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娇软甜》 第1章 不依不饶 阳光姗姗来迟,懒散地穿过暗红色的窗帘,铺满一整个房间。 陈长逝醒来时,枕边已经没人了,一摸枕被,凉凉的,那人怕是早走了。 他握着拳头,冷笑。 真行。 什么都比不过她那捆电线是吧? 这大概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让陈长逝在应云的工作地等了大半天。从烈日炎炎的中午到人影疏散的傍晚,他都守在那里。 那人没出来吃午饭,傍晚六点还没下班。 “妹子,再帮我把这边也拉了成吗?你看我这都快完工了,就差这儿了,左右还不太晚。” 夜幕初降。 张成东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指着那一方没有电路线的墙,话语熟稔。 刚建好的楼,刷了白,搭起来的铁杠还没拆。 高楼后还有建筑的声音。 “成。” 应云随手揽起一卷电线,跨在肩膀上,大踏步走向张成东指的地方。 沉沉的一卷电线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极大响声。 这样的工作强度对于平时的应云来说轻而易举,而今天,她早已经第二次拿不稳电线了。 张成东第一次撞见,眉眼全皱在一起。他“哎呦”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去捡起那卷电线,奈何拿不起,便移开,去检查地板是否损坏。 应早跳下去,抱起电线,“抱歉。” “还好地板没事!” 工作继续。 张成东似乎对应云方才的不慎多有不满,一直盯着应云装这几个房间的线路。 夜里有些凉,如果只穿一件短袖,容易着凉。 但陈长逝舒舒服服地坐在车里,抱着手机,没有被冷到,心情却依旧不见明朗。他又打开手机,依然是微信的界面,同今天任何一次打开手机一样,没有收到她发来的消息。 陈长逝抿着唇,去翻短信,翻来电记录。但不管他怎么折腾,那人总归没给他一句话。 从楼房的狭缝看过去,落日滚滚,橙黄色的光辉散布满整个大地,整个城市都带上了温暖的倦意。他终于看见她了,在余晖散尽之后,连带着满天星光。 应云没打车,工帽还盖在头顶,身上背着个不知道沉不沉的大包,一步一步往家走,脚步沉稳。她的裤子长得盖过一半鞋子。棕色的工装裤把她修长笔直的腿衬得极有型,路过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尽管她的衣服已经不太干净了。 车子跟了应云小半路。 应云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往陈长逝的方向看。 相隔不远,一排树,偶尔走过有行人。 目光相撞。 这时候陈长逝再去关车窗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应云的目光里失了神。 那是怎样的目光呢?清醒,淡漠,带着一股自上而下审视的意味。她浓墨般的眸子一片黑压压,让人禁不住沉沦其中。 过了会儿,陈长逝才下车。 “应云,”他走到应云面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讲话语气也很平实,只是拳头握得紧,“我们昨天睡了。” 陈长逝看见应云愣了愣。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陈长逝才听见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过不去?” “过不去。” 应云似乎喜欢沉默。这回她的沉默很长,长得让陈长逝心惊胆颤,但他不打算放过,不依不饶地等着。 电话铃声响起,应云把手机摸出来,看了陈长逝一眼,先去一旁接了电话。 她再回来的时候,陈长逝还在原地。他的脊背挺直,神色漠然,微微垂下眸,等着她来。 “既然过不去,那我们结婚?” 在最后一个字刚落下的时候,应云听见陈长逝说好。 … … … 女主重生,男主暗恋。 甜甜甜。 明天结婚。 第2章 婚后生活 领了证之后,他们去看了一部电影,是小李子拍的,至于讲了什么,陈长逝不记得了。电影是他挑的,内容全让应云看了。 只是应云这人实在内敛,旁边坐的女生都哭了,她面无表情;别人触景亲吻,她还面不改色。 陈长逝知道应云从来如此,也当是如此。可知道和看到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第一次和她看电影,也是他第一次深切体会这人的冷淡。 应云还没买房,住在一个出租屋里。陈长逝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地方,具体而微,整洁温馨,虽没有什么不妥,但实在太小,太简洁。 桌子就是桌子,花瓶都不摆一个。 尽管如此,陈长逝也看得很仔细,丝毫不肯放过。这可是他心心念念要住进来的地方。 陈长逝发现,只有一个卧室。 他悄悄地看了眼在电视前面的女人。 不知道应云心情好还是不好,反正面无表情。 外面有一个男声喊她的名字,陈长逝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先一步开门出去,原来是外卖小哥。 她说今天有点累,所以她点了外卖。 陈长逝没吃过外卖,但是他没有意见。 路过应云的时候,陈长逝咬牙瞪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新闻有什么好看的,那女人看得目不转睛,连家里多住了个人都不多加关注。 陈长逝把外卖拿到餐桌上摆好,喊应云过来。过了会儿,他才听见应云关了电视走来的声音。 所幸她不打算去别的地方吃。 陈长逝偷偷看了一眼对面坐的女人。 那人闷头吃饭,不言不语,咀嚼的声音极轻,吞咽的速度比他快许多。 察觉那人要抬眸了,陈长逝才慌慌忙忙收回视线。 这大概是陈长逝吃得最矜持的一次。 应云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反应,天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不满? 应该是好的。 总不会太差。 今天一大早,陈长逝就收拾了东西搬进她家来。如今夜色已晚,他洗了澡,穿了睡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 这浴室实在太小了,陈长逝还没有在这么小的地方洗过澡,但他没抱怨,一来不合适,二来不妥帖,万一伤了应云的自尊心,那不是他该做的。 “我可以用你的牙膏吗?” 应云下意识拒绝,但是看见陈长逝请求的目光,改了口:“你还没有牙刷吧?我家里也没有备用的,这样,我去楼下给你买一个回来。” 陈长逝想说不用,但是应云已经出门了。 应云还没给别人买过这些东西,但是她想给陈长逝买。把从前没有做过的都做一次。 应云买回来的不只是牙刷,还有洗漱杯,以及,牙膏等。 东西全是偏贵的。陈长逝一时不知道应该受宠若惊还是难受,他接过,笑了笑,“谢谢。” 有钱人家的孩子,礼貌风度到位,举止言谈也得体,单是看看,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何况还有白炽灯的光打在陈长逝脸上,他的睡衣微开,露出那一小块皮肤,富有力量感。 应云移开眼。 他还是这般,不遗余力勾引她。 陈长逝洗澡很快,不一会儿就抱着换下的衣服出了卫生间。 “家里没有洗衣机吗?”他找到应云,问。 “我都是自己洗的。”应云才想起来陈长逝这个公子哥怕是没自己洗过衣服,上辈子他根本没提起过洗衣机,就默默洗了。 如今想来,倒是她的疏忽了。 “那……我帮你洗?” 陈长逝瞪大眼睛,抱紧衣服退了一步,“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洗。” 他果然自己洗了,而且轻车熟路地找到晾衣服的阳台。 应云也去洗了澡,出来后,发现门边多了几双男士鞋子,客厅桌面上多了包烟,卧室的桌面上摆了几本书,她没去看衣柜,估计是多了一些男人的衣服。 陈长逝已经把他的东西全摆在这儿,他坐在床边,抱着一本书在看。卧室门大开。 应云停了一秒,抿起唇,拿走了桌面上的打火机,然后转身去吹头发了。 十五分钟后,房间多了个人。 那时候,陈长逝已经半躺在床上了,衣衫半开,其中美好暴露在应云眼中,男人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抱歉,我还没有准备好。”应云一边说,一边迅速拿了个枕头,转过头。 陈长逝敛眸,眼睫毛掩住了他的情绪。 应云还没走出房间,就被陈长逝拉住。 陈长逝的肌肤白皙,锁骨看上去十分刚硬,露出来那点风景此刻无限诱人。他压着声音,语气又凶又狠:“你回去睡!” 陈长逝把应云推回去,自己拿了剩下那个枕头,又把床头柜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丢进柜子里,才迈大步走出这个房间。 陈长逝脚下踩得很用力,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 他连门都带上了。 应云在独自在房间里,听着那赌气般的脚步声,笑了。 长逝,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第3章 强求的后果 陈长逝这就开启了新的生活,甚至还来不及告诉朋友们。 他刚来应云的房子,还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比如说狭小的浴室,再比如说,没有任何摆饰的小客厅,再有就是,半夜还亮着的台灯。 陈长逝躺在沙发上,思绪乱糟糟的一团,理也理不清。 前天他们睡了。 昨天见了一面。 今天他住进这。 中间还发生了许多,就像是她昨天大清晨走了人,他在工地外面等了她半天。也许这种时候还会有很多次,陈长逝想。 再有就是,他从家里拿了户口,和她结了婚。这是人生一件大事,既刺激又带感。但到底有些遗憾,他很多年以前就在幻想的求婚并没有实施。 然后,他们去看了电影。应云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想来她的脾气也很好,所以当时他的要求都答应了。 但是那女人也是一个特别不懂情趣的人,生生把人一部感情片看成纪录片。这就算了,看完竟然还跟他讨论上剧情。 他哪知道什么剧情?那时候都在看她了。 回到家,他的东西已经搬到了。他将东西大大方方地摆在家里,她竟然一句话也不表示,就像是家里住了个朋友。可他们不是朋友。 那女人没有情趣,看见什么都淡定,跟个瞎子似的,亏他把衣襟扯开两次。 午夜时分,陈长逝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起来,拖着脚步走到书桌那边,半倚在墙上,睡眼惺忪。 “你打算什么时候睡?” “打扰到你了吗?抱歉。” “我不是来听道歉的。” 应云不再言语,默默把手机电筒打开,拿上书桌放着的那几张纸,把台灯关了,径直去了厨房。 这一波操作出乎陈长逝的意料。 他愣在原地,然后下意识跟上去。还没到厨房门口,他停了脚步,狠狠地咬了咬牙,折了回去。 第二天,应云精神依旧很好,倒是陈长逝,满眼血丝,狰狞得不像话。 应云吃好了早饭,但迟迟没有离开餐桌,像是在等谁。 陈长逝疑惑地看了过去,才听闻那人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忙,你等会补个觉,明晚记得早点睡。” 陈长逝抿了抿唇,没吭声。 应云似乎就这么一说,也不是非要他答应下来,接下来就没讲这个了:“什么时候去你家吃饭?” 结婚那会儿陈长逝就说了,是他家里催婚,所以要一起回去吃个饭。上辈子他也是这个借口,只是那时候他说得很顺当,不像这一回会期期艾艾。应云想,也许因为是她主动提出结婚的。 “后天,你有空吗?” 后天是周六,没空说不过去。但应云的真实情况的确是,没有一天是闲的。 “有。” 她说。 “要准备什么?” “随你。”陈长逝瞥了眼应云,顿了顿,补充说:“都可以,反正都是一家人。” 应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心里有主意了没有,她人到门边换鞋去了。 陈长逝顾不得收拾碗筷,跟了上去。 “你去哪?” “工作。” 见陈长逝似有不满,应云竟多解释了一句:“抱歉,我这个月已经没有全勤了,不能再请假。” “你昨天跟上级请假的原因不是结婚?”是疑问的语气,而陈长逝的表情是确定的。 … 两个男人在无声地饮酒。 听到应云肯定的回答,陈长逝先她一步摔门而去,如今在吴籍这里。 吴籍穿着黑色皮夹,左耳上的耳环闪闪发亮,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先出了声:“所以,你新婚第二天就被丢在一边了?” 酒杯和玻璃桌面相碰,那声响把陈长逝的思绪唤回。 这是事实,陈长逝刚和吴籍讲了,如今他在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毕竟是你强求。” 吴籍还想嘲讽,瞧着陈长逝的样子,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末了,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总会好的。” 陈长逝顿了顿,继续倒酒,“我跟你讲这事,不是让你说这些的。” “要不你今天晚上掐着点去接她试试?” “你讲了一句废话。” 吴籍接女朋友是罕见的,这是他哄人的手段之一,但他也明白,像陈长逝,肯定是巴巴地上赶着去接那位,哪里需要他的提醒? “顺便带个礼物。” 陈长逝垂眸看酒杯,也不知道听了没有。 第4章 其中的苦 礼物买了,时间也是摸着下午五点半去的,可是陈长逝没接上人。 他看见那人在便利店。她手里拿着一瓶饮用水,正在与旁人讲话,多是她在听,唇角带着笑。 野男人的模样陈长逝看不清,但是看得到野男人背很直,身形强壮,想来是个不疏于锻炼的。 后面的车在鸣笛,司机惶恐地看向陈长逝。 “先生……” “走吧。” 陈长逝面无表情,只是眸色一沉再沉,宽大的手掌把手中的东西握紧。 司机心中战战,放轻了呼吸,尽量把车开平稳。 人后黄昏,陈长逝摸着心口,尝到了强求其中的苦。 应云到家时,陈长逝正坐在书桌前,拿着铅笔,不知道在画什么。 应云放轻脚步,换了鞋,发现极简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花篮,就在窗边,上面有一簇粉色的满天星。 从前一个人住,她不喜装饰家里,简约是再好不过的,如今多了那花,看上去突兀,又似乎融合得很好,总之是让人赏心悦目。 陈长逝停了停笔,想同应云说句话,但是却什么也没说,又捏紧了那支笔,继续刚刚的事情。 一直到应云进了浴室,陈长逝才攥紧笔,抬眸看着浴室禁闭的门。 他不问,她就不解释了吗? 因为工作原因,应云的习惯是回来就洗澡,毕竟她工作通常会流一身汗。 她出来的时候,穿了睡衣,头发已经吹得半干了。 “今晚想吃什么?” 陈长逝抬眸看她,满眼疑惑。 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当真是可爱,今早还生气的男人如今看着竟乖软得不像话。应云心一动,伸手想摸他的脸。但是她手刚伸到一半,就没有继续了,默默收了回来。 “我做饭,你吃什么?” 她分明正经得不行。 但陈长逝此刻,想抹抹鼻下。 “我……什么都可以。” “这难办。”应云问:“有忌口吗?” 陈长逝犹豫了片刻,缓缓说:“不吃蒜。” “好。” 陈长逝站了起来,不小心把凳子绊倒,他慌忙扶起来,跟上应云。 厨房里,她的台灯还在,草稿纸也在,就是那支笔滚到了地上,幸好还盖着笔盖。 陈长逝低着眸,神色不清,看应云收拾。 应云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时,看见陈长逝在厨房门口。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了?” “来帮忙。” “那就先帮我拿出去。” 陈长逝接过她递过来的纸,低头一看,全是电路图。他愣了愣,想起过往。 应云大学待得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图书馆,陈长逝也是。 她最爱坐窗边的位置,陈长逝在她旁边坐下的时候,她面前的书翻到了198页。而她,手握着一只黑色签字笔,正在画电路图。 陈长逝只瞥了一眼,没敢多看。 应云对于他的到来不施半分目光,沉溺在那张草稿纸上。 有人轻轻拍了拍应云的肩膀,把她叫出去了。 那两人从图书馆二楼一路到楼下枫树旁的小亭子。 该是重要的人,让应云这么有耐心,陈长逝当时想。 大抵是专业的缘故,她身边总是出现异性,幸而应云过分冷清,并不搭理闲聊的人。然而陈长逝心小,但凡她有了那么一个例外,就足够让他惶恐不安。 后来陈长逝了解到,那个把她叫走的人是他们的师兄,名为高子詹,是极爱研究电学的。 自应云随他人走后,陈长逝没了看书的心思,透过窗,盯着那两人。 应云回来时,风起,把她的草稿纸吹到了陈长逝面前的桌面。 陈长逝拿了起来,正要放回去。 “不要碰我的东西。”她说。 同一个高中三年,到那会儿大学同一个专业又将近一年,陈长逝从来没见过应云皱这么狠的眉。那时候的他,慌乱得不得所措。 陈长逝忘记了自己怎么道的歉,也忘记了自己结结巴巴,忐忑不安的解释,唯独记得应云皱了眉。 那时候,他捏过她的纸的指腹是痛的,如有针在刺。 此后大学四年,陈长逝和应云有交集时,他拿她一支笔,都小心翼翼地询问。 后来他渐渐知道,她珍重的不过是那几张她画的电路图而已。 如今,正在他手里,兴许电路图的内容已经不同,但到底到了他手上。 陈长逝突然觉得手中千斤重。 “我今天用了你的书桌,对不起,我马上去收拾好。” 应云似乎并不急着做饭,停下动作,转身抬眸看向陈长逝,“对不起?” 陈长逝愣住。 她的目光览过他一整张脸,最后在他的浓墨般的眼停下。四目相对,气氛紧张,却暧昧丛生,陈长逝听见应云缓缓说:“生疏了。” 砰。 陈长逝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又沉又重,却是那般欢悦。 是苦还是甜,女主说了算,男主说的不算。 第5章 拘谨还是刻意 陈长逝回来厨房的时候,应云围上了围裙,正在下面。 她从来都矜高,想不到竟然还会做饭。且看上去动作熟练,想来不是初学者。 应云的确会做饭,而且厨艺很好,只是从来没给别人做过,包括从前未来的陈长逝——这个暗恋了她一辈子,最终死在她怀里的男人。 陈长逝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她说:“到外面等着。” “我想帮忙。” “厨房太小了。” “我想帮忙。” 陈长逝还是进去了,想接手应云手上的活,却遭了一个冷眼。 那瞬间,陈长逝感觉从头到脚都被泼了冰水,分明才是十月的天气,怎么就这么冷? 不过一会儿,应云丢给他几根葱,让他去洗。 陈长逝一边洗一边说:“明日我去买菜。” 她下班迟,又……喜欢在外面磨蹭。 “嗯。” 陈长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偷偷去看应云的眉眼,清冷如神。 结了婚是不同的,陈长逝从前这样想,如今还这样想,也的确这样。他越来越接近应云,了解到外人面前不一样的她,也越陷越深,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面好了以后,陈长逝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帮多少忙。 他一慌,忙去端面。 应云没拦,碗放在托盘上,不会烫到他的手。也就是今天,她才如此细致,用上了托盘。他的手看上去很细嫩,万一烫到…… “不知道你的口味,我做了我喜欢的。” 她这是在给他吐露她的喜好,陈长逝默默记下。 “很好吃。” 应云朝他弯了弯唇角,没有再说话。 气氛如此好,陈长逝有意想抓住机会,和应云多说两句话,但那人用餐期间一直没讲话。 陈长逝自讨了个没趣,闭了嘴。心空落落的,像是突然被凶狠的歹人挖了一个大口,狰狞丑陋,痛得他难以喘息。 她应当是有食不言的习惯,陈长逝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自我宽慰。 应云给陈长逝夹了块鱼,从她那碗面里。 陈长逝看向应云时,她已经低头吃面了。他也低头,默默把那块鱼肉吃下去,咸辣到位,但是并不腥。 陈长逝觉得这一碗面越来越好吃了,人间美味莫过于此。 这回也是应云先吃好,但她没急着走,坐在饭桌旁看陈长逝吃。 他衬衫的袖子挽起,夹起一些面吃,咀嚼几乎没有声音,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性感撩人,真是哪哪都得体好看。 陈长逝疑惑地看向应云。 应云移开眼,若无其事地离开餐桌。 陈长逝低眸继续用餐,心想:他应该是没出丑的。 陈长逝吃饱的时候,面汤都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 应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歪头靠在墙上,看着他收拾。 “以后在家里吃饭不用拘谨。” 拘谨? 陈长逝想,他只不过是把腰杆挺直了,吃得慢一点,还有就是,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她。 “从来如此。” 应云看着他,直把他看得低下头,也并不罢休。 沉默了好一会儿,应云非常突兀地说:“对不起。” 陈长逝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他知道她是为没有婚假的事情而道歉,他也想温和地说一句“没关系”,但是他说不出来。 陈长逝没有抬头看应云一眼,强忍着摔碗的冲动,默默拿着碗筷离开餐桌。 洗了碗出来,陈长逝看见应云坐在书桌前。 方才出于私心,他没有收拾自己的东西。那张不算大的书桌上摆着两人的东西。 陈长逝走过去,默默把东西收拾了,去拿茶几上那包烟,找不到打火机,他拧着眉翻找。 应云来的时候,陈长逝下意识把那盒烟藏在身后,可惜嘴上还叼着一根,完全露馅。 “找火?” 陈长逝不敢应,不敢看她。 “弯腰。” 男人依言。 应云拿着陈长逝的打火机,给他点上了火,顺手把打火机放进他口袋。 烟袅袅升起。 应云眉眼平淡。 陈长逝的手还放在背后,藏着那一包烟,明明已经被发现,明明她一句都没说他。 “我烟瘾不重。”他说。 … 陈长逝兀自点了第三根烟,一吸一吐,香烟袅袅。 空了的啤酒瓶倒在地上,他的脸色过分阴沉,颇有些颓靡。 “我不想的。”陈长逝深深吸了口烟,又轻吐出一口浓烟。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半曲着,其间夹了一根香烟,紫金色的烟头藏在大掌之中。 他此人,连抽烟,动作都带贵公子的气息,似慵懒颓废,似成熟克制。 “陈哥,其实你应该把下面那句话说完。” 陈长逝看向吴籍。 “你烟瘾不重,嫂子多管管就好。” 陈长逝不吭声。 他倒是想。 “陈哥,你何必呢?烟不敢抽,看见野男人也不敢问,何必巴巴凑上去受这样的苦?从前高子詹……” “闭嘴!” 陈长逝突然打断吴籍,站了起来,高姿挺拔,一下子遮了许多光。 吴籍在他的影子下,看着那个男人阴沉不定的侧脸。 陈长逝弹了弹烟灰。 “高子詹算是个什么东西?” 第6章 自我宽慰 吴籍没想到,有一天陈长逝竟然会因为一身烟味不敢回家。 陈长逝大早被闹钟吵醒,竟一点起床气都没有,借吴籍的浴室又洗了一次澡。 这么大动静把吴籍给吵醒了,吴籍一看时间,五点半,这难道不是凌晨吗?疯子! 在房间里骂了一遍陈长逝后,吴籍把枕头蒙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儿又睡着了。等他再醒来,陈长逝已经走了。 尽管这么早,但陈长逝依然没能在应云去上班前赶上见她一面。 将近七点钟,家里空空的。 陈长逝的心比家更空。 听吴籍提了那么一嘴,陈长逝细想,才恍惚觉得昨日傍晚那个背影像极了高子詹。 陈长逝紧紧攥着拳头,唇角紧抿,他想看见她。 