一用。 何用?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白凡凡的面色也恢复如常。 外头那些魔修妖族,也是追随你而来的?见廖芥轻轻点头,孤蓦眉梢轻跳,借你拿什么借,纵然借了,那些蝼蚁已成尸体,焉有命在?她的眉目,终于恢复了初见时的孤傲和狠戾,周身磅礴的威压令人不敢上前。 老祖都说了,一群蝼蚁罢了,这样的蝼蚁,魔城还少么? 孤蓦嘴角的轻笑略微一顿:你当着绝尘山掌门的面说出这等忤逆残暴的话,哈哈哈,真是绝尘山教出的好弟子看来本座说的不错,世间万物,恶意恒通,岂有尽善尽美之流!杜照卿,好好看看你的好师妹,平素里绝尘山出了叛徒,依照门规,是如何做的? 杜照卿面不改色:绝尘山事宜,不劳老祖挂心。 见无法从她身上窥见缝隙,便将目光转向了师姐,白凡凡微微抬起鞋尖,几不可闻地点了点脚下的沟壑和血渍:老祖别白费心思了,今日我来,便没打算铩羽而归 凭你,打算重新封印本座? 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莫说是孤蓦,便是禁制内的另三人也霎时向自己投来注视,眼神中分明充斥着惊诧和荒谬。她一个真真切切修行不过数十年的修士,如何封印有着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可他们决不能在此杀自己的锐气,只得一如既往摆好剑阵,严阵以待。 闻言,黑袍女子一愣,竟是放浪地笑了数声:纵是西域魔城的魔王在此,也不敢扬言重新封印本座,就凭你?数年未见,口气倒是愈发大了 白凡凡握着杜照卿的手,双唇未动,飞音传书却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耳际。白衣女修听见了丫头心中所想,几乎下意识地摇头,眼中写满了不可二字。 她轻轻一拍师姐的手背,似安抚,似决心,而后不顾师姐眼中的震颤和慌乱,意图挣开她的手。只是师姐牵得紧,她没法忽略对方眼中的担忧,试了几次只得放弃,压低声音:既如此,师姐,你陪着我吧。 磨磨蹭蹭做什么!廖芥,本座见你机敏,本欲将你收入座下,谁知你不识好歹,三番两次戏弄本座孤蓦手中黑沉的云团积聚而起,盯着牢不可破的禁制目露不屑,杀你太容易,今日本座便将你的魂魄撕烂,永不入轮回! 话音刚落,耳旁的剑啸声划过,君月和翰影二人已然长剑在手,蓄势待发,剑尖银光闪烁,灵力交辉,牢牢抵着禁制不令对方攻破。 可不过须臾,便见一团灰白的云烟自脚下缓缓弥散开来,二人惊诧地回头望向烟云来源,却见廖芥低声呢喃,脚下不稳,周身竟叫云烟紧紧包裹。 廖芥,你做什么?!二人被缠住,连带着耳畔的风声也被死死束缚,下一秒,被烟云裹挟的二人便以迅雷之势消散在眼前,不见了踪迹。 孤蓦冷嗤一声:等解决了你们,他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纵然禁制相隔,两人脚下依旧受风拂动而衣袂翻飞,白凡凡紧紧执着杜照卿的手,听闻身旁传来师姐的低声呢喃:虽不知凡凡究竟想做什么,可你若是决定了,不后悔,师姐便陪你一起做。 何况,抑制秦山老祖也有她的一份责任。 荒凉的山间,因遭袭击死伤惨重的魔修和妖族潜伏在暗处,一边调戏凝神养伤,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 自方才起,那阵诡谲沉闷的咚咚响便未曾停止,甚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们抹去身上的血流,忽觉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轰鸣,连带着整座深山也变得躁动起来。众魔修纷纷握住腰间宝器,望见阴暗的天空豁然裂开一道巨口,巨口渐渐扩大,笼罩在上空。 第117章 结界破碎 魔修们稳住身形, 企图封锁自己的气息以免被他人察觉。原本阴暗森冷的密林开始变得扭曲,头顶撕裂的天空也显得异常魔幻。狂风裹挟着树桠摇曳作响,妖族魔修们将身形压低、再压低, 直至被迷雾遮挡的远处出现两道陌生的身影,他们这才屏息凝神,手中宝器溢出的杀机一触即发。 待云雾散开些, 众魔修的视线远去,终于看清那两人的模样。一男一女, 男子身形高大, 看起来仪态俊逸, 女子则一袭黑衣、双臂由兽皮依附, 青丝尽数盘起, 由银钗束缚, 看起来尤为洒脱恣意。 暗处的魔修群中发出一声轻弱的质疑,随即便听到一道粗粝的声音响起:黑衣女人我见过,没记错, 那不是绝尘山的人么 绝尘山?你没看错? 不会有错, 我这双鹰眼何时看错过东西?糟糕, 他们该不会是冲着魔王大人来的?!口中的担心抵不过贪念下的目光如炬,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伙伴拉住, 名唤鹰眼的妖族转瞬便从袖里变幻出兵刃来。 你做什么? 魔王大人在里指不定被其就地正法若我杀了那女人, 魔王的位置岂不是他面色的蠢蠢欲动落在他人眼里, 勾起了众人的戏谑。 佩戴面具的红衣女魔修闻言, 掩藏了眸底的深意,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绝尘山早就对廖芥这个叛徒恨之入骨, 此黑衣女子想来就是绝尘山派来收拾门徒的......方才惊天的动静,会不会便是...... 魔修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信二人口中的话。黑衣女子虽修为不浅,也绝非能够对付廖芥之辈。短短数十年的修行,于廖芥而言势如破竹,不可否认她在魔修上的造诣连他们都不敢妄加揣测。 鹰眼却是抛去了一切顾虑,摩拳擦掌只为从黑衣女人身上夺过廖芥的修行。 面具女魔修也一并示出了腰间软鞭,作势要上:如此好的机会怎可错过,鹰眼,可愿分我一杯羹? 闻言,鹰眼犀利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她,一路来他只顾盯着廖芥的一言一行,对这位红衣女魔修的关注不过数眼,彼时听闻她要争,上下打量后,尖酸刻薄地冷笑一声:分一杯羹?我鹰眼的东西,一分一毫都是我的,想要......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说罢,没等对方反应,便顾自手中聚气,一掌打在了红衣女魔修身上。众人毫不意外他会动手,却也没想到他这般心急,女魔修被毫无防备地一掌袭倒,转眼便听得一声鹰鸣长啸,化作真身的黑鹰腾空而起,迅疾如雷电。 女魔修捂着胸口,蓦然咳出一口血,颇为愤恨地死死盯着远去的黑影,连同旁人一道露出几分讽刺和不屑:妖族,果然都是没脑子的东西。 她思虑了良久如何刺激鹰眼冲锋上前,却没曾想这般轻易的三言两语便成了。 而冲出数丈远的黑鹰几乎在跨出的那一瞬便后悔了,可为时已晚,不远处的两名修士已将目光锁定他,手中长剑顺势而起,疾风哭嚎中何其英气勃发。 两方交锋了数轮,血光刺眼,唯剩一口气的黑鹰被击倒在地,众人也一瞬看清了黑衣女子出剑有多果决。解决了鹰眼的君月径直将目光投向飞鹰的来处,仿佛能透过迷蒙的烟雾看出妖族魔修的所在。 众人被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盯着,或有被激怒、或有犹疑不决,他们唯一共同的念头便是,此女子不好惹,轻易不能单打独斗。 君月师姐,他们都是阿芥带来的? 男子的飞音传书落在耳畔,君月眯眼注视了片刻,随即再次将视线投向他们离开钟石洞的方向:数量不少,若是硬拼只怕我们讨不到什么好处 那便放过他们? 既然是廖芥带来的,就让她自行解决,幻阵未破,那些魔修若非蠢笨想来不会轻易现身。说着,二人齐齐低头看向了蠕动的地面,潮湿扭曲的土地,仿佛随时能伸出一只泥泞有力的手来将他们拖入其中。或许钟石林中的生灵便是这样被困地底的...... 翰影从袖囊中掏出一小片折叠整齐的纸袋,将其拆开,药粉撒入地底,不过须臾便见二人身周数步远之内的土地都渐渐平静下来,他一边将纸团藏入袖中,一边小心地打量四下:阿芥把我们送出来是为何......她当真要和秦山老祖拼斗? 君月:师姐还在下头,还能拖上些许时间,你我赶紧找石洞入口,快! 众魔修眼中,两名修士放弃了与己身搏斗的机会,竟是视若未见地掐诀念咒找寻什么。 紧握宝器随时待命的妖族魔修当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在找什么? 而自方才起便栖身角落一言不发的面具女魔修盯着二人思忖片刻,低低的冷笑溢出喉舌:他们在找廖芥。 魔王没死? 废话,魔王若是轻易被一个绝尘山弟子杀死,岂非笑话?!听闻耳畔的魔修们又争辩起来,红衣女魔修甚是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方才鹰眼的一掌攻击,痛楚早已褪去,可她依旧保持着捂住胸口甚是虚弱的模样。 争来斗去,聒噪乏味,真不知廖芥带这些家伙来做什么...... 找不到入口的君月深蹙眉心,眼见头顶的天色破裂愈重,她止住了手中掐诀的姿态,注视着裂口外头透出的晴朗天空若有所思:这是......此处荒山的结界? 翰影的目光也一并投去:结界破裂,为何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感受着脚下震荡的深山,君月一语中的:结界存在许久,正是依靠生灵的精魄得以维持,或许早已与此处深山及秦山老祖融为一体...... 如此说来,结界破裂,是好事?没等翰影回神,黑衣女修直白犀利的目光霎时向他投来。 你我二人,破结界。见男子眼中浮现几缕清明,君月手中长剑随咒腾空而起,若我没猜错,结界与老祖相纠缠,既然寻不得入口,便在外头助他们一臂之力。 狂风呼号愈加猛烈,云雾虽有所散去,然裂风席卷下的残枝败叶再次将视线遮挡,彼时莫说是不远处的两名修士,便纵是头顶破裂的苍穹,也一并遮挡得严严实实。众魔修聚气凝神,一边抵挡着身周逼人的压迫,一边堵住方愈合不久再次撕裂的伤痕。 这些伤痕,是叫深山中的诡象打伤的。 魔修中或有本就受了重伤抵挡不住而口吐鲜血的,或有精元不足而面色惨白的,短短的一个时辰,便如同无数春秋一般漫长。就在众人终是抵挡不住任由摧残的当即,耳畔的风声一瞬止住。 好似深山老林中可怖的鬼吼随着晨光乍泄而湮灭虚无,烈风也在霎时归于寂静。卷入暗空的残枝败叶簌簌落下,像是染着奇异颜色的繁雪,这场不透天光的繁雪下,是魔修们短暂呆愣茫然的面面相觑。 直至他们的视线向不远处投去,他们才发现两名绝尘山修士以剑撑地、屈膝半跪,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憔悴疲倦,生生褪去了方才的英气蓬发。 枝叶尽数落地,只剩细碎的渣滓洋洋洒洒虚浮空中,明朗的晴日洒在众人身上,妖族魔修们才感受到了几分滚烫和刺目。 天色......变了?! 一双双抬头望天的目光中,因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片刻晃神。 屈膝半跪的君月忍住胸口传来的异动,口中丝缕溢出的血腥味令她愈加清醒,翰影疲倦地几乎喘不过气,连带着支撑地面的长剑也有些摇摇晃晃。他艰难地从袖口掏出一瓶丹药,拨开封口后却是率先递给了君月:师姐...... 不必,自己留着吧。虽依旧板着脸,君月的语气却少有的缓和。 或许这缓和并非感动,而是单纯倦了。 翰影一边与消散的神志作斗争,一边倒出丹药服下,他盘腿而坐,早已没有多的精神来四处观望。 待恢复了几分精气,君月起身,略去了不远处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向着另一方向阔步而行。毕竟还要看顾翰影,她没法走远,只得就地打下一处标记。 待她退回原位,标记处果不其然溢出几分震动。 分卷(7 只见云烟散去,天色大亮,密林深处鸟雀声回响,一道迷蒙的禁制下,青白两道身影如翩跹而过的风,出现在众人眼前。 相较于他们的狼狈,二者身周的交手痕迹并不明显,待他们走近,众人才嗅见了浓重的血腥味。 师姐,你没事吧? 杜照卿仪态出尘,身上并无大伤,面对君月和翰影的关心也只是轻轻一摇头,微蹙的眉心却是良久也没松开分毫。 反倒是一旁的青衣女子抬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苍白的面目露出些不羁且疲惫的笑:只关心师姐,我呢? 第118章 寒冰神印 二人顺着血腥味望向了一旁面容疲倦却染着肆意笑容的青衣, 眉心转瞬拧起:你受伤了? 白凡凡笑着轻轻一挑眉,目光却是越过二人肩头径直投向了藏身暗处的妖族魔修们:小伤。 你真的封印了秦山老祖?翰影一时没从瞧见她的震惊中回过神,可见天光大亮、迷障消退, 身周已无幻阵的痕迹,加之老祖并未追出,令他惊诧不已、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 而青衣女子亦再次看向了他:封印倒也算不上, 不过暂且困住她罢了......注视着对方怔愣神色,白凡凡笑言, 若非你二人在外相助, 只怕我和师姐也没这么容易对付老祖。 说的哪里话, 我们所做不过分毫, 倒是你, 何来这般浓重的血腥?快, 让我看看...... 眼前人身为药修的自觉令她颇为无奈地退后半步,一直沉默不语的杜照卿终于微微侧身挡住了二人的靠近,她将凡凡护在身后, 语气平静极了:老祖一事暂且不论, 现下应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君月的注视被师姐阻挡, 她收回满怀深意的视线,侧身用下巴轻轻抬向不远处:那些家伙,如何处置? 话音落下, 无数道目光皆数投向了白凡凡, 其中便有那群妖族魔修, 他们盯着正和绝尘山弟子有说有笑的魔王大人, 一时摸不着头脑,莫非寡不敌众,魔王大人正潜伏其中与之周旋? 几人面面相觑, 互相打劲,虽说魔王的位置无人不喜,可毕竟廖芥还在,关键时刻怎能丢了魔城的脸面。 如此一想,众人当即摩拳擦掌,也顾不上方才落得的满身狼狈,士气高涨便冲了出来:保护魔王! 保护魔王! 冲啊! 白凡凡眉梢跳了跳,遭遇烦心事时下意识摩挲灵戒的动作、也在察觉指尖灵戒早已不见踪迹时收住,她轻轻一叹,注视着身负重伤的零散魔修们扬起了几分声调:站住。 众人彼时疲态百现,廖芥随手一阵威压便轻易抵住了他们的去路,魔修们刹住步伐,顶着染血的面貌斩钉截铁:魔王大人莫要担心,绝尘山修士不过强弩之末,待我等取了几人的狗命给大人助兴! 但凡长眼的魔修,都不会在她身处绝尘山弟子身旁时说出这番话。 真狗啊...... 白凡凡拨开身旁几人,站定在魔修们身前,注视着他们满怀真切的面目和恨不得将绝尘山弟子剥皮抽筋的愤恨,心底的无奈霎时褪去几分:连自己都护不好,拿什么护我? 她一一细细看去,眼前的妖族魔修们,除却三两位十分眼熟的,大抵都不过一面之缘。那些熟识的魔修许是因激进,被困钟石林的不在少数。 不过关键时刻明哲保身,倒是比那些家伙聪明......她暗暗嘀咕了一句,而后抬手,袖里云雾当即阻挡了众人看向三名修士的视线,此三人为我旧友,不可动......若有异议,自己咽下。 旧友......众人惊诧地互送目光,谁人不知廖芥当初便是被赶下绝尘山的,如今却说是她旧友...... 身周的寂静维持了片刻,他们心中有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不错,魔王大人定是迫不得已卧底其中! 聪明的魔修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阻碍魔王行事的。 翻脸胜翻书,领头魔修的面色霎时化开,堆满了笑意:原来是大人的旧友,误会......都是误会......嘴上如此说着,心底依然开始思忖起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和魔王釜底抽薪。 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浮想联翩,白凡凡亦无心解释,她四下环顾一圈朗声:此处幻阵已破,接下来,便在这儿扎根。 这儿?秦山边? 她略一抬手,堵住了众人的疑惑:灵力充盈,山水景盛,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脚下隐约传来的阴煞气息飘浮空中,令身后翰影的表情有片刻僵硬,困住秦山老祖不过权宜之计,若是真留在这儿了岂非自行往火坑里跳? 没等男子出声阻拦,便被一旁的君月冷眼止住:魔修的事,你跟着掺和做什么...... 君月师姐还在怄气呢...... 身后男子的低声呢喃白凡凡听得一清二楚,她未有回答,只是回头看向杜照卿的方向:师姐,你觉得如何? 自现身起,杜照卿便一直沉浸在思忖中,周身也被失神和迷茫深深笼罩,她听见了丫头的轻声呼唤,这才抬起头来,露出几分淡如薄雾的笑:若是看中了,便无须犹豫。 听见了么?彼时廖芥的语气平和极了,毫无波澜的视线投向众妖族魔修。他们一眼便懂,当即得令暂离。 远去的人群中,她对上了一双分辨不明的眸子,佩戴面具一身红衣、腰间盘着软鞭的女魔修身形隐在树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正回忆对方的身份,听得身后传来师姐微弱的咳声,这才脸色一变,立时回身迎上前。 师姐......她扶住杜照卿的手臂,感受着对方几乎透出衣衫传来的寒意,怎么这么冷? 比之入钟石洞前还要冷上几分:究竟发生了什么?! 君月眉心紧蹙,见状连忙掐诀,将己身的灵力注入师姐体内。姿态之娴熟,好似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并不意外。 待白衣女修苍白的唇色渐渐多了几分晕红,君月这才收回手,并未拒绝翰影递来的丹药。 师姐......好些了么?白凡凡牢牢扶住,见师姐闻言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不知何处竟莫名涌起一股急切,你究竟瞒着我什么,为何君月知道,翰影知道,唯独我不知道? 她眸光颤动,生怕师姐有何不测都是因为自己:莫非是因为...... 不要胡思乱想。温和的语气好似能缓缓抚去她心头的燥虑,陈年旧疾,没有什么大碍。 旧疾?她扯着师姐的衣袖上下打量,自上次分别,好像是瘦了些,憔悴了些。什么旧疾这般可怕,绝尘山内便无药修医修能医治么 见师姐一心打算瞒着廖芥,君月无声地冷哼一句,直白犀利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青衣:听说过寒冰神印么。见她目露惑色,君月径直略去了杜照卿目光中的制止和责备,继而道,灵宝天尊座下养有一条灵蛇,体内剧毒位列百毒之首,凡人被咬一击毙命,而修士亦会修为骤减命垂一线......能够克制灵蛇剧毒的,唯有灵宝天尊独门之术,寒冰神印...... 君月!杜照卿冷声呵斥,终是止住了她冰冷无起伏的语调。 白凡凡紧盯着对方咬牙忍住的千言万语,心中的猜测几乎汹涌而起:师姐......你中了灵蛇剧毒?杜照卿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见状,扶住师姐的双手微微收紧,为了解毒,你将寒冰神印引入体内? 杜照卿反手握住了她:你看我如今一切尚好,便知寒冰神印并不像世人口中所说那般可怕。她安抚地摸了摸丫头的脑袋,笑意便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照人,何况,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长久而来,寒冰神印的威力早已不如从前。 可为何你的身体还是这般冰冷...... 多的话,她没有再说。 师姐脸上的急切和窘迫她怎能看不出,若师姐不愿提及,她自然是不便追问到底。可寒冰神印,究竟是什么东西...... 几人间微妙的气氛,是叫一名束手束脚小心谨慎的年轻魔修打破的。年轻魔修看起来是寻常凡人无异,模样甚至可以用清秀来形容,唯有自衣襟内蔓延至脖颈处的深青色疤痕,透出了几分来人的不简单。 他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才小心地抬手招呼:魔王大人,城池已筑好,不知现下可否前去一看...... 临来前,身旁的伙伴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对那几名绝尘山修士下手,不可坏了魔王的计划,他思虑良久才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生怕此处几人听不见,提了几分语调,抑扬顿挫如百灵鸣歌。 年轻魔修的真身早已被几人摸得透透,本人却全然不知。 他摸了摸脸上这幅新得来的人.皮.面具,心想着魔王若是喜欢,也不愧他如此煞费苦心。听说魔王在郦城外有一处隐秘的院落,养了一群年轻俊秀的男女,此番选择一并离开魔城,便是因为魔王带着那几名男女同行。 他在途中瞧见了那几人的相貌,心想如此模样怎能入眼,可转念考虑若是魔王喜欢清秀的男女......他只得忍痛舍弃原有那副几近完美的人.皮.面具,选了这副看起来乖巧听话的。 可为何魔王的视线还是不曾留在自己身上。 他小心地远远观望,拘谨地笑了笑:几位绝尘山的哥哥姐姐也不妨一同前去。 第119章 为她簪花 你叫什么名字?沿路经过举止拘谨的年轻魔修时, 白凡凡低声发问,只是未曾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能被魔王大人询问姓名已然是莫大的荣幸,年轻魔修将头埋得极低, 语气恭敬却隐约能听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回魔王的话,炎鹨。 难得遇到一个畏手畏脚、谨慎万分的魔修,在场绝尘山修士都表现得十分好奇, 眼见面对着廖芥的炎鹨身周弥散出若隐若现的芬芳气息,一直沉默不言的杜照卿悄无声息地往丫头身边凑近了几步。 站定在一旁的白凡凡等了片刻, 而后将视线投向了一脸兴奋的炎鹨:还等什么, 带路。 是!年轻魔修愉悦地全身羽毛皆数耸起, 飞远了几步又怕对方跟不上, 停下步伐来等。 板着脸的君月终是没忍住, 嘀咕吐槽了一句:花枝招展, 俗不可耐。 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令周围几人听见,白凡凡也终于意识到眼前名唤炎鹨的魔修举手投足确实有些不似常人了。怎么看, 都有几分枝头鸟雀大展双翅来吸引他人视线的模样。还未及进一步细看, 便感受到身旁之人轻轻一扯自己的衣袖, 杜照卿抬眉示意不远处的天象:到了。 炎鹨也停下了脚步,笑着回望:魔王大人,此地城池, 是照着郦城的模样一一复刻下来的。 不得不说, 目光触及城门的刹那, 白凡凡有片刻恍惚, 仿佛真的郦城出现在了眼前。原想着此间山岭毕竟不似真的郦城那般广阔无垠,依山势而建是最好的选择,哪知这些魔修有心, 用云雾幻象将此处打造得壮阔浩大。 是谁的主意沉默片刻的白凡凡波澜不惊地低声呢喃,莫说是她,便是早先见过郦城的杜照卿也有片刻晃神。 炎鹨一边领着四人入城,一边颇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是那几位随大人一道前来的小修士的主意。 话音落下,城门应声大开,迎面而来望不见尽头的繁华街市,与郦城毫无二致。 她站定在城门前,注视着没有分毫差别的商铺人流和喧哗繁闹,平静无波的面目之上,眉心有些微蹙动:小宁和织玉他们并未住在郦城,对城内景象并不熟知。说着,目光轻轻一动,锁住了一旁的年轻魔修,这些,是谁布下的 深知廖芥喜怒无常,炎鹨脸色一变,登时惊恐地屈膝行礼:魔王大人稍安,提议与郦城无异确是织玉小修士的主意,只是具体的模样是大家伙儿一道商讨出来的! 你们竟将郦城记得这般清楚?白凡凡眉梢一挑,话语也多了几分波动。鲜少人知她在郦城外设下的禁制,人流往来并无障碍,只是想借用宝器千里之外窥见其中的景象是不可能的。 能将郦城毫无二致的一一复刻出来,这般心思她倒真想见见究竟是何人。 只见炎鹨轻轻点头,再抬眸时,眼中隐约多了几分崇拜之色:魔王大人不知,我等之中,倾慕大人行事手段的不在少数,承蒙大人恩泽能在郦城得一席之地休养生息的也不在少数,我等生活在郦城十余年,对大人治理郦城的手段一清二楚,心生崇敬,此番离开魔域前来此地正是为了追随大人。 他说的斩钉截铁、情真意切,一时真叫人分辨不出真假:只是我们修为毕竟不比阎魔殿中的几位妖族魔修,没能入大人的眼,便只得追随在队伍后头,寻找机会亲眼见上一面也好。 白凡凡的面目隐藏在城门之下昏暗的阴影中,难以令人瞧出其上的神色变幻,直至熟悉的呼唤声由远及近而来,唤回了她的思绪,她这才微一点头,扭头看向繁华街市中笑着赶来的几名年轻男女。 分卷(8 阿姐!为首的小宁和织玉,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所幸经历了方才这场大战,相较于伤痕累累的妖族魔修,他们身上的伤并不重。 瞧见廖芥身旁除了那位熟悉的白衣女修,还多了两位未曾见过的修士,小宁和织玉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阿姐,你看呀,这儿与郦城一模一样! 织玉:听说他们还在城中建了一处金殿,当真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白凡凡执起师姐的手,轻轻扬起的唇角多了几分笑意:走,去看看。 自方才起未再言语的魔修炎鹨瞧见几人已然有人领路,心中本欲一道追随,百般犹豫之际听见廖芥低声嘱咐:叫上所有人,日落之时前去金殿。 年轻魔修眼前一亮,立时点头:是! 此间街市与郦城当真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都是魔修制造出的幻象,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景,最终都会烟消云散,归于虚无。 年轻的孩子们在前方玩闹领路,她与师姐执手并肩而行,偶尔撞见卖花女便买下两枝赠与美人。 杜照卿紧握着她的手,将手中花枝高举过头顶,任由炫目的日光投下阴影,好似脸上的花影也沾了几丝芳香:说起来,我本不喜欢花。 见丫头霎时侧头看来,白衣女子眼中的光芒,好似遥遥回忆着过去的光阴:你还记得我们去蜀州参加剑道会时,你曾救下一位卖花姑娘么?她放下手,任由花瓣上的露水染湿衣襟,我见你久去不回,便急着去寻你,远远瞧见你蹲在散乱一地的花丛中,也不知是花衬人娇、还是人衬花柔,那是我第一回 ,觉得花也是这般美。 白凡凡眼底的笑容不减,径自折下一枚含苞待放的花枝,抬手轻巧地别在师姐发间:那师姐一定记得,那日的我,也像现在一般,为师姐簪花。 未及收回手,杜照卿便下意识抬手拂过耳际,二人指尖相触,师姐冰凉的指腹终于多了几丝温度。 她未曾告诉丫头的是,真正令她心动的并非花本身,而是丫头替自己簪花时细致又温柔的模样,是她眼底倒映出的满心满眼的自己,是她拥着自己时散发出每一缕温度。 她每一次几不可控的心动,都是因为她罢了。 咳咳。落在后头的君月眯眼轻轻一咳,身旁的翰影连忙指着一旁的商铺拉开她的注意。 白凡凡旁若无人,干脆十指紧扣握紧对方的手:他们竟将金殿挪来了此处,倒真令人意外。 金殿? 我时常入魔城办事,不可能每时每刻住在郦城,便在距阎魔殿不远不近之处建了一座宫殿,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杜照卿轻轻点头:你的下属,有心了。 几人终是来到金殿,彼时门外除却三两傀儡伺候,并无魔修等候,想来是没有她的传召,不便打扰。白凡凡一时兴起,干脆领着几人观赏起她的金殿。殿外的繁华和殿内的清净形成鲜明对比,她不喜杂乱和叨扰,平素里鲜少有人拜访过金殿,故而内里的模样则推给了小宁和织玉等人来布置。 她站定在后殿入处,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见师姐侧头望来,她这才轻轻摇头,领她一道入内,语气中满是询问商议:此处金殿,我曾为她取名思卿宫,可如今佳人就在身边,这名字可还要继续留着? 杜照卿一听,眼中登时浮现几缕不易察觉的无措,她微垂双眸片刻,才悄然挤出一句:你若喜欢 若喜欢,便留着吧。 许是从未见过师姐这般依顺的模样,君月惊诧地微微张嘴,那些她从来不信的二人间秘闻,这一路来屡屡被证实。他们当真如翰影所说,并非单纯的师姐妹情谊 她惊诧的并非二人间的关系,而是这般光明正大,难道不担心传出去遭人非议、坏了绝尘山的风骨声誉? 握着剑柄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君月内心挣扎良久,在翰影的再三催促下才回过神,跟上步调。 廖芥究竟是否修魔、究竟是否无恶不作暂且不论,若是她当真一门心思怀疑廖芥,便不会随着师姐前来此地寻找真相了。她担忧的是,在一切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师姐如此亲近、甚至是偏袒于廖芥,当真不顾自己绝尘山掌门的身份了? 君月跟在几人身后沉默片刻,随即抬起眸来,心底暗暗出声:不可。 至少在廖芥所行之事水落石出之前,不可令他们过多接触 没人知道君月在想什么。 日暮西斜,受传召而围聚在金殿外的妖族魔修越来越多,他们压低声音议论纷纷,讨论着扎根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直至人群中衣着光鲜、面色莹润的炎鹨站了出来,上前敲门问候,殿门这才应声打开。 傀儡人早已被替换干净,众魔修在傀儡的带领下步入其中,止步于宽阔的正殿之中。明晃晃的烛火将正殿映照得明亮至极,众人终于瞧见了高处正襟危坐的青袍女子,小修士们立于一旁斟茶,待退离正殿,廖芥这才百无聊赖地微微斜倚:诸位可知,我今日唤你们来,所为何事? 第120章 重建斗兽会 聚集在下方的妖族魔修之中, 除却白日里瞧见的些许,还有不少幻阵破灭后从钟石林中逃出的,他们遭受钟林腐蚀, 衣物遮蔽处传出浓重的肉身腐化的气息,虽止住了伤口的进一步恶化,可若想完全恢复如初尚且还需一段时日。 许是难以忍受这般臭气, 白凡凡微蹙眉心,忍下了欲将几人轰出门外的冲动, 轻挥衣袖, 便听得无数道轻微的疑惑声响起, 暴露在外血淋淋的伤口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 只稍片刻, 便结成了丑陋可怖的黑色痂痕。 众人面面相觑, 适才还难受得抓耳挠腮的妖族魔修们,立时附身行礼,眉眼间哪里还见不耐烦:多谢魔王大人施手相助! 西域魔城的人从来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可以收买的, 白凡凡见状也只是微一点头, 语调平静毫无起伏:救你们并非怜悯, 而是我这儿不收闲人。见几人面目之上的感恩转瞬即逝,扶着座椅的指尖一声接一声轻叩,发出哒哒的诡异响声, 我相信, 你们也不甘做他人手下的闲人。 望见无数双眸中迸射出的质疑不解, 她微阖双目养精蓄锐:想来你们知道这儿是何处。 云洲, 秦山 她的双眸霎时睁开,望向了回话的妖族,正是炎鹨:这里不是秦山。视线一一扫过下方众人, 目光平静得未曾掺杂半分情感,却凭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人难以生出反抗的心思,无论过去此地是否为秦山管辖,从今日起,不再是了。 白凡凡缓缓起身,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下,轻巧地裙摆沿着泛光的石阶,高挑的身形在一众身形庞大的妖族魔修中也显得出类拔萃。 魔王大人可是接下来有何打算? 终于有人提到了点子上,她止步在说话的妖族身前,视线略过对方面颊一侧几近骇人的青黑色痂痕:我带你们离开魔城前来云洲,是为了什么? 妖族沉默了片刻,回:报仇? 报什么仇? 报修士无端侵入郦城挑衅之仇?一字一句,犹豫不决,想来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来云洲便听她一声令下追随而来。 她的视线无声无息地移开,看向了另一人:你觉得呢? 另一人则身形瘦削,面目皆隐藏在漆黑的帽兜下:不得不来。 白凡凡的沉默化作轻笑:怎么说。 对方沙哑的嗓音如指尖划过粗石:老魔王在位之际,魔城与四海八洲相隔,已然成为两个世界,在修士们眼中,魔城人人死不足惜。他缓缓低头,令人愈加难以分辨面目,老魔王已死,消息势必传出,与其坐以待毙令他人上门灭杀,不若率先出击一来威慑,二来证明如今的魔城不比曾经势弱。 听他一席话,人群中不少皆恍然大悟,白凡凡也难得露出几分欣赏的笑意。没想到此人一派寡言少语融入黑暗的架势,心底却十分通透。 那你可知,我们为何不去离西域魔城最近的蜀州,而是绕道云洲? 黑袍魔修沉默间好似在思忖:因为秦山? 白凡凡忽而眉梢一挑,眼底的似笑非笑将其周身紧紧包裹。 转瞬,语气中便多了几分坚定:因为秦山。秦山如今情况不善,老祖问世,荒唐之事屡屡发生,如今的秦山早已不如从前选择秦山,一来是因其地位煊赫,最好震慑他人;二来则是因其如今正邪不分,一个半个身子跨入魔族的老祖,便已然令他们难以抉择,我们率先对付秦山,正好替四海八洲的修士探头,他们轻易不会阻拦 一长串未及呼吸的话语接连不断落下,一字一句,似狂风骤雨落在众人耳际,震得他们不知如何反应。无数双眼睛一一望向了此间的黑袍魔修,纷纷思忖着此人究竟为谁。他一路来沉默寡言,莫说是众妖族魔修,便是白凡凡,也险些将此人忘在脑后。 良久的沉默后,白凡凡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面前青袍女子的问话,他终于缓缓抬头,露出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眸:颉远。 来魔城多久了。 颉远顿了顿,才回:二十年。 二十年真巧 白凡凡终是挪开目光,继续沿着人群一一深入,周身难以言喻的气场令旁人下意识回避退开半步,众人中,唯有炎鹨为首的极少数妖族魔修,始终睁着一双坚定又尊崇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们都听见了,之所以带领你们前来,无非是为了落脚此处打头阵罢了,接下来,会有接连不断的妖族魔修入驻此地宽阔的正殿中是一如既往的冷寂,她的语调破开清冷,似攀沿巨石的蛇蝎,这里,会是我们的天地。 她的步伐止在了人群最后的一名黑衣人身旁,她微微侧头,两双似深洞的眼珠轻飘飘锁住了他:你觉得呢? 黑衣人镇定自若,可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潮澎湃,他僵硬良久,直至前方妖族魔修探寻的视线一一望向了他,他这才下意识低头行礼,可这一礼,却赫然出卖了他。 秦山!是秦山的礼! 人群中不知何人忽而一声厉呵,黑衣人迈着慌乱的步伐退后数步,额间冷汗几欲令其睁不开眼,他惊惧地回头便跑,离开前唯独瞧见了青袍女子眼中的戏谑。 他必须跑!他要回去,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告诉祖老! 可御剑腾空不过一瞬,便被无数柄宝器击落。 白凡凡立在原地未动,身后的妖族魔修尽数越过她向外赶去。人流中,她只嗅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好似秋日落地的浆果,溅出的汁水散发出隐隐的香甜。 她悄然回身,妖族魔修之中或有冲出正殿处置秦山修士的,或有伸长脖子看好戏的,亦或有不屑一顾的。众人之中,唯有一身黑袍辨不清面目的颉远站定在原地,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与颉远擦肩而过:聪明人,就该收起你虎视眈眈的眼神。 颉远霎时低下头。 秦山修士的出现仿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她从来不会阻拦妖族魔修在自己的地盘暴露本性,可如今看来,是时候该制定些规矩了。 待众人回归,她已然再次入座,只是目光少了些许犀利,饱餐一顿的妖族顺势将血腥气抹尽。沉默中,炎鹨掩下心底的激动和崇敬,方才魔王一眼辨别出了敌人,而修士混迹在人群中众人竟无从察觉! 魔王大人,我等既已在此地落脚,可有什么需要我等做的,炎鹨刀山火海必往之! 白凡凡揉了揉倦意袭来有些难忍的眉心:知道秦山一举成名是因为什么么 因为秦山老祖这确是原因之一,眼见廖芥波澜不惊带着些许危险的目光投向了他,炎鹨赶忙改口,斗兽大会!秦山轰动四海八洲的缘由是因斗兽大会,秦山素来出手阔绰,宝器珍品不胜枚举,但凡斗兽大会上得胜之人,便可领走筹码。 只是秦山成也斗兽会,败也斗兽会 众人正疑惑着廖芥何故提及此,便听得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缓缓亮起:斗兽会销声匿迹二十年,是时候该重见天日了 众妖族魔修怔住,没等一一问清,便见廖芥缓缓起身,眉眼间充斥着倦意和不耐。 无需多问,他们已然知晓这位年轻的魔王究竟欲做什么。他们低头行礼,屏息凝神,待青袍女子携着一身迫人的威压离开正殿,他们才悄然松了口气。 没了廖芥,他们也渐渐胆大起来,四下环顾欲看清彼时的金殿,只是下一息,便感受到一阵威压轰然而来,将众人轰出了金殿。 分卷(8 廖芥不喜犹豫磨蹭之人,当真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阵狂风过,炎鹨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只是再睁眼时,哪里还见身周的妖族魔修,他孤身一人立于空旷的正殿,烛火摇曳,映照得地面上的影子斑驳摇晃。 心中的惊诧在听见耳际传来魔王平静得嘱咐时怔住。 我吩咐你做事,你可愿意? 他立时屈膝行礼:能为魔王效力,是炎鹨的荣幸! 一声清脆的珠玉落地,他弯腰拾起了眼前突然出现的玉牌:今日起,由你来联通此地和魔城,斗兽大会宜早不宜迟,但光斗兽又有什么乐趣 魔王有什么好主意?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廖芥的声音在空旷的正殿中尤为幽森:记住,我不喜他人问废话,你只需做,无需多问。 炎鹨脸色一变,立时低头应下。 秦山老祖伤了这么多妖族魔修,此仇我自然会报见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白凡凡漂浮的语气渐渐多了几分轻笑,现在,去请阎魔殿的两位护法,这般热闹的场面,应该让更多人瞧见才是 话音落下,炎鹨得令化作鸟雀而去,端坐于池亭中的白凡凡揉了揉适才有些微刺痛的胸口。 任务行至一半,恐她中途而弃,系统对其催促愈加严厉,往日里只有偏离任务轨迹时才会有的身体不适,如今但凡磨蹭了些,便会受提醒。 好在,一切都十分顺利 眼角望见庭院一角忽而出现的白衣身影,她收起了手中的咒术,笑着弯了眼:师姐过来坐! 第121章 她的私心 方才我遇见织玉和小宁, 他们说你在这儿,便来看看如何了? 她知晓师姐问的是方才聚集众妖族魔修一事,连忙迎着她入座, 立在身后笑着为师姐捶肩:一切都很顺利,师姐不必担心。 凡凡杜照卿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入座, 我知你如今身份受限,有些事不得不做, 可你答应师姐, 不可罔顾人命, 若遇上可恨之徒, 首先应是引其向善, 实在无能为力方可 师姐。她平静地握住她的手, 眼中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你看见了什么? 杜照卿被问住,面色亦有几分凝重:方才正殿之上, 你是否任由妖族魔修杀害那名无辜的秦山修士? 身周有片刻安寂, 白凡凡的沉默化为一阵若有似无的轻笑, 而后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许是没想到她承认得这般干脆,转念一想任何隐瞒在自己眼中都无所遁形, 杜照卿当即心中急切, 欲问清缘由, 可见丫头低垂眼帘沉默不语, 万般不解和责难都难以启齿了。 你想做什么? 白凡凡的眼神动了动,再次抬起双眸,紧握着她的手却不曾放开:重开斗兽会。 斗兽会杜照卿的眉梢一跳, 好似忆起什么,与秦山一样? 没错。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师姐,明显察觉对方身周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溢出的气急几乎骇得她不敢开口,师姐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还见适才正殿之上的半分威压。 她确实害怕,害怕自己一言一行伤了师姐的心,害怕她因此气急与自己割裂,害怕师姐离去,独留自己一人孤身在这冰冷的地方面对妖族魔修们。 可她不愿隐瞒,又无法隐瞒 师姐 你糊涂!意料之中,师姐还是生气了,连带着紧握丫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捏得对方疼了也未曾意识到,你可是秦山因斗兽大会,在众人之中落得了什么名声? 白凡凡思忖片刻,小声嘀咕地反驳:斗兽大会名声一落千丈无非是因当初秦山老祖闹出的事,与斗兽会本身无干 可斗兽会血腥惨重,枉顾人命,血流满地她拽着白凡凡的手将她拉近几分,二人的身体近在咫尺,说话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周散出的馨香,你来云洲,难道便不想洗清身上的冤屈,光明正大地走在这世间么? 两人离得近,微垂的视线略动,随即停在了对方一张一合的双唇上,白凡凡点了点头,而后又下意识摇头:当然想,可我如今是魔城的主人,师姐可还记得我曾带你去魔城的中央、遇见的当地百姓? 见师姐愣住,紧握手腕的掌心微微一松,她进而继续道:师姐一定明白,魔王换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魔城,他们虎视眈眈、入侵只在一念间无论是那些孜求安宁的魔城百姓,亦或是血性未脱的妖族魔修,既投诚与我,我便不能不顾他们的性命。重办斗兽会,确有我不得不做的原因,师姐 杜照卿忽而松开了她的手,沉默地退后两步,微微垂首好似在思忖,白凡凡却为对方突入而来的松手怔住。 她试图上前两步,却见师姐亦再次下意识避开地退后了两步。 这两步何其刺眼,白凡凡眼中温和的情绪几乎霎时僵住,如冰封的池水一般寒彻心底,心中某处高台正在被人拨动,可她依旧艰难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师姐,你当初说过,你明白我为何要做魔城的主人,既如此你也一定明白我为何带领他们来云洲 陷入沉思的杜照卿轻握的双拳松了紧紧了松,而后抬起头,看向她的眼中多了几分困惑和迷茫,视线良久才清明不少。 可尚未开口,便见白凡凡眼底的惊慌失措溢出,她拘谨地立在原地,双手无措地紧拽衣角,可怜的模样不禁令她想起了数十年前在秦山遇见丫头时的场景。 杜照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当即面露懊恼,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傻丫头 师姐,你方才是不是在想如何甩开我? 二人相拥,令她感受到几分对方微微的颤意,杜照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梢,便如同过去那般:师姐说过,不会再离开你。 白凡凡心中的安定只维持了片刻,随即陷入更深的疑惑:师姐,我瞒着你欲重办斗兽大会,你可还生气? 怎会不生气说这话时,她语气中尽是无奈和恍然,仿佛思绪飘远,可有些事,亲身经历方能明白个中缘由凡凡,若你下了决心,我便阻碍不了你。 她忽而有些不明师姐为何说这番话了。 杜照卿松开她,仔细凝视着对方的面目,像是要从中找寻什么答案,直至二人四目相对,她心底的犹疑才缓缓化开她在犹豫什么呢 师姐! 她还欲说些什么,忽而听闻亭外传来高声呼唤,二人回过头去,来人正是君月。 一刻不见二人便又再次相见,君月气从中来,连忙阔步上前:师门来信,长老有要事相问。 话音落下,视线移过廖芥,露出几分打量的神色。 杜照卿轻轻点头:我去去就回。 待师姐的身影消失在二人面前,君月这才一迈步子,堵住了她伸长脖子探出视线的方向:你若真将师姐放在眼里,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望。 白凡凡一愣:何来失望? 别装傻了,景城胡家一事我已有耳闻,即便你当初所做一切有你的苦衷,可你还是杀人了,你的罪行无法抹去 君月师姐来,莫非只是为了同我说这番话? 当然不是!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君月面色登时多了些孺子不可教的气愤,我原以为你回到云洲,是为了推翻身上的骂名,若你能洗净冤情重归人世,与师姐亲近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你非但不知避讳,反倒领着这群妖族魔修前来云洲,重办斗兽大会,你这是生怕自己还不够黑么?! 面对着将来没有好下场的女魔头说出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迷幻。白凡凡闻言轻轻点头,难得没有出呛反驳:君月师姐说得有几分道理。 你若是明白,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要么继续做你的魔王、离师姐远远的,要么便放下手上的一切,重归正道! 四周唯剩长久的沉默,青袍女子侧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池水,水面正因二人气息想触而微微拂动,她思考片刻,轻轻一笑:君月师姐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愿意? 斗兽大会,会继续办,魔王的位置,我亦会继续坐着至于是否离开师姐。她紧盯着对方,眼中的耐心正在一丝一缕地褪去,这是我与师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她背过身去欣赏池边风光,面上神情尽数掩去,一派不愿继续谈的模样:我不会离开师姐,想来师姐也定不会离开我 你这是在拉她下水!她是绝尘山掌门,门下弟子众多,浮世繁华尽在她眼下,若是可以,她很快便能飞升九重得封神官你若真替她考虑,就不该 闭嘴。平静无波的二字生生止住了对方的双唇,白凡凡并未回头,口中低声呢喃,君月师姐想来不知道,我廖芥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爱的人可以敬她护她,可若是让我为了爱与她分别我做不到。 她回过身,紧盯着君月的双目中唯剩执念:若是可以,即便最后并无好下场,我也希望临走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说着,她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声催人惊惧,何况,你怎知我最后下场如何? 什么为了爱便要放手,便要成全。 那是圣人会做的事。 廖芥不是圣人,白凡凡也不是,她还做不到放手爱人离去。 你回去吧。 廖芥!君月咬牙切齿,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若你执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即日起,若你一日身份不干净,我便会尽我所能一日拉回师姐 如此挑衅的话换来的也只有白凡凡的轻轻一挑眉,待瞧见她探出引向出口的掌心,君月冷哼一声,撒手而去。 直至黑衣女人消失在眼前,白凡凡面上的神色也没有分毫改变,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回头欣赏池中的鱼水,默了片刻,才扬声道:你还打算继续看多久?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枝繁叶茂后缓缓走出一道黑袍身影,对方的面目尽数笼罩在帽兜下,令人看不分明相貌,唯有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睛,透出几分死水一般的黑沉。 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 来人,正是颉远。 第122章 突发意外 他不远不近地止步树下, 毫无起伏的气息令他看起来有些许近似于死物,颉远缓缓抬手,将额前的帽兜拉下一些, 遮盖住旁人看清他双目的视线。 见他长久沉默不言语,白凡凡轻笑一声:正殿之上见识了你的聪明,怎么如今却不说话了? 她就着一旁的石桌入座, 一手斟茶,一手指尖缓缓叩着玉石桌面, 发出低闷的相击声, 片刻之间, 远处树下的黑衣人影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亭前石阶, 他来往静谧无声, 似一道难以寻觅踪迹的鬼影。 魔修之中能闯入此地之人不多, 可意图闯入的却不在少数。她捏起茶盏送入口中,品味之际蹙了蹙眉,又将其放下, 若你还是执意不说话, 想必你的舌头也不必再留了...... 他们是绝尘山修士。颉远终于开口了, 语调一如正殿之上般坚定平静,言语中好似再说,非我同类怎可留。 白凡凡侧头看去, 见他一身黑袍与院内美景格格不入, 于是挑眉轻笑:确实。 魔王大人是故意留下他们的? 长久的沉默后, 她一手托着下巴, 轻轻摩挲好似思忖,而后又是一点头:确实是故意留下。 颉远顺着台阶而上,许是察觉到廖芥眉梢微蹙透出的不悦, 止住步伐,一身黑袍静得犹如毫无生气的黑石:魔王大人可是打算继续留着他们的性命? 有何不可? 大人勿怪,外人完好无损地留在此地,多少令人怀疑眼见青衣女子眼中的耐心一丝一丝地褪去,斗兽大会重开在即,届时定有无数修士赶来,若是令众人瞧见大人与绝尘山修士为伍,只怕那些意图加入我们之辈便会犹豫 话音刚落,当即听得廖芥发出一声嗤笑:什么时候妖族魔修行事会受绝尘山修士的影响目光悄无声息锁住了他,眼中的似笑非笑仿佛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意图,你冒着惹怒我的风险来到这儿,想来不单单为了说这些吧。 颉远僵硬地抬手行礼,说出这番话后却又做出小心谨慎的模样,退后两步。如此拙劣的理由,从你口中说出实在不应该你方才在正殿之上分明聪明机敏,过去二十年间我却不曾在西域魔城见过你 分卷(8 颉远顿了顿,继而解释:属下平平无奇,自在惯了,老魔王自然是瞧不上我,此番前来,亦是听闻郦城城主做了新一任魔王,心生敬仰才追随而来 心生敬仰白凡凡嘀咕片刻,注视着他终是没再说什么。 心生敬仰就不会藏身树后做出窃听一事了。 纵使对方的双目隐藏在帽兜下,她依旧感受到了颉远的视线于四周游荡,本欲令他离去,而后转念想到了什么:你来得巧,我正有一事吩咐与你。 闻言,颉远这才收起四下环顾的视线:还请大人吩咐。 还记得我们初入此地时遇见的幻阵么? 自然记得,幻阵强劲,非寻常人所设。 白凡凡继续以指尖轻叩玉石桌面,平静无波的目光令人看不透心中所想:我与绝尘山掌门一同将幻阵主人困身于钟石洞,既愿意追随我,你这般聪明,便交由你一个任务。 见他低垂着脑袋一派恭敬,白凡凡眼底终于露出了几分浅薄的轻笑:幻阵主人修为匪浅,靠吸食他人精元存活,我暂且不想令她死,你且每日前去为她送一盏丹药,聊表我的心意。 颉远默了默,才点头应下,如此一来,他便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只得得令离去。 见他身形穿过金殿外的禁制,白凡凡无声地掐起一道诀,加固了防线。 她本随手于金殿外设下禁制,故意遗留漏洞,果不其然引来了此人。只是她尚且不知颉远究竟为谁,可聪明人从来都是危险的。秦山老祖孤蓦需命人盯着,她又不舍让织玉和小宁冒这个险,便只好另他去了一举两得。 如今师姐忙于与师门回话,她无法打扰,便想着出门瞧瞧,替师姐寻些新鲜玩意。 白凡凡一边离开金殿于街市上踱步,一边悄声与系统闲聊。 她已然许久未与系统侃天了,听着它的滋滋电流声甚至有些许怀念:过去做任务也未曾给我设下这番惩戒,有你盯着还不够么 她揉着疼痛已有些许缓和的胸口低声抱怨,二号系统难得发出一声轻弱的叹息:【天大的冤枉,这可不是我想做的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总部的掌控下,这次的剧本总部又极其重视,自然不能任由他人胡来】 说着,纵使并无旁人听见,二号依旧压低了几分语调:【剧情近半,总部发觉你有偏离走向的风险,多次提醒我好生盯着,给你这番惩戒还是轻的。】 毕竟过去做的都是些小任务,她虽屡屡提醒自己尽职尽责,可难免有心生犹豫的时候。 还记得二号中途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想必是逃离绝尘山的支线任务不合总部的心意,领罚去了。 【放心吧,我替你估算了,不出意外,接下来一年的任务会十分顺利,只要】 只要什么? 二号像是陷入犹豫:【只要绝尘山掌门不出岔子,这一切便都能在一年内结束。】 师姐? 【毕竟原书中绝尘山掌门并非关键人物,与主角团也毫无关系牵扯,故而二十多年前她出现时我并未在意,可若是因她的行为影响了剧情的进展,这事便不妙了。】 听闻提及杜照卿,白凡凡脸上的神色登时有了些微波动:你曾说过,只要外人看来廖芥是无恶不作的女魔头,任务便算作成功,我本打算暗度陈仓,将恶事都宣扬出去,至于我究竟是否清白干净,只要师姐一人知晓便好。 系统一时顿住,良久才悄然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可她却不这么想。】 什么 【你上次带她见识了郦城万象,她心中已然改变,对妖族魔修的敌意也远不如从前,我知你所做一切是为了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无心,两方皆顾,可她却想】 【滋滋】 【滋】 系统的声音骤然终止,耳畔街市的热闹繁华声一瞬涌入脑海,她登时立住脚步,怔在原地良久才意识到系统是真的消失了:二号?二号?! 奇怪 往日里二号虽也有长久不见踪迹的时候,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话至一半便离去。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可它一介监管者若非总部又能出什么意外 她怔在原地良久,忽而听闻一道轻柔的呼唤由远及近,悄然停在了耳侧,只是她神游天外,未曾注意,直至一只素白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白凡凡这才回过神,盯着来人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魔王大人怎么独自一人在街市上走神来人一身红衣,腰间盘着软鞭,一张白净的面庞被丑陋可怖的面具覆盖,面具边缘隐约还能分辨出几丝骇人的疤痕。 方才还一脸轻松的白凡凡转瞬收起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里严肃平静的模样,以至于红衣女子隐约察觉自己方才瞧见的单纯迷茫的廖芥都是她的幻觉。 可这一定不是幻觉,她亲眼瞧见对方面露困惑自言自语,这样的廖芥是她以往从未见过的,她一定不会看错。 是你。白凡凡一眼认出了她,可良久也未记起对方的名字。 眼前的红衣女魔修仅有两面之缘,乃是修士闯入郦城之时和白日里林间一面。可这两面给她的感觉却全然不同,若她没记错,上次红衣女魔修尚且脾性率真坦诚,与她说话毫无顾忌,怎的数日不见,有什么好似变了。 红衣女子轻轻一笑,温温柔柔的模样像是要滴出水来:大人定还不认得我眼见廖芥顾自越过她继续走,她笑着跟上了对方的步调,也是,我的名字对大人来说并不重要大人这是要去哪儿?若不介意,我可追随左右护大人周全。 白凡凡蓦然止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未有起伏:吵。 红衣女子连忙闭上嘴,只是追随的脚步未有停止,二人行至数步,又见她止住步履:滚。 一字落下,红衣女子这才停下继续行进的脚步,听话地没有再继续跟着。听见对方不耐烦的低呵也未曾表现出半分不悦或害怕,一如适才相见时那般温柔如水。 待廖芥的身影一路西去,消失在眼前,面具下温柔的注视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软鞭,眼中的若有所思呼之欲出,片刻才收起怀念的眼神,回头望向金殿透出几分恨意。 待白凡凡离开城门,一路向着钟石林的方向行去,耳边系统的滋滋声才再次响起。 【滋】 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这是怎么了? 沉默片刻后,二号笑了一声:【无碍,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方才说到哪儿了?】 第123章 石洞禁制 纵然觉得系统言语有些许怪异, 白凡凡依旧顺着解释:你说师姐见识了郦城万象,心中已然改变你能知道师姐心中在想什么? 【这有何难。】二号下意识扬起几分炫耀的语调,忽而又收敛了些, 【但凡是剧本中的人物,就没有能逃过总部监测的,只是具体内容毕竟涉及隐私, 我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告诉么她似乎明白方才对方为何忽然消失了片刻,想来是它险些说漏嘴, 被监测自动捕捉而强制下线。 【咱们进入剧本前可是签署过保密协议的我只能说, 绝尘山掌门杜照卿的检测值有波动异常, 恐影响剧情, 宿主需谨慎。】 知晓对方软硬不吃, 白凡凡只得作罢。毕竟早先做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配角, 未曾受过旁人影响,如今提起那份保密协议,能记得的条款实在不多。 【还有就是, 如今你与杜照卿有牵扯, 若是可以, 与她断干净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刚落,便听得白凡凡面色冷淡地轻笑:你也是来劝我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二号轻叹一声,仿佛能透过语气瞧见它无奈地摇头, 【杜掌门毕竟是剧情以外人物, 在故事合理发展的前提下, 总部并未禁止穿书者与书中人物有牵扯。】 【杜照卿性情纯良、爱慕者众多, 能吸引你的喜欢并非意外,换作旁人,也极少能够一身洒脱地来、一身洒脱地去还有一年, 至少应该在离开前与她断干净吧?】 