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 01 人人都说温雪意跟了个好主子,姜大人除了穷,对她真是再好不过。哪有主子听奴才张嘴骂人还这么好性子由着她来的。 早起她出门碰着张大娘,张大娘眉眼闪烁的问她:“听闻姜大人以后要扶你做主母,这可好了,攀上高枝了。” 张大娘哪里知道她米筒扔米缸,听了一通响,米缸早见底了。 “莫要听那些闲话。” “这怎么能是闲话,我亲耳听姜大人说家里离了你就不成了。” 自然是不成的,没了温雪意前后求讨,姜年这一两日怕是连白饭也吃不上。 也不是没俸禄,不过是都给他送给其他世家小姐了。自家的屋顶漏雨也顾不上修,还要她挑了顶尖的宝物往名门闺秀手里送。 姜年对外是冷清高洁的样子,冲着温雪意就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算计。 “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要往上爬,总要借一段青云。名门小姐可不就是现成的。” “还省了许多麻烦。” 温雪意腹诽:那也要世家权贵看得上你。 前后倒也有几个小姐动过心,只是都被他贫寒的家境吓跑了。 温雪意叹一口气。 外头下雪了。 米面还好说,炭火熏香才是真麻烦。 姜年比一般人又要更挑剔。 她撑伞往城西走,先前还富裕的时候,她常去铺子买光顾,也不知他们肯不肯赊借。 好在温雪意往日颇有信誉,众人又都当姜年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故而她开口,几家铺子也肯赊借。 这一两日的口粮和炭火总算是有了。 温雪意早想在家里养些牲畜,只是姜年不肯。 “家里养牲畜便到处都是臭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上好的熏香。” 可养牲畜能填肚子,养牲畜能换银钱。 姜年执意不肯,温雪意只能作罢,毕竟他才是主人,她的奴契还在姜年手里。 胡思乱想时,正撞着往家回的姜年。 “大人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姜年肩正腰直,寒风过时也丝毫不畏缩,越发显得冷清端正。他肩上有落雪,温雪意赶忙撑伞遮住他。 “我要置办些东西,等你来便晚了。” 他手里拎着东西,看着小巧,也不像重的样子,温雪意便没接,只是撑伞为他挡雪。 “找到法子接近李家小姐了么。” 李家是夏时刚搬过来的大户。 虽说是商户,可家主和主母都跟朝里几位要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适宜的是,李家一个独女娇惯到二十四也不曾出嫁,和姜年的年岁极为相称。 温雪意一条一条将她探听来的消息都同姜年说了。 她记忆极好,到李家一路见过的东西,皆可分毫不差的告诉姜年。 “可惜你这个好记性,偏偏是个奴隶。” 主奴不同婚。 所以旁人说多少回姜年要她做主母,温雪意也是听过便罢。 到家里坐下,姜年忽然探过身,手极轻柔的在她头顶肩头拂过。 “我没伞也罢了,你撑着伞怎么也落了一身的雪。” 一把伞如何遮得住两个人。 姜年指尖滑过她的脸颊。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记着。” 他往温雪意手里塞过一个精巧的盒子。是上好的胭脂和香粉,闻着香气细腻清爽,定然不便宜。 温雪意扫一眼,他腰上的环佩少了一个。 家里揭不开锅,他倒还肯卖了身上的玉环给她换脂粉。 罢了罢了,这个主子挑剔便挑剔些,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就是。 姜年在外头站的直,到了家里便不肯站,只肯倚在炕上。屋里没点碳,眼下冷得冰窖一样。温雪意找了厚的毛毯往他身上搭。 冷不防姜年一下把她拉到怀里。 他冰凉的手摸在腿上,冷得温雪意不住的颤抖。 姜年是不肯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的。 他嫌坏名声,也嫌脏。 偏他又是个欲望极强烈的人。 屋里太冷,刚点着炭,暖和起来也要一会儿。姜年干脆把她拉到厚厚的毯子里。 “搂着我。” 她不肯。 姜年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 “最近脾气见长。” 姜年搂着她跨坐到身上,也不知是炭火烧起来还是人暖人热得快,温雪意身上暖融融的热起来。 “说说,又是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哄,总给温雪意一种深情的错觉。姜年解开她的衣裳,含着胸乳舔弄。 她身上的衣裳也不便宜。 姜年总说不能让她在其他人面前丢分。 一个奴隶有什么丢不丢分的,穿得再好,她也不是正经的小姐。温雪意颈上有一串价值不菲的东珠项链,末端的流苏正正落在胸口。姜年拨开项链的时候,流苏扫在她胸乳上,又酥又痒,温雪意抖得更厉害。 她仍旧有些闪躲。 项链是先前买了要送某位贵女的。那人对他言语有讥讽,姜年才转头把项链挂在她颈上。 “好东西总要给配得上的人。” 嘴上这么说,没几日,他又惦记上另一个小姐了。姜年总是一边要与她亲热,一边又要去攀世家小姐。 温雪意也有心。 她推开姜年的脸面,乳尖也从他口中滑出。 姜年手掌轻轻拍在她脸上,温雪意总疑心自己要挨上一耳光。没想到姜年只是小声笑一句:“当真是岁数见长,不好哄了。” “罢了,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去把先前的书拿过来。” 姜年看书看得杂,他说的是一本介绍些小玩意儿的话本。 “主人不嫌这样的书不入流?” 姜年虽停下动作,还是要搂着她在毛毯里,抱暖炉一样。 “翻一页。” 温雪意顺从的翻页。 “太刻板怎么能讨那些小姐欢心。” “她们在高门大院里待久了,差的可不就是新鲜。” 翻了小半本书,姜年那物总也不见软,只顶在她臀间磨蹭。 他的手也摸到她腿根揉捏。 有一次指使温雪意翻书页时,姜年趁她不备,指尖竟戳到穴里,轻轻扣弄起来。 温雪意软下来,身上衣裳渐渐被剥光。他的胸膛滚烫的贴在她后背。 “张腿。” 他今日也不知怎么,兴致高涨,原是不想强逼她,到头来还是忍不下心中躁动。 温雪意略微张腿,那物柱身硬挺挺抵在她穴外。 “你这书都放倒了,我还怎么看。” 温雪意心中有火,略微一夹腿,他那话被夹在腿间又涨大了几分。姜年就着她两腿的缝隙顶弄,不过片刻,温雪意腿间便被淫水沾湿了,滑腻腻的穴口不住的吮弄。 姜年动作快些就听得她似哭非哭的呻吟。她如今圆乳细腰,越发勾人。 一个不察,他那物竟顶到穴里,温雪意被他激得惊叫出声,等姜年小心退出来,她眼角红艳艳的落下一滴眼泪。 “别……” 温雪意抱他抱得这样紧,胸前软绵绵的乳肉挤在他臂膀上。姜年也搂紧她,张嘴往她肩上咬了一口。 书册早滑到榻下。 温雪意样样皆好,只是不能叫他平步青云。所以姜年不肯要她。 温雪意想得透彻。 姜年总也不肯破她,只怕是忧心她闹起来烦人。其实温雪意也只是嘴上厉害。一个女奴,奴契都在他手里握着,莫说青白,连命也是他的。 她能闹什么。 02 姜年宠着她,几乎要到旁人咋舌的地步。别的不说,单单她的名字便是下了十分心思的。雪意高洁是他最爱的情境。 温雪意便是他最喜爱的人。 这样的话皆是姜年自己说出口的。 其他事情更是不胜枚举。 比方家里没着落,温雪意问邻家大娘要来几只小鸭子,打算养在家里,姜年非让她退回去。温雪意气极了。 姜年:“夜里吃什么?” 温雪意:“主人转个向,再转转,朝西北方。” “吃着了么。” 可不就是叫他喝西北风呢么。 她倒敢这样明着讥讽。 又比方家中有客人上门,温雪意还和他呕着气,姜年问她要茶水,偏要端上来一杯冰冰凉的白水。 “先前买的大红袍呢?” “我只有这个,我看主人也挺清闲,不如自己动手。” 诸如此类,姜年竟也一一忍了。也不怪街坊邻里皆认定温雪意今后是要做姜家主母的。 再早一些。 温雪意约摸是姜年十五岁便跟在他身边。她四五岁大,还一身奶气,明里说是女奴,却也实在做不得什么,反倒是姜年照顾她更多。 还在镇江做县太爷幕僚之时,姜年住着草棚,每日要顾着她吃喝,要顾着她冷热。 县衙里谁不笑话他,还没有婆娘,倒先带上娃了。 若是叫他们知晓姜年还顾着哄睡,定要笑话说温雪意是主子,姜年是奴仆。 她幼时总记得一场骇人的大火,直到七八岁仍是噩梦连连,得姜年夜里抱着,又在她噩梦惊叫时哄着才得一夜安睡。 草屋住了好几年,姜年就哄睡了好几年。 