可是那人不在。 突然看见桌面上有一张纸,陈长逝泄气一般松开拳头,迫不及待拿起纸。 竟是应云的留言。 “长逝: 早餐在桌上,如果凉了就去再买一份。因为工作的缘故,今天走得早。今晚出去吃饭,还有,记得同意我微信。 应云留。” 绝口不提昨天的不愉快。 陈长逝拿着那张草稿纸,也不想去回忆昨天,只急忙掏出手机,果然看见了应云的好友申请。她的微信名就是她的名字,这作风和他那位上了年纪的爸一样,从前她也是这样,就没换过。 陈长逝扯了扯唇角,马上点了同意,备注……喜欢我的云云。 没有人在看他,但陈长逝的心突的一跳。 昨天晚上他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串电话号码,还是他暗自记下的,但是他才不会主动加应云。 高中时,他就已经主动加过那女人了,但是那时候他听说吴籍网恋了一个妹子,心里蠢蠢欲动,也想。 于是他在加了应云后含含糊糊,没说自己的名字,聊的那两句,全是应云在问他是谁,后来,被删了。 如果说了他是谁,恐怕应云连两句都不会跟他聊吧? 陈长逝特地跑去看了应云的朋友圈。 只有一个,是一张水果拼盘的图片,配文是“很好吃”,有许多赞。陈长逝目测,他和应云同一个圈子的朋友几乎都赶来点赞了。 那张图片精致得不像话,满满艺术感。怪不得他有这样的错觉,图片里盘子和桌面看着都很高级,显然不是他们家里,也不是外面一般的馆子,构图又别具风格。那图片浑然天成,水果看上去十分有食欲。 陈长逝自然知道不是摆拍,应云可没这样的闲情雅致,大概是她随手拍的,但这是哪儿呢?谁给她做的? 有人在下面评论问,应云没有回答,也许她回了不在他好友圈里的别人。 陈长逝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早餐。 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三个白包。 陈长逝喝了口豆浆,又撕开一个包子,从中间咬了一口下去。 豆浆味淡。 包子是肉馅的。 … 正中中午时分,应云收到了陈长逝的微信,他问她吃饭了吗。 正要吃。 应云敲下这么几个字。 “吃什么?” “应该是面。” 那边没有再问,应云也没有提起他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聊天似乎中止了,又过了一会儿,应云锁了屏。 陈长逝拿着手机跑到楼下,找了最近一家餐饮店,点了一碗面。他好不容易等到面上来,再拍照给她,她已经不再回复了。 陈长逝慢慢用筷子搅着面,手机放在桌面上,就在和她聊天的页面。他吃着面,时不时瞥一眼手机,一直到面吃完了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陈长逝收了手机,敛下眼睑。 兴许她已经工作了。 第7章 暗自心生欢喜 陈长逝今天也在家,应云推开门就看见他了。 窗帘拉上,也不打灯,室内光线昏暗。他坐在沙发上,半弓着腰在作画,移笔很迅速,膝盖上的画板被他用手稳稳地固定着。 他就在那里,在那一片昏暗里,独自在那里。 应云打开了灯。 “你回来了。” 终于又听见这句话了。 跨过阴阳,穿越生死,淡漠了前世和今生,仿佛在预见永远。 可那分明只是一句废话。 陈长逝直觉有道视线在看他,于是他抬了头,直直地对上应云的视线,兴许是刚抬眸的缘故,血冲大脑,他看不清应云眼底的情绪。 她总是面无表情。 自然也不会主动解释中午为什么不回微信。 “今天中午……你很忙?” “正常工作强度。”应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想看看陈长逝的画,但是她没有走过去,只是把手上的水放到桌面,问他:“怎么了?” “中午没回我。” 这语气,和前世她出差顾不上跟他说一声,他风风火火找来时的,几乎一模一样。应云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了陈长逝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一句话,“我也是吃面。” “我手机开了免打扰。” 这算是解释。 陈长逝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竟然还真的能得到解释。 他忍不住偷偷瞥她一眼。 那人低着头,正在敲手机键盘。或许是外面很热,或是她赶回来的,汗水从她的侧脸滑下。 陈长逝把画了大半的画丢在一边,跳下沙发,去拿毛巾。 他再回来,应云正在接电话。 应云是刚接通电话的,对方也没寒暄,直入话题。 “听说你结婚了?” “是啊。” “为什么突然结婚?”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两年家里人催得紧,正逢那天酒后乱性,陈长逝来找说法,她就答应了。结婚证照片发给家里,她果然清静了不少。这是上辈子的原因。 而如今,可能是因为重生那天醒来时,他就在枕边。也可能是因为太阳落幕之后,遥遥看见他眼里的光,里面藏着隐忍克制。 “家里催得紧。”应云说。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尽力去接受她的说法。 “人我还没见过呢。” “改天你来看看。” “住在你那?” “是。” “你那小地方……”林守荔轻嗤一声,没继续说下去了,转而问:“是个怎样的人?” “男的。” “……废话,国内政策还没这么开放!” 应云摸了摸鼻子,“会画画,家教极好。” 她对陈长逝了解实在不多,最深刻的印象只有他死后才看到的情书。情书一封又一封,写好地址,贴上邮票,他却不敢寄出。 “睡了没?” “嗯。” 林守荔又沉默了会儿,她掐着应云失去耐心的时间,又问了句,像是处理案子的人民警察,“你喜欢吗?” “能过日子。” “应云,你告诉我你找了个能过日子的结了婚?这人没见过我,怕是也没带回家见过伯父伯母吧?”林守荔突然拔高声音:“有你这么敷衍的吗?” “守荔,别急。”应云说:“不敷衍,他是我高中同学,大学也是同一个专业的。” 陈长逝听不到和她讲电话那人的声音,但是应云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朵里。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砰砰地跳。 原来她知道。 她竟然能看得见他。 陈长逝装作刚来,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把毛巾递给应云,去客厅把画收拾了,回了房里。 他的后背贴在门上,仰起头,用手挡住眼睛,笑了。 蓝天中行云飘飘。 林守荔在城市的另一头,眉心突然一跳,“陈长逝?” “你怎么知道?” “毕竟我耳目聪明。” “也是,你连我结婚都知道。” “有人看见了,拍了照片发在群里。” 应云显然不知道这事,她把大多数经常聊天的聊群开了免打扰。 对方没吭声,林守荔觉得她恼了。 应云倒是没有再说这个,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跟林守荔说:“帮我看看房子。” “买房?”林守荔诧异:“你不是很喜欢你那个小地方吗?” 很快,林守荔就打消了自己的疑惑,“也对,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说吧,你要怎么样的?” “有海景。” 谈好要领证那会儿,陈长逝就说要买房子,但那时应云还不想搬家。如今住一起才发现,她这个只有一间卧室的房子是真的不方便。 第8章 其实紧张 应云挂了电话后,陈长逝适时出现,接手了她擦过汗的毛巾,给她塞了一碟草莓。 浴室里,陈长逝靠在门上,没打灯,眼底一片暗沉。他正拿着应云擦过汗的毛巾,一点一点,仔细地嗅。 所幸这里没有人,无人知道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正拿着一张被用过毛巾,反复嗅闻,不惜亲吻。 她的味道。 她的味道。 之后,陈长逝接到了吴籍的电话。吴籍邀他去商谈有关新投资的事情。 “我没有时间。” “你怎么没有时间,谁不知道最闲的就是你。嗯……这是嫂子回来了?人又不稀罕你留在那,你跟她说一句不就能出来了吗?”吴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听了一半,陈长逝就挂了电话。 吴籍懵了一脸,心中自然气恼,反应了会儿才知道是自己口出不逊,有几分悻悻,没有回打。 晚上出去吃饭,应云换了身衣服出来,陈长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她出来的时候,陈长逝站了起来。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下身是西装裤,皮鞋光亮,看上去有点正式,就差一条领带了。 处了这么两天,应云是第一回见陈长逝穿这么讲究。当然从前也有,譬如说高中毕业时,大学的活动等等。他会光鲜亮丽地站在人群中央,然后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陈长逝发现应云正在打量他。他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就是手握了起来,掌心皆是汗。 “你这个样子……” 迟迟没有听她说下去,陈长逝的心提了起来,“不好看?” “不是,你这样子让我很想给你系领带。” 那个男人显然愣了愣,应云以为他要不理会她的话。 “可以。” 陈长逝说着,已经转身要去拿了。 应云拉住他的手,说不用。“吃个饭而已,没必要这么正式。” 陈长逝看着她的手,遮掩下自己此刻的心情,面无表情应了声好。 “先跟你说个事情。”出门前,应云又拉住陈长逝,“昨天晚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出去,但是我还有句话没说。” 我也不一定想听到啊,陈长逝想。他垂着眸。 昨天晚上说完那句话之后,陈长逝就推门出去了,他一点也不想从应云那听到一句没想到你也抽烟,尤其是以那种震惊,失望,鄙夷的语气。 他听不得。 听不得她这么说他一句。 “吸烟有害健康,少吸为好。” 应云是真的震惊,上辈子和陈长逝做了那么久夫妻,她从不知道这人抽烟,他从来都禁欲克制,彬彬有礼,温和谦逊。 不知道陈长逝算答应没有,但是他们的确出门了。开陈长逝的车,应云平常去上班用的是单车,没有后座。 去的是一个中上的饭店,风格挺正经,陈长逝多少有点紧张。 停了车,陈长逝小心地牵上了应云的手,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挣开。 陈长逝深吸一口气。 不能让应云看出他其实紧张。 在三楼用餐,一进去陈长逝才发现并不需要紧张。他们来得迟了些,人已经到齐了,一群年轻男女,陈长逝都认识。 原来不是她父母啊。 “你们?”有些人诧异,尤其是看着应云和陈长逝扣在一起的手。 吴籍一看,咧着嘴嚷嚷:“陈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昨天才拒绝了我的邀请,今天就跟着嫂子来了。” 嫂子对于应云来说是个新奇的称呼,她挑了挑眉。 陈长逝在吴籍旁边坐下时,被吴籍狠狠地拍了把肩膀。 陈长逝的肩膀结实,被吴籍拍出一声闷闷的声响,接着是吴籍撤回自己的手,揉搓按捏,就差没噫噫呜呜。 应云在陈长逝旁边,她左边是…… 陈长逝烦躁地按了按眉头。 高子詹。 “来得真迟,再过会儿我们就吃完了。”高子詹一边说,把菜单丢给应云。 这语气,真是说不出的亲密。 陈长逝握起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应云低头看了眼手表,没迟到,扯了扯唇角:“菜还没点,你们吃的是空气?” 拿着菜单,应云也没客气,点了好几个菜,然后随手丢给陈长逝。 有个女生看了眼高子詹,抿了抿唇,“应云,你真和陈长逝在一起啦?” 应云看了眼韩悦,微微蹙了眉,“看上去是假的?” 陈长逝伸手抚平应云的眉,“别皱眉。” 他的声音磁性撩人,带着一股引诱,听着温柔,却又攻气十足。 恩爱秀得猝不及防,韩悦赶紧移开了眼。先前她看到群里的照片,还不敢相信。 陈长逝可是豪门子弟,性子傲,不好相处,别的韩悦不知道,但是同一个专业,大学四年下来,她和陈长逝没说上几句话。 而应云,是韩悦见过最有骨气的穷人,应云在校期间,都是在饭堂吃饭的,外面的馆子她似乎都看不见,口红小裙子一律没有,鞋子来来回回就那两对,衣服似乎没换过,也许是买了几套同款。据韩悦所知,应云是真的穷,听说如今还买不起房,住在一个小得不行的房子里,每个月都要交房租,简直是为生活所迫的典型。 这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 而现在看来,实锤了。 应云靠在椅背上,眉头到底松开了。 高子詹挑了挑眉,跟服务员说:“把我上次那瓶红酒拿来。” “怎么,高先生打算让我们喝剩下的?”陈长逝看过去,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而此刻吴籍觉得危险,于是默默打开手机,不参与大佬打架。 高子詹笑了笑,“放心,没喝过,上次放这儿保管的。” 应云侧眸看了眼陈长逝。这人还是同从前一样,见一回高子詹挑一回刺。 陈长逝神色暗沉,此后一声不吭。 第9章 脾气还是吃醋 高子詹拉了把应云,凑近她小声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不是个外人,过来吃个饭。” 虽然今天出来的确是有事情和高子詹他们谈,但是如果把陈长逝丢在家里,应云怎么都觉得不妥。 高子詹注意到陈长逝眯着眼睛盯着他俩,于是和应云保持开距离,随意说:“那行吧,咱讲讲公司的事情。” “名字整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韩悦皱眉,“你还真是说干就干,不怕倒了。” “根据大数据,倒的概率极大。”吴籍是笑型唇,似乎时刻都在笑,只不过其中意味就难说了,“敢做吗?” “有什么不敢的?” 应云、韩悦、高子詹同时出声,把吴籍给震了震,就连一直不出声的常海年也盯着吴籍。 不同的是语气,应云运筹帷幄,韩悦激进,高子詹肯定。 吴籍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他们,“唉,小年轻。” 韩悦有些气,想驳几句。高子詹侧头跟她说:“别管他,他说他自己呢。” “不管我?我是你们的投资人好吧?” 吴籍觉得自己应该是爸爸一般的待遇,实际上真没人鸟他了。他郁闷,挪了挪屁股,坐近陈长逝,寻找同队人。 陈长逝握着拳头就没松开过,特别是应云和高子詹齐声说那句话的时候。 她就该那样自信。 可偏偏不是同他一起。 服务员把红酒送上来,高子詹拦下服务员倒酒的动作,亲自给在场所有人倒了杯红酒,不包括陈长逝。 在给应云倒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子詹,我不想喝。” 应云这一句话让陈长逝自上而下感到冰冷,他暗自握拳,手背青筋尽数暴起,眼底翻滚着一股浓烈的戾气。须臾,他缓下情绪,偷偷看向应云。 那人眉眼冷清。 但陈长逝知道她是介意的。 她一定在介意那次酒后乱性。 “那他喝吗?”高子詹还拿着酒瓶,看了眼陈长逝,问的是应云。 “不喝,他开车。” 看这情况,吴籍都替陈长逝憋屈。 陈长逝绷紧脸,没吭声。 菜上来之前,都是应云和他们在谈事情,陈长逝眼看着她和高子詹讲话,她和常海年讲话,她和韩悦讲话,却看都不看一眼他。 这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 吴籍有心和陈长逝讲两句,陈长逝没理。 忍无可忍时,陈长逝侧头嘲讽吴籍:“你来的这什么地方,才几个菜,怎么这么慢?” 吴籍:你别单说我啊,你老婆不也来着了? 但实际上,吴籍只是憨厚地呵呵一笑,放下了手机,“我去催催?” 陈长逝没吭声,默认。 菜上来之后,那群商量着开公司的人都安静了。陈长逝凑近应云一些,也没说话,就是给她夹菜。 见有盘小龙虾,陈长逝卷起袖子,拿了个手套带上,勤勤恳恳地剥虾壳。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剥个虾都能淋漓尽致地诠释一遍什么叫矜贵优雅。 韩悦看了陈长逝一眼,被他的手吸引住,又多看了几眼,最终止于欲言又止,默默移开了眼。 陈长逝把剥好的虾肉放应云那。这虾不是他点的,当是应云点的,她可能是喜欢吃这个。 但陈长逝没有想到,这一回应云竟然会不吃。 “长逝,我海鲜过敏,你吃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密切关注他们的韩悦多了一句嘴,“我记得子詹喜欢吃龙虾。” 陈长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应云点这个菜,不过是因为高子詹喜欢。高子詹给她叫了杯果汁,她点高子詹喜欢的菜。 还真他妈亲密! 她也敢! 陈长逝脸色阴沉,摘掉了手套,把手套丢在桌面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陈长逝生气了,但应云似乎毫无察觉。陈长逝的呼吸渐沉,唇角紧抿,脸部绷着。他当时就想踢翻这张桌子,转身走人。 在坐的人不敢贸然说话。 应云给陈长逝夹了块肉。 陈长逝应该是喜欢吃肉的,应云夹了一块肉之后,他周遭的气息都变了,且很快就再次拿起了筷子。可应云觉得不能纵着他,所以在他吃完肉之后,她再用公筷给他夹了青菜。 陈长逝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小龙虾最后是陈长逝亲自拿给高子詹的。他说:“我和她常在一起,吃了这个也不太方便。” 这话其中蕴藏了什么,大家都了解。 应云没反驳。 陈长逝忐忑了一会,也就安了心,愈加猖狂地和应云互动。大概是物以类聚,一桌子人都恪守“食不言”的规矩,在不太自然的气氛中,只常能看见陈长逝给应云夹菜。 … … … 常海年:什么鬼? 吴籍:卧槽,狗粮! 韩悦:我饱了。 高子詹:我为什么要来找虐? 第10章 适可而止 饭后,就着那瓶味道香醇的红酒,应云他们继续讨论方才的事情。 吴籍低着头刷手机,偶尔插两句嘴。陈长逝不好插嘴,也不该插嘴,就打开了手机,竟看见微信特别关心回句话。 下午将近七点,应云给他回了句:“看上去很好吃。” 时隔陈长逝发出午餐照片,应云的回复迟了六个多小时,再到他看见时,已经是她回复了将近四个小时后,应该是她刚回家那会儿回复的。分明迟了,分明错过最佳时候,却让陈长逝疯长了满心欢喜。他心思一动,放下手机,低声跟服务员说了句什么,又站起来去洗了手。 应云没注意到陈长逝离开,自然也不知道他回来,她把注意力分散在陈长逝身上是因为他剥了颗葡萄递到她嘴边。 应云顿了顿,张嘴吃了那颗葡萄。 甜甜的,水水的。 还挺可口。 陈长逝真的只是安分剥葡萄,他知道应云带他出来也不是玩的,讨论正事顾不上他情有可原,她不避开他已经很好了。 可陈长逝怎么甘心被她丢在一边。 高子詹最先发现这两人的互动,不轻不重地瞥了眼陈长逝。 吴籍怕陈长逝自己尴尬,刚锁了屏想和他聊聊天,看见这一幕,狠狠地别过视线,默默拿出手机解锁。 陈长逝假装看不见别人的目光,自顾自继续给应云剥葡萄。他上瘾了般,一颗又一颗地剥。 韩悦扯了扯嘴角,移开眼。 应云还是专心跟高子詹他们讨论着,对陈长逝这边,本只是张嘴,绝没有想到要一直这样下去。当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情况不对,应云按住了陈长逝的手。 她没说话。 陈长逝懂她的意思。 他的手停在那里,在考虑是应该继续还是适可而止。 强求还是收手。 趁着高子詹和常海年激烈讨论的空隙,应云凑近陈长逝的耳朵,轻声说了句。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韩悦看见陈长逝把手收回去了。 陈长逝面不改色地吃了那颗被应云拒绝的葡萄,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手,斜着眼睛看他们这边讨论,也许只是看应云。 韩悦惊叹于陈长逝修长的手指,又觉得他这目光不善,竟有些如坐针毡。 这人,也不是狼,至于把应云看得那么紧么? 陈长逝擦干净手,又跑了一趟卫生间。他洗了手回来时,刚刚讨论热烈的几个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陈长逝拿起应云的包,同她一道回家。 “去一趟超市。”应云说。 “买什么?” “牛奶。” 到超市的时候,人还不少,陈长逝来了兴致,问身旁的人:“要不要逛一会儿?” “再买点水果?” “家里好像有。”相比水果,陈长逝更希望去买菜。 应云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前往水果区:“明天周末,不是要去拜访你家人吗?” 难为她记得。 陈长逝跟在应云后面。 应云买东西基本不挑,拿了两盒草莓,捡了几个苹果,很快就好了。她拿着水果,侧头问身旁的男人:“买这个,会不会寒酸了?” “不会。” 他们随着人流走。陈长逝无意那般,用随意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口吻说起:“你和高子詹好像很熟。” 应云不知道,他那句话到底藏有多少刻意。 “同一个系的。” 也没见你和我熟。 陈长逝敛下眼睑,不出声了。 “你不也认识吗?” 陈长逝变得异常沉默,应云看过去,“刚才虾肉的事情,抱歉没有事先跟你说。” 陈长逝瞥了眼应云,没吭声。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种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的心情。 陈长逝没了逛的心思,直往付款处。他一路到家都没有再吭过声。应云是个喜静的人,也是个心宽的,一路下来,竟也不觉得有不对。 次日早晨。 应云刷了牙出来,看见刚醒来的陈长逝。他脸色不大好看,可能是起床气的缘故。 应云跟他问早,他嘴巴都不动一下,从鼻子里轻哼了声,勉强算是回应。 这倒是同昨日热心的他有些区别,在此之前,应云从不知道陈长逝有这么一面。 他心里可能还有些计较昨晚那盘龙虾。 这么想着,应云切了个苹果,给陈长逝送了过去。 “昨天晚上……” 陈长逝正在单手做俯卧撑,见应云过来,他站了起来,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等着她把话说完。 陈长逝是时刻得体,就是如今在家里锻炼,出了一身汗,短袖已经紧紧贴在身上了,他也没有光膀子。 应云扫了眼他,隔着湿了的短袖隐隐看见了他身前刚硬分明的肌肉曲线,轻“啧”了一声,心想不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自律又克制。 发觉应云的视线不对,又听闻她那痞气的一声叹,陈长逝差点没站稳,耳朵慢慢爬红。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子詹很喜欢吃小龙虾,又知道我过敏,是有心没点的,所以我才替他点。抱歉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不管怎样,陈长逝还是气,不过胸腔倒是顺了许多,扬眉看着她手上的苹果:“这是赔礼?” 应云没想到这个切成片的苹果还能有这个说法,她决定默认。 陈长逝没接过那小瓷碟,定定地看她,“赔礼要有点诚心。” “你说。” “明天晚上我不吃外卖。” “你要求还挺多。” 陈长逝别了别脸,没话说。 “昨天拒绝你这么容易,今天给你送点水果还难了。”应云站得没个正形,话语随意。 她这语气,应当是答应。陈长逝也不管她打趣,马上拿过了那碟子。 应云不会知道,她昨天那一句“长逝”,差点把陈长逝魂叫去了,他还有什么不听她的呢? 昨天应云按住陈长逝的手时,跟他咬耳朵说的是:“长逝,葡萄很甜。” 第11章 他的睫毛很长 应云好不容易在家,陈长逝想同她好好处一会儿,反正晚上才回陈家吃饭,但是那人似乎很忙,要画那张没完成的电路图,手机又常有电话打来。 