沉默了良久的白凡凡离开城门,只身一人前往钟石洞,她行走在林间小道,因耳际的话语而稍稍放缓步伐:你知道我的脾气。 【我当然知道你的脾气,想要的人绝无放手的可能可你毕竟不属于这个世界,待一年后任务完成,总归是要回去的。当然,以往案例中也不乏有穿书者与书中人物互生情愫,而选择任务完成继续留在书中、陪伴另一人度过余生后离去可杜照卿是修仙者,她的岁月绵绵无期,你要怎么陪她度过余生?】 【就算你有这个心,总部也绝不可能任由你胡来!】 我知道了。 二号系统还欲再说,却忽而被她平静的回答打断,它甚至做好了与白凡凡争上一争的打算,便被对方软绵绵的四个字堵住。她的心率很平稳,全然没有被强迫行事后的激烈起伏。 它怔愣了片刻,试探性开口:【你想好了?】 嗯。鼻息间突出的应答被一阵风吹散,脚步转瞬便站定在了钟石洞的入口处,她藏身在巨树后,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像是若有似无地神游天外。 二号吊着的一口气轻轻吐出,语气中也多了些笑意:【你想好便好,重申一遍,我绝非要阻碍你们,都是为你的未来考虑,明白吗?】 明白。她抱臂依靠在树边,面色被斑驳的树影遮盖,模糊不清,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良久,才见树旁雕像一般的身形动了动,她虚握拳掩住唇侧,轻轻一咳,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替我申请一下。 【但说无妨!】二号语气轻快,显得高兴极了。 我记得任务过半,便可有一次申请与总部通话的机会以往任务小、我未曾用过这个权限,这次还需请你替我申请。 【好说,好说。】系统语气中满是兴奋,申请与总部通话无非是因为任务繁重而提出升职加薪的请求,不少穿书者皆有过类似的需要,并非大事,【待我走完申请流程会提前通知你。】 【此处再与宿主重申要求:一来,不影响人物设定的前提下完成任务;二来,近期杜照卿检测值异动,恐影响剧情,请宿主谨慎处理;三来,100%任务完成前,与绝尘山掌门杜照卿脱离干系。】 【愿宿主精进业务、步步高升!】 客套话落下,伴随着电流声,二号系统的声音消失在耳畔。 白凡凡轻轻摩挲着指节,眼底没有半分神采,良久才感受到一阵风过、拂起她鬓边碎发,她将碎发别至耳后,冷静得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直至钟石洞口,为洞内之人送丹药的黑袍男子颉远、步伐微乱地小跑而出,她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不远处。 黑黢黢的洞外守着两名魔修,他们严阵以待,面色肃然,窥见此间树后踱步而出的廖芥时挺直了脊背,欲高声示意却被她抬起的手打断。 白凡凡站定在洞前,内里的气息稳定了不少,早已没有此前激烈的震荡。 她悠悠然步入其中,石洞内经过打扫已然焕然一新,灰尘蛛网不见踪迹,石洞壁上到处挂满了烛火,将整间洞室照亮,倒挂的钟石之中也已没了生灵的气息,到处都是硕大的灰石空壳。 她止步于新布置的石桌前,注视着禁制笼罩下的寒冰床,光辉被烛火掩盖,一身红纹黑袍的女人正襟危坐其上,盘腿而息。 孤蓦自然是感受到了来人,只是依旧闭目养神,不曾施舍半分目光。 白凡凡观赏了片刻,拿起了桌上的丹药轻轻一笑:老祖是看不上我的东西? 声音在空旷的石洞内回荡,显得愈加幽森,孤蓦轻笑一声,不屑的语气溢出唇舌:你知道便好。 只怪我们来得急,一切都未曾准备不过老祖不必担心,很快便有你瞧得上的宝贝了她沿着石阶缓步上前,而后站定在禁制外,本欲下意识摩挲灵戒的动作也当即止住,注视着早已空荡荡的指间,她笑着伸出手来轻轻一戳密不透风的禁制,方才我的人匆匆离开,可是被老祖吓着了? 孤蓦好看的双眸霎时睁开,深不见底的视线牢牢锁住了她:虾兵蟹将,随意恐吓便落荒而逃,这就是你带来的人? 白凡凡微一耸肩,轻轻挥手便在一旁设下一柄座椅,她惬意地坐着,欣赏禁制中的画面便好似在观赏一幅有趣的画作:对老祖来说,他们的确是虾兵蟹将,不足挂齿准确来说,整个魔城能与老祖匹敌的,绝非多数。 听见了她的马屁,孤蓦眼中浮现一丝傲然和得意,可转瞬便被对方眼底的戏谑激怒:你笑什么! 我笑老祖修为颇高,确是个单纯的家伙 单纯?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词,孤蓦不屑地轻哼一声,对她口中的评价十分不满,你将本座困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本座的笑话? 分卷(8 不错。毕竟当初我被困梦境时,老祖没少伴我左右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体验一番老祖过去的乐趣。白凡凡轻轻挑眉,双目在四下环视后微微弯起,确实挺有趣的。 孤蓦眼底的神色霎时沉下,指尖聚起的威压轰然越出,却在触及禁制的一瞬湮灭于虚无,像是一圈打在棉花上,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噬。 震动的禁制似水纹一般层层漾开,最终又平静下来。 瞧见廖芥看戏一般眼神,孤蓦压下心头的愤怒,再次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老祖难道不想知道,我一介后生是怎么困住你的?白凡凡故作惊讶,又从不知何处变幻出一柄折扇来,见对方沉默不言,刷的一声折扇打开,其上洋洋洒洒的诗句和轻巧的灵力跃出纸面。 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孤蓦这才再次睁眼,视线锁住折扇冷哼一声:无用的东西。 难得老祖能认出,这折扇,是从一位闯入的秦山修士身上得来的她欣赏着手中漆黑扇面和烫金字样,这样的东西倒十分符合孤蓦的喜好,至于是否无用,能为了秦山不惜只身深入敌营,如此勇气,谁人见了不说两声佩服? 孤蓦却是冷嗤一声:没有这个本事便敢冲锋上前,本座没有这般蠢笨的下属。 白凡凡刷的阖上了扇子,微微俯身上前,将扇子抵着下巴作思考状:可老祖不也被我困住了么老祖会说自己蠢笨么? 你深知自己多言只会落得笑话,孤蓦顾自闭上眼,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此刻的愤怒。 我这次来,不单单是来看老祖的笑话,更是来求一样的东西。见对方未理会自己,白凡凡面不改色地将折扇传送入禁制,落在寒冰床边,我们此番前来云洲,是为了做一件事,做一件秦山曾经做过的事情斗兽大会。 不出所料,四字落下换来了孤蓦的冷笑,笑声中不乏质疑和蔑视。 我选择秦山边落脚举办斗兽大会,也是为了借秦山的风光,现有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良久的沉默后,孤蓦低声开口:你是在跟本座谈条件? 当然。白凡凡笑着点了点一旁的禁制,你是离不开的,只要罗刹一日还在,这禁制便一日不会消失,你说说,这处禁制与过去的封印相比,可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修行如此之快,短短二十年的光阴便能坐上魔城主人的位置,都是因为罗刹? 凭借孤蓦的修为,怎会看不出她的罗刹相持,故而她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瞒着罗刹的身份。 见她点头,孤蓦低低地笑了数声:可如今你已没了罗刹,难道不怕外头的魔修发现,夺走你的位置,将你剥皮抽筋?呵,到底没有真本事 这也是我为何要办斗兽大会的原因。 第124章 斗兽准备 我并非那种自命不凡之徒, 老祖修为高深,少人能敌。论修行,我确实应当好好考虑是否与你正面为敌面对禁制中人的讽刺, 白凡凡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倒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头,可纵然是老祖这般修为强悍之人, 也难免落得被再三困住的下场,想来老祖也明白, 人心何其狡猾, 靠蛮力是震不住所有人的。 孤蓦看向她的视线终于多了些别的情绪:困住我, 是你一开始便计划好的? 老祖把我当什么了?白凡凡噗嗤一笑, 笑意却看不出真假, 我确实行事比常人谨慎些, 可不代表我什么都能预见天地何其广阔无垠,你我在这偌大的世界中都不过沧海一粟,说实话, 来云洲之前, 我确实没想到你曾经所说的尸池会距秦山这般近。 你在讽刺我? 这才轮到青衣女子疑惑不解了:老祖何出此言? 哼, 少假惺惺的。我在这世上存活的年岁,便是九重天宫的神官也不敢小觑,你镇压了我, 倒是落得一个修为不凡的好名声 周围静默了许久, 似乎为对方直来直去的脑回路心感无奈, 白凡凡细细琢磨着她口中修为不凡四字, 笑着摇了摇头:在老祖眼中,靠强劲的修为便能令他人惧怕臣服,这样未免也太容易了我说过, 人心何其复杂,妖族魔修也不例外,一味的恐吓和压制只会令矛盾日渐积重。不单单是西域魔城,秦山不也如此么 她的话仿佛刺中了内心深处某处隐秘的角落,孤蓦身躯微微一震,投向她的注意充斥着惊诧、狐疑和不解:你说什么。 强压的手段我早已在魔城用过,用多了对我、对妖族魔修们都没好处在此处荒山遇见你是个意外,不过能给我施恩于他们的机会却是雪中送炭,有时候恩威并重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被救出的妖族魔修们对她态度缓和不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莫说凡人,妖族魔修亦有感情,他们的感情比之常人更加放肆坦荡,恩将仇报那是少数中的少数。白凡凡踱步至石桌旁,拾起丹药瓶便向她走去,我还要感谢老祖出手相困,才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这丹药,老祖便留下吧,没了生灵精魄的支撑,你拿什么继续和我斗 注视着她将手中药瓶传送入禁制,孤蓦扫了一眼,沉如黑石的双眸好似在探究些什么:你是怕我形体消散,难以跟秦山交代吧。 白凡凡沉默片刻,既未点头也未摇头: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取老祖的一封口信。 说罢,不顾对方是否同意,便顾自指尖一弹,一缕刀锋刺入禁制。迎合着刀锋的攻击,与禁制相融的罗刹云烟也霎时弥散开来,将寒冰床四周弥盖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缕小小的刀锋奈何不了秦山老祖,她正欲轻哼低讽,便见萦绕着四周的攻击似潮水一般轰然退却,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二人微弱的呼吸,而白凡凡手中,也多了一缕掺杂着老祖气息的灵力。 你想做什么! 斗兽大会能否举办,便要看四海八洲的修士,卖不卖秦山这个面子了。 她不再顾及身后之人炽热的目光,径自离洞而去。盘腿而息的孤蓦感受着愈来愈远的女子气息,口中下意识呢喃:秋儿,这也是你对我的惩罚么 离开钟石洞的白凡凡正欲低声嘱咐守洞人加强布防,灵识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暴露在外的气息。 颉远这家伙果然还未离去 双唇轻轻一动,她面不改色地改口:守好了,如有外人靠近,一律活捉上报。 炎鹨等妖族魔修们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上许多,一方面飞书去请魔城之中修为匪浅、资历深厚的老者,另一方面则将阙山欲办斗兽大会的消息传了出去,果不其然引来了四海八洲的一众轰动。 阙山便是他们占领的这处山岭,取阙字,既意味此处地势位于秦山众岭之缺口,又表明想要破开外人封闭的意念。 连日来的阙山当真热闹至极,许久未回四海八洲的魔修们起初尚且还有些许谨慎,转眼便见热闹的狂欢洋洋洒洒遍布山岭。 当然,君月的脸色亦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臭,自那日二人亭外分别,便再难见到她给自己好脸色。白凡凡倒是满不在乎,可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自那日和绝尘山长老们谈完后,连日来师姐竟是将自己锁在房中闭门不出,若非她亲自前去询问,险些以为师姐独自一人离去了。 可那日她也不过守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敲师姐的房门。 回想起房门另一头的杜照卿只回以自己三言两语,高坐在正殿之上的白凡凡便神游天外,暗暗纳闷。 绝尘山的长老们莫非说了什么? 魔王大人?大人?殿下众人面面相觑,高声诵读文段的炎鹨汗如雨下,怎么魔王的眉头越蹙越深了 炎鹨小心地上前两步:大人?! 白凡凡猛然回过神,下意识揉了揉些微犯疼的眼角穴位:说到哪儿了 大人,阙山斗兽会期间的新立规矩已经诵读完毕,大人可有什么指示?随着廖芥伸手,炎鹨赶忙将成书递到她手中。 只见面色凝重的白凡凡随意翻看了两页,抬手赫然指向殿内人群中的黑袍人:你有什么看法。 黑袍人,正是颉远。自不久前颉远道出魔王心中所思、一鸣惊人后,每每妖族魔修入殿聚首,廖芥便会指明他来回答,聪明人受重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廖芥的偏袒写在脸上,多多少少令他人不满。 论修为,颉远在一众妖族魔修中并不出众,仅仅只是因为他一语中的便能得其厚爱,怎么看都不公平。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颉远身上,欲看看这次他又能说出什么花来,却见他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文书已然面面俱到,为了斗兽大会成功举办,禁止斗兽会期间阙山内私斗是应当的,至于斗兽场上事宜,交由下属来办便好。颉远顿了顿,语气多了些坚定,魔王大人连日操劳,我等过意不去,不妨将一切教给可靠之人。 白凡凡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着看向了他:你觉得谁是可靠之人? 正当众人以为颉远欲毛遂自荐时,听得他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个人,便是炎鹨。 话音落下,莫说众人,便是白凡凡也颇为意外,带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身子僵硬的炎鹨。炎鹨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成为众矢之的并未令他有任何自傲和快感。 颉远你说什么?!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生怕魔王不悦,赶忙附身行礼,大人赎罪,我追随大人,绝无 她微微抬手,止住了炎鹨欲再说的话:为何选他? 颉远镇定自若:为何选他,魔王大人心中必然有答案 好一个将球抛还给自己,纵然是炎鹨,深受廖芥喜爱也未敢如此与她说话,廖芥身周霎时弥散出死一般的冷寂和肃杀,层层漾开,将正殿中的温度一丝一丝剥离。纷纷垂首的众人中,唯有黑袍男子不动如山,迫人的威压锁住他的胸腔,即便嘴角渗出鲜血,他也执着地没有低头服软。 白凡凡站起了身,将手中文书轻巧地搁在一旁:我喜欢聪明的人,但不喜欢自恃聪明的人。说罢,她一挥手,男子便被一道强压轰出了正殿,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人群,她忽而又恢复了几分笑容,大家这般紧张做什么,日后颉远的工作,便由炎鹨继续承担。 我喜欢破坏规矩的人,却也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她笑着看向一旁花枝招展的炎鹨,你会让我失望么? 他怔愣地摇了摇头。 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 长久的沉默下,一道红衣站了出来,眼中没有畏惧、没有敬意,只有似水一般的柔和:除却斗兽大会,来这之前,大家皆身怀疑惑。 若是因为那几名绝尘山修士,多的话便不用说了。老生常谈的话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她转身打算离去。 红衣女子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大人留着他们,可是有别的目的? 话音落下,廖芥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红衣女子眼中的小心翼翼褪去,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见身旁人意料之中地窃窃私语,她握了握拳,转身离去。 众人不知被轰出的颉远去了何处,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下场,斗兽大会日子在即,半点差错也容不得,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保好自己。 趋近空荡的正殿中,炎鹨拾起了一旁的文书,他小心地护好,细细思忖着连日来廖芥越蹙越紧的眉心,而后眼前一亮 往日里瞧见大人与那绝尘山修士走得颇近,这些日子却鲜少见到,莫非是因为大人潜入其中的计划受阻而心烦? 他拍了拍文书上的灰,暗暗嘀咕:看来得想办法帮大人潜入其中才是! 第125章 金殿火光 绕出正殿的白凡凡像往常一般踱步去寻师姐, 师姐已然闭门不出数日,若是不出意外,想来今夜也难以见到。可只要能远远地瞧见师姐屋中烛火尚明, 她便心安。 她驻足于拐角,望见昏黄的烛火透出窗纸,暗自嘀咕:不可打扰师姐 下一秒, 一道熟悉的气息便蓦然止步在了身后。 翰影伸长脖子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看什么呢?眼见白凡凡眉梢一跳,露出些许措手不及的神情, 他没忍住哈哈一笑, 廖芥啊廖芥, 没想到都成为魔城主人了, 还有被吓到的一天如何, 看师姐看得入神了? 白凡凡嫌弃的目光下移, 悄然落在男修脚下低矮悬浮的长剑上。 我方才御剑四处逛逛,远远看见后院偷偷摸摸溜进贼人,忙不迭赶来捉拿, 没想到是你呀翰影笑弯了眼, 指了指师姐寝屋的方向, 不过去问问? 分卷(8 不了,莫要打扰师姐。 听闻她语气平静,男子压低声音, 小声嘀咕:放心, 君月师姐此刻还在外头呢你说说你俩,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怎么一不留神又针锋相对了。 你该去问问你的君月师姐。 是是是,君月师姐素来性子直,你也知道改日我去劝劝, 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难堪啊诶你去哪儿?眼见廖芥打算转身离去,翰影赶忙从飞剑上一跃而下,收剑追上,不打算见见掌门? 白凡凡顺势放缓脚步,微微侧头:前些日子师姐收到绝尘山来信,而后便闭门不出你知道为何么? 这话,她本打算亲自问师姐的,可当下她有些等不及了。 长老们能说什么,无非是劝她早日回门,捉贼人归案,那个贼人就是你。见她面不改色,翰影不以为然地一耸肩头,你也知道,清宣长老飞升数年,将绝尘山交给师姐,如今的绝尘山与当初并无不同,却又什么都变了这话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只需知道,如今绝尘山中分两派,驭鹤长老为首的长老及其弟子,可是口口声声不取你命便不罢休的,也唯有追随师姐的弟子们尚且还留几分仁慈。 驭鹤为首?白凡凡的脚步缓缓止住,面露疑色,清宣长老飞升后,不是还有仓潜长老么? 闻言,翰影轻轻摩挲下巴作冥思状:师父闭关,数年未出估摸着是清宣走后山门实在无聊,也打算飞升去陪清宣长老玩玩。 这。她没料到是这么个理由,转而又嘀咕,驭鹤长老,有些耳熟。 便是越江的师父,越江你还记得吧,就是当初飞云瀑下 记得。白凡凡蓦然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仰慕徐丹阳的剑修,她不会忘。 你坠崖失踪后,师门一直派人在东洲四处巡查,到后来众人几乎认定你已死,听闻消息后的师姐发了疯地四处寻你,毫无所得。说起过去的事情,纵然一笔带过,可她依旧能想象出当时的样子,翰影轻轻叹气,依稀从中听出些许对往事的唏嘘,一来师姐不信你已死,二来驭鹤长老为弟子悲愤鸣不平,誓死要找到你的魂魄替越江出气,故而巡查修士在东洲四处盘旋了近半年,直至云洲景城胡家惨案传出 话音落下,不知何处拂来一阵夜风,将男子轻飘飘的话语融入其中。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翰影赶忙哈哈一笑,热络道:说来你还不知道吧,在你失踪后约莫半年,一个自称是越江的男人前来绝尘山。 哦?白凡凡眼底也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那男子模样与越江全然不同,身上修为灵力杂乱无章,想必是何处来骗财的散修弟子们本欲将他赶走,那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亲自见了驭鹤长老,竟将越江的生平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唯一不同的便是,当初问起你去了何处,他却说不认得你可笑,真是可笑! 是挺可笑的。白凡凡暗自嘀咕了一句,越江还是回到绝尘山了,那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身上毫无灵根,纵然真是越江,也再难修行至曾经的境界如今,应当追随徐丹阳去了。瞧见她眼中的困惑,翰影随口解释,徐丹阳毕竟药修出众,又深受其爱慕,由她来为越江洗净灵根再合适不过。 眼见廖芥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念头,翰影微微侧身,拦住了她的去路:我想说的便是,你离开后师姐深受打击,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见到你更重要的了如今师姐闭门不出定有她的原因,你 话至一半蓦然卡住,翰影的视线越过廖芥肩头,紧盯着不远处睁大了眼。 白凡凡立时回头看去,只见师姐寝房的方向,上空被光晕笼罩,幽森的蓝色火焰灼灼燃烧。 不好! 两道身影霎时冲了过去,在二人靠近的片刻,一道黑影跃出火海,仿若灵巧的鸟雀消失在天际。 真的有贼人?!翰影下意识呢喃,原来方才瞧见的黑影不是廖芥。 白凡凡下意识一挥衣袖,见眼前蓝焰并未熄灭,当即掐诀念咒冲了进去。 廖芥!没等翰影伸手阻拦,青袍女子便融入火海、消失在了眼前。燃烧的蓝焰何其凶烈,他明白这火焰对死物和魔修并无伤害,对寻常修士及凡人却是致命的打击。眼见火焰笼罩上空并未有弥漫开来的势头,他一边期望廖芥能将师姐救出,一边咬牙切齿地回头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直至冲入火海,白凡凡才发现身周蓝焰好似有灵智一般自动避开她数步远,她准确无误地推开师姐的房门,蓝焰已然侵入其中。 师姐!她眼底一片猩红,越过屏障,终于见到了那张令她心心念念的面庞。 杜照卿盘腿而坐,好似因修行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床榻四周贴满了绝尘山独有符咒,好在符咒相护,蓝焰并未伤她半分。 脑海中紧绷的弦有片刻舒缓,她俯身上前,将白衣女子抱在了怀中。师姐身子高挑,抱起来却是十分轻盈柔软。 落入怀中的杜照卿好似深陷梦魇,直至二人冲出火海,这才悠悠转醒,微蹙的眉心在瞧见白凡凡的当即舒展开来:凡凡? 话音落下,她发现自己正被对方轻巧地横抱着,而自己的双臂亦毫无意识地勾着对方的脖颈。凡凡面色凝重,眼底隐约还能瞧出几缕狠厉的红丝。 冲离火海的白凡凡脚步未歇,径自冲进自己的寝房中。她将师姐小心翼翼地搁在床榻上,见师姐搂着自己脖颈的手并未有松开的架势,于是顺着对方一并斜坐在床榻边:师姐,你觉得如何? 杜照卿一脸茫然,显然是没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何事如此急? 眼见丫头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无伤后猛然抱住了她:吓死我了。 她回应着丫头恐慌的怀抱,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我无碍 阿芥!贼人捉住了!没等她说些什么,屋外便赫然传来了翰影的高声呼唤。 白凡凡轻轻压住师姐的肩头,为她理好耳鬓微乱的发丝,极力压制心头的愤怒,柔声嘱咐:我去去就回。 老实点!见身旁人不甘地挣扎起身,翰影一脚踹在来人的后膝,迫使对方不得不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炎鹨恨恨地冷哼一声,纵然疼得呼吸急促,他也没表现出半分,眼底的蔑视在瞧见屋内走出的青袍女子时退却一空,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对视。 阿芥,人捉来了!翰影堵住去路,就差把手中长剑对准他的咽喉,这人不是你身边的人么。 跪在地上的炎鹨沉默不语,周围静默得骇人,唯能听见廖芥脚下长靴踏地,发出的脚步声仿佛鼓点一般敲击心头,令他身子亦随之颤抖。 静默,还是静默。 气氛令人窒息。 长靴停在了他眼前,方才被踢一脚的疼痛已然缓和不少,炎鹨汗如雨下,余光忽而瞥见墙角出现了另一名黑衣绝尘山修士,松了口气。 人来齐了! 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还没等魔王大人问话,他便猛然抬起头,倔强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对上她的视线:大人,冤枉啊! 哼,方才那把火放的及时,他可是特意看准了白衣修士身旁有护身符咒,才搅乱局面的,也不知魔王大人有没有亲手取那白衣修士的性命。 为了引开身旁这臭医修,堂堂魔城第一神速的他故意放缓脚步,这么好的时机,总该助大人完成计划吧! 火是你放的?白凡凡的语气冰冷极了,好似下一秒便能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其勒死。 炎鹨下意识点头,继而慌忙摇头:大人赎罪啊,一切都是个意外! 话音落下,廖芥身后的寝房门口,出现了一道风姿绝尘的白衣身影,炎鹨视线相触的一刹那霎时怔住。 没死?! 白凡凡手中已然聚起长刃,刀锋激起四周的空气,犹如无数道尖利的细刃,在他脸上划出密布的伤口。 没死,魔王大人要的不是白衣修士的性命?既然不是性命,那就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截获什么宝贝炎鹨暗暗点头,看来是他引开几人的时间不够长,大人还来不及下手。 他瞪大了眼,猛然扑倒在廖芥脚边:大人,都是意外!大人饶命我为大人办过事、为大人卖过命,为大人上天入地毫无怨言,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绕 刀锋顿在了距离咽喉一寸的地方,炎鹨的话也骤然卡住。 为什么放火。 第126章 院落飞虫 长剑剑锋卷起的寒气萦绕脖颈, 好似一枚沉重的千斤石压在他身上,令炎鹨目光闪烁、难以辩驳。白凡凡眼中的寒光,好似当真要将他剥皮抽筋, 万死难辞其咎。 炎鹨默默咽下口水,明白自己本欲助大人一臂之力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当下的大人保不准在绝尘山修士面前难以解释如此一想, 他便觉得自己当真是无用,害了大人, 可他怎么也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意图, 他不能死! 于是乎静默片刻的炎鹨在喉间剑锋的逼迫下, 暗暗压下心头的惊慌:属下瞧见方才那间院落出了怪象, 恐伤及大人, 于是斗胆 剑锋蓦然划过密布伤疤的脖颈, 他并不觉得疼,只是察觉喉间一阵微弱的触感,随即有热流滑落的迹象。 怪象, 这是你的理由?白凡凡上前两步, 未执剑的另一手掌心聚起煞气, 向男子头颅笼罩而去。 炎鹨下意识闭上了眼,耳畔除却大人的冷嗤,便只剩下煞气涌起时细密的声响。若是大人夺走他这条命能够让绝尘山修士免除怀疑, 倒也无妨, 大不了化作一缕游魂, 做鬼修去。 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长久没有落下, 四周弥散着诡谲的寂静。 他缓缓睁眼,瞧见头顶模糊不清的煞气另一头,白凡凡探究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莫说是他, 便是在场的三名绝尘山修士已为其突然的停手感到意外。 白凡凡收回了手,连带着手中长剑入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她平静无波地挪开视线,凝望方才起火的方向若有所思。 直至杜照卿来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白凡凡这才收回视线,语气冰冷地沉声吩咐:留你一命,但擅作主张、活罪难免。 从大人口中吐出留你一命四字已然是莫大的幸运,炎鹨眼中聚起星光,赶忙附身行礼,心存侥幸之际,心底某处亦升起浓重的疑惑。 大人方才还这般生气,怎么眨眼间便气消了? 自行领罚,出去。 通令已下,炎鹨踉跄地起身退了出去。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翰影半晌没回过神,吃惊地低声呢喃:就这么放他走了?他方才可是放火了! 那火并非凡火,伤不了死物,只能伤生灵白凡凡回头看了一眼杜照卿,见对方向自己点了点头,身上已然无大碍,于是二人一并抬步赶往纵火处。 你们去哪儿?翰影还未从白凡凡的话语中回过味来,便见二人十分洒脱默契地出门而去,没由来心中一急,追上前去,你俩心有灵犀却憋着,好歹把话说清楚,等等我! 三人越过门外的君月,顾自离开。君月垂于两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向白凡凡的背影满是不悦。 方才炎鹨的话提醒她了,冲入火场时匆匆一瞥,并未辨别出有什么不同,如今想起才察觉师姐所在的寝房与外处确实有些微差异。 金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建成,人来人往,或许真有他口中的怪象。二人已然站定在方才的院屋门前,熊熊燃烧的蓝焰彼时已然熄灭,屋瓦并无损害,周围静悄悄的,仿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众人的幻象。 二人面面相觑,互给了一道视线,随即见白衣和青衣并肩而入,他们仔细辨别着周围的景物,许是受方才一事影响,白凡凡一边检查四周,一边则小心观察着师姐的方向。 师姐身上已然无大碍,可她依旧担心她的安危。深知师姐不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的性格,于是只得由她随自己一道前来。也好,由她亲自看着,免得心中时时惦记。 白衣身影谨慎地四下观望,直至站定在一处长廊回角,腰间长剑赫然一震。 听闻声响的二人齐齐应声看去,终于在一处几乎无人察觉的隐秘角落发现了一只近乎蚂蚁大小的飞虫,飞虫眼珠滴溜溜的转动,仿佛在仔细辨别周围的情况,只是受方才蓝焰灼烧影响,它在低处盘旋了片刻却又坠落,没有反抗的余地。 白凡凡屈膝蹲地,凝视着飞虫沉思片刻,旋即指尖聚灵,一道刺目的火光将其焚烧殆尽。 随着飞虫灼烧而亡,院落四处皆传来了细密的动静,好似蚁穴一角被破坏,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地凝视着二人。 是她。白凡凡沉声而语,能在你我眼皮底下放出飞虫却不引起人的怀疑,阙山内,只有她了。 话音落下,长廊圆柱后蓦然袭来一只精小的飞虫,没等她出手抵挡,一道白光从她身后跃出,替她解决了暴起的攻击。杜照卿为她拦下了飞虫的攻击,一边拉着她远离长廊:这种飞虫体型小、繁衍快,几乎难以灭绝。 分卷(8 秦山老祖的目标难道不应该是我么......白凡凡沉吟片刻,迎着师姐的目光解释,虽是你我二人合力将她困在禁制内,这些日子我却没少前去看她...... 想起钟石洞中的冷嘲热讽,论报复,孤蓦的第一个目标怎么也该是自己才对。 只是随着话音落地,杜照卿眼中一闪而过恍然:她的目标,一直都是我...... 白凡凡正欲细问,院落外由远及近传来匆匆的步伐声。翰影和君月匆匆追入其中,甫一踏入,便见翰影眉心一蹙,赫然止住脚步,顺带拦下身后一并追来的君月师姐:有蹊跷! 许是飞虫灼烧传出的诡异芳香难以忽视,他辨别了片刻,立时从袖中掏出驱虫的丹药粉末来:来,师姐拿着,防虫! 君月不屑的目光扫过,当即大摇大摆地越过他步入内里,径直向回廊边的二人走去:廖芥,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君月师姐小心了,此处有虫她似笑非笑地拖着长音,一副耸人听闻的相貌。没等黑衣女修靠近,四周被惊动的众多飞虫果不其然一拥而上,蓝焰灼烧后剩下的最后一股精气皆用来奋力抵御敌人,君月灵巧地飞身躲开,一剑将它们劈落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 秦山老祖养的灵虫,死后会重新繁衍,不可强攻。杜照卿低声解释,旋即立起一道灵屏护在几人身周,这里不安全,得先出去。 秦山老祖的东西怎会在这儿?说这话间,君月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凡凡,眼中充斥着怀疑和不信任。毕竟斗兽会在即,如今秦山老祖被困在钟石洞中,与老祖接触最为频繁的便是她了。 白凡凡脸上全然没有被怀疑的愠怒,反倒是云淡风轻地一耸肩:是颉远。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面色平静地轻轻一笑,不重要,那人我自会处理。 廖芥,跟你搭边准没好事,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们找麻烦君月迎着师姐微怒的目光,语气没有半分减弱,我私下命你离开师姐,本欲给你留面子,你非但不听,还令师姐深陷危难! 君月!杜照卿猛然呵斥打断了她,你若再胡言乱语,便回绝尘山去,今后莫要再跟我了! 师姐,你还信她?她浑身上下哪一点值得人信?逃离绝尘山,大肆屠养家,入主魔城,如今一个修行不过数十年的黄毛丫头也能困住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了?她瞒着我们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第127章 自殒蛊虫 君月咄咄逼人的追问在感受到身旁翰影轻微的拉扯时戛然而止, 二人望向不远处忽然汹涌而起的异响微微变了脸色。白凡凡注意到变化,随着师姐一并回头望去,只见众人方才所立之处的地面密密麻麻铺满了黑压压的虫影, 虫影飞身而起,似一群雄赳赳的恶害积压着冲向众人的气势。 几人几乎是一并往后退去。而君月一改方才的不满和迫切,竟面色沉稳地亮出长剑, 破空袭去。 这些飞虫怎么越斗越汹涌翰影慌忙从怀中掏出驱虫良药,铺撒在众人跟前, 药物确实抵挡住了部分微小飞虫的攻击, 可不过片刻, 便见越来越多的飞虫不顾药物地向他们涌来, 好似被人控制一般。 白凡凡手中结印, 蓦然抬头, 终于在密密麻麻的飞虫之后,瞧见了高居于屋檐顶端的黑袍身影。 颉远她轻笑一声,对上了对方帽兜下独独露出的冰凉眼眸, 这双眼眸何其熟悉, 仿似在哪儿见过。 这样的感觉自她初见颉远便有了, 只是许久不曾记起。 老祖的东西果然好用。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恰恰在夜色中为众人所闻,他手中拖着一顶巴掌大小的香炉, 其间袅袅的烟雾弥散开来, 想来那就是控制飞虫的东西了, 没想到吧, 我会借老祖来对付你。 白凡凡手中结印形成的禁制牢牢抵挡着飞虫的入侵,可不过须臾,竟见它们啃食禁制, 挤入其中。 我正思忖该怎么对付你,没想到你竟亲手将我送到秦山老祖身边,难道不知她如今正急着如何对付你么。他缓缓抬手,并二指置于胸前,轻弱的咒声落下,弥散的烟雾愈来愈浓,院落死角几乎都布满了发出咯哒怪异声响的虫子。 夜色中,黑压压的虫子几乎贴着禁制将他们紧紧包裹,形成一个硕大的黑球,而四人藏身其中,被黑虫覆盖瞧不出内里状况。 面对他的挑衅,四人中并无一人出声反驳,安静得异样。 颉远变幻激动的脸色隐在帽兜下,唯独暴露在外的一双眸子隐隐透出寒光:廖芥!你不是厉害得很么,你不是能在阎魔殿以一敌十、令那些妖族魔修不敢出声反抗么,怎么如今却做了缩头乌龟?!呵,这些是老祖养的蛊虫,到头来,你也不过一介弱者。 他凶狠的话语因激动的心境微微变了语调,他深吸了口气,低低的笑声溢出唇舌:我不知你是如何让那些妖魔臣服的,可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久到,我几乎忘了他的名字。 高处的他迎风而立,夜风吹拂令其脚下黑袍翻飞,卷起的衣摆仿佛积聚起浓重的情绪。原来他在正殿众人面前做出的平静无波、无欲无求,都不过是他装出来的。 我且问你,你还记得二十年前云洲发生的一切么?!他静静凝视着下方的景象,忽而,耳际传来一声风过,他猛然回过身,锵的一声挡住了忽然袭来的一道灵光。 青袍女子不知何时离开了禁制,完好无损地立身屋檐上、站在了他面前。 颉远眼中的激动忽而有了片刻变化,猛然退后半步:你,你怎么 二十年前的一切,我怎会忘记。白凡凡眼底含着无起伏的笑,微微一耸肩,一如往日般不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你是胡家余孽? 余孽,你才是余孽!他的语调霎时扬起,拖着香炉的手牢牢握紧了几分,像是捏着保命符。 那些妖族魔修杀不了我,你能? 过去或许不能,但现在,你且试试。说着,他抬了抬手中香炉,脚下房屋四周皆飞身而起密密麻麻的黑虫,两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对付你,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白凡凡忽而扑哧一声发出轻笑:绰绰有余那她怎么还被我困在钟石洞内?被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胡家养的都是你这种没脑子的家伙么? 棋子又如何,杀你解我心头恨,便是让我赔上自己的命又如何! 这可不像那个正殿上镇定自若、出口不凡之人说的话。她走近一步,便见对方顺势退后半步,怂什么,不是要杀我么? 廖芥,你当初为何要将云洲景城闹得腥风血雨,胡家与你究竟何愁何怨? 白凡凡的脚步定住了,她注视着对方沉默半晌:与你无关。 云洲景城胡家,何其风光荣耀,四海拜师之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敬天拜地忠君养亲尊师,哪一点得以为人不齿?你一把火烧了他们,令他们永生不如轮回,究竟是何居心?!他每说一句,身周的黑虫便又近了一分,直至她微微扬起的情绪震慑住了对方,颉远才微一愣神,险些被对方迷惑心智。 你这般天真,当真是胡家的人?她答非所问,片刻便激怒了对方,轻松自若的神色更是透出些许令人愤慨的恨意,我与胡家的恩怨,如今说来,便是我自己也觉得那是一场何其黑暗的幻梦。 你与他们的恩怨,难道要牵连所有无辜的修士么! 无辜白凡凡的脸色彻底冷下,褪去了眸中唯剩的丝缕感慨,多的话,你留着去鬼域与那些深陷执念不愿离去的真正无辜的亡魂说吧。 说罢,未曾取出腰间长剑,顾自低声念咒,便见一道光起,头顶夜空中积攒着浓重威压的织网以迅雷之势扩散开来。 万天织海。颉远脸色微变,廖芥的招式他有所耳闻,那日郦城内对付四海八洲上门挑衅的修士时曾见过一回,她是想将所有蛊虫一并收入网中? 果不其然,万天织海释放出的强大威压正将身躯瘦小的飞虫一一吸引,四周的虫海渐渐飞升,拉出一道或稀或密的黑色瀑布,只是这瀑布换了方向,乃是自地升天。 时间拖得越久,于他而言越不利,颉远明白这一点,当即不再与之多嘴,手中香炉前倾,一声咒下,浓密的烟雾几乎覆盖遮挡了他的面庞。 受了烟雾吸引的黑虫不知哪里来了精力,竟一一奋力挣脱黑色瀑布,向她冲去,而她微微抬手,加重了万天织海的煞气支撑,飞虫当即在她四周一臂之处定住,形成了巧妙的平衡。 廖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男子阴狠的话吐出,烟雾缭绕间,屋瓦四周不知何时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蛊虫,一传十十传百,无穷无尽。 下一秒,青袍女子便被黑虫牢牢包裹,再也瞧不见一片衣角的痕迹。 颉远身周强烈的气息也霎时浮动起来,他忍住胸口驱动蛊虫带来的反噬,能杀死廖芥,此生无求,唯希望死后能找到那人,道二十年怀念,便安心了。 黑虫覆盖下的廖芥渐渐缩小,发出了阵阵怪异的咯吱声,想来是蛊虫啃食发出的声响,待哐当一声,廖芥覆盖蛊虫的骨架散落一地,他这才满意地手持香炉上前查看,可这一看,当即再次愣在原地。 地上散落的哪里是仇敌骨架,分明是散落一地的楠木块! 颉远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廖芥冰冷的语调也在他身后波澜不惊的响起:还有别的招式么。 他猛然回神,青袍女子完好无损地立身夜色中,如同一只等候捕捉猎物的蛇蝎。 你怎么!你 她拍了拍灼烧蛊虫后落在身上的尘灰,不得不说,君月的傀儡术愈发精进了。 我心怀仁慈,给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她手心微微攥紧,头顶的万天织海也在悄无声息地收拢,而强势威压化作的烈焰正在焚烧身周的蛊虫,蛊虫怕火,无一例外。 颉远转身想逃,却被她一声咒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廖芥森冷的语调愈来愈近,而后止步在了他身后:自不量力的后果,你一会便能见到时间到了。 除却被焚烧的蛊虫外,二人身周的飞虫竟一改风向,接连朝静止不动的颉远扑去,密不透风、黑沉压迫,很快便将其笼罩成一个见者窒息的人球。 你是如何想置我死地的,我便将它还与你。白凡凡转到了他身前,帽兜被飞虫啃食,终于隐约暴露出一张十分普通的面庞,蛊虫覆盖下,暴露在外的仅剩下一对含恨的双目和咬牙切齿的黑唇。 令她感到不解的是,颉远身上为何没有胡家修士的气息,反倒干净得似一张白纸而他身上隐隐透出的魔气,也只是外表依附,并未深入体内。 颉远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终是透出难以忍受的痛楚,他坚定地挺直脊背不令自己倒下。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精力正在渐渐流失,可他决不能在这女魔头面前认输! 你有什么想说的? 白凡凡的话便如同一顶敲醒他的古钟,颉远眼中情绪微动,知道蛊虫并未钻入他的七窍是廖芥所为,他沉默片刻,积攒着痛楚的语调微微颤抖:他去了哪里沈万渠,沈大哥,去了哪里? 他是你什么人? 颉远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光束褪去,没了人气。 死了。 她特意控制了手中力道,对方还是死了,想来是难忍蛊虫反噬,自殒其中。 第128章 一臂之力 蛊虫没了束缚, 纷纷钻入颉远的七窍,在他化作灰烬之际,万天织海收拢, 将它们尽数收复、融成了一枚萤黑小巧的珠玉。她将珠玉攥在手中,盯着随风散去的尘灰陷入沉思。 老祖的棋子,颉远又何尝不是自己故意派去引诱其暴露自己的棋子呢 她的思绪在听闻下方传来杜照卿的呼唤时回过神, 她飞身而下,护在三人外的禁制已散去, 院落中静得仿若方才未曾发生什么。 那些虫子呢?翰影吃惊地左顾右盼, 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手中萤黑的珠玉上。 颉远被秦山老祖买通, 故意在此设下埋伏白凡凡将手中珠玉捏作粉碎, 小心地看了一眼师姐的脸色, 颉远的目标是我, 可老祖却是冲着师姐来的,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颉远将蛊虫设在此处。 话音落下,杜照卿尚未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君月扬起语调轻哼一声:老祖冲着师姐?师姐行事素来光明磊落, 绝尘山也极少与仙宗大派结下恩怨, 若不是你,秦山老祖怎会冲着师姐 她确实冲我而来。沉默不言的杜照卿终于朗声打断了她,目光扫过身周几人, 轻轻叹了声, 自二十年前你我赶赴斗兽大会误入老祖幻阵时, 她便已然将我当作了目标。 老祖的目标不是秋儿么?! 望着白凡凡略微迫切的双眸, 杜照卿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二十年前回到绝尘山,我便于藏书阁中翻看有关老祖和秋儿的一切, 只是年岁较远、收获甚微,可知的是老祖与秋儿在两万年前乃是同门师姐妹,后来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师姐妹反目,秋儿飞升并将老祖镇压在尸池中万年。 分卷(8 君月难得收敛了几分神情,静静听着她的解释:秦山老祖的师门,是梨花岛? 三字落下,白凡凡与翰影接连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只见杜照卿微一点头,低声呢喃:书中曾述,梨花岛的主人本应是秋儿,可自秋儿飞升九重天宫受封神官,便无人能撑起梨花岛的日常事宜,在那混沌的时代,一时间便同无数仙宗一道销声匿迹了。 白凡凡微垂双眸,隐约觉得师姐口中的梨花岛有些熟悉。 而后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曾在梦中远远瞧过梨花岛的外貌,只是无法靠近。岛上确有两位姿态绰约的女仙亲切攀谈,是秦山老祖与秋儿? 君月迫切地出声询问:说这些,老祖秋儿与师姐又有何干系? 杜照卿悠悠抬眸,视线却是悄然看向了一旁陷入思忖的白凡凡:当初我们误入幻阵,老祖曾表现得十分怪异,甚有几分将我认作秋儿我原以为是个误会,直至回到绝尘山,从师父和各位长老口中听闻了秋儿的故事,才明白秋儿与绝尘山有些渊源,只是渊源为何,具体的我便无从得知了。 眼见君月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急得微微咬牙,她眼神示意:你二人先出去,有些事情,我想单独问问她。 话音落下,君月和翰影的注视齐刷刷落在了青袍女子身上。白凡凡迫不得已从思忖中回过神,挤出些许笑意:师姐想问什么便问。 待其余二人面露疑色地离开,杜照卿走上前数步,站定在她眼前。两人距离颇近,杜照卿也得以放低声音温柔地询问:这些日子除了颉远,老祖可还有明里暗里找过你麻烦? 师姐放心,她如今被困在钟石洞中,暂且出不来,待斗兽会一开,我自会派人加强巡防。 白衣女修敛下双眸:我知她不愿放过你,其中有我的原因。 师姐何出此言? 那日秦山密林幻阵,我伤了她,与她结下梁子 师姐白凡凡握住了她的手,下意识摇了摇头,即便不是师姐,秦山老祖也不会放过我的,我三番两次骗她戏弄她,她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屡次手下留情也不过是想看看我究竟还能做出什么令她意外的事情,所以师姐万万不可再说这些话了。 秋儿一事,是个症结,若不解决,你我便永不可能逃脱孤蓦的纠缠,所以我引开君月和翰影,是想同你商量 我亦正有此意。她笑了笑,颇为不耐地挥袖扫开脚下蛊虫尸身留下的尘土,我早就厌烦了老祖的再三纠缠,是该想办法解决了这事对了,师姐可还记得你曾在极北寒川遭暗算昏迷良久一事?彼时我还在绝尘山,曾听闻清宣长老所言,一位仙人在绝尘山留下了一粒种子,我思来想去,或许那仙人与秋儿有干系。若想对付秦山老祖,光在她身上是找不到什么办法了,唯有从秋儿身上找时机。 杜照卿顿了顿:可如今师父已然飞升,仓潜长老也闭关许久不见人世,其余长老对秋儿的熟悉只怕不比你我多 说来也是,对付秦山老祖一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秋儿既是仙人,不妨从那些与九重天宫有联系的人身上找线索? 杜照卿一愣:你是说,斗兽大会? 正是。白凡凡眉眼弯起,轻轻一笑,我重开斗兽大会,本想在云洲压过秦山的风头并站稳脚跟,也算是给妖族魔修一个交代,可若是能从斗兽大会找寻到秋儿的线索,岂非一举两得? 她怎会不知师姐对重开斗兽大会一直心存芥蒂,毕竟曾经的秦山斗兽大会何其血腥残酷,绝尘山素来瞧不上这等厮杀剥夺的手段,可自从凡凡领她目睹了魔城内万象,便知这天地万物、花鸟虫兽,哪有绝对的善与恶,胡家不正是最好的例子么至于斗兽大会,入不了清高孤傲的仙宗大派之眼,却是难得的给四海八洲修士以自身本事赢取宝物的机会。 她是绝尘山掌门,却不是老顽固,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斗兽大会何时能开? 白凡凡松了口气:快了,这些日子我将斗兽会事宜交给了炎鹨,就是那个没眼力见的妖族,想来已在四海八洲闹得风生水起了。 可还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 直至数日后,白凡凡才知师姐那夜院落中所说的助她一臂之力是何意思,彼时她正高坐在正殿上听着下方魔修的一一汇报,远远传来了一声抑扬顿挫满怀激动、三分惊诧七分慌乱的呼和,一名看守阙山的低等妖族闯入正殿,低头行礼。 大人,不不不不好了! 白凡凡微微蹙眉:说。 绝尘山,绝尘山上门来了! 她霎时睁开双目,毫不意外与下方同样面色惊诧的炎鹨撞上。 绝尘山掌门就在阙山,哪来的 眉梢一跳,白凡凡霎时挥袖起身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冒充师姐! 却听得妖族守卫继而高声道:他他他他们说,是来送礼的! 一时间,正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师姐的一臂之力,竟是以绝尘山掌门个人的身份,给她送礼来了盯着堆满仓库的箱箱奇珍异宝,白凡凡难得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这些宝物,可不得戳破几位长老的肺管子? 炎鹨一边吩咐人清点宝物,一边喜不胜收:这些宝贝,可比鬼市上收来的好太多了! 送礼一事,大家都知道了? 大人是想让大家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白凡凡侧过身,不再看他。师姐既然送了礼,便不会收着消息。祸乱云洲的女魔头一出世便要重开斗兽大会,定会引来四海八洲修士的窥探,只是毕竟身份受限,来得想必也是些各个道上的散修,以及各派派出的弟子。而师姐一送礼,境况便全然不同了。 东洲唯有蓬莱可与之抗衡的绝尘山,竟给女魔头送了礼,纵使是以师姐个人的身份,又怎会脱得了绝尘山这一尊大佛? 只怕接下来赶来阙山参加斗兽大会的修士,便没那么简单了。 她一边思考着重开斗兽大会时原书中的廖芥境地如何,猛然意识到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一切。 男女主要再次出场了! 男主顾飞剑曾被其困在郦城客栈,与之结下梁子,至于女主段霏双,是个外柔内刚的人物,她还未曾见过。 原书中顾飞剑为惩戒女魔头,受师父之命前来阙山,不仅夺下众多宝物,还深入女魔头金殿大肆羞辱。 白凡凡头疼地捂着脑袋,她实在不想忆起书中憋屈的画面,可又不得不面对,直至身旁炎鹨数声唤回了自己的思绪,她这才轻叹一声退开半步:走吧。 大人,时间快到了,东西可还要继续清点? 放着吧,会用上的 斗兽大会一事沸沸扬扬,而她也终于意识到当初自己随众人翻山越岭赶赴秦山斗兽会时是何模样。 城内城外两片风光,高墙之上来往巡逻的妖族魔修俯视着入城的人流,纵然没有异兽压制,身周的气氛依然沉默得可怕。 第129章 改行红娘 屋内烟香缭绕, 掩盖了弥散四周的大部分寒气,床榻上正屏息凝神调节气息的杜照卿缓缓吐出一口气,唇侧的白气更衬得她肤色惨白。待她睁眼, 立于窗边守了一夜的青衣女子这才敏锐地侧过头来,驻足在纱帐外。 师姐,如何了? 雪白纤细的手缓缓掀起纱帐, 露出恢复些许红润的面庞:已无碍。 白凡凡小心地扶着师姐走至桌旁,察觉身旁人衣物相隔的肌肤已然没有早先的冰冷, 她轻声嘀咕:寒冰神印困扰了师姐这么久, 当真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如若每次寒冰神印发作, 便要强忍着痛楚将其压制, 年年月月何时才是尽头? 杜照卿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 良久才轻轻一笑, 答非所问:今日不是斗兽大会重办的日子么,你不亲自去看看? 有炎鹨等人看着,不会出意外的。说着, 白凡凡略一挥手, 便见一面硕大的水纹镜浮现在二人眼前, 镜中倒映的正是城外众人排队入内的情景,师姐不顾绝尘山长老的意愿,送来了大礼, 此事传出去, 纵然是以师姐个人的身份送礼, 只怕绝尘山也难脱外人的怀疑 说这话间, 她渐渐垂下眼去。 她担忧的当然不是什么绝尘山的名声,若是师姐因此遭受外头的流言蜚语和师门的打压,她势必得替师姐撑腰才对! 哪知她的浮想联翩被一双温柔的手打断, 杜照卿轻轻一摸她的脑袋:傻丫头,你能想到的,师姐怎会忽略你且放心,我已与诸位长老商议,此事他们是认可的。 师姐是说,这些礼,长老们同意了?白凡凡一时有些怔愣,一一回想库房中堆积的宝物。 那日我收到长老们的飞音传书,令我速回,我便将二十年前清宣长老闭关之时受伤一事告知了诸位长老,你可还记得绝尘山曾经出了叛徒?见凡凡微一点头,杜照卿继而解释,瞿临长老消失后,其门下宝物消失一空,众人一直小心监察的某几位弟子,也随之一并消失。 想起瞿临消失一事,白凡凡当即回想起来,她在剑道会受伤昏迷,醒来后便不见了师父瞿临长老的踪迹,她本欲潜入师门替罗刹找回莲花真身,熟料师门内宝物消失一空,连莲花真身也不见了痕迹。故而二十年来,她每时每刻都在为罗刹留意真身的去向。 绝尘山内的叛徒,大多都在几位长老的监视之下,并无大碍,瞿临消失后众多叛徒也一并消失,更加证明了叛徒便是由瞿临培养前些日子,线人来报,说是在云洲附近发现了瞿临的踪迹,故而我禀明诸位长老,送礼一事的另一所图,便是趁此机会引出她。 如此一说,白凡凡便明白了为何如此痛恨自己的诸位长老会同意师姐为阙山斗兽会送来大礼。 见她有些沉默,杜照卿反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真诚:当然,送礼一事的另一目的,便是趁此机会看看,能否引来与九重天宫相关联的人,找到秋儿的痕迹。 说罢,二人的目光一并转向了水纹镜,高耸的城门衬得入城众人何其渺小,众人皆面色沉凝、肃穆万分,说来也对,在四海八洲的地界、被如此多妖族魔修管控,谁又能笑得出来。 见入城修士愈来愈多,耳边系统的通报却迟迟没有响起,指尖轻叩桌面的咚咚声渐渐加快了速度。 杜照卿的目光触及凡凡的面庞时微微怔住,只见丫头先是紧蹙着眉心,拧成了一道小川,而后似听闻了什么好消息一般缓缓舒展,眼底含笑,紧接着又是一愣,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的新任务是什么?!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是白凡凡按了暂停键的思路。 【恭喜宿主完成50%任务,重开斗兽大会。】 【宿主的60%任务为,促成男主顾飞剑和女主段霏双互生情愫。】 也就是说,她在遭受顾飞剑的金殿羞辱后,还要喜滋滋地给男女主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绝美爱情当垫脚石 女魔头兼职红娘的事怎么听都有些诡异 【鉴于宿主早先诸多任务完成十分顺利,女魔头廖芥的成长之路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而男女主剧情线路的进行相对缓慢,为剧情合理推进,故此发布该任务。】 她想起来了,原著中男女主早在重开斗兽会之前便相识且互生好感了,新任务的言下之意是,至今为止二人还未有半点儿意思 慢了慢了,确实和原著剧情慢了不是丁点儿。 是主线剧情出了什么意外?按理说男女主不是应该早早就相爱了么? 【咳咳】二号系统沉默半晌,像是在四下环顾确认没有旁人窃听,【听说,是主线剧情中,有一关键人物意外离世,现在总部炸开了锅,正在积极寻找可靠的穿书者替代那个位置!】 一本书中同时出现两个穿书者进行任务,当真是极为少见。 【说不准,日后还能在任务中看见你同事呢】 白凡凡眼底滴溜溜转了一圈,赶忙询问:我上次申请的和总部通话有消息了么? 【有了有了,总部说忙完这阵便派人事来和你谈】 我要尽快! 分卷(8 白凡凡斩钉截铁的话语令二号有片刻滞顿,电流声中传来几声干笑:【这是怎么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迫不及待好好好,我会尽快。】 轻叩桌面的动作戛然而止,心中暗自与系统对话的白凡凡露出了几分急切:就今晚。 【咳,什么!】 许是从未见过小丫头有这般丰富的表情,原本还生出几分担忧的杜照卿,渐渐欣赏起对方生动的面色变化来。直至白凡凡若有所思地收回思绪,才听得身旁响起温柔的询问:怎么了,那里不适? 师姐。她忽而握住杜照卿的手,见对方轻轻挑眉,口中的话霎时堵住,半点儿也说不出了,没事,我想说的是师姐可要观赏斗兽会?今时的斗兽会与往常并不一样。 杜照卿眼中的流光恍若星辰,她怎会看不出丫头的欲言又止和转移话题,却是温和地未曾戳穿:好。 白凡凡并未说假,阙山斗兽会与秦山斗兽会相比,确是异同交加。 阙山内街市之奢华、以及对修士的照料与秦山相较有过之无不及,论骄奢淫逸,魔城有的是玩意儿,只是这些东西和四海八洲附庸风雅的诗书乐画相比,确实带着些许拿不出手的标签。 