长大一些,渐渐能干活,姜年才做起老爷来。 日常的活儿全交到温雪意手上。他挑剔,年幼时温雪意不明不白,年长些又心存眷恋,伺候人的功夫也练出来了。 有一年镇江大雪,温雪意在江边浣洗几次,冻得脸总是通红。雪地里滑倒了,身上冻疮裂开,看着吓人又可怜。 姜年新买的袍子,再往回带已经变得又脏又破。 姜年没出口骂,先抱着她用身上的皮草裹严实了。 “天这么冷,开春前别往江边去了。” 她抖得厉害,却不是因着冷。外头是凛冽的寒风和冰雪,姜年裹着她,在心里暖融融的裹出一块地方,生了春芽。 温雪意自幼就伶俐,渐渐露出些过目不忘的苗头后,更是学得快。相较同岁的孩子,她要早熟许多。 姜年也许不知晓,也许不在意。 总之他仍是搂着温雪意睡。 她的心思也一日胜一日的疯长。 温雪意总想着,姜年弱冠已过,一直没有成婚,兴许是等着她。 姜年仍旧与她同塌而眠,定时对她有所心思。 姜年心疼她受冻,姜年对她笑得欢喜,姜年…… 人若是存了心思,芝麻大的事儿也变得不一样。 十三岁生辰,温雪意早早备了酒桌,只等姜年回到家中,她那夜心中有太多要同姜年说。明知不应有,偏偏她压不住。 姜年同县官喝多了。 温雪意等到月上中天,才看他踉踉跄跄进了门。姜年喝醉了,到屋里头一件事便是坐下,然后趴倒了。 温雪意心头炽热的念想都堵在喉头,只好先把人拖到榻上。 刚沾到床榻,温雪意就被他搂在胸前。毕竟是喝多了,搂不稳姜年翻身倒下,温雪意也被带着趴在他胸前。 姜年好像醉了又好似还醒着,眼里映着烛光,蓄满笑意和柔情。 “今日是你的生辰。” “面可吃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她都听得清晰。 姜年手掌在她背上摩挲,渐渐竟摸到臀上。 温雪意有些心慌。 男女之事,她知晓一些,姜年往日搂着她和今日完全不同,他不仅摸着臀上的肉,还揉捏起来。 “主……主人……” 腿间顶了硬挺的物事,温雪意不明所以,只是太慌乱才忍不住挣扎。 “雪意。” “我在……” 姜年忽然开始解她的衣裳。温雪意抓着衣襟,不想姜年握住她的手,低头在手背轻轻吻一下。温雪意稀里糊涂松了手。 姜年轻易便把她剥光精光,指尖摸着她乳上的小豆扣弄,惊得温雪意叫起来。 “主人!” 温雪意慌乱得很,捂着胸口,再不肯让他看。 姜年松开她,踉跄着摸到桌旁。烛火一熄,温雪意陷入黑暗。 慢慢的,屋里月光越发明亮。 姜年强硬的将她压在榻上,温雪意略微挣扎,姜年马上拉开她的手。 乳尖被他含到口中。 温雪意羞得又哭又求,姜年只不肯停。她一会儿想着疼,一会儿记着羞,最终还是搂住姜年。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姜年玩弄一会儿,依旧是搂着她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温雪意羞到极点,姜年还神色自若等着她服侍。 “主人,你……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姜年漱了口又擦净脸面才应到:“婚姻大事,自然要挑个家境殷实的小姐,或者等个家中有权势的姑娘。” “我总不会一直这样落魄的。” 温雪意错愕。 “怎么……” 怎么竟不是念着她么。 温雪意扔开他递过来的帕子。 “昨儿还夸你听话,今儿就使性子。” 她一腔情意被浇得透透的,温雪意怎么能不怨。只是她还存了一丝幻想。 “主人,我长大了,不能再同你这样睡一起,传出去叫人笑话。” “原是想着屋子就这么点地方,叫你睡地上我也不忍心。你这么说,倒是真该叫你睡地上了。” 温雪意连茶水也不想给他倒。 姜年还自顾自的吩咐她:“你收拾收拾,下个月调令就来。” “要去哪儿?” “去皇城。” 他花尽家财,买了个京都小官。 温雪意恼怒的面色太过明显,姜年走近了捏捏她的脸颊:“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且睡着这几日,到了京都,换宅子便好了。” “若是往后,攀上权贵之女,更多好日子等着,这半月暂且忍忍吧。” 姜年话才落,温雪意便泼了刚倒好的茶。 若不是姜年躲得快,滚烫的茶水几乎要泼在他身上。 茶盏碎了一地她也不管了,气恼的跑出门。 姜年发丝散乱的喊她:“你去哪儿?” “我还没束发,你回来!” 