陈长逝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应云放下笔去接电话时那满脸不耐。他从前没见过这一面的她,自以为那人高居神坛,永远无悲无喜,竟不想原也会气恼。 陈长逝给应云热了杯牛奶送过去,看见她又把手机开了免打扰。 他想了想,弯腰把牛奶放在桌子上,伸出手。 “我帮你拿走,不让它烦你,好吗?” 陈长逝是在问,可是手已经拿到了应云的手机。 应云把手机给陈长逝后,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她突然想起刚刚母亲打电话来问她的新婚丈夫,她那时候烦母亲反复问,又心心念念着面前的电路图,不欲与母亲多谈。 母亲以为她与他正浓情蜜意,颇有微词:“怕不是个妖精吧?你连我都敷衍了。” 那时候应云想的是她又不是第一次敷衍母亲。 而此刻,应云想,母亲是对的,或许陈长逝真的是个妖精。 眼睫毛很长的妖精。 妖精正在笑着,用他黑溜溜的眼睛瞅着她。 应云没想着拿回手机,但是她有点想试试陈长逝诱人的绯色,想吻一吻那双只有她的眼。 应云闭了闭眼,克制使她移开了眼。 陈长逝把应云的手机放在柜子上,去拿了画板出来,在窗边席地坐下。 陈长逝以为他和应云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早上,他画画,她也在忙,虽然彼此不说话,但是足够温馨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应云正抱着平板给高子詹发邮件。 陈长逝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了她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敢说,只好出门透气。 世间巧合千千万,想不到的实在有太多,包括令人烦恼的,令人欣喜的。 应云发现陈长逝出门是很久之后了。 他一直过了午餐时间都没有回来,应云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在家里。 过了下午两点,应云没有再等,草草吃了点算是午餐。 发了邮件之后,又和高子詹打了一通电话,把事情解决得七七八八,应云才疲倦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她的目光在即将枯掉的满天星那里停了一会儿,又从高楼往下面看。 零零散散有人地出入小区,而应云看见了陈长逝。 陈长逝正要回来,身旁跟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 应云看不清那个姑娘的脸,也看不清陈长逝的神情,只是觉得那姑娘跟得太紧,那两人越过了安全距离。 直到看不见人了,应云才收回视线,去弄了一些水来,撒在满天星上。 三十二分钟后,陈长逝才推开家门。 应云抬了抬眼皮。 等不到应云一句欢迎他回来的话,陈长逝抿了抿唇角,稍后,他自己弯着嘴角便笑起来,说:“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的。” 原来她没等。 陈长逝突然觉得自己紧赶慢赶回来像一场笑话。 须臾,陈长逝整理好情绪,自我安慰着:应云习惯了一个人,他怎么能奢望她说一句“你回来了”,又怎么能奢望她念着他? 再者,是他自己跑出去,回来又迟了的。 可是,还是好难受啊。 陈长逝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转身去了厨房。 第12章 她真好看 应云想问陈长逝去哪儿了,也想知道她刚才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但是她最终都没有问。 “你要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做。” 陈长逝本以为她不会管自己了,一听到这话惊讶得满心雀跃,欢喜得不能自己。 “我……” 应云打断他,“不许说都可以,说都可以就自己点外卖。” 陈长逝的心思被人挑出来批评,他闭了闭刚张开的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喜好的,可他担心点到应云不擅长的。 应云等了会儿,没听到陈长逝吭声,不耐烦了,“赶紧的,一个大男人犹犹豫豫什么?” 陈长逝脱口而出,“小龙虾。” 说完,陈长逝立马就想收回。 他都说了什么,她海鲜过敏啊! “这不行。” 陈长逝敛下眼睑。 不是高子詹就不能吃小龙虾吗? 凭什么? “可我想吃。”陈长逝固执地说。 除了上辈子结婚那事应云没答应陈长逝,这算是她头一回见陈长逝这样闹,一时觉得有些新鲜。她解释:“家里没有食材,做起来也费时间,明天晚上再做,你换一个。” 原来是这样啊,那他刚刚是在无理取闹吗? 陈长逝感觉脸上有点热,他自暴自弃般说:“吃面吧。” 说不上多喜欢吃面,但总能将就,也不好再胡乱说话。 应云挑了挑眉,转身走进厨房。 应云煮得一手好面,想来也是常做,家里有许多配料,花生酸菜一样不缺,她这回没加青菜,切了葱末。厨房实在小,陈长逝没跟进去讨人嫌,在外面等着。 听见她切葱末的声音时,陈长逝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应云的后背。 她真好看。 切葱末的声音好好听啊。 以至于吴籍打来电话时,陈长逝还在飘飘然。 “陈哥,你在干嘛?” “等我老婆给我煮面。” “……我其实就是随便一问。”您大可不回答,省得给我塞一嘴那什么粮。 陈长逝开心得不行,哪管吴籍是不是随便一问,继续叨叨唠唠:“应该快好了,我闻着香味了。” 吴籍假装清喉咙,咳了好几声,“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事说事,很快。”吴籍说话语速很快,不带喘的,紧接着就说:“有人要你的画,价钱还挺合适的。” 吴籍说价钱合适,那就是不会低了。陈长逝却轻嗤了一声,“要来干什么?” 他画画,可不是挂起来买的。 陈长逝想起了刚刚遇见那个女人。 一把年纪,胃口不小,张口闭口欣赏他的画,字字句句诉说着对他的崇拜,想与他结交。但一谈起却是个对艺术一无所知的,简直倒人胃口,浪费时间。 “说是拿去拍卖。”下一秒,吴籍就自顾自说:“算了,陈哥你也不稀罕。” “等等。”陈长逝抬头,侧眸看了眼在厨房得心应手的应云,桀骜的目光渐渐温柔,“给他吧。” “好嘞,拍卖会你要去吗,我给你两邀请。” “我不去,我要吃面了。” 吴籍没了和陈长逝讲话的兴致,丢了句“再见!”,很快就先挂了电话。 “面好啦。” 陈长逝下意识想说谢谢,才出了半个音节,突然没继续了,默默跟着应云走到餐桌旁。 装面的碗不是小个的不锈钢碟子,而是颜色漂亮的瓷碗,红不红橙不橙的,煞是好看。上一次看见陈长逝就喜欢上了应云家的大碗,尽管出生豪门,尽管叛逆时也和人下过不少次馆子,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碗,料想应云该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 辣度适中,特别合胃口。陈长逝吃得欲罢不能,抛却矜持,连面汤都喝完了。 吃完面,陈长逝洗了碗,还特意跑去跟应云说了句很好吃。 应云盯着他辣红了的唇,眸色暗了暗,没吭声,只是笑了笑,算是回应。 第13章 满心满眼 陈家地处幽静,停了车,穿过鹅卵石铺的小路,一路走来以至于染上了花香才到主屋。陈家人早已经都坐在那里了。坐正北面朝南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目严肃,唇角下压着,不怒自威。其左右各有几位中年,再往下,才是年纪轻的。 厅堂里坐着的人很多,陈长逝带着应云,迎着一众目光,抬着头,腰杆挺直。 “爷爷,爸妈,二伯,三叔三婶。”陈长逝把长辈都招呼了一遍,收敛起平时在家的目中无人,收敛起桀骜,认真地介绍:“这是我妻子,应云。” 陈老爷子满脸精神不振,半瞌着眼,半醒不醒的样子,听闻陈长逝介绍,勉勉强强把眼睛抬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其中透出一点儿狭窄的光,把应云上下打量了一遍。 应云跟着陈长逝把人都叫了一遍,并且把礼盒送上去。 陈家老爷子没出声,一个人也不敢应。礼盒由佣人拿了下去。 陈长逝轻咳一声。 陈老爷子眼皮子都不睁一下,“先坐下吧,等会儿一起吃个晚饭。” 应云随陈长逝一起坐在陈山赫右边。 黎琴淑看向陈老爷子,得到对方默认的许可以后,偏头问:“应云是哪里人?” 应云还来不及讲话,陈长逝就替她答了:“本地人。” “是做什么的?” “电工。”又是陈长逝在回答。 听闻这个职业,黎琴淑愣了愣,见应云神色自若,也不好多说,轻声对陈长逝道:“又不是问你,一边安静去。” 紧接着,黎琴淑拉起应云的手,问:“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 “应……云?”陈老爷子生疏地叫了一声应云,他那苍老的鹰一般的目光又落在应云身上,“你的名字,我有些耳熟。” 陈老爷子加入聊天,成功让气氛更加诡异。 一家子人,如今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连把手放在应云手背上的黎琴淑也放轻了动作。 应云神色自若,“好听的名字用的人也多,能入您的耳朵是我的福气。” “也许。”陈老爷子含糊地说,马上问起了重点:“什么时候和你家人一起吃个饭?” “他们在乡下,父亲身体不好,不便远行。” 陈山赫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坐着,手上夹了一根烟,打火机就在桌面上,迟迟没有点。他听闻应云的说辞,笑了,“哪里的乡下?” 为难之意昭然若现。 陈长逝:“爸!” 黎琴淑也看向陈山赫。他们之间隔着应云和陈长逝,女人的目光远远地落在男人身上,说不清其中包含着什么,但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陈山赫轻笑一声,移开了眼,没再吭声。察觉黎琴淑移开眼时,他把烟一折,握在掌中,又把打火机收起来。 这就算罢了。 但也不算。 陈复浩看着应云:“应小姐的意思是,不方便见你家人?” “当不是,二伯要是愿意,可以亲自去看望我的父亲。” 陈复浩在心底嗤笑一声,没搭这句话,反问:“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比乡下更好?” 陈勇志紧接着陈复浩的话讲:“还是应小姐负担不起?” 陈勇志的妻子跟着小声说了句:“电工能有什么钱?” 还有年轻人小声地议论起来,应该是陈长逝的同辈,没敢大声说话,但是看应云的目光都带着不清不楚的意味。 倒是最先讲话的黎琴淑没有吭声了,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山赫一脸看好戏。 “够了。”陈长逝站了起来,声音冷得让人从心底发寒,他的目光逐个落在他们脸上,语气含怒意,“二伯,三叔三婶,别过分了。” 小辈还在,陈长逝的行为逾越了规矩,也落了几位长辈的面子。 陈复浩眯起眼,看了眼陈长逝,细细地重新审视应云。陈勇志磨着牙,想要说陈长逝什么。 陈老爷子用他光滑的棕黑色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小声议论的晚辈闭了嘴,陈勇志也默默忍着暂且不出声,霎时间厅里都安静了下来。 “应云,过来。” 陈老爷子的手已经很苍老了,青色的血管凸出来,手背全是老人斑,皱褶一层又一层。 他递给应云一个红包。 厅堂里更加安静了。 “下周末再来吃个晚饭,这次人不齐。” 陈长逝马上给应云解释:“我哥在外面。” 陈老爷子瞥了他一眼。 陈长逝假装看不见,满心满眼都在应云那里。他说不上来应云是什么表情,是怎样的心情,他甚至担心应云不接受那红包。但是他的担心没有发生。 应云:“好,爷爷,我会记得的。” 第14章 他喜欢猫 应云恪守食不言的规矩,陈家也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一顿饭倒是相安无事。饭后,黎琴淑带着应云出院子散步。 “姨妈,应小姐。” 应云当时抱着黎琴淑一只手,听闻声音抬头看去,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方才在厅堂见过一面,还未说得上话,想来应该是陈长逝表系亲属。 黎琴淑轻皱着眉说:“林亭,这是你表嫂。” 应云啃着笑看林亭。 林亭嘟囔着嘴巴不肯叫人,小声嘀咕:“她算什么表嫂?” 她说得小声,黎琴淑没有听清。 应云没有揪着这事,依旧亲昵地抱着黎琴淑的手臂,看着林亭说:“表妹要一起逛逛吗?” 林亭没搭理应云,但是她跟在了旁边。 听着应云跟黎琴淑夸院子里的花好看,林亭重重地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不断从从鼻子发出轻哼,打心底看不上应云,时不时冷嘲热讽应云没见识。 有一个球飞过来,直往黎琴淑的脸去。林亭吓白了脸。 应云动作迅速地接住球。 应云往上抛起那个球,又接住,掂量了下,很轻,是小孩子玩的球。 见林亭呆在那儿,应云笑了笑,“怕什么?” 林亭瞪了眼应云。 “也不知道是谁的球。” 黎琴淑脸色无大起伏,受惊依旧端庄得很,不以为意地看了眼那球,回答应云:“该是隔壁家小孩子的,估计等会儿就来找了。” “那等会儿。” 很快,一个小男孩就跑来了,后面跟着保姆,还有陈家的保安。 “把我的球还给我!” 男孩伸手去够那个球。应云举起球,听闻外面有小狗的叫声,挑眉反问:“你的?” “对。” “差点砸到人了。” 男孩这才顺着应云的目光看见黎琴淑,鼓着腮帮子瞪着眼,到底没有再抢球了,且乖乖地叫了黎琴淑:“阿姨好。” 男孩巴巴地望着球,跟黎琴淑说:“能不能让她把球还给我?” “那你得问她。”黎琴淑笑得很温和。 应云没打算马上把球还给人家,只是问:“怎么把球丢过来?故意的?” “不是的!”小男孩那一身浅蓝色的衣服上沾着尘土,他急红了脸,大声反驳了一句,生怕被冤枉似的,又突然低下声音,说:“我在和狗狗玩。” 应云把球还给他,“别再丢过来了。” “亭亭,带你表嫂去洗手。” 得了黎琴淑的意思,林亭不情不愿地走在应云前面,给她带路。 小男孩拿着球,也没有马上走,拉了拉黎琴淑的衣角,小声问:“阿姨,她是谁啊?” 应云洗了手回来,犬叫声已停,想来是那个小男孩走了。她陪着黎琴淑继续逛院子,院子的鹅卵石挺长,路兜兜转转几圈还没走完,倒是看了不少花。 “妈,我们家养宠物吗?” “有一只猫,长逝养的,这两天他没有理,就丢在家里,听阿姨说可闹腾了,大抵是想找长逝。”黎琴淑笑着说:“你等会儿就见到它了,白毛,挺好看的一只。” 林亭听应云叫黎琴淑妈觉得新奇又别扭,但是又无可奈何,冷冷地看着应云说:“宠物?隔壁家不是还养鲨鱼吗?应小姐想不想去看看?” “不了。”应云答了林亭一句,转头继续跟黎琴淑说:“妈妈,猫可以带去我们那养吗?” 以前从不知道陈长逝喜欢猫,竟还养了一只。 应云想马上看看那只猫,想看那只猫是不是和陈长逝一样乖,和他一样好看,和他一样讨人喜欢。她没养过宠物,也不希望生活中一地猫毛,养猫应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照顾,但是她可以试试。 “当然,省的给阿姨添乱。”黎琴淑满口答应。 … 管家把应云的礼盒拆开送到陈老爷子面前,老人家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一套茶具。他伸出颤颤巍巍的老人的手,拿起一个茶杯仔细端详。 许久才放下来。 管家会意,把茶杯拿下去清洗,准备上茶。 在陈老爷子的传唤下,陈山赫和陈长逝父子俩先后来了书房。 “这事情不太妥帖。”陈山赫先出了声,他靠在墙上,站姿没个正形,语气是颇具威严的。 陈长逝马上就反驳他:“也不是你娶,事务又是易昊在管,你操几个心?” “我是你老子。” 陈长逝扯了扯嘴角。 “好了。”陈老爷子敲了敲拐杖,“按这样来吧,多懂事的一个孩子,大气不落俗,跟陈长逝站在一起看着让人舒坦。” 陈山赫想反驳来着,就听闻陈老爷子又凉凉地说:“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长逝。”陈老爷子抬起眼皮,凌厉地审视着陈长逝,“结婚你置办得怎样了?” “还没有。” 陈老爷子沉默了会儿,知晓他们年轻人的意思,公不公开的,也不是很重要,陈长逝不在公司,没多大影响。就是要通知别家一声,使他们不要总念着让女儿和陈长逝结亲。 “这样……把你名下的股份给她转一半吧。” 陈长逝不是陈家掌权人,股份大部分在陈易昊那,他名下说多不多,其实是少,但其中收入绝不是应云这个阶层可以想象的。 陈山赫第一时间反对:“陈家资本多年积累,凭什么分给外人?” “凭我是你老子。” 见陈山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长逝脸上也没什么神情,只是眼稍处藏着愉快。陈长逝接受陈老爷子的建议从善如流,“我知道了,今天晚上就联系律师。” “叫小张写。” 陈山赫张嘴,随后闭上,紧抿着唇角,这回识相没再吭声。 陈老爷子用拐杖轻敲了敲陈山赫的腿,冷哼着:“跟你那些兄弟说一声,新婚礼物全给我补上。” “还需要说吗?” 刚才初次见面陈老爷子就表明了意思,如今怕是各家都在琢磨怎么对待应云,左右礼物不会少。 “我说的第一个就是你。” 陈山赫扯了扯嘴角:我是我自己兄弟。 第15章 它的名字 陈山赫和陈长逝走后,管家就把茶端上来了。 陈老爷子喝得一脸享受。管家犹豫许久,在陈老爷子品完一杯后,终于不再踌躇,上前一步道:“老爷子,那位怎么买得起这样的茶具?”陈老爷子慢腾腾地放下茶杯,抬眸瞥向管家。 老爷子的威严施于管家,厚重而具有压迫感,说话却是慢腾腾的:“陈家的媳妇,怎么会买不起?那孩子有心,你又何必多心?” 管家被堵得哑口无言,也不敢再言。老爷子一连两个问句,想来是不满了。 在管家惶恐的时候,陈老爷子又问话了:“易昊什么时候回来?”“应当是过两周能回来。” “这么慢,像个什么样子?让他动作快点,把部分交给山赫去做。” “是。” “让长逝和小云留一晚,你去问问小云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给她置办。” “是。” 管家应下,在陈老爷子的示意下退出去办事。他想,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长相出众的电工了。 … 当应云看见那只白猫的时候,那猫正从窗边扑下来,落在陈长逝身上,四只蹄子都在乱踢。 陈长逝远远地望见应云,他的脸依旧沉寂,只是把猫从身上扯下来,安抚性摸了摸它的后背,又放在地上。他走向应云,已经在似乎是解释了。 “家里的猫,不知道怎么跑过来了。” 当时黎琴淑已经把陈山赫带走了,陈长逝对上应云的目光。见她沉默,陈长逝眸色暗了暗,转身。 “你去哪?” “换衣服。” 应云走近那只猫,蹲下去,把嗷呜嗷呜叫嚷的它抱起来。 “它好轻啊。” 陈长逝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猫,或者说是看向抱着猫的那人。她就蹲在那里,抱着他养了好久的猫,那猫温顺又讨巧,却是那么勇敢,做了他一直不敢的事情。它主动去蹭她的手掌,也许会有猫毛蹭到她身上。外面的阳光正好。 “可能阿姨没把它照顾好。”迟了数十秒,陈长逝才接话。他似乎已经不急着换衣服了,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人和那猫。 “好可爱。”应云摸了摸猫头,抬头望陈长逝:“我们可以带回去养吗?” 陈长逝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只猫并不如应云所想,其实活泼得很,喜欢到处乱窜。 “它有名字吗?” “你可以给它起一个。” 陈长逝站得很正,黑色长裤下的腿笔直,瞥了眼从应云手中跑掉的猫,眼底深藏了一片不悦。他并不去抓猫,而是快步走到应云面前,把右手递给她。 应云承了他的力,站起来。“让我起名,这不行,我起名字没水平。” “没关系,它都可以。” 应云低着眸,余光扫到陈长逝的影子。 她来了兴致,仔细去看。 那影子一动不动,手贴在腿侧,拳头似乎握了起来,仿佛主人很紧张的样子。 哪里是它都可以,分明你让它都可以。 那猫分明有名字了。 应云有点想笑,又有些小不悦。 他从来都是这样。 他怎么这样。 “那只猫很可爱。” 应云莫名其妙的一句,接着就停顿了,不知道为什么。 她抬眸去看陈长逝的眼睛。 陈长逝也猜不到她的想法,等在一旁,候着她继续说。 “我希望第一次听见它的名字是来自你,可以吗?” 怎么可能不可以? “盘盘。” 担心应云没有听清,陈长逝对上她的眼睛,重复了一次,“它叫盘盘,舟皿盘。” “很好听。” 见陈长逝不再吭声,应云就去找那只叫作“盘盘”的猫咪了。 陈长逝站在原地,垂下眸子。他伸出右手,看了会儿,抓了一把空气。心跳还很雀跃。 “你不是要换衣服吗?” 应云又一次抱到了盘盘,她摸着盘盘的小脑袋,仰头问还在看她的陈长逝。 陈长逝听来很不是滋味。他刚刚是说了要去换衣服,但她有必要记着吗?这么一提醒,他直感觉她在赶人。 陈长逝根本就不想走,刚刚说要换衣服也是担心衣服上有猫毛,怕那人嫌,可那人不介意,他都懒得动。 然而当应云疑惑地看过去时,陈长逝立刻转身,去换衣服了。 从前有朋友给我送猫咪,小小软软的一只,叫声温柔,实在是可爱极了。 可惜我不只一次因为猫去打疫苗,不敢收下,给我女主养一只。 第16章 她喜欢长逝 今天晚上陈山赫有应酬,黎琴淑踮起脚尖给他系领带。 “你别针对小云。” 陈山赫这会儿不得不认真地反思自己怎么了。 不就是刚见面那会儿态度有点儿不好吗?不就就唬唬那孩子?他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爸说他,儿子说他,他女人也说他? 想了会儿,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过分,陈山赫轻哼了一声。 黎琴淑心里对这人的态度不太舒坦,给他系好领带,退开一步,不再理会那人。 眼看着那淡淡的香味离他远去,陈山赫轻咳了一声,说:“我这个月都不用出差了。” 黎琴淑没接话。 “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刚刚看见还在柜子上,怎么,你不拆?” 黎琴淑没理他。 “老婆。” 黎琴淑转身要走。 陈山赫脸色都不自然了,他快步走过去抓住黎琴淑的手腕。 “我不为难那姑娘成不成?” 黎琴淑这才实实在在微笑起来了。她家教实在太好,即便眼角已经有淡淡的鱼尾纹,笑起来依旧温软动人,浅浅地弯起一抹笑来,嘴角似乎盛放着世间所有的温柔。 陈山赫彻底妥协,又死活不甘心,踢了脚地板,“就这么喜欢她!” 初见应云,陈山赫第一感觉是气势,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绝对的上位者。她定然不止于电工。 陈长逝找了这女人简直是找罪受。 “她喜欢长逝。”黎琴淑小声回他。 这回陈山赫没接话。 黎琴淑想了想,踮起脚尖亲了亲陈山赫。 “早点回家。” “你陪我去呗。”陈山赫抬手想碰她亲过的唇,又舍不得那一丁点儿她的味道,于是擦了擦唇角,痞里痞气地笑,“要见个德国佬,你知道的,我听不大懂德语。” 我不知道。 上次陈山赫还说他不懂英语,黎琴淑去给他翻译,结果第二天,陈山赫操着一口牛津口音跟别人谈电话,那英语简直不要太流利。 黎琴淑到底去了。 第17章 前世 陈家的卧房比应云那整个小房子都大。 应云洗澡出来时,陈长逝穿着睡衣,还坐在床头整理东西。 “怎么还不睡。” “还早。”陈长逝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拿走了应云手上的吹风筒,“我帮你吹。” 温热的风吹在头上,应云感觉到陈长逝手法生涩,动作却细致。 如今闲暇,那些梦一般的记忆浮现。 他最后是因为肝癌走的。器官衰竭让人无力,一次一次的化疗也很痛苦。应云本来不会知道这些,他们那时已经离婚了,可偏偏陈长逝拖着那副残破的身体,在她危险时跑来推开她。 