她将置办斗兽会一事交给了妖族魔修,他们自然是将魔城中的繁华万象一一搬来了此处。街市上的来往人流不少皆身着暴露腰身的兽皮,或有暴露着雪白腰肢的妖族美人,或有眉眼如丝、赤着双足的高大男妖,与一一入城身姿板正的修士相比,他们举手投足勾人心弦,竟是看不出分毫戒备。 斗兽,自然斗的是妖兽。只是修士们一路行来,嗅觉被冲天的妖族魔修气息包裹,并未察觉到异兽的位置。 这也是阙山斗兽会与秦山不同之处。 秦山斗兽会长久以来为人诟病的便是他们捉拿了大批量的灵兽困置牢笼中,其手段之残忍愈来愈被四海八洲众多修士抵制。修士们环顾四周,干脆上前一步立于摊边,询问起阙山斗兽会事宜。 摊主是个面上生着鳞纹的甲鱼精,撞上迎面而来几位外表风流倜傥的修士,他下意识收拾了自己的衣衫,挂上一幅外人看来透着丑陋骇人的笑容:几位客官买什么? 纵然伪装得再好,也难掩修士们眼中的不屑和嫌恶,只见为首修士从衣襟中摸出一块灵石,搁在摊桌上连忙收回手:买个消息。 甲鱼精还未收灵石,便笑问:什么消息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既是斗兽会,为何我等一路而来,未曾发现异兽的痕迹。 话音落下,便见甲鱼精的目光从灵石上挪开,盯着几人的衣着呵呵一笑:此斗兽会非彼斗兽会,几位是绝尘山的修士吧,不知者不怪。上头说了,世间异兽皆有灵,杀念太多,会遭报应的。 上头?女魔头廖芥? 见对方直呼魔王名讳,甲鱼精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我们阙山的斗兽会,虽顶着斗兽会的名声,实则是对垒。至于你们口中的兽,便是我妖族高手,点到为止,凡是能赢我妖族高手之人,便可夺得宝物。 妖族之中的部分确由兽幻化,如此说来,倒也确实是斗兽会了。 眼见对方得了消息要离开,甲鱼精摆了摆手,高唤:这消息便是随手从街上揪个娃娃也能说出来,几位客官收回灵石,不若好好看我阙山风光,开开眼界如何? 几位修士步伐一僵,脸色果不其然沉了几分,他们甫一回身,灵石便被掷入怀中,而甲鱼精则是笑着招揽其他客人去。 此地妖族魔修众多,不可动手。其中一人拦住了面色难看的为首修士,四下环顾后,众人继续沿着街市行进。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呀~ 第130章 寻找女主 街市商贩处发生的种种尽数落在一旁酒楼窗边的一双眼中, 白凡凡注视着一众白衣弟子行走其间,飘然出尘,为首的那人十分眼熟, 略一思忖当即忆起,这不正是当初领众人前去魔城挑衅的绝尘山弟子越清么 感受到身旁人的靠近,白凡凡轻声询问:越江师兄如今怎样了? 杜照卿的目光自然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门内弟子身上, 她没有回答,眼底蓦然划过一丝无奈和怜悯。 犹记得当初廖芥用万天织海将众多修士困在一枚小小的珠玉间, 未免众人怀疑, 她将珠玉赠与师姐, 绝尘山的弟子由师姐来处置最为合适。而如今越清和众多修士安全无虞地出现在阙山, 说明师姐早先已然发觉了珠玉中的气息, 将众人放出。可既然师姐选择放了他们, 思及个中利害想必在阙山他们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很快,二人便在人群中认出了熟悉的人影。 二十多年未见,徐丹阳并未有多大变化,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追随在她身侧的弟子翻了一番。徐丹阳本就生得美貌, 曾经便引得越江等一众男修心向往之, 而如今原本应是越江的位置,换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有趣的是,同为绝尘山弟子, 越清为首的众人与后头徐丹阳为首的众人遥遥相隔, 恨不得隔开一道长江。 师姐, 越清与越江师兄是何关系? 杜照卿闻言收回注视, 看向了酒楼下匆匆而来的两道身影:越清乃是越江的同族表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怪不得二人生的这般相似。白凡凡嘀咕一声, 身后房门当即传来一道轻快的敲门声。 师姐!阿芥!你俩磨磨蹭蹭做什么呢,典礼快开始了!是翰影的声音,方才匆匆而来的二人正是翰影和君月,他们在斗兽场上并未瞧见熟人,坐不住只得亲自前来催促,你说阿芥的部下忙昏了头,这二人却有闲情逸致站在窗边看风景。 君月冷冷低呵一声:你这一路来何时闭过嘴,吵死了。 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开,两人下意识侧头看去,却是瞧见两张平淡陌生的面孔。翰影愣了片刻,当即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身后的屋内投去注视:抱歉抱歉,认错房了! 没错。君月一声呢喃止住了他的动作,只见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君月抱剑行了一礼,师姐,人快到齐了,现在出发? 怔愣中的翰影这才对着二人脸上以假乱真的易容.面具发出感慨:我与君月师姐站在一旁,岂不是暴露了你们的身份? 下一秒,便见杜照卿轻轻挥手,二人脸上也一并出现易容.面具,轻盈地覆盖,并未有任何不适。 如此一来,便是傻子也明白了廖芥并无亲自上阵主持典礼的意图。四人一同前行,越过人头攒动的人流,很快便止步在了斗兽场外。 与秦山斗兽场高耸入天的云.墙和严格的准入制度不同,彼时的斗兽场更像是全阙山的狂欢,圆形斗兽场八方十六扇门尽数大开,人来人往毫无阻拦,场内高昂的欢呼与场外热切的人流交相呼应,群情激切热血沸腾,而一条街市上同时出现修士、妖族、魔修,更是见所未见。 白凡凡与师姐正在前方走着,后头的翰影不知何时挤了上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不愧是新任魔王,这般眼花缭乱的场面,我还从未见过。 哪知白凡凡未回话,倒是身旁一同排队的一名魔修连声附和:可不是,若是哪日见了我郦城风光,才叫真的开了眼界 郦城?翰影的目光扫过一旁面不改色的廖芥,继而询问那魔修,郦城是 四海八洲修士之中见过郦城的不多,我见你有眼缘,不像那些修士一般迂腐顽固,不妨告诉你。郦城之中,妖人鬼魔通行其间秩序井然,背靠魔城和鬼域,市集通宵达旦车水马龙,那繁华包罗之景象,我修习五百余年亦是少见。见翰影面容有片刻滞顿,魔修反问,你不信? 信信信。翰影呵呵一笑,语气却是将信将疑。 呵,你们四海八洲的修士最大的毛病便是爱演,不信又如何,说出来又何妨?换作过去,旁人告诉我有这么一座极乐般的城池,我也不信 那你怎么现在就信了? 魔修扫了翰影一眼,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因为我们有魔王阎魔殿中如何争斗我管不着,魔王接管郦城后的安静繁华却是真的,就凭这一点,新魔王便比过去凡事靠武力来得通情达理。 话音刚落,身旁的君月便发出一声不变喜怒的嗤笑:魔修也会希望城池安静繁华? 双方间的火.药味一触即发,魔修脸上的得意笑容一瞬似潮水褪却:哼,我看你们自诩正义攻入郦城时,也没想过如何安静繁华。 白凡凡的目光侧头扫来时,几人已被人流推散,不见那魔修的去向。 翰影脸上挂着干笑,眼底写满了头疼,好在入阙山有规矩,除了斗兽场不可私斗,否则在这么多人之中打起来,岂非惹了大.麻烦。 四人选了不高不低的位置入座,熙熙攘攘的看台座位一眼看不尽人潮,白凡凡只略微扫一眼,很快便确定了越清和徐丹阳的方位。下一刻,视线在人群中一张颇为俊逸的面庞上停下。 是顾飞剑。 发现顾飞剑的当即,她便开始四下环顾搜罗起女主段霏双的方向。只可惜,她未曾见过段霏双,不知对方相貌如何,只记得原书中记载,段霏双出生将门,后投入修行,是个英姿飒爽的人物,书中描述其性格爽朗、敢爱敢恨。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修行者中英姿飒爽这样的形容词实在宽泛,不过片刻便找到了几个符合女主特征的修士,只是她尚且无法确认,身旁人的气压也明显地降了下来。 察觉到了师姐身周弥散出的不悦,她赶忙收回目光。杜照卿也微微侧过头来,低声压抑着情绪询问:凡凡在找何人? 找一个姑娘。她还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很快锁定其中一人。 那人群星簇拥、笑意朗朗,既有着金风玉露般高不可攀的贵气,也有着清流般平易近人润入心脾的气息,待听闻旁人唤她一声菲双,她便确认,这就是女主无疑了。 凡凡 师姐,我找到那个姑娘了。白凡凡毫不掩饰自己找到任务目标的笑容,心底正思忖着如何给男女主制造相知相引的机会,身旁人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不远处的段霏双身上,若有所思地沉凝面色。 你认得她? 白凡凡闻言轻轻一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认识师姐,一会儿我须得离开一趟,办些事情。 寻她? 正是。她一边估摸着顾飞剑与段霏双擦肩而过时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道二人如今或许并不认得,一边向典礼主座位处忙碌的炎鹨投去视线。 杜照卿的不悦写在眼中,只可惜彼时的凡凡光顾着思考如何促成男女主的感情,一时没注意身旁人的情绪,待她回神时,师姐已然整理好了面色。 典礼主座之上挂着纱帐,灵力未能穿透纱帐发现其中之人,炎鹨正躬身侧耳,一派细听吩咐的模样。没人发现他额角微微渗出的冷汗,和略显不自然的手脚。 斗兽典礼这般重要的事,他却要当着诸多魔城高手的面演一场戏,若是被当众戳穿该怎么解释? 他正尽心尽力地演着,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带着大人气息的飞音传书,炎鹨赶忙四下环顾一圈,极尽自然地打开消息。只是与他想象中的不同,听闻飞音传书中的消息后,炎鹨难得蹙了蹙眉心,转瞬便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色。 见炎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白凡凡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意外后低声解释:师姐,我须得回金殿一趟,去去就回,你且在此等我的消息便好。 杜照卿蓦然牵住了她的手,红唇微张,只是万般情绪皆被她尽数掩藏,轻轻一笑: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凡凡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不过片刻,便见方才丫头注视的那位姑娘得了消息一并起身离开,杜照卿紧攥衣角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心底某处好似乱了的织锦一般繁杂。 她终是没忍住起身,极力压制心底几乎乱了思绪的不悦情绪,转身跟了上去。 回到金殿的白凡凡正等着客人拜访,熟料未见顾飞剑,唯有段霏双应邀独身而来。瞧见金殿外颀身而立的段霏双一人,白凡凡细长的指节在椅侧轻轻一敲,随即便有下人带其入内。 当时远远一见,便发现其不愧于女主身份的大气尊贵,离得近了,更能明白书中所述云浪一般肆意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只是再美的人她都见过,心底掀不起多少波澜,出口的语气亦是十分平静:有失远迎。 不知魔王请我前来,是为何事? 第131章 心生嫉妒 段霏双远远立于正殿中央, 知礼且淡漠,并未因高处坐的是魔族中人而心生不屑或抵触,至多从她脸上看出几分谨慎罢了。 见暂且无法等来男主顾飞剑, 白凡凡细细凝视了片刻,才轻笑道:听闻靖州段家出了个弃军从修的女儿,天资聪颖、平步青云, 尊华道人赞誉天上地下一片冰心,段家朝中从军数辈, 家中并无修士, 我心中好奇故此请段姑娘前来一叙。 魔王过誉, 菲双不过芸芸修士中不起眼的一粟罢了, 担不起天上地下一称。如今魔王已经见了我, 若无他事 分卷(8 既然来了, 怎能让段姑娘空手回去。空中氛围戛然阻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轻叩椅柄,一旁等候吩咐的炎鹨立时变幻出楠木托盘上前来, 细密精致的锦缎绢布之上, 是一只拳头大小通体翠绿的三足鼎。 段霏双望见的刹那果不其然面色一顿:魔王这是作甚? 见面礼, 不知段姑娘喜不喜欢九华宝鼎? 魔王大人,宝物贵重菲双不能收段霏双当即退后半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哪知她尚未语毕, 便听得耳畔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白凡凡一挥衣袖, 肆意慵懒地斜倚在座上, 抬眸扫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变幻:段姑娘如今不正在找寻九华宝鼎的下落么?与其将它送到斗兽场上,不若卖个人情。说着,她微微直起身躯, 前倾几分,宝物当然不是白白相赠,实乃有求于段姑娘,我素来开门见山惯了,段姑娘莫要介意。 总算道明了意图,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段霏双悄无声息地吐出丝缕气息:魔王不妨先说明何事相求,菲双也好量力而行再选择是否接受。 周遭有片刻沉默,炎鹨森冷的注视下,白凡凡慢条斯理地将鬓角碎发别至耳后,分明顶着一张素净平淡的面庞,举手投足却满是道不明的韵味。 段霏双为其仪态所惑、微微一愣,连忙抽回自己的注视。她确实寻找九华宝鼎许久,一直不见消息,此刻宝物就在眼前岂有放手的道理? 只见廖芥轻笑着一弹指间,身侧幻化出一面硕大的水纹镜,镜中透出的是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庞:我需要段姑娘替我杀个人。 镜中人十分眼熟,记性颇好的她当即想起自己与镜中人适才于斗兽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确是个相貌出众的男修,只是天下万千修士之中相貌出众的岂是少数,不过一眼便将其抛在了脑后。段霏双瞥了一眼水纹镜中警惕地四下环顾的男修,沉声问:不知魔王与他有何过节? 话音刚落,便见镜中男修的视线敏锐地向一旁投来,好似能够透过遥远的距离与水纹镜这头的二人互相注视。 他叫顾飞剑,算得上是我的仇人。 魔王是让我替你报仇?他人如今就在斗兽场,何不亲自动手段霏双语气微微上扬,透出些许狐疑,论修行,想来菲双不及魔王,你为何确信我能替你杀了此人? 最大的原因,实乃段姑娘识大体。见眼前人下意识蹙了蹙眉,白凡凡再次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斜靠着座椅,斗兽大会虽由阙山举办,可修士之中谁人不知阙山乃是妖魔聚集之地,若非修行不及、众修士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赶出云洲,怎可能替我卖命。众人之中,也唯有段姑娘秉持着仁人之心看待妖魔。至于为何不是我亦或其他妖魔亲自动手顾飞剑生性警惕,若能亲自动手杀绝,又怎会留到今日 她微微抬起眸中,手中不知何时变化出一柄折扇,却不曾展开、而是以扇骨叩击掌心,一派悠然自得:更何况,如今我是阙山的主人,万万不能闹出残杀修士一事。你要九华宝鼎、我要顾飞剑的命,实乃天赐良机。 段霏双沉默地凝视着高处的女子良久,她并未从对方眼中看出分毫对此男修的杀意和恨意,同样她也看不透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这世间修士遍布四海八洲,除却修士,世间自然是凡人最为聚集。如若凡人遇上自身难以解决之怪事,便可以酬金聘请修士为其卖力,或驱妖、或护送,当然也有取仇家性命的要求。只是修士们多少受其师门禁锢,不可肆意行生杀予夺之大事,故而取仇家性命的请求便落在了一众散修之中。若是隐藏的好,散修自然可以继续在四海八洲通行,可如若被人发现、亦或杀生后走火入魔,便只剩下无处可去流落魔城的境地。 这已然是修士当中不可言说、约定俗成的秘密。 段霏双身为将门后人,对生杀大事素来不曾避讳,加上她确实急需九华宝鼎,白凡凡的请求她势必好好考虑。 如何,段姑娘是否答应?见对方依旧沉默,白凡凡收敛了笑容,也是,段姑娘一片冰心仁者爱人,怎可能听一介魔修的话杀无辜之人九华宝鼎,还是送去毁了吧。 见她略一挥手下,炎鹨托着九华宝鼎当即回身便往正殿之后走。 段霏双眉梢一跳:你做什么?! 没用的东西还是不要留着了。 何不送去斗兽会?段霏双的语气明显弱了不少,自然是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对方落下把柄。只见女魔头廖芥果不其然眼中含笑,笑中却尽是冰冷。 九华宝鼎之所以留在世间,便是为了今日,可段姑娘今日不答应我的请求,此宝鼎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等等!她厉声阻止了炎鹨继续向正殿之后踱去的步履,望向九华宝鼎的目光隐约透出几分挣扎,你与顾飞剑,究竟有何愁何怨?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可多问的道理段姑娘难道不知? 女子脸上当即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良久才道:好,只是我需要魔王与我定下契约,如若我替魔王办完事后却因反悔不曾收到九华宝鼎 当然。白凡凡当即露出了灿烂的笑意,给了一旁炎鹨眼神后,他退离正殿,独留下她二人。 偌大的正殿之中蓦然亮起一道明晃晃的光晕,远远赶来的杜照卿止住步伐,遥望着与寻常不同的金殿握紧了双拳。她并未掩藏自己的气息,顾自步入其中,迎面便与炎鹨撞见。 如若炎鹨像往常一般行礼离去倒也无碍,令她心生狐疑的是,炎鹨撞见复返金殿的杜照卿一瞬露出了惊诧心虚的神情。 为何心虚? 凡凡究竟在里头做什么 那女子又是何人?回想起自己与丫头分别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究竟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自己一概不知细节方才斗兽场上,她寻找那女子时肆意不加掩饰的目光何其灼热,莫非二人便是在自己不在的二十年间相识的? 一想到这儿,心中不知何处蓦然加快了跳动,一股无名的慌张转瞬而起,素来步履平稳的她难得乱了脚步,也难得一时怒起、捏起一道诀便将碍眼的炎鹨赶出了金殿。 她往正殿而去,步伐愈加急促。忽的远远瞧见了那英姿飒爽的女子离开金殿,她面色从容,看不出喜怒神情。 杜照卿正狐疑着,步伐已然止在了正殿的朱门外,视线透过朱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高处座椅之上的凡凡。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张冷静之下暗含的笑颜,如此笑颜,便是过去她也极少见到。 杜照卿一瞬怔在原地,心底忽而升腾起一股子不悦,像是一只小手轻柔地揪着自己的心脏,未曾用力,却令她难受极了。 好似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白凡凡抬起眸来,视线在触及门外师姐的刹那,笑容便难以掩盖地洋溢于面庞。 师姐,你怎么来了!不得不说,她很好地将自己的心虚隐藏在了笑容下,至于为何心虚虽意图撮合男女主二人,然方法手段却有些不走寻常路,她不知师姐是何时来的,也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了自己方才的话。 被发现的杜照卿未曾回话,缓缓步入正殿,空荡的正殿中央,青衣女子像一只灵巧的鸟雀向她飞来。 白凡凡闯入她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身,眉眼间的愉悦做不得假,她将面庞埋在师姐颈窝中,肆意享受着属于师姐的令她心安的气息,口中低声呢喃着:快了,很快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杜照卿任由丫头抱着自己,一手下意识回抱,另一手则轻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发顶,只是此时面上的神情有些难以抑制,好似片刻便能被摧垮。 她究竟是何人? 身处喜悦之中的白凡凡一时没听清,下意识昂起头来,终于发现了师姐眼中夹杂着风雨的神色,极尽温柔的面色也难以掩盖她此时疯狂的妒忌:她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一愣,终于意识到师姐口中所说的正是段霏双。 师姐她蓦然察觉杜照卿揽着自己的手微微收力,似是要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只是生怕伤了对方,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疯狂的欲念。 她的思考落在杜照卿眼中成了犹豫,好似意识被摧,师姐脸上的温柔霎时如潮水褪去,口中一边呢喃着她究竟是谁,细长漂亮的指尖却是疯狂又粗鲁地意图剥去她的衣衫。 白凡凡尚未回过神,领口处已然春光乍泄,凉风灌入,她面色一慌,赶忙用力护住自己的衣领:师姐,这这里不行 杜照卿的动作一顿,竟是猛然打横将她抱起,直奔后殿。 第132章 漏洞百出 她从未见过师姐如此失态的模样, 仿佛在她眼前的并非那个清风道骨、温煦如风的绝尘山掌门,可对方难以抑制的不悦下,依旧轻柔地对待又像极了师姐的作风。白凡凡悬着一颗心僵愣在杜照卿怀中, 师姐这是怎么了 正殿之后有一处偏房,供其休憩所用。杜照卿横抱着她时,未曾腾手, 而是凭借一道灵力顾自将房门撞开。 咚的一声,终于将白凡凡的魂唤了回来。 不, 这不像师姐纵然心中愤懑, 师姐也绝做不出如此粗鲁的撞门之事, 唯一的可能便是师姐的心魔! 师姐 房门被轻巧的灵力包裹而霎时阖上, 无数扇精巧的木刻屏扇后, 窗边暖阳笼罩下是一张宽大的躺椅。这是白凡凡依照自己的想法制造的, 以狐皮垫地,温暖舒适的触觉令她无数次想起曾在家中的模样。 杜照卿克制着手中力道将其轻放至躺椅,没等对方撑着手肘起身, 双臂便立时锁住了摇椅两旁, 将其困在自己怀中的一小片天地里。 师姐, 你醒醒!她的语调被师姐灼热的目光所慑而逐渐放轻。 杜照卿沉默着,细细凝视着丫头的面庞,像是要将她美艳的面目看出什么蹊跷来, 而后目光逐渐下移, 一一仔细探索其身上是否留存着他人的气息。 师姐的目光仿佛遮蔽艳阳天的沉云, 看不出往日的温和, 见丫头微愣的面色中生出了几分着急和反抗,她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对方细腻的脸颊:凡凡, 告诉师姐,她是谁? 唇侧溢出的柔风透出几分蛊惑人心的魅力,她在师姐的温柔乡中险些丧失了清醒念头。 杜照卿眼底的沉色偶尔被一缕挣扎打断,蓦然透出的痛苦神色也转瞬便被更深的执念牢牢占据。师姐此刻迫人的气压比之当初郦城再遇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抚摸脸颊的力道也微微收紧,指尖有些不满足地沿着她的耳鬓向后,覆住了丫头的后颈。 师姐,她叫段霏双。觉着后颈有些痒,白凡凡缩了缩脑袋,却是不慎将自己的领地让出了不少。 杜照卿凑得更近了,仔细打量才发现凡凡身上确实没有陌生女子的气息,可她不甘于此,眼底蓦然升腾起些微的愠怒:你何时认识得她? 算上时间,应当是刚来这个世界便认识了所有人,可她万万不能在师姐眼前这么说,若是惹怒了师姐的心魔,伤了对方便不好了,她连忙回答:数年前。 在魔城? 白凡凡眨了眨眼:对 你撒谎。杜照卿的语气沉如一池静水,抚摸着后颈的掌心又收力了几分。 我想起来了,数年前我替老魔王办事前去蜀州时认识的她,师姐也知,蜀州离魔城最是相近,我来往也较为自如至于我与段霏双,并无特殊关系 所以你能来往自如地离开魔城,却不曾来东洲亲眼见我?见她霎时僵住,杜照卿微微俯下.身子,在她略有些冰凉的额前轻轻印下一吻,凡凡,你知道自己撒谎时是什么样子么? 白凡凡僵愣在原地,她哪里替老魔王去过什么蜀州,无非是一时情急未过脑子说出的瞎话罢了。至于自己撒谎时是何模样,未曾照过镜子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心虚过,若是让师姐知道自己令段霏双前去刺杀男主,以师姐的性子势必要惩戒自己,惩戒也就罢了,大不了挨顿打,她怕的是师姐伤心,抛下自己这个做尽坏事的家伙 想到这,她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你每每撒谎,便是如今的模样,下意识躲避我的目光而这副模样,自适才瞧见那女子时便有了。好似瞧见丫头额间渗出的细密冷汗,她轻轻一笑,笑容之中却带着些许失落和不甘,你说与她并无特殊关系,你为何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她一边压下心中的震惊,一边疯狂跃动自己的思绪,可愈是情急便愈是想不到蒙混过关的借口,至于她要做任务一事,万万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撮合二人之事不能说,另一人去杀另一人也不能说 白凡凡的脸色难得铁青得难看,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君月或翰影任意一人出现!默了片刻的她感受到师姐身周的气息愈加冰冷,她脑袋一顿、两腿一伸,虚握空拳揉了揉眼:呜呜呜 分卷(8 这下,换作杜照卿脸色一僵,眸底闪烁的光芒分明写满了吃惊和茫然:别别哭 她终究是看不得丫头落泪,适才逼迫对方的气息一扫而空,原本抚着后颈的手也霎时松开,慌忙为她擦脸颊上的泪水,熟料泪水越擦越多,丫头委屈的啜泣声仿佛魔音令她心慌、令她自责。 别哭眼底的沉色褪去不少,她一手撑着摇椅、一手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脊背,师姐不好,是师姐不对,都是师姐的错 呜呜师姐我与段姑娘没有关系,真的没有我只是听说段姑娘在找九华宝鼎,恰巧我手中有,便以九华宝鼎为筹请她帮忙教训个人她缓缓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眸,委屈的模样比之绝尘山上的仙鹤还要纯粹些,她猛然环搂着师姐的脖颈,低声啜泣,是段飞剑!段飞剑欺负我,他想报当初郦城被困之仇,我听闻段霏双受万人敬称,修为匪浅,其师门又与段飞剑的师父有莫大关系,心想请别人帮忙不若请她 师姐信你,是师姐一时糊涂,不该不辨缘由便来质问。杜照卿眼底的清明恢复了不少,显然是回归了自己的思绪。 她悬着的一颗心松懈了几分,所幸此刻师姐的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哪里会深究她口中漏洞百出的借口。师姐的轻声安抚暂且无法抵消她依旧紧张的心情,实在是担忧过段时日师姐回过神来发现破绽,她抱得更紧了:师姐一定要相信凡凡,凡凡心底只有师姐,容不下其他人 说着,白凡凡蓦然脸色一红,像是想起了什么秘事,微微波动的双眸画满了情思:我们已有肌肤之亲,师姐一定要信凡凡。 从她口中毫不避讳地吐露这四个字,杜照卿也当即一愣。 是啊,凡凡已然将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了她,她怎能因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而怀疑自己的爱人呢。 想着,杜照卿微微低下头,凝视了片刻丫头含泪的羞涩眼波,面色认真地懊恼道:对不起,是师姐一时昏了头脑,竟忘了我们已经 忘了?白凡凡身子蓦然一僵,又气又急,她们分明昨夜还师姐怎么能忘?! 她昂起头,望见师姐眼中满是认真之色,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才吃惊地微微张大了嘴。 昨夜她们二人都百般享受,师姐怎能因为一个别的女子忘了她们之间 杜照卿见二人间隙解开,作势要起身,哪知白凡凡咬咬牙,环着脖颈的手微微收拢:师姐 典礼快开始了,我们一块儿过去。她温柔地摸了摸丫头的发梢。 不过是个典礼罢了,他们都在,少了你我也无碍。 闻言,杜照卿微微侧头,像是仔细辨别丫头眼中的神色和二人间意味不明的气氛,只见凡凡掩下羞意,急切地将自己收入怀中:还早,师姐若是忘了我们可以 白凡凡没看见的是,落入怀中的师姐埋首于自己的脖颈间,清明的眼底控制不住地溢出一抹沉色。杜照卿抑制住眼底得逞的笑意,回想起凡凡主动邀段霏双相见,依旧难以压制心中情绪。 教训顾飞剑?这借口也就丫头说得出来了。 想起方才凡凡落泪有几分是因为那女子,她心中不悦,势必要让对方满身心都是自己,便是眼泪,也决不能沾染半分别人的影子 她的手微微划开凡凡的裙摆,欺身入腿.间。 喘息、湿濡、磨合。 直至一阵带着惩戒的轻微痛楚传来,白凡凡气急地瞥了一眼师姐,对上对方得逞的笑意。 叹了口气,她又一次拜倒在师姐的温柔乡中。 寂静无声的金殿后院,炎鹨跌跌撞撞地匆匆跑开,直至确认身旁无人,他才将自己紧捂着嘴的手放下,眼中的诧异几乎演变成了惊慌失措。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魔王大人竟然 心中的震荡久久无法褪去,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下,他捂着泛红泛疼的脸颊呆愣地跌坐在原地。 他吃惊诧异,魔王大人竟然为了对付那绝尘山女修不惜出卖自己的色相委身于此,大人尚且有此等魄力和决心,他又怎能不继续努力为大人制造对付修士的时机! 他真是无用,屡屡帮大人制造机会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竟连金殿也看不住,让那名唤顾飞剑的男修肆意入内欺辱大人! 炎鹨紧握双拳,扶着树干缓缓站起。 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第133章 讨要性命 两人翻云覆雨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窗外天色渐暗,才低喘着相拥在被褥下小憩。屋内处处是二人留下的痕迹,空中弥散着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白凡凡倚靠在师姐温软的怀中, 顺着对方的怀抱在其曼丽的锁骨间留下一吻,目光触及窗外泛黄的斜阳,心中只想着若是时间就在此刻停止, 什么系统任务,什么反派之路, 她统统可以不要。 可这样的念头甫一生起, 胸口便因系统惩戒儿传来阵阵刺痛, 她蹙了蹙眉心, 收起自己的念头, 抬眸看向了师姐。 今夜的师姐并不似往常温柔, 二人间的交融甚至带着几分微怒的惩罚。她知晓师姐还因自己私下联系段菲双而不悦,一举一动都迎合着试图安抚对方。 杜照卿恢复了往日里的柔和,纵然不着衣衫, 青丝铺散面色温煦的模样依旧与曾经那个不染尘俗的仙人别无二致。在外人看来师姐一派与世无争、超凡脱俗的气质, 也唯有白凡凡知道那张雪白细腻的面庞染上红霞是怎样一番风光。 这样的风光, 只有她能看见。 想到这儿,白凡凡心中一动,拥得更紧了:师姐, 天色已暗, 斗兽会典礼应当结束了, 明日便是首日斗兽对垒。 杜照卿鼻息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应答, 微阖的双目透出几分困倦。 见状,白凡凡不敢轻易动作,贴着对方耳畔低声呢喃:我已提前命人将斗兽宝物的消息放出去, 不出意外,这两日便能知晓能否引来我们想要的人。 一来为引出瞿林长老、为罗刹寻回真身,二来引出九重天宫相联系之人、找到秋儿的线索。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便是她的任务能否顺利进行。 适才一闪而过的炎鹨身影她并未放过,原书中男主顾飞剑闯入金殿羞辱女魔头廖芥是在斗兽典礼当日,而她亲自去请也没能引来对方,想来个中缘由是因对方关键人物的离世而偏离部分剧情。为了主角线路顺利进行,她必须借由炎鹨将对方欺侮自己的消息放出去。 正巧,顺了剧情的意,也暂且瞒过了师姐的怀疑。 想着间,耳畔已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杜照卿轻闭双目、面色宁静,许是近些日子对付绝尘山长老们耗费了心力,素来无需睡眠的她难得陷入了平静的休憩。可纵然闭目深睡,杜照卿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生怕对方撒手不见。 白凡凡等待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掐起一道诀,悬起对方的手臂,而她也终能起身,略加收拾。 床榻边屏扇上搭着的衣裙早已湿透,不知是因汗水浸透还是别的什么,指尖略微抚过二人的衣裙,她轻轻一笑,挥手间只见一套崭新的衣裙出现在了床榻边。她慢条斯理地穿好,为师姐压好被沿,迈开一步才发现酸胀感作祟,令她险些腿软站不稳身子。 轻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和笑意。 典礼结束后的街市依旧人流如织,只是其中大多为妖族魔修聚集玩乐,而入城的修士们则是身居客栈闭门不出,似乎十分谨慎。仅能偶尔瞧见一二人影,四处探寻,其心可见一斑。 易了容的白凡凡肆意行走在街市间,头一遭体验了妖族魔修和四海修士尽数认不出的自在,她便如同普通魔修一般,东走西逛,瞧瞧有无看得上眼的宝物。 直至眼前忽而出现了段菲双修长的身姿,她才蓦然驻足而立,点头示意:好久不见。 段菲双身负长剑一身锦衣,在夜色中尤为引人注目,她微微侧身,向着白凡凡点头示意,白凡凡这才不疾不徐地跟上,与其一道走入夜色中。 身周的人流渐渐少了下来,二人并肩而行却远远隔着两臂的距离。待身旁确认无人后,沉默不言的段菲双才低声开口:我已寻得顾飞剑的位置,你打算让我如何对付他? 她特意未提及杀他二字,便是希望这只是廖芥一时兴起的玩乐罢了。 白凡凡扫了她一眼,语气轻得若有似无,出口却是骇人得很:我在魔城生长成人,已许久没回云洲,也不知四海八洲的严酷刑罚,如今还有哪些? 段菲双当即面色一滞,沉了下来:折磨人能令你感到快乐么 如此问话,便是白凡凡也微微一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段菲双咬紧牙关,良久才侧开视线,望向不远处:我已约了他在城外相见,时间有限,如你真想取他性命便不可执着于折磨人浪费时间。她冷冷地扫了女魔头一眼,目光隐约迸射出几分鄙夷,我答应过取他性命,可折磨人的事,我不会干。 周围的沉默被一声遥远的兽鸣打断,白凡凡掩着双目思忖片刻,才迈开步伐顾自越过对方的身形向城外走去:此事届时再论,顾飞剑不可放跑。 段菲双几乎确认了廖芥与那男修当真有仇,只可惜她并不认识那名唤顾飞剑的男修,不知二人之间有何恩怨,可既然以九华宝鼎为筹答应了她,便势必要令其牺牲。 抱歉,九华宝鼎她势在必得,至于那男修,她已打算好为其渡灵并照料身后事。 城外无人,森冷的密林间阴风阵阵,月色为二人铺下的小径因寒气与青苔而湿滑万分,不便行走。白凡凡慢悠悠地走着,短短至城外的距离便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 段菲双的耐心渐渐耗尽,时不时遥望城外男修的方向,急切催促:我约了他子时二刻相见,若是晚了,放走了他,可就怪不得我了! 言下之意便是另廖芥走快些。 白凡凡正思忖着稍会儿遇见熟人该如何招呼,被身旁女子急声催促后登时失去了兴致。 依照主角光环,即便女主应约来晚,男主也会毫无怨言地一直等她,纵使不至于一见倾心,也会对她生出强烈的好奇。 可她似乎低估了段菲双对时间观念的重视程度,眼见时辰将至二者还未到,她立时掐诀念咒放出飞音传书前去说明缘由。 白凡凡瞥了她一眼,听得脑海中传来二号系统毫不客气地嘲笑:【把你的古早言情套路收一收,世上怎可能会有人对粗心大意的人生出好奇和好感?】 一记教训,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见她悄无声息地放慢步伐,段菲双回头投来注视,却在察觉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地惊动了身后所负的长剑。 什么人!铮然一声,段菲双已然长剑在手,剑气震荡护住了身侧一小片地界。 那人消失得飞快,几乎是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段菲双仔细探查片刻,小心收回目光,眼底的谨慎不减分毫。 那是何人?阙山之内,对旁人最为熟悉的非廖芥莫属,可段菲双换来的却是廖芥的沉默。 白凡凡凝视着那道熟悉的背影,轻笑一声:不过是只好奇的鸟雀罢了。 二人继续行进,终算在朦胧夜色中望见了一道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背影,那人负手而立,仰望着迷蒙月色若有所思,仿佛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顾飞剑侧过头来,目光透过夜色径直锁住了匆匆而来的倩丽身影。 不知段姑娘寻我有何要事?他微微点头,无意识地四下环顾一圈,谨慎如狼的视线缓缓收回,看向孤身一人的女子。 此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二人算得上并不认识,此番应约,不过是因为他的师父与对方师门有匪浅的联系,不可推脱。 他适才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默了片刻才收回心神。 段菲双抱剑行礼,恣意洒脱:邀阁下前来,乃是讨要一样东西。她素来有话直说,见男修微微偏头,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震颤声,讨要你的性命。 说罢,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光逼人,气浪汹涌直奔他的要害而去,早有所防的顾飞剑虽不甘示弱,碍于不知对方来意,一直处于被动接招的位置,一进一退,密林间剑浪翻腾,惊动四方。 【宿主是不是听错了任务,最新任务乃是撮合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掩身在远处枝桠间的白凡凡微微耸肩:放心,段菲双如今的修为不及顾飞剑,伤不了他,而顾飞剑不知前因后果、碍于师门也不会对她下死手 【可这样打下去,莫说撮合,万一不慎打成了敌人该怎么办?】 闻言,白凡凡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别慌,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互相敌斗的二人处除却剑锋相交声,轰然一声传来了巨响。只见巨浪翻涌,眼前景象霎时扭曲,阴云聚拢遮天蔽月,将唯独剩下的月辉尽数掩藏。 黑暗中,白凡凡视物无碍,毫无意外看见了一脸沉色的炎鹨。在他身周魔气翻腾,汹涌的阵法锁住了一男一女的去路。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低声呢喃:不若看看离了罗刹,我的幻阵水平增长得如何。 分卷(9 下一秒,阵法中央天塌地陷,男女一同坠入其中消失不见。而阵法消失的当即,四周霎时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第134章 以爱相迫 眼见男女主落入幻阵不见了踪迹, 白凡凡随着炎鹨一并跃入自己设下的幻阵中,适才还一脸惊色的炎鹨,察觉到了身旁熟悉的气息靠近, 立时展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 大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欲为大人出口恶气,却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炎鹨惊慌失措,反倒没将多少注意放在四周桃源一般的风光上。 白凡凡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待站定在他跟前, 她才明知故问地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自己不慎撞见大人出卖色相委身于绝尘山女修一事, 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大人面前说出口, 炎鹨微微垂下双眸, 眼底一闪而过光亮:我替大人看着段菲双, 以防此女子耍小聪明! 白凡凡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她四下扫视一圈, 很快便锁定了男女主的方向, 顾自抬步走去。 炎鹨正四处欣赏着周围的美景,见大人默不作声拔腿而走,连忙跟上, 视线却时不时掠过风中摇曳的大片桃林。他从未见过桃林, 故而欣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色:大人, 这儿是何处? 幻阵。 炎鹨沉默片刻, 悄声开口:这幻阵可有什么奇处? 她明白身旁人想问什么,思忖稍许:为他二人制造机会。 桃红纷纷落地,洋洋洒洒地为二人前行之路铺开一条小径, 炎鹨小心翼翼踏着缤纷落英,像是遇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不敢下重脚,所行之处偶有花瓣落在肩头,他伸手便要拂去,却因掌心弥漫出的魔气将娇柔的花瓣焚烧殆尽。他面色一骇,当即不敢再动手触碰眼前的花瓣。 制造机会?是助段菲双刺杀顾飞剑的机会吗?他笨拙地绕过脚下的落花,望着一眼不见尽头的小径蹙了蹙眉,眼前画面美则美矣,却看不出多少杀气,如何助那女子刺杀成功? 转念一想,倒不若刀剑相向来得直截了当些。 白凡凡再次露出了无言的笑意,只是相较于适才的无奈,如今的笑容却多了些难以言喻:有时候,美的东西才最具备迷惑性。 大人说的是段菲双? 炎鹨一语中的,却难以将大人前后的话语联系起来。迷惑的外表或许能放松敌人的警备,可段菲双与顾飞剑已拔剑相向,既然要杀,还准备这些麻烦的东西做甚 这番话他只敢顾自悄声嘀咕,待二人继续行进片刻,才听得一旁大人沉声开口:一会儿遇见二人,不可动手,令他们自行处置。 明白。 适才在城外林间动手,无非是因段菲双对阵时落了下风,未免放跑顾飞剑,他施展了一道小咒术相助,如今他们都在大人的幻阵中,当然是大人说什么他做什么。 唯一不解的,便是眼前赏心悦目的桃林究竟有何用处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二人察觉不远处男女修的气息,白凡凡驻足而立,缓缓闭眼,屏息凝神间,嗅见了渐渐褪去的敌对氛围。 你知道我为何说,美的东西往往具有迷惑性么?见炎鹨侧头往来,茫然地轻轻摇头,她继而笑道,这个世界,比灭杀一个人的身躯更可怕的,是磨灭一个人的警惕和心志。 她对上炎鹨的视线,眼底满是波澜不惊的无奈:斩杀一个人或许能令其消失在眼前,却永远无法令其心甘情愿臣服,这世间唯有一样东西,令人沉迷,令人牵绊,成也是它败也是它,你知道是何物? 炎鹨不知他自小生活在魔城,算得上是无忧无虑,何物能够悄无声息地牵绊,他并不知晓。 白凡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是爱。 见对方果不其然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她不再言语,继续朝着男女修的方向走去,待离开数步,才听闻身后传来匆匆靠近的脚步。 大人,我虽不知爱是何物,但那一定是能够消磨心智的厉害玩意儿大人是打算用这个对付顾飞剑吗? 非我。白凡凡当即打断了他,伸手指向桃林深处隐约朦胧的人影,是她。 如此说来,大人并不打算立刻取顾飞剑的性命炎鹨的声音越来越轻,许是不知爱为何物,他蹙紧眉心,半晌也难以想象段菲双会如何对付那男修,直至思绪便转,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霎时停住脚步。 白凡凡也一并停下,回头投来注视。 我明白了!好似恍然大悟,炎鹨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大人想要对付绝尘山修士,却不曾刀剑相向,莫非大人也要用爱去对付那白衣女修? 周围陷入了良久的寂静,沉默中,她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僵硬:什么 一定是如此,大人说过爱是能消磨人心智和警惕的东西,绝尘山毕竟不是凡派,那女修也非常人,寻常招式或许难以对付他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何时说过要对付师姐? 只见炎鹨猛然抬眸,双目注视:怪不得近些日子来绝尘山修士们在阙山老实得很,不仅不与妖族魔修相斗,甚至送来宝物作礼,定是他们为爱所迫,心智消磨 他愈说愈兴奋,原来这世间,竟有这等对付人的好东西,他可算长了见识。 长久的沉默后,白凡凡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哦?那你说说,如何以爱迫人? 炎鹨全然没听出大人言语中的憋笑,回想了一番近些日子来大人与绝尘山修士的相处之道,斩钉截铁:时常独处,笑脸相迎,亲密相拥,互诉衷肠如此看来,爱与喜欢有些相像故作喜欢令敌人放松戒备,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终于发现了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黑,赶忙闭上嘴,垂下脑袋。 白凡凡眯了眯眼。 平素里没太在意,如今看来是她太过于由着他了,竟肆意打探起她与师姐的秘事来。 倒也不错。眼前大人的冷笑令他下意识抖了两抖,既然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还需我挑明吗? 炎鹨见大人并未生气,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对付顾飞剑的事让那女子去干,如今段菲双尚且敌不过顾飞剑,不若另对方心生喜欢放松戒备,也好助她成功夺得顾飞剑的性命!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炎鹨是聪明的,可他时而聪明过头又令她无可奈何。像他这般既聪明又好骗的魔修实在不多了 一声令下,炎鹨当即有了主意匆匆上前去,留下白凡凡一人在不远不近处观望。 落入幻阵的男女主似乎察觉到了身周的不对劲,不再像先前那般手执兵器不论缘由地缠打在一起,只是迫于方才之事,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四下观察情况。 他们正处在一片桃林之中,落英簌簌而下,弥盖了二人的视线。他们先是谨慎地躲开落在肩头的花瓣,见桃花并无害处,这才漫不经心地移开注视,手中捏起一道诀,以灵识探查四周。 怪异的是,眼前桃林似是望不见尽头,桃林的尽头还是桃林,便是霞光也染上了几分粉黛之色。景色虽美,却不合二人的喜好。 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顾飞剑掩下眼底的若有所思,径直朝林间小径的一处方向而去,段菲双见状,深知如今不是对付他的时候,于是干脆转身朝另一处行去。 两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炎鹨盯着眼前一幕登时瞪大了眼。反了反了,怎么走反了?! 于是赶忙连符化咒,在二人身周设下一道阵中阵。 他的幻阵手段虽不及大人强悍高明,然有大人的幻阵加持,一时半会儿也极难轻易被识破。一道无形的弧形屏障笼罩着二人,二人竟毫无察觉,径自探路,可不过片刻,阵外的炎鹨便意料之中瞧见他们无声无息偏转了方向,绕着弧形圆阵原地打起圈儿来。 他松了口气,倚着背后的巨树低眉思考。 依照大人的意思,她并不打算亲手对付顾飞剑,也绝不允许他肆意插手。如今看来,大人似乎更希望顾飞剑能够死在段菲双手中。可若非意外,以彼时段菲双的修为如何敌得过那男修? 当然,最为快捷的方式便是找他人助段菲双动手,可方才大人的话他听了进去,也明白了大人的想法。若是能令顾飞剑对女子心生好感,放松警惕,便可一切水到渠成。 大人似乎想撮合二人 可她为何要撮合二人,这两位修士究竟有何身份 远远等着消息的白凡凡正百无聊赖地倚坐在枝桠间休憩,猛然间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令她险些喘不过气。她捂着胸口,冰冷的目光瞬间投向了炎鹨远去的方向。 【他发现了宿主的任务?】二号系统也倒抽一口凉气,屏息凝神一并死盯着远处的魔修。 这样的疼痛维持了不过片刻,缓缓退去。白凡凡依旧保持着轻捂胸口的姿势眯了眯眼,耳畔终是传来了系统的松气声。 第135章 扫清路障 胸口传来的刺痛缓缓减退, 昭示着炎鹨的怀疑只存在片刻便消散,可白凡凡的警惕却不减分毫,若因自己的举止暴露了任务和真实身份, 只怕就不是总部惩罚那么简单了。 倚靠着树桠的白凡凡前倾了些身子,正仔细打量不远处勤勤恳恳的魔修炎鹨,耳畔传来系统低沉的询问:【是否需要清洗他的记忆?】 再等等。她脱口而出, 谨慎的情绪在目光触及阵法中的男女主时收敛了些,至少等他相助, 将撮合男女主的任务完成 【可是】 放心, 此处无外人, 如若只有炎鹨一人也好控制。 系统顿了顿, 终是没说什么, 遥望着阵法内的顾飞剑和段菲双疑惑不解:【你究竟打算如何撮合他二人?】 显然, 她早先所说令段菲双前去刺杀顾飞剑一事,它是不信的,唯一的解释便是, 此地幻阵是她一早便安排好的, 只为了此刻将二人困身于此, 制造独处的机会。 白凡凡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抿唇笑了笑:自然不是真的让段菲双去杀他,只是如今二人没什么交集, 纵然相见也只不过点头而过, 依照这等形势,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互生好感?早先发布的任务想来并非为了使他们萌生轰轰烈烈的爱意, 只需蜻蜓点水般的好感,便能让他们接下来的情感走向水到渠成。 系统没有反驳,她说的不假, 促成男女主感情线并非反派廖芥的任务。纵使如今主角身旁关键人物离世而导致主线剧情出现意外,这也不是廖芥应当接手的任务,总部自会派其他穿书者来解决。如今找她辅助主线剧情,实在是迫不得已,万万不能再因小失大,坏了廖芥的走向。 此刻幻阵中除了你我炎鹨,就只有他们两个了,相互认识相互吸引,这难道不是绝好的时机?说着,她遥遥望向远处炎鹨的方向,让段菲双去杀他本就不现实,我的目的不过是让他们先互生怀疑,而后借由第三者另二人联手团结起来。 说到这,耳畔电流声中蓦然传来扑哧一笑:【你说的第三者,不会是炎鹨吧?】 白凡凡无奈地耸耸肩:我本打算亲自上的,他们眼中的廖芥本就恶事做尽,我也无妨再多做些,只要能让他们团结一致互相熟悉就好至于炎鹨,实在是个意外,原想着由他将顾飞剑欺侮女魔头廖芥的消息放出去,却没想到他亲自来了这儿。 来都来了,不请他帮个忙实在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白凡凡便觉得倚坐在树桠间何其逍遥自在。休息了会儿,她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手中掐了一道飞音传书,落在炎鹨耳际:时间差不多了,想办法把二人引至一处。 男女主在阵中阵内的桃林外缘打着圈儿地走,也不知怎的,好似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二人偏就不照面,远远地隔着桃林绕道走。 炎鹨先是觉着有趣,懒洋洋地观望,直至听见大人的低声嘱咐,这才打起精神来,手中掐诀施咒,试了半晌,施出的咒术俱被对方一一抵挡。他蹙了蹙眉,低低地咦了一声:大人,此二人修为不浅,我先上,若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大人一定要替我撑腰啊 谁能听不出此刻他口中似笑非笑的调侃,白凡凡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他竟有闲心与自己开起玩笑来。 说罢不等白凡凡反应,炎鹨手中便蓦然汇聚起强大的魔气,只见头顶阴云密布、黑气笼罩,乌压压的好似风雨欲来。原本不见尽头的桃林春色,也被阴云遮挡而黯淡失色。 阵中二人霎时停住脚步,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身侧桃林缓缓凋零、变作枯木,原本充裕的桃源灵力也如一汪死水没了生气。身旁仿佛有千百张张牙舞爪的森冷大口,正源源不断地蚕食他们的精力。 分卷(9 二人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流失,赶忙封锁住自己的经脉,就地盘腿而栖调息凝神,待体内凌乱的灵力有了稳定之势,四面八方传来的嘶吼也终是再一次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相较于阵内的阴云密布森冷压抑,白凡凡所处之地更衬得静谧安宁。她见炎鹨施咒牵引下的阵中怪象和四面八方围堵男女主的可怖鬼魅,挑了挑眉。 【这个魔修叫炎鹨?】系统的语气掩盖不出吃惊,显然是没想到此人魔修天赋平平,却在鬼修之道上天分极佳,【原书中,女魔头廖芥身旁算得上名的鬼修屈指可数,没听说过有炎鹨这个名字啊。】 若是系统也查无此人,她便更不明晰了。 原书中从始至终跟随在女魔头身旁的,都是另一魔修,可她几乎翻遍了魔城和鬼域,也不见那人究竟在何处,于是她无可奈何只得暂且用此人。然而炎鹨三番两次出乎意料的行径不得不令她重视。 幻阵之中刀光剑影,男女主手持长剑,一剑劈开迎面而上的魑魅魍魉,可不待鬼魅化作云烟,便有源源不断的鬼魅再次一拥而上。它们面目可怖、龇牙咧嘴,顺着七窍而下的血水结成一条干涸的印记。再一哭嚎,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 是幻觉么?为何这些鬼魅如此逼真。 段菲双一边砍杀鬼魅,一边连连后退,直至身后也有鬼影一跃而上,她这才止住脚步,自袖中唤出无数道护身符咒。咒术驱动下,符纸将其包围,很快便化作一道刺眼的屏障镇在四方,暂且抵住了鬼魅靠近的步伐。 如此下去,到头来耗尽体力得不偿失,段菲双转念一想,立时冷静地用长剑划破掌心,施展起师门中传授的镇鬼术来。 区区低等镇鬼术,也妄图打破我的囚笼炎鹨低声呢喃,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果不其然,段菲双咒术一动,鬼魅的攻势愈加汹涌,甚有打破护身符咒的态势。 另一边,顾飞剑的情况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许是极少与鬼修交手,除却前期勇猛的反击,而后体力渐失,僵持不下。 白凡凡正在不远处欣赏着二者施展的师门招式,仿佛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下意识回头看去,盯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桃源愣神。直至确定方才不是自己的错觉,才眉梢一跳,暗暗嘀咕:不好 是师姐的气息! 且不说师姐为何出现在此地,找到幻阵不过是时间问题,此处幻阵是她亲自设下,虽不至于十分凶险,却也处处弥漫着无声夺命的慢性毒药! 她立时自树梢一跃而下,暗自呢喃:她并未告诉师姐自己来了城外,师姐是如何寻来的。 下一秒,便见炎鹨猛然抬头,泛着红光的双眸弥漫出阵阵杀机。 轰然一声,天际裂开一道巨口,阴云后的霞光争先恐后地挤入阵内,却在触及内里阴煞血腥的当即一哄而散。 黑暗中,她不出意外瞧见了一道醒目的白衣身影。衣袂迎风猎猎,鲜明而耀眼,仔细看去,才发现对方正在拼力抵挡着阴煞气息的吸食。 白凡凡当即愣了片刻,心中的郁怒如潮水一般轰然袭向不远处的炎鹨:你在做什么! 炎鹨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片刻之间仿若换了个人:我在替大人扫清路障。 混账!她手中击出的威压横扫而去,所到之处阴煞退散,却在即将伤及师姐时调转了方向,谁允许你擅作主张! 白衣身影被阴云包裹失去控制,仿若一叶逆水扁舟。 大人想杀顾飞剑、想对付绝尘山修士、想在云洲重开斗兽会立威,却非要像四海八洲的修士一般瞻前顾后、束手束脚,这可不是魔城主人应有的做派换做是老魔王,此处早已血流漂杵,岂容我魔城中人在此陪他们玩此等把戏?炎鹨冰冷的声音破风而来,他居高临下的打量哪里还见半分曾经的谨慎和小心。 白凡凡眯了眯眼,面色终于缓缓冷静:早先曾说,能有机会在郦城这般宁静的城中生活,是莫大的福分此话又是何人所说? 闻言,炎鹨安静了片刻,细细摩挲着下巴仿佛在思考,下一刻,眼底的红光透着讥笑,冷冷地扫射而来:是吗,这个废物还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你想取代我? 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鬼魅的嘶吼声中传来了炎鹨肆无忌惮的笑声:非也非也!他眯了眯眼,如往日一般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魔城主人自然非大人莫属,我想做的,是替大人扫清路障,令我魔族重振昔日光辉! 她几乎可以确定,如今正在与她对话的不是炎鹨。炎鹨的脾性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亦或是说,她并不真正了解炎鹨? 白凡凡的视线一扫而过,盯着一旁包裹师姐的阴云缓了片刻:放了她。 炎鹨微微挑眉,挑衅一般耸了耸肩:放了她,大人如何在四海八洲修士面前立威?待绝尘山掌门一死,这世间,才真正归为大人的囊中物! 砰一声,积压着愠怒的威压袭向了炎鹨。后者化作光影消散不见,徒留一阵阴森长笑。 白凡凡飞身而去,直奔被阴云包裹的白衣女修。 第136章 血流成河 师姐!她满心满眼俱是师姐方才风中飘零的模样, 好似一只手牢牢地扯住了心喉要塞,透不过气。她破开阴云,慌不择路地要带师姐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迎面而来却是一具身着白衣的枯骨,头颅之上两颗尚未腐蚀完全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粗略的白骨伪装,哪里是师姐的身影。 她竟一时心急, 被如此简单的骗术蒙骗! 她咬咬牙,环顾四周, 方才察觉到的师姐气息不会有假, 只能说明师姐就在四周, 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下方阵法中的顾飞剑段菲双二人全然没察觉外头发生的一切, 他们正奋力反抗鬼魅的侵蚀, 迫于寡不敌众、体力不支, 他们正渐渐落于下风。 她要的是另二人合作,而非真正取他们的性命。显然适才的炎鹨并未将二人引至一处,便放出鬼魅来欲分别一一绞杀。如今不是考虑炎鹨去向的时刻, 若再不出手, 只怕男女主便要因自己任务不力而丧命于此了! 她一边掐诀念咒, 一边思忖着如今男女主的修为。 我明白了,或许炎鹨不是魔城中人 【如何说?】 依照原书的时间线,如今顾飞剑修为已然逼近廖芥, 却被炎鹨设下的幻阵困住毫无察觉, 魔城中人, 能敌得过顾飞剑的人, 原书怎会没有记载? 【你的意思,他是外头派来潜入魔城的奸细?】 如今顾飞剑的修为,便是我也不能小觑, 轻轻松松困住且使之不易察觉,四海八洲之中,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手中咒术落下,终于引得阵法中的男女主二人渐渐走近,见他们总算互相照面暂歇防备,白凡凡舒了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似是在提醒系统。 【你的意思,莫非是秦山老祖?】 秦山老祖孤蓦万年修为,对付顾飞剑确实轻而易举,虽说如今她正被罗刹困在钟石洞中,但炎鹨背后之人是否为她,暂且无法排除。 还有一种可能四海八洲,乃至九重天宫。 炎鹨不是没见过秦山老祖,若是连秦山老祖也看不出他的端倪,四海八洲便鲜少有其他人能做到了,九重天宫,难脱嫌疑。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耳畔滋滋的电流声在鬼魅狼嚎声中尤为清晰。思忖片刻的系统转而又问:【炎鹨的出现甚早,想来不会是冲着顾飞剑段菲双而去,可你何时与九重天宫中人结了梁子,他们要这么对付你?】 你再想想,若真是九重天宫之人,何必绕这么大一圈,直接动手不是更为名正言顺么说明他们之中,有人并不想我这么快死,甚至十分希望我能带领魔族荼毒四海八洲。 【你为何如此确定炎鹨背后之人一定来自九重天宫,而非秦山老祖所为?依现今来看,只怕想荼毒四海八洲的念头,秦山老祖更加深厚。】 沉默片刻的白凡凡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将目光挪向头顶撕裂的天际,准确来说,那是炎鹨撕开的结界口,她不能简单收回困住男女主的阵法,便是不想轻易将鬼魅放跑。 这件事我还需进一步查明,想必此刻炎鹨不知所踪,重要的是将此处的鬼魅阵法压制!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找到师姐的去向。 为何身周师姐的气息这般浓厚,却迟迟不见她 系统也知这事不能耽误,于是不再打扰,默不作声地退离。白凡凡同时驱动体内的灵力和魔煞气息,果不其然,灵力被阵法内的鬼魅蚕食,魔煞气息却能暂且止住它们疯魔的欲望。 她止住了鬼魅们进攻的念头,便见乌泱泱的阵法中央,魑魅魍魉放缓了进攻的速度,持剑拼杀的男女二人在一阵对峙下,终于突出重围。 回过神的顾飞剑总算发现了四周的阵法,他一边小心谨慎地找寻阵眼,一边替段菲双解决了一只暗地偷袭的鬼怪。 彼时段菲双早已体力耗尽透不过气,苍白的面色汗如雨下,双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眼也显得虚弱极了:我要杀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顾飞剑未曾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静仿佛叙述一件身外事:你我师门有联系。 段菲双冷笑一声,扭头不再看他。 果然,还是看在师门的面子上。 等着结果的白凡凡迟迟不见系统祝贺,便知两人尚未生出好感。转念一想,换作是她,此刻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便干脆将注意转向了结界外。 头顶的裂口处忽明忽灭传来火光闪烁,她眉心一跳,心头登时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赶忙破阵而出,即便身处城外密林,依旧瞧见了远处城池上空泛起的熊熊火光,和被染红如晚霞的天际夜色。 眉心一凛,果然出了意外! 彼时身旁师姐的气息已然消散不见,她收起心中的狐疑,率先赶往城内。远远瞧见城门外的守卫翻了数倍,他们站立如松,一身盔甲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遇见了廖芥,毕恭毕敬地附身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魔王大人! 彼时白凡凡已然褪去易容,盯着城内的异象沉声问:城内发生了何事,何来的火光? 闻言,几名守卫面面相觑,即便看不见他们的面色,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眸依旧透出困惑不解:不是魔王大人下令,今夜起,斗兽会上凡是战败者,不论修士或妖魔,一律当众活活烧死么?大家伙儿可都拼了命的斗修士大人,大人? 白凡凡破开守卫,明灭的炬火映衬得她的面色黑沉如死水,周遭氛围也蓦然如临冰窟。 守卫们不敢上前,眼见着廖芥的身影消失在城内的长街尽头。 街市人流已然没有早先那般繁华,低声询问,才知是大伙儿皆去斗兽场看热闹去了。较之偶然遇见的魔修投来的钦佩眼光,更多的,则是街市边做小本买卖的妖魔们略微惧怕地躲避。 她尚且不知何人假冒她颁下这等条例,当务之急是前去阻拦! 迎面而来两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其中身着黑衣的女子眼中几乎蓄满了刀锋。 君月直奔而来,猛地揪起她的衣领沉声斥骂:廖芥,你究竟耍什么把戏!这就是你跟师姐说的,你的打算?你的打算便是以这等凶残的手段烧杀修士?! 原书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她特意克制的剧情走向终是没逃过设定,原书中血流成河的景象,还是发生了么 说话!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正在气头之上的君月被翰影慌忙拉开。 阿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相较于君月,翰影的神色便显得克制了许多,可依旧难掩眼底的愤慨。 白凡凡略微回过神,四下环顾一圈后,急切问:师姐呢?师姐去了哪儿? 沉默了片刻,翰影低声回:师姐随一陌生人离开了此地,如今应在城外 你怎能让师姐独自一人随他人离开?! 你这时假惺惺的做甚?君月打断了她,赫然抽出腰间长剑,锋利的剑锋笔直对准了她的心口,我说的不错,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亏得师姐苦口婆心劝你向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再继续活下去! 君月竟是挣脱了翰影的拉扯,长剑猛然刺来。眼见魔王大人有难,一旁谨慎观望的魔修纷纷一跃上前来阻拦,一时间,变作了众魔修群攻君月。 阿芥,阿芥!快拦住他们,君月师姐只是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话音刚落,便见翰影同样淹没在了众魔修攻击的浪潮中。 白凡凡呆愣在原地,不过片刻便猛然回神:住手! 一声令下,眼前混乱的场面霎时顿住,被逼退数步的君月连连喘气,眼中杀意更深。 默了片刻,白凡凡上前两步,盯着君月的双目斩钉截铁:今日之事非我所愿,究竟发生了何事也须我亲自前去看看,你且放心,若真如你所说众人不顾斗兽会规矩残害无辜修士,我定会主办严惩。 君月眼中写满了鄙夷和不屑,还欲动手却被尚存理智的翰影死死拦住:师姐!如今我们尚且还在阙山,寡不敌众! 分卷(9 君月终于抽回了部分理智,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我便替掌门将你就地法办! 面目凶狠的妖族魔修被白凡凡再次阻拦,她扭头看向斗兽场方向,整理了思绪阔步而去。 离得越近,眼前火光愈加刺目冲天,染着血气的呼呵也愈显振奋人心。处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和妖族魔修狂欢的笑声。 她的眉心越蹙越深,直至通往斗兽场的一处入口外,鲜血汇聚如一条溪流汩汩而出,白凡凡终于没忍住止住了脚步。 背后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其中便有君月和翰影的,心中的震惊历经长久的呼吸平复才褪去了九牛一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步伐。脚步尚未踏上血河,便听得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呵斥:廖芥,你还敢出现! 第137章 疯狂嫉妒 众人抬头望去, 血迹斑驳的前方道口,黑暗中缓缓步来三两人群,为首之人一身熟悉的锦纹青衣下, 是许久未见愈显瘦削的高挑身姿。阴影遮住了对方的面庞,却掩盖不了一身凌厉的气质。直至对方走出阴影,众人终于看清那双写满高傲和敌意的眼眸。 徐丹阳, 你来这里做什么。君月冰冷的语调果不其然震慑住了对方的步伐。 来人正是徐丹阳。她早已褪去往日绝尘山上的一身浮躁,变得愈加令人摸不透, 纵然是方才的一声呵斥, 也带着几分难得的沉稳。 徐丹阳的目光扫了一圈, 见掌门并未在场, 这才微一挑眉, 似笑非笑地俯身作礼:君月师姐说的哪里话, 我不正是奉了绝尘山的命,来捉拿这个叛徒的么 说话间,指尖悠悠指向了廖芥。 绝尘山欲捉拿叛徒一事人尽皆知, 故而在场众人听闻徐丹阳的话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 反倒是适才一直想取廖芥性命的君月闻言蹙了蹙眉。 奉绝尘山的命?只怕是几位长老的意图吧 如今不是耽搁的时候, 白凡凡正打算进斗兽场细看,便被徐丹阳身旁的修士横手拦下,他们脸上满是对师门出此叛徒的不屑, 只怕能维持此刻的安宁和谐便已然十分不容易了。 徐丹阳手持长剑, 绕着廖芥缓步一圈, 许是料定此番情形下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言行举止间多了些高高在上:廖芥,今日我来此地,除了捉拿叛徒归门, 还有一件事,须得讨要说法。 见众人目光投来,她收敛了冷笑,面上满是悲愤:你可还记得越江?!见廖芥面不改色,徐丹阳的眉眼略有一跳,他因你而死,你不打算给个说法么? 越江是何人在场绝尘山中人只怕无人不知,二十年前越江因她而死,而她坠入飞云瀑不见行踪一走便是二十年。 越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离世不假,可一人自称越江回门也不假。白凡凡波澜不惊地解释:越江没死,我保留了他的魂魄,令其自行离开,若是不出意外,他如今应当在绝尘山才是。 彼时确有一男子自称越江暂居绝尘山,只是相貌修为皆比不上真正的越江。好似料定她会这样解释,徐丹阳冷笑一声:可他如今生不如死,不也是你的手笔么? 话音落下,便是君月和翰影也霎时浮现几丝意外。只见徐丹阳指尖一扫,一面闪动着粼粼波光的水纹镜浮现在众人眼前。水纹镜那头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卧房,床榻之上卧着一具几乎毫无起伏的身体,那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两鬓瘦削得几乎只剩下一张皮,紧阖双目已然看不出多少生气。 此人不会是 廖芥,这人你不会忘吧?好似想从她脸上看出情绪起伏,徐丹阳死死盯着,生怕错过她的破绽。 越江。 一语落下,徐丹阳眯了眯眼:他如今成了这副模样,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话音刚落,白凡凡终于明白了徐丹阳的来意。水纹镜那头之人确实是越江不假,至于他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尚且无从得知,唯一可以得知的是,这绝非自己所为。那日她令越江魂魄归入胡家爪牙的体内之时,便已然确认他的身体与寻常人无异,除了需费些时日重新修炼,并无副作用。 她已然仁至义尽,此刻却要将这顶黑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她白凡凡还不是那种任人欺负之人。 白凡凡的目光悠悠转向了她,眉眼间的嘲讽和冷笑另对方下意识一怔。 你笑什么! 越江如今成了这样,你怎么不去问照料他之人? 徐丹阳气急败坏地握紧了手中佩剑:你这是不认? 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白凡凡微一耸肩,眼见对方手中长剑徐徐出鞘,她指尖微弹,一道咒印转瞬便封住了对方的剑口,迎上对方吃惊震怒的神色,她走近两步,站定在徐丹阳跟前,是不是我做的,别人不知,想必你一定知道。 见徐丹阳眼中冷笑不改,白凡凡思忖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轻一笑,压低声音:当初做的一切,是为了给师姐看,现在呢,打算给谁看? 花言巧语,取你性命乃是四海八洲正义之士之念,只是我身为绝尘山修士,所行势必要为掌门和师门考虑! 哦白凡凡拖长了语调,一派意味深长,又是压低声音,用唯有二人能听见的传音说道,过去做了这么多,师姐不曾看你一眼,如今转瞬过了二十年,她可有将你的一片赤诚放在心上? 见徐丹阳脸上的愤恨有片刻僵硬,她便知自己又猜对了:你来这儿,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捉拿叛徒,无非是因为师姐在这儿,你便来了。见对方瞳仁震颤,她又继续添油加醋,你跟过去还是半点儿区别也没有,无非过去对付我,如今对付越江越江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比我清楚对吗? 她的目光像尖刀一般扫射来,白凡凡毫不避讳,似笑非笑地退开两步:看你的模样,想必师姐还是不曾看你一眼,你说说你,这是何必呢? 众人不知二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看见的是徐丹阳脸色越来越黑。 白凡凡用唯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叙述着她与师姐的往事,咔嚓一声,徐丹阳手中溢出的灵力震碎了封印剑口的咒印,她缓缓抽出长剑,沉如黑水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女子。 不得不说,她与二十年前相比亦有进步,那就是外人面前对于欲念的伪装更为细致。可再好的伪装,在廖芥眼中都不值一提。 换作旁人,任由其如何诉说与师姐的往事,她都可以很好地将嫉妒心掩下,唯独廖芥,每每她说起与师姐的亲密过往,她便恨得牙痒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嫉妒。只因师姐眼中也有她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们分明离别了二十年,他们分明应该互相忘了彼此! 为什么,为什么她日日夜夜替师姐掌灯看茶,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不苟言笑? 为什么这丫头一出现,师姐便可以抛下门内诸事不顾一切地赶往魔城! 她甚至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引诱,也换不来师姐的一次注视 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 徐丹阳脸色越来越沉,僵硬得仿若一张面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透出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愤怒。她的脸色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绝尘山怒其不争誓要捉拿叛徒归门,也唯有在场二人明白,她究竟恨得是什么。 很快,她便掩藏好了自己的情绪,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那就看看,你我谁能笑到最后。 说着,她恢复了适才相见时的高傲,不屑地扫了一眼四周围满的牛鬼蛇神,朗声道:女魔头廖芥,假借斗兽会名义骗众修士前来阙山,却残忍地做出火烧修士一事,今日我便替师门、替掌门好好教训你这个不肖弟子! 住手!徐丹阳,一切尚未盖棺定论翰影连忙出口,却被她一个眼刀止住了下文。 你也是绝尘山弟子,难道想包庇女魔头?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君月,往日里看在掌门的面子上,她鲜少与君月起冲突,可并不意味着对其放松警惕,毕竟偌大的绝尘山,掌门最信任的便是眼前二人了,她自然没少羡慕此二人。 君月怎会看不出对方眼中的意味,徐丹阳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好对付,而廖芥所行一切也绝不能姑息。当下,便要看她暂且为谁说话了。 所有人都认为,同为绝尘山修士,君月定会为徐丹阳说话,便是徐丹阳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君月的目光来回扫视二人,开口却是:徐丹阳,是否对付女魔头廖芥一事,还要看掌门如何吩咐,你不过一个普通弟子,敢忤逆掌门的话? 徐丹阳微微一顿,旋即朗笑了两声:可君月师姐方才不也想拿她性命么? 话音刚落,便听得君月冷不丁一句:我追随掌门,自然是奉掌门之名,高你一头,你又是谁派来的,长老?什么时候狐假虎威,长老的话可以取代掌门的命令了? 徐丹阳脸色果不其然再次一沉,紧握的掌心几乎要将手中佩剑捏碎,良久,才扯起嘴角笑了笑:那君月师姐打算如何处置她,如有用得着丹阳的,丹阳定不会手软。 一来二去,还是要处置她。 白凡凡撇撇嘴,忽而觉得眼前绝尘山修士做事七拐八拐真是墨迹:你二人再说下去,等里头烧干净了,算谁的? 君月这才冷着脸色,抬手指向斗兽场,向她投去目光致意。 白凡凡抬步正要继续往里走,忽而轰然一声,身后城外方向传来巨响。众人猛然回头看去,肉眼可见一阵气浪自城外以遮天蔽日的气势汹涌而来,不过须臾气浪便翻腾到了众人头顶,身后斗兽场内的火光也倏地被熄灭。 喧嚣声中,她下意识扬起屏障抵挡。 糟了!耳畔传来翰影一声低呼,白凡凡也在转瞬想起他们曾说,师姐随一陌生人去了城外。早先她隐约察觉的熟悉气息想来是师姐不会有假,既如此,那气浪的方向便是师姐! 第138章 根除心魔 随着气浪翻腾至众人头顶, 镇定自若的徐丹阳计从中来,打算趁乱解决了廖芥,熟料转身便不见人影。身旁修士挥手扫开眼前的迷障, 听得耳畔徐丹阳压抑着怒火的地叱:还不趁乱找到女魔头,一举除了后患! 没人知道廖芥去了何处,待气浪止住, 周围恢复早先的冷静,徐丹阳的目光越过众人, 悄无声息落在了不远处黑暗中一言不发的红衣女魔修身上。 她轻轻一咳, 见周围并无人察觉, 才冷声道:我有事暂且离开, 你们继续找, 若是找不到人, 便别再想回绝尘山了。 是! 她与红衣女魔修一并融入黑暗。见她匆匆离去,翰影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转瞬便回过神, 追随君月一并去寻掌门和廖芥的踪迹。 最后一次知晓师姐的去向, 是在君月口中, 师姐随一陌生人离城,想必位置距离困住男女主的阵法相距不远,离那阵法最近之处,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困住秦山老祖的钟石洞。 莫非师姐去了钟石洞? 城内的气浪虽渐渐止住, 然距钟石洞越近, 气浪便越有继续翻涌之势, 这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测。 她止步于钟石洞外,看守妖魔纷纷倒地失去意识,她一边抵挡猎猎气浪, 一边试图往洞内走去,可走得越近,属于秦山老祖的气息便越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干脆止步,盯着洞口缓缓溢出的迷烟若有所思。 幻阵她悄声嘀咕了一句,洞内溢出的正是孤蓦幻阵中独有的迷烟气息,莫非困住秦山老祖的禁制有所突破,老祖的迷烟得以出现,并试图渐渐控制所有人 若非外界打破,秦山老祖很难突破罗刹的禁制。她退后两步,指尖探出灵力去寻洞内师姐的痕迹。 迷烟愈来愈浓重,所到之处万象变幻。此时逃离无用,师姐还在里头 如此一想,她心中急切,聚集着厚重思绪的灵力和阴煞气息同时自掌心溢出,很快便为她开辟出一条小径来。小径两旁是滚滚浓烟,而望不见尽头的远处则被迷烟覆盖,视线无法穿透。 她毫不犹豫地顺着小径往里走,与她记忆中的钟石洞内地形全然不同,眼前道路显然已经不同往日。 她一边深入其中,一边探查师姐的气息,怪异的是熟悉的气息分明就在眼前,可她绕来绕去也没能看见。于是她停下脚步,轻声呼唤:师姐? 声音如山谷内的回响,一一传回到耳旁,正当她以为不会有回应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回应:你怎么才来? 白凡凡心头一震,立时顺着声音追赶而去,却在瞧见一身金纹黑袍时刹住脚步。 不是师姐,是孤蓦? 不错,那人正是秦山老祖孤蓦,一改往日嚣张高傲,彼时的她正屈膝跪坐在一旁,轻柔地将脑袋挨着对方的腿。另一人则身着素黄长裙,静静地坐于青石板上,那人看不清楚相貌,唯一可以分辨出的,便是她抚摸孤蓦脑袋时温柔至极的动作。 分卷(9 白凡凡几乎僵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秦山老祖露出如此温顺贪恋的神色,望向黄衣女子的目光也充斥着浓重的爱意。 脑海中划过一道猜测,白凡凡小心地上前:秋儿? 不对,这是幻阵,说不准眼前的老祖也是幻象 她正如此想着,孰料黄衣女子竟顺着她的呼唤抬起头来,她眨了眨眼,迎着白凡凡吃惊的双目轻轻一笑:你就是廖芥? 你认得我?白凡凡赶忙又上前一步,对方分明看不清相貌,可她偏偏从对方扬起的语调中听出了笑意。 当然,照卿日日夜夜梦中的女子,吾怎会不认得。黄衣女子又是一笑,语气温柔得仿佛一池春水。 你知道师姐去了何处?还有,秦山老祖这是 话音落下,深感不满足的孤蓦竟十指交扣地牵住黄衣女子的手,将其扣至唇边,贪恋地落下一吻又一吻,直至自己唇侧的气息充盈了女子的手,她这才满意地将手护进怀中。 女子低头看了孤蓦一眼,腾出另一手来为其细细捋好鬓侧的青丝:你且放心,照卿无碍,一会儿你便能见到她了。 敢问阁下姓名,与老祖是何干系? 女子闻言,抬头笑道:你方才不是已经呼唤了吾的名字么?见白凡凡露出困惑之色,女子这才温声道:吾乃九重天宫灵华仙人,源亦秋,是孤蓦的师姐。 果然是秋儿。 白凡凡凝视着女子膝旁贪恋到几乎陷入执念的老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老祖曾说,你将她封印在尸池一万年,这 源亦秋果然陷入沉默片刻,良久才悄无声息地叹道:这一切,是个误会,吾此次受照卿召唤前来,本为了护照卿安宁,可与孤蓦一见,才知万年前吾与她竟有如此大的误解吾决心解开这个误会,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吾的时间不够了,方才吾费尽心力才令老祖放下防备,然此事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且召令时限将至,吾不得不回九重。说着,女子语气中多了些无奈和不舍,而她的身体也映证话语渐渐变得虚无。 若你此时离去,一会儿老祖梦醒,岂非更大的打击? 仿佛说中了她的心思,源亦秋抬起眼来,辨不清样貌的脸上竟隐约令人察觉到了几分悲伤的情绪:故而,吾有一事相求,还请阁下想办法引导孤蓦前去眉峰群仙会,届时吾自会与她相见。此事若成,吾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眼见源亦秋的身体渐渐淡去,白凡凡心头一急,也顾不上问她为何不能下四海八洲,转而急问:仙人与师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女子并未隐瞒,如实答:她是吾留在四海八洲的一粒种子,一枚念想 仙人的念想,是希望老祖借由师姐找到你?见对方沉默,白凡凡便知自己猜中了,既然师姐是仙人留下,仙人可知师姐如今受心魔所困?仙人可有什么办法解开师姐的心魔? 源亦秋轻柔梳理鬓发的动作缓缓止住,语气中透出好奇和不解:照卿的心魔,为谁而起? 白凡凡果不其然愣住,弱了几分语调:我。 既是因为你,缘何来问吾? 我只知顺着师姐的心意压制她的心魔,却不知如何根除,还请仙人提点! 闻言,耳畔传来源亦秋如溪水一般清澈的笑声:世间凡夫皆有两面,善恶相生相伴,这世上岂有绝对纯粹之人? 仙人的意思,这心魔便无法根除了? 根除之法自然有,要看你如何选 请仙人指点! 源亦秋看了一眼自己渐渐消散的双手,已然触碰不了身旁的孤蓦,眼底的流光微微跃动,竟透出几分恍然:若想根除心魔,须得不断修行直至飞升,待飞升授神之日,便是她六根洗净、褪去心魔之时。 飞升白凡凡果不其然怔住,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见她如此反应,便知这个结果她接受不了,源亦秋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孤蓦,像是思考良久,才悄声继续道:还有一个选择,便是令她与心魔之源永远不分开。模糊的面庞缓缓抬起,源亦秋的身形已然快消散不见,令她放弃九重天宫之上的无尽繁华与诱惑,心甘情愿地与心魔之源厮守不离 话音落下,女子的身形彻底散去。 白凡凡透过迷蒙的烟雾,好似看见了适才灵华仙人眼中的悔恨和无奈。 仙人散去的当即,孤蓦如同大梦初醒,倚坐在青石旁望着空荡荡的怀抱怔愣迷茫。直至她微微回神,侧头看见了白凡凡的身影,那张美艳的面容才再一次染上怒不可遏的狠戾:是你,是你吓跑了她! 白凡凡摇了摇头,眼见老祖手中聚集着夺命威压向自己袭来,她尚未使出煞气抵抗,便见一道熟悉的白影忽而出现在眼前,剑光一闪,挡下了老祖的袭击。 身着白衣的高挑身影此刻护在自己身前,及腰的青丝随风而起,略有几缕拂过自己的面颊,带来痒意的同时,也令白凡凡缓缓回神。 师姐 独属师姐身周的气息萦绕包围着自己,白凡凡渐渐睁大双眼,喜不胜收:师姐你来了! 她的师姐来了。 她的师姐却走了。 孤蓦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分明方才秋儿还温柔地抱着自己,为何一眨眼,却不见了呢 廖芥你我究竟有何仇何怨,为何三番两次坏我好事!仔细听,还能听出孤蓦语气中一改往日的微微颤意。 眼见源亦秋的身影散去,四周罗刹的气息渐渐归位,即将有再一次困住老祖之势,老祖蓦然坐倒在青石旁,眼底的恨意裹挟着光亮渐渐褪去,仿若褪了潮,了无生气。 不对,她应当恨秋儿才对,恨她抛下自己,恨她将自己封印在尸池可为何她一出现,心底便不可抑制地想像曾经那般对她笑对她柔声细语呢 见杜照卿微微抬起手中长剑,白凡凡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与师姐并肩而立,目光越过师姐,落在了老祖身上:仙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老祖眸底的暗光有片刻滞顿,好似失魂落魄的纸人一般缓缓抬起头来。 她说曾经将你封印是一场误会,碍于此刻时间有限无法细细解释,让你随我们一并前去眉峰参加群仙会,届时她会与你相见细说。 白凡凡话音落下,孤蓦先是呆愣地微微侧头,眼中的神色也在一丝一缕渐渐聚拢,直至她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才半信半疑地低声讽刺:我凭什么信你?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二人之间究竟有何误会么? 孤蓦果然愣住,她不信眼前这个被自己三番愚弄的女人会帮自己,但心中渴望见到秋儿的欲望又牢牢压迫着她的高傲。良久,她才低声出口:你想要什么。 我想你今后护我与师姐安全无虞那些守卫修为不够,没办法 你做梦!孤蓦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 就一年。白凡凡的话令对方微微一顿,她笑了笑,一年后,你我各走各路,我绝不拦你。 话音落下,微微垂首的孤蓦顺着青石的扶靠起身,她盯着廖芥打量良久,一言不发地扭头便走,待止步在罗刹禁制旁,才侧过头来冷声道:把它解开! 直至老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白凡凡悄无声息松了口气,感受到掌心的手腕微微挣脱,杜照卿反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扣住。 你说的一年,是什么意思? 迎着师姐的目光,她好似从中看见了不解、茫然、紧张与忧惧,白凡凡侧头注视了片刻,笑问:师姐,一年时间,你能飞升九重吗? 杜照卿不知凡凡为何如此问,低眉略微思考,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师姐便不要飞升九重了,好吗?她的语气,像是玩笑,又像是思考后的认真,凡凡蠢笨,今后只怕是绝无飞升的可能了,师姐就留在凡凡身旁,永远陪着凡凡好不好? 她没有躲过师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见对方直直点头,她上前半步,环住师姐的腰身,将自己的面庞埋在对方的紧窝: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她微微张口,顺着师姐细腻的颈窝轻轻咬下一道印记,待对方牢牢回拥自己,耳畔忽而响起了熟悉的电流声: 【来了来了,宿主申请的与总部对话即将在十分钟内开启,请宿主把握时机!】 闻言,她轻轻拍了拍师姐的肩,低声耳语: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的心魔,让总部来解决! 这几章确实有点伤心,接下来就是转折了!欢快起来! 第139章 总部会见 残留的迷雾依稀模糊身周的一切, 钟石洞在秋儿离去后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洞内原本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却在系统一声提示下渐渐泛起幽光。 白凡凡顺着系统的指示站定在一旁, 转瞬,便见四面八方无数道明光从天而降,以她为圆心将其包围。仔细看去, 才见十二道明光后,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形。人形姿态万千, 或高大壮汉, 或曼妙身姿, 或耄耋老者, 亦或纯真孩童。 随着明光降下, 耳旁传来当当当当激奋人心的鼓声, 十二道人形发出的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也在一瞬消逝,十二人赶忙摆好姿势,静待主持人介绍出场。 白凡凡揉了揉被鼓声震得发麻的耳朵, 压低声音嘀咕:怎么还自带出场背景音 【咳咳。】二号系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如若系统有人形, 想必定能看见它一本正经整理衣领的画面,【这就是此次总部派出的十二位审查人员,审查人员无姓名, 只有代号, 你且看他们脚下发出的明光, 就能看清编号了。】 系统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一会儿顺着我的指示开口, 不可胡来,明白吗?】见她点点头,系统这才扬起声音哈哈一笑, 冲着身周十二道明光朗声招呼,【几位领导,这里准备好了!】 系统的声音算不上轻,只是被咚咚作响的鼓声压下,有些听不太清。直至明光后无数道视线投向了其中一道老者,老者这才嘿嘿一笑,关掉了挂在腰间的收音机,鼓声当即止住。 被十二道目光同时包围注视,白凡凡说不在意是假的。她尝试着挥手打招呼,却被其中一道年轻的女声打断:我认得你!这两年二组的后起之秀,叫白凡凡? 见众人投去目光,女声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二组巡查,你们组长夸你呢说话间似乎对眼前这个穿书者很有好感,你这次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儿? 白凡凡正打算开口,下一秒便听系统接过了话茬:【咱们凡凡工作辛苦,这次请几位来,想必是因为任务困难繁重,想提一提升职加薪的事儿】 仿佛收到暗示,十二位审查员纷纷抬眼环顾起四周,待瞧见钟石洞内算不上好的工作环境,才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这次任务我有所耳闻,反派人物难度不低,现在进行到哪儿了?老者哈哈一笑,很是耐心地询问下方沉默不语的穿书者。 白凡凡抬起头,如实答:60%,还有不到一年时间。 这么说来岂不是快了老者洋洋得意,一派欣赏后起之秀的神色,却听身旁的小男孩儿扬起清脆的语调提醒: 可我听说,前几日改剧本中还有另一关键人物丧命,甚至影响了主线人物的剧情走向,有这么回事吧?说话间,几名不清楚此事的审查员当即在眼前打开虚拟屏、确认起这次剧本目前的走向,待确认小男孩所言不假,脸上才一晃而过些微的头疼和凝重。 【听说总部会派新的穿书者前来助阵,过些时日应该就到了吧】随着二号系统不太确定的话语落下,几位审查员互送目光,笑着打哈哈:对,对,就快到了。 白凡凡盯着几位审查员反常的神色沉思片刻,当即出声打破四周微妙的氛围:他们是不是不愿意来? 话音落下,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异常的沉默正在一点一点验证她的猜测。 【你说什么?】生怕审查员不悦,二号系统压低声音斥责,却听得对方平静的语气再一次响起:一个剧本中出现两名穿书者,只有不知情的新人才会参加,老人们都明白,此时穿书讨不到好处,酬金低危险大,第二位穿书者的保障远不及第一位更何况,此次剧情为高危剧本,愿意来的或许不多。 仿佛被戳中利害,早先的女声无奈地叹气道:不愿意来也不得不来,穿书者的信条就是保障剧情顺利进行。总部管辖下的穿书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要总部下了命令,他们总归还是不能拒绝的。 分卷(9 见女声语气平静,全然没有不悦的态势,系统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她说的不假,如今总部管辖下的合法穿书者近万人,由不同小组分管,各组之中新人老人错综繁杂,只要放出消息,那些企图争取穿书经验值的新人便不得不走上这一条路。 穿书者众多,然而总部负责管辖审查穿书者的却不足两百人,是以方才白凡凡口无遮拦的戳破他们的难处,系统第一反应便是慌张。好在眼前十二位审查员好商量,甚至欣赏她有话直说的个性。 白凡凡低眉思忖良久,当即朗声道:其实我这次申请见你们,并非为了升职加薪改善工作环境。 哦?审查员们静待她的解释。 听说主线剧情关键人物离世,我思来想去,决心趁此机会给诸位推荐一位得力帮手! 话音刚落,周围气氛当即热络起来,其中甚至有几人当即翻开穿书者名单查看:说说是谁!莫非跟你一样,也是二组的? 二组当中的老人或许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他们转瞬便把目光转向了名单中的新人。 那个人并不在名单上。 嗯?几人闻言,像是没反应过来,抬头凝视着明光中央面色平静的白凡凡。 只见她面不改色地挪动步伐,随着她的走动,环绕在四周的十二道明光也自动跟随她移动起来。黑黢黢的钟石洞内,一道身着雪白衣裙的身影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白凡凡步伐不止,最终站定在了杜照卿身旁。师姐始终保持着方才二人相拥的姿势未变,竟连眼中浓重的温情也没褪去分毫。 她牵起师姐的手,迎上无数道愈来愈震惊的目光,笑道:就是她。 众人终于回过神,吃惊地倒抽一口凉气:她她她,她是剧本中的人物,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白凡凡耸耸肩,她修为高,能力强,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敢问万千穿书者中,有谁比她更合适? 老者吃惊:可她到底还是书中的人物,怎能剥离剧本? 原书中并未提及杜照卿,纵然是她的师门绝尘山,也不过只言片语,她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度并不高,剥离剧本轻而易举。 话虽如此,能力高也不代表她将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穿书者。思来想去,老者也只能用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缘由来反驳她。早在他们出现在这里,便已经察觉附近有旁人,且修为能力不低。白衣女子能否成为合格的穿书者他们暂且无法评判,实在是总部内并无书中人物剥离剧本成为穿书者的先例。 沉默片刻,白凡凡忽而调转了话题:我且问几位一个问题,穿书者的宗旨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服务于剧本,服务于剧情。 那么总部评判穿书者是否合格的标准又是什么? 老者面色一顿,如实回:能否顺利高效地完成任务 你们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怎能知道她是否合格何不试试,她的能力并不比你们手中名单上的任何一位穿书者低。 穿书者能力鱼龙混杂几位审查员是知道的,能力低下的穿书者甚至会影响审查员的仕途,故而找到一位高能力者十分难得。 见几人陷入沉默,蹙紧眉心,白凡凡继而添砖加瓦:总部发布的穿书者招募条例中,并未说明书中人物不得应招,更何况还是一个原书中半个字眼也未曾提及的边缘人物。 偶有几人眸光一闪,好似有些微被说动。 再者有我在旁辅助提醒,带领她适应新的环境并非难事默了片刻,白凡凡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神色,我可是认真为总部未来蓝图考虑,这样优秀的人错过实在可惜。若是可以且需要,我还会为几位多多留意更多更合适的人选! 审查员们视线流转,仿佛身后的利益被人戳中了靶子,女声轻轻一咳,笑着扫向一旁几人:她说的也有道理,穿书者招募并未明令禁止原书人物应招,你们看 些许的沉默后,几人挠挠头,心底已然有了松动。只听得一道清脆调皮的小女孩儿声音亮起,脆生生地问道: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此次剧本中能力出众的边缘人物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是她?白凡凡霎时愣住,众人面前巧舌如簧的她,此刻却突然像个哑者说不出话。 她在考虑能否将她与师姐的关系暴露在他们眼前,是否会给师姐带来不利。 孰料她尚未想出话术,便听得那道女声笑着埋怨女孩儿道:你还小,有些事情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话音落下,旁的审查员们朗声大笑起来,看向明光中央二人的视线也带着些意味深长。 眼见白凡凡双颊腾得染上几分异红,小女孩儿愈加不乐意了:你们每次都说我还小,我不小了!说罢,她揪着白凡凡刨根问底,究竟为什么偏偏是她?! 哪只白凡凡抬起双眸,注视着她亦是吐出一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女孩儿气得哼声偏过头,不再搭理这些蛮不讲理的大人。 众人含笑的视线也从她身上再一次挪回至白凡凡,他们上下打量着二人,互相给了一个眼神,道:既如此,你先出去,我们需与她单独聊聊,确定她的身份和能力。 白凡凡侧头看了一眼师姐,点了点头,离开钟石洞。 她并未走远,站在洞外不远不近之处等着里头的情况。许是受总部影响,如今她暂且无法得知总部影响范围外的世界,故而无法知晓离开钟石洞的秦山老祖此刻去了何处。她干脆倚着一棵巨树落座,托着下巴等待师姐。 耳边传来了二号系统气吁吁地质问:【这事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 我能解决。 【原来你让我申请与总部对话,就是为了你的师姐】系统的声音悄然颤了颤,【原来我不过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好似听见它的抽泣声,她揉了揉眉心:你可以把原来和不过删了。 诧异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系统的声音登时就像被一脚踩中的尖叫鸡:【你利用我!!!】 嘘它可怜巴巴地等着宿主的安慰,却见白凡凡指了指洞内,别吵着师姐。 一声电流划过,伤心欲绝失去理智的系统消失在耳际。周围总算安静下来,白凡凡揉了揉耳朵,遥遥向洞内投去注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诸位审查员忘了自己,忽见眼前十二道明光闪烁,腾空而起,将黝黑的洞口照亮如白昼。 白凡凡霎时起身,盯着明光升入天际愈来愈远,光亮渐渐暗下,周围恢复了早先的寂静黑暗,连带着不远处阙山城内嘈杂的万象人声一举如潮水涌入耳朵。 她立时冲进洞内,远远望见空旷的洞内中央,孤身立着一道白衣倩影。她低垂着脑袋,两鬓青丝垂落遮住了她的侧颜,一动不动好似被剥离了灵魂。直至自己站定在师姐跟前,师姐微颤的睫羽昭示着她依旧留存着气息。 师姐她低声呼唤,温柔地不愿吓到对方。 良久,才见杜照卿缓缓抬起眼睛,眼中情绪何其复杂困惑,她竟一时难以形容。师姐眼中情绪愈加浓烈,她便愈是心疼,心疼得想将对方拥入怀中安慰。 可她不敢,她不知师姐如今怎么了,也不知审查员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杜照卿凝视着她的双目许久,像是要将她看透,而后,颤抖的语气自唇侧溢出:你是凡凡,还是阿芥? 心肝在周围沉默下肆意颤动,她微微张唇:我我是凡凡,我是白凡凡 像是松了一口气,杜照卿捂住心口,眼底水光闪烁:如果没有今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下去语气中没有指责,没有生气,更多的是道不尽的伤心和心疼。 师姐微微张开双臂,似哭似笑的模样也美得令她心肝乱颤:独自承受这一切,一定很委屈吧。 白凡凡连连摇头: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委屈,凡凡不委屈 可我心疼。师姐打断了她,任意将她搂进怀中,动作里少了几分往日几乎要将她融入骨血的执念和力道,更多的是轻柔的爱意和安抚,不怕,师姐今后,便能真正永远护着你了。 第140章 好戏(一) 白凡凡肆意享受着师姐的拥抱, 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也好免去外头繁杂的事情,可心想师姐此刻真真切切与她站在了一起, 便觉得接下来的任务也没那么枯燥了。 她微微抬起眼:师姐,方才我不在,那些家伙可有说些什么? 她尚且不信三言两语便能让审查员们完全相信自己, 即便其中确有利益交集,可毕竟师姐是书中人物, 轻而易举很难得到他们的信任 杜照卿眨眨眼, 微微一笑:方才他们身着奇装异服、口中所述一切如同天书一般, 我并未完全明白可我知晓凡凡尚且受制于他们, 故而并未与他们硬碰硬。他们说, 若我想成为 穿书者。 对, 穿书者若我想与凡凡一般成为这样的人,须得通过他们留下的难题。许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突然,师姐修行数百年来未曾见过这样的事, 故而素来平静温和的面目之上, 生出了些许犹豫、狐疑和紧张之色。 什么难题害怕师姐心生担忧, 她轻轻拍打抚慰着师姐的肩头,师姐放心,有我在呢 杜照卿悄然松了口气, 将心中的紧张压下:方才几位前辈所说, 我如今应当身处于一本书册之中, 书册内生出异象, 需要派人前来将其解决。他们说,顾飞剑身旁一人离世,影响了书内万象, 需要我来将漏洞填补。 白凡凡点了点头,暗自嘀咕:可师姐如今在书内尚且还有身份,想必无法直接取代那人的身份,看来得想些别的法子接近顾飞剑、解决异象。 这也是方才几位前辈担忧的地方,我无法直接接近顾飞剑,故而所行一切还得考虑绝尘山掌门的身份。 这么一说,白凡凡当即明白,师姐断不能直接取代了逝去的另一人想来总部也会因此适当调整任务内容。 师姐且放心,他们并非傻子,想来也不会刻意刁难师姐还未说,审查员们设下的难题究竟是什么呢? 杜照卿微微蹙眉,面露难色:十日之内撮合顾飞剑与段菲双二人此事若能成,便可继续获得新的题面。 这可真是太巧了! 白凡凡兴奋地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并向钟石洞外走去:这也正是我如今的难题。巧了,师姐随我一道去吧。 凝视着对方顾自紧牵自己的手,石洞内响起轻巧如浮云的脚步声,杜照卿心中微妙的慌乱渐渐平静,她确实有些面对陌生事物的不解和茫然,可心底更多的是愉悦和紧张。 过去的她不知丫头为何要让自己称呼其为凡凡,也不知她何故铁了心要瞒着自己修行魔族术法,更不知她犹豫不决间隐瞒着自己的一切可她现在明白了,就好似一直笼罩在凡凡身周的一层虚无缥缈的烟纱此刻被掀开,那个真实的、藏着无尽苦衷的人,终于以她的真面目迎接了自己。 她甚至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杜照卿任由她牵引着自己走出钟石洞,望见洞外昏暗的天色和不远处微微亮起的明火,她侧过头凝视着丫头的脸颊,低声询问:真正的廖芥,去了哪儿? 白凡凡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个问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夜秦山脚下的马棚内,便已经离开了。 杜照卿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人紧牵着手朝城内火光的方向走去,耳畔竟连一丝鸟鸣声也听不见。 白凡凡正思忖着如何助师姐也助自己十日内撮合男女主,握着自己的素手微微收紧,停住了脚步。她疑惑地回头看向师姐,却见师姐一脸正色道:凡凡你别误会,方才我那么问,无非是想知道廖芥如今去了何处,并非 她当即愣住,好似意识到陷入思考的自己过分沉默了。如今师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她这般缜密的性子,定不愿意将廖芥与她视作一人,即便她并不在意。 分卷(9 白凡凡微微垂眼,本欲解释的话卡在嘴边,忽而没了身息,她闷闷地嘀咕一声:可师姐方才好似很担心她 凡凡杜照卿微微一愣。 也对,师姐曾经生出的心魔,便是因对廖芥的愧疚,师姐关心两句也是人之常情。杜照卿提起廖芥统共不过三两句,说关心实在是无稽之谈了。无非是因为,师姐向自己解释时眉宇间生出的在意,实在是好看得摄人心魄,她很受用! 凡凡生气了?杜照卿牵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几分,却见她侧开眼不说话,只得握紧了些。 仿佛心虚实在受不了对方认真凝视的神色,白凡凡低声呢喃:我很好哄的,师姐亲我一下就好了。语气流转间,就像一个讨不到糖正在诉苦的孩子。 周围有片刻沉默,耳畔响起脚步凑近的轻微声响,一只温暖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温热的唇瓣落在了自己的唇侧。只觉一阵迷蒙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颊,酥酥痒痒的,再一看,师姐耳根红了一片,微微敛下的双眸透出几分无奈。 那一刻,仿佛心跳漏了一拍。 噗嗤一声,寂静林间响起一道清脆的笑声。 见她笑得微微撑腰,杜照卿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不生气了? 不生气不生气。她连连摆手,心道这般好商量的师姐实在是太戳她了,我方才在想如何完成任务,压根没生气 杜照卿毫不意外,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才一吻,她心底有些乱,只是这丫头笑得没心没肺,她倒真不好继续做些什么。 那便先去城内看看吧,秦山老祖已经走远,恐生意外 闻言,白凡凡头疼地微微扶额,拉着师姐继续走:方才我来钟石洞之前,城内便已经出了乱子,师姐可还记得炎鹨那只花枝招展的臭麻雀?他不知是何人派来的奸细,坏我好事,如今已然逃之夭夭。我本下令城内严禁私斗,点到为止,却不曾想有人冒用我的名号,以残忍手段对付城内修士我方才仔细一想,炎鹨的嫌疑最大。 冒用你的名号?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杜照卿当即收敛了眼底的笑。 炎鹨鬼修出众,却口口声声称要重振魔族,我原先怀疑他是秦山老祖派来对付我的棋子,可转念一想,秦山老祖巴不得我早日西去,怎会自寻麻烦派人来助我 你是说,炎鹨背后另有其人? 白凡凡点了点头,迎着师姐的目光,颇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炎鹨一事尚且不提,如今城内最大的问题她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 杜照卿却好似能一眼看穿她的困扰,柔声细语:因为君月他们? 如今她在君月徐丹阳众人眼中已然成了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即便下令残杀修士并非她所为,她也已然脱离不了干系。别人怎么想她毫不在意,这是她的工作,反正已经成了女魔头,做什么坏事不是做她唯一希望的不过是师姐理解罢了。 可杜照卿却不这么想。 她收紧手中力道,凝视着逐渐靠近的天边暗光,和城门外三方对峙的人群。 白凡凡停下步伐,疑惑不解:那不是秦山老祖么? 城门外对峙三方,正是一身生人勿近气息的秦山老祖、面色阴沉的绝尘山众修士,以及神色各异不甚好招惹的妖族魔修们。另两方聚集,她毫不意外,唯一不解的是适才才答应与她同走一路的秦山老祖,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孤蓦正微微抬着下巴,抱臂蔑视众人,仿佛旁人说了些什么胡话,当即冷嗤一声:此山何时改名为阙山与本尊何干,本尊来去自如、由得尔等阻拦? 这里不是秦山,还望老祖速速离去,莫要为难!说话的正是看守城门的魔修,许是对方修为压制,他虽不悦却不能随意动手。 看来廖芥是嫌场面还不够乱,邀请老祖前来一同欣赏,也不知安的哪门子心徐丹阳幽幽冷哼,面露不悦。哪知话还未说完,便觉一股迫人的热流自胸口溢出,噗的一声,鲜血当即自口中喷出。 孤蓦冷冷地扫了一眼,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哪里来的东西,胆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秦山老祖!我可是绝尘山弟子,你莫非要杀我? 仿似听了天大的笑话,孤蓦大笑两声,立时抬手隔空掐住徐丹阳的脖颈:绝尘山无非仗着通达九重天宫,便真拿自己当人物了。她微微侧头,言语间也不知究竟是在与一旁的绝尘山众弟子说、还是与不远处的杜照卿说,蝼蚁安敢与象争。 眼见徐丹阳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紫,孤蓦忽而收手,满不在意地低哼:绝尘山弟子是否干净,本尊一人说了不算,不妨请你们的掌门出来,本尊请她看一场好戏。 第141章 好戏(二) 说这话间, 孤蓦的视线已然透过密林投向了不远处的此方,沉默片刻的杜照卿终是牵着凡凡的手,缓缓步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望见二人紧牵的手, 众人可谓是神色各异、好不精彩。 孤蓦轻笑一声,视线掠过众人,幽幽开口:人到齐了, 好戏自然要开场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许是掌门在此,徐丹阳难得收敛了几分, 却不甘心适才平白遭那一掐, 故而死死盯着老祖的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恨。 秦山老祖或是并未将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尔等方才的话本尊听明白了, 妖族魔修恨绝尘山不识好歹, 绝尘山恨妖族魔修手段残酷, 两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实在是无趣至极 徐丹阳反驳:女魔头下令以残忍手段戕害修士,人尽皆知, 老祖虽做了那等子恶事, 好歹也算四海八洲之士、算是秦山的祖宗, 莫非老祖当真与她沆瀣一气,要替女魔头开脱? 一口一个女魔头,你这龇牙咧嘴不甘心的模样, 与旁的绝尘山弟子当真两样, 本尊不若先拿你示众孤蓦冷笑一声, 当即便掌心聚灵要拿徐丹阳开涮, 果不其然被杜照卿拦下。 绝尘山掌门看向徐丹阳的目光辨不出喜怒,她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平静开口:老祖在我面前惩戒吾门弟子, 是否不妥? 徐丹阳眼前一亮。 看,掌门还是在乎她的! 孤蓦毫不意外,眉眼间多了几分冷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凡凡:说是好戏,自然不会当着掌门之面肆意杀害弟子,本尊无非想让你亲眼看看,你掌管下的绝尘山,当真干净的一尘不染么 秦山老祖想做什么,只怕如今除了白凡凡手中的罗刹外,在场无人能拦。 只见孤蓦轻弹指尖,当即挡开了杜照卿的阻拦,一众修士震惊地瞪大了眼,下一瞬,便见一道寒光倏地窜入徐丹阳的前额。 徐丹阳眼中的厉光渐渐褪去,竟瑟瑟发抖起来。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一张红唇也如覆了寒霜一般死白一片,如坠冰窟。旁的修士连忙扶住她,却被其身周溢出的寒气逼退,不敢长时间搀扶,恐冻伤自己的手。 老祖这是作甚!迎着众妖族魔修嬉笑的目光,君月终是没忍住站出为同门弟子说话,孰料孤蓦竟将细长的手指置于唇前轻轻嘘气,众人当即安静下来。 人群中,徐丹阳瑟瑟发抖发出的抽气声有些微诡谲,她紧紧掐着虎口,迫使自己从迫人的寒气中保持清醒。目光微微抬起,再看向老祖时,却是骤然瞪大了眼,伴随着一声啊的惨叫,徐丹阳猛然向后倒去,撑着地面连连后退,竟是由不得旁人去扶。 她此刻的反应,好似望见什么鬼魅一般写满了恐惧,口中恶狠狠地斥骂: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众人一头雾水,杜照卿也蹙了蹙眉。 见此情形,孤蓦满意地低笑一声,这声笑落在了徐丹阳耳畔,更逼得她面露惧色、怒目圆瞪,仿佛看见了何等可怕的家伙,每每孤蓦靠近一步,她便惧怕地向后挪动一步,直至背后抵住石块,她退无可退,这才颤抖着音调斥骂:越江你为什么还缠着我! 越江?! 众人大吃一惊。 孤蓦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竟是沉声询问:为什么要害我 我送你入轮回,有什么不好!表面伪装的沉着难以掩盖徐丹阳语气中透出的惊慌,你说过,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的,你想反悔么? 孤蓦眼底冷笑更深:我答应帮你,你却想害我? 不,不是我想害你你还记得你曾入师门时所说,愿一生效忠于绝尘山如今绝尘山受女魔头胁迫有难,你身为弟子,难道不应该献出自己的性命么?她极力压制着慌乱,企图令眼前的越江认清自己。 是啊,绝尘山弟子孤蓦幽幽看了杜照卿一眼。 见对方语气渐缓,徐丹阳心中一动,扶着身后的巨石缓缓起身,她一边缓步靠近眼前的越江,一边低声安抚:越江,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听我的话,助我除了廖芥,我便答应嫁你为妻二十年前你不也是同意的么? 