她安然无恙,他身负重伤。 时隔许久,应云还记得那天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医生说的那句“他可能看不见了”。 匆匆赶去医院,他的家人都在。 她付了医药费,托人去找和他相匹配的眼角膜,又在百忙之中抽空陪他康复,也知道他身体日渐衰微的事实。离婚后再遇,他们间竟有了不好拿到明面上说的关系,成年男女,肉体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处起来也算是和恰,但陈长逝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分毫重病的症状。 他终于醒了,却什么也看不见。 “天黑了为什么不开灯?” 应云正在用棉签给陈长逝的唇蘸水,听见他的声音,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灯亮着。 “阿云?” 应云听出他声音里的惊喜,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怎么过来了?最近不忙吗?”就算是看不见,陈长逝也慌慌张张地去摸。只是到底眼前一片漆黑,总是摸不准。 “我没事了,想来看看你,不忙。”应云抓住陈长逝乱抓的手,放在自己侧脸上。 应云是个很认真的人,陈长逝从来就知道。就像是现在,她会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阿云,能不能先开灯?我看不见你。” 过了会儿,应云声音低低的,“灯已经开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应云若无其事地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他嘴边。陈长逝扭开头。 应云叹了口气,去打开饭盒,“先吃点东西吧,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没有回答,只听见那人极力压制的呼吸声。这个姿势容易手酸,应云却坚持着。两个人彼此不退让,就像是离婚后那几年,谁也没主动找过谁。 “我可以自己吃,你能不能先出去?”陈长逝突然说,就像是离婚后某一年的某一天,他们不经意再次重逢,变成了男女间暧昧而不亲近的关系。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哽咽,悲哀得可怕。 应云没有吭声。她没有走,反而吹了吹勺子上的粥,又递到他嘴边。 他沉默又安静,气氛可怕而经不起任何触碰,岌岌可危,似乎什么破碎了。许久,他终于张开嘴,只是一言不发,不管应云怎么安慰他,连温热的肉粥都没办法温暖他了。 喂完一碗粥之后,陈长逝闭上没有焦距的眼,再也不肯吃什么。 “出去。” “好。”应云说:“我今天晚上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沉默。 “如果你哪里痛了,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沉默。 应云走出病房,在外面停了会儿,许久之后,她听见了病房里的东西扫了一地的声音。 应云从窗缝看进去,地上一片狼藉,陈长逝用双手抱住头。 从小听闻贝多芬聋了还能创作出绝世之作的励志故事,如今应云才能勉强感同身受那位名人的痛苦。残疾啊,让他怎么承受? 第18章 甜度适中 电话铃声响起时,应云的思绪回来,发现陈长逝早已经吹干了她的头发。他站在她面前,眸色沉沉地盯着她看。 陈长逝脸色不大好看,但他不吭声,转身去把应云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拿给她。 应云看了眼来电,接起电话,“爸。” 她站了起来,往窗边走。 陈长逝从房间里退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应云盯着关上的门,心不在焉了两秒。 “你这周没回家,是工作很忙吗?”耳边是老父亲关切的问候。 老父亲常年卧病在家,没事做看多了两本书,修修身养养性,语气很温和,已经和年轻时相差甚远了。 “不是,我明天就回去看您,您的身体还好吗?” “你可放一百个心,我照顾着他呢。你要真有心,也别在外面野混了,赶紧回家看看你爸,他可想你了。”电话突然换了一个张扬的女声。 应云笑了笑,原来侯女士在爸爸旁边。 “您不想我吗?” “我为什么要想我自己?” 应云:……侯女士是个撩不动的。 “妈妈。”应云干脆撒娇,丝毫不别扭,“我明天就回去。” 侯女士冷笑,“回来吃个饭就走?” 应云说不出话来。 “给个理由。”侯女士咄咄逼人,看这阵势,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我今天在朋友家里。” “朋友还是你老公?” 应云又没吱声。 虽然她手上拿着应家户口本,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结个婚,但为了不被催婚,领证当天她就拍了结婚证发给家里。自家人,又不是见不得光,她懒得藏着掖着,想着差不多的时候把陈长逝领回家让二老看看。 半响听不见应云出声,侯女士拿下手机看了眼,对方还没挂,她冷着脸问了声:“喂?”也不必应云答应她一声,她就继续自顾自说了:“你也别瞒了,前两天老陈还跟我们说你去他那买了两份早餐。我还以为你敷衍我们,看来你俩感情不错啊。” “嗯。”应云歪靠在窗边的墙上,望下去,看见了陈家花园里的景色。 陈长逝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的,如今在花园里,手上端着东西,后面跟了个光鲜亮丽的美女。 电话里有揶揄的笑声传来,应云轻咳一声,“改天带回去让你们看看。” 顿了顿,应云主动补充:“很可爱的一个人,长的好看,家教很好,还会画画。” 对陈长逝了解不多,来来去去印象深刻的就那几点,应云反反复复告诉亲友。 这到底是一件大事,侯女士想多问几句,但应云先拒了她:“好了妈妈,让我爸爸接个电话呗,我和爸爸讲讲话。” 和父亲聊完,应云就听见陈长逝的敲门声。 应云去开了门。 门口只有他一人。 “我去热了杯牛奶,加了一点糖,你试试?” 陈长逝的脸显得他冷峻,而这会儿他穿着灰色的睡衣,端着牛奶站那。应云晃了神,似乎上辈子那个克制又禁欲的人就在她面前。她一直很喜欢牛奶,从前也是。每每她工作到夜深,陈长逝就会端着牛奶过来。至于他的心思,到底是劝她早些休息还是求欢,这说不准。 应云让开位置。 陈长逝进了房间。 “一杯牛奶?”应云跟在他后面重复。 “嗯。”陈长逝摸不清应云话里的意思,就先冷着脸补充了:“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让盆盆来喝。” 这应云就不乐意了,她抬眸看他,嘴角牵了起来,似笑非笑,“给我热的还是给猫热的?” 陈长逝的心蓦然漏了一拍。 他抓紧手中的托盘,垂下眸,“不喝算了。” 他还是希望她喝的,要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转身。 应云头回发现那人自尊心还挺强,经不得逗。她笑了笑,拿起了那杯牛奶,“一杯,你怎么喝?” 陈长逝那句“我不喝”来不及说完,就被人堵住唇,渡了一口温热的牛奶。 应云只挑逗了他这么一回,而陈长逝完全愣了,直到她兀自喝完一杯牛奶,他都没去擦嘴角。 应云从柜子上拉了张抽纸,随手给陈长逝擦了个干净。 “温度刚好,甜度适中。” 陈长逝听见她这么说。 他跟在她后面,趁她不注意,摸了摸发热的脸。应该是没有出丑的吧? 第19章 她邀请我的 吴籍发现陈长逝今天心情很美丽,看投资的时候都愿意跟他和和气气地讨论几句了。这可难得,一定是那位的功劳。 趁着下班那会儿,吴籍压不住八卦,赶紧追着陈长逝问:“咳,陈哥,你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 这句话有歧义,陈长逝想起昨天晚上,便不动声色多加了一句:“同床了。” 吴籍:!! 吴籍心里直说难怪。 陈长逝抬高头,轻哼一声,补充道:“她邀请我的。” 吴籍一眼过去,无疑是在表达:陈长逝你一定是在吹水。 陈长逝明白吴籍的意思,翻了个白眼。 他像是会撒谎那种人吗? 的确是应云主动的,至于邀请了什么,其中几个度,陈长逝自己揣得最明白。 吴籍还想嘲讽陈长逝两句,接到了个电话,他没避着陈长逝,随手划过去接通了,但没讲两句实在的话就挂了。 “陈哥,你也知道应云和高子詹开公司那事,他们会越走越近,指不定现在就在哪家咖啡厅探讨呢。”吴籍善意提醒。 哦,这事啊。 忽略没见到应云家人的失落,陈长逝还是挺高兴的。她要做事情,一点都没避着他瞒着他。虽然于她而言,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很淡,可是陈长逝觉得应云是真正用心在接纳他。 除此之外,高子詹还是个让陈长逝警惕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计划的?还成了投资人?” 面对陈长逝咄咄的问话,吴籍多少心虚,“也就是不久之前,我在外面吃饭,碰上韩悦和常海年在讲这事。” 说完,吴籍不自觉小心地观察了下陈长逝的脸色。 陈长逝脸上不显任何表情,只是问话显然没结束:“高子詹来找你?” “是、是。” “他主动来找你?” 吴籍感觉自己的气势一点一点在退缩,“我让人在他面前提过一嘴。” 吴籍马上补充:“其实这事我就是凑个热闹。” 陈长逝这会儿应该猜的到,刚刚吴籍接的那通电话多半是高子詹打来的。 “呵。” 听陈长逝冷笑了声,吴籍吓得马上立直,直觉后背冷汗涔涔,他本以为陈长逝还会详细问什么,没想到听到一句粗口。 “关你屁事。” 吴籍愣了会儿,抚了抚额头,诚惶诚恐地跟在陈长逝后面问:“陈哥,那我接下来怎么办?” “你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 被陈长逝甩了一脸冷漠,吴籍在心里狠狠地啐了口陈长逝,把他吓成这样,又不说具体,他妈要是那里面没你老婆,我需要顾及个什么?早撤资算了。 怪到最好,吴籍只恨自己嘴贱提起这事。 这条长廊未到尽头,陈长逝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继续投资。” 吴籍点头说好,又小声嘀咕了句:“他们这些小年轻,没眼界没手段,希望我不会亏得太惨。” 要不是为了看陈长逝热闹,吴籍是不会这样鲁莽地踏这一趟浑水的。没有保证效益的投资,心能不疼吗? 陈长逝抬眸,“亏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 吴籍瞪大眼睛,反应上来后,忙跟上陈长逝这个大手笔的豪气公子哥,又是赔笑又是拉近乎的。 最后是陈长逝忍无可忍,“差不多了,跟个卖的没两样了,老子又看不上你。” 吴籍的心瞬间碎成了玻璃渣。 “你也别跟着我了,这两天不是看上个嫩模了吗?该上的上,没事就别扰我。” “好嘞好嘞。”吴籍笑出一口大白牙,殷勤地多问一句:“陈哥你今天没开车啊,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我去接老婆。”陈长逝并未停下,步伐迅速。 吴籍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没事他多嘴什么? 第20章 哄吃醋的他 经过花店,陈长逝让司机停了车。陈长逝要下车,但是刚碰到内拉手,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停了动作。 车子在路边停了许久,司机不敢催,心底暗暗庆幸没挡道。 陈长逝终于推开了车门,去买了一捧郁金香。他丝毫不急,甚至还和店家好一番讨价还价。 当陈长逝抱着花跑到应云工作地,那人早已经在外面等了。 陈长逝却徒然拿紧了花,眯起眼睛。 司机谨慎地跟着陈长逝的视线看过去,太太身旁有名一身正装的俊朗男士。司机心头一跳,不敢去看陈长逝现在的脸色。 千万不要是追求者,先生心眼小。 接到人之后,陈长逝却不那么热情,一路上半句话都不说。司机惶恐,先生和太太在后面坐着,竟能一路安静。 兴许目光都不曾相撞一次。 陈长逝只看着窗外。 应云察觉到他在生气,他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直让人窝一肚子火,她不想贸然出声。 气氛可怕。 司机战战兢兢地开着车,偶尔偷看车后镜那两人几眼,倒是一路平稳到了家。 陈长逝拿着花,先一步下了车,脚步停了停,最终自己上楼了。 在此之前,应云从未想到他一个家教如此良好的男人竟能做出这样不礼貌的举止,这小性子使得真真是可爱极了。 应云勾了勾唇,跨步跟上去。 “这花不是送我的吗?” 别了一整天,两人在电梯里才开始讲话。陈长逝是先走了,但是显然留了速度,有意无意等她跟上来,得以一起乘电梯。 陈长逝瞥她一眼,“放家里的。” “哦。” 她的语气颇有些失落,陈长逝管不上是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但他人已经上前一步,慌忙去安慰,“家里的也是你的。” 应云弯起唇角,又笑了。 她笑起来,似万里冰封突裂,如有暖流在涌动。这是陈长逝见过最惊艳的景色,一时间视线就全沉在那了。 应云如今有些怀疑上次在家里看见的满天星。 他的暗恋好苦啊,连送个花都不敢干干脆脆。 应云也不顾贸不贸然什么的了,直接把帆布包丢给陈长逝,拿过他手里的花。 陈长逝紧抿的唇角突然松动。 电梯门开了,应云先一步走出去,陈长逝收了收手指,拿紧应云的工包,紧跟着她。 到家门口时,陈长逝把钥匙递给应云。 “刚刚为什么不开心?”应云一边开门,一边问。 “没有。” 应云开好锁,推门进屋,换了鞋子,一抬头,看见那人帮她把包挂起来。如今他倒是情绪稳定了,脸色没有在车里那会儿阴沉。 应云便没有再提起这事,她自以为翻篇了。 陈长逝接到了陈易昊的电话。也难得人家远在海外,事务繁忙中记得他。 “听说你结婚了?” “嗯。” “对方怎么样?” “很好。”陈长逝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应云,那人于他而言,是光,是梦,是人间理想,是他在这尘世中最深切的欲望之源。 陈长逝也不知道该说应云家里怎样,他尚未拜访她父母,不甚了解她家的情况。 陈长逝特意补充了一句:“认识很久了。” 这句话显然是有力度的,既然认识,还有一段时间作为保证,就应该不是随意敷衍。陈易昊于是放下心来。 但认识时间对于陈长逝自己来说什么也不是,他见到应云第一眼,就想要和她结婚的。 没聊上几句,陈易昊就被人叫去了。陈长逝挑了挑眉,把手机丢在桌面上,应云的手机也在桌面上。陈长逝过去时恰好看见应云的手机亮了起来,她的手机常开免打扰,没有响铃。 瞥见高子詹的名字,陈长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没听到响铃,有那么一瞬间,陈长逝心里是平衡的。 出于某种不太好拿到明面上说的心理,陈长逝自己替应云接了电话。 “喂。” 高子詹愣了一秒,疑声问:“陈长逝?怎么是你?” 陈长逝忽略了高子詹的问题,“你找她做什么?她在忙,我替你转告。” “那什么,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商量商量。” 陈长逝没有答应下来。 高子詹也没挂电话,猜测对方可能是正在做什么,等了会儿,才出声:“陈先生?” 陈长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不能现在说?” 非要私下约她。 高子詹倒是没在意陈长逝的语气,又想到他们新婚,朗声:“哈哈,没空也没什么,我等会儿给她发邮件吧。” 陈长逝去找应云。 她正在做饭,围上了围裙,一头秀发随意挽起,有缕发丝滑了下来。 陈长逝在外面站了许久,没进去打扰,直到应云发现了他。 “过来干嘛?” “你和高子詹很熟。” 他已经第二次说了,应该是介意了。 应云抬眼,“没有和你熟。” 砰。 陈长逝看着是面无表情,内里压不住的心跳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暂时忘记反驳应云一句。 倒是应云脸色自若地问:“他打电话来了?” 应云坦坦荡荡,甚至不耐烦的语气让陈长逝突然忐忑不安,“是,我碰巧看见你的屏幕亮了,就想帮你接了。抱歉,如果你介意的话,下次我不会了。” “不介意。” 陈长逝听得莫名其妙,“什么?” “我说,不介意,不过他找我是有事情,下次你可以把手机拿给我。” 陈长逝退了一步,没有再讲高子詹,反应迟了些许,好一会儿才说到:“我去把花插起来。” 陈长逝如今确实地发现了他跟应云讲话时脑子不太好使,以至于她什么他都要在脑子里复盘一次,慢慢地斟酌理解,至于回答她,那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不如少说两句。 应云没走出厨房,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勾起唇笑。 这男人大概是从来没听过情话,一哄就好。 陈长逝甚至在吃完饭后,主动坐在应云旁边,亲近之意昭然若现。 应云想,随便一句这人就与人亲近起来了,她得好好看着他,以避免他被别人骗走。 第21章 甜蜜的早晨 应云今天赶着上班,没有做早餐。她也没有做早餐的习惯,去跟陈长逝说了一声,让他下楼买东西吃。 当应云刷牙出来之后,那人已经起了床,衣服都穿好了,就是睡眼惺忪,应当是还不甚清醒,所以一脸迷迷糊糊,但他脑子不迷糊。 陈长逝盯着正在收拾包的应云问:“今天晚上几点下班?” “六点半。” 应云是混到了朝九晚五,但她不能朝九晚五,六点半对她而言已经是闲散的工作强度了。 “我去接你。” 应云笑了笑,“好。” 她想了想,建议说:“要出去吃饭吗?” 陈长逝张嘴就要拒绝。 “顺便出去逛逛,我昨天看你颜料快没了。” “嗯。”陈长逝心里喜滋滋的,脸上却丝毫不显。 陈长逝不同于应云,他喜欢热闹,喜欢出门,更喜欢和应云一起出门。何况她关注到他的东西,这就让陈长逝没有早餐的气消了一大半。 “我陪你下去。”陈长逝拿过了应云的包。 “顺便买早餐。” “嗯。”陈长逝随意应了声,等应云出来,他拉上门,踌躇了一下,到底壮着胆子牵上她的手,再偷偷看了她一眼。 陈长逝看见应云弯起了嘴角,心里欢悦起来。 她应该没有讨厌。 应云的是帆布包,里面有工具,有些沉。 陈长逝用右手拿着她的包,左手牵着她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路沉默。眼见着应云这个死木头不可能会主动去挑起话题,陈长逝就先说话了:“我记得你说过爸的身体不好,我们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 应云稍反应了下,才知道陈长逝口中的“爸”是她的父亲。 “过段时间吧。” 应云没觉得非要见父母,尽管他们领了证。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果然是应了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长逝只听出了拒绝和敷衍。 人心是肉做的,有感觉也会痛,但陈长逝没再提了。 送到楼下,陈长逝都要干脆跟着应云到她工作地了,可是被应云拒绝了。 她笑意盈盈的,拿回了包,“好啦,你去买早餐吧。” “嗯。” 应云走了几步,一回头,看见陈长逝还在原地,保持着刚刚松开手的动作,看着她。 应云心头一动。 她跑回去,丝毫没有犹豫。然后伸手捧住那人的头,踮起脚尖亲了一口他的唇,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停顿。 “记得买早餐。” 陈长逝的反应有些迟缓了,“嗯。” 应云走后,陈长逝才反应过来他被怎么了。 谁稀罕她那蜻蜓点水般的吻了? 有本事就不要走那么早! 陈长逝一脚踢在地上,愤愤地转了身,揣着几分气愤,几分羞恼,去找应云平常买的早餐店。 第22章 一腔孤勇 吃了个早餐,去了回吴籍公司,就已经是中午了,陈长逝死压着去找应云的心思,自己开着车回了家。 在家门口看见了林亭时,陈长逝拧上眉头。 林亭和杜思雨正在讲话,看见陈长逝回来,上前一步,“表哥,你让我好找。” “你们怎么来了?” 杜思雨低下头。 林亭扬了扬手中的盒盒袋袋,“过来看看你啊。” 陈长逝拿钥匙打开门,让开地方,“进来吧。” “你们家好简单啊。”林亭先走进去,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撇着嘴吐槽:“都没有照片的吗?照片呢?” 杜思雨跟着进去。 他们家很简单,很整洁,完全不需要因为来了客人而去收拾,这唯一有的装饰物就是近阳台的花,看上有点单调得过分。 陈长逝打开冰箱,发现家里唯一的饮料就是牛奶,厨房倒是有榨汁机,应云平时都会用,但他不想动手。茶叶似乎离得也有些远,最终陈长逝就给她们倒了杯水。 杜思雨双水捧着水,歪着脑袋问:“长逝在这边住的习惯吗?” “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 “我以为你从前那样养尊处优,会不习惯。” 养尊处优?他这样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作用呢?他不是陈易昊,家里的产业不是他的,所以他就别有用处,比如说和隔壁人家结亲。隔壁人家富有,只有一个女儿,又有一个晚子,许给陈易昊就浪费,因为陈易昊值得更好的,所以安排给陈长逝。 陈长逝是在大学毕业之后才知道家里人的打的算盘的。 那时候应云和高子詹一起拿了学校那两个名额,出了国。 陈长逝喝了口水。有些涩。“没什么不习惯的,我过得很好,比之前好。” “看得出来。” 林亭听他们这一来二往,含含糊糊的,心里憋得慌。 “表哥,她呢?” 家里实在小,一眼就看过了,卧室不可能让她们去看看,厨房也没什么看头,卫生间就算了,于是免了带她们参观的流程。陈长逝就坐在那两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头也不抬地回答:“上班了。” “她中午回来吗?” “不回。” 杜思雨喝了口水,温的。 陈长逝的家教向来很好。 林亭忍不住说:“表哥,你怎么就选了她?” 陈长逝多优秀啊,一路顺风顺水,可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显得如此落魄。林亭也猜不准陈老爷子的想法,但看起来,就像是就流放了一般。 陈长逝合上电脑,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 “表哥……” 陈长逝径直去开了门,等着她们出去。 杜思雨拉住林亭,拿起了包包,微笑着跟陈长逝道了别:“谢谢招待,我们下回再来看你。” 陈长逝想,如果没遇见应云,杜思雨的确符合他对另一半的幻想,温柔礼貌。 可他遇见了应云,才知道喜欢仅仅是一种莫名的冲动,难以去定义。 林亭不知道,哪里是他选的,他没得选,是他强求来的。 应云既然和高子詹出了国,本来他的一切心思都应该到此为止,不管是青涩的暗恋,还是沉默的心动,都应该让时间去封尘。 他实应该收回心,或许听从家里的安排,或许找一个别的女人结婚,总之应该停止任何不务正业,放弃美术,出国修个金融回来,和陈易昊一起管理公司。 但是他做不到,直接出了境。也没去找应云,转去了意大利,跟别人学了一段时间艺术,仗着天赋,仗着日复一日的坚持,他终于在界内小有名气,仅此而已。 重逢是蓄谋已久,醉酒是心知肚明。 他还太年轻,一腔孤勇,不懂得放手为何物。 第23章 要和她一起 “陈哥,出来聚聚呗,这边有个小比赛,看着还挺有意思的,吴籍他们也来。” 谢过仰和陈长逝都玩桌球,经常聚在一起。这会儿陈长逝拿着手机听谢过仰讲,起了点兴趣:“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过来呗,最近都没什么节目,再不玩玩多无聊,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退步。” “我看看。” “这你得确定下来,还有别人也过来的。” 