二十年前?仿佛听了什么有趣的话,孤蓦扬眉一笑,只因此刻的杜照卿缓缓闭上眼,不愿再听。 是啊,二十年前我们如何设计将廖芥赶出绝尘山,今日便同样将她赶出阙山我承认,当初不慎害你丢了性命是我不对,可你别忘了,当你回山门时,众人不信你的身份,只有我只有我徐丹阳愿意收留你。说话间,她已然站定在了越江面前,此刻密林间空无一人,唯有他二人,她细细凝视着对方憨直的双目,极力露出好看的笑容,我答应你,此次结束,我们便成婚,如何? 成婚,我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如何配得上你?转眼间,五官端正的越江面目扭曲起来,竟缓缓变作躺于床榻上时皮包骨的丑陋模样。 徐丹阳登时瞪大了眼,难以抑制地浑身颤抖,而后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强露笑意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你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是吗?上次你端来汤药,说只要喝下便可恢复曾经的修为,可我喝下之后却疼痛难忍,内脏俱腐,成了如今的模样越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腐臭的口腔,干瘦的手同样抚摸着徐丹阳微微颤抖的脸颊,这不会是我的丹阳干的,对吗?好在你不嫌弃我,好在还有你 凝视着他的目光渐渐染上狠意,徐丹阳一边笑,背在身后的手无声地聚起灵力。下一秒,锋利的灵刃刺入了越江的胸膛。 眼见他面含惊诧地缓缓倒下,徐丹阳深吸一口气,冷笑着将灵刃刺入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眸。鲜血汩汩而出,她心中却是如释重负:别怪我,你早该死了,为什么不能直接离去,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话音刚落,眼前的越江尸身如烟散去。 她诧异地抬起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无数双居高临下的复杂眼眸,其中便有越江的亲人,越清。她一瞬僵在了原地,紧握着的灵刃也一拳捏碎,慌乱掩盖方才发生的一切。 可众人的神情却昭示着,方才的一切,他们都看见了。 你们 徐师姐,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翰影怒不可遏,碍于同门之面没有动手,然眉宇间除了痛恨惋惜,更多的是不解。 徐丹阳低垂着脑袋,知道自己中计了。 如此逼真的幻觉,不愧是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她该怎么办 说话,徐师姐,这不是你干的,对不对?翰影与她同为药修,平素没少有往来,他只是难以接受,那个课上时而指点自己的徐师姐,会做出这样的事。 此刻,一柄冰冷的剑锋抵在了自己喉间,徐丹阳缓缓抬首,对上了君月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目。她不甚在意的面色仿佛想起了什么,立时慌乱地侧头看去。 果不其然,掌门还在。 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二人分明离得近,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她从未有过这般心如死水一般的心境,仿佛赌气,她咬咬牙,抬起了下巴:越江是我杀的,当初栽赃廖芥迫使她跳崖也是我干的,这一切都是我 说罢,低低的笑声传出,盯着掌门的视线分毫没有挪开:我不甘心,哪怕你们此刻杀了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的魂灯未灭,我便入轮回,誓死也要缠着你们! 话音落下,自己的脖颈被牢牢掐住,徐丹阳迫不得已抬起头来,盯着那个伪装越江的幕后人,秦山老祖满不在乎地吊着她的性命,玩味地看向一旁杜照卿,仿佛正等着绝尘山掌门给出令人满意的惩戒。 所谓的正派,却有这样一段不堪往事,当真是贻笑大方。 妖族魔修们窃窃私语,绝尘山弟子面色难看,场面一度十分有趣,孤蓦甚是享受。 而那个曾被陷害的主人公,此刻正站在他们身旁,沉默不语。无数道视线落在了白凡凡身上,而她立在杜照卿身侧,注视着眼前一切却仿佛与己无关。 分卷(9 只觉师姐握着自己的手牵紧了些,仿佛正在给自己安慰。杜照卿凝视着徐丹阳片刻:你可知残害同门是何罪? 此刻,便是连半点看向普通弟子的温情也不给予自己了,徐丹阳的心渐渐冷下,冷笑一声:掌门处罚便是。 杜照卿取下腰间佩剑,乃是数位长老传与她的掌门物件。此刻,她便要正法清理门楣。 我再问你,你当真毫无悔意? 掌门的话落在她耳畔褪去温度,徐丹阳自顾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杜照卿终是深吸一口气,剑光闪烁,手起刀落。 不远处城门之上,遥遥注视着城外一切的二人发出一声轻嗤。 黑衣男子哑着声讥讽:你找来的人,也没多聪明,这么快就招了。 一旁的红衣女魔修亦是面色冷漠:你说我,自己的任务可有完成几分? 下一刻,黑衣男子便死死掐住了红衣女魔修的脖颈:火蛇,别忘了你的身份,胆敢这样与我说话? 你我都是棋子,谁又能笑谁? 片刻的安静后,黑衣男子松开了手,转身而去:我须得回去复命,这些日子阙山如何,还需我教你么? 你且看好了,我会让云洲,成为下一个魔城腹地。 第142章 冒充 徐丹阳的神识灵魄被收入储灵囊中的当即, 人群中便有一衣冠整齐的修士站了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弟子越清。他紧握佩剑, 气息微乱,朝着杜照卿略施一礼:掌门,徐丹阳罪行重大, 吾兄两番为其所害而亡,还请掌门将其灵魄交于弟子, 由弟子带回族门, 也算给吾兄和祖老一个交代! 此言有理, 众人纷纷看向绝尘山掌门, 却见她将储灵囊收入袖中:徐丹阳乃绝尘山弟子, 此事自然应由绝尘山解决, 届时我会与贵族老商议,结果如何,自有决断。 说这话间, 杜照卿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秦山老祖身上, 见对方透着狡黠的笑, 便知这一切还未结束。 孤蓦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在场众人,修士们皆一脸防备, 生怕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绝尘山修士, 看来也没想象中那么纯粹干净孤蓦挑衅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眼见杜照卿凝视着她沉默不言, 她心中愉悦,然而目光一转,望见面色如常镇定自若的廖芥, 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接下来便是阙山的妖族魔修。 此言一出,莫说是白凡凡,便是在场的妖魔们俱是一愣。 看来,老祖这是不服自己。说来也对,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怎可能心甘情愿地护自己一年安危。 白凡凡略一挑眉,轻笑着反问:老祖是打算揭妖族魔修的底?我魔城众人本就不干净,老祖打算如何对付我们? 本尊知道魔城的妖族魔修们无惧天地,否则就不会来云洲了,对付你们,寻常手段是不够的相较于面对绝尘山修士时怡然自得的神色,面对廖芥时的秦山老祖便显得谨慎了许多,她盯着面色寻常的青袍女子,冷笑一声,此间阙山能有今日,只怕费了你们不少心力,若本尊今日将它毁了 老祖毁了一个阙山、还会有第二个,我魔城中人生生不息,岂是一座小小的阙山能够困住的。白凡凡几乎毫不犹豫地应声,若是毁了一座阙山能够灭了老祖的心火,老祖只管毁了便是。 话音落下间,杜照卿无声地握紧了她的手。 而她亦是悄然回握,给了师姐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朗声继续道:只是我毕竟身为众魔修的首领,身负看护阙山的重责,如若老祖为了一时之快将其毁坏,我势必要抽出大的时间来重建安顿,这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我魔城可以不在意,只怕老祖等不起。 本尊有何等不起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孤蓦忽而说不出话来。适才钟石洞内这臭丫头口口声声说要带自己前去寻找秋儿,令她护其一年安危。这本就是大好的机会,她虽万年修为,却始终无法攻入九重天宫与秋儿相见。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没理由拒绝,这也是为何她气恼对方提出的无理要求,却只能默许接受。若她真能独自一人去往仙地,哪里还有廖芥说话的地方。 只是她依旧不甘心,堂堂秦山老祖,岂有给一个女娃娃护身的道理。她方才给了绝尘山掌门一个下马威,无非是为了解一口气,至于廖芥这口气,她迟早找机会出。 眼见方才还张扬肆意的秦山老祖忽的没了声,众人疑惑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孤蓦冷哼一声,手中凝聚的灵力霎时熄去,待狠狠瞪了一眼廖芥后,转身便要往山下的方向走:还等什么。 这话众人听明白了,女魔头廖芥这是要走,绝尘山修士立时不干,拔出腰间佩剑便要拦她:女魔头哪里走! 彼时一阵清风拂过,杜照卿已然横手护在了她身前:你们做什么! 掌门,纵然二十年前一事为人构陷,廖芥修魔不假、重办斗兽会不假、残害修士也不假,我等此番来便是要拿女魔头的性命为我牺牲的同门弟子报仇!说话的正是适才站出的越清,他身后跟着一众弟子,怒气腾腾,只待掌门放人。 此事尚且由不得你们动手 掌门难道要护着这女魔头?越清脸色一变,他极早便听闻掌门与廖芥关系匪浅,却绝不信袖藏清风的掌门会护着女魔头,如若掌门不信,尽可以进城看看,斗兽场内究竟是怎样一番血流漂杵的景象。此女心胸歹毒,掌门怎可以不为师门亡魂讨一番公道? 没等杜照卿开口,白凡凡已然从她身后站出:魔城中人生杀予夺的事做惯了,却也并非人人都是那阴狠歹毒的家伙,若真是我所为,方才我便认了。 越清冷哼:你的意思,莫非并非你所为?言语中显然写满了不信。 莫说在场修士们不信,便是一众妖族魔修们也当即陷入了困惑。若不是大人下的令,又有何人敢冒充大人下此等命令。 仔细一想,在场的妖族魔修们便有些回过味来,他们自魔城千里迢迢而来,确实一路上得令不得肆意残杀生灵,便纵是斗兽大会,也被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新魔王的作风,却被那道假命令冲昏了头,忘了这并不像大人的行事作风。 如此说来,莫非真有人冒充大人颁布命令?! 妖族魔修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而在场修士显然不信她所说,扬剑便要杀来。 她正欲动手反抗,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刀具相撞,嗙的一声,越清手中长剑被一团迷云笼罩,下一秒便被弹开,连连退去。 众人一惊,登时往迷云来时的方向望去,漆黑一片的远道密林,两道身影款款御剑而来。二人乘风而行,衣袂翩跹,所行之处草木微动,如若明星点缀,令人霎时挪不开眼。 二人乘剑落地,英姿勃发,在场众人鲜少有人不认得。 正是顾飞剑和段霏双。 他们来这做什么? 白凡凡正思忖着,忽见不远不近处的段霏双回过头来望了自己一眼,许是在确定什么,转而回头向着越清略施一礼:道友莫怪,未解真相前,还请莫要肆意动手。 段霏双莫非极北寒川远离魔城,你们便忘了魔族侵扰之苦?说话的,乃是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一名散修。 段霏双面不改色,镇定自若:魔族侵扰之苦菲双不会忘,只是女魔头廖芥的性命,菲双今日暂且不能让给诸位。 见来的不是对手而是帮手,众人心底有片刻松懈,目光小心谨慎地扫过眼前二人:廖芥乃我师门所出恶徒,自然应当由绝尘山处理,无论二位因何缘由来此,今日廖芥的性命,我等不能让。 段霏双毫不意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莫要多言,动手吧。 说罢,女子立时飞身持剑向此处而来,越清心头一凛,也一并冲来,却被一旁沉默不言的顾飞剑横剑阻拦。双方霎时打在一起,等久了的秦山老祖见此情形十分有趣,一声响指落下,只见妖族魔修和众多修士未得令便打作了一团。 混乱中,段霏双冲了出来,向着此间白凡凡和杜照卿急声道:快走! 许是担忧门下弟子,杜照卿犹豫片刻,留下了一道纸鸢机关相助,而后随着众人一并离开。 阙山尽数笼罩在秦山老祖施下的幻阵中,几人跃出幻阵,回头看去,才发现生机盎然的偌大山脉自外看去俨然一副破败凋零的画面。 杜照卿三步一回头,忧心的模样落在秦山老祖眼中,换来了对方的不屑:你若是想回去,便不要在此碍本尊的眼。 她到底是掌门,岂有将自己的弟子落在身后的道理。踌躇间,身旁的丫头紧紧牵住了自己的手,杜照卿侧头看去,见凡凡笑着将二人紧握的手护在怀中:师姐若是想回去,凡凡便陪你一起 话未说完,便见师姐摇了摇头,回过身去:走吧。 段霏双正从不远处探路而归:前方有驿站可搭乘灵船,我们不如先离开此地,再分道而行可好? 话音刚落,顾飞剑也从幻阵中一跃而出,人已到齐,一并启程。 途中风大,他们尚且未及问顾段二人缘何出现救自己,几人脚下的飞剑已然停在了云洲边境的驿站处。 驿站人来人往甚是繁杂,众人掩盖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和修为才上灵船。直至一切安顿好,段霏双才终于带着目的上门而来。 彼时白凡凡和师姐正思忖着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脚下灵船一路向东,去往群仙会所在的眉峰里程不足十日,而师姐须得在十日内促成顾飞剑和段霏双的好事,如此看来,便不得不握好同船而乘的机会。 二人正互相商议,房门被咚咚叩响:廖姑娘,我是段霏双。 房门应声大开,廖芥面色平静,好似自己来此处正在她的意料之中。段霏双连忙收拾神色,向着屋内桌旁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杜掌门可否回避?我与廖姑娘有事商议 不必了,我的事便是师姐的事,无需瞒着。 段霏双哑然失笑,这才寻着桌旁入座。 第143章 撮合 菲双今日来, 是来求一样东西的,魔王大人应当知晓。屋门阖上的当即,隔绝了外头杂乱的声响, 段霏双也随之改口,礼貌地向着白凡凡略一点头。 九华宝鼎?当初她以九华宝鼎为筹将段霏双引往城外,谁知突生变故。想着, 白凡凡不动声色地从储物囊中取出物什放置桌上。 许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果断,原先打好的腹稿也登时没了用武之地, 段霏双盯着桌上的宝物迟迟没接过:魔王大人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了?我并未替大人完成任务 已经用不着了。白凡凡将宝物顺着桌面推向对方, 你二人带我们离开阙山, 暂且免了诸多烦扰, 作为报答, 九华宝鼎理应归你。 周遭登时陷入片刻沉默, 段霏双脸上的僵硬维持片刻,转瞬变作轻舒一口气的笑意:既如此,菲双便谢过大人的好意了说话间, 她四周的氛围也随之缓和, 小心翼翼地将宝鼎收入囊中。 我依旧有一事不明。随着对方低眉收拾的姿态, 白凡凡下意识出声询问,我可是人人喊打的女魔头,阙山之上想令我就地伏诛的修士不在少数, 段姑娘与顾飞剑将我等带离阙山, 难道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想来是提前预料到她会如此问, 段霏双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若还是昨日, 我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你。目光一并扫过一旁仪态出尘的白衣女修,她继续道,只是我与顾飞剑落入幻阵中, 被修为强劲的鬼修阻挠,若非大人助我二人一臂之力,我等只怕很难轻易脱困。 闻言,白凡凡脸色一僵,竟难得露出几分愧意:其实那鬼修,是我的下属。 我知道。只见对方轻轻一笑,好似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炎鹨,斗兽场上见过一面。我虽不知大人缘何要将那鬼修引来,见如今的情形,只怕他已然脱离了大人的掌控。若非如此,大人也不会被众修士围追喊打了。 她知道女主聪颖洒脱,不拘泥凡尘,此番见了,才明白段霏双为何如此受欢迎。 菲双并不知魔城中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阙山内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怖的阴谋,既然大人身上藏着我需要的东西,既然大人曾助我一臂之力,我便不能轻易独身离开。何况段霏双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一旁的白衣女修,见廖芥微微蹙眉,这才笑答,莫要误会,此番将诸位带离阙山,除了我个人私欲,还有一点,便是受人所托。 谁的托?杜照卿顺着她的话平静反问,潜意识里察觉她话中有话,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段霏双轻轻点头:正是尊华道人。 清宣长老?白凡凡与师姐面面相觑,皆目露惊诧。竟是师父! 正是,尊华道人会在眉峰的群仙会与二位相见,恰巧我与顾飞剑亦有事一同前往,这才助我二人脱离适才的幻阵和鬼魅侵扰,并委托我们务必要引你们前往眉峰。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只见段霏双顺势起身,待走至门前,才再一次回过头来,我本犹豫,答应接下尊华道人的祈求是否妥当,可见大人言出必行将宝物交给我,便知你与阙山之上的一众妖族魔修都不同 分卷(9 她回过身,微微点头向着白凡凡行了简礼:我们初入阙山时,斗兽大会何等秩序井然众人都看在眼里,若你真是众人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只怕我等已然死了一万遍。我相信大人心底尚且留着一丝纯善,欲带领魔族子嗣走入人前,可并非人人都这么想若是可以,菲双自然也希望能够找到阙山内隙,还大人一个公道。 说罢,她转身离去,独留一脸诧异的白凡凡注视着紧阖的屋门若有所思。 思忖间,杜照卿执起她的手:你看,并非人人都将我们凡凡视作恶人。若是可以,她真想将一切都告诸天下,凡凡? 师姐,我已许久未见师父,不知他过得如何说话间仿佛想起什么,她悄无声息地蹙了蹙眉,可师父为何要见我们?莫非打算严惩我 眼见素来平静机敏的凡凡露出了几分茫然,杜照卿赶忙轻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不会的,若真打算严惩,便不会选择在眉峰的群仙会上。 白凡凡无声地舒了口气。她对清宣长老素来十分敬重,即便当初在飞云瀑、师父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自己,她也从未对师父生出半分怨恨和怪罪。可为何师父一提出要见自己,她便慌了神呢 见她深陷情绪之中,杜照卿默了片刻,微微一笑道:看,灵船已在南洲驿站休憩整顿,我们去甲板上休息片刻如何? 灵船甲板之上素来少人,他们到来之际,遥遥望见了甲板上端坐于云团上的秦山老祖,与往日里的嚣张跋扈全然不同,彼时的她沉默得仿佛一个温柔的普通女子,正一言不发地凝望着东方。直至察觉到来人,孤蓦这才移开视线,上下打量着二人。 只是两人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顾自选了一处少人的角落落座。 每至一处驿站,便会有来往的商旅送来四海八洲最新的消息,二人来得晚,恰巧错过商旅上船的高峰。和风拂面,白凡凡的心境也随之平静下来,无论如何,能够重见师父便已然是好事一件,至于后面上了眉峰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书中的廖芥并未去往眉峰,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阙山斗兽场上享乐,可如今任务线已然稍加偏移,有关廖芥的走向是否涉及眉峰尚且无从得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完成手头的任务才是。 孤蓦凝视了二人片刻,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你二人故意作看不见本尊呢? 见两人全然没反应,她也不恼,重新将视线移向远处的东方:也罢,本尊方才从来往商旅身上得到了重要信息,看来你们也是不感兴趣了。 二人依旧不说话,孤蓦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撇撇嘴、捏起一道灵诀向二人掷去,二人身周护体的灵力几乎下意识将其挡开,他们也终于回过身来。然而面色却是一脸茫然,显然是陷入沉思未曾细听她方才的话。 孤蓦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枚晶石丢向二人:本尊就不该自讨没趣替你们收买消息。 白凡凡一手接过晶石,侧头看了一眼师姐。 晶石之中藏着四海八洲近十日以来的最新消息,已然依照时间顺序排列好,只需用灵力激活便可看到。这还是上灵船以来,秦山老祖第一次试图与他们交流,纵然她依旧嘴硬且一派不自在,可明眼人都看出,秦山老祖已然少了许多往日里的针锋相对和敌意。 消息不是白给你的。视线虽投向远方,然余光依旧注意着此方二人,孤蓦轻轻一咳,声音和缓了许多,那日在钟石洞,除了说要见我秋儿还说过些什么? 果然,能让秦山老祖变化模样的,除了秋儿便没有别人了。 白凡凡哭笑不得,心想老祖拉下脸来询问自己属实难得,便也没有与之玩笑:灵华仙人许是无法久留,交代我的事务并不多,可字里行间提的都是老祖你。 话音刚落,孤蓦脸上果然露出些许几不可察的微妙笑意,笑容转瞬掩藏,她又轻轻一咳,扭过头去:是吗,她难道不是想杀我? 若她真想杀你,老祖何故还要上赶着给人送命? 你孤蓦登时扭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却见她笑着摆了摆手。 仙人离开之前如此短的时间内,托我告诉你过往之事乃是误会,说明她不想让误会延续下去而老祖此番冒着风险前去见她,不也证明了你早已不满你们之间的误会。白凡凡眨眨眼,忽觉今日的秦山老祖有些不一样,若是想她了便直说,扭扭捏捏的可不像老祖的做派。 谁想她了。孤蓦咕哝一声扭过头去,垂下的两鬓黑发遮住了苍白的侧脸,可她双颊上微微浮现的异红却难逃二人的眼睛。 面容平静的杜照卿见状,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长了万年修为,却能保持这般孩童心性过去的仙人,一定将老祖保护得很好吧。 白凡凡顺势打开了手中的晶石,近些日子来四海八洲的消息一并涌至二人眼前,她粗略扫去,多是些各门派相争的琐事,可不过片刻,有关云洲阙山的消息便冲出一众琐碎细务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无非就是女魔头带领妖族魔修重建斗兽会,场面何其血腥、手段何其残忍。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夸大其词的话也就成了真的。 白凡凡忽而意识到原书中有关反派廖芥的描述,会否也是经过口口相传的夸张消息 系统曾说过,一件事廖芥是否真的做过并不重要,只要外人面前是她所为,那便跑不了,完成任务亦是如此。纵然任务并非她所为,外人看来是她做的,那任务便算作完成。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打算收起晶石,听得一旁孤蓦难得好心提醒:你且看看最新的消息,说是今日一早女魔头下令困杀修士,那时我们已然身处灵船,何来的下令。 白凡凡毫不意外,随口道:阙山内有人冒名顶替了我。 话音落下,老祖霎时侧过头来:你早就知道了? 如若无人冒名,我又怎可能如此顺利地上船。她悄然回握师姐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样也好,女魔头廖芥此刻在阙山,便能放松他人的怀疑,我也就可以顺利地去往眉峰。 被暂时顶替并非坏事,至少那些恶事非她所为,心底也便少些罪恶和愧疚。 孤蓦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余光忽而瞥见灵船拐角处转来的一对男女,顺势不再言语。 顾飞剑和段霏双远远瞧见甲板上的三人,互相的交谈戛然而止,向着不远处点头示意。白凡凡亦是悄然握紧了师姐的手,任务来了。 第144章 蛊妖(一) 段姑娘怎么来了。白凡凡笑着招了招手, 目光在不远处的男女二人身上流转。 唯恐旁人误会,段霏双赶忙退开一步,拉开了与顾飞剑的距离:屋内闷得慌, 出来走走,你们也是? 她没注意到的是,自己拉开距离的当即, 身旁男人无声无息地看了她一眼,连段霏双也觉得自己适才的举动有些此地无银了。她缓步上前, 与几人一道斜倚着木栏欣赏高处的风景, 而顾飞剑则是远远地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落座。 我听说了你们在郦城结下的恩怨。段霏双顺着几人的视线一并看向远处的男子, 笑着耸耸肩, 放心吧, 他答应了尊华道人护送你们去眉峰, 便不会在途中动手。 她一直好奇的很,二人间究竟有什么仇,不惜找她前去取顾飞剑的性命。此番一看, 想来是当初修士上门寻衅结下的恩怨她本担心二人见面势必争个你死我活, 可看见的却是廖芥一派悠然自得, 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心中虽疑惑不解,可见双方并无动手的打算,依旧悄然松了口气。 几人可谓是各怀心思。 白凡凡瞥了眼恨不得隔开十万里的男女主, 无声地抱臂托着下巴。想起早先二人冷眼相向的画面, 如今的男女二人关系显然缓和不少。 嗯, 有进步。 可撮合感情一事素来不是她擅长的。 她正头疼, 忽闻一直沉默的师姐在旁缓声开口:极北寒川甚远,段姑娘怎会千里迢迢赶来云洲参加斗兽会? 奉师门之名,赶来看看魔族究竟耍什么把戏。段霏双坦诚回答, 眼底却带着几分笑,只是没想到,与我早先想的相差甚远杜掌门呢,不惜舍下绝尘山事宜留在阙山,莫非也像外人所说,是因为 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好似打量着什么。只见白衣女修平静地牵起身旁女子的手,沉默却给了最好的回答。 段霏双登时心领神会,不再多问,只是往日鲜少见女子间这般炽烈坦诚的感情,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她迎着和风沉思片刻,低声呢喃:真羡慕你们,能有这般不顾世俗的勇气。 二人面面相觑,仿佛抓住了突破口,白凡凡继而问:段姑娘出身将门,修行天赋极高,九岁便独自斗兽的故事连我亦有耳闻,论勇气 这不一样。段霏双笑着摇了摇头,视线遥望着远方陷入回忆,只怕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便是选择放弃将军府职位,走上修行之路可自那以后,我便沦落得与常人无异,平庸、无能。 听原书女主说出这番自省的话,白凡凡连连腹诽,却没敢说出口。 然转念一想,确实如此。踏入修行路前的段霏双,可是将军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诸多于战场横刀杀戮的将士,独独面对她时小心翼翼,生怕碰着磕着。她自信如明珠,策马扬剑,英姿飒爽,所有人都相信,她将来会是四海八洲最出色的女将军。 可她却迷上了修行,不顾父兄反对,拜入极北寒川修仙大派。听闻消息的那日,父兄正在北境边关驻守,三日三夜策马疾驰,却拦不住她一意孤行。 这确是她此生所做,最为勇敢的事了。 拜入修行门派后,她的才能遭掩盖,旁人艳羡她、嫉妒她、打压她,一度泯然众人矣,然明珠总归不会蒙尘,如今的段霏双,修为突飞猛进,屹立云巅。可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过去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段霏双侧过头,望向二人的目光如星辰一般璀璨:我平白长了一身的修为,却如常人一般束手束脚,羡慕你们并非假话。 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白凡凡沉思片刻,笑答:段姑娘如今修为匪浅、能力出众,想来应有更多自己选择的余地。 段霏双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更多选择的余地,若真是这样便好了,四海八洲,哪个修士不是门派相争的牺牲品,连她也不例外。若非她主动提出冒险前来云洲打探魔族的消息,只怕此刻的她,已然成为师门的礼物送给别人。 想到这儿,女子脸上多了几分苦笑,目光流转间,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眼底满是道不明的艳羡。 自由,才是她此刻最想要的东西啊! 好似察觉到旁人的视线,顾飞剑的目光向此处投来,好巧不巧与她四目相对。段霏双一怔,连忙收回目光,自然也未发觉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味不明。 女主的困境,在场之内除了白凡凡便无旁人知晓了,她曾与师姐提起一二,却难以三言两语将一个人的平生诉说清楚。 她注视着段霏双片刻,正打算随口安慰一二,脚下灵船轰然作响,竟登时猛烈颤动起来。白凡凡身子猛然一晃,随即便被师姐一把扶住。 怎么回事?! 耳畔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喧哗,众人一惊,纷纷使出灵力探查四周。 是蛊妖。杜照卿沉声作答,微蹙的眉心之下,目光扫过灵船下方的地界多了一丝了然,南洲多受蛊妖侵扰,先护住心智,莫要受其蛊惑。 白凡凡当即掐诀念咒在身周使出灵屏,天朗气清的上空也渐渐被迷雾覆盖,难以看清远方。 杜照卿四下观察片刻,在凡凡身上留下印记后,留下一句去去就回,顾自御剑冲入了迷雾中。 当下四周,便只能看清老祖和段霏双的身影。老祖修为高深,一派怡然自得,显然没将小小的蛊妖放在眼里,段霏双便不同了,眼底满是谨慎和严肃。 咚一声巨响,船身再一次被撞击剧烈摇晃起来,她紧握木栏堪堪稳住身子,段霏双却是干脆背靠木栏顺势蹲下,稳住身形。 船内愈来愈多海崖会的修士冲至甲板,手持兵刃设下阵法,严阵以待。 她并不知蛊妖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只听得身旁段霏双语气冷冽,竟隐约听出几分忌惮:真的是蛊妖听闻蛊妖位居灵兽榜前十,来无影去无踪,擅长幻化成妙男妙女魅惑人心,与寻常幻阵不同的是,它能借此蚕食人的精血。 分卷(9 话音落下,便见虚幻的迷烟逐渐有穿透灵力的架势。 见甲板上还有旁人,海崖会修士立时高声催促:快回去,莫要在甲板上逗留!回房后放下房外的禁制,可暂且抵挡蛊妖侵袭!此言一出,段霏双立时起身要走,回过头来却见白凡凡四下环顾,显然是在找寻杜掌门。 此地危险,先给杜掌门留信,届时房中相会! 此言有理,若是继续留在这儿,只怕危险重重,还会给师姐留下麻烦想来师姐能够不惧蛊妖独身前去对付,定不会轻易败阵。 白凡凡立时在脚下留下痕迹,指引着师姐,顺道向四周散出飞音传书,无论师姐身在何处,定能收到她的消息。她顺势望向一旁面不改色的秦山老祖,扬声道:还请老祖护师姐安危! 孤蓦闻言侧头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融入迷雾。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这才跟着段霏双急匆匆回了房。二人厢房之间尚且隔着几间,与对方道别后,白凡凡入内锁好门窗,只是师姐尚未回来,她迟迟没能放下禁制。 空荡荡的房屋仅剩下她一人,略显冷清,她探出神识,一边小心谨慎地防止蛊妖靠近,一边四下搜寻师姐的痕迹。只是灵船四周迷雾浓重,不仅掩盖了蛊妖的气息,同样也遮盖了师姐的痕迹。 迟迟没能等来师姐回房,她愈加心急,屋内来回踱步也没能缓和她的心绪。白凡凡心中后悔将师姐独自留在甲板,可有老祖相护又令她生出些许安慰。 望师姐一切都好! 她慌乱地来回踱步,渐渐察觉自己的双脚虚浮无力,好似内里的精魄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体外。她心头一震,当即就地盘腿入座,调息灵力,只是精魄流失的速度愈来愈快,连带着体力也流失了大半。 前额浮起虚汗,背后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她的呼吸愈加急促,静默无声的屋外长廊,忽而响起了轻弱且熟悉的脚步声。只是与寻常脚步声不同,屋外的声响,更像是物体划过的沙沙摩擦声。 白凡凡心头一凛,抬眸看向半透明的窗纸,果不其然一道黑影顺着长廊缓缓步行至她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黑影驻足屋外良久,才抬臂推开了屋门。 吱呀一声,房门随着诡异的声响缓缓打开,她望见来人骤然一愣,竟一时失了反应。 一身红衣镇定自若地步入屋内,来人身后,还悬浮着无数只面目模糊的蛊妖。她一边泰然自若地踱步至白凡凡身前,一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人虚弱的模样,扑哧一声轻笑出口:许久不见,想我了吗? 白凡凡轻抿双唇,面色有些难看:火蛇,是你。 话音落下,红衣身后的屋内顺势阖上。她缓缓蹲下,目光一寸也不曾离开对方的面庞。她的目光何其灼热,令白凡凡避无可避。那张心心念念的面庞彼时正眼瞧了自己,火蛇心底一瞬生出狂热的欣喜:是我,你终于唤我的名字了。 终于? 火蛇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细腻的面庞。这张面孔,这双眼睛,她等了多久,等了多久 第145章 蛊妖(二) 白凡凡下意识侧头躲开对方伸来抚摸自己的手, 忽然意识到自己体力流失飞速,如今的她便纵是侧头也觉得十分吃力。 她的躲避落在了对方眼中,火蛇眸底掠过一丝暗光, 愈加疯狂的心绪令她此刻抬起的手亦有些微微颤抖。 阙山内的红衣女魔修,是你吧。白凡凡的语气已然十分虚弱,然面对着她, 却依旧维持着曾经那份高傲与疏离。 是,我只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窥视着你, 呵, 可怜吧受不了她面对自己时冷漠的模样, 火蛇心底只觉发了疯一般的难受, 她猛然擒住廖芥的下颌, 迫使她仰视自己, 为什么要抛下我呢,为什么 她的后颈因长久仰起而略微酸疼,却无力挣脱对方的束缚:所以那个冒名顶替我的, 也是你? 火蛇忽而不说话了, 她细细凝视着这张令她眷恋的面庞。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她心中一震,少了光,少了廖芥眼中的光, 少了那道每每看见绝尘山掌门时便会滋生出的憧憬爱慕的光! 不!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白凡凡只觉捏着下巴的手渐渐收力, 疼得她无意识吸了一口凉气。 好似意识到什么, 火蛇眸光一闪,低低地笑了起来:是,我想惩罚你, 我想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怎么够呢?火蛇附下头,凑近她,压低声音呢喃,口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对方耳根,怎么够,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远不及此。 白凡凡难受地欲侧开脑袋,却被人死死锢住难以抵抗。 火蛇心底痛苦难受,便想让她与自己一并沉沦痛苦:你我在魔城初遇,救下我的那一瞬,我便已然想到了今日。温热的唇细细磨着对方的耳根,像是要一点一滴留下自己的痕迹。 混账,放手!白凡凡心底一颤,强烈的反感令她生出晕眩感。 熟料她愈加愤怒,火蛇便愈加不愿意松手:你在魔城救下我的那日起,我便暗自决定誓死追随你,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何时接纳我,何时要了我的身子纵然是做梦,纵然是与他人欢愉,我脑中想的都是你。 火蛇拉远了几分,温吞地凝视着对方眼底几欲迸射出的火光,好似能想象到眼前这张红唇吐出恶心二字时是何等的风光。 如若我今日不赶来,你是否便和那绝尘山女修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火蛇如今的目光实在是火热。 而白凡凡只觉浑身冰凉,周身的温度也随着精魄的流失一点一点消散。 眼见她面色虚弱,火蛇轻笑着,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蛊妖是我带来的,也唯有我能解她凑近廖芥的面庞,将自己的前额轻轻抵着对方颈窝,语气呢喃,求我,我便救你。 四周陷入长久的沉默,她缓缓抬起头,见廖芥宁死也不愿向自己服软,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三番两次给你好脸色,你便这样戏弄我?! 火蛇的目光沉如寒潭,视线下移,蓦然停在了她的胸.前:还记得那日我来寻你,你与那绝尘山女修正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嘶啦一声,胸前一阵凉气灌入,衣襟被剥落大半,雪白的春光险些暴露,而白凡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颤着手护住了胸.前的衣襟。 火蛇忽而气笑了,嘴角扬着,目光却是冰冷。 廖芥,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我。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好,很好。 火蛇长臂一伸,环着她的腰便将其拎了起来,而后迈开步伐站定在床榻边,将怀中女子扔在了床上。 那个往日里高傲不羁、不曾吝惜自己半分笑容的女子,此刻却像一具剥离生气的躯壳,她使不上力,却依旧死死护着自己的身体。 温热的唇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只觉天旋地转,恶心得只剩下眩晕感,朦胧中,脑海里只剩下那道对自己展露着温柔笑容的白衣倩影。 师姐 师姐,你在哪儿 凡凡难受 火蛇不放过她,细密的吻顺着下颌线缓缓落在了锁骨,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将她包裹,脑海中轰然作响,正一丝一丝剥离她的神志。火蛇握住了她的手腕,逼迫她将自己护着的手挪开。 不,不可以。 火蛇正欲俯下头,砰的一声,房门被一道强大的灵力轰然撞开,好事被打断,她的脸色黑沉得难看,望见来人,冷笑一声站起身。 她毫不避讳将眼前的场面展示与对方,而一身白衣的绝尘山掌门,果不其然脸色阴沉,风雨欲来几乎要将她撕碎。 你来的不巧,没看见方才的画面实在是可惜了话未说完,便见杜照卿拔剑袭来,强大的灵力压制几乎逼得她站不稳身子。 她差点儿忘了,对方是绝尘山掌门,她敌不过。 纵然修为落于下风,火蛇依旧嘴上逞强:生气了? 杜照卿眼底蓦然染上一丝猩红,源源不断的灵力充斥着威压向四周扫荡开,整座灵船都被这强大的灵力波浪惊动。 火蛇终于有了退却的念头,她不能死在这儿,至少不能死在廖芥前头! 只是杜照卿哪里会让她轻易离开,想起适才对方用那两只手紧紧攥着凡凡的手腕,她脸色一沉,刀锋一转,刺向她的两臂。 火蛇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开,却比不上对方的速度,手起刀落间,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只见自己的右手被对方平平整整地斩落在地,鲜血顺着伤口滴落,染红了大片的鹅毛地毯。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声痛呼自嘴角溢出。她不能逗留,几乎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妖力将其击退半步,顾不上取回残肢,便顺着被撞开的轩窗一跃而出。 杜照卿咬牙切齿地掷出一团灵力,追着火蛇的残影而去,只听轰的一声,被击中的火蛇身躯一僵,直直地坠落下去。 周围再一次恢复平静,被那双残厉的眼眸盯上,悬浮四周的蛊妖纷纷察觉不妙、连连后退,它们终归躲不过,死在了白衣女修的长剑之下。 适才如何混乱,便衬得此刻屋内如何平静。 杜照卿红着眼,几乎飞一般地扑到床榻边,用被褥将女子小心翼翼地裹好。她的手竟因慌乱微微颤抖:凡凡,凡凡 她凝视着对方略显空洞的眼眸,心底如刀割一般疼,疼得她喘不过气,疼得她心生恨意。 凡凡全然没有清醒的势头,仿佛深陷泥沼,挣扎不得。她微微俯身,温柔的唇瓣轻轻安抚地吻着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凡凡,是我,我来迟了。 对不起,凡凡。唇侧亦是轻柔一吻,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再一次伤害了她。 空洞的眼眸微微一动,见她有了反应,杜照卿小心地弯着手臂、笼在凡凡头顶,急得心尖发颤:凡凡,师姐将坏人赶跑了,凡凡 好看的眸子,终于渐渐聚拢了几分光芒,视线聚焦,瞧见的是师姐温柔又担心的面庞,白凡凡微微一怔,终于缓缓闭上眼,蹙着眉心窝进对方怀中。 杜照卿心疼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不怕,是师姐,不怕。 即便未出声,然怀中女子的微微颤意和几乎渗透衣襟传来的湿热却将她此刻的脆弱和无助展现的淋漓尽致。她愈是害怕,她便愈是后悔。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除了无声地流泪,白凡凡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从未经历过这等□□,她恨,恨不得将火蛇剥皮抽筋,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身上残留的火蛇气息令她愈加绝望,她害怕地浑身轻颤,悄然察觉师姐将她抱得更紧,似要将二人贴得密不透风。 师姐她微微抬起头,对上杜照卿如水一般荡漾的眼眸,视线下移,落在了她姣好的唇形上。 无声地贴了上去,温热相触,唇齿交融,誓要让师姐将她身上旁人的气息除去。 师姐愈是动神地回应,她的心底便愈是难受。仿佛心有所感,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么,杜照卿温柔地离开她的唇瓣,微微喘气将自己的前额抵在了她的额前:凡凡,师姐在这里,不要怕,师姐在,师姐今后不会留你独自一人 师姐她的语调轻颤,闭着眼将自己的鼻尖贴合对方的鼻尖,帮我,帮我她的味道,我不喜欢,凡凡不喜欢 好。 白凡凡不知这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只知自己杂乱不堪的心绪在师姐一次又一次的抚慰下渐渐平静,那令她几近后怕的气息渐渐被师姐身周的馨香覆盖,她缠着师姐,一遍又一遍。 屋内水声四起,喘息层层,她终于在师姐温柔的怀抱中,缓和了心底的恨意和痛楚。 第146章 互生情愫 依偎在师姐怀中的白凡凡正微微喘息着调整自己的心绪, 忽闻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脚步驻足于门前,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一道高大的身形正犹豫不决地抬手考虑叩门。 二人皆被动静惊扰, 望向门外。杜照卿下意识掐诀念咒,为二人换上干净衣裳后,扬声询问:何人? 杜掌门, 顾某有急事相求!门外声音正是顾飞剑,他语气低沉, 似是有事难言。 杜照卿当即微微直起身子:不妨直说。 顾飞剑沉默片刻, 低沉的语调隐约透出几分急切:段霏双中了蛊妖的毒, 如今昏迷不醒, 顾某不知该如何解蛊妖之毒, 特来求杜掌门相助! 听闻耳畔师姐扬声道这就来, 白凡凡亦直起了身子,追随师姐一并下榻。 杜照卿正打算令其再歇息片刻,忽的对上凡凡微微睁大的双眼, 眼底水光流转, 转念便想起适才凡凡遭遇的一切, 心中一动,不舍之情将她重重包裹,她当即执起凡凡的手一并前往。 本空荡的船舱长廊, 如今多了些来往巡逻之人, 灵船四周的蛊妖尽数被海崖会修士除去, 船客们躲得迅速, 鲜少被波及,而段霏双中蛊妖之毒,实在是个意外。 分卷(9 彼时段霏双的房门外聚集了三两修士, 正是海崖会请来的医修,医修来自南洲,对解蛊妖之毒深有心得,只是远远望去,几名医修眉心紧蹙、摇头叹气,一派无能为力的模样。 二人赶到时,顾飞剑正微蹙眉心,怒也不是、骂也不是。见到来人,他当即迎上前,为二人打开房门:我适才听闻廖芥屋内传来声响,正打算出门细看,谁知遇上一并出门查看的段霏双,当时长廊蛊妖众多,我二人联手抵抗,不曾想妖物狡诈,她一时不备这才中了毒。 说话间,杜照卿已然来到了床榻边,映入眼帘便是脸色苍白的段霏双紧闭双目、眉心深锁,好似陷入梦魇一般痛苦万分。 我请来了海崖会的医修,只是他们说段姑娘身上的蛊毒已解,此刻为何迟迟不醒他们也无从得知若非没办法,顾某也不会烦扰杜掌门 二指悬置于女子上空,杜照卿探出灵力查看,果不其然,段霏双身上早已褪去毒物,甚至连伤口也好得看不出半分,只是为何不曾醒来她沉思片刻,微微低垂的双眸下,旁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师姐做事时,白凡凡一贯不去打扰,视线越过师姐的腰身投向床榻上的女子,见其痛苦万分的模样,她亦多了些担心。 女主可千万不能挂啊 耳畔传来了几不可察的轻微脚步声,白凡凡回过头去,正巧撞上一脸好奇的秦山老祖扫开人群走入屋内。孤蓦手中拿着一串烤熟的蛊虫,吃的津津有味,视线在屋内游荡,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这种时候,你怎还吃得下白凡凡暗自嘀咕了声。 熟料秦山老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食色性也,咱们的魔王大人适才品味了色,本尊品味些美食,有何不可? 轰的一声,好似火花在脑海中炸开,白凡凡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猛然与她拉开数步远,好似这样的举动便能将对方口中所说的模样与自己划清界限。 不对,她有什么可怂的 见素来伶牙俐齿不畏天地的廖芥竟有了沉默羞怯的时候,秦山老祖仿佛抓住了把柄,简直心情大好:你躲什么,我可是言出必行,答应你护在杜照卿身旁,自然也亲眼见到了她是如何察觉到你的气息、如何怒不可遏地闯入屋内、如何抱着你、如何 你闭嘴! 孤蓦尝了一口手中的蛊虫,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床榻边的人,杜照卿与顾飞剑纷纷侧过头来,看见的却是二人恨不得隔开一条长河的距离。 杜照卿眉心一动,望向一旁的男修:蛊妖擅长蛊惑人心,比之寻常幻阵有过之无不及,许是蛊妖在段姑娘身上施加了妖法,纵然杀死蛊虫、也一时难以解开。 她想起方才与凡凡亲热时,发现她身上亦被蛊妖下了毒,火蛇正是借此将其控制好在她及时赶到,润物细无声地解了她的毒。 想来,段菲双长睡不醒,也是因为此。 杜掌门可有办法解毒? 有,只是段姑娘如今深陷梦魇,须得进入她的梦境中,为其解毒。没等对方面露喜色,杜照卿便继而道,只是可惜,适才我的师妹也中了毒,为其解毒耗费了不少体力,只怕此刻 说这话间她面不改色,屋内几道视线一并投向了她。 顾飞剑并未深究,知其原因的秦山老祖却是笑得愈加放肆好一个耗费体力。 沉思片刻的男修当即抱拳行礼:还请杜掌门传授解毒之法,由顾某前去梦境为其解毒! 这自然是好。 直至男修在一旁正襟危坐、进入梦境,秦山老祖才没忍住轻笑一声:杜掌门特意将顾飞剑引入她的梦境,究竟是何居心? 被老祖看出意图本就不是什么意外,杜照卿竟顺势摇了摇头:实在是杜某人无能为力 本尊看你适才和她搂搂抱抱时,可不像你说的。 师姐悄无声息地抬起眼,眼见一旁的凡凡难得红了脸,心中实在愉悦,出乎意料地顺着话盘接下:是啊,除了凡凡,杜某无能为力。 对话戛然而止,两双眼睛齐刷刷露出意外和吃惊。 师姐怎么 杜照卿,你这么会说,尊华道人知道吗? 师父很快便会知道了。 孤蓦被堵得食之无味,当即将手中的蛊虫丢在桌上,顺势入座不再言语。杜照卿却拉着凡凡在旁一并入座,颇有一种看我不顺眼却赶不走我的嚣张。 即便她心中并非这么想,孤蓦却很难在这样的氛围下继续坐着。她咬牙切齿,轻哼一声起身阔步离开了厢房。 彼时屋内清醒之人只剩下她们,白凡凡也终于掩下了心头的异动,压低声音:师姐将他引入梦境,莫非是因为 杜照卿笑着挥袖除去了桌上的蛊虫:段霏双虽身中蛊毒,却并未完全无法解,自然也无需旁人入梦境我这么说,其实是给他二人一个机会。 她心领神会,笑着托腮看向师姐:这么说来,师姐特意为他二人造了一个梦境? 我为他们制造了机会,能否互生情愫,便要听天由命了。 师姐师姐,他们的梦境是什么样?好玩么? 迎着她好奇的目光,杜照卿指尖轻轻一点她的鼻尖:有喜有乐、有怒有哀,凡间种种,皆为他们备下。 闻言,白凡凡凝望着不远处的男女,兴奋之情油然而生。 段霏双昏迷了足足三日三夜,顾飞剑也在梦中探索了三日三夜。这三日来,每每耳畔隐约响起系统出现的电流声时,白凡凡便兴奋地屏息凝神,可除了电流划过的滋滋声,便没了下文。 兴奋与失望交相错杂,以至于她熟悉了系统杂声,轻易不对其抱希望。 是日,她与师姐一如既往地进屋探看,床榻上的女子依旧闭目凝神,而一旁正襟危坐四日的男子却在众目之下缓缓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先是一阵迷茫,而后便是如深潭一般看不透彻的目光,他缓缓侧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锁住了床榻上的女子。 白凡凡吃惊地拽紧师姐的衣袖,下一秒,段霏双微微蹙眉,也有了将醒之势。 等等,为何二人都要醒了,系统还不提示任务完成? 她心头一急,莫非梦境中的二人并未互生情愫? 师姐 仿佛察觉到了顾飞剑眼神的变化,杜照卿当即揽着她的肩头离开房门:先为他们备药吧,昏迷了数日,想来身体损耗严重。 白凡凡也知如今不是纠结任务的时候,当即便与师姐一道去寻海崖会的医修,待汤药备好,她折回此处,恰巧撞上面色凝沉的顾飞剑扶着门框挪出厢房。 顾飞剑 男修应声止住脚步,看向二人的视线如一汪深水。 白凡凡略微一愣,察觉此刻的男子有些不似以往:这是汤药,你与段姑娘一并服下。 顾飞剑盯着药碗犹豫片刻,这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后,折回了屋内。他沉默不言,低垂双目,好似刻意与倚在床头的段霏双躲开视线。 再往后,屋门便被男子阖上,设下结界,她难以看清进展,便只得暗自嘀咕:师姐,怎么气氛怪怪的。 杜照卿沉思良久,若有所思地拉着她的手远离此地: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们在梦中挨过的数月光阴想来是梦境中二人一并经历了什么,才酿成如今的模样。她轻轻叹息,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屋门,再等等,想来二人心底有个结,只能待他们自行解开 白凡凡正思虑着师姐话中的深意,耳畔忽而再一次响起系统出现的沙沙声,她正欲似连日来一般略过,熟悉的二号系统的声音便出人意料地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60%任务,促成男主顾飞剑和女主段霏双互生情愫。】 【请问是否开启70%任务?】 第147章 群仙会 白凡凡身子一僵, 下一秒径自对上了师姐的双眸。无他,只因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音,师姐也听见了。二人面面相觑, 眼底隐约透出道不明的诧异和喜悦。 完成了她低声呢喃,除了愉悦,心中更多的则是困惑。屋内男女主究竟发生了什么, 适才还互相躲避目光,怎的眨眼间便生了情愫? 【咳咳】二号系统忘性大, 虽因上次一气之下走人、许久不曾与之闲谈, 可如今的语气显然是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什么比完成任务更重要的呢, 【多亏了杜掌门的梦境加持, 男女主二人间的感情逐渐攀升。】 我只是不解, 他们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为何转瞬便 【这宿主便要亲自去问他们了。】二号系统语气轻松,对杜照卿的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审查员早先给我定下要求, 说是接下来二位的任务皆由我来发布, 不知宿主是否开启70%任务目标?】 白凡凡默了片刻,无声点了点头。 【恭喜宿主完成既有任务,距离最终离开仅剩三个月, 现根据既定故事走向和人物设定, 为您发布70%任务目标:前往眉峰、搅乱群仙会。】 咳咳白凡凡略微一呛, 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师姐。好在师姐也只是稍加愣住, 并未有过多的反应,搅乱群仙会,怎么个搅乱法? 【原书设定反派廖芥并未前往眉峰, 故而70%任务目标是经过总部合理决议后定下的要求,如今阙山形势严峻,反派的人物符合度几近百分百,故而眉峰任务的要求并非十分严苛。】 好似对她的工作十分满意,二号语气中难掩笑意,话锋一转又向着一旁的杜照卿道:【当然,宿主能够完成今日的任务,天时地利人和都少不了,多亏了杜掌门及时把握蛊妖入侵的时机】 仿佛对系统的夸赞不甚在意,杜照卿点头微笑间,令人看不出分毫过错,却又充斥着疏离:这都是杜某应当做的,还请阁下放心交付任务与我。 此言一出,二号系统登时明白杜照卿决心与宿主一起脱离原书并非是开玩笑:【既然如此,我也好放心将任务交给你,只是杜掌门接下来的任务,须得全程保密。】 白凡凡一愣:我也不能知道? 【没错。】 周遭陷入片刻的沉默,她无从得知二人接下来究竟说了什么,只能通过师姐略微的表情变幻来分辨任务的难易。只可惜师姐面不改色,直至二号系统离去也未表现出半分异常。长廊间定住动作的修士们恢复了来往行走的姿态,白凡凡没忍住拽住了师姐的衣袖: 师姐,二号那家伙说了什么? 杜照卿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发梢:没什么,眉峰快到了,我们先去收拾收拾。 他们空手而来,又有什么可收拾的,知道师姐有口难言,白凡凡也不再执着询问。转而思考起前往眉峰后该如何完成任务。 她正于甲板上远远观望着眉峰的方向,身后忽而靠近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无需回头她也能轻易猜中来人究竟是谁。 段霏双已然恢复如初,只是几日沉睡,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令她周遭的气质沉稳不少:约莫再过片刻便能到达眉峰,届时我便要回极北寒川了。 白凡凡侧过头,盯着对方的面目片刻,低声问:你与顾飞剑 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罢了。段霏双轻巧地笑了笑,并非苦涩,也并非失落,语气中隐约听出几分淡然,这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世界与这里并无不同,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与师门中一模一样。 梦中,我依旧受师门束缚,连修行也多了些枯燥无味可你知怎的,顾飞剑竟闯入师门,带我一并反抗。说话间,段霏双的双眸亮起星光,连语气也热络不少,那是我以往从未体验过的自由与随性,好似数十年来的重负和包裹也一并卸下。那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三月时光 可梦境终究是梦境,即便今后要继续面对师门,有这三个月的回忆,我亦没有遗憾了。 白凡凡沉默片刻,转而问:你便没有想过离开师门?若真是难忍重负,不妨走得潇洒些。 段霏双一愣,竟轻轻笑出了声:这也是我羡慕你的地方,走得潇洒我何尝没想过她遥遥注视着远方、深吸一口气来平复心中的愤懑,师门很早便为我定下了婚契,乃是极北寒川另一仙族,待我回门之日,便要顶着师门的期盼离去了。 白凡凡怔住,恍然大悟,原书中的主线剧情也分毫不差地涌入她的脑海。不错,女主在书中确实成为师门的工具被送往别处,而带女主脱离苦海的,正是顾飞剑。 没等她回神,段霏双便笑着舒了口气:多谢大人挂怀,菲双能有那三月光阴已然满足,至于顾飞剑的恩德,若是可以,希望来生能报 分卷(1 说话间,耳畔响起了熟悉的钟鼓声,行驶灵船的海崖会修士扬声提醒:前方便是眉峰,请诸位道友收拾行囊准备下船! 几人的注意被吸引,见不断有修士来到甲板,二人只得终止话题,准备就此别过。 顾飞剑依旧远远地站在角落,不曾看此间众人,低眉间,沉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几人御剑下船,悬浮上空,一一与旁人道别。段霏双说了些别过保重的话,侧头看了一眼顾飞剑后,径直御剑向北而去。直至剑影消失在眼前,顾飞剑才略微抬起头来,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白凡凡呢喃轻笑,见男修侧头注目,转而问,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书中的顾飞剑也去了眉峰,与反派廖芥恩怨渐重,只是如今的她已然不能轻易相信原书的时间线,故此询问确认。却见对方沉默不言,径直御剑越过众人,独独对杜照卿点头示意了一番。 白凡凡尚未回神,便听得一旁的秦山老祖嗤笑一声:你如今尚且还顶着女魔头的名号,他忍住没刀剑相向,实在是出人意料。 她不以为意地一耸肩头,颇有些无奈:我只是为段霏双可惜罢了。 话音落下,远处男修脚下的飞剑果不其然微微一滞,白凡凡故作没发觉,又遗憾地叹了一声:离开之前,段姑娘还曾与我推心置腹,说若是可以,希望能如梦境一般,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我也曾想,段姑娘在师门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才能生出这番汲汲渴求的念头。 杜照卿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显然是明白凡凡究竟想做什么,顺着她的话一并道:我虽不知段姑娘的师门究竟是何模样,却也偶有耳闻。说着,她微微调转方向,望了一眼顾飞剑,听闻他们手段凌厉,不惜为了利益拿弟子做工具。段姑娘这番聪明伶俐、人尽皆知的奇人,想来能被他们卖个好价钱 话音刚落,顾飞剑骤然回身,御剑停留在了杜照卿跟前:杜掌门,你方才所言可是真? 是真是假,梦中不已然知晓一二了么? 顾某以为以为 你以为,梦中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夸张罢了?杜照卿的笑容很淡,像是一抹便能消散,梦境与幻阵的区别,道友应当最为清楚才是。 顾飞剑蓦然一怔,回头望了一眼北方。 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如何去做,若是因此错过,只怕今后都将陷入无尽的后悔。 杜掌门的低声劝诫好似一把钥匙,转瞬便打开了他心头的症结,眼底的光芒缓缓聚拢,他像是决定了什么,向着杜照卿行了一礼:杜掌门所言极是,还望杜掌门替我向师父带个话 你且放心去,我自会在群仙会向你师父解释。 杜照卿话音落下,顾飞剑当即又行一礼,转身便御剑冲向了女子消失的方向。 剑影如光,转瞬消散,身周渐渐恢复宁静,竟听得孤蓦冷哼一声:多管闲事。 眉峰被结界封印,外头看去与荒山无异,几人驻足于山前石碑时,白凡凡正四处观望着群仙会的入口。 你身上还残留着魔族的气息,若不除去,只怕很快便会被察觉。说话间,杜照卿低声念咒,袖长的指尖在空中连符画咒,直至隐去凡凡的真实气息和相貌,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秦山老祖。 本尊身上莫非也有魔族的气息? 她径自忽略对方不甚友善的语气,笑道:老祖身上自然没有魔族气息,只是被封印尸池许久,身上煞气过重,群仙会也是进不去的。 没等她相助,孤蓦便顾自扬手一挥:现在如何? 杜照卿指尖一顿,笑着收回了手。目光转向一旁的石碑,低声细语:晚辈绝尘山杜照卿,在此叨扰仙人,还望诸仙通融,开辟去路。 第148章 可怜人 白凡凡不知师姐正在沉声与谁说话, 只见师姐话音落下之际,荒山深处迎面拂来一阵冷风,身旁的石碑应声而动, 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刻有眉峰二字的石碑正中豁然裂开一道口子,仿佛人的嘴一般张合动起来:绝尘山杜照卿,来眉峰所为何事? 石碑发出的声音十分低沉, 尤似山谷间四荡的回响。 尊华道人请见我等,不敢怠慢。 石碑陷入片刻的沉默, 好似正在与另一头的旁人确认事宜, 只稍片刻, 便见沉默的石碑再一次发出隆隆响声, 身旁向东而去的荒山入口, 亦随之发生变化。 肉眼可见入口扭曲变换, 形成一座庞大的拱门,拱门处烟雾缭绕,看不清另一头的情形, 可车水马龙的繁华声却是争先恐后溢出拱门、扑面而来。 杜照卿握紧了凡凡的手, 一步一步靠近巨门, 待缭绕腾烟争夺了几人的视线,他们继续深入,终见眼前景色天翻地覆, 令人流连其间。 映入眼帘便是蹲守于拱门后的各式奇珍异兽, 或有驮着神宫的巨龟, 或有并驾齐驱牵动车辆的白鹿, 亦或有一身轻装姿态高傲的仙鹤,衣袂翩跹的仙子神官正挑选着心仪的坐骑,他们偶尔互相攀谈, 举手投足皆好似要随风化去。身旁悦耳的音响,也不知是仙子们的笑,亦或是神官们腰间的佩饰相撞。 目光越过众多坐骑,脚下正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四周无路可去,皆数被茫茫云烟笼罩,耸立于云巅的翠绿群峰,令人分不清连绵群山究竟立于云间、还是立于茫茫海面。 几人正看得出神,忽有一童子上前,向三人行了一礼,问道:几位仙子也是去眉峰参加群仙会吗?不知可有心仪的坐骑? 小仙童可有推荐? 童子闻声,当即笑着指向一旁的鹿车:三人乘坐,鹿车最为适宜。 直至鹿车在云间奔腾,白凡凡掀起车帘看向外头幕幕划过的山峰,低声呢喃:怎么没见御剑的神官仙人? 轻松的坐骑不要,为何要选那累死人的御剑飞行。孤蓦虽闭目养神,口中的便宜却丝毫不落下。 杜照卿也顺着她的目光一并向外探了一眼,笑道:除了御剑耗费体力,更重要的是,前方会路过一处障碍,御剑难以飞行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电光划过,狂风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骤然落下,简直猝不及防。白凡凡连忙放下车帘,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装模作样地缩到了师姐怀中。 孤蓦好巧不巧睁眼,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恨不得此刻弃车离开,却碍于不能惊动外头的障碍,生生忍住:你好歹是个修士这点小伎俩也怕? 有师姐在,我为何不能怕白凡凡嘀咕了一声,满意地将师姐搂着更紧。适才的举动实则无心,她虽掩去了身上的魔族气息,无奈内里是个魔修不假。方才的雷霆不似寻常雷霆,充斥着威压和惩戒,那威压越过车窗,竟有震慑人心的意味。她一时不备,这才被逼退得下意识扔下车帘缩进师姐怀中。 而秦山老祖许是修为高深,这般雷霆惩戒还奈何不了她。 想来这也是群仙留下的考验。见二人投来目光,杜照卿温声解释,方才荒山外的石碑是第一道路障,那童子便是第二道 童子? 那童子衣上生着无数双眼睛,望向四面八方,如若魔人闯入,他第一时间便能知晓。见怀中的凡凡顺势起身,杜照卿也缓缓直起腰身,至于雷霆,便是第三道路障,为了惩戒那些意图闯入的魔人。 见白凡凡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怕她担心,杜照卿当即轻抚着发梢安慰:不怕,有师姐护着 孤蓦更是笑着打量眼前人,见对方面露失落,她便心情大好。 哪知白凡凡脸色一变,竟转瞬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师姐你竟能助我瞒天过海,真厉害! 周围登时陷入沉默,杜照卿哑然失笑,孤蓦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前不上不下,颤了颤眼角。 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装傻卖弱的臭丫头是怎么当上魔王的?! 鹿车越过重重雷霆,终于停在了一处宽阔的松林前。听得身周恢复寂静,前方传来一声悦耳的鹿鸣,几人掀开轿帘,四下打量着身周的画面。 他们四周被重重叠叠的松林包围,除了远处的一间茅屋,便别无他物。几人正好奇此处是何地,忽闻一声几不可察的微弱开门声,吱呀,远处的茅屋应声打开,走出了一位身着黄裙的女子。 女子出现的刹那,便见孤蓦瞪大双眼僵愣在原地。 秋孤蓦呢喃着缓缓上前,却又忍住心中的悸动停下脚步,攥紧衣袖,巴巴地望着远处。那抹明黄身影仿佛一枚翩跹的蒲公英,她生怕自己带去的一阵风将她吹散了。 源亦秋一如那日钟石洞般温柔,笑着向此间三人微微点头:贵客赶来,有失远迎。说罢,一挥衣袖,为几人开辟了一条通往茅庐的鹅卵小径。 他们步步靠近,秋儿的面目也缓缓展露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张,何其温柔的面庞啊,好似她抿唇一笑,天地间的山河便会为之奔腾汹涌。 孤蓦心中一动,却也像另两人一般止步于阶下,昂首注视着这张,万年未见的面庞。 万年啊,万年孤独的等候,连孤蓦自己也感慨,难以想象 秋儿的目光终于越过旁人,锁在了自己身上,孤蓦只觉呼吸一滞,心头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吾等了你许久,阿蓦。她缓缓伸出手,细长的指尖盈着红晕,好似精雕细琢的圣物,孤蓦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她,任由对方轻柔地收力,将她拉上了台阶。 秋儿缓缓侧过头,向着一旁二人点头微笑,眉宇间透出几分感激:听闻尊华道人在莲池等你们,待二位归来,吾再为二位接风洗尘。 杜照卿明白灵华仙人话中的意思,当即行了一礼,牵着凡凡原路退回至鹿车处。 想来灵华仙人是有什么话与老祖说白凡凡回头凝望,见二人折回至茅屋,这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师姐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进鹿车,如今车内只剩她二人,说话也肆意自在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秦山老祖可怜罢了。 杜照卿微微一愣,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何出此言? 秦山老祖这个人,直来直去刀子嘴,恨不得除去所有看不顺眼的人,可她虽喜欢讽刺人,却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她被封印尸池,尝遍了世间黑暗,独独在灵华仙人那儿低眉顺眼不敢出声,纵然想毁坏四海八洲的秩序,也不过是为了引起秋儿的注意。这样的人,怎么不可怜白凡凡轻笑着,想起了尚且还在郦城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不也小心翼翼,生怕师姐丢弃自己么。 杜照卿沉默不言,细细思忖着:这世间为爱所困之人千千万,能像老祖这般心志弥坚的却少之又少。 话音落下,只见白凡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凡凡的心志也很坚定! 师姐豁然笑出了声,将她揽入怀中。 鹿车腾空而起,穿越重重松林,奔驰于云海间,不过片刻,便领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宫殿,殿前池莲依偎,生的灿烂,却鲜少有神官仙人和童子来往其间。风过处,莲叶摇摆,竟平添几分熟悉感。 见凡凡驻足于莲池面色困惑,杜照卿亦顺着她的注视一并望去:莲池可有何不妥? 白凡凡静默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只是觉得这莲花十分熟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话音落下,耳畔立时响起一阵熟悉爽朗的笑声:世间神物,皆由九重天宫的神莲莲心注入神力,若身旁有宝,恰由这莲心所铸,熟悉便不意外了 师父!杜照卿一惊,立时向着缓步而来的老者躬身行了一礼。 好好好,免礼免礼。清宣笑着扶起爱徒,许久不见,老者与当初并无变化,虽生着老态龙钟的模样,精气神却比以往好了不少。尤其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注视着旁人,少了几分令人避无可避的看穿,反倒多了些暖意。 师徒二人互相寒暄,白凡凡则是拽着衣袖退在一旁,她不敢与清宣对视,便只能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鞋上的尘埃被缭绕的云烟包裹,直至一双不染纤尘的素靴停在了自己跟前,她才略微一愣,顺着素靴一路向上看去。 对上清宣平静温和的目光,她微微一惊,退后了半步:师 不对,她已经不能再唤他师父了。 清宣却是等着她的呼唤良久,见对方不开口,才笑着自嘲:怎么,为师离开了绝尘山,便配不上你一句师父了? 不是!她连忙应声反驳,哑着声尝试呼唤,师父。 第149章 眉峰主人 清宣只轻轻一笑, 并未似方才一般热络回应,反倒回头向着杜照卿点头示意:你且去殿内等为师,为师有些话, 想与她单独说说。 分卷(1 话音落下,二十年前飞云瀑指责质问的画面皆数跃入脑海,纵然面上不曾表露半分, 身侧微微攥紧的手却出卖了白凡凡此刻突如其来的紧张。 杜照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微一点头后, 犹豫着离开了莲池。 彼时莲池旁只剩她与师父, 她将目光转至一旁, 装模作样地欣赏起池内的卧莲来。周遭的沉寂衬得师父的脚步声十分微弱, 最终停在了自己身旁, 与她一并观赏莲池内的景象。静默了良久, 清宣的声音沙哑而沉稳:许久不见,听闻你在魔城安身立命。 师父,绝尘山的事 二十年前之事, 你还怪罪为师么? 白凡凡蓦然一愣, 盯着身旁的老者险些忘了言语:师父何出此言。 若那日在飞云瀑, 为师替你说上两句话,让众人等真相的出现,或许你便不会沦落到魔城清宣的目光温和极了, 没有质问, 没有指责, 更没有愤怒, 好似口中遥遥回忆的一切,都已成往事无需介怀。 默了片刻的白凡凡摇了摇头:即便没有师父,弟子终归是要离开绝尘山的。 为了前去云洲找胡家报仇? 正是。她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语气也多了几分斩钉截铁,胡家恶事做尽,死有余辜,即便没有当初那件事,弟子亦会想尽一切办法下山报仇。 既如此,终归是要下山的,为何还要拜入绝尘山?见廖芥面色一怔,清宣继续道,为何不在云洲附近寻找合适的师门,而是不远千里来东洲? 见她良久说不出话,清宣轻轻一笑,笑声和蔼温和:因为照卿? 白凡凡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还记得当初照卿深陷心魔时,为师曾与你说过什么?为师要你敬她、爱她、护她,可你抛下照卿独自一人前往云洲报仇时,可有想过与为师定下的诺言?说话间,清宣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可这般笑意却令人不敢对视。 她攥紧衣袖,深吸了口气:此事,是弟子的错当时弟子不知该如何与师姐解释,若我直白地说明意图,师姐怎可能放我下山、亦或是随我一同前去,胡家危险重重,弟子又怎能将师姐拉入泥沼 所以,你隐瞒照卿杀戮胡家,是不愿让她随你一起飘零? 不错,我本欲寻找时机离开师门,恰巧撞上徐丹阳来寻我再往后的一切,清宣想来应该知晓。 周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寂,老者凝视着莲池中偶尔跃出水面的红鲤,摇了摇头:我自命绝尘山长老、门下弟子万千,却做不到你这般决绝。思忖片刻,老者侧过头投去注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平静,二十年来你在魔城所做的一切,为师已然知晓,想来你也明白,如今你身上背负着太多罪名,为师是万万不能将照卿交到你手中的 她不知清宣长老特意支开师姐与她单独谈天究竟是为何,可现下的话却是听明白了:师父是打算让我离开师姐? 老者没料到她如此直白,既未点头也未摇头:为师不会轻易拿照卿的心魔开玩笑,你与她之间当然还有更好的选择。说罢,他缓缓回过身,朝着宫殿的方向踱去,绝尘山与魔修势不两立,若你真想与照卿一道,便不得不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待你想好之日来寻为师,为师会助你剥离身上的魔煞之气 说罢,老者的身影渐渐远去:为师与照卿亦有话要说,你且在此等候。 话音落下,清宣便消失在了眼前。心中的重负像是骤然落地,白凡凡松了口气,只觉心底某处生出了愧疚一般的情绪。 只可惜,她要辜负师父的好意了,任务在身,她怎能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 偌大的莲池只剩下她一人,她便听老者的话在一旁守着,等候师姐的出现。她正轻倚石栏,低眉凝视着池中的景色若有所思,耳畔忽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喜,立时回过头去,对上的却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来人一身曳尾白衣勾勒得身形玲珑有致,白皙的面庞在发髻珠玉的衬托下平添几分媚态,举手投足间风情浑然天成。许是入眉峰后见多了飘然出尘的仙子神官,以至于眼前忽而出现一个沾染了烟火气息的仙人,白凡凡下意识一愣。 来人于两丈远处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旋即收敛视线、微微扬起的唇角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确实极美 白凡凡被她盯着些许不自在,便略一点头示意:仙子找我? 她隐去了自己的真实相貌,比之以往寻常极了,也不知面前的仙人是否在与她攀谈。 来人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她,原本站定的脚步也再次缓缓挪动,来到了她身旁。仙人绕着她转了一圈,随即低声开口,语调中带着几分惑人的磁性:你不认得吾? 初来眉峰,不知仙子是 来人并未回答她的话,反倒继续环绕着,站定在了她身前,鼻尖充盈着女子的馨香,仙人敛下眉眼轻轻一笑:你身上,有杜掌门的气息。 白凡凡当即退后半步,下意识与之拉开距离。 仙人不紧不慢地再次靠近半步:躲吾? 不知仙人寻我究竟有何事?腰后已然抵住石栏,无法继续后退,白凡凡肃正了脸色,心底的谨慎加重了几分。 二人挨得极近,仅有一指距离,白衣仙人的目光也得以自上而下地端详她,细细凝视着凡凡脖颈间的红痕:听闻杜掌门此来眉峰,带了几位朋友,吾身为眉峰的主人,怎能不来迎 没等对方回答,白衣仙人便顾自拉开距离,回过身去:杜掌门的朋友便是吾的朋友,不知阁下可有空随吾回殿、为阁下接风洗尘? 仙人有心了,只是我与杜师姐一道前来,不便离开。 听闻她的拒绝,白衣仙人侧过头,望向她的目光竟充盈着笑意。她的目光太过直白,白凡凡只觉此刻自己仿佛被猛兽盯住的猎物,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无处遁形。这样的目光,她并不喜欢。 既不愿随吾回殿,莲池倒也算是个好地方。仙人低声呢喃,借着欣赏莲池内的风光绕到她身旁,只是目光分毫不曾离开凡凡的面庞,语气也随之压低,唇角溢出的热流,像一枚意图挑拨人心的雀羽,也不知这张脸,夜里被杜掌门盯着,是何模样 白凡凡登时一惊,连连退开两步,诧异地低声反驳:还请仙人自重! 她知晓眼前人与寻常仙子神官不同,却没想到初次见面便会说出这番话。 白衣仙人闻言,低低笑出了声:有何不妥? 仙人乃是眉峰的主人,怎可对客人说出这番话?! 什么话?对方一愣,竟轻笑着微耸肩头,我何曾与你说过什么话,莫不是阁下生出了幻觉 白凡凡一滞,立时扯着嘴角压下心中不悦:仙人请回! 白衣仙人盯着她的面庞轻笑片刻,旋即回过身,向着尊华道人的宫殿踱去:吾是来给阁下送见面礼的,阁下这般心急做甚 说罢,她脚步不停,指尖轻轻勾动,侧头眼波流转间,仿佛勾人心弦的蛊物:愣着做什么,礼物只好不坏,错过便不再有了 话音落下,对方勾动的指尖隐约牵动起庞大而无形的威压,身居眉峰的白凡凡为了隐藏身份,修为本就被压制,此番威压更是令她四肢僵硬,难以抵抗。 眼前人修为极高,想来是九重天宫中的厉害人物。白凡凡并未刻意对抗,反之,顺势随着她的威压牵引上前。既是在眉峰,想来轻易不会出意外。 直至白凡凡随着她的步伐逐渐靠近尊华道人的宫殿,白衣仙人才松开紧锁住她的威压,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不反抗,可没意思。 哪知白凡凡反客为主,一改适才的不悦,扬起一抹笑:仙人既是来为我送礼,我为何要反抗 对方一愣,似笑非笑地挥动衣袖,纤细的腰肢于衣摆间若隐若现:好,好不知仙人送的什么礼?若是太贵重,我还不起 白衣沉默地盯着眼前女子,指向一旁的宫殿:你看那是何人? 话音落下,白凡凡眼前骤然划过一道光,她下意识微阖双目,再睁眼时,高耸的宫殿白墙便好似透明无物般,令人轻而易举看清其中的情形。她的目光也准确无误地望见了正殿中央的老者和师姐。 这是何意? 你且细听 白凡凡当即屏息凝神,清宣长老的声音分毫不差地落入她耳中。 当初之事,确是一场意外,二十年来,为师每日每夜皆心头难忍。 师父,这事你可曾与阿芥详谈? 不曾老者轻轻摇头,眼见杜照卿面色错愕,他当即露出几分惋惜,当初徐丹阳来寻为师,将奸细的名头丢在阿芥身上,为师怎可能轻信只是绝尘山苦内细久矣,若能借由阿芥将真正的内细引出,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杜照卿吃惊地退后两步,险些以为自己听见的都是虚假:可师父便不担心误伤了阿芥! 这亦是为师这些年来心头症结!为师原想引出真正的内细,也好还阿芥一个公道,熟料她却坠下山崖,就此一路西去 师父!杜照卿痛恨地咬紧牙关,再往后的画面,便被恢复高墙的宫殿阻隔在了另一头。 而白凡凡自方才起便驻足原地,微睁双目,双眸似一汪深潭,令人看不懂其中深意。 沉默中,白衣仙人笑着扬起眉梢:如何,是否为一份大礼? 白凡凡终于侧过头,平静无波的双目直勾勾盯着来人:偷窥、嘲讽,这就是眉峰主人所为么 尊华道人不也做出利用弟子之事,吾不过领你看清真相,阁下莫非要恩将仇报?她故作吃惊地瞪大双眼,然眸底却四溢着讽笑。 这一切不过是个意外 可他还是利用你了。女子轻笑一声,缓缓走近她,目光亦在她身上上下流连,不过这确是小事一桩,飞升九重的仙人,鲜少有一身干净毫无把柄的,毕竟飞升要的是修为,而非品性 白凡凡缓缓抬眸:仙人说了这么多,还为我送来大礼,不知仙人想要什么? 女子一顿,像是戳中了点子,笑着眯起双眼,风情在她眼底尽显:吾想要 砰的一声,女子勾动指尖,挡住了身后突然袭来的一枚气刃,她笑着回过身:许久未见,怎么愈发冲动浮躁了。 视线越过女子肩头,望见杜照卿的白凡凡眼底一亮:师姐 杜尚宁,你在这里做什么。杜照卿温煦的眉宇难得沉如寒潭。 女子心情大好,微微一耸肩头:自然是来看你护着的美人长什么样子说话间,意味深长的视线打量着凡凡,杜尚宁勾了勾唇,如此急切,可不像我杜家人的做派。 第150章 灵蝶送信 杜尚宁的目光在白凡凡身上流连片刻, 旋即侧向一旁的白衣修士,眼见杜照卿眉眼微蹙,她笑着侧开身子, 浑身上下的气场凛然一变,媚态丝毫不剩,竟是从头至尾一派高傲威仪:杜照卿, 离开杜家二百余年,莫非就这样忘了规矩? 话音刚落, 杜照卿步调一转, 一阵柔风绕过仙人, 瞬身挡在了白凡凡跟前, 她拉着凡凡的手退开两步, 面上神色分毫未变:杜家的规矩, 我此生永不会忘。 分卷(1 女子凝视着眼前二人紧握的手眯了眯眼:既如此,长幼尊卑的道理,无需吾来提醒吧。 白凡凡一愣, 当即意识到师姐与之不同寻常的关系, 只见师姐握着自己的手收力几分, 言语间却是不卑不亢、稳如泰山:杜家的规矩,照卿不会忘,可自二百多年前杜家将我弃在绝尘山, 我便已然不是杜家人。 是不是杜家人, 岂由得你轻言作数此刻的白衣仙人, 哪里还见适才的轻佻模样, 一派仪态大方、高高在上,周身充盈的气场倒真与旁人口中眉峰主人有几分相像,你身上流的是杜家人的血, 便理当严守杜家的规矩,若此刻在绝尘山,吾尚且管不得你,可如今你身处眉峰,岂能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白凡凡险些被一口呛住,眼前这个口齿严厉、步步紧逼的眉峰仙人,何来的底气指责师姐失礼?适才难道不是她更为失礼么莫非仅因她二人皆是杜家人? 杜尚宁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直勾勾对上杜照卿身后女子的双眸:你适才说你已不是杜家人,莫非是想与吾划清界限?她的目光飘回至师姐面庞,唇角微扬间、露出了一个毫无真心却挑不出半分毛病的轻笑,不仅是你,便纵是整个杜家欲与我划清界限,只有你,绝无可能。 杜照卿敛了敛神,压下心头的波动,终于改口:适才冒犯了杜前辈,还请杜前辈见谅。 白凡凡心底的腹诽骤然止住,随即侧头望向师姐,若有所思。 见谅,从你口中听到这番话,实在不易杜尚宁缓步上前,似笑非笑地环着她打量,吾原以为,你还会义正言辞地反驳,便如同当初一样。 说罢,她遥遥望向身后宫殿,眼见殿前缓步走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她当即挑眉一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吾已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听闻尊华道人请你前来做客,吾身为眉峰主人自然应当关照晚辈。 说话间,清宣已然来到几人身旁,眉眼笑得略微皱起,很是慈善。而方才她的话,自然是毫无意外落到了他耳畔。老者呵呵一笑,竟向着杜尚宁附身行礼:原来是曼殊仙人,老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快快请起。杜尚宁虚扶起老者,眉眼一弯,便如同天边的新月一般皎洁明艳,尊华道人替吾照顾晚辈,说来杜家还欠绝尘山一份恩情,道人无需多礼,只当眉峰是自家便好。 面色转变之快,便是自诩会演的白凡凡亦瞠目结舌。这仙人究竟是何身份,缘何对她与师姐言辞不善。 老身与照卿有要事相商,这才将她请来,原想若是曼殊仙人不悦,老身谈完便送几人回去眼见对方笑意不改地吐出无妨二字,清宣四下环顾一眼,露出些微意外的神色,也不知曼殊仙人缘何独身一人前来,那飞灵架撵去了何处? 近些日子准备群仙会一事颇为繁琐,便想来莲池散散心,熟料恰巧遇上照卿杜尚宁亲昵地向杜照卿招招手,见对方驻足原地没有反应,意料之中笑着摇了摇头,看看,许久不见,都生疏了。 是啊,说来照卿离开杜家,也有两百余年了。清宣附和两声,而后侧开一步伸手指向宫殿之处,老身命人备好一切,不若去老身那儿坐下详谈,也好熟络熟络。 话音落下,二人的目光一并投向了杜照卿,见她并无兴致,杜尚宁这才体贴地摇了摇头:不了,群仙会在即,闲散不得,吾还得速速回去。至于照卿和她的友人,便在此处歇脚,无需忧心。若是得闲了,也好去吾那儿,陪吾谈谈心。 此言一出,便是清宣有送二人离开眉峰的念头,当下也无能为力了。 待送走了杜尚宁,清宣脸上的笑容才悄无声息地褪去,他低下眉眼,无声叹了口气。回过身,见二人依旧盯着他不曾走动,只得示意宫殿方向:接下来便在为师那儿歇脚,想来群仙会结束前,你二人无法离开。 师父,是弟子给您招来不便了。 都是绝尘山掌门了,还与为师说这番话作甚清宣四下环顾一阵,顾自越过二人缓步踱去,言语中满是道不明的无奈,反倒是为师一时心急约你二人前来眉峰,竟忘了此间主人是她。接下来数日,若非必要,便在殿内待着,安生些。 老者顾自在前方走着,想来不知廖芥已知晓他与弟子的对话,自顾自低声念叨:你们也知,九重天宫及其辖下无数仙境,素来与四海八洲分隔,凡界能联通九重天宫的唯有四处入口,其一便在东洲绝尘山。未免仙子神官与凡界私通,沾染了凡尘世俗,除却特殊神官,一律不得与四海八洲联系。故而为师一时心急,想借由群仙会一事,与你二人见面 眉峰确实是众多仙境中,最靠近绝尘山、约束最少的地界了。 师父杜照卿好似想起了什么,拉住凡凡的手忽而停下步伐,有一事,弟子认为不能隐瞒。 话音落下,白凡凡与老者齐刷刷向她看去,二人皆心领神会,明白她要说什么。 清宣眉眼微敛,沉默得好似一尊入定巨石,直至对上爱徒坚定的双眼,这才眉梢一颤,回过身去:若你想说,便说吧。说罢,不等二人反应,顾自急匆匆地远离。 杜照卿一事没唤住,只得握紧了凡凡的手:凡凡 师姐,我还是头一回来眉峰,一会儿你与我讲讲眉峰的故事吧! 好有一事 师姐你看,师父都走远了,我们快跟上!白凡凡拉着她紧赶慢赶,生怕被落下,直至手中忽而传来一阵微弱的力道,将她扯住,白凡凡这才停下脚步,脸上满是轻松自在的笑。 即便是蹙着眉心,师姐的面庞也如圣物一般、美得令人心惊。杜照卿凝视着眼前人澄澈的双眸,犹豫着正要开口,哪知凡凡快她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师姐不必再说,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只会徒增烦恼。 见她愣住,白凡凡松开了捂住对方的手,自在地轻轻一耸肩: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师姐是清宣最为欣赏的爱徒,令他二人心生间隙并非她想要的。何况清宣也说,他的本意只为揪出绝尘山内奸,而非害她,光是凭借曾经的救命之恩,她便无法对师父生出恨意。 杜照卿沉默了,注视着凡凡的神色,良久才轻轻一笑:好。 她二人在殿内传阅书册良久,夜色渐深,正欲息烛入眠,门外忽而闯入一只灵蝶,为他们送来消息。 杜照卿甫一接手灵蝶,眉心便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她隐忍着掐灭手中灵蝶,扭头忽而对上自纱帐中探出头来、一脸疑惑的凡凡。 师姐,怎么了 我须得外出一趟。说话间,她已然来到床榻边,抚摸着凡凡的脑袋,在其额间轻轻一啄,你先歇息,我去去便回。 师姐注意安全。万般疑惑皆被她咽下,只因如今能唤师姐出门的,除了那位眉峰主人想来也没有别人了。白凡凡目送着师姐离去,久久无法入眠,正着急间,门外再次闯来一只灵蝶。 她匆匆起身,打开消息,却意外发现来信的是灵华仙人,约她与师姐一道在早先的松林茅屋相见。此刻尚且等不回师姐,白凡凡便只能收拾衣襟,独身一人前去。 鹿车早已回到童子处,她一边往外赶,一边思忖着如何前往,抬眼便见一只飞鹤停在殿前,遥遥望见她,还十分有眼力见地弯下修长的脖颈,并未嘶鸣。 她尚且犹豫不决,只因眉峰如何她并不熟悉,且须得压制自己的修为不被其他仙子神官察觉,若是平素里她尚且可以大摇大摆,如今有了杜尚宁在前,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见她踌躇不定,等了片刻的仙鹤竟赫然开口说起人话:仙子莫要担心,我乃灵华仙人派遣而来接送,并非歹人。 此言一出,白凡凡当即为自己的敏感心生懊恼。如今她尚且还在眉峰,杜尚宁想来绝不会冒着灵华仙人的名头做些什么,她匆匆飞身而上:那便多谢阁下了! 飞鹤一路而去,果不其然将她送往了松林茅屋,彼时茅屋内烛光微明,屋外长阶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形。一身黑袍的秦山老祖遥遥望见了她,终于露出了熟悉的不耐烦之色:等了你这么久,怎么才来。 第151章 茅屋嘱托 几个时辰不见, 孤蓦脸上纵然露着熟悉的嫌弃之色,却比之以往温顺不少,好似早先与秋儿谈天甚欢, 如今眼底还洋溢着难得的温色。 怎么只有你一人,杜照卿人呢她一边打量着身后茅屋内秋儿的指示,一边微抬下巴示意屋内之人, 秋儿,人已到, 但只有廖芥一人。 屋门应声而开, 意料之中的温柔呼唤自门户内传来:进来吧。话音落下, 便见孤蓦侧开身子为她让路, 此刻言听计从的模样, 哪里还见曾经的高傲蔑然。 白凡凡步入屋内, 只见屋内陈设极为简洁,与茅屋外头看来毫无二致。她只打量了一眼,便听得屋内再次传来秋儿的笑语, 好似能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源亦秋一身黄裙在烛火映衬下格外明亮畅快:此处远离眉峰群殿, 倒是个僻静的好去处,吾素来喜爱清净,便主动请曼殊仙人开辟了此间松林茅屋。 她顺着秋儿的示意在一旁落座, 见对方递来盛着琼浆的玉杯, 她一边接过一边解释:灵华仙人莫要误会, 我只是好奇罢了。 源亦秋抿唇、但笑不语。 师姐适才收到灵蝶送信, 有急事出门去了,故而我一人前来,不知灵华仙人寻我可是有什么嘱咐?她下意识认为, 源亦秋寻自己定是与秦山老祖脱离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源亦秋的目光在一旁孤蓦身上扫过,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担心:请照卿前去的,可是曼殊仙人?见对方不确信地摇了摇头,她低眉思忖片刻,吾原想你二人带阿蓦速速离去,可此番若是被曼殊仙人察觉,只怕难以脱身。 仙人可知那眉峰主人究竟是谁?早先我与师姐奉命前往莲池,不慎撞见,好似师姐对其有几分忌惮她们口中所说杜家之类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闻言,源亦秋眉眼微敛,轻声叹道:杜家,便是有着东洲桃李满门之称的修仙氏族。两百多年前,吾将一粒种子留在绝尘山,那种子玲珑剔透、修成人形便是照卿。吾原想她在绝尘山安全无虞地长大,熟料一日山门长老借由仙会告知,种子遭贼人盗窃,不知所踪 白凡凡眉心一锁:莫非盗窃种子的是杜家?! 非也源亦秋轻轻一笑,杜家乃仙人才能辈出之门,自然做不出偷窃宝物之事那种子,不知被何人盗取,贼人欲利用她身上充盈的灵力修炼自身,恰恰被杜家人救下彼时的杜家不知种子来自绝尘山,见其已然生出灵智、可生成人形,便将她带回杜家照看。 白凡凡一时了然,眉眼舒展,只是想起了什么,又轻轻一蹙眉:杜家不曾想过替师姐找寻出身? 吾将种子留在绝尘山本就是个秘密,种子丢失虽为大事,长老们却不得对外张扬。故而照卿在杜家长大,修习杜家道法直至一日对垒,长老偶然发现了她,这才寻找机会与杜家联系,想办法令其拜入绝尘山 既如此,师姐身份特殊,在杜家应当不至于被人欺负她低声呢喃,见秋儿并未反驳,这才继而道,既如此,曼殊仙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何故她对师姐出言不善? 话音落下,没等秋儿解释,便听得一旁传来孤蓦的轻笑:你傻啊,难道没听说,杜家出了个行事诡谲、不循常理的祖宗? 此话一出,秋儿当即微敛眉梢,温声轻斥:阿蓦,不可胡说。 孤蓦这才撇撇嘴,抱臂扭头转向了一旁。 祖宗?白凡凡一时怔愣,曼殊仙人既是杜家的祖宗,想来很早便飞升九重了,如何与师姐扯上关系 不错,曼殊仙人两千年前飞升九重,不愿受封神官,便向天尊讨要了与绝尘山相近的眉峰,一时间在九重销声匿迹,便是吾等也不知她在眉峰如何直至此番群仙会在眉峰举办,吾这才算是见上曼殊仙人第二面。见其玉杯中琼浆饮尽,源亦秋又为其添上一杯,至于曼殊仙人如何与照卿相逢,只怕吾无法给廖姑娘答案。 仙人说的哪里话,适才您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答案。说罢,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山老祖,语气隐约浮现几丝犹豫,只是曼殊仙人与师姐尚且结下恩怨,我等暂时无法离开,至于老祖 分卷(1 本尊是何人,岂用尔等孤蓦打断了屋内的话,见秋儿目光扫来,这才一改语气,本尊还未见识眉峰景色如何,不想这么早离去。 口是心非,只怕是不想这么早离开秋儿吧。 白凡凡敛眸掩下若有似无的笑:我倒是有一办法,不若让老祖跟着我,我借罗刹掩盖她身上的气息,也好避免被仙子神官们察觉。 孤蓦毕竟不是九重之人,纵然能够暂时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却抵不过眉峰之内如此多的仙人。只怕她自己尚且能够借师姐的力量掩盖面目,老祖万年修为、身上如此重的煞气,怎能不被人察觉。此刻能与老祖相较量的,罗刹最为合适了。 说来奇怪,自方才相见,她便隐约察觉老祖身上隐约溢出的阴煞气息有所褪去。 源亦秋闻言,眉眼舒展,当即露出了一道灿烂的笑容,竟连昏暗的天色也变得明媚起来:你说的罗刹,可是罗刹血莲? 仙人认得?! 秋儿的指尖略微抬起,凝聚的灵力肆意震荡开来,只见烛火下的昏暗茅屋内,竟赫然浮现出一道姿态烂漫的卧莲。几乎是望见卧莲的刹那,白凡凡便微微睁大了眼:这是 罗刹罗刹,何不归来。温柔的呼唤自源亦秋的唇角溢出,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凡凡体内掩藏的云烟无声地震颤,沿着血脉四处流动。 白凡凡立时捂着心口,难忍疼痛地咬牙:罗刹,你的真身在此,还在等什么?! 罗刹并未回话,体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四溢流窜、抵挡着真身的召唤。 你不是一直寻我助你找回真身么,缘何不速速出现白凡凡正欲催动体内灵力和煞气,一并将罗刹逼出,却见秋儿慌忙倾身上前阻拦。 不可,若用蛮力,只怕两败俱损,煞气逃窜引来神官便不好了。说罢,她低头看向对方体内犹豫不决的罗刹云烟,指尖飞快结印,语气却依旧温柔得不像话,罗刹罗刹,你我心意相通,如今正是现身见吾的时候。 印记催动下,磅礴的灵力注入白凡凡体内,登时缓解了心口的疼痛,她无声地舒了口气,见一团云烟自胸口溢出,缓缓成型,引入卧莲内。出人意料的是,体内修为并未因罗刹的离去而有所减退,反倒体魄强健,愈加的舒缓有力。 待罗刹完全融入,卧莲的形色也愈加鲜艳明媚。 灵华仙人,罗刹究竟是何物? 一声咒印下,卧莲渐渐缩小,变作掌心一般大小悬浮于二人眼前。源亦秋笑着将其轻置于桌案:如你所见,罗刹的真身乃血莲,正是令师所在之处莲池的宝物只是众多池莲中,极难生出一朵血莲,这朵,还是数万年前吾飞升九重时,仙尊赠予。 白凡凡一愣,有些吃惊:罗刹亦是仙人留在绝尘山的宝物? 是也说话间,源亦秋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面色低沉的秦山老祖,这血莲留在绝尘山,本是打算护照卿平安长大,随你一道离开,也算是别样的缘分了。 罗刹这般厉害的宝物,便是老祖也一时不备难以抵挡,想来将罗刹留在绝尘山,个中缘由其一,便是以防老祖从封印下逃脱,前去寻师姐的麻烦 秋儿当真是处处都想明白了。 可此言一出,屋内立时有人不高兴了。这般宝物,显而易见是冲着老祖去的,老祖被封尸池万年,若得脱困,四海八洲能够对付她的便几近无人了。封印她的是秋儿,留下罗刹防备她的亦是秋儿 孤蓦难得的好心情褪去,沉着脸冷冷地瞪着白凡凡。 既如此,便将罗刹归还与仙人白凡凡尴尬地笑了笑,话至一半,秋儿却是将案桌上的玉身卧莲推给了她,仙人这是何意? 廖姑娘不是打算助阿蓦隐藏真身么,留着它吧。温和的目光悄然转向一旁的老祖,这东西于吾而言用处不大,吾如今想要的,无非阿蓦平安顺遂罢了。 话音落下,秦山老祖骤然怔住,慌忙低下头,掩藏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见她将其收好,源亦秋沉默片刻,温声嘱咐:明日便是群仙会了,届时吾会前往,神官皆在,照应阿蓦一事,便要托付与廖姑娘了。 本尊虚长她数万年,哪里需要这个黄毛丫头来照顾见秋儿冲自己摇摇头,孤蓦这才闭上嘴,不甚乐意地侧过了头。 还有一事曼殊仙人杜尚宁虽为杜家祖宗,然群仙及吾皆不甚了解,若有意外,千万要听照卿的。 这是自然。白凡凡缓缓起身,向着源亦秋点头示意,天色不早,便不再叨扰,若有事,仙人只管飞音传书与我便好。 她离开得洒脱干脆,孤蓦却是难掩恋恋不舍,二人一路乘架仙鹤离去,见老祖身周充斥着低沉的氛围,她拨开身旁的云雾,轻笑着招呼:若届时你我离开了眉峰,今后当如何? 今后?孤蓦显然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今后,你舍得与秋儿分别?白凡凡不曾回头,遥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低声询问,我听说,九重天宫与四海八洲极难联系,今后若是离开,你与秋儿 本尊的事你一个黄毛丫头少操心,反倒是那杜尚宁,诡计多端,你且好好准备如何对付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牛年牛气冲天哞哞哞~牛年大家都要收获自己想要的,顺顺利利,平安健康~ 第152章 灵蝶痕迹 二人架鹤回到寝殿时, 师姐尚未回来,白凡凡借用罗刹血莲为老祖隐去了相貌和气息,然殿内平白多了一人, 此事只怕瞒不了清宣,便想与清宣长老打声招呼。待至丹房门口,见屋内云雾缭绕, 显然是沉浸于修行之中,她只得离去, 待日后相见再告知。 孤蓦的气息被罗刹血莲压制, 整个人都弥盖了一层恹恹的气质, 她懒懒地扫了一眼屋内陈设, 毫不客气地一边寻着床榻入座、一边吩咐:替本尊守着。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 便顾自盘腿阖眼, 陷入昏睡,她的呼吸自然也一并平静下来。 白凡凡意料之中地轻轻一笑,为其关好门户, 而后端坐于桌旁等着师姐回来。当初在阙山, 她头一回利用罗刹压制秦山老祖时, 对方便难掩困顿、时常昏睡。而今罗刹寻回真身,只怕对老祖修为的压制有增无减。 可毕竟是秋儿的宝物,虽有所压制, 却绝不会伤及根本。 白凡凡百无聊赖地盯着屋门愣神, 转念想起了什么, 开始盘腿调息内里。令她惊讶的是, 罗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体内借助罗刹生成的修为并未消散,便好似秋儿刻意为她留下了一切。 如此调息, 再睁眼时便是过了整整一夜。迷蒙的晨光透过窗纸洒入屋内,寝殿前虽无人打扰,然偶尔自上空划过的驾乘仙兽们的叫声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白凡凡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回头看向床榻,见秦山老祖依旧维持着昨晚的姿势未变,她这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起身推窗、向外望去。 仙子总算醒了轩窗甫一打开,便见一童子神出鬼没般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见她愣神,童子连忙笑着解释,我乃曼殊仙人座下童子,特奉主家之命、前来接仙子参加群仙会。 她思忖片刻,正打算出声婉拒,一只手忽而自脑后伸来,为她撑住了窗沿:本尊不是来参加群仙会的。 话音落下,白凡凡一愣,童子们亦是一愣。 她连忙侧开身子,手中聚力,虚推着老祖将对方推离窗口:小仙童莫要误会,这人尚未清醒,胡言乱语呢 参加群仙会的仙子神官之中,自称本尊的极少,童子又怎会不认得,见小仙童的目光越过窗户投向秦山老祖,白凡凡立时上前半步,虚挡住了童子的视线:能参加群仙会,自然是好机会,只是随我而来的一位姑娘尚未回来,我暂且无法离开。 仙子说的可是杜掌门?童子脸上恢复笑意,杜掌门昨夜在主家作客,此刻想来应当与曼殊仙人一道参加群仙会去了,还请仙子速速准备,莫要错过时辰。 见无法推拒,她只得笑着点头应下:还请小仙童等我片刻,我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再次阖上轩窗,脸上的笑容骤然褪去,回身径直对上了孤蓦似笑非笑的双目,一道飞音传书落在耳际:忘了昨夜秋儿说的话?群仙会找由头推了不就得了,那杜家祖宗若不绕开,只怕够你喝一壶。 白凡凡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窗纸那头映出的模糊身形,摇了摇头:昨夜找师姐的果真是杜尚宁,若师姐无碍,定会传信与我让我安心,如今却派个小仙童来邀请,只怕师姐的情况并不好。 孤蓦微一挑眉:那还等什么,正巧本尊苏醒后听闻了些杜家的事,却从未见识过,趁此机会 孤蓦,我昨夜已答应灵华仙人,在眉峰护你周全,若是无事,你还是在殿内待着,等我和师姐回来吧。 对方沉默了片刻,扯起嘴角轻笑一声,笑容中分辨不出喜怒:想让本尊感激你? 我虽为魔修,到底是懂些情谊礼节的,感激就不必了,无非是答应别人的事,势必做到罢。何况,那人还是源亦秋,若师姐有难,若自己敌不过杜尚宁,源亦秋定不会弃下师姐。 孤蓦再一次陷入沉默,并未反驳,而是顺着桌案在一旁懒懒入座:既如此,本尊也懒得管你们那些麻烦事。 白凡凡不再言语,掐了一道净身诀、洗净一身尘埃后,推门而出。 仙童们已然候在鹿车旁等待,见她一人现身,几位童子面面相觑,互送眼神后将她迎上了鹿车,自始至终也未曾提及适才自称本尊的那位仙人。鹿车腾云驾雾,只稍片刻,众人便远远瞧见了群山环抱下的一处暖潭仙境,潭水之上热流环绕,群仙肆意坐着,或吟诗颂歌,或对阵比剑,灵气四溢,欢笑不止。端坐首位之上的群仙们低声攀谈,其中便有那眉峰主人杜尚宁。 白凡凡自鹿车上一跃而下,缓缓步入人群,她身上仙气稀薄,并未引起众多仙子神官的注意,也唯有与她相近之人,时而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四下打量一眼,见众仙之中并未有师姐的身影,便知自己许是上当,转身要走,忽而想起自己任务尚未完成,再次停住脚步。 恕小仙冒昧,不知仙子从哪儿来?许是并未在以往群仙会上见过她的身影,一姿容清丽的女仙上前来搭话。 白凡凡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地向着女仙略一点头:我来此处寻人。 寻的可是吾?人群中,忽而响起一道动人婉转的语调,群仙侧头望去,一身白衣、姿容旖旎的杜尚宁挂着柔和的笑容穿越人群,向着此方而来。众人点头以礼,却唯有人群外的白凡凡纹丝不动。 如此一张颠倒众生的面目,在仙子神官之中亦是十分出彩,只是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便觉她脸上的笑容也如同挂了面具一般虚假。 杜尚宁站定在了白凡凡身前,脚下裙摆随微风而动,衬得眼前人姿容更是昳丽,她微敛眉梢,身周气场既如山一般克制、也如水一般冲动。好似若无身旁众人,她便能随时将自己拆食入腹。 这样的目光只让白凡凡觉得难受,迎着杜尚宁的目光,她面不改色地询问:多谢仙人邀请,不知杜掌门此刻去了何处? 杜掌门?群仙目露疑惑,便纵是杜尚宁也作出了吃惊不解的神色:杜掌门是何人? 白凡凡眉梢一跳,见对方又开始做戏,抿唇压下心中不悦:东洲绝尘山掌门,杜照卿,如今去了何处? 话音落下,杜尚宁果不其然微笑着摇了摇头:杜掌门的去向,缘何来问吾?说罢,好似忆起什么般恍然大悟,吾昨日途径莲池,确实见了杜掌门,只是吾与之寒暄两句便已然离去,不曾再见,你如此问,莫非是杜掌门不见踪迹了? 说话间,她侧头向着一旁的清宣投去目光,语气温和婉转,却隐约带着几分急切:尊华道人可曾见过杜掌门的身影? 清宣昨日整夜于丹房闭门不出,怎可能见过爱徒的身影,他眉心微蹙: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白凡凡波澜不惊地侧开了身子,指向一旁的引她前来的仙童:适才小仙童曾说,曼殊仙人请杜掌门一并来了群仙会,还请曼殊仙人给个交代。 言毕,杜尚宁立时招手唤童子上前来:这位道友适才说的可是真的? 只见小仙童瞥了白凡凡一眼,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仙人明鉴,我并未说过这样的话仙子,我奉主家之命邀你前来参加群仙会,未曾说过任何杜掌门的消息,仙子缘何胡诌?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才再一次聚集在白凡凡身上。 杜尚宁面带怜悯和慌张、急切询问:可是道友记错了? 记错?只怕就算她记错了眼前人的名字,也绝不会记错师姐的去向。 分卷(1 她轻笑一声,目光微抬,终是再一次紧紧锁住了对方的面貌:曼殊仙人所言极是,我自从上了眉峰,记性便不如早先话音落下,杜尚宁轻笑着敛下双眸,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讽笑,没等她出言安慰,便听得眼前人继续道,可昨夜杜掌门离去时,正是收到了灵蝶传信,初来宝地,我留了几个心眼,在寝殿附近收集了部分灵蝶的痕迹,不知曼殊仙人可否替我看看,这痕迹出自何人? 杜尚宁的目光僵住片刻,旋即以轻笑掩盖,摊开了掌心,见对方递来的锦囊转了一圈又兀自收回,杜尚宁眉心一跳,眼底溢出几缕几不可察的不悦:道友这是何意? 白凡凡手握锦囊,四下环顾了一眼:曼殊仙人筹备群仙会劳神伤财,此事本不应该麻烦仙人 吾乃眉峰主人,道友的朋友在眉峰消失,自然应由吾来做主。 可当下,有更好的人选说罢,她将目光投向清宣,尊华道人曾是绝尘山长老,亦是杜掌门的师父,在场众人中,无人比尊华道人更适合分辨这痕迹。 此言虽有理,群仙却未曾想到这位道友如此直接地拒绝了曼殊仙人的好意,他们面面相觑,眼见杜尚宁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人群中,终于缓步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若让吾来吧。 一身明艳黄裙的源亦秋自高处飞身而下,落在了群仙眼前,群仙立时面带敬意地退开半步,俯身作礼。迎着白凡凡的目光,她轻轻一眨眼,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后,接过对方手中的锦囊。 第153章 身份暴露 灵华仙人来眉峰做客本就难得, 既是发生在眉峰的意外,理当由吾来出面。眼见对方接过廖芥手中的锦囊,杜尚宁眉心几不可察地略微蹙起。 灵华仙人与她有何关系, 为何素来不问世事的源亦秋会出面 只见源亦秋接过锦囊,指尖不过稍加用力,旋即便意识到锦囊之中究竟是何物。她提起悬挂于锦囊之上的红色绳结, 不疾不徐地缓缓回过身去,脸上带着若即若离的笑注视着群仙:吾鲜少参加群仙会, 头一回来却碰上此事, 实是不幸。吾曾与杜掌门交好, 这位小友的事, 便是吾的事。 此言一出, 群仙对青衣女子身份的疑惑随即褪去, 如今比之灵华仙人身份地位更高的本就无人,纵使眉峰主人杜尚宁,也不敢当面与之作对。 她将锦囊展示与众人, 温和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杜尚宁身上:这枚锦囊有妙处, 其上藏有厚重的灵蝶粉迹, 粉迹的气息正是出自眉峰,不知曼殊仙人是否知晓那灵蝶的去处? 杜尚宁轻蹙眉心敛眉思忖,苦恼多愁的模样早已令不少仙子神官心软:吾只知眉峰偏处有一溪谷适宜灵蝶生存, 灵蝶性情自由, 极少为修士所用, 众仙家都是知道的, 唯有修为深厚的灵修方能驱动灵蝶吾一介剑修 此言不假,东洲杜家所出修士多为剑修,只怕四海八洲无人不知杜家剑修的威名, 便是在场仙家亦有所耳闻。 源亦秋面不改色地微笑:如此说来,驱动灵蝶引走杜掌门的,不是曼殊仙人了 吾想,莫非是眉峰混进了什么人,借由杜掌门,坏我眉峰的名声说话间,杜尚宁的一双含情眼悄无声息地掠过灵华仙人身后的青衣女子,微挑双目,噢吾想起来了,昨日小仙童来报,说是群仙会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想来其一是杜掌门,另两人 曼殊仙人说的几位不速之客,正是吾邀请而来的客人源亦秋不紧不慢地温声解释,随即侧开身子,向身后的廖芥投去注视,三人一道而来,定不会选择在眉峰这般显眼的位置害人。 秋儿三言两语打消了众人的顾虑,哪知杜尚宁并不甘于此刻中止,蹙着眉微微摇头:灵华仙人此言差矣,你怎知他们没有别的图谋,或是说,你怎知另两人身份便干净 身份二字毫无征兆地刺中了在场几人,清宣几乎震得白须微颤,生怕杜尚宁将一切戳穿。源亦秋亦是面色略带诧异,罗刹血莲遮住了孤蓦身上的阴煞气息,即便是廖芥体内的魔气,也叫杜照卿遮了个干净。虽说几人的真实身份在她源亦秋面前几乎毫无遮掩,可凭借杜尚宁此刻的修为,若想辨清两人的真实身份并非这般容易的事。 白凡凡微眯双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对方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正等待着自己示弱,可她愈是不甘示弱,杜尚宁心头的愉悦便愈是难以遮拦。 曼殊仙人所言何意?人群中,一神官出声询问,恰恰勾起了众人的好奇。 杜尚宁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指间悬挂的锦囊,语调轻扬:一枚锦囊能代表什么,众仙家不如细看,此刻有锦囊更骇人听闻的消息 说罢,她轻勾指尖,一缕气息飞扬着向白凡凡俯冲而去,意料之中被源亦秋出手拦下。不及众人反应,便听轰然一声巨响,地崩山摧般的轰然作响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群仙纷纷飞身而起,借由宝器敏锐地四下环顾,瞧见群山遮掩的眉峰远处,一道黑压压的身影透过云巅,格外醒目。那庞然大物比山还高,双足塌地几乎深不见底,一对泛红的眼珠好似两轮新日,若是久看便要被其吸入其中。 那是什么东西!耳畔此起彼伏的惊呼渐渐被宝器现身的铮然作响压下,直至冲天弥漫的魔气向此方扩散而来,才听见有神官疾呼,是魔! 眉峰怎会有魔! 当真是何人混入其中带来的?! 众人之中,杜尚宁望着远处的魔掩下眼底的轻笑,急切地呼哧:魔族混进了眉峰!说话间,目光分毫不差死死盯着一身青衣的廖芥,而白凡凡分明从她眼底看到了讽笑和挑衅。 看你如今,有什么办法脱身。 魔族?吾等素来在九重天宫互相往来,怎会是魔其一神官的话戛然而止,骤然望向下方的青衣女子,只是那女子立在源亦秋身后,他无法轻易指责怀疑,灵华仙人,这位小友当真是你请来的客人? 无数道怀疑的视线落在了源亦秋身上,白凡凡几乎认定她不会为了自己与众仙家叛离,熟料一道飞音传书落在了耳际,正是秋儿的声音:且放心,吾不会轻易抛下你与照卿你要答应吾,安全将阿蓦送出去 群仙于空中衣袂翻飞,唯有下方的灵华仙人,一身黄衣不动分毫,好似一幅静止又灵动的画卷。秋儿正欲开口,眼角处忽而划过一道青色的身影,廖芥越过她,立在了众人眼前。 没想到这么慢才被你们发现白凡凡扬着肆意蔑然的笑,毫不客气地睨视众人,看来眉峰,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难进 她还做不到牺牲秋儿以求全身而退。 语落,白凡凡骤然飞身而起,脚下飞剑拖着她远离众人数丈,她盯着一脸诧异的源亦秋,抱臂挑眉间,身后山水之色与庞然大物相映衬的景光,也顿时黯然失色:小友灵华仙人的小友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廖 灵华仙人你平白生了万年修为,难道看不出,我是个魔么?话音落下,源亦秋微微睁大双目,瞧见廖芥抿唇蹙眉,霎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见秋儿沉默地眼眸颤动,白凡凡悄然舒了口气,笑着眯眼望向众仙:眉峰的景色如此好,是时候该让我的魔族子弟们进来看看这等风光了 魔族现身,杜尚宁非但不怕,反倒轻扬唇角,望向白凡凡的目光溢满了欣赏。 区区魔族,也敢在我九重天宫地界撒野宝相庄严的神官手持宝器,双目微睁,便是雷霆之怒,是何孽畜,报上名来! 孽畜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白凡凡冷笑一声,周遭神官的威压尽数被怀内所藏的罗刹血莲抵挡,她轻扬指尖,褪去了脸上假面的覆盖,一张张扬而生动的面庞骤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杜尚宁一愣,眼底的笑意忽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人群中,终有一仙认出了她:廖芥!新任魔王廖芥! 他们因极少与四海八洲联络,故而并不知廖芥为何人,可魔王二字他们却是认得的,登时大惊失色,纷纷扬起宝器对准了她。 几乎在众多宝器扬起的刹那,耳畔划过刺啦一声电流声:【恭喜宿主完成70%任务目标:前往眉峰、搅乱群仙会;请问是否】 先别管任务的事,这场面不好对付啊白凡凡扯了扯嘴角,因四周无数仙子神官定住身形无法动弹而暂时松了口气,你给我的任务是搅乱群仙会,乱确实乱了,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咳咳,请宿主保住小命,以便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不是我的错,搅乱群仙会的方法有千万种,宿主偏偏选择最要命的方才让源亦秋出面又如何,这些个神仙能耐她何】 让秋儿出面,只怕正中杜尚宁下怀何况,我不能让秋儿背黑锅 秋儿是师姐的恩人,她再如何狡黠圆滑,也不能让师姐难做。 【都说你灵活机敏,怎么遇上这种事偏偏死脑子】嘀咕声越来越轻,紧接着传来系统破罐子破摔的叹气,【还记得早前完成任务时送给宿主的一项特权么,可随机选择救活一人的性命,实在不行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白凡凡扶额闭上了眼:可这并不合规,如果审查员问起,我们该怎么说? 耳畔当即响起一阵头疼的倒抽气声,想来系统也没料到她一根筋,竟连退路也不曾给自己留。 听得耳畔陷入沉思,白凡凡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也罢,那项特权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如今最重要的是躲过群仙的攻击。 【你有什么好办法?】 且试且看吧。说罢,她扭头望向身后云烟缭绕处若隐若现的庞然大物,那怪物身上魔气浓厚,即便秋儿出面,只怕也难以洗脱我身上的嫌疑,毕竟廖芥的身份在这,隐藏不了,说不准还会因此令秋儿和师父染上一身泥泞 【你说这怪物,会不会是眉峰之中有人故意引来只为逼你就范?】 这么明显的结论,早已在杜尚宁脸上写得一清二楚。