抵不住许久不出去玩,陈长逝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好,我去。” “好嘞,你可得帮我吊打他们。” “你这是为了奖金,还是惹了人找我去撑场子?” “都不是,天地良心,哥们我完全是想念您的球技啊。” 这“哥们”都出来了,想来是惹了事,陈长逝轻嗤了声,跟谢过仰先讲了:“我要带个人。” “是嫂子不?”谢过仰激动。 “是。”陈长逝丝毫不遮掩,“你让他们都多担待着些,对了,她听不得粗口,闻不到烟,到时候场子要干净得体一些。” 谢过仰听着陈长逝讲,一脸憋。 “咱这地方数城里最干净最好的了好吗?”谢过仰骂骂咧咧,还不让抽烟,什么毛病? 陈长逝单了这么多年,一出手就找了个管事婆加作精? “我去不去全看你怎么做。” 谢过仰掩脸哀嚎:“哥,您这是找了个祖宗。” 陈长逝跟谢过仰叨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打开笔记本电脑早早地整理好事务,给吴籍发了邮件,腾出晚上的时间。 应云回到家时,看见了桌面上的礼物,她瞥了眼陈长逝,见那人沉浸在笔电里,就没出声问,换了鞋挂起包就进了浴室。 陈长逝在应云关上浴室的门之后才抬起头,他看了看应云的鞋子和包包,眨了眨眼,脸上带了些喜悦。 应云出来的时候,陈长逝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她了。 “今天陪我出去。” “去哪?”应云拿吹风机。 “有场桌球,你想看吗?” 应云的手机响了,陈长逝动作迅速地递给她,这回他看都没敢看一眼。 应云接了电话,听了几句,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几声,很快就挂了电话。 虽然她也没有避着陈长逝,但陈长逝听不到一点儿有用的讯息。 应云也不急着按开风筒,把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回头看陈长逝,“我今天有点累了,你去吧,在外面记得吃饭。” 这是拒绝了。 陈长逝没有预料到,他下意识想跟谢过仰毁约。 比起出去玩,陈长逝宁愿在家和应云一起,尽管交流少得可怜,但只要两人呆在一起,已经让陈长逝足够满足了。 “我也不去了。”陈长逝走到应云身边,朝她伸出手,“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你太慢了。” 应云头发刚擦过,但仍有水滴在衣服上。 “你去吧,别扫了兴。” 陈长逝不吭声,走了。 应云擦过头发之后,那人又跑到她身边来了,递过来了一杯牛奶。 应云倒是没注意到陈长逝刚刚去厨房热了牛奶,这会儿有点小惊喜。喝上牛奶,她的心情变愉悦起来。 陈长逝有意无意在应云旁边等。 “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陈长逝恼怒地瞪了眼应云,跑去在一旁收拾房子了,听到应云的笑声,他才知道那人是故意的,于是羞恼更甚。 应云把剩下的半杯牛奶递给陈长逝,“喝吧。” 陈长逝别过脸,“我不喝。” “我不好吃独食。” 陈长逝别过脸,拒绝之意昭然。 “你喝嘛。” 这疑似撒娇,陈长逝的心压不住,最终妥协。他尽力掩饰着狂跳的心,斯文地接过了杯子。在应云看不见的时候,他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把那一口牛奶喝光,然后若无其事地去洗了杯子,回来又继续收拾家里,当捡到林亭带来的那些礼物,他才想起来跟应云提。 “今天我表妹过来了。” 应云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个苹果,咬了口,“我还以为你为了出去特意买的。” “没有。” 陈长逝疑惑地看了眼应云。 她今天不打算做饭了吗? 就算是他已经不出去玩了。 应云坐在沙发上翻手机,随口问了句:“你真的不出去了吗?” “你又不陪我。” 应云笑了。 “哎,我等会儿有事情呢。”应云拿着苹果,歪了歪头看着不知道在收拾什么的陈长逝,跟他商量:“你出去玩,散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这样成不?” 家里整洁得很,他们用过什么东西都会放回原处,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陈长逝就是想赖在大厅里。 应云都说到这份上了,而陈长逝又实在是想出去,也没矜持多久就应了她,也就嘱咐了三五回应云务必记得接他,才兴致冲冲地跑出去。 应云盯着陈长逝的背影,噗嗤噗嗤地笑。 那人说出去打桌球的时候,眼里全是年少才有的光啊。 第24章 掉马现场 应云摸了摸头发,已经完全吹干了,她把头发扎起来,带上手机,也出了门。 姨妈打电话来说表弟离家出走了,让她帮忙找找。应云的确知道表弟在哪儿。他就是出来野一野,没想着怎么搞,出来没地方住,还找应云借过钱。 难为这表弟闹个小脾气就垮了城跑这边来。 应云很快找到李司德所在的地方,还没进去,就被人拦住了,说是包场了。 应云退了几步,抬头看了眼这家娱乐会所的名字,本想找个办法进去,又想到李司德极有可能不在这儿,正打算走,却接到电话。 正是李司德。 “姐姐……” “表的。” 李司德不尴不尬地哂笑。 “表姐,我在这边打球,你要来吗?我记得你也玩的很好来着。上一次看你和陈大哥打,完虐人家,简直帅爆了!这边有个小场子,你要不要来玩玩?”李司德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最后甚至说出了地点,气都不带喘的。 应云停住脚步,念出了眼前会所的名字。“就是这,表姐你来不来?” “没空,姨妈让你回家。” 一说回家,李司德连应云也不怕了,大声叫:“我不回去!” “胡闹。” “我不回去。”李司德的气势弱了许多,却依然坚持。 “带我进去,赢了你给我回去。”应云耐着性子说,又冷声补上一句:“没得商量,不然我自有办法让你回去。” “好嘞。” 李司德顾不上比赛另一方嘲讽不屑的目光,嗖地一下就跑下楼去了。接到应云后,他满脸狗腿笑容。 “哟,这么快就搬了救兵来。”谢过仰冷嘲热讽。 一抬眸,看见应云,当时就暗骂了一句“我艹”。 这么好看! 气场强爆了。 谢过仰轻咳一声,理了理头发,突然觉得陈长逝让他清理场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尽管传说中的陈长逝的女票没来。 陈长逝也在,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烟呢,头也不抬,就是讲了话,语气很是不耐烦:“李司德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认输,赶紧给我滚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吴籍:“……” 李司德在应云旁边殷勤呢,听了陈长逝这话也不恼,抬头看向谢过仰,“你叫了人帮忙,我也叫一个,不过分吧?别跟我说什么规矩,刚刚那局我认了,再来。” 应云本来还挺不耐烦的,这会儿倒是有了兴致,就是脸色不大好,抱起手懒懒散散地站在哪儿,不出声。 听李司德的意思是要让他身旁的女人打,谢过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狂笑了好几声。 “孙子。” 陈长逝还坐在那里,骂了句李司德,他又兀自深吸了口烟,吹出来,烟雾遮住他的容颜,别有一番成熟性感。 全场唯一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吴籍:“……” 他仿佛马上要见证大型罗刹现场。 吴籍好心去碰了碰陈长逝肩膀,想给提个醒。 陈长逝甩开吴籍的手。 吴籍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憋得面目狰狞,也没讲出了屁来。回头看一眼应云,那人似笑非笑,吴籍头一回深切地理解了毛骨悚然这个词。 谢过仰停了笑,“哎,这样不行,等会儿传出去说我们欺负女人。” 应云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声。 李司德夸张地张大嘴瞪着眼,假装不可置信,“这不是你们的地方吗?这还能传出去?难道你们很八?” 谢过仰:“……”那倒没有。 “还带了个女人来帮你,李司德你至于吗?”陈长逝一边抽烟一边嘲讽。 李司德嗤了一声,“不敢打就别东扯西扯。” 陈长逝终于站了起来,不屑地瞥了眼李司德。 这一瞥不得了,瞧他看见了谁。 陈长逝僵在原地,手中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应云扬眉,视线越过陈长逝,看向李司德,“不是要打吗?” “是是是,当然是。”李司德咧嘴笑着又是应又是点头,动麻利地跑去重新布场。 陈长逝就那么看着应云,仿佛失了语言能力。 许久,“你怎么来了?” 应云没回答他,去挑个根球杆。 陈长逝紧抿着唇角,下颚及侧脸乃至整张脸都绷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条条凸起,彰显着男人特有的愤怒与隐忍。 凭什么他的邀请拒绝了,却跟别的男人进来,不是说有事情的吗? 不是说有事情的吗? 吴籍没眼看,借口上厕所跑了。 这情形,谢过仰也没敢轻举妄动。 开了局,陈长逝连拿杆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应云没拘谨,就是话少,第一次一杆击中。 第二次设计了路线,稳进。 谢过仰目瞪口呆地看着应云进球,心里急得不行,也不敢冒然出声。 应云赢了之后,陈长逝才有了表情,皱上眉头,想的却并非输赢。 怎么办啊,全暴露了,她看见了那么恶俗的他。 李司德欢喜地快要跳起来,也管不上嘲讽一下谢过仰,巴巴凑上去给应云递水递纸巾。 谢过仰拿了烟,本来是给陈长逝准备的,最后几番犹豫,自己去角落蹲着,默默抽了。 第25章 提着心吊着胆 应云没接李司德递过来的纸巾,因为她没出汗,倒是利落地拧开了瓶盖,仰头喝了口水。 陈长逝的心跳跟着她的喉咙上下滚动。分明是她的不对,可是紧张的人却是他。 应云把杆放好,丢了句话就先迈步出去了。 “回家。” 意味不明。 指代不清。 陈长逝不知道这是跟谁说的,但他像是死刑犯获得暂时缓刑一般,提着心吊着胆,跟了上去。 李司德垂着头,怏怏地应了声,跟在应云后面。 “等等。”谢过仰在后面喊。 李司德又烦躁又不耐,“你还想干嘛?” “愿赌服输。”谢过仰把一沓现金拍在桌面上。 陈长逝听见了,回了头,眯起眼。 谢过仰解释:“陈哥不好意思啊,我们就是见你许久不出来玩,刚好前不久和他有点小摩擦要解决,就叫上你了,没有骗你的意思。” 吴籍刚回来,对上陈长逝的目光,举起了手,“他的意思。” 陈长逝一肚子火气,恨不能把谢过仰拖到武台揍一场,此刻又不能,憋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眼看着应云已经走远,陈长逝才一脚踢翻凳子。 不恰好应云就站在门口,凳子摔在她身边。 知道一切的吴籍:“……” 会所里安静得可怕。 连呼吸的声音都轻得听不见。 应云:“李司德,跟上。” 李司德看应云走了几步,才回头,瞪着陈长逝:“你和我姐有仇?这事我回头跟你算!” 放了狠话,李司德匆忙跟上应云。 这一回应云走,陈长逝都不敢跟上去了。 吴籍拍了拍陈长逝的肩膀,“兄弟……” 欲言又止。 陈长逝甩开吴籍的手,脸色阴沉。 谢过仰不明情况,就是见陈长逝发火,他心里忽上忽下的,这会儿一声不敢放。 应云竟然走回来了,也还是门口的位置,那张凳子还四脚朝天翻着,她看着陈长逝,“你不打算回家?” “这就回去。” 吴籍和谢过仰瞪大眼睛,有幸见证陈长逝一个大男人从诚惶诚恐到欢喜。 “姐,他是?”李司德在应云旁边问。 “你表姐夫。” 陈长逝的心砰砰地跳。 今天太他妈刺激了! 李司德张大嘴,回头看陈长逝一眼,又看应云一眼,诧异道:“没想到你也会结婚。” 李司德张大嘴巴,回头仔细瞧了眼陈长逝,有些打量的意味,又忙跟在应云身旁问东问西:“我竟然没有听说,你们是谈恋爱吧?小姨和小姨夫知道吗?” “聒噪。” 李司德闭了嘴,耐不住好奇,又去打量陈长逝。 长的还蛮英俊,桌球打得也很好,刚刚怕是给表姐放水了,是个会做的,但表姐怎么可能好这口? 抽烟,讲粗口,和纨绔玩在一起。 李司德打定主意打小报告。 应云:“我给你订了机票,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去,记得给你妈买点东西道个歉。” 李司德轻哼了一声,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打小报告的念头。 “表姐,不请我去你家吃个饭?” 应云看过去。 李司德摸摸脑袋,打着呵呵:“我回去我回去,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李司德识相得不行,到马路边上拦了辆车,很快就走了。 陈长逝在应云后面,紧跟着她的步伐,就是不敢走上去与她并肩。 应云的脚步一慢再慢也不见陈长逝上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吃饭没有?”她问。 “吃了。”陈长逝不敢说没有。 “那就陪我。” 进了一家饭店,应云按着陈长逝的口味,避开他的禁忌点了几个菜,包括小龙虾。 “你还要什么?” “我……不用了。”陈长逝的手抓住裤子边沿,“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我过敏又不是你过敏,上次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陈长逝矢口否认:“不喜欢,我觉得很腥,我不吃小龙虾。” 应云:“……” 上次谁闹着要做小龙虾来着? 上次谁一个人吃了一盘小龙虾来着? 哦豁,那她也姑且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吧。 应云跟服务员讲了声不要小龙虾。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至少对于陈长逝来说是。 第26章 心头狂喜 “表弟离家出走了,姨妈打电话来让我找一找,没跟你说是不让你担心。”应云主动解释。 “我可以和你一起找。” “可是我更想看你去玩球啊。” 陈长逝愣了愣,心里一扭一扭的,老大不自在了。 好在菜很快就上来了。 陈长逝偷瞥了眼应云,跟着她吃了起来。 用饭期间,应云的手机时不时有人打电话来。 应云起身去接了两次,第三次被陈长逝拿了过去。 备注有名有姓,看见不是高子詹,陈长逝心里舒坦了些,他接了,“抱歉,她正在吃饭,等会再打吧。” 说完就挂,还干脆利落地给她开了免打扰。 陈长逝没把手机还给应云,倒问:“你不是喜欢开免打扰吗?” “周末。” “哦。” 那人应了一声,不咸不淡。 紧接着,那人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手机先放我这,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讲。” “嗯。” 饭后,陈长逝先去付了钱。 两人站在街道旁,应云拿着手机,但是没看,也没给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回电话。 陈长逝猜不透她的想法,心中惴惴不安。刚刚打电话来那个,应该,到底是不是重要的人? 应云看了眼这城市的繁华——灯光明亮、人车拥挤,她想回家,却面向陈长逝,问他:“想去逛逛吗?” 应云记得从前陈长逝总是邀她出门,就算是她去买点生活用品,他也定要跟着。但她从前不喜欢逛街,甚少陪伴他。 “啊?不了。” “那就回家吧。” 陈长逝和应云一起去拿车,这段路不算长,也不很短。 气氛很安静,陈长逝的心一惊一乍地跳,他忍不住说:“我没有很糟糕,你能不能不生气?” “长逝。” “在。” 陈长逝低着头,没看应云。 应云叹了口气,“不管你是怎样的性子,交怎样的朋友,都没有必要瞒我,我们是夫妻,你必须适应这个身份。” 陈长逝愣在那里。 “听见了吗?” “嗯。”陈长逝小声嘀咕了句:怕就怕你不适应。 心头却是狂喜,压也压不住。 男人压抑着拥抱她的冲动,满腔愉悦不知如何表达,只小心地握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 应云看见了他眼底跃出来的欢喜,下意识伸手,最后停在半空中,改道去牵了他的手。 陈长逝观察着应云的神情,换了个牵手的姿势,十指相扣,一点一点靠近应云,悄无声息地扣紧她的手,当衣服碰到她的衣服时,见她没有排斥,他才放下心来。 陈长逝自然不会放任这大好的气氛,他观察了许久,壮着胆子说:“你的唇色和你的肤色真配。” 这算不算是拐着弯夸她好看呢? 应云眸也不抬,“嗯。” “我可以让它更好看。” 应云停住脚步,看向陈长逝。那人的目光有些躲闪,耳尖有些红,低眸盯脚尖,总之不敢与她对视。 应云当时在想,是不是搞艺术的人都这么含蓄呢? 应云盯着陈长逝,突然就笑了。 陈长逝这会儿分不清应云是突然心情好,还是在取笑他。 “低头。” 依言。 应云搂着陈长逝的脖子,先吻了上去。 是她先亲的,也是她一遍又一遍摩挲这他的脸侧,唇瓣,好笑地告诉他:“这种事情是不用问的,知道吗?” 陈长逝不能自己,胡乱点了点头。 第27章 你别敷衍我啊 当天晚上,完事以后,陈长逝缠着应云不肯放开。 这几天来,都是一天最多一次,有时她工作甚累,又要早起,至于一次都没有,苦了刚开荤的男人。但陈长逝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没摸透应云的想法,不知道她是自律还是禁欲,但哪一个对他来说都不是好的。 应云感觉到身旁人的缱绻之意,心想:他应该是想要再来一次的,可是要再来一次的话,睡眠时间就不够了。 她就没问,他也没吭声。 陈长逝的唇贴在应云耳朵上,“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爸妈?” 前世今生,他一直都惦念着这事儿。前世不敢说,总是暗示,双眼全是期盼地望着她,想要答应;如今胆子大了许多,隔三差五提起来,生怕她忘记这事儿。 “过一段时间。” “阿云。”陈长逝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你别敷衍我啊。” 她没说话,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浅。 … 合同已经拟好,陈长逝给律师打过电话,律师是晚上过来的,那时候应云在家。 陈长逝把合同拿给应云。 “爷爷说的。” “没什么意思。” “你别太介意。” 他们家上赶着给应云送钱,陈长逝还生怕应云拒绝,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是解释还是什么。律师一旁看着,破觉得新奇。 好好的一个陈家少爷。 陈长逝最了解应云,他怕拿这些东西折辱了她。 应云没什么表情,签了名,送走了律师。 陈长逝看她落笔了,心里轻快许多。 这大概不算什么大事,后来他们都不再提起。 有几日应云很忙,一方面是早出晚归的工作,晚上还要和高子詹谈事情,回了家又对着笔电,似乎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冷了陈长逝好几天。早餐她是不做的,晚餐也没有了,点外卖吧,有时候外卖刚到应云还会被高子詹一个电话喊出去,把陈长逝一个人丢在家里。 吴籍打电话来,陈长逝才知道他们的公司要注册了。 陈长逝强压下情绪,给她热了牛奶端过去,本不欲不多留。 “长逝,听说房东今天来收租了。” 陈长逝停了脚步,“嗯。” 应云合上笔电,跑回房间,不一会儿拿了张卡出来,给他。 “我的工资卡。” 陈长逝:“……” “我只要每个月给母亲打一半工资。”应云跟他说,继而又把卡递近他,抿了抿唇,“不算多,你来管。” 陈长逝收了,说好。 他还站在那儿,迟迟没有离去。 应云问:“怎么了?” “你这几天都好忙。” 应云恍然,最近忙着辞职的交接工作,忙着开公司,家里又有事情,这一周似乎的确很忙,从陈长逝挂了那个电话开始。 是否是有些疏忽他了。 应云不是没想过陈长逝,不过她想着这人痴迷于搞艺术,上辈子两人离婚后重逢,她忙到一个月见不上面的时候,他也不会吭一句声,不怨不恼,就是床上弄得狠。 如今,几天都是疏忽。 应云回想了一下事务,温柔地微笑跟陈长逝商量:“那,周末一起看个电影,或者看赛车?” 陈长逝愕然:“你怎么知道?” “有次你出去很久,手机又在家里,我给吴籍打电话,听说的。” 年轻的陈长逝还挺野,抽烟粗口赛车什么都会。这是应云所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他成熟稳重,禁欲克制,不过她觉得甚是新奇。 陈长逝本也以为他在应云面前,君子端方,彬彬有礼,竟不想,原来是个无恶俗不沾的丑人。 他跑了。 第28章 细密地痛 应云挑了挑眉,笑意深了几分。 康白泛接到了陈长逝的电话。 “出来玩?” 好久没有陈长逝的消息,康白泛都以为这人找了个女人要蜗居了,这会听见他的声音,还觉得稀奇,答应得倒是快:“行啊,去哪?” “打球。” “成。” 康白泛到的时候,陈长逝已经穿着运动装,拿着杆,在瞄球了。见他进了个球,康白泛才吹着口哨走上去。 “不错啊,找了个女人也没荒废。” “哪像你?” 这是在嘲讽康白泛上次狼狈完败,不恰好,就是在谈了女朋友之后,输得惨且清奇。 康白泛撤了撤唇角,接过了服务生递过来的杆。他和陈长逝都有自己的杆,在这存着。 打到一半,电话响了。 陈长逝瞥了眼,哦,康白泛的。 康白泛跳过去,赶紧接了电话,开口就是“亲爱的”,一边走一边笑。 好一会儿,康白泛回来了。陈长逝忍了忍脾气,和他继续。刚打完,姑且算是畅快淋漓,又赢了,陈长逝的心情好了些。 陈长逝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又递给康白泛:“抽个烟?” “不了,我家那位介意得很。” 听见敲门声,一打开,是康白泛口中的那女票。还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怯生生的,也不敢环顾里面,只瞥了一眼,瞧见康白泛,就赶紧拔腿跑过去。 “白白,我给你带了零食。” 刚刚还挺沉郁的康白泛瞬间眉开眼笑,把人搂进怀里,挑眉笑。和女人缠绵了一会儿,还特地扬眉看一眼陈长逝。 本来就远离是非之地的陈长逝:“……” 孤家寡人陈长逝:“……” 炫耀什么? 谁没有呢? 谁还没有呢! … 陈长逝刚出门不久,家里就来了客人。 “许久不来你这小地方,样子都变了许多。”林守荔的声音很细很温柔,笑起来温婉大方,人很热络。 应云给她倒了杯果汁。 林守荔在沙发上坐下,在桌面上放了一档案袋,看着应云的后背,“房子我帮你物色了几处,你自己挑挑看吧。” “难为林经理亲自跑一趟。” “不谢。”林守荔喝了口果汁,抬眼环顾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出租房。 已经变了许多,鞋柜上有了男士的鞋子,桌面上放着画笔,地板上立着画板,打火机被明晃晃地放在茶几上……这地方竟然有了男人的痕迹。最惊异的一处是阳台,有一花篮,应云向来崇尚极简,她不是个有情趣的人。 “他抽烟?” 顺着林守荔的目光看见了陈长逝的打火机,应云答了句是。 昨天还战战兢兢怕被发现的人,今天就堂而皇之把打火机搁在茶几上了,啧。 “你不是不喜欢烟味?” “也还好。” 林守荔呐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问:“他呢?” “刚出去。” “我来得不巧。” “是。”应云一边答,一边打开档案袋。林守荔找了几个大平层,拍了不少照片,连海景都有拍了。 应云看了许久。 林守荔凑过去,问:“怎么突然喜欢海景了?” “他画画。” “给他找灵感?” “嗯。” 林守荔笑,“没想到你也是个有心的人,这是喜欢人家多久了?” 应云抬眸看了眼林守荔,“也还好。” 