她低眉思考片刻,蹙了蹙眉心,只是不知师姐如今在何处,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杜尚宁限制 说罢,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希冀和兴奋:我差点儿忘了,师姐如今接受审查员的考验,也算半个总部的人,穿书者可互相明确步行轨迹,对不对? 【规则确实如此。】系统的语气还带着些许犹豫,【可你】 二号,告诉我师姐的去向,我也好顺利将任务进行下去。眼见上空悬浮着的时间表正在一分一秒流逝,任务二字无疑牢牢把控着系统的思绪,你我二人如今互相关联,若我失败 【罢了罢了,互通步行痕迹的权限我还是有的。】系统语气闷闷地打断了她。白凡凡真是她合作过的穿书者之中最为果决冷漠的,与她说话每每与利益挂钩,哪怕她将对杜照卿的真心分出半分来给她,她二人的合作也不至于 此刻说什么都来不及,只能等下次合作之前寻找时机与她好好沟通了。 二号一声话语落下,白凡凡登时察觉眼前画面变得不同,悬浮于眼前的灵屏开辟出一块崭新的板块,其上正是自己移动的缩略地图。自己所在之处显示为一颗泛着蓝光的斑点,而地图一角,正幽幽泛起另一道白光。 她顺着师姐所在处泛光的方向望去,眼中的光芒霎时一僵。 白光所在之处,云雾缭绕间,正立着目露凶煞的庞然大物。 第154章 除去巨兽 白凡凡心底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望着那庞然巨兽时的表情也忽而变幻莫测起来。好似早早便猜中了她此刻的神情,二号系统半带无奈半带怜悯地安慰:【别急,杜照卿她】 这就难办了 【嗯?】系统一愣。 我早该想到杜尚宁不怀好意, 她竟敢将师姐变作巨兽!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下方面带讽笑的女子。 只是她还未摩拳擦掌动手,便听得系统咳了两声, 眼前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晃动阻拦:【误会误会,那巨兽不是杜照卿。】眼见她怔愣着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屏幕后的二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 白凡凡一愣, 定睛看去, 竟猛然察觉巨兽胸腹之处发出阵阵白光, 那白光四周萦绕的灵力, 细细看去确与师姐无异:师姐她 【你猜的不错,她如今正在巨兽腹中。】 是杜尚宁所为? 分卷(1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号系统盘算着时间将至,她不能再留, 随即嘱咐,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她的去处, 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请务必安全离开眉峰,届时我再为你发布新一轮任务。】 随着她无声地点头, 系统声音缓缓褪去, 四周静止的画面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好似护在四周的屏障被打破, 仙子神官们的怒气毫不掩饰地向自己袭来。她乘剑提升了高度, 虽无法化解此刻被动的局面,短时间内亦可保护自身的安危。 廖芥,你如何混入眉峰吾暂且不论, 若你此刻束手就擒...... 若我此刻束手就擒,你便能饶我一具全尸?白凡凡冷笑着打断了杜尚宁的劝降,以及对方眼底的似笑非笑,你们如何对付魔族,真当我什么都不知么?听闻诸位对付魔族,除却净神、雷霆等极刑,魂销烟灭再无来世,留一具全尸呵,人死后不过一抔黄土罢了,全尸有何用 大胆魔族,闯入眉峰还敢出言不逊!魔族本就肆意妄为恶事做尽,难道不该被极刑严惩? 他们只知魔族恶事做尽,却不曾想将他们逼上歧途的又怎与四海八洲的仙宗门派脱得了干系。 你又是何人......白凡凡扫了一眼语气狂躁的神官,四周通往巨兽处的捷径尽数被神官仙子们阻挠,她急于前去解救师姐,故而望向众仙的目光充斥着不耐。 廖芥,你放巨兽入眉峰,无非是为了一己私欲占据眉峰,今日吾等若由得你胡来,岂非给群仙会招揽笑话......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震得她头疼无奈,她冷哼一声:如我真想放巨兽,便不会在如此远的角落,而是你们的脚下!说罢,她飞身而起,一声令下,脚下飞剑立时调转方向跃入她的掌心。她牢牢握着长剑,内里灵力和煞气汹涌而起,竟赫然震碎了群仙施展下的束缚禁制。 果不其然,论禁制,她能力出众竟连群仙也望之不及。 正当仙子神官们认定廖芥摆脱束缚会径自攻击他们,孰料青衣女子竟顾自调转方向,向着巨兽处飞身冲去。三两仙子神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飞身至高处、口中念念有词、手中连符画咒,灵力编织的天罗地网飞速向她追去。 众人皆是严阵以待,唯有杜尚宁,盯着远去的身影轻笑一声。 曼殊仙人笑什么? 杜尚宁收敛了笑意,眼底一闪而过戏谑和趣味,旋即恢复了众人眼里的温文有礼:吾只是想,如今魔族神出鬼没、狡猾无常,灵华仙人定是被魔族迷惑才会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我等身居九重天宫,与四海八洲不联络已然许久,谁也不知如今的魔族究竟有何等本事能够瞒天过海戕害神官仙子 见众人若有所思,杜尚宁目光一转,凝视着眉心微锁的源亦秋直言不讳:廖芥就是再厉害,也不敢独自一人前来眉峰想来除了她,吾等身旁势必还混有其他贼子。 此言一出,众仙登时大惊失色,可没等他们细想近些日子身旁是否出现生人,耳畔便再次传来一声巨响,不远处追击廖芥的三两神官豁然发出一声低呼,他们连连后退,凝视着远方目光灼灼:那怪物 众人立时抬眸望去,只见那双目猩红的庞然大物适才还在远处群山间,眨眼便如一阵光过、轰然冲向了此方众人。 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四起的云烟,身量巨大的怪物行动迅速,好似着了道一般难以自控,而廖芥迎面飞身上前,丝毫不犹豫,此番更证明了她的身份,众人几乎认定巨兽定是魔族廖芥放出毁坏眉峰的。 杜尚宁轻轻一笑,注视着远去的青衣女子身影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意。 只待片刻,待众人合力杀了巨兽,便是廖芥和杜照卿的死期 身旁众人愈是义愤填膺,她便愈是得意愉悦,可视线流转间,触及逐渐靠近的巨兽时目光一滞。那巨兽胸腹之中散发出的莹莹白光究竟是何物 她眯了眯眼,察觉白光四周萦绕的灵力十分熟悉,转瞬便意识到什么,笑容如潮水一般褪去。 那是杜照卿,她不是被自己困在殿内么,怎会在巨兽腹中! 除却杜尚宁,在场神官仙子的神色同样黑沉得难看。只是他们并未发现巨兽腹中的杜照卿,众人只知,此刻廖芥飞身前往巨兽,定是为了助它一臂之力。若巨兽煞气猛增,毁坏了眉峰内的一切,只怕消灭魔族事小,被魔族阴了一道的丑闻传出去,众人岂有脸面在九重天宫立足? 于是越来越多的神官仙子乘架宝器飞身冲去,势必要将廖芥就地正法。然巨兽速度奇快无比,廖芥的速度亦不容小觑,二者愈靠愈近,他们几乎无法阻拦。 眼见廖芥手持长剑,剑锋聚集起的浓重威压消融了四周的飞叶,铮的一声,剑锋四周溢出的光晕将众人包裹,群仙下意识眯了眯眼,躲避刺眼的光晕,再睁眼时,众人一愣,纷纷僵在原地。 足有一臂之长的银剑正明晃晃地扎在巨兽的咽喉处,巨兽发出一声惊天嘶吼,随即怒不可遏地看向凶手。众仙亦是吃惊地看向凶手廖芥脚踏飞剑,借助长剑腾空而起,顺着巨兽的五官一路攀越向上。任凭巨兽如何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她的双足便好似粘在了巨兽的脸上,无论如何也甩不下去。 她在做什么众人吃惊地刹住脚步,悬在不远不近处盯着廖芥的举动。 直至她终于稳当当站定在了巨兽的头顶,才顺势在其脑袋之上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地驱动着体内的灵力和煞气。双流顺着四肢百骸冲撞而出,毫无意外尽数淹没在了巨兽的头颅。 群仙或有惊醒,以为廖芥正是将己身的煞气过渡给巨兽,以求驱动巨兽对抗群仙的捕捉。熟料众人尚未进一步细想,便见原本高大强壮的猛兽,蓦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万分地扬天嘶吼起来。 那吼声震天动地,狂风呼啸间,几乎要将群仙从宝器上掀翻下去。可廖芥不动如山,口中低声念咒丝毫未停,众人咬牙切齿,无奈身旁狂风迷眼,连他们也一时难以脱身。 正待群仙想尽方法对付廖芥之际,巨兽发出一声濒临崩溃的惨叫,旋即微微倾倒身子,向一旁的高山俯身倒去。轰然一声,巨物倒地掀起遮天蔽日的尘雾,众人诧异地等待巨兽的下一步动作,可除却鸦雀无声的寂静,四周便只剩下各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巨兽死了? 他们仔细打量,见猛兽身上的灵识精魄尽数被摧毁,无数道视线落在了黝黑毛发中站起身来的廖芥,她急切地四下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而后眼前一亮,匆忙顺着巨兽的胸腹匆匆飞身而下,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巨兽的胸腹。 她这是在作甚?!群仙面面相觑,待确定巨兽确实已死,才将困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廖芥。 杜尚宁眯了眯眼,袖中拳头无声攥紧了些。 只见廖芥聚气成刃,赫然破开了猛兽的胸膛,若有似无间,一只素手被其牵引,紧接着,便是一位手持银剑身着白衣的女子,面色略显苍白地被扶出。她脚步虚浮,险些站不稳身子,靠着廖芥的牢牢搀扶下,她终于走上高处,昂首对上尊华道人和灵华仙人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 这是杜掌门!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来人,却对其二人紧握的双手深感诧异,深怕杜照卿被魔族迷惑,神官立时扬声提醒,杜掌门当心!你身旁之人是魔族! 话音落下,杜照卿面不改色地挪动目光,向着那神官点头作答:她是廖芥,亦是我的师妹。说罢,她将凡凡的手握得更紧,见她为了救自己体力耗费、如今虚弱得面色苍白,她只觉无比心疼,想必定是诸位前辈有什么误会! 话音落下,人群之中,杜尚宁终于收拾好了脸上的神情,面带忧虑地上前半步:杜掌门去了何处,可让吾等好生担忧好在没事 师姐径直对上对方的目光,眼底的波动维持了片刻,随即朗声作答:巨兽确实为魔族放置眉峰之中,可那人另有其人,并非廖芥。 哦?杜掌门的意思,眉峰之中还有别的魔族? 她迎着杜尚宁故作吃惊的双眼,略一蹙眉:正是,如今那魔族还在眉峰,不出意外,正在诸位之中! 第155章 处置真凶 听闻魔族恰恰在人群中, 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间小心打量着四周是否有生人。适才曼殊仙人便提及人群中或有其他贼子,如今得到杜掌门的亲口证实, 众人可谓好不小心。可若是混在人群中的贼人是廖芥的同谋,廖芥又为何要杀了巨兽放出杜掌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杜尚宁见形式不妙, 亦顺势四下打量,面色认真:果真如此, 吾身为眉峰主人, 怎能轻易放过他说罢, 她立时掐诀念咒, 在所处云巅四周环下封印, 转身向着众人朗声道, 还请诸仙先行冷静,魔族跑不了。 有她担保,众人可稍稍松一口气, 可转瞬杜照卿的话便再次将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那魔族恰巧在诸位之中, 曼殊仙人难道不知?杜照卿出口丝毫不曾犹豫, 哪里还见日前莲池旁的隐忍不发。 杜尚宁嘴角一僵,恢复了威仪和冷傲:杜掌门何出此言,吾怎会知晓魔族去处反倒是杜掌门, 明知廖芥身为魔族, 依旧为其说话, 不知是为何意啊 当下, 与自己一道的师姐落于下风是不争的事实,白凡凡握紧拳头,盯着杜尚宁思忖起教训对方的时宜。 杜尚宁意识到如此直白对峙显然是失了礼数, 而面前二人非但不慌,反倒沉着冷静地与其双目对视,她当即沉着脸,失了与之继续玩下去的兴致。 杜照卿并未将凡凡的手放开,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握得更紧:师妹是何身份我自是比旁人清楚,适才我也曾说,巨兽并非她放出,诸位又怎能随意将恶名扣在无辜人头上。 即便廖芥不是放出巨兽的真凶,可她身为魔族无可非议,你身为正派掌门,怎可不辨黑白与之为伍?人群中,一神官朗声斥责,眉宇间尽是怒火与失望。 杜照卿径自忽略师父清宣的摇头提醒,不疾不徐地回:诸位飞升九重已久,想必早已不知如今的四海八洲成了如何模样晚辈曾亲临魔城,那儿的百姓安居乐业秩序井然,与四海八洲寻常地界并无不同,所谓魔修或许曾经的确做了或大或小的恶事,可他们面临的是毫无区分的严罚,如此措施,他们怎能不被逼入魔城? 做了恶事本就应当受到惩罚,杜掌门怎可替罪人说话?! 晚辈并非替罪人说话,而是为世间公道说话。见众人愣住,杜照卿缓和了自己的心绪,诸位只知如今的四海八洲生机盎然无限光明,却不知光明之下隐藏了多少黑暗。修士的力量尚且做不到抵抗权势,何况是凡俗子弟。诸位揪着晚辈的师妹不放,不过是因她魔族身份。 可吾听闻,此女在云洲大肆屠戮烧杀,她的罪,也是小罪? 迎着神官的目光,杜照卿并未退却:如若诸位详加了解便知,那被屠的胡家究竟做了什么,所谓正派胡家,脚下的鲜血只怕亦可淹了整个鬼域 胡言乱语!清宣骤然打断了她的话,他实是不能令自己的爱徒继续与九重天宫对峙下去,孽徒,为师曾经教你的莫非都忘了么?! 尊华道人的一声呵斥霎时引来了众人的关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场之中还有绝尘山曾经的长老。 师父教徒儿的不敢忘,爱护同门、尊敬师长、扬善避恶、施以仁人之心,徒儿分毫未曾忘记,徒儿如今所做的一切,正是 还敢胡说!清宣蓦然一挥衣袖,袖里灵力变作一道鞭笞向她打去,白凡凡眼疾手快将师姐推开,只是她避闪不及,手臂处叫那鞭笞蹭伤了几分。 杜照卿眉心一锁,立时慌忙扶住凡凡,她的手臂处衣袖并未破裂,可那灵力却能透过衣物直击人的肌肤,只见凡凡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因疼痛而绷直成线。 师父下手已然收力,却耐不过凡凡如今魔修之躯,她正要用自己的灵力替凡凡疗伤,下一秒耳畔便传来了师父的严声厉斥:这一鞭本该罚你胡言乱语不知敬重诸仙前辈! 杜照卿欲施展灵力的动作骤然止住,她小心握着凡凡的手臂,心中一动。只见她将身旁女子护到身后,毫不避讳地直面师父的双目:师父所言极是,如今时间有限,多说无益。 见清宣愣住,她调转目光,迎上了正拧眉沉默的杜尚宁:我不求此刻改变诸位的想法,但巨兽背后的真凶,晚辈不会让师妹平白受冤。 彼时气氛实是紧张,许是见尊华道人分毫不护短地惩戒自己的徒弟,众人不能拂了尊华道人的颜面,便只得顺势驳问:既非廖芥所为,还请杜掌门指认真凶! 周围陷入片刻的沉寂,白衣女子的目光自杜尚宁脸上扫过,准确无误地定格在了一旁的小仙童身上。 分卷(1 杜尚宁眉梢一挑,面上的神色显出些许僵硬:杜掌门这是何意? 话音落下,群仙的目光自然尽数聚集在了小仙童身上。 真凶,便是他。杜照卿的语调平静无波,可偏生就令人觉得沉稳有力。 杜掌门可有确凿证据?这仙童追随在吾身旁亦有数十年,他的为人品性自是吾最了解杜尚宁一派维护下属的正义凛然,可在众仙面前又不敢全然将对方拒之门外,只得似笑非笑地绷着脸低问,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杜掌门拿不出证据,只怕吾亦会给你一个空口无凭肆意冤枉的罪名。 证据当然有。师姐的语气温和极了,像是心底已然有了十足的把握,昨日晚辈正是受此小仙童之邀前往曼殊仙人的宫殿,而后将晚辈困于殿中整整一夜。 什么?!杜尚宁似是一惊,立时正襟危色地厉声驳斥小仙童,可有此事?! 那小仙童登时慌不自持地屈膝行礼、将头低低地埋下:仙人明察!昨夜我一直在殿内贴身伺候仙人,不曾离开! 杜尚宁屏息细想:不错,昨夜这小仙童确实一步不离地守在吾身旁,杜掌门莫非认错了人? 像是早已料到对方会矢口否认,杜照卿不疾不徐地上前半步,目光未曾离开仙童半分,只见她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仙童:是否为晚辈认错人暂且不论,还请仙童过目此物,看看是否熟悉 众人的目光锁在了掌心的一只锦囊上,那锦囊镶金绣银、灵气充溢,并非寻常物件。可仙童自看见锦囊的那一刻,面上便几不可察地露出一阵惊慌失措,他僵在原地,直至感受到身旁曼殊仙人投来的视线,这才咬牙上前两步,颤着手接过。 众人皆在等待他将锦囊打开,可唯有杜尚宁沉着脸,欲将锦囊撕碎却不得冲动。 见仙童反应如此迟钝,她也护不得了,杜尚宁挥袖冷嗤:莫非你有何事瞒着吾?! 扑通一声,便见仙童捧着锦囊跪下,哆哆嗦嗦地埋着头,此景更是引起了一众仙子神官的好奇,锦囊之中究竟是何物 众人未曾问出口,杜尚宁率先一步主导辩斥:吾将你留在身边数十年,如今却连实话也不愿同吾说了么 好一招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未免旁人误会,杜照卿径自打断了她的话:曼殊仙人莫要着急,待仙童打开锦囊,便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是啊,让这仙童速速打开锦囊!旁的神官也没了继续等待的耐心,急声催促。 此言一出,小仙童没了继续沉默的资格,便只得颤着手缓缓拉开锦囊之上的绳结,他好似提前猜中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也转瞬变得苍白难看,可曼殊仙人盯着自己,他又怎能当众反抗 绳结被一寸一寸缓缓拉开,随着锦囊口袋愈渐拉扯,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内溢出,转瞬便充盈了仙童的鼻息。他脸色一僵,登时如一座巨石般直直倒下,砰的一声,仙童倒地抽搐不止、双目泛白,嘴角还隐约溢出三两窸窸窣窣渗人的低呼。 众人大惊失色,杜尚宁沉着脸,也慌忙换了一副吃惊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杜照卿眯了眯眼,仿佛等待她何时止住演戏。只是杜尚宁的面色令人看不出分毫蹊跷,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等着仙童自己止住。 果不其然,小仙童的抽搐维持了片刻,而后众目睽睽之下,显出幼态的手脚竟肉眼可见地缓缓生长,伴随着他愈加修长的手足,仙童心口处开始弥散出不可遏制的浓烈魔气。直至他停止生长,侧倒着的仙童撑着地缓缓坐起,一头几近腰臀的乌黑长发将她的面色完全遮挡。一阵风过,掀开了仙童的真实相貌,在场众人无不微微睁大双目。 只见原本还是男童模样的仙童,彼时竟生着一副女子的样貌。 清宣眸光一震,直直退后两步。白凡凡见了亦是险些没忍住将师父二字脱口而出。 如今生着女子形体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初入绝尘山时的师父瞿临长老! 与曾经一身黑金道袍、面目雍容的模样不同,彼时的她年轻了许多,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相貌。 瞿临未曾抬头,一双略微沾染尘埃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惊恐万分地跪倒在杜尚宁面前:曼殊仙人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杜尚宁急匆匆打断了她,一挥袖间,仿佛一道锋利的鞭笞落在她身上,瞿临低低溢出一声闷哼,惊诧地抬起双眸注视着她。 曼殊仙人 没想到数十年来,吾竟是将一介魔族留在身旁杜尚宁厉声堵住了她的话,径自掠过对方复杂万分的神色,看来杜掌门所言不假,放出巨兽的另有其人。 群仙一时僵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可见其如此义愤填膺,想来定能给众人一个好交代。 瞿临微微睁大了眼:曼殊仙人不是你 还敢狡辩!杜尚宁掌心聚灵成刃,锋利的剑锋赫然一刺、贯穿了她的胸膛,灵刃四周源源不断溢出的灵力腐蚀着瞿临的五脏六腑。瞿临还未从对方如此果决的惩处中回过神来,便觉一阵猛烈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四肢,仿佛那一瞬间,自己的意识也被一笔一划撕碎。 她目眦欲裂,怎么也没料到她杀自己时竟会如此直截了当不留情面,瞿临大口喘着气,察觉对方势必要取自己的性命,便只得强忍着痛楚低声呢喃:你你 话未说尽,微微张开的唇就此僵住,那双死死瞪着杜尚宁的眼睛,也霎时变作两只黑瞳,失去了光泽。 杜尚宁毫不留情地拔出灵刃,怒不可遏地低声喝斥:大胆魔族,死不足惜。 周围陷入长久的沉默,便是众仙子神官,也被其如此强势迅速的惩戒所惊,一时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反倒是杜尚宁面上的愤怒一瞬褪去,她将自己的衣袖收拾妥帖,而后恢复了平静的面容,仿佛方才狠心诛杀魔族一事并非她所为。只见她缓缓回过身,望向杜照卿的双目多了寒潭般的沉冷:放出巨兽的真凶如今已死,想必昨夜将杜掌门困住一事实是误会 说罢,她微微上前两步,凝视着师姐忽而露出一阵诡异的轻笑:只是吾依旧有一事不解,锦囊之中想来是迫使魔族恢复原形的药物,这药物从何而来? 第156章 杜家往事 杜尚宁背对着群仙, 即便脸上维持着笑意,注视着师姐的目光依旧过于冰冷,直觉令白凡凡下意识要将师姐护在身后, 熟料杜照卿波澜不惊、握着凡凡的手微微收力,示意她莫要慌张。 药物,正是从仙童的卧房之中搜寻而出。 仙童的卧房?杜尚宁步步紧逼, 与之愈来愈近,仅有臂之遥, 杜掌门可还查过其他地方? 曼殊仙人希望晚辈搜查何处 杜尚宁眯了眯眼, 脸上和善的笑容当真令旁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她压低声音笑道:杜掌门莫要误会, 毕竟仙童在吾身旁相伴数十年, 吾也未曾发现蹊跷, 杜掌门不过入眉峰两日,便能将其揪出。这等本事,吾自认不得不服, 方才这么问, 自然是想借杜掌门之力彻查眉峰 沉默片刻, 杜照卿亦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仙童的身份,曼殊仙人当真不知? 眼前女子掩下笑容,十足惋惜地轻叹声:若吾知晓, 又怎能放任其胡作非为、毁坏了吾苦心修建的眉峰? 此言有理, 群仙心中方生起的部分困惑狐疑, 当即便褪去了些许。杜尚宁笑着点头示意, 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杜照卿身后的青衣女子:如今放出巨兽的真凶已死,杜掌门如今气定神闲,想来是眉峰之内已然没了其他魔族, 当下,想必要杜掌门给吾等个交代了此女子 不少目光望向此方白凡凡,眼底皆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廖芥毕竟还是魔族。杜尚宁尚且给众人立了个不问亲疏的先例、除去魔族,杜掌门身为绝尘山和东洲杜家的后人,又怎能放任魔族继续生存世间。 杜照卿明白众人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迎着群仙的目光朗声回答:廖芥虽为魔族,亦是我的师妹,如若诸位想以她的性命告慰先人,只怕晚辈无法答应。 莫非你想留着她的性命? 她扫过说话之人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且不说适才放出巨兽并非她所为,光是方才她冒险击败巨兽救下诸位,想来诸位便不能这般简单地取她性命。 此言出,众人当即愣住,杜照卿所言不假,廖芥虽为魔族,可她方才不畏险阻地冲锋上前消灭巨兽,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群仙能合力击败巨兽,若非廖芥先行,只怕如今的眉峰亦早已片狼藉。 仅凭这点,便可说明廖芥此来眉峰并非居心不轨,依照九重天宫的规矩,仙子神官纵使瞧见魔族,若对方不曾先行下手作恶,他们便不能出手。这点,与四海八洲的规矩截然不同。 群仙面面相觑,皆知自己没有出手压制廖芥的借口,只得看向旁杜尚宁,且看眉峰主人如何说话。只见杜尚宁沉默地盯着眼前二人,许是意识到九重天宫的规矩与下界不同,当即轻轻笑,望向二人的目光充斥着虚假的和善:巨兽虽不是廖芥放出,可杜掌门说什么也该给吾个合理的解释,介魔族缘何要来眉峰 话音落下,只听得旁的清宣和源亦秋异口同声:是吾要见她 源亦秋虚掩衣袖,面上的笑意如沐春风:吾曾闻廖小友与杜掌门曾亲临秦山斗兽会、与秦山老祖相见,吾见她二人,是欲知晓如今秦山如何只是不知,原来尊华道人也打算见他们 老身无非是因许久不见爱徒,有要事托付。清宣亦笑着回身向源亦秋行了礼,二人互送笑意,果不其然将曼殊仙人的质疑堵在了喉中。 杜尚宁无话可说,便只得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既有尊华道人和灵华仙人作保,吾自然不能说什么说话间,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白凡凡,廖芥虽为魔族,却不曾在此行不轨之事,且有护眉峰之功劳,既如此,吾便暂且放你回。只是下回再遇,只怕便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你了。 这样的处置结果虽引来少数仙子神官的担忧,却是最好的选择。 尔等还望速速离去,莫要在眉峰继续逗留。其神官绷着脸如此说,杜照卿立时拱手作礼,牵着凡凡的手回身便走,丝毫不曾犹豫,直至远离了群仙们或不解或敌意的目光,她这才放缓脚步,朝着师父的方向最后望了眼。 师姐,那杜家祖先便这般轻易放了我们? 杜照卿看了眼身旁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步伐绕过丛林鹅卵,径自向处方向踱去:只怕没那么简单 师姐,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邀你前去相见的必是杜尚宁无疑,对么? 白衣女修点了点头:昨夜,正是杜尚宁命那仙童传我相见,只是我甫落脚宫殿,尚未见杜尚宁面,便被仙童困在了地宫内无法外出。 既如此,师姐如何口中的疑惑戛然而止,只因二人踱步绕过丛林,映入眼帘的是座朴素精巧的马车,马车旁站着的不是秦山老祖孤蓦又是谁,你怎会在这儿。 孤蓦轻笑声努了努嘴,示意师姐的方向:若非本尊相助,你的师姐如何脱身? 白凡凡略怔,当即明白过来:竟是老祖助师姐脱离地宫,可昨夜老祖不是时困顿陷入昏睡么而后仿佛忆起什么,恍然大悟道,莫非正是昨夜! 昨夜本尊使金蝉脱壳之计混入了杜尚宁的宫殿,好巧不巧撞见那鬼鬼祟祟的小仙童,便随之走了遭,自然发现了杜尚宁命其困住杜照卿的意图说话间,孤蓦抬手轻轻拍身旁的马车,示意二人速速上车离去,待几人并进入车内,这才继续道,杜尚宁身为介神官,心里想的尽是鸡鸣狗盗之事,你说说,九重天宫那伙人是不是皆为表里不的家伙? 分卷(1 白凡凡难得没有反驳她,毕竟是救命的恩情,她尚且还对老祖留着几分好感。 只是昨夜本尊只知杜尚宁将你困在了地宫,却不知她为何要困你还有那仙童,当真是绝尘山曾经的长老?孤蓦的疑问如同串串相连的珠玉般不曾停止,见凡凡同样投来好奇的目光,杜照卿轻叹声,知晓有些事无法隐瞒。 她抬起双眸,因回忆往事而略微眯起好看的双眸:杜尚宁为杜家祖先事,想来你们已然知晓,在我不过六岁之时,曾于东洲走失,那时的我尚且不过颗灵力充沛的种子,贼人看中我的灵力,想将我占为己有,正是那夜风雨交加,杜尚宁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 六岁应是两百多年前白凡凡怔,当即不解,可我听闻杜尚宁飞升已有数千年,她既身处九重天宫无法与四海八洲沟通,又如何救下师姐? 马车内片刻的沉默后,师姐摇了摇头,为风略微拂起的车帘外,斑驳的光影洒在她脸上,透出几分几近支离破碎的美感:飞升之前,她在杜家旁的残败庙宇内留下了缕神识,以作后用。正是那缕神识救了我,顺带将我引导入杜家门内。 而她的噩梦,亦是从那日开始 见二人沉默地听着,杜照卿微微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杜尚宁留下神识事,并未有任何人知晓。在我于杜家成长的每日每夜,那缕神识都会趁无人之时来找我,传授我道法仙术,逼我长大成人。直至日与师父相见,他带我回了绝尘山,那缕神识便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了踪影。 白凡凡握着她的手,安抚般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她后来,又来找你了,对吗? 她微微怔,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外表无人察觉她的变化,唯有与她十指紧扣的凡凡知晓其微微收紧的掌心溢出的茫然失望:她那夜来找我,却如同变了个人,对我言辞犀利、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所言无非是她如何对我失望,怎能任由绝尘山的长老带我回去。那时的我心慌意乱,为了不令其失望,便任由其提出条件 那家伙提了什么?旁沉默听戏的秦山老祖咬牙吐出句,好似有些愤愤不平。 她要我做她的线人,替她盯着四海八洲的切。 白凡凡没忍住蹙紧眉心:她究竟想做什么 起初,我也不知她想做什么,便听从其所言,将所闻所见尽数告知她,直至日,她的神识无法久留即将散去,便找到我令我,杀了清宣长老 什么?!白凡凡微微睁大了眼,微微侧头间,瞧见孤蓦亦是脸荒唐讽笑。 我未曾答应她,却也顾及曾经的救命之恩,未将此事告知师父。杜照卿垂首盯着膝前雪白的衣裙,两鬓青丝散落遮住了她的面色,语气有些沙哑,那日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她,我甚至以为她的神识散去,便再也无法与四海八洲联络,可忽有日,绝尘山内的位长老性情大变 是瞿临长老? 师姐没有抬眸,而是径自点了点头:瞿临长老性情大变,我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孤蓦恍然大悟,当即拍膝头,直言道:定是杜尚宁察觉无法控制你,便违反天规派自己的仙童下界,潜入绝尘山。 白凡凡亦是想起什么,诧异地微微张唇:莫非曾经困扰绝尘山的奸细事,也是瞿临长老所为 如今看来,想来确实如此。 师姐话音落下,马车内恢复了沉寂,白凡凡与孤蓦面面相觑,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唯有紧握师姐的手,下又下轻拍其手背轻柔安抚。 所以说了这么多,那家伙究竟想做甚?!孤蓦心直口快地吐出句,见杜照卿摇头不语,她憋闷地靠回至座位,低声嘀咕,看来本尊所言不假,即便过了万年,这世间依旧充斥着龌龊苟且肮脏之事 方才二人离开时,杜尚宁似笑非笑的目光分明写着此事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师姐,先别想这件事了,你在巨兽体内耗费了不少精力,还是先休息片刻,待养精蓄锐,再想办法如何对付。见师姐轻轻点头,她边握着师姐的手令其轻靠在自己肩旁,边仔细思考杜尚宁继续对付他们的可能。 她尚未及多想,便听得耳畔忽而划过阵电流声,许是见其已然脱离了险境,系统正打算现身为其发布新轮任务,熟料悬于空中的马车骤然震,仿佛经历了强大的冲击,车身猛烈摇晃,时间将系统逼了回去。 白凡凡尚未掀起车帘细看,便察觉身下的马车如若失去控制,猛然下坠。 第157章 人设偏离 周围陷入长久的寂静, 唤醒白凡凡的正是二号系统一声接一声急切的呼唤,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满目璀璨星穹, 自己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周遭融合着灵力的凉风灌耳,冻得她略微颤抖。熟料她一醒, 便慌忙起身寻找师姐的踪迹,二号系统见状, 暗暗嘀咕道:【你且放心, 杜照卿好着呢。】 话音落下, 她果不其然瞧见不远处篝火旁专注烘烤食物的衣着单薄的师姐, 松口气间, 四下环顾一圈, 并未瞧见老祖孤蓦的踪影。 她发觉身上铺盖着一层雪白而轻盈的单衣,沉思间,耳畔再次传来系统略显急切的低声呢喃:【宿主醒了就好, 最后关头如若出了岔子, 只怕你我都逃不了总部严惩。】 岔子我还没死, 你说这些做什么见耳畔系统难得沉默片刻,白凡凡自师姐身上收回目光,低声问, 我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犹豫片刻:【有一件事】 直觉令她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白凡凡停下手中折叠单衣的动作:任务出了意外? 一语中的, 系统无奈地叹了一声:【宿主的任务完成十分成功, 只是只是廖芥的走向,如今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白凡凡终于全身心地聆听二号接下来的话,不祥的预感充盈着她。 【宿主还是先看看此刻外头的情况吧。】 沉默片刻的白凡凡当即自怀中摸出一块灵船上顺手带下的晶石, 注入灵力后探查起四周的情况,发觉自己已然离开眉峰,处于东洲的一处小树林内,旋即无声地松了口气,紧接着,来自四海八洲的消息接连不断地涌入她眼前。 她略去了一些无意义的内容,直至一条稍显不起眼的讯息跃入眼前,夺走了她的注意。 急报:女魔头廖芥私自闯入眉峰,竟只身屠杀魔兽,意外护九重神官安危! 此条消息的字眼愈来愈大,几近占据眼前的大部分画面,说明看见此消息的人亦越来越多。 白凡凡无声地瞪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四海八洲传遍了,都说曾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心性大变,竟做起了好事。】见她震诧,二号只得低声安抚,【宿主不妨换个思路,相信这消息的人自然不会多】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人设面临崩塌?系统沉默良久,她便知自己猜中了,当即揉了揉蹙紧的眉心,是谁这消息放出去的 她仿佛能看见系统无声摇头的画面,只得压下心中无奈,低声反问:如今廖芥的走向稍显偏离,接下来的任务是否有变化? 系统终于出声答:【确实有所变化,未免廖芥人设偏离得太过分,接下来的任务,须得巩固其荒唐可恶的行径。】 如何巩固? 【现为宿主发布80%任务目标:囚少年、养面首,纸醉金迷、做尽荒唐事。】 咳咳。白凡凡没忍住轻咳一声,下意识看向师姐的方向,怪不得此次发布任务避开师姐,囚少年养面首,这不是为难她么?! 【这是宿主最后的机会,如若此次人物设定无法巩固,只怕接下来的任务进程很难继续推进,时日不多,还请宿主抓紧时间迎接最后的任务冲刺】系统一本正经的提醒打消了她的胡思乱想,她立时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待系统声音褪去,目光一转,望向了河岸师姐的方向。 恰在此时,杜照卿也终于察觉了身后的目光,回身看来,见其已然清醒,一抹喜色跃上眉梢,将手中烘烤的食物搁在一旁,匆匆向此处赶来:身体可还有哪儿不适? 无碍究竟发生了什么,袭击马车的人是 师姐接过她递来的单衣,温和地摇了摇头: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我并未见其相貌,可眉峰之中与我等有仇的,只怕唯有那人了。 白凡凡顺着师姐伸出的右手起身,因长久昏睡而显得手足疲软,她揉了揉硌得发酸的手肘,四下环顾一眼:我们在此地待了多久?老祖去了哪儿? 你我已在此处待了三日,老祖此刻去了附近的城池,确认消息去 师姐话音落下,白凡凡下意识一怔,适才晶石传出的讯息再一次涌现在脑海中,她犹豫着出声询问:消息,师姐我方才听闻 凡凡。师姐温和的言语忽而打断了她,双目静默地凝视片刻,才听得对方不疾不徐地温声解释,你在眉峰所做的一切,外头已然知晓。 消息是何人传出? 师姐温柔的目光轻柔地锁在她身周,只顾自摇了摇头:消息自云洲阙山初现,会否是与你有仇之人放出的消息,离间你与魔族众人? 白凡凡稍加沉思,随即跟随师姐一并踱步至河畔火堆旁:时间紧迫,我如今尚且还有任务在身,待老祖回来,我们即刻出发前往云洲阙山。 杜照卿双唇略有一动,而后隐下原本想说的话,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师姐可还记得炎鹨?那只花里胡哨的麻雀见师姐点头,投以不解的注视,她继而道,我早先便怀疑炎鹨背后之人身处九重天宫,此番前来眉峰,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那杜家先祖身上,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你是说,炎鹨乃是杜尚宁手底之人? 这事我尚且还不确定,所以想着尽早回阙山查个明白。此番我在眉峰所做的一切被放出消息,魔族众人想必生疑,我不能耽搁,须得尽快回去。 周围沉默片刻,师姐点头的当即,便察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靠近。 一身黑袍的秦山老祖不紧不慢地靠近此处,远远瞧见白凡凡已醒,转瞬露出几分放肆的笑意:这不是咱们只身屠魔兽、护神官的廖道友么,终于舍得醒了? 快别笑话了,我们立刻启程去云洲,晚了只怕出乱。杜照卿轻声打断了对方的笑声。见廖芥一耸肩头,全然没将自己的笑话放在心上,孤蓦也觉无趣,只得抬起手弯,指尖虚扣双唇,发出一声清脆嘹亮的哨声。 哨音落下,不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脆亮刺耳的嘶鸣。一只乌黑发亮的硕大黑鸦扑腾着双翅,如黑云一般欺压而来,待它落地,收起的黑羽扫来厉风,卷起满地残枝败叶。 如此招摇恐有不妥 杜照卿话至一半,便见孤蓦旁若无人地朝着黑鸦走去:御剑飞行这般吃力的事情本尊可不干,找个舒服的位置坐着不好么,杜掌门? 见师姐还欲说些什么,白凡凡立时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都知道我来了眉峰,想必海崖会为首的队伍定会对通往各处的灵船上下严加守,御剑飞行速度不敌灵兽灵船,若想尽快安全前往,乘黑鸦前去不是不可末了,她又补上一句,大不了咱们在远处落脚,届时再御剑前往。 这确是不错的选择,杜照卿沉默片刻,随即便不再反对。三人一道乘着黑鸦向西而去。 一路乘风穿云,看遍了脚下人间百态,白凡凡正低头注视着下方与来时略显不同的街市人流,转瞬便远远瞧见了云洲阙山的位置。 她们如计划时一般于不远处落脚,御剑前往,许是发觉了一路而来的异常气氛,三人心照不宣地选了不远处的一座偏僻山路旁的茶摊落座。 茶摊伙计迎上前来,乐呵呵地为三人招呼茶饮,可转眼间仿佛察觉什么似的,伙计立时面色一僵,望着三人退回至茶炉旁。 分卷(1 师姐觉不觉得,一路来的风景百态有些不似寻常? 白凡凡话音落下,便见杜照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她凝视着面露僵色的伙计沉思片刻,而后将目光转至一旁茶桌上交相攀谈的众多过客:小心为上。 举起的茶杯停在唇侧,孤蓦盯着杯中平静的水面,轻笑一声,将其一饮而尽。尚未品出杯中是否存有什么毒物,便见老祖蹙紧眉心嫌弃道:难喝! 跟琼浆玉液自然是无法比的,你可有品出什么别的东西?白凡凡压低声音笑问。没等老祖回答,便见那强压着紧张面色的伙计再次上前,手中多了一盘供以饱腹的吃食。 诸位是从外地来的吧,我见诸位衣品举手不凡,可还吃得惯我们云洲的粗茶?说着,手中吃食被自顾自搁在桌上,伙计讨好般地笑了笑,这是赠与诸位的小食,旁的客人都有。几位舟车劳顿,莫要嫌弃。 三双眼睛盯着吃食沉默片刻,见伙计再一次离开,白凡凡和杜照卿便齐刷刷看向了老祖。 老祖被盯得心中顿生压力,眉心蹙得比之一旁巨树的树皮还深:本尊尝一口粗茶已是给足了面子,绝不会吃这些东西! 半刻钟后,孤蓦捏着手中剩下大半的粗制糕点眉梢跳动:没毒,倒是下了不少蒙汗药。 许是良久未见此处三人倒下,偶尔小心翼翼投来瞥视的茶摊伙计有些等不及了,竟连手中的活也险些乱了套。他眼睁睁瞧着三人将茶饮吃食吃了个干净,镇定自若地放下灵宝起身起去,他欲拦下三人,却顾及自己修为不足不敢贸贸然上前,只得眼睁睁放走了三人。 走入密林深处的白凡凡等人面不改色用灵力逼出了腹中食物。蒙汗药虽对修行者起不了什么作用,却会令其腹胀难忍,不致命却也能难受上一段日子。 孤蓦素净的手搭在腹前,只略微抚动,便将腹内食物耗了个干净。毕竟白凡凡那等催吐的手段,还是有些损伤颜面的,她堂堂秦山老祖断不会干! 三人回忆起适才茶摊边发生的一切,觉得甚是不对劲。自三人离开眉峰来到云洲,便时而察觉到旁人虎视眈眈的注视。除了茶摊伙计,身旁桌边的过客亦时不时向他们投来目光。 莫非他们认出我们,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廖芥的仇人遍布四海八洲,白凡凡正低声呢喃着,不远处忽而响起了窸窸窣窣微弱的脚步,伴随着轻弱的攀谈,声音十分熟悉,正是适才茶摊处的几名茶客。 三人立时隐住身形,躲在一旁查看情形。 人去哪儿了?! 看他们的气息,应当就在这附近才是。追来的几人乃是修士,修为并不低,却也入不了三人的眼,其中或有举着八卦盘搜寻几人的走向,或有步调有序自成阵法,看起来十分的有组织秩序。 三人几乎确定,有人想要致他们于死地 第158章 真假廖芥 大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 八卦盘显示那三人的足迹就在附近,我们四处找找,他们跑不远!其中一人沉声吩咐, 便见剩余几人纷纷得令四处搜寻起来。他们怀中藏着魔族最为惧怕的净神符咒,举手投足丝毫不见收敛。 杀意四处弥漫,步步紧逼。 孤蓦心中不悦, 正欲聚灵将几人诛杀,却见一旁白凡凡伸手拦下了她。 白凡凡无声地摇了摇头, 而后并二指于身前, 缓缓阖眼, 心中默念咒法。只见一束光晕自指尖迸射而出, 须臾便悄然笼罩了不远处的几名修士。被咒法笼罩的几人尚且还未察觉, 便周身一僵, 赫然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为何不让本尊杀了他们。偷偷摸摸,小人行径,孤蓦最是不齿, 怎可能给几人留有性命。 熟料一直沉默不厌的杜照卿率先开了口:老祖难道还想与灵华仙人决裂吗?见孤蓦果不其然面色一怔, 白衣女修将目光遥遥投向了远方众人, 出声时问的却是另一旁的凡凡,可有什么发现? 他们心中有贪念。白凡凡眯了眯眼,似乎正在仔细辨别对方的来意, 乃是为了地位、为了钱财 周遭沉默片刻, 她眸光一顿, 双唇因惊诧而虚张片刻:他们是阙山派来的 师姐和老祖同样一愣, 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阙山?魔族怎可能 老祖冷笑一声:该不是你在眉峰的英勇事迹传了回来,众妖族魔修以为你投诚敌人,便派人先行取你性命?说这话间, 隐约还能听出几分讥讽和荒唐。 妖族魔修们虽时常冲动行事,却并非人人如此,何况阙山内信任廖芥的不在少数,未曾了解真相便贸然出手,并不是他们的做派。白凡凡否定了老祖的猜测,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当前的情形。 她屏息凝神,继续探查几人的心魔。可好似有人预料到她会如此,越至深处,便越觉得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撕扯着将她引入黑暗,千钧一发之际,杜照卿凝神斩断了她与几人心魔的联系,将她解脱出来。莫要逼自己 对上师姐担忧的眼神,白凡凡攥着她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解释:派他们来的,是廖芥! 眼见师姐和孤蓦同时愣住,她压下心中惊诧,尽可能令自己言语清晰明白:是廖芥,阙山之中,还有一个假的廖芥! 二人当即明白过来。杜照卿眉目一颤:你可知是何人假冒你? 她摇了摇头:他们的心魔想来是那人故意种下,只为引我深入其中,我并不知那人为谁,可那人猜到我们会于近些日子回云洲,特意派修士前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话音落下,被定住身形的几名修士多处关节蓦然发出咯咯响声,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轰然一声,修士的身体连连炸开,四分五裂的机关器具散落一地。 竟是傀儡! 我们的行踪已然被发现孤蓦脸色难看,想来是因自己竟未发现对方的端倪,若真如你所言,阙山之中有人假冒你,想必此刻她已然知晓我们的行迹,不若正面向前,去看看那人究竟耍什么把戏。 白凡凡亦正有此意,当即和二人一并前往阙山。 几人意外发现,不仅山中的主人换了人,竟连阙山外埋下的众多结界阵法也被一并替换,便好似这里从未有过他们来到的痕迹。待他们终于绕开阵法来到城门前,镇守城门的魔修护卫们望着白凡凡熟悉的面孔终是露出了失神之色。 护卫们面面相觑,显然是因吃惊失了反应。直至其中一人低声提醒,众人才蓦然回神,对着下方三人扬声道:何人! 何人?白凡凡冷笑一声,响指落下,强势的威压骤然扑面而去,压迫得几人险些喘不过气。 真的是魔王大人?其中一人吃惊地招呼身旁,却见身旁护卫厉声斥责:莫要被对方骗了!魔王大人分明就在城中,眼前人是假的! 白凡凡自然听见了几人迎着威压的低声交谈,朗声叱道:竟连真假也分不清,看来阙山留你们不得了 风沙枝叶卷地而起,夹杂的灵力如涓流、如海浪,越过魔修护卫的反击,径自冲着城门之上众人袭去。 护卫们脸色大变,立起魔器反抗,几人未曾料到眼前这名假冒魔王之人竟有如此高的修为,一时间众人竟皆难以抵挡。 何人敢在我阙山门前放肆。一声沉稳而熟悉的女声在互相冲撞的杂音中现形,伴随着厉声质疑,袭向护卫们的灵力被一道气障无声阻挡。护卫们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纷纷松一口气,向着来人低头行礼:回魔王大人,那个冒充您的修士主动送上门来了! 城墙高处一侧,身着青衣的女子缓缓步出,她生着与廖芥无二的长相,衣着举止,眉眼谈吐,谁又能说她不是廖芥。 对上那双眼睛的当即,白凡凡收回了手中灵力。成功将其引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两张几无差别的面庞互相注视,这场面不可谓不诡异。众人纷纷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眼前画面。 白凡凡愣了片刻,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当真一时难以分辨来人,莫说旁人,便是她自己,也险些以为那就是廖芥。 她究竟是谁 廖芥打量着白凡凡,好似每一丝模样容貌都不愿放过。 周遭沉默得过于久了,廖芥终于开口:你是何人,胆敢光明正大地假冒乃至上门挑衅?!她眯了眯眼,俨然一副阙山主人的作派。 装得久了,连你自己也信了么白凡凡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今日我来,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口出狂言。青衣女人冷声低语,不动声色地给了一旁护卫一个眼神,今日如若轻易放过你们,只怕旁人皆以为我阙山魔族好欺负。 话音刚落,便见廖芥连符划咒,煞气蜿蜒编织,交相缠绕,熟悉的画面铺天盖地,转瞬便笼罩在众人头顶。 万天织海! 城外三人纷纷怔住。 白凡凡尤为吃惊,万天织海分明是自己的招式,她怎么会不仅生着相差无二的相貌谈吐,甚至连自己的招式也一并模仿了彻底,也难怪众多魔族护卫坚信自己才是假的廖芥。 白凡凡立时上前半步,抬手挡下了万天织海的攻势。既与她的招式相差无二,她自然知晓应当如何对付。只是抵挡非长久之计,明面上困住三人的招式,实则正暗暗吸取他们的灵力。 就在白凡凡思忖应当如何打破万天织海之际,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热流充盈全身,侧头看去,正是杜照卿将自身灵力过度于己。 师姐不必担忧,万天织海不过是个困住人的把式,我能对付。说罢,她抬眼看向了城门高处正在审时度势的几名城门守卫,尔等乃是我从西域魔城挑选而来的得力帮手,如今非但为人蒙骗不说,反将矛头转向你们的主子,一双眼睛生着也是浪费,不若待我将其挖出,好好看看内里是黑还是白。 话音刚落,强劲的威压扑面而去,生生将万天织海逼退数丈,边缘卷起的锋芒扫过众人,数名守卫皆闷哼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见指尖鲜血汩汩而出,疼得众人嘶叫着以兵器撑地,堪堪稳住身子。 假廖芥见势,仿佛猜中对面三人的想法,立时挥袖挡住迎面而来的数道灵刃:今日你即便强攻入城又如何,假的终究是假的,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即便你今日将守卫的眼睛废了,难道还能废尽魔城众人的眼睛? 假廖芥冷笑一声,许是没了旁人盯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终于暴露出几分可怜可恨和愤怒:别挣扎了,我才是真正的廖芥,我在魔城待了二十年,看遍人间冷暖,怎可能替眉峰之上那群冠冕堂皇的神仙做出灭兽之事!分明是你假借廖芥之名,意图毁我声誉! 双方的灵煞之气在空中互相纠缠,掩映得画面模糊万分,她看不清对面三人的面目,只觉耳畔安静极了。 她眯了眯眼,等不来对方的回答,便顾自扬声道:我本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可尔等今日送上门来,出言挑衅外加伤我下属,我绝无可能轻易放你们回去。 回应她的又是一片寂静。三人像是转瞬没了声息,假廖芥沉默地凝视着不远处下方的青衣女人,眼里除了白凡凡,看不见他人。沉默中,唯有身旁魔族守卫一声接一声的魔王替我等报仇唤回她的思绪,她不知下方三人究竟作何打算,只知今日绝无可能再让她跑了! 假廖芥缓缓抬手,借着万天织海凝神聚气,无数道阴煞气息仿若细密箭雨悬于三人头顶,仿佛只需片刻便能令其万劫不复。便是面前三人修为再深厚,有万天织海的相助,箭雨也能令她们生生褪下一层皮。万天织海锻造特殊,除了里应外合,单独任意一方都是无法将其摧毁的。便纵是万年修为的老祖孤蓦在此,只怕也难以轻易突破,这便是万天织海的妙处。 白凡凡抬眼望向头顶蓄势待发的箭雨,最终给了一旁的杜照卿一个眼神,飞音传书毫不意外落在了师姐耳畔:师姐,答应我 话未说完,头顶悬着的箭雨便如同开闸山洪一般倾泻而下,乌压压的盖住了三人。秦山老祖不知身旁二人究竟在嘀咕什么,只知自己要做的无非是护二人周全。只是此刻二人全然没有要动手抵挡箭雨的架势,她不禁心急起来:还等什么,想被万箭穿心不成?! 说罢,老祖立时挥袖出招,轻松扫开了头顶之上染毒的箭雨,其中或有夹杂几张净神符咒。一轮箭雨被扫开,紧接着又扑面而来第二轮,孤蓦不再将注意投向二人,反而抬眸看向了高处的假廖芥。 城墙被万天织海笼罩,假廖芥正立于另一头,朦胧箭雨下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分卷(1 她思忖着如何破开难缠的万天织海直取对方首级,便听得耳畔忽而传来一声闷哼。她侧头看去,廖芥正被杜照卿一掌击退数步,倒在箭雨之中。廖芥的面色平静极了,杜照卿却是沉着脸,竟连呼吸也乱了套。 你在做什么?!孤蓦微微睁大双目,吃惊地注视着杜掌门所做一切。 只见杜照卿强行掩下急促的呼吸,吐出的字句隐隐颤抖:你,你竟敢冒充阿芥 什么冒充?孤蓦立时摸不着头脑,一边替他们扫开密集的箭雨,一边连连向城墙上的青衣女人投去凝视。 假廖芥发觉了此间冲突,微一抬手,便见箭雨骤停、悬在空中。而她则是微睁双目,屏息凝神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真廖芥。 这么久你骗了我这么久杜照卿呢喃着退后两步,素来平整的衣袖亦被自己攥得凌乱不堪。 什么骗不骗,杜掌门你在说什么?!秦山老祖彻底懵了,眼前之人不就是真的廖芥吗,她为何要这么说 倒在地上的白凡凡沉默着未说话,甚至未曾抬眼看对方。她扶着地站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我就是真的廖芥,我没骗 你胡说。杜照卿颤抖着打断了她的话,怪我近来左思右想,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真正的阿芥堕了魔,又怎可能轻易随我出城! 老祖盯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架势,想说的话一时卡在喉中。 眼见杜照卿抬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净神符咒,她甚至不愿多说,顾自袭向了白凡凡。正当众人以为杜照卿不会出手之时,那净神符咒擦过了廖芥的胳膊,青色衣袖立时燃烧起来,灼得胳膊生疼。 杜掌门竟是当真! 孤蓦睁大了眼,城墙上的青衣女人也骤然一怔。 师姐,我没有骗你 不许叫我师姐,你不是阿芥!夹杂着净神符咒的招式再一次袭向白凡凡,没等招式落在她身上,便被一道来自城墙的煞气扫开。 假廖芥出手拦下了杜照卿的攻势,只低低地轻笑一声:莫要让此人脏了师姐的手,不若师姐将她交于我,我定会好好处理 你也并非善类。杜照卿一句话堵住了对方的笑意,眼见假廖芥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怒意。青衣女人冷哼一声,指尖一挥,头顶的箭雨调转方向,尽数向杜照卿和孤蓦袭去。 白凡凡捂住被灼伤的手臂,痛感传遍四肢百骸,冷汗淋漓。她单膝跪地,呼吸急促,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扭曲起来。她挣扎着撑住身子,见师姐二人被箭雨逼离阙山,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净神符咒威力巨大,她已然站不稳,撑地的双手下,是一滴接一滴在地面上绽开的汗珠。 急促的呼吸间,她听见了靠近的细微脚步声,一双黑靴停在了她跟前。只是她尚未抬头细看,便察觉自己眼前一黑,倒在了一道僵硬的怀中。 第159章 咎由自取 留她一命作甚, 怎么你又心软了? 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险些夺走她的神志,白凡凡尝试了许久也没能翻过身来,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正处在一片冰冷的炼狱中, 四肢被紧紧压迫着无法抬起,脑海却是诡异的清醒,以至于她清晰地听见了身旁一男一女的互相交谈。 心软?女声十分耳熟, 即便语调扬起也难掩其背后压抑的情绪,我若是心软, 便没有她如今的模样。 男人沉默了片刻, 目光向此处投来注视, 而后轻哼一声:最好如此, 与我合作, 万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生出仁慈, 否则 白凡凡终于放弃了四肢的挣扎,静下心倾听身旁的动静。只听得男人低低地警告了两声,便迈着阔步离去。周围诡异的安静, 她险些以为身旁的女子也随之一并离去。直至女子靠近两步, 熟悉的清香充盈鼻尖。 香气熟悉万分, 无非因为这气息与自己身上所用香囊无二。 白凡凡沉思片刻,转瞬便察觉束缚自身的强压渐渐褪去,她的四肢得以活动, 五感也渐渐清明起来。 别装了, 你早就醒了。女人话音落下, 耳边随即吱呀一声, 伴随着衣袍挥动的声响,在一旁落座。 白凡凡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几柄硕大的镶金玉柱, 玉柱接连地面和屋顶,将宽大的屋内分隔成两个世界。目光下移,自己正卧于一张秀气的床榻。她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视线顺着镶金玉柱一路向一旁望去,才发现自身所处的床榻正被整整二十四跟玉柱团团包围。玉柱上或有贴着净神符咒,柱子之间的空隙也因符咒的作用而电光四溢,难以从中逃脱。 镶金玉柱包围住的小小一方天地中,仅放着一张朴素秀气的床榻,一张桌案和一把交椅。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透过火光,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柱子外的一柄摇椅上。 摇椅的晃动在屋内发出轻弱却诡异的吱呀声响,其上卧着一道娇软修长的身躯,那人身着青袍,目光闲散,一双黑靴微微晃动,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显得她心情很是不错。那人生着与自己相差无二的相貌,举手投足都与往日的自己一模一样。 那就是假廖芥了 白凡凡垂眸沉默了稍许:是你。 假廖芥微微扬眉,嘴角勾起似是在笑,可眼底却不曾看见几分深入的笑意:是我,你还没死,很意外吧。 白凡凡干脆盘腿端坐、调息凝神,并未搭话。 哦?莫非你一早猜中我不会杀你?对方笑得很甜,配上那张虚假的面孔,尤显得魅惑人心,她轻轻扶住摇椅把手,令自己前后晃动的姿势暂停下来,视线一瞬不瞬紧盯着被困在床榻上的女人,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了,你的师姐弃你而去,你的下属坚信你才是假的,你或许永远离不开这暗无天日的密室还有什么想说的? 熟料她说了一堆,换来的却是对方的闭目不语。假廖芥咬紧牙关,眼底微微晕出怒火。 需要我重新替你回忆一番昨日的景象么?好好看看你的师姐是如何将你击倒在地,如何出言怒叱你,如何在箭雨的袭击下逃之夭夭 闭嘴。白凡凡终于开口,即便是面无表情的呵斥,假廖芥依旧显得很是高兴。 她站起身来,脚下黑靴踩地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响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柱子外。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床榻上盘腿休憩的女子,眼底的情绪像是在思考。 白凡凡抬起了眼,四目相对之际,通透直白的目光令假廖芥微微一颤。她隐约觉得,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看出了自己的本貌。青衣女人眉心一簇,心底多了几分发怵:你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便看什么。白凡凡吐纳气息,学着对方的模样上下打量她,直至假廖芥被盯得心虚了,才听她笑了一声,将我模仿得如此像,看来这二十年间,你没少仔细观察我。 对方闻言目光一闪,微微抬起下巴:你的一言一行我都不会忘记。 在我面前,还打算顶着这张脸么白凡凡平静无波地凝视着眼前人,却见对方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这分明是我的脸,我不顶着,谁还有资格?她笑得张扬至极,可那双不含笑意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白凡凡,其中极力压抑却喷涌欲出的情绪刺得她眼疼。 看来你是不打算亲自亮出身份了 假廖芥沉默了一瞬,微挑眉梢,期待地眨了眨眼:不错,不若你来猜猜,我究竟是何身份? 谁曾想白凡凡竟是干脆闭上了眼,继续调息凝神,状似并不打算搭理对方。对方的面色僵硬了片刻,而后走近半步,认真地注视着她的面庞:你已经猜出了对么,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卧榻上的女子闭目不语,青衣女人也不急,就这么立在柱外看着她:眉峰一日,四海八洲便是一月,我们已然有些日子没见面,想不想我?白凡凡的沉默令她生出些许不悦,以至于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你还是那么铁石心肠,昨日在城门外,我就该令你死在净神符下......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若非你的铁石心肠,便没有我的今日。 话音落下,床榻上盘腿而坐的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径直锁定在柱子外的女人身上。对方的目光分毫不舍得挪开,浓重的情绪似浪潮要将她淹没。 那日师姐将你击落灵船,没能乘胜追击实在可惜。 迎着她面无表情的话语,假廖芥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看吧,你还是认出我了。而后她收敛笑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那日杜照卿斩断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报仇,你可知这一个月为了重生骨肉我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你说我该如何讨回来? 火蛇,斩断你的手乃是你咎由自取 爱你也是咎由自取?!对方豁然瞪大了眼,砰然一声一掌拍在了镶金玉柱上,电流闪烁火光肆意,她却分毫感受不到掌心的疼痛,我了解你、追随你、爱慕你二十年,这二十年你的一点一滴我都刻在了脑海里,你却说我是咎由自取? 我给不了你要的一切,这一点早在数年前便告知了你 可爱慕哪里能是我控制得了的!假廖芥骤然打断了她,死死凝视着她的眼神中充斥着可悲和疯狂,我原想,即便你接受不了我的爱意,我们便就这样待着,让我来侍奉你,彼此心照不宣,游山玩水岂不快哉可你却将那女人领进郦城、领进阙山!你这是生生撕开我的心口啊! 她的目光因疯狂充斥着血色,沉重的呼吸令胸口起伏不定,直至她极力压抑住心中情绪,低低地冷笑了数声:现在好了,她走了,她抛下你走了,谁还能来救你? 火蛇,执迷不悟绝非聪明的选择。 假廖芥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平静,望向榻上女子的目光饱含讽笑和吃人的占有欲: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对你的爱已成定局,你如今也落在了我手里 白凡凡目光一顿:你想做什么。 从今而后,我就是你,我便是廖芥阙山的一切,郦城的一切,魔族的一切都是我的!她缓缓回过身,不紧不慢地踱步至摇椅旁重新落座,细瘦的脚踝微微扬起,撑起裙边一片轻薄的轻纱,没人会来救你,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待着,说不准哪天我心情好,便赏你一口吃的。 她竟是要将自己化作金丝笼中的鸟雀令其观赏。白凡凡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火蛇也不急,便这么细细欣赏着笼中那张动人的面色,直至房外脚步声传来,一魔族下属匆匆禀告了一声,才见火蛇不悦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屋内一瞬静下,白凡凡悄无声息地吐纳,而后起身至镶金玉柱旁,细细观察将自己困在此处的阵法。 这阵法很是奇妙,往常并未见过,除却浓厚的魔族气息,其上竟缠绕着丝缕诡异的仙气。 她忽的想起适才清醒之前听见的两道声音,那女声定是火蛇无疑,可另一道男声究竟是何人,他似乎对火蛇留自己一命并不认同,这阵法上的仙气莫非便是那男子留下? 她尝试指尖聚灵幻化出一只灵蝶,可不待灵蝶穿越阵法,便被柱子散出的电流击落,化成了灰烬。她沉默了一瞬,悄然伸出手去触碰那电光,指尖流至全身的一阵剧痛逼迫她收回了手。 顶着苍白的面色,白凡凡坐到了桌案便,凝神思考接下来的路。 若是继续困在这儿,只怕消息难以传出,真就成了观赏物。可如今火蛇对自己情感复杂,只怕也没有往日那么好糊弄了。 她沉默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脑海中划过一阵电流声,白凡凡在心中默念着询问:师姐此刻在哪儿? 【她现在已经下山,在不远处的景城落脚。】系统提示道,【算上时间,宿主您的时日所剩无多】 我知道,现在就看师姐能否将他们请来了。 【可在他们到来前,你的人生安危才是第一要事,依我看,那什么火蛇的,就是个疯子当初我在魔城便提醒过你,莫要多管闲事,真正的廖芥可不会好心肠。】 说话间,二十年前的画面涌入脑海。 一身红衣风姿卓越的火蛇被众魔族追杀,逃至荒林无路可去。魔族贪图她的美貌,意图轻薄,恰恰被山间修习魔族心法的白凡凡发现。她将其救下,赠与衣物,却自此被那个美艳的蛇妖缠上。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的画面。 【二十年前火蛇妖力并不弱,怎可能打不过那群魔族想必她发现了你的行踪,故意引你入阵。】 我与她并无瓜葛,她为何要引我入阵。白凡凡嘀咕了一声,忽的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吊着戒备,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干什么吃的,谁让你给她送这些东西的?! 分卷(1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的是奉魔王大人之命,给里头的姑娘送东西。 魔王大人我怎么不知道魔王大人下了命令? 大人若是不信,这是信物 门外的交谈戛然而止,默了片刻,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渐渐打开,一道瘦小的人影镇定自若地跨入屋内。待房门再一次阖上,脚步才骤然急促了些许。 来人是一个身着护甲的小兵,厚重的盔甲面具令人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可举手投足却有几分熟悉。他将手中整齐摆放衣物的托盘搁在一旁,而后上前两步,站定在了柱子外:阿姐,阿姐是我! 声音也十分熟悉。白凡凡愣了片刻,随即微微睁大眼:小宁? 是我,阿姐!小兵掀开头盔,露出一张带着笑容的清秀面庞,织玉他们不便,所以只有我一人来了。我一听阿姐被人困在了此处,便赶忙想尽办法来见你。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还好? 阿姐不必担心,咱们是一家人,阙山的魔族都是知道的,为了不被人怀疑,那假魔王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我们倒是阿姐,一个月不见,可有受什么委屈? 白凡凡无声的轻轻一笑:我能受什么委屈。 对了阿姐,那假魔王究竟是何人?为何她要冒充你?说话间,小宁压低了几分语调,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火蛇。 小宁果不其然一愣,头疼地挠了挠脑袋:火蛇,听说过,是个十分厉害的妖怪这就难办了 白凡凡哭笑不得,本想像往日一般揉一揉对方的脑袋,却碍于镶金玉柱不得不收回手:莫要胡来,火蛇非善类,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 可阿姐如今被困,我怎能袖手旁观! 话音落下,周围沉默了些许,白凡凡微微弯起眉眼:阿姐自然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见对方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她继而道,你可曾见过什么人男人,与火蛇走得近的? 男人小宁冥思苦想,也不得答案,我如今并不知,可若是阿姐想知道,我替阿姐留意,待有结果了再来找你? 咚咚咚门外守卫不耐烦地敲门警告,白凡凡只得轻轻点头,示意他速速离去: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小宁就是那群从胡家救出的娃之一 第160章 急火攻心 小宁离去, 白凡凡才将目光投向他送来的东西,乃是一身火红的衣物,甚至于红得刺眼了。她挪开目光, 端坐了不知多久,才见接二连三的下人将女人梳洗所用的物什一一摆放在屋内。原本空荡的房间立时充盈起来,白凡凡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她一眼便看出, 送来的东西大半皆是火蛇的。 她这是要在这儿住下不成 甫一想到这儿,便见那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在门前。火蛇离去已有半日, 如今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 她很难不联想到些什么。 顶着廖芥容貌的火蛇不疾不徐地跨入屋内, 先是好好欣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 而后才向被困中央的女子投去目光。见她一脸戒备, 火蛇高兴地落座于一旁的梳妆台前:我鲜少见你有表情, 总是一副疏离冷漠的模样,可你见那绝尘山掌门时,却又时时带着笑。 她将头顶的发钗一一取下, 透过镜子注视着身后的人:你长得很好看, 却不怎么喜欢佩戴首饰, 真可惜。 说罢,素净的手径直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如痴如醉的模样便好似手下抚摸的是廖芥的面庞:这张脸, 很像对么?我寻遍了天下能人异士, 这张用人.皮做成的面具, 灌以妖力, 足以以假乱真。 她胡乱地说了些话,红唇一张一合间,微弱的酒气渐渐弥漫了四周。 白凡凡波澜不惊地盯着梳妆台前的女子, 低声开口:你将我困在这儿,只是为了讥讽我么 本欲卸下红妆的手微微一僵,火蛇侧过头,径自对上白凡凡的目光:当然不是讥讽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么?她站起身,缓步走向玉笼外摆放着衣物的檀木架,我不过是一场酒宴后,明白了些东西。 见对方微微抬起眼注视自己,火蛇扬起唇角,肆意的笑声立时回荡在屋内:我想明白了,卑微的苦苦哀求,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若想得到什么,须得不择手段。 一字一顿,压抑着欲望。 火蛇赤.裸直白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手中提起了那间摆放在檀木架上的火红衣裙:今后,我是廖芥,你来做我如何? 我不会成为你。 你没有选择。她温声地吐出一句,一声响指落下,镶金玉柱中的电光火石霎时分裂处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入口,待她缓步走入其中,电光再一次合上,玉柱内的狭小天地,立时溢满了酒气。她将红裙扔在床榻上,顾自一人坐在案桌旁,素手揉捏着眉心,低声吩咐,换上。 白凡凡没有动作,甚至半分情绪也没有给予。 火蛇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下巴:你不动,我便亲手来为你换。 周围沉默了许久,榻上的青衣女子目光一转,视线定格在了身旁的红裙上:你出去。 我看着你换。火蛇挑眉轻笑,不能看么? 我怕你看多了,气血亏损 拭目以待。她微微一靠,斜倚在交椅扶手处,慵懒地凝视着对方的动作。 白凡凡的动作顿了片刻,而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双手不动声色地解开了腰间的系带。她未曾背过身躲避,便这么正大光明地站着,衣带在她手间如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袖间轻纱掩映下的腕臂如莲如玉。衣带落地,发出一声簌簌的轻响,而后白皙的手指便缠上了领口的子母扣。 火蛇僵在原地,一双凤眼微微睁大,红唇也因眼前的画面一时忘了合上。 青色的外衣哗啦落地,单薄的里衣隐约透出曼妙的身姿,她不紧不慢地拾起红衣,欲穿上。扑通一声,她没站稳身子,向后退了半步,被一道身影牢牢地压制在了卧榻上。 双手腕被单手死死锢在头顶,火蛇的另一手疯狂地撕扯她单薄的里衣,沉重的呼吸压抑着千军万马般的情绪。 酒气,浓重的酒气。 撕扯里衣的手不甘于此,似要占据每一处地方。蓦然她发现了什么,疯狂的动作缓缓停下,火蛇抬起头,意识到对方没有丝毫反抗。 她松开了禁锢对方的手,只见白凡凡面无表情地松动手腕,用衣袖擦净雪白丘陵上残留的津液,而后阖上衣物,抬眼直直盯着自己。 相较于她的不疾不徐镇定自若,此刻的火蛇便显得狼狈极了。 为什么失神的火蛇已然不在乎此刻对方重新穿回自己的青衣,她分明是来看廖芥笑话的,为什么为什么反倒自己成了笑话。 你想做什么,我如今无法反抗。 那日在灵船上,你分明还话至嘴边戛然而止,火蛇骤然意识到曾经的反抗是为了杜照卿,而此刻杜照卿已然抛下她跑了,她又为谁反抗呢。火蛇的脸色有些僵硬,心底狂热的恨意和爱意中,滋生出了一点怜悯和愧疚。 不,她不能愧疚,应该愧疚的是廖芥! 她迫使自己冷静,并从对方身上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袖。 还不是时候 她匆匆离开玉笼,就着屋内另一张卧榻径直入睡。这一夜,二人皆无法入睡。 接下来的几日,火蛇每日都会来屋内看望她,或是心平气和地分享近日来的奇闻异事,或是不言不语就这么欣赏白凡凡的面貌,亦或是冷嘲热讽间被逼急了、一怒之下甩手而去。 可白凡凡却始终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丝毫不为所动。 一日,火蛇许是因魔族中有要事没能前来,避开眼线前来探望的是小宁,他依旧一身密不透风的盔甲,脸上却是多了几道淤青和伤痕。 怎么回事?白凡凡终于露出了这么多日来难得担忧的神情。 没事的阿姐,我来的路上不小心摔着了 摔能摔出新伤加旧伤?她的语气也严厉了许多,说,是谁打你?! 小宁沉默了一瞬,低着头如实答:是营中的魔族。 不是还有火蛇么,他们怎么敢 小宁摇了摇头:自从阿姐离开,我和织玉那儿已经许久没有人去看过了,魔族都说我们被魔王冷落,早已不似从前眼见阿姐抿紧双唇目露狠意,他赶忙摆摆手,不提这件事了,阿姐上次让我留意的消息,已经有了答案。假廖芥身旁,确实有一男子走得极近,只是那人终日黑袍加身佩戴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真实相貌。 白凡凡轻轻点头:那男子的事暂且放一旁,莫要纠缠,有一事需请你帮忙。 阿姐说的哪里话,只管提便是。 她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待二人仅玉柱相隔,白凡凡小声嘀咕了几句,小宁脸上一瞬露出迷惑之色。可阿姐说的话不问缘由,他也势必要去做,便只得收了消息离去。 夜里,火蛇难得没再出现,白凡凡也终于有机会睡个清闲觉。临睡前,她再一次询问了系统师姐的去向,得知彼时的师姐和老祖已然身处极北寒川,心安地松了口气,缓缓入眠。 醒来时,屋内一片静谧,玉笼外的床榻整整齐齐,梳妆台亦是分毫未乱,便得知火蛇一夜未出现。 算上时间,想必昨日让小宁放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阙山,未免魔族找到消息的源头乃是小宁,她特地嘱咐小心谨慎。果不其然,耳边传来系统一愣一愣的提示:【怪了怪了,今天的阙山气氛怪怪的】 白凡凡轻笑一声:你且看好,想来任务很快便能完成。 系统正不明所以,屋外忽而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男女交谈的窃窃私语。紧接着,一声沉闷的惨叫下,房门被骤然破开,几道窈窕高瘦的身影被推搡着赶入屋内。 男男女女小心谨慎地四下环顾,却被身后催促的魔族命令不得抬头,众人只得继续低下头,人群中充斥着压抑恐惧的氛围。待一共十二名男女入内后,人群后终是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火蛇不紧不慢地步入屋内,目光毫不意外瞥了一眼玉笼中的女子,而后肆意慵懒地斜靠在了躺椅,目光微微抬起,盯上了眼前的十二名男女。 还愣着?!身后的魔族守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推搡了一把最后方的女子,便见女子哭丧着脸,连同另几名女人一道,环着火蛇开始侍奉。而剩下的几名男子,则是面面相觑,提心吊胆地跳起舞来。 女人们环肥燕瘦,风姿不可谓不绰约。火蛇的视线扫过跪在一旁捶肩捏足的女子和眼前跳着狼狈舞蹈的男子,发出了一阵冷冷的嗤笑。 侧眼看去,却见卧榻上的廖芥盘腿闭目,显然是在调息凝神,未免外界扰乱心神。 她微微抬起手,给了其中一个女人眼神后,扬声道:如此好事,岂能让我独自一人享受,你可要试试?白凡凡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她便微一挥手,打开了玉笼的入口,你,过去服侍。 女人俱身一颤,无法反抗,只得低垂着脑袋起身走入玉笼。她学着方才的模样走到青衣女子身边,一边惊诧此人竟生着和魔王一模一样的相貌,一边抬手欲为其捏肩,哪知手未曾落下,便被一道强大的威压扫开。 女人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其他的男女闻声也霎时止住动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前额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周遭的气氛压抑且寂静。 火蛇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见其缓缓睁开眼,轻笑一声:不喜欢?此人身形像极了杜照卿,错过就可惜了。 话音落下,白凡凡看了一眼地上伏着不敢动弹的女子,身形确实窈窕纤瘦,却与师姐毫不相干。 让他们滚出去。 男男女女骤然一颤,意识到玉笼中的人似乎同样不好惹,不知缘何委身在此。 火蛇微一挑眉:不喜欢?是不喜欢这些人,还是不喜欢我找来的人? 气氛有一瞬的凝重,双方就这么直勾勾地互相对视,丝毫没有遮拦。突然,白凡凡眉心一蹙,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地面和伏着的女人身上。女人尖叫着往后蜷缩去,火蛇瞳孔骤然一缩,蹭的站起身,追入玉笼。 青衣女子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便要倒下,火蛇追入及时,护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躯。她红着眼,一时间慌乱无措不知作何反应,直至过了数息,才回过神来冲着屋内的男男女女呵斥:听到没有,滚出去! 众人连滚带爬,生怕慢了一步。 我替你疗伤火蛇慌乱地扶正她的身子,却感受到一道微弱的气力推开自己,她的脸色也霎时沉了下来,我先替你疗伤,身体要紧。 分卷(1 这也是你的把戏?白凡凡抬起眼,憋着一口气没有倒下,让这些人来恶心我,看我急火攻心,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么?!火蛇终于忍受不了,猩红的双目泛出的光泽不知是恨还是泪,她的手死死锢住廖芥,生怕自己放手便错失了一切,我原以为如今的你不过是任我宰割的阶下囚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在说什么 廖芥,我还是忘不了你,我还是不忍心对你下狠手!这便是我要说的,你听明白了么?!她猛地锢住对方的后脑勺,欲疯狂地索取她的亲吻,熟料她还是躲开了,究竟怎样你才能接受我,廖芥怎样你才能忘了她 后半句低声呢喃,像是耗尽全身气力的最后一口气,火蛇颤着手,悲观又绝望地低下头,周围每一丝沉默的呼吸都像是刀刃割在她心上,她透不过气,她垂死挣扎 不,她死有余辜 攥着廖芥的手缓缓下滑,松开吧,或许松开便能好受一些。 可为何越是松开,她便越是觉得无助和窒息。 你骄奢淫逸,我如何能接受你沉默中,面前忽而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自言自语。 火蛇周身一僵,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她分明听见了,可下意识觉得方才的话是幻觉,直至廖芥虚弱地重复了一声,她才恍惚着再一次攥紧了她的手臂,脸上挤出的笑容夹杂着苦涩,比哭还难看,他们他们不是我找来的,是那群魔修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美人送到我面前,我本想将他们赶出去,可是 火蛇口无遮拦地说了一通,继而摇了摇头:对,对,是我骄奢淫逸,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那些美人哪里比得上你廖芥不,阿芥她紧紧握住了青衣女人的手,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她在她眼中,看出了溺水者对浮游稻草的渴求。 白凡凡默了一瞬,侧过头去:我此生,接受不了其他人。火蛇眼中的光猛然浇灭,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听得眼前人继续道,你今后便随我一起,只是,我无法给你想要的一切。 火蛇的笑容彻底垮下,像是在哭,可哭泣的面容之上,又生生挤出几丝笑容:好,好够了,这样就够了 至少,她愿意接受自己,这便是好的开始。等她亲手杀了杜照卿,终有一日她会回心转意的! 第161章 巨大尸坑 火蛇心底充斥着喜悦, 即便如今白凡凡依旧如早先一般面无表情,她也不觉得心伤,一边美滋滋地替她疗伤, 待她歇下,小心翼翼地锁好镶金玉笼后离去。 门外守着屋子的魔族护卫面色惊诧,早先进门时尚且还面目沉凝的魔王大人, 如今却喜上眉梢、面露满足,几人面面相觑, 皆不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蛇绕着长廊离去, 心底想着寻些药物来为廖芥补身子, 那日一见, 廖芥实在是太瘦了。哪知甫一绕过回廊, 便被一个蕴含着怒火和煞气的巴掌打倒在地, 便是连心中的喜悦也被一掌打去了大半。 火蛇一怒之下抬眼看去,对上一身黑袍下露出的那双阴恻恻的双目时一怔:为何要打我?她站起身来,压着怒气沉声质问, 好在周围并无旁人, 而黑袍人也定不会在人前教训自己。 我说过, 对她不要妇人之仁,否则有你好看! 她知晓对方说的是廖芥,眯了眯眼一字一顿:我知道该如何处理, 不用你来提醒。 廖芥行事诡诈, 若因此令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我当然知道她行事诡诈。火蛇赫然打断了他, 对方对廖芥的出言不逊令其不悦, 我比你更知道廖芥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做事诡诈,可心中至少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怎知方才那一切不是她装出来的?!简直愚蠢! 火蛇咬牙切齿地反驳:如今杜照卿已经逃之夭夭, 她跑不了,为何要装?她走近一步,直直盯着黑袍下的眼睛,何况我与她相处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情谊怎会作假我警告你,若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继续下去,没我的允许,别轻易对她动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话音落下,火蛇转身而去,独留黑袍男人一人驻足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抓,便赫然将树丛后偷窥之人揪了出来。一身兵甲的小宁扑倒在地,迎着对方的视线不敢说话。黑袍人微敛双眸,盯着地上的小兵沉声问:不想活了?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宁将头死死地磕在地上,却被黑袍男人挥袖扫开。 碍眼的东西。 瘦小的身躯扛不住强大的煞气威压,顺着台阶连连滚落,直至后脑勺径自砸上路旁的青石,小兵没了声息,才见黑袍男子阴沉的目光挪开,回首直勾勾盯着廖芥所处的房屋,擦了擦手。 接下来数日,各部魔修们依旧会源源不断地送上美人宝物,起初火蛇并不在意,每日照常去寻廖芥谈天,直至一日她忽而听闻阙山之中有了自己的闲文轶事,揪出一人细细打听,才发现阙山乃至云洲出了个消息。说是魔王将美人锁在屋内,夜夜笙歌、昼夜不寐。众魔修以为魔王大人爱美人,便从云洲各处搜刮绑架来了源源不断的美人送上她的卧榻。 火蛇脸色僵硬,怒从心起,下令彻查究竟是何人放出的谣言,自己则紧赶慢赶地去寻廖芥,生怕她从下人那儿听见了什么闲言碎语。 好在廖芥对此并无反应,想来是不知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凡凡像往常一般偶尔出声回应,敷衍两句,待火蛇满面恋恋不舍地离开,她才松懈几分。连日来时不时对火蛇露出温和之色对她已是不小的挑战,好在对方虽偶尔提及要与自己厮守一类的话,却并无逾矩的行为。 算上时日,师姐与老祖差不多已然快回云洲了。 如今廖芥的荒唐形象当真借由火蛇传遍了各州。早先她上眉峰除魔兽的事儿如今已经鲜少有人提及,旁人提起女魔头廖芥,除了她手段残忍恶事做尽,如今还多了逼迫欺侮美人的名声。 系统给自己的任务虽是囚少年、养面首,少年没有,美人倒是接连不断。如今廖芥的名声一臭再臭,也算是间接完成了任务。以至于系统在发布新任务时连连感慨:【实在是出人意料!】 因火蛇对其放松了戒备,她的活动范围也不再仅仅局限于小小的镶金玉笼,她已然可以出门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即便出门时身后依旧跟随着为数不少的魔修,即便自己活动的范围仅仅扩大至屋外的小小一片园地,即便身上被控制灵力的符咒加以束缚。 她借由出门散步,观察笼罩在阙山头顶的禁制。 那是万天织海,自己的招式。只是火蛇为其融入了四海八洲各派的技法,令其更加牢不可破,白凡凡只观察了片刻,便被跟随一旁的魔修护卫以时限已到为由、请回了屋内。 众魔族已然坚信火蛇才是真正的廖芥,只怕自己做什么都难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如今可做的唯有等着师姐归来。 系统为其发布了新一轮任务,亦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任务。 【100%任务,击杀顾飞剑的师父,与伐魔之师对阵。】 原书中的廖芥臭名昭著,对阵的乃是四海八洲联合起来的伐魔之师,书中魔族连连败退,死伤无数,而她亦被顾飞剑封印于天姥池底,永世不见天日。 此刻的顾飞剑,想来破了情劫,修为直逼已快飞升九重了吧。 近些日子火蛇来寻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许是与那黑袍男子联合谋划些什么,可众人隐瞒的好,她并不知其中详情。即便是系统,也仅能察觉出连日来涌入阙山的魔族妖物愈来愈多。 【总部发来警告,再这样下去,魔族势力过于强大,只怕对日后的对阵和剧情收尾不利。】 白凡凡自然觉察到了这一点,正想尽办法如何解释,忽的砰然一声,房门被一道威压撞开,凉风裹挟着残枝败叶卷入屋内,逆着光,她望见了屋外笔直伫立着的黑袍身影。 她无声地自桌旁站了起来,迎着对方的目光,低声问: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便见黑袍男人顾自跨入屋内,每行一步,脚下的黑袍摆皆会带来一阵寒气,他盯着此间的廖芥,径直踱步而来,随之蔓延开来的是浓重的杀气。 白凡凡眯了眯眼,视线往他身后探了一眼。 取你性命。 她了然地微一挑眉:是火蛇让你来的? 她?黑袍人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满腹爱恋仁慈的蠢货罢了。 你要在这里杀我? 周遭静了片刻,黑袍人缓缓抬起手,隔着不远的距离用煞气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如今体内被种入了符咒,稍加运行灵力便会催动净神符咒,死无葬身之地听我一句劝,还是乖乖放弃挣扎吧。我不会在这儿杀你,但你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说罢,黑袍人稍加收力,便将她收入了灵宝之中。 灵宝内不分昼夜,白凡凡只知自己离开了阙山,一路北上,她不知黑袍男人究竟要将自己带去哪里。直至一日,北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灵宝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阴煞气息。 耳畔蓦然传来了火蛇愤怒的质问:你胆敢带她来这儿! 黑袍男子一挥袖,将火蛇扫开,阴恻恻的目光仿佛要将其生生撕碎:若想达成目的,必须用她的血祭奠先祖。 我警告过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是你不该忘了,我们究竟为何在此合作。黑袍人冷森森地打断了对方。 白凡凡终于从刺目的日光中缓过神来,移开遮挡日光的手,视线定格在眼前景象的刹那,便下意识顿了顿。他们三人正位居高处,眼前几乎望不见尽头的黄土中央,是一个直径逼近数百米的巨大深坑。坑底十分平坦,四仰横陈着成千上万具尸体。尸首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底下黄土的痕迹。 扑面而来的尸体腐臭的气息混杂着魔气和妖气,将深坑中央一柄高耸入云的铁架衬托得诡异异常,而铁架之上,是一具又一具层层叠叠的尸体,尸体们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仿佛迫不及待地借由它攀爬入天宫。 黑袍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眼底透出的光好似阴森鬼火:人心总是充满了贪念,那些飞升不了的人,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长生。 白凡凡微睁双目,盯着眼前的景象,往日里胡家井底森冷可怖的画面再一次涌入脑海。 这些尸首 黑袍人顺着她的视线一并看去,冷笑一声:我只是告诉他们,通过这柄铁梯便可攀爬入天宫,便可获得长生,即便成功的机会很低,他们依旧前赴后继。这就是欲望,为了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长生 是啊,长生。黑袍人意味深长地扬起语调,除了这巨坑,还有一事不知你想不想知道? 没等白凡凡反应,火蛇率先冷下脸色:闭嘴,别说了。 黑袍人扫了火蛇一眼,不以为意地低低笑了两声:说起长生,那云洲景城胡家不也为了长生做尽了恶事么见白凡凡赫然扭头注视着自己,他弯起眉眼继续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何人告诉胡家,炼制孩童的血肉便可获得长生? 提及胡家,白凡凡的呼吸也骤然乱了几分:是你。 是我,当然是我,除我之外,还有成千上万的修士,他们品尝到了孩童血肉的美妙,为了寻求胡家庇佑,迫不及待地将这个秘密告诉胡家他看见了廖芥眼底溢出的红丝,不顾一旁火蛇的厉声阻挠,伸手指向尸坑中央的一具瘦小身躯,你看那是何人? 白凡凡僵硬地侧过头去,染血的铁架之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踏着众人的尸体奋力向上爬。那身影十分眼熟,攀爬之间也险些因恐惧从尸堆上滑落。 她的目光一瞬僵直,双唇轻颤着张合:织玉 你果然认得她,若我没记错,她也是你一并带来阙山的、被困胡家的孩童之一? 你跟她说了什么?!白凡凡不可控地扬起声调,恨得要将面前人撕碎。 我只是告诉她,只要能攀爬至天宫,便能寻得神官将她伙伴的魂魄讨要回来小宁的魂魄,小宁你可认得? 白凡凡的身子一震,握紧的双拳无声聚起煞气,煞气越积越厚,杀意近乎喷薄而出。 火蛇一瞬变了脸色,惧怕地欲上前拦她,却被震荡开来的煞气牢牢抵在外处:不可!阿芥不可!你体内有净神符咒,不可催动煞气,它会将你的魂魄腐蚀干净!! 分卷(1 见时机已然成熟,黑袍人自袖中取出一柄神器,催动神器抵挡廖芥的攻势。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有净神符咒的压制,廖芥体内充盈着恨意的煞气依旧磅礴深厚。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 火蛇,趁现在压制她,用她的煞气唤醒神兽!话音落下,一旁的火蛇意料之中并未遵循他的吩咐,甚至反向欲阻挠自己,黑袍人眸光一沉,腾出一手来径直将她击倒,而后全心全意地对付面前的廖芥。 他未曾料到,廖芥的恨意和执念这般深厚,竟能与那位仙人留下的神器抵挡如此之久。 黑袍人渐渐失去了耐心,以至于打算直接夺取她的性命,奠祭她的骨肉。 玉如意状的神器腾空而起,将其死死罩住,杀红了眼的廖芥被其束缚手脚,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黑袍人。玉如意渐渐化作一柄利剑,笔直地对准了她的心口。 只需一瞬间,利剑便能穿透她的心口,汲取她的血液。 千钧一发之际,铛的一声,不知何处来的一道威压撞开神器,赫然将其击落在地。 黑袍人脸色一变,抬眼望去,尸坑高处的空中,正悬着无数把飞剑,为首出招之人一身白衣,正冷着脸目光紧紧锁住自己。而那人身后还跟着无数道人影,其中便有一身剑气的顾飞剑和段霏双。 第162章 召集讨伐 场面一瞬变得诡异异常, 即便面色被黑袍下的面具遮挡,旁人依旧能看出黑袍人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诧和狠厉。他迅速掐诀念咒,借由控制白凡凡体内的净神符咒进而将她牢牢控制。他将其挡在身前, 探出半张脸死死盯着空中的几人:是你们! 放了廖芥,留你全尸。说话的,是跟随在白衣女修身旁的秦山老祖, 她脸色低沉,一身黑金宽袍尤其张扬, 几乎盖过了旁人的风头。磅礴的威压源源不断扑面而来, 并未因其立在众修士身旁而少任何阴煞气息, 反之脚下尸坑中恐怖压抑的氛围更衬得她张狂可怖。 你们果然回来了, 怎么, 以为带来帮手就能救她出去? 黑袍人话音落下, 一旁面色苍白的火蛇霎时将目光投向了他: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回来? 黑袍人闻言侧过头,瞥了一眼地上脸色僵硬的女人:跟你说了,廖芥阴险狡诈, 莫要对她妇人之仁。 我们今日来, 不仅是为了救她出去, 更是为了取你性命。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黑袍男子死死掐住被净神符咒困住心神的白凡凡,压低声音冲着地上发愣的火蛇呵斥,还愣着做什么, 去引开他们, 我来唤醒神兽。 狂风吹乱了火蛇的发梢, 她盯着眼前廖芥的背影咬咬牙, 愤然起身御剑腾空。 她的身形过于单薄,以至于众人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孤蓦轻蔑地一挥衣袖,正要将她扫开, 却见火蛇低声念了几句,忽然间天地变色,乌压压的黑云聚拢压制着上空,狂风夹杂着鬼哭狼嚎,近乎要将眼前黑沉压抑的巨大尸坑化作人间炼狱。 伴随着咒声落下,只见此起彼伏的哭嚎渐渐响起,众人脸色一变,低头看去,巨大尸坑中四仰八叉的尸体们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他们肢体扭曲、瞳仁空洞,微张的嘴巴发出低低的吼叫。眼见四肢被折成诡异弧度的尸体们站了起来,他们抬起头,纷纷看向了头顶悬着的无数把飞剑。 鬼修。段霏双低声提醒,似乎对眼前的画面十分熟悉,还记得那日你我一并被困在禁制内,便是被一鬼修驱使的鬼怪追杀 顾飞剑点了点头,往日记忆霎时涌入脑海。 杜照卿的视线扫过眼前看不清面色的火蛇,向下方的黑袍人投去。只见黑袍人将一柄硕大的金属短剑高高举起,对准了白凡凡的心口。她脸色一变,立时掐诀念咒,充盈的灵力四面而起,攻向了下方的黑衣人。只是灵力尚未触及对方,便见四处飞跃而来的尸体化作人墙,为其挡下了灵力的攻击。 此时的火蛇低垂着头颅悬于半空,四肢无力地垂着,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的胸口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前后贯穿,源源不断的妖力倾泻而出,为脚下尸坑中的尸体们供以能源。 空中几人面面相觑间,已然十分默契地想好了对策。 顾飞剑和段霏双飞身上前对付失去了知觉的火蛇,而杜照卿和老祖则协同对付黑袍人。 黑袍人仿佛知晓他们的意图,不紧不慢地抬眸扫了几人一眼,随即发出低低的笑声。他们还未意识到他缘何阴笑,便见成百上千的尸体顺着他们的足迹而去,前赴后继地蜂拥而去。 终归是寡不敌众,几人击倒了无数的尸体,继而又有接二连三的尸体继续上前。 黑袍人阴恻恻地盯着眼前画面发出一声冷笑,旋即握紧了手中短剑。白凡凡已然从适才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全身却因净神符咒的控制无法发力,她甚至无法侧过头仔细看看身后人究竟是谁,只隐约察觉阴森森的杀气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停在了心口。 我原想你能带领魔族屠遍四海八洲,熟料你竟手下留情,魔王大人,你可真是让属下失望。耳后,怒号的鬼怪和狂风呼啸间,传来了一道低低的男声,声线确是黑袍人无疑,只是他口中低声的讽刺有些许耳熟,既然魔王大人不配合,属下便只有找人来替代你了。如今只有挖出你的心脏,一切才能最终成为定局。 黑袍人不再说话,微微眯眼,猛然将手中短剑向下刺去。 铛的一声,短剑被一道突如其来的蓝光打断。黑袍人脸色彻底沉下,恶狠狠地瞪着阻碍他的来人,只见高空之中,除却与尸体挣扎对抗的男男女女,还多了两道身影。 二人皆着黑衣,浑身气质却是凛然不同。他当然认出了来人,不是绝尘山的君月和翰影还有谁? 白凡凡亦是愣住,许是没想到君月和翰影会在此时现身救助。二人身上不知携带了何物,竟令周围的尸体鬼怪们一时不敢上前,他们越过重重尸体,直逼黑袍人。 雕虫小技。他低声冷嗤,调转手中短剑的方向直指二人,转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两方相隔开。 只是因一手控制廖芥,一手抵挡眼前的君月和翰影,黑袍人倒也一时没腾出手来取其心脏。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正当黑袍人耐心耗尽,打算反守为攻之时,控制着廖芥的左手蓦然一松。只见廖芥身形灵活一转,竟用灵力挣脱开了他的控制。 怎么会黑袍下的眼睛转瞬露出一丝惊诧,旋即左手聚力要将其再次控制,却见廖芥使出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近乎将自己淹没。 怎么可能! 听着眼前人发出低低的咆哮,白凡凡松了松自己的双肩。双肩适才被控制,如今有些僵硬,待灵活了些许,她走近几步,盯着此刻被罗刹定住身形的黑衣人轻笑:过于自负是要吃亏的。 说话间,黑袍人的力道渐弱,悬置于中央的屏障也渐趋消散。见情况转变,翰影立时扭头去帮几人对付鬼魅尸首,君月则是收剑飞身上前,立在了白凡凡身侧:心魔如何说? 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白凡凡叹了一声,没能从中看出指使他的究竟是何人,她深感惋惜。 君月沉默了稍许,而后无声举起手中长剑,打算取他性命结束一切。 随着悬于空中的火蛇身体坠落至尸坑,其余几人一并来到此处。黑袍人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周遭磅礴的阴煞气息中,蓦然划过一道若有似无的仙气。 白凡凡和君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四周的仙气,还未发现来源是何处,便见黑袍人在仙气助力下骤然挣脱开了罗刹的控制。他猛然倒退两步,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别挣扎了,说出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冷笑一声,盯着白凡凡陷入许久的沉默,而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看来它选的不是你。 话音落下,便见他手中短剑猛然贯穿了自己的心口。他目眦欲裂,狠厉地瞪着青衣女人,一寸一寸缓缓拔出心口的短刃。随着锋利的刀刃划过肌理,黑红的鲜血也如汇入江河的溪流般渐渐汹涌起来。 鲜血融入了脚下的黑土,一瞬间没了踪迹,只是腥臭腐烂的气息愈加浓重。眼见黑袍人渐渐化作一滩死水,边上残留的鸟雀羽毛被狂风吹散。 骤然之间,天崩地裂。 尸坑中央的巨大铁架处裂开一道口子,裂口两端延伸至南北,轰隆作响之际,尸坑刹那间变作了深不见底的裂谷。成千上万的尸体没了依靠坠入其中,摇摇晃晃间,巨大铁架也豁然倒塌。 正在铁架上攀爬的女孩儿一时未抓稳,尖叫着随尸体一并坠入其中。 一道剑光闪过,御剑而行的翰影稳当当地接住了女孩儿。一声别怕的低声安抚融入作响的轰隆声中,女孩儿没听见,害怕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白凡凡吊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落了地的织玉望见来人,扑进她怀中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小宁小宁他 别说了,阿姐已经知道了。 挂满泪痕的脸缓缓抬起,织玉喘着哭腔试探着询问:阿姐帮帮小宁好不好,帮帮他 白凡凡的双手僵硬了片刻,而后笑着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好,阿姐一定救他! 地崩山摧的裂口还在继续扩大,几人升至高处,免遭坠入其中。黑黢黢的裂口望不见尽头,沉默间,他们听见了猛兽均匀的喘息声。 白凡凡试探性地探查了一圈,随即视线紧锁在暗处,蹙了蹙眉:她还没死。 何人? 火蛇。她微微抿起双唇,扬声道,快,离开这里,召集四海八洲的修士,讨伐火蛇不,讨伐廖芥! 寂静无声的密林间,掩去了真实容貌的廖芥正与杜照卿一并坐在巨树旁的青石上,等着四海八洲的修士到来。 因此处距离裂口算不得远,故而受其牵连的密林也如一夜白头般,绿意骤失、林叶枯萎。白凡凡盯着脚下黑土渐渐变得干裂,忽而出声:师姐,此地危险得很,你还是随君月他们一道回绝尘山搬救兵吧。 杜照卿依旧摇了摇头:既然危险,那我便更不能走了。 白凡凡不再执拗,转而昂首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出神:师姐,就要结束了。 是啊,就要结束了。白衣女修柔声附和。 师姐还没说,总部近日来给你留下的任务是什么呢她侧头,对上了她秋波一般温柔的双目,我们还能一起离开吗 杜照卿沉默片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会的,我们会一起离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凡凡终于笑着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师姐肩侧。她抬起手,趁着最后的时光点了点自己的头,二号系统的声音浮现在二人耳际。 我是否有一次恢复角色生命的机会? 【不错,宿主打算用在小宁身上?】 他因我而死,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明白。】系统低低回应一声,若它有形,只怕旁人此刻能看到它的目光在杜照卿身上停留片刻,【就快结束了,宿主若真不舍,便找机会与这个世界的熟人告别吧。】 白凡凡微微一愣:熟人 沉默许久的她点了点头。身后阴风拂来,吹乱了她的青丝,她握紧师姐的手,听见了不远处人潮涌动而来的巨大声响。 来了。 第163章 终 白凡凡已许久未见如此声势浩大的队伍了。四海八洲的修士聚集于此, 浩浩荡荡,气势逼人。或有乘着坐骑、或有御剑而行、亦或有遁地至此。四面八方,不见尽头。 她下意识松开师姐的手, 却被对方更加牢牢地牵住:凡凡不要我? 不,不是。 她只是想在离开之前,为师姐留最后一点身份和颜面罢了。 队伍越来越近, 仅凭衣着装束便能轻易分别出他们来自何处。为首的便有顾飞剑和段霏双,他们修为不浅、受人信任, 一声号召便引来了为数不少的修士。 白凡凡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顾飞剑身旁的一名老者身上, 那人道骨仙风、不怒自威, 一头银丝盖不住他的精神矍铄。 想来这就是顾飞剑的师父, 东洲归鸿老者了。 她悄无声息地挪开了视线, 牵着师姐的手也无意识地握紧了些。 想来这位就是绝尘山掌门吧, 恕我等来迟。归鸿老者资历不浅,自是由他开口最为合适。 不迟,诸位来的正是时候, 神兽和廖芥便在不远处的深谷, 诸位随我来。 杜照卿转身正要领路, 却听得身后再次传来归鸿老者的扬声阻止:不急,出发之前老身有一事想向杜掌门确认。 分卷(1 杜照卿不动声色地回过身,等着他继续出声。 众人口中传的, 杜掌门已然自请剥去掌门职位, 可是真的?话音刚落, 便见一旁的青衣女子骤然扭头看向了杜照卿。杜照卿未加犹豫, 点了点头。 那如今传的轰轰烈烈的,你已与那女魔头修成正果,也是真的?老者的语调转瞬变得严厉, 见杜照卿平静无波地再次点头,既如此,你要我们去讨伐女魔头,我们如何信你? 白凡凡彻底僵在原地。 什么什么,修成正果?! 我与廖芥关系不假,互相爱慕亦是真眼见众修士手中兵器蓄势待发,她坦坦荡荡地回答,但神兽现世为祸苍生是真,我不欲这一切变本加厉亦是真。 顾飞剑目光略微瞥过并肩而立的两名女子,旋即侧身抱拳行礼:师父,弟子亲眼所见,神兽现世恐祸及苍生,当务之急并非追究杜掌门的责任,而是应当合力镇压神兽和廖芥。 谁人不知能劝动归鸿老者的唯有他的爱徒顾飞剑,只见老者的目光不动波澜地定格在了杜照卿身旁的青衣女人身上。白凡凡下意识害怕自己身份暴露,影响任务。只是老者的目光掠过,并未说什么,驱动了坐骑便要向裂谷的方向赶去。 此刻密林枯萎的趋势已然蔓延开来,若是再犹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众修士思及这一点,纷纷收敛了对杜照卿的敌意和警惕,随归鸿老者一道继续向裂谷行进。 越靠近中央,阴沉腐臭的气息便愈加浓厚,四周全然无生灵,土地化为焦炭,云空万里不晴,恶劣的阴风吹拂下,干枯的树叶簌簌落地。 他们终于顺着神兽的气息寻至中央,只是出人意料的是,眼前哪里见她们口中所说的巨大深谷,分明是一片几乎望不见尽头的黑池。 不知受到了何物的呼唤,又或是何物的压制,众人只觉周身毛骨悚然,像是一只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抓心挠肺。 归鸿老者给了身旁弟子一个眼神,便见顾飞剑踏着兵刃升至高处,探查起黑池周遭的情况。众人确定,池底卧着一具巨大的神兽。虽不知是否为廖芥将其唤醒,若不及时压制,怕是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众人面面相觑,临阵以待,在归鸿老者飞音传书的计划安排下,修士们井然有序地借由兵刃飞至黑池八方的角角落落,他们驱动灵力,布下阵法。 只是阵法尚未起效,便听得一阵排山倒海的吼叫自池底传来,池面猛烈震荡,数不尽的水柱被激起数丈,不少悬于空中布阵的修士被突如其来的水柱冲撞,跌入水中。黑沉的池水看不清众人的血迹,唯有愈加浓厚的血腥气息昭示着他们出了意外。 快!继续布阵!不要给神兽继续喘息浮出水面的机会!老者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修士冲锋上前顶替了前人的位置,可水柱好似生了灵智一般,追着击杀布阵修士。 现场激烈却有序,人群中,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盯着正在指挥布阵的归鸿老者若有所思。 击杀顾飞剑的师父,是她的任务,可是 老者感受到了此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与她视线相撞。她不知老者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一定发现自己了! 白凡凡退后两步,却被杜照卿牢牢牵住手腕:不怕,很快便能结束了。 她不知该如何与师姐解释,右手掌心聚灵成刃间,手腕被师姐攥得更紧。杜照卿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吐出:不必担心,很快便能结束。 话音落下,轰然一声,白衣女修背后处的黑池掀起惊天巨浪,遍布着鳞甲和疤痕的丑陋巨兽渐渐浮出水面,它嘶吼着,一双赤红的眼仁直直掠过四处的修士,目光所及之处纷纷燃起烈焰。 修士们脸色一僵,接二连三地冲上前拼杀,却被几次三番掀入水中。 对神兽来说,这些猎物太渺小了,且修为低微,还不够它塞牙缝。 立在师姐背后的白凡凡抬眼望去,视线径直锁住了神兽脑袋上的那抹身影。她一身青衣融入夜色,难以分辨,可一张脸苍白无血色,却能让人一眼望见。她生着廖芥的相貌,身着廖芥的衣物,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与那个女人没有差别。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神兽头顶的女人,怒吼声一浪盖过一浪:是女魔头!是廖芥!杀了廖芥!杀了廖芥! 喊杀声此起彼伏,险些盖过了巨兽的嘶吼。直至众人发现自己难以近神兽身后,才听得有人朗声:将她和神兽一并封印镇压! 狂风吹起白凡凡青色的裙摆,她在夜色中与火蛇对视了一眼,旋即挪开视线不再看她。 突然,神兽头顶的女人像是发疯一般,疯狂驱动煞气,脚下的神兽受她呼唤也愈加狂躁,毫无差别地攻击厮杀周围的修士。 御剑而行的顾飞剑正奋力顶替前者的位置布下结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回首望去,人群之首,那满头银丝的老者目眦欲裂地倒在地上,他的胸口,正笔直地插着一柄煞气化作的利刃。煞气腐蚀着老者的身体,吸干他的精元,吞噬他的骨血。 众人来不及上前照看,他们已然自顾不暇。 顾飞剑僵在原地,盯着下方师父的身体,和四周源源不断四散出的煞气利刃陷入呆愣,而后,眼底蓦然红了一片:师父! 一阵水浪将他击落,他在半空堪堪站稳了身子,而后乘着长剑飞速冲向师父的方向。 白凡凡注视着眼前这一切,迟迟没能回过心思,直至瞧见顾飞剑护着归鸿老者的尸体退至后方,她才霎时想起方才师姐所说不必担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眼,盯着师姐的背影沉默良久,豁然摇了摇头,继续将注意力转向不远处的战局。 【时候到了,请宿主注意最后的机会!】 师姐她握了握杜照卿的手,而后松开,退开两步,我该走了。 虽然知晓他们终会重逢,杜照卿依旧下意识要抓回对方的手心:此刻她才是廖芥,你不必去承受被封印的痛苦 有始有终嘛。白凡凡扯起一抹笑,她不想在师姐面前表现得过分不舍,可凝视着眼前那张即便着急也脱不开温柔的面孔,她终于没忍住湿了眼眶,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杜照卿没有回话。 会吗?她又问了一句。 杜照卿终于点了点头。 她挪开目光,甚至都没追问对方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她掐诀念咒,踩着那柄师姐赠予她的长剑,冲入了人潮、冲入了火海,冲向巨兽头顶那抹疯狂残酷的身影。 在最后与之同归于尽之前,旁人没有发现,数条闪着萤光的飞音传书飞向了四面八方,传书中夹着白凡凡、夹着廖芥欲对他们说的话。 小宁和织玉,君月和翰影,莫如水和仓潜清宣,还有杜照卿。 杜照卿捏着飞音传书,素净的指尖止不住颤抖,如今的她,甚至看不见凡凡的背影。 顾飞剑压抑着悲痛接替了师父的位置,继续为众修士排兵布阵。白凡凡与火蛇互相厮杀,扰乱了神兽和火蛇的心智,众修士得以成功布下阵法禁制。 见光影交错于头顶,白凡凡面无表情地朗声:一切都结束了。 你也跑不了!此刻的火蛇像是发了疯,她恢复了原貌,可原本美艳的面目却因为夸张憎恶的表情而变得格外骇人。 我不会跑,我就是来取你性命的。 闻言,火蛇扭曲的面孔渐渐染湿,她又悲又喜,伸向廖芥的手剧烈颤抖: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头顶的光渐渐消散,四肢百骸撕裂开的剧痛令二人站不稳身形,身体像是失重一般骤然向下坠去。深不见底的天姥池,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得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千百年,白凡凡的神志渐渐回归,她听见身周传来脚步,微微睁开双目,入目的是一名身着白衣姿容魅丽的女人,她不疾不徐地缓缓踱步至远处,一脚踢开早已面目全非的火蛇的身体:没用的东西。 是杜尚宁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耳畔传来熟悉的电流声: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本次任务时长二十四年又三个月,任务总结、任务奖励现已发放至宿主账户,请及时查收,请问是否现在回位?】 她闭着眼喘了口气:是。 全封闭诊疗室内,白凡凡正在接受定期健康和心理检查,医生说的话她一一回答,可不论她说什么,都好似有一道无形的隔阂立在她与医生之间。 诊疗室上层,新穿书者接纳室的门缓缓打开,轻盈雪白的裙摆率先跃出,杜照卿回过身,接过了身后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 那件事,需要告诉她吗? 她无声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过去的任务,就过去吧,还请二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名为二号的工作人员一瞬露出无奈的笑容:去吧,她还不知道你已经来了这里,别让她等久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 写这章时,心里全是不舍和感慨,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我们以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