还不等林守荔露一个无语的表情,应云就把挑好的照片给她。 “要这个,不用盘楼。” “这个啊,离你现在的工作点有点远,除非你打算回家。”林守荔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并不要应云接话,她很快跨过了那几句话,问起:“你不是喜欢清静?” “有点人气也好。” 林守荔皱着脸,有憋忍的样子,“怕不是他喜欢热闹。” “是。” “应云,你疯了。” 疯没疯应云不知道,但她的确想陈长逝,她想马上看见陈长逝,看见他坚毅的下颚,看见他眼里的光。那个人性子并不沉稳,如今是,以后也是,否则不会为了护她而瞎。 林守荔没吃饭就走了。 她说:“虽然我们有点交情,但是和你一起吃外卖这种福气,我是享受不来的,这大好的事情就留给你家那位得了。” 应云:“……” 陈长逝也不爱吃外卖。 应云给陈长逝打了个电话,却发现他手机在家里。她拎了包,换了鞋,出门。 在楼下遇上了陈长逝。他愕然,“你怎么下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应云把包给了陈长逝,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得不行,认真得不行:“来找你。” 陈长逝拿着应云包包的手指突然收紧,胸口扑通扑通的。 “你不忙吗?” “不忙了。” 说完这句话,应云就把脑子里所有事情抛之脑后,把这几天压在她身上的事务全部搁置,那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的确忙过头了,以至于忽略了面前的人。 他可真是会,都能让她忙里偷闲了。 “你手机在我包包里,以后要随身带着。” “嗯。” “去吃饭?” 又去外面吃啊。陈长逝抬眸看了眼他们房子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应:“好。” 吃饭前,陈长逝收回盯了应云老半天的视线,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他看了她一眼。 应云没抬眸。 陈长逝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故意重重地呼出来,烟味一下子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他看她一眼。 那人坐在他旁边,不为所动。 这下是真的是,她不管他。 也许是因为他自个送上门去的,所以她才不珍惜他。 陈长逝埋头抽烟,心里被扎了一般,细密地痛,不致命,难受得紧。 应云啪的一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站了起来,走近陈长逝。 第29章 隐隐有些纵容 应云夺走陈长逝手中的烟,掐灭,丢烟缸里。 陈长逝仰着头看她,眸光带着不清不楚的星星点点欢喜。 “以后抽烟,记得躲着我。” 就这样?陈长逝捏着指尖,心中到底有了不甘,往后一靠,目光桀骜,轻嗤一声:“家里就那点地方。” 应云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回去坐下。 陈长逝顿时惶恐。 晚上应云在书桌前对着笔电忙,陈长逝走过来好几次,送了牛奶又递水果,显然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既然不说,应云也就不多问,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这人白天还拽得很呢。 隔天应云就送了陈长逝一套房子,署他的名字。 “按着你喜欢的风格装修就好。” 口瞪目呆陈长逝:“哦……好。” 他本想问些什么,却畏惧了,出口变成了别的:“你喜欢什么风格?” 应云瞥他一眼:“你真不知道?” “算了,还是按我的喜好来吧。” 就她那喜好,怕不是家里多一盆花都觉得麻烦。 想起什么,应云跟陈长逝提了一嘴:“明后天我要出差,有点远,五个小时的车程,周五晚上应该能回来。” 分别吗? 陈长逝亮晶晶的眼眸突然垂下来,安静了一会儿,他只轻声问:“为什么不飞?” “有点偏僻。” “去哪?” 应云跟他讲清楚,陈长逝就那样垂着头应了声,有气没力的,之后再不说一句话,回到家,一头钻进厨房,把干净的碗碟拿出来再洗。 应云又好笑又无奈,这人啊,怎么那么可爱? 陈长逝正在洗着碗,心不在焉的,突然被人搂了腰。当闻到那人身上清淡的香味时,他绷紧了身体,洗碗的动作迟缓下来,僵硬而机械。 “想不想吃小龙虾?” “不想。” “红烧鸡翅?” “我……想。”陈长逝抿着唇,贴心地说:“如果你忙的话,就先去做事情吧,我不饿。” 应云在他的后背蹭了蹭。 这个人,分明是想吃的,又偏要拒绝。瞧他多懂事啊,假若他没有轻哼一声。 陈长逝身体更加僵了,几乎不敢动,连洗碗的动作都停了。 应云笑着松开他,“不忙。” 话语间,她围上了围裙。 心尖上的女人穿起围裙,所谓世间温柔、岁月静好不过如此。陈长逝的心融成一滩水,洗碗的动作都放轻了。 今天晚上陈长逝吃了整整三碗饭。 他高高兴兴地去洗碗。应云跟到厨房门口,靠着墙,看着他,有监工的样子。陈长逝自然不敢马虎,他本来就爱干净,这一次生生多洗了一回,多少有刻意的成分在。 一直到他差不多洗碗,那个靠着墙的人才慢悠悠地出声:“我在哄你。” “哄我?”陈长逝洗完最后一个碟子,放进碗柜,又用洗手液洗了手。水从他的手背、指缝流过,颇为赏心悦目。洗好之后,他一边细致地拿干布擦手指,一边走近应云。 他的手,白皙修长,有些瘦,能瞧见青筋,颇具力量感,又有艺术家的美感。应云看了眼,轻“啧”一声。 精致。 意识到拿着这样一副痞里痞气的姿态哄人不好,应云敛了敛姿态,歪了头,问:“你觉得不像?” 陈长逝老实地摇了摇头,把布留在桌面上,上前将人圈进自己怀里,“诚意不够。” “所以?” “今天晚上……咳,两次,或者明天带我一起。”陈长逝飞快地说完,耳机红红,偷偷去瞥了眼应云。 “两个都不行。” 听闻意料之中的拒绝,陈长逝还是忍不住恼,低头咬了口她的锁骨,轻轻地厮磨。 应云没推开他,隐隐有些纵容,这样的认知让陈长逝疯长了满腔欢喜。 她笑着,“长逝,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高空作业了。” “这么有意义的事情,不让我去见证?” “你在,我会分心。” 得君一席话,陈心甚悦。 陈长逝松开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你要好好的回来,不能掉一根头发。” 他显然是有意撩拨,而应云一脸正经,没有那个意思,倒还认真地答了他的话:“这我不能保证。” 陈长逝瞪了她一眼。 应云忽略了他形如撒娇的眼神,“是否还有什么要求?” 陈长逝彻底被应云气到了,意味不清地冷笑了一声,放开她,甚至退了一步,以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凉凉的: “先立个家规吧。” “什么?”应云有点兴趣。 “不许暴力。” 应云愕然:“我打过你?抱歉。可是我梦游时?你伤重吗?” 陈长逝被问得竟然觉得温暖,就像是追逐多年的梦,终于施舍了他一些光。 “昨天晚上,冷暴力。” 应云哭笑不得。 “抱歉。” 陈长逝用尽勇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不爱解释,我知道,可是云云,我在乎,我很在乎。” 应云沉默了好一会儿,陈长逝眼眸暗下。 她伸手把他的脑袋勾下来,仰头亲吻,她磨着他温凉的唇瓣,“以后不要在乎就好了。” 过后,应云靠在陈长逝怀里,盯着他的红唇,喟叹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们是夫妻这个事实?” 陈长逝喘着气,没答她,就是红着耳朵,伸手推开她的头,避过她的眼睛。从前他是奢望她施舍他几分目光的,如今倒觉得这目光过于灼灼了。 “嗯?” 陈长逝低着头看着鞋尖,呐呐:“我……我不知道。” 细若蚊吟。 “那不如这样,我也立个家规,你每天早上起来,先去把结婚证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 陈长逝久久地看她。 云云,他应该去看的不是结婚证,而是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应云第一眼就看见了陈长逝,他正在亲吻她的耳垂,双眼微红,动作缱绻轻柔。女人闭了闭眼,稍加忍耐,最终引来不罢休的得寸进尺,于是面无表情地踢了脚那个大早上发情的男人。 “昨晚什么都没有,云云,今天早上要再来一次。”求欢的时候,陈长逝总是会红耳朵,可又偏嗜好。 “什么都没有?”应云冷笑,“再来一次什么?” “亲……” 应云把人踢开。 没刷牙还胡扯的人不配拥有亲亲。 陈长逝被拒绝,脸上一阵一阵红,耳朵也红红的,气恼极了,跳下床跑到卫生间,心怀着愤懑,刷了两次牙。 第30章 谁稀罕她多留 应云昨晚睡得迟,行李是陈长逝收拾的,他就那样红着脸,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装进去,装完之后,还跑到沙发上一个人闷坐着。 应云起来的时候,看了眼行李箱,也没说什么,直接去了洗漱。 陈长逝咬咬牙,关了房门换衣服。 应云出来的时候,陈长逝穿着西装裤,白衬衫,手上拿着一条浅灰色的领带,径直朝她走来:“帮我系。” 应云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静了约摸一分钟。 陈长逝先退步,气势节节降下来:“省艺术厅邀请我,本来推了,可如今……有空了。” 他说得含蓄,却是深藏多种意味。譬如说不轻不重的抱怨,譬如说应云不懂的,有些狐疑又不太愿意揣测的——难道他要一直待在家里,家庭主夫?这念头一出,应云就唾弃,嗤,这算什么?他连个菜都不会煮。 “哦。”应云接过,“我不会。” 陈长逝欢喜溢满胸腔,那张看上去温和,实则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竟隐隐有些绷不住。 “没事。”应云把领带挂在陈长逝的脖子上,贴着他的衣领扯,“你教我。” “哦……好。” 磕磕绊绊学了一会儿,算是系好,也并无太丑,勉强能出去见人的。 陈长逝心满意足。 应云还没有走,陈长逝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偷偷去看她——她在穿鞋,她锁了门,她去跟早餐店的老板买早餐…… 分别那会儿,陈长逝死死地抓着她的行李箱,直到司机喊应云。应云倒是不急,看着他,冷淡的眉眼中似乎还藏了温情。 “你走吧。”陈长逝把行李箱推给应云,别过脸,更是不堪地转了身。 应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司机催得紧,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就走了。 走了。 陈长逝狠狠地踢了脚地面,丝毫不顾及新皮鞋的感受。 走了好。 谁稀罕她多留一会儿。 直到那车开远了,陈长逝都没有回头。就是疯了一般,傻愣傻愣地站在那儿,一直听着那车把应云送走的声音。 陈长逝一整天都在艺术厅,中午吴籍过来请他吃饭,竟然约不到人,到看见陈长逝一个人在啃包子。 “不是吧?你真的被陈家流放了?”吴籍仔细瞅着那白素的包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长逝抬了抬眸,颇有些骄傲:“我老婆买的。” “她不是去出差了吗?” “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陈长逝看了眼他,“她走之前给我买的。” 吴籍看了陈长逝好久,终究憋不住:“你他妈跟谢过仰是一个鼻孔出的气吧?不就是个女人,炫耀什么?” 陈长逝蔑视地看吴籍:“单身狗。” 吴籍面无表情:“我听说应小姐这一次高空作业和高子詹一起。” “你他妈才说!” 吴籍没想到陈长逝这么大反应,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轻咳一声,好歹去拉住陈长逝。 “人家一起去工作而已。” 陈长逝瞪着他。 吴籍缩了缩脖子,放开了陈长逝,心里不住骂自己嘴欠,脸上只尴尬地笑:“这我也是刚知道,听别人乱说的,真不真还不一定。你别追过去啊,就这点事情追过去,多掉价。” 吴籍苦口婆心,可惜陈长逝爱理不理。 尽管陈长逝脸色依旧不好看,可是吴籍口里“掉价”那两个字砸进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眼见劝不住陈长逝,吴籍心里急:“虽然你也许心急,可你们俩才新婚,又在一起不久,这样过去也不太好。你想想,她会怎么看你?控制欲强,还是心眼小?” “闭嘴。”陈长逝看了看天。 晴空万里,宜出行。 “今晚有没有赛车?”他问。 “有。”吴籍特狗腿地笑。没有也给你马上组一个。 陈长逝看向吴籍,意味不明,“你怎么就这么不希望我去呢?” 吴籍心头一跳,举手保证:“我站你这边的!” 陈长逝乜他。 “你要为我的名声想一想,到时候我落了个嘴长的说头不太好。”吴籍说:“而且人家路上也要讨论讨论新公司的事情,我看他们挺有钱途的,你不要总是横插一脚,我这个投资人还要回本盈利呢。” 陈长逝突然看向吴籍,眯起眼,气息骤然带了压迫感:“他们很有什么?” “钱……咳。”吴籍立马掌了自己几个嘴巴。下了劲,声音清脆。他夸张的歪着嘴喊:“陈哥,我说错了!” 有人到了门口,见这阵势,没敢进来。 估摸着是午休时间过了,陈长逝抬步走了出去。 陈长逝:我有甜甜的爱情你没有。 第31章 想念与心焦 汽车转了高铁,高铁又转了大巴,目的地终于越来越近了。大巴车平缓地开着,窗外就是小镇的风光。穿着朴素的行人来去匆匆,午后的风吹动树梢闷叶,冬的冷燥看得见。 睡了一路,这会儿应云睡不着了,目无交点地望着窗外的景色,脑子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 大巴颠簸了一下,高子詹一个趔趄,滑了一把,幸好有安全带扯着他,不至于掉下座椅。他恍然惊起,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朝。 “应云,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快到地方了。” “哦。”高子詹坐了起来,从找了袋陈皮出来,抓了一小把,放进嘴里嚼,又把陈皮递到应云面前。 应云捏了一块,“谢谢。” 高子詹捧着陈皮嚼,咿唔咿唔含糊不清地跟应云谈起开公司的事情。 这是他们几个人的创业路,想想还真有点激动。高子詹在经商这一方面是很钦佩应云的,同是二十多年寒窗苦读,大学专业也是同一个,但应云看上去十分有商业天赋,谈起商务来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大巴停了,乘客陆陆续续下车,高子詹刚微站起来,就听见应云叫他。 “高子詹。” “唔?”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有任何意外。” “我知道,你放心。” 小镇的空气很好,就算是午后也无多灰尘。 陈长逝在艺术厅的工作有两天,落尾后有个画廊老板在那截了他,约了商谈。但是陈长逝心心念念回家看看,便推到第二天下午。 回家之后,那人还是没有回来。 都已经两天了,想念几乎要把陈长逝淹没。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她,刚想按下,却突然转去微信。 陈长逝清了清嗓子,给应云发了条语音。又立刻觉得不好,迅速撤回了,之后跑去厨房倒水喝,看见了应云的杯子,经过剧烈的思想挣扎,他最终忍不住用了她的杯子。 折腾好之后,陈长逝重新给应云发了条语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她没有回,一直到第二天,到陈长逝该去和杨克管见面的那时。 “您好,我叫杨克管。”见陈长逝过来了,杨克管放下手机站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先递上了他的名片,“久仰大名。” 杨克管三十来岁的样子,对一个同辈用了对长辈一般的尊敬,那一字“您”,还真有那么几分谦卑和尊敬在其中,但陈长逝表以轻嗤。 “大名还没有,但是我认为我们不必多谈,我的画不卖。” 画画只是业余,是爱好。陈长逝不想把作品卖掉,不愿意他的心血和情感仅仅是挂在别人家客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做装饰。 陈长逝瞥见了杨克管的手机屏幕,上面的照片是他的早期作品,色彩阴郁冷淡。那个时候,第一次和应云分离,他们天各一方,相见难。那时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比大西洋广一些,再广一些。 陈长逝抬眸,看向杨克管。 杨克管笑意更深,“我们坐下来谈,您觉得怎么样?” 陈长逝坐了下去。杨克管把手机收起来,“我想要那幅画,不买,挂在厅里,嗯,馆子里有个名词可以沿用一下,叫招牌,是这样吧?” 陈长逝被气笑了。 “杨老板,注意你的用词。” “我一介商贩,用不出什么好词,不过,”杨克管挥了挥手,叫来了服务员,目光却从未离开陈长逝,“陈家公子,基于您如今的住房条件,您妻子的工作,还有您的收入,请你慎重考虑。” 杨克管跟服务员要了两杯星巴克,继而又以轻快的语气跟陈长逝说:“其实您拒绝我也没什么,都说作品如孩子,我能理解您对于作品深切的爱,但是我对它实在是喜欢得紧,该天找人给我画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在创作者面前堂而皇之说要高仿的,杨克管是独一份。 这杯咖啡喝得并不那么融洽。 最后,杨克管笑着打开一个视频给陈长逝看——一个神似应云的女人跳下急流,去救落水的孩子。 并不是热搜,点击量也不多,不知道是那个乡下拍的英雄事迹,也难为杨克管找得出来。 “我知道这对于您来说很难,但我仍然希望你考虑一下。” 陈长逝没有把杨克管的话听完。 第32章 父亲发病 工作进程十分顺利,就差明天最后一处挂线了。应云乐得不行,和高子詹在借居那户人家的院子里啃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突然接到侯女士的电话。 “回家。”侯女士声音冷漠,透过卡顿的信号把这声音支离破碎地传到应云耳朵。对方多一个字都不说,不等应云问什么,她就马上挂了电话。 应云举了举手机,跟高子詹打了声招呼就走出院子:“家里有点事情。” 应云再打过去,侯女士拖了许久才接。 “妈妈,怎么了?” “你也有脸问?嗯?在外面野够没有,非把你爸气死不可?你野够没有!” 应云第一次听这位端庄的母亲吼起来,对象还是她。尽管因为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她听得并不那么确切。 信号又没了,应云当下架了只梯子,爬上屋顶,伸长手使了劲去晃手机,好不容易又打通了。 “爸爸怎么了?” 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应云看了看手机,没被挂断,她爬上屋顶,语气有些急了:“让我看看他。” “看,怎么看?以你在深山老林的信号,还是让他从急救室里爬起来?” 应云垂了眸,紧抿着唇角。 “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我要看见你,要不然你以后别进家门了。” 应云的声音很低,“妈妈,对不起,我在外面工作。” 通话突然中断了。 应云在屋顶坐了许久,直到更深雾重,才后知后觉要沿着梯子爬下去。高子詹就站在下面,开了手机手电筒,笑容很晃眼。他扶着梯子,朝应云喊: “你快下来啊,我扶着梯子。” 陈长逝风风火火赶到了小镇,找到了那个河边时,已经天明,人早已经不再哪儿了,他找了附近的居民问,只打听到了关于那个孩子的所在,至于那个救人的女英雄,空余称赞,不知在何。 摸出手机,她还是一无回复,陈长逝颤着心想去找人,却连个电话都打不出——穷乡僻壤,信号不佳。 手机被摔倒地上,他一拳打在旁边的水泥柱上。 手机滚了几番,发出闷闷的响声后,屏幕碎得四分五裂。有一个衣服脏旧的小男孩路过,看了看陈长逝,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握起了小拳头,又偷偷瞥一眼陈长逝,最后跑开了。 跑开一大半,又回头看一眼,继而飞快地不见了。 陈长逝闭着眼,拖着双腿,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去。 林亭找不到陈长逝,四处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去了一个偏僻的小镇。陈长逝养尊处优,哪里曾去这样地方,这是被陈家流放了,还是去开眼界的?压不住震惊,她迫不及待与杜思雨分享了这事。 杜思雨倒是没有多问,甚至不多谈论,笑着不经意间跟林亭岔开了话题。 林亭后来回家,才迷迷糊糊想起来,她不是去和思雨聊八卦的吗?怎么就讲起前些天听的音乐了? 杜家的奢华不亚于陈家,就是杜思雨的阳台也修整得美轮美奂。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所落是陈家的方向。 “表哥,麻烦帮个忙?” “就是,嗯,帮我找找长逝去哪儿了。” “你别笑话我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杜思雨就知道了陈长逝是去找他那位出差的妻子,也看见了那个路人见义勇为救起落水孩子的视频。她牵起一抹笑,捏着手机。 真是,好甜蜜呢。 赶上今天是集日,天方亮,就早有人在路上占位置摆摊了,有人高声笑谈,有人搓手跺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应云和高子詹从街上穿过,一路走一路谈着工程。 她突然站住不动了,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高子詹笑容还挂在嘴角,随即停下脚步,跟着一起看过去,瞬间敛了笑,扬眉。 第33章 生疏至此 “长逝,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向他跑过来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手上抱着一个多用电表,斜挎着那个帆布包。 陈长逝把人按进自己的怀里。 应云没有出声了,窝在他怀里。十一月的天,小镇的地理位置偏高,比城里冷多了,今天早上她还看见人家的水缸结了一层冰。暖热突然包围了她,这是再好不过,应云却只想着刚刚看到他的那一眼:他的眼睛好红啊。 好会儿,陈长逝才吭声,但仍旧不松开她:“你……你怎么那么久?” 一句话,藏了忧虑,却不慎把思念尽数彰显暴露。 “今天中午就可以坐车回去的。” 村子里的人们多纯朴啊,见到光天化日之下年轻男女拥抱的这一幕竟破觉得新奇,就算是行色匆匆,也忍不住侧目。 顾不上别人的目光,陈长逝把头埋进应云的肩窝,闷声闷气:“怎么不回我?” “这边信号不好。” 得,什么都有理由。 可偏偏陈长逝觉得什么都不该是理由,尤其是他方才还看见了和她并肩的高子詹。 应云感觉到腰上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那人似乎想要把她掐断,下了狠心,不止多用了一点力气,还不等她问什么,他就松开了手。 “听说你救了个落水的孩子?” “嗯。” “你……”陈长逝盯着她的侧脸,拳头握了又松,“真勇敢。” “谢谢。” 生疏至此。 陈长逝突然就丧失了千里来寻她的那种冲动,一时间半句话都不愿意说了。她不知道,他生生把一腔怒骂谴责咽下去,把恨和不甘咽下去,把妒忌咽下去,出口只成了一句赞扬。抬起头,往四周看,高子詹在一个包子铺面买包子,一个大男人,挑来捡去买了许久,竟与老板聊起天来了。 “你怎么来了?”应云问他。 “自然是来……做事情的,最近没有灵感,到乡下看看,没想到能遇上。” 说起灵感,应云下意识想到那靠海的大平层,就问他:“房子还没有装修好吗?” “快了。” 鬼知道。 那两天又心心念念着她,陈长逝已经两三天没去关注过装修的进程了,被这么一说起来,他下意识掏手机,又想起来已经丢路边了,气得脸都拉长了。 应云不知道陈长逝心中气恼,就是听他这么一说,应了声,在抬头去找高子詹。他终于买好了包子,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包子一边跟包子铺老板嗑唠,就像是同乡遇上同乡,就差没勾肩搭背进菩萨庙拜把子了。 “那我先去工作?” 陈长逝迅速拉住她,“你去哪里?” 话出,他自己就先愣了一下,又急忙补说:“我是说,你住哪里?” 对上应云的目光时,陈长逝下意识又别开眼,轻咳了一声,“我刚来这里,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条路直走,挂角处张大婶家里,不过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几点钟的车?” “三点。”应云看向他,目光微挑,“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想多呆。” 他在口是心非,上辈子有一回她出差两个月,忙得晕头转向,把人忘之脑后,陈长逝风风火火赶过来,一见面,只说是漫游。多好的理由啊,他是艺术创作者,有什么不对的呢?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那么红,如果他没有那么风尘仆仆,如果他拿了他的画笔,也许能信。 应云心里欢悦,脸上丝毫不显,倒是顺着他的话,“哦,那我先去工作。” 陈长逝哑然,过了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应了声好。 然后注视着她走向高子詹,看她走远。 陈长逝握着拳,往前走了一步,又竭力转过身,背向她走。 吴籍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热搜上看见应云。她以一个救人英雄的形象出现在上面,视频的画面模糊不清,但足以认识应云的人认出她来。 他迫不及待跟韩悦分享了这事儿。 韩悦在搞策划,看到的时候也狠狠惊了一把,反手操起手机给应云打电话。打不通,又打电话给林守荔,又是打不通,她把手机一丢,“什么鬼,都这么忙?” 韩悦拧着眉头想了想,最终把这事丢一边,继续做策划。 “哎你这是干什么,不觉得嫂子超级帅吗?” 韩悦瞥了眼那个视频,“是吧。” 吴籍觉得跟她讲话没劲,尝试着去联系了一下陈长逝,没成功,心下大惊。 “我艹他不会去找人了吧?” 第34章 先走一步 当然是。 沿着铺了半层泥巴的水泥路走过去,问了人,到了应云借居的人家。打点好之后,在其中仔细探寻她的足迹。 从前院到寝室,一个细节之处都不错过。 在那张她睡过的小床前,陈长逝停下脚步,许久,脱了鞋袜躺上去。昨夜开了一晚上车赶过来,如今这一觉睡了个舒坦。醒来时,房间光线昏暗,他的眼睛是清明的,血丝稍退,人却有些迷糊,分不清今夕是何朝。 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多了,他走了出去,脚步急切。 问了人才知道,那人说很快可以回去了,其实不然,如今还没有回来。 知道她还没走,陈长逝倒是安了心。 一路寻觅。 陈长逝不是第一次看应云高空作业。她在那,攀着电线杆,腰上绑着绳索,手上的动作十分熟练。背后有一个工厂,几处仓库,几间基房。两个高高的大烟囱冒着滚滚黑烟,斜向东方飘去。 小镇的傍晚很是祥和,紫橙色的天空,高山远去,田地一望无际,整齐如五线谱般的电线在她身侧纵横交错。 她侧着身,陈长逝看不清她的神态,只感觉得到她的认真。有夕阳温和的光洒在她身上,似乎被反射了一般,她身上熠熠生光。 那一刻,陈长逝心跳得厉害,他似乎看得见了艺术在表现。因而十分想要留下点什么的,的确也应当留下点什么。所以他疾步去找商店,匆匆买了铅笔,去找画纸。没有他常用的画纸,就用别的将就。 他很急,甚至在途中踉跄了一把。 ——他从来没有画过应云。 任务完成以后,应云先一步回去张大婶家里,而高子詹,挎着装着工具的沉沉的帆布包,决定走之前先逛个街。 应云以为那人会在张大婶家里等她回来,但是他并没有,听人说是开车走了。 张大婶不知两人的关系,还在因为早上许陈长逝进了应云的客卧而担忧,见着应云一声不吭,虽无怒色,但令她心中更加忐忑。直到孩子从外面回来,一路跑一路喊她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借口离开。 应云推开客卧的门,里面极其单调,只有一套桌椅。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的行李昨晚已经收拾起来了,陈长逝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是没来过一样,早上那一见恍如幻觉,直到她看见桌子上搁了只笔。 应云把那支画笔拿在手里。 不是他常用的画笔,应该是在小镇里临时买的,笔头看着是用小刀削的,而笔尖钝了。 这些蛛丝马迹,透露着陈长逝是真的来采风了,可能还包括了对这个小地方的不喜欢,甚至有更多意味,譬如说,盼着她回去? 应云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张大婶和她孩子正桌在院子里的木桌前,研究他们面前的碎手机。 第一眼,应云就皱了眉。来不及仔细看,张大婶就一把收了起来,揣进衣兜里去,端了端,感觉放稳了,才安心,站起来问应云:“你要回去了么?” 她讲的地方话。 “是的,等我朋友回来,我们就坐车回去,大婶,这几天谢谢你。” “不用不用。” 应云走近一步,慢慢地问:“我可以看看那个手机么?” 张大婶很犹豫。 … 医院的确有很浓的消毒水味,从走廊到床单,哪哪都是。 侯玉疾步从走廊走过,到末处,推开病房门,如医生所说,人已经醒来了。 “我去买早餐了。” “嗯。” 应仲房温文雅尔地笑着,说不得是生疏,倒是带了老男人的成熟魅力,侯玉最好这一口,又见他偏了偏头,看向她身后,便没好气道:“别看了,没回来。” “这孩子。” 侯玉憋着一口气,恨不能把应云揪出来教育一番。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惩处应云呢,就听闻应仲房喊她:“夫人,饿了。” 中间稍微空顿了会儿,且特意省了主语,到掺了许多说不清的意味。 侯玉就没去挂念应云了。早餐之后,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应云救人的事情跟应仲房提一下。她还没决定下来,接了个公司的电话,那之后,应仲房自己已经知道了。 侯玉看着他,眉目中的意思是询问怎么处理。 应仲房年轻时桀骜放肆,应家这些年的明仇暗敌是不会少的,这样大方地让别人知道应家继承人的位置,深藏多少危险。 应仲房笑意不达眼底,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声音稍大,可见他是用了力。 “不管她。” 第35章 突发意外 林守荔看见那个视频的时候,已经在网上风风火火地挂了一天了。 “应云那个视频,以侵犯肖像权的名义去告发布者。” 如果真的有事,撤下来或者打马赛克已经无济于事了。林守荔坐在办公室里。落地窗外,几十层高楼下人车川流不息。她按了按额头,命人去那个偏远的小镇去找。 总是有那么多意外,让人既措手不及,又追悔莫及。 陈长逝回城以后,杨克管立马约了他,来不及和杨克管见个面,他就看到应云不幸的消息。 公交车和装了酒精的大卡车相撞,熊熊大火燃起,各种交错的杂音很是躁耳。 陈长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了神志一般,疯跑去开车,一路飞奔。 如果她敢有意外…… 陈长逝没有想下去。 他开得太疯,几次差点撞车。又一次险险避开车,陈长逝想:如果还可以,他宁愿当时舔着脸留在那里,等她一起回家。 足足两个小时,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现场有村民围着,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处理,好几辆救护车停在一边。 陈长逝被警察拦着,插不进去。他红着眼睛,拳头紧握,紧紧盯着里面。车里不过八九乘客,送出来的,大多被烧得黑焦焦一团,伤亡惨重。 他始终不相信,所以又是连夜开车回到小镇,去张大婶家。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话。 那张画刚送去表呢,怎么主角就出事了,老天这么想要成全艺术的吗? 因为屡屡疲劳驾驶,陈长逝还是出了事,汽车一头撞在树上。 林守荔拿到了伤亡名单的时候,久久坐着,缓不过来。应家的仇家已经迫不及待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是应云,也不应该就这么离去的啊,她那么年轻,刚结束体验生活,家中的产业还未接管,有一身经天纬地之才还没有施展,却这样出事了,往后都悄无声息。 她深思许久,听说陈长逝车祸进了医院,决意去看看。 陈长逝躺在那消毒水味道浓郁的病房里。林守荔到的时候,陈家人多数守在外面,她甚至还看见了杜家小姐。杜思雨挽着黎琴淑的手,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 林守荔摘下口罩,跟长辈打了招呼。这个场面,也没有客套的多谈,纵是陈勇志见林氏经理来了,想要讲几句生意,也被拒绝了。 杜思雨眯起眼。 林守荔没有多等,不过恰好医生出来,她就听了一听。了解到陈长逝的情况不好,就再看一眼人。 他盖在白被单底下,可见的地方几处外伤,又罩着氧气管,脸上毫无血色,要被推去病房。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陈长逝暗恋应云这事,林守荔是早知道的。她本来不必关注,因为应云暗地里的爱慕者实在不在少数,其中大多数,她连名字都不知道。 但陈长逝曾托她送情书,粉红色的信封,刚劲的笔锋,以出卖舍友行踪为代价。 林守荔那时候想,还真会挑人。别人拿过去的应云不看,可是她拿去的就不一样了,机会多少加几分。条件也好,陈长逝这种人太刚,追你的时候是孙子,和你在一起之后没准就变成了老子,这是林守荔不好的。她正在追陈长逝的一个舍友。 情书没有送成,林守荔才刚到图书馆门口,还没见到应云呢,陈长逝就自己拿了回去,卑微至此。 后来诸多交流,不过是交换应云和他那位舍友的消息。再不久,林守荔追到了手,不多时就腻了,后与陈长逝无多交集。 想不到陈长逝追了这么多年,一路扭转曲折,终于得了手。意外来得太不尽人意,这一失,不知往后余生如此漫长,他怎么承受。 林守荔拧着眉,叹了口气,没有多留。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耗着汽油,一时间不知所归,途径应氏的大楼,心口徒增了几分落寞。 往后这人世间,又多一个故事,又少一个棋逢对手的人。 灯红酒绿在她眼中,川流不止的人车在她眼中,却似乎全都淡去了颜色,寡淡无味起来,这一切都远去,空剩下惆怅溢了满腔。 林守荔在河堤边停了车,靠在栏杆上,听着人散步的脚步声与谈论声,吹着冷风。 那人说走就走,让她怎么承受,遑论陈长逝。 第36章 清晨小便事 当晨光穿过层层屏障,打窗户射进来时,陈长逝才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看见了床边的应云。 她安然无恙,如今趴在床边,睡得很沉,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陈长逝的唇颤动了两下,脚上用力,分明想踢开这白色薄被单,又恐惊扰,生生息下力道。他理应发火,应当拥抱她,最终却只是仅仅地握着拳头,把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压下去。 他是憋尿憋醒的,这时候竟全然忘记了。 应云的生物钟让她很快醒来了,见到陈长逝沉沉眸色,敛下神色,一言不发,起身去给他倒水。 才拿起保温壶,就听闻陈长逝喊她。 “应云。” 应云回了头,神色不大好。 他又迟迟不出声。 应云放下水壶,走向他,立在病床前,弯腰问:“想去厕所?” 陈长逝点了点头,耳朵红红的。 现在他已半废,动弹则痛,上厕所是难上加上。 “我去给你叫人。” 陈长逝拉住她。 应云又回头,这一次目光落在陈长逝的手上,是惨淡的苍白色,力道倒是不轻。 他依旧不说话,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不是想上厕所吗?我给你去叫人,放手。” 陈长逝没放手,刚刚只是耳朵红,现在连眼睛也红了,其中似有水雾。 他怕不是只听了她最后两个字。 他说:“大清早的,不好麻烦别人。” 他的拗执让应云叹了口气,相持不下那片刻,她才想起来有个东西可以用,“我去拿尿壶。” 陈长逝抓得更紧了,死不让应云走开的一步的样子,神色带恨。 他恨应云突然出事,恨她没有留给他念想,更恨她莫名其妙出现,想把他推给别人照顾,也恨自己如今这半废的死样子。 “我不要!” 应云的眉眼冷淡,看着他,不置一词。 陈长逝恼怒,“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到底还是应云扶着陈长逝去的。 陈长逝把手放在裤头,磨蹭了半天,就是不拉下,最终恼道:“你不能先出去吗?” “万一你摔倒?” “闭嘴,我不会。” 应云走出去。 “带上门。” 应云带上了门走出去。 等陈长逝解决完,甚至还刷了个牙,才让应云出来。 她扶他回病床上去,两个人离得近,陈长逝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了,丢了魂。 她把他放在病床上,附身贴近他的耳朵,“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 她说话时有热气喷在陈长逝的耳朵上。他的耳朵本来就敏感,这么一来,直接红透了。 “我、我知道了。” 应云似乎还要说什么,热气又喷在他耳朵上。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陈长逝忍无可忍地吼。 应云笑了笑,直起身体,打了个电话叫了早餐,然后就去洗漱。 她走后,陈长逝眨了眨眼睛,双手去抓耳朵,所触一片滚烫。 去品她的话,后知后觉,陈长逝更恼了,这个人刚刚就是故意的!她肯定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意思! … 林守荔以高价抢下那块竞标的地皮,更是迅速夺了王老板准备许久的生意。 一夜之间,王财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把林氏集团敌对上了。 后来去了解,才知道原来是应云的朋友。 “嗤。”已经将近退休年纪的王财和气得不行,脸上却不显怒,只是不屑:“不过幼童把戏。” 女秘书在他面前恭敬地低着头,适时不出声,想到的确是几个部门这些天的辛苦白费。 才天亮不久,王财和安排在公司高位的私生子被曝光,连同他混乱的私生活一起。简直直逼人命脉。 王财和扫空了桌面上所有。 第37章 他有多妒忌 应云的耐性是极好的。 一句话不解释,非让他先吃饭。早餐以后,他们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话,陈家人就来了。 家人不知道他出事的由故,林亭猜到了几分,但顶着陈长逝阴沉的目光,没敢多说。 “长逝能醒来就好。” 是杜思雨一话作了结。 “对。” 应云弯着嘴角,把黎琴淑带来的早餐留下来,又好生把人安慰了一番,让人安下心来。 家人走后,医生来了,各种停不下来的检查。 陈长逝配合着医生,目光却一直在应云那。 好不容易有空闲,他就拉住了应云的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低低地说:“不是我要招杜思雨来的。” “嗯。” 应云一心在他的伤上,反握住她的手,“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 陈长逝顿时冷了脸色,别过脸去。 “昨天晚上我和子詹是定了公交的车票,但是后来开的是摩托。子詹去买来的二手,因为他逛了街,出城也迟了许多。” 应云慢慢地解释着,“前天已经收到父亲进院的消息,所以回来先去看了父亲,不知道你出事。” 陈长逝的眼中腾起一层雾,胸腔中翻滚的情绪如浪,他张了张嘴,几欲驳论。 最终不过一句:“你父亲还好吗?” “挂着水,暂时没有危险。” 陈长逝红着眼睛看她,“你和高子詹一起去看父亲的?” 他喊父亲的时候,迟疑中交和着生疏。 “没有。”应云说起老父亲,嘴角总是带着温情的笑,“等你好了,带你去看看他。他的身体总是不好,希望那时候他已经出院了。” 陈长逝抿着唇,沉默下来。 他才闭了闭眼,应云就让他睡一会儿。 这一整天检查下来,多少疲惫。 可陈长逝睡不着,一合眼,她与高子詹夜里一起开摩托的画面就冒出来,硌得他脑壳疼。 那一路的风景,怕是好看的不得了。 她怎么知道他有多在乎,才能尽数忍下去,一言不发,去关心父亲。 她怎么知道他有多妒忌。 他既然不睡,应云也就跟他讲起了话。 “还有啊,我换了个工作,没有意外的话,差不多就是朝九晚五。”她手上削着苹果,长长的一条皮吊着。 “什么时候上班?” “本来是今天,不过看样子我得拖个三五天。” 应云看了眼陈长逝。 陈长逝皱眉,到底不满,过了会儿,“我饿了。” 应云削完了苹果,苹果皮成了一条带,没断。她把果递给陈长逝,“祝你平平安安。” 吴籍风风火火赶来看陈长逝,一进门丢了一捧白菊花,又放下水果,火速去脱口罩脱外套。口罩一连两个,医用口罩外面又罩了个黑色的。 一边脱一边解释:“最近招了个明星。” 看向陈长逝。他正在一口一口啃着苹果。 “啧啧啧,惨兮兮的陈公子,你老婆呢?” “出去打电话了。” “那还好,难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她要是不来就说不过去。”吴籍拉了张椅子,在陈长逝面前坐下:“你说你也是,就说让你不要去找人,看你这一个火急攻心,连路都看不准。” “关你屁事。” 吴籍扬了扬眉,“好家伙,亏我给你带了菊花。” “你买那东西还好意思说?” “那啥,没买。我去别人家墓地拿的。” “……” 陈长逝认真地请求上天:请给这个人一个雷劈吧。 吴籍拿了个色泽红的苹果,一边抛一边走去卫生间。 回来之后,陈长逝已经自力更生打开保温盒在喝汤了。 吴籍就着果皮咬了口苹果,吃完了,才支着下巴看陈长逝:“听说你哥明天要回来了?” 陈长逝灌了口汤。 “嗯。” 他乜吴籍一眼,“你怎么尽讲些没用的?” 吴籍跟他讲起正事。 喝着汤,有个陌生男士拎着大盒小盒推门进来。 “陈先生,林经理让我来看望你。” … 应云在医院顶层,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撑在栏杆上,风吹动她的碎发。 正跟人交代着事情,就见林守荔风风火火冲过来。 林守荔夜不能寐,总是不甘心自己在对应云出事意难平,于是想来看看陈长逝,看比她更痛苦的人。 在病房门口听闻应云的消息时,平日冷静的她疯了一般跑上顶楼,空留助理小李一个人拎着东西在那。 应云还没有讲完电话,就被林守荔一拳揍在脸上。 手机掉在地上,碎了屏,她皱着眉退了几步,一抬头,嘴角竟挂了血。 林守荔深仇大恨般看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不是死了吗?” 眼看着林守荔还要来,应云也管不上擦一擦嘴角的血,赶紧把人抱住,紧紧擒着她的双手。 “你想打架?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打不过你,周末击剑怎么样?” 林守荔瞪着她。 应云觉得她大概似乎能好好说话了,就问:“你怎么觉得我死了?” “你救人的视频暴露了,你爸的仇家一定会知道你的行踪,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迟了,看着多年情谊份上,好歹派了人去给你收尸。” 林守荔看着应云冷笑,“没想到收了个假尸,浪费我人力物力财力。” “不好意思啊。” “你怎么就没死呢?” “……” “没死那个名单怎么有你和高子詹?” “我让人伪造的。” 林守荔被气笑了。 亏她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的惆怅心情。 可如今看她安然无恙,林守荔舔了舔后牙槽,只想笑。 亲爱的: 写这本书,我只有三个原则。 第一不收费, 第二不稳更, 第三不太监。 以上 第38章 多在乎一点 高子詹开着摩托去新公司上班,韩悦早到了,常海年也在兢兢业业。 “应云呢?” “陈长逝出了车祸,在陪他呢。”高子詹答着韩悦的话,把笔记本放在桌面上,转了个身去装水喝。 “又偷得几日闲。” 高子詹叹了口气,“人家被大公司挖走了,兴许以后也不来我们这。” “她是有股份的啊。”韩悦可是清楚地记得应云拿出了存了几年的积蓄,来和他们一起开创事业。想来也惭愧,应云这几年的积蓄竟然和他们的闲钱无所差。 “这对于以后的她来说,顶多做个副业,或者算是投资。” 高子詹喝了口水,干裂的唇得以滋润,心满意足了。 “她可是钱途一片光明了,人家给她开百万年薪呢。”高子詹不无怀才不遇地叹了口气:“这好事,怎么就没轮到我呢?” 韩悦也羡慕。 没想到前两天还蜗居几十平的小房子,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应云,在他们这一下子变成了和吴籍一样的地位。 “管她呢。”高子詹放下了水杯,“市场竞争那么激烈,明天倒不倒闭还说不一定,不闲聊了。” 常海年突然讲话,“子詹,我们第一笔生意有着落了吗?” 高子詹缩到办公桌后面。 … 应云挂了彩回来,陈长逝把她拉进自己身边,拧着眉问:“怎么弄的?” 他的神色的确暗沉,应云想了想,掂量着说:“和人打架。” “林守荔?” 应云没答他,就是笑着,轻轻点了点他额头上的伤,“看,和你半斤八两了。” 陈长逝古怪地随着她笑,眼底却是阴郁。 他让应云坐在病床边上,让消毒水的味道沾染她。自己也挣扎着坐直来,下巴靠着她的肩膀,去贪恋她身上的那几分香。 “你照顾我,好不好?” “好。” 两个人终于都有了时间,却是谁也不想再说起这几天的种种。 等陈长逝抱了个够,应云递给他一个盒子。 “你的手机丢了。”她陈述着,又忍不住纵容了起来,“丢了也就丢了,好歹留下话卡啊。要不是我恰好碰见张大婶家孩子,他捡了回来,这还找不到了呢。喏,给你买的手机。” 陈长逝没接,靠着枕头半躺着,懒洋洋的。 “你帮我装话卡。” 应云给他装了话卡,还顺手给他下了几个常用的软件。 陈长逝心满意足抱着手机轻哼。 见陈长逝已经动了保温盒,应云看了看,就拿去洗了。 她才从卫生间出来,就听闻陈长逝喊他。 “过来。” 尽管除去了那一身荣华,向来桀骜的神色因为如今脸色苍白,退却了几分,仅懒懒地靠着枕头,半瞌着眼,陈长逝也一样有让人仰望的气势。 应云从前,曾见过陈长逝靠在软沙发上,同是这般姿态,他在那一片灯红酒绿中叫女人。 大爷一样的语气,大爷一样的姿态,像是在喊哪家的女仆,是让人恼火的态度。 但他伸着手,望着她。 他手上也有伤,不好举起太久。 应云放了保温盒,就走过去,接过了他的手,想要塞进被单里。 “你要走是不是?” 应云低头,望进他浓黑的眸子中去,“哪来的火眼金睛?” 陈长逝没顺着她的动作,圈住她,阴沉沉地看她。 他还躺着,一抱就抱到了应云的腿。 他有几分不明不白的恼。 “今晚上回去,给你带饭来,好不好?” 应云的声音十分好听,如最好的紫砂壶相磨,是有着磁性的洋人腔,夹杂攻势。她轻声说话,能轻易把人哄得腿软。 陈长逝极喜欢她用哄人的腔调与她说话,显得她有多在乎他似的。 陈长逝真想念她做的饭菜了,又万分不愿她走太久,因而:“你还是在附近买吧。” 应云没说话。 走是走不了了,她发了个信息托别人煮。 陈长逝以为她点了外卖,也不管,反正不让人走。 “周末我哥就回来了,饭吃不了。” “没事。” 他突然冷冷地看着她,“过几日你是不是要请护工来照顾我?” “不然?” 应云并不打算居高临下地看他,便松开他的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陈长逝抱不到人,郁气更甚。 “你!”他显然气结,“你就不怕我与别人日夜相处,日久生情。” 应云皱眉,“你不会。” “这谁知道呢?” 护工还是定了下来,不管陈长逝心里怎么堵。 他觉得索然无味起来,看向窗外,一言不发。高楼之上,窗外也寂寥无物可看。可除此之外,那人也不理他啊。 应云打开了笔记本。 陈长逝阴沉着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样倒是相安无事地呆了两个小时。 她去拿晚餐,还没打开房门,就被陈长逝叫住。 “应云。” “你能不能,多在乎我一点?” 其实我们家长逝还是很懂事的,每次应云做正事,他就是自己受着寂寞,都不会去扰人。 第39章 算是在乎 林守荔在咖啡店见了杜思雨。 看着面前的拿铁,林守荔有时候也会想不明白,为什么应云那么喜欢牛奶。 “林小姐。” “坐。”林守荔抬眸看了眼杜思雨,味道了对方的味道。 杜思雨盯着精致的裸妆,用的香水是甜香,不算腻。 林守荔:“给你点了拿铁,将就喝吧。” “谢谢,我喜欢拿铁。” 林守荔慢慢地搅和着咖啡,“应云那个视频,是你刻意买了热搜。” “真遗憾,出事的是陈长逝。”林守荔抬眼,盯着杜思雨。 杜思雨笑得温和,指甲却掐入掌心,用另一只手喝了口咖啡:“林小姐多心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劳烦杜家准备好。” 杜思雨想说什么,可是林守荔已经起身走了。 杜思雨随着她站起来,看她走远,又死死地坐下去,好久才动,摸了摸咖啡,已经凉透了。 看向对面,林守荔的咖啡一口没喝。 杜思雨拿出手机,找了一番,打过去。 “表哥。” …… 应云不知道陈长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她跨步出去拿食物了。 家里厨师做的皮蛋粥。 陈长逝闷头吃,打算揭过那句蠢话。 吃完以后,应云收陈长逝碗的时候,低着眸,没看他,说:“以后不要再出车祸了。” 陈长逝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已经下载了他常用的软件,邮箱上吴籍频频来骚扰,各种正事小事不断,还有各种广告。 他认真地想,这算是在乎了吧? 应仲房晚上处理完公务,给应云打电话。 他盼着她不接。 谁知道这大半夜的,不仅接了,还是一个男人接的。 “你好,阿云在厕所,请问找她有什么事吗?” 应仲房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钟了。 他笑了起来,阴阳怪气的,“你是什么玩意,让她接电话。” 陈长逝握着拳,保持礼貌,“请稍等。” “等到什么时候,大半夜你们不睡觉,在干什么?” “父亲。” 纵然有所准备,应仲房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陈长逝平静地说:“其实我车祸住院了,应云趁我睡着回家去了,但我并没有睡着。” 应云给应仲房的备注是名字,陈长逝心有猜测是父亲,一听那语气,直接确定了。 “哦。”应仲房说:“等她回来让她回电话,明天回也行,你不要总是拿她的手机。” “她落下的。” 应仲房管他呢,挂了电话。 陈长逝看了眼手机,正要放在一边,手突然顿住,又把手机拿到跟前来看。 同、同款! 不对,是情侣手机! 应云回来的时候,发现陈长逝醒了,赏月呢。 “怎么醒了?” “你忘记拿手机了,吵醒我了。” 应云划开看了眼,原来是父亲打电话来了。 应云凑近陈长逝,“跟他讲了什么?” “没什么,他让你明天回个电话。” “嗯。” 临睡前,陈长逝抓着应云的手问:“你记性很好的吧?” 应云知道他绝不是在提给父亲回电话,而是等他出院去看望父亲。 这人。 第40章 他在生气 应云去上班前的那一天,和林守荔有个约架。 但陈长逝拦了她。 他把碗一搁,早餐也不吃了。 “你明天要上班,今天又约了别人。” 应该要有后话的,可他没有说了,只打算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这是个事实,他的语气中有那么一点委屈。 可是,“我不想违约。” 陈长逝冷眼看着她。 “那我带你去?” “好。” “我说下次,现在你也出不了院。” “医院是我朋友家的。” … 约架临时改成了击剑。 林守荔看见轮椅上的陈长逝时,扯了扯唇角。 她拉着应云,悄悄讲话:“你们是连体婴儿吗?” “林小姐你好,我是陈长逝,应云的丈夫。”应云还来不及说话,陈长逝就自我介绍了。 林守荔推开了应云,站直,朝陈长逝颔首。 “你好,林守荔。” 陈长逝没见过应云击剑,在她去换衣服之前转动轮椅到她面前去,倾身勾住她的衣服。 “危不危险啊?” “不会啊,有专用的服装和面罩呢。” 见应云哄着人,林守荔直后悔自己没带人来,实在没眼看了,就先去换衣服。 “真的吗?” “嗯。” 陈长逝忧心忡忡,“你别太花力气,输了没关系的。” 应云哭笑不得。 “听到没有?” 玩心一起,便俯身凑到陈长逝的耳边,似哄实逗:“没有。” 陈长逝的耳朵很敏感。 应云早就发现了。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 果然,又红了。 趁他恼怒之前,应云跳开来,大步跟林守荔去换衣服了。 留陈长逝自己在那里,或咬牙,或切齿,羞且恼。 她们两个一起换了衣服,带了面罩出来的时候,陈长逝还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林守荔和应云打了个痛快。 应云擦着汗,旁边的林守荔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喝酒。 “不行。” 林守荔看向替应云回答的陈长逝,脸上含笑。 陈长逝现在恨极了自己这满身伤的身体。 他本可以为她擦汗,本可以把她拉走。 默默转动轮椅,自己出去。 应云把擦汗的毛巾一丢,跟林守荔说了句“抱歉”,转身就去追。 她很快就赶上了,没有推轮椅,放轻脚步,跟在后面。 无力和恼怒无端涌上陈长逝的心头,交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耻辱。 这一路回到医院,一共有五次台阶,陈长逝的保镖抬了他五次。 应云伸了手,又缩了回去。 看着他瞌目躺半在病床上,好半响,想起来他对家里厨师的粥还算满意,于是准备出去打个电话。 “你去哪?” 应云对上陈长逝浅淡的棕眸,看不出其中有怒气。 “让人带晚餐来。” “在这里。” “哦。” 他又闭上了眼。 应云想问问陈长逝方才为什么这么无礼。 他从来不会这样。 陈长逝应该风度翩翩,绅士有礼,克制任何情绪,他是个贵族。 又恐他恼。 他如今心思敏感。 陈长逝知道应云不会主动。 她蠢极了,就连他如今发什么脾气都不知道。 可能还以为一切如常呢。 真的好生气啊。 陈长逝丢了个枕头。 正在打开电脑的应云马上接住,捧着,走过去还给他。 “你的手好一点了吗?” “没伤太重。”他语气闷闷的。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不自己吃饭?” 陈长逝:………好气啊。 应云还是没能打开电脑,因为晚餐送来了。 吃完之后,陈长逝支着下巴,嘴角啃着些笑,看着应云收拾。 应云瞥见后,松了口气,这人心情终于好一点了。 “阿云。” “嗯?” “你明天要去工作了。” “嗯。” 陈长逝躺下去,恨恨地拉上被子,背对应云。 第41章 陈家小公子 第一天上班,除了被带着熟悉业务,应云免不了还要去董事长跟前报个到。 她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回头就是经理鼓励的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侯女士恐怕不太愿意看见她。 这几天去看父亲,侯女士都不在。 显然是刻意不见她了。 应云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的却不是侯玉,而是应仲房。 “董事长。” 应仲房放下笔,抬眼见应云舒了一口气,眼底多了几分好笑。 他总是很温和,“她去外地了,你这两天看不到人。” “哦,我知道了。” “来给我汇报一下你对业务筹划吧。” 高楼之上,背着偌大的落地窗,应云与应仲房侃侃而谈。 听应云说完后,应仲房笑了,“你该早一点回来。” “可以担起你的职位了。”应仲房拿了一支钢笔,走过去递给应云,“你母亲说得对,你早应该回来。” 应云但笑不语。 学习电力专业,从事电工的职业,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按照计划,本来还要三个月才到她必须放手的时候,可这一次,似乎有所提前。 钢笔一看就是应仲房收藏的。 应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过笔,恍然有了重生的感觉,驮着无限沉重。 这一次,她要大展鸿图。 这是家族希望,亦是她的使命。 … “你来做什么?” “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显,过来看望您。”杨克管扬了扬手上的苹果,“伤重吗?您的手还好吗?医生说要休息多久?” 陈长逝多少恼怒,但不露于颜表。 “手无大碍。” 杨克管嘴含微笑,扯了扯领带,迎着陈长逝嘲讽的目光坐下来,自顾自说:“这几天去了外地,知道您出事,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有些匆忙,请别介意。” “您刚回国,又遇是非,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准备画室,我为您准备了一间,靠海。有什么不合适的,您尽管说,如果您觉得还可以,这是钥匙。” 杨克管拿出手机,打开照片让陈长逝看,又把钥匙递过去。 很大的一个画室,冷淡风的装饰,有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装着蓝色绿色的花,大抵符合孤高耿介的艺术人审美。 陈长逝接过钥匙,慢慢地把玩着。 “地理位置不满意呢?” “您说,哪里合适?” “市中心。” “这周迁好。” 陈长逝啪地把钥匙拍在床头柜上, “把你的心思收一收,我不为你生财。” 杨克管好脾气地笑着,把手机和钥匙收起来,站起来,理了理袖口。 “您的投资在赔钱,您的妻子找了新的工作,一个白领和一个无业游民,或者说整天混日子的富家子弟,您觉得两个人还有多长的未来,陈家小公子?” 陈长逝把杨克管买的东西丢出病房外,指着门口,“滚!” 杨克管走出去,迎面看见陈长逝的护工走过来,笑意更甚。 “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我知道这不应该是你的工作,但是漂亮的小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捡起来?如果有你的帮助,我就可以很快收拾好了。” 林佳没有拒绝。 杨克管蹲在她旁边,一个一个捡着苹果。 末了,他从林佳手上接过袋子,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句谢,临走放了句夸赞:“绿意玫瑰的味道很适合你。” 林佳红了脸,目送杨克管走远,后抬起袖子闻了闻,才推门进去。 “陈先生,您太太让我来照顾您。” 第42章 小吵闹 在应云眼里,陈长逝生气也很可爱,于是不哄他,凑过去,偷摸亲了一口,想要再来,就被人推开了。 见他气鼓鼓,心情极好,但也不敢再造次,躺一边睡下,殊不知这让陈长逝更加恼火。 他搓了搓被应云亲过的侧脸,甩了下手,背着她睡觉,出乎意料的一夜好眠。 第二天应云睡到自然醒,刷了牙,眼还尚未清明,一路摸过去,一时兴起,摸着陈长逝的下巴笑:“这是谁家的男人啊,怎么这么好看?” 陈长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他强压着那一腔不知名为何物的感觉,拍她的手,没好气地说:“距离你的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赶紧走!” 凶巴巴的,声音却不大,深藏了几分委屈。 应云坐在他旁边,托着脸盯他。 这人到底是撒娇,还是撒娇呢? 陪陈长逝吃了早饭,没说上几句话,应云就滚去上班。 折腾了一天工作,中午没法去医院看他,应云老老实实在傍晚下了班,也没管得上应仲房丢给她的一堆破事。 她说:“让我做这么多工作,自己逍遥快活,也不帮我跟我妈说几句好话,我怎么会老老实实听你差谴?” 去了医院见到一个文艺的陈长逝。 穿着病号服,靠着床头,手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了迷。 应云凑过去扫了眼,是原版老人与海,她看过,本想偷袭,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于是喜提一本书。 幸好她接得稳,书页未乱,她把书送过去,不料得了陈长逝一句:“不看了。” 应云从口袋拿出一张名片,作为书签,把书放好。陈长逝见她还一身正装,定是一下班就过来了,虽说有些迟,但心中的气总归少了。 担心陈长逝天天躺在这无聊,应云找了轮椅推他出去散步。 医院的绿化做的不错,走近绿园子,消毒水的味道都淡了不少,也有很多病患在此散步,个人脸上有不同的神色,或者惬意,或者忧愁。 一个矮小的老男人拄着拐杖,跟旁边同样穿病号服的男人聊天,说他家老婆子是如何无情无义。 应云不想陈长逝听到这些,推着他就走。 可陈长逝早听见了,看一眼那老男人,感伤突如其来,一泄千里,不可收拾,“以后我变成他这么矮,你还要我吗?” “陈长逝。” “你掉的第一颗牙是我的,最后一颗也是我的。”她用祈使的语气。 可是陈长逝还是恼:“你这个人就是惯会说情话,我幼时掉第一颗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应云哈哈大笑,加了个前提条件再说了一次。 “等你老了,你掉的第一颗牙是我的,最后一颗也是我的。” 陈长逝轻哼一声,大约是满意了。 护工的事情还是让他们不可遏制地吵了起来。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给我做饭了,是不是有了林佳你就不用照顾我了!” 应云移动鼠标,赶紧把正在做的工作保存好。 她方才不过是说了一句不是有林佳吗,整个晚上都老老实实在病房里办公陪他,无端就受了无妄之灾,还没赶到他身边控诉就一句一句下来。 “应云,你太没有良心了!” “是是是,我的错。” 大抵是敷衍了,陈长逝在病房里想得多,心头一气一整晚没理她。 应云觉得亏。应仲房在上面压迫,董事会看着,赶过这来没能温存一番,亲也不给抱也不准了。 两人心中各自有火气,谁也不理谁。 应云看他许久,气不过,干脆回去坐着,打开了笔电。 第43章 出院礼物 第二天醒来,应云对上陈长逝的双眼,朝他笑,但他冷淡地移开了眼。 早餐吃了一半,应仲房打电话来催她上班,事情紧急当且不论,重要的是母亲回来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与侯玉和解的契机,应云自然不能放过,匆忙收拾了一下,很快走了。 她刚走,陈长逝就搁下了筷子。 但是心中的火气不过中午,就熄灭了。 中午应云没能过来,打电话嘱咐他按时吃饭,听着声音,她是在公司饭堂正准备吃呢。 陈长逝听完,没理她,冷淡地挂掉,然后不一会儿有人送了束白玫瑰来,有张卡片,情话是没有的,就四个字,“按时吃饭”。 他又惊又喜,费劲去抱了半天。可当他看见那几个字,有些哭笑不得,还是让林佳送饭进来了。 晚上回去发现陈长逝不气了,应云立马给林守荔打电话道谢,不小心被陈长逝发现,被他瞪着。 应云立马挂了电话,跑过去抱住陈长逝,又是笑又是哄:“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找别人支了个招儿,你别生气啊,好歹花是我自己挑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敷衍,哪能不生气,也就他珍惜那束花了。 陈长逝冷哼一声,推开她,漠然道:“吃饭。” 知道这算是过去了,应云立刻嬉皮笑脸凑过去。 不同陈长逝好哄,侯玉生气一回要很久都不能好,应云能做的做了,人家不原谅她也没办法,只能在工作上尽善尽美。 等到陈长逝出院那天,她提前下了班,还跟侯玉讲了一声今晚带人回家。 侯玉脸色不大好看,但过了会儿,亲自打电话跟家里说加菜。 “恭喜出院,给你送个礼物。” 应云开车把陈长逝带到她公司对面的一个写字楼,对他的疑惑闭口不言。 傍晚时分,黄昏余晖与灯光相映,玻璃上折出美丽的光线,落在陈长逝脸上。 他的睫毛轻颤,目光一直不离开应云。 越往上走陈长逝越不敢猜测,不过好歹电梯不算慢,终于到了目的地。 应云一边朝他笑,一边开门进去。 “送你的画室,我公司就在对面,以后下班可以和你一起回家。” 宽阔的画室,里面挂有他的作品,有画架与颜料,当然更多的是没有被布置。陈长逝被这番天地惊呆了,他一边走一边摸着里面的东西,走了一圈,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 回头问:“贵吗?” 这句话堪比废话,毕竟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搞一个这么大的画室还是还有压力的,而这些有关艺术的东西对于应云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 陈长逝不懂,取悦他是唯一的意义。 “贵,贵死了,我前半生的积蓄都没了,还欠了朋友不少钱。” 应云很实在的语气让陈长逝笑了起来,完全没了压力,“我陪你还。” 突然想起当时林守荔问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成年男女,何必搭上这么多东西。 局外人,自然能眼见得失,把盈亏算得清清楚楚。 可应云是当事人,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对方也一样全心全意的,怎能不动容,自然是什么都想要给他,只为博君一笑。 “那说好了。”应云伸出手。 陈长逝略微腼腆,但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应云凑近陈长逝的耳朵轻声说:“今晚回家见见我爸妈。” 美人姣好的容颜就在眼前,忍不住不亲已经花费巨大力气,此人还得寸进尺在他耳朵边上说话,分明是撩拨。陈长逝红着脸把她的脑袋推开,呐呐应了声。 第44章 结局 晚餐用得不尽意,侯玉不假辞色,应仲房冷冷淡淡,陈长逝不能不提心吊胆,却见一旁的应云,守着食不言的规矩悠哉悠哉地吃。 饭后应仲房夫妻二人看起电视,应云去刷牙了,陈长逝不习惯在这里洗漱,一个人坐在客厅有些尴尬,对面那对夫妻压根没理他。 好不容易等应云出来了,要一起回去他们的房子,又得听应云跟父母讲话,从电视聊到公司。 明明应云就挨着他坐一个单座沙发,但陈长逝感觉自己像个空白人。 最后,在应仲房多次暗示下,应云跟陈长逝回去了。 她本来心情不错,但发现陈长逝变得异常沉默,哄也哄不好,这样的沉默持续到第二天。 应云在公司跟侯玉说:“你昨日没什么话,应该是对他挺满意的。” 今天大早给陈长逝打电话暗示离婚的侯玉保持高冷沉默。 “结婚证已经领了,我本来还有几个月才回公司的,说好的两年截断了,你们言而无信我也没办法,为了补偿我自己,我决定出去度蜜月,反正你也回来了,应总身体也无大不碍,公司的事情你们都这么多年了,自然游刃有余。” “不是……”想着应云接手公司,自己将要迎接退休生活的侯玉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应云已经自行拍板决定了。 听从侯玉的吩咐,助理办事效率很快,不久就查到了应云的住处。 下午三点,应云还在工作,不知道侯玉去了她家。 恰好陈长逝不在家,所以侯玉找到画室,不料看见的不止陈长逝一人,有他身上的杜思雨,还有一只猫咪一脚踩中地上的颜料,在画室里到处疯跑。 侯玉扶着门,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好你个陈家,一手高攀一手外遇,真是什么也不误。” 陈长逝神速推开杜思雨,但此人挡住视线,他只好从缝隙里面瞧,见是侯玉,吓了一跳,赶着去追侯玉想要给她解释。然人家一边打电话一边关上电梯门,人很快走远了。 他追去楼下,跟着侯玉使劲结实:“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自己扑上来的,我没有,没有。” 侯玉冷哼一声:“昨日还带着大堆礼品来我家,一副讨好的嘴脸,今日怀搂美人还带各种借口,陈家人品行不端,我看着你根本配不上我们应云,还是离婚的好。” “不是,不是这样的,妈。” 应云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是侯玉的助理联系不到她,装模作样给她发了工作邮件,然后给汇报了此事。 晚上回去,也没拎出来说,该做饭做饭,该吃饭吃饭。 倒是陈长逝自己提了出来,“今天杜思雨找到画室,高跟鞋一歪掉在我身上,妈来找我,碰见了。” “你别管她说什么。”不过小事一桩,应云没大在意。 陈长逝一脸纠结,哪能不在意,她说配不上。 “我妈敲打你,你捡着好听的听了,不好听的忘了,别放在心上,收拾一下,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可陈长逝耿耿于怀。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电视放着新闻联播,应云倾身过去,亲了亲陈长逝唇角,“听我的,成不成?” 他注意力没大在电视上面,倒是手臂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失了神,红着脸点点头,又颇觉腼腆,认为此地不宜久待,慌张站了起来。 “我去洗碗。” 看完新闻应云就回了书房,陈长逝换了身衣服梳了个头发没见她出来,疑心活动取消了。 他犹豫了一下,装了杯牛奶去敲书房的门。 “阿云。” “嗯。” 陈长逝纯粹只想叫叫她,图什么,一个安心,或者是被注意。 “我给你倒杯牛奶。” “嗯。” “我帮你拿走手机。” “嗯。” “你想要吃水果吗?” “嗯。” 他很快就端来水果,用牙签给她送了一小块,跟她咬耳朵:“你快点做完事情。” “长逝。”应云终于从忙碌中抬眸,看向那个男人。 “怎么了?” “吵。” 冷冷清清的一个字,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让陈长逝听着不舒服。他的脸色顿时沉了,把手上的水果丢在桌面上,瓷碟和木桌发出碰撞的声音,水果跳了跳,又落回碟子里。 应云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痛,是他在咬她,继而她听见了陈长逝硬邦邦的声音。 “忍着。” “受着。” 此刻屋里气氛紧张,陈长逝附近的气压都低了许多,能使人不敢妄自出声,甚至不安。 可应云就笑了,她抬头看向那男人,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起来,“你是不是还漏了一句?不许冷暴力,是不是?” 陈长逝迷失在她微弯的嘴角里。 万万没想到,是要出去买戒指。 陈长逝欢喜地挑了半天,最终还是应云下的决定。 她给他套上,陈长逝极力隐忍着欢喜的情绪。 “我定了去大马的机票,明天。”她眉眼舒展,似乎说到了什么开心事。 陈长逝终于按耐不住,说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你干嘛?” “和你度蜜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