莫说束发,温雪意那时恼得恨不能把他一头的发丝都揪个精光。 03 到了夜里,姜年还不曾说,温雪意已经备好了铺盖,要同他分开歇息。虽说渐渐入秋,倒也不算太凉,盖得厚些也就过去了。 月渐升起,二人翻来覆去,光闭着眼,总也难入眠。 姜年是习惯了软玉温香在怀,温雪意睡到地上,他处处皆不如意,床榻太硬,睡得有些凉,无论如何独自躺也不如手上摸着绵软的皮肉睡得舒坦。 温雪意则是气恼。 十三四正任性,往日里姜年又宠着她,宠得她气性也大。姜年说什么“婚姻大事,自然要挑个家境殷实的小姐,或者等个家中有权势的姑娘。” 她就恼得睡不着。 半夜里,姜年先忍不住开口 “地上太硬。” 他躺着的也是木板床,一样的硬。 “无妨,主人安排什么,做奴仆的,怎么能不听从。” 她就不是乖乖听从的个性。 “地上凉不凉。” 姜年给她递话,已经是心思动摇,让她到榻上的含义。温雪意伺候这么些年,怎么会听不出他弦外之音。 偏她不服软。 “挺暖和的,不劳主人费心。” 姜年翻身下榻,走到她身边,他也想得清楚,温雪意是个女奴,他睡得不舒坦,即便真搂着也不丢分。 做女奴的,要她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 温雪意今日匆匆铺的草席,一人睡尚可,两人便要挤得贴到一起才不至于碰到地面。姜年也比往日搂得更亲密。 “我觉着挺凉。” “老爷我穷啊,就你这么一个丫头,万一病了,谁伺候我。” “到京都的行李也需要你收拾,不可误事。” 第二日,姜年扔了草席,温雪意仍旧和他在榻上休息。 姜年要走的事瞒得好,待到启程前几日,阳捕头才忽然得知,姜年要带着温雪意离开镇江。 温雪意还在打水洗衣裳,阳捕头满头大汗的来了,憋得满脸通红才问出一句:“你要走?” “嗯,就这几日的事。” “那……” 阳历云的汗淌得越发厉害。 “就不能不走么?” “我是奴才,走与不走,原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我可以助你脱籍。”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妥,讷讷停住话。 阳历云同姜年一样的年纪。 两人皆是衙役出身,姜年一心钻营,不过三五年便跳出苦役,成了县官的幕僚。阳历云一直到如今也只是从捕快变作捕头。 要赎她,谈何容易。 “你……你等着我吧,总有一日,我也会到京都去。” 温雪意这才琢磨出来,阳历云对她原是有意的。 也不怪温雪意迟钝。 小时候阳历云当她小妹一样,每每碰面都惦记着要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姜年教她吃了别人的好,要记着不时还一还。故而温雪意瞧见他衣裳破损,也攒着布给他做了一身。 再大一些,还能给他做些吃食。 有一回姜年出门办差。温雪意一人上街,她渐渐长大,自然也惹人眼馋。那些不长眼的混子见她孤零零的在市集买米面,嘴里便不干不净的起哄。 温雪意呕得要死。 等不及姜年回来,她先去找了阳历云。 她倒也不是开门见山的说自己受了调戏。只怯怯的求阳历云陪她购置些笔墨。 一路上温雪意又惊魂不定的想往他身后躲。 阳历云是个热心肠。她这样躲躲闪闪,面色慌张,阳历云如何能不问。他再三做保,温雪意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受了惊吓。 阳历云记在心上,不出三日就抓着几个混子狠狠教训一番。 温雪意还说了玩笑话要嫁他。 阳历云总说她还小。 都不知他什么时候变的心思。 温雪意手里被他塞了一只银丝缠的梅花镯。 “你……你等着我。” 镯子的样式当真再普通不过,只是被他握得温热。 阳历云脸已经红到极致,他说完话,也不敢看温雪意的脸,调头就跑,叫都叫不住。 姜年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家,站在门后悄无声息的,温雪意不抬头都不知晓他已经回来了。 “愣着干什么。” “干活累了,我歇会儿。” 温雪意也不晓得他听了多少。 姜年不说,她也不提。姜年要沐浴,她就顺从的烧水,替他备着木桶香粉皂角。 水声哗哗的,渐渐蓄满浴桶。 温雪意要出去,转身就被姜年拉住腕子,她的袖口沾湿了。 “怎么不拉袖子?” “主人喊得急。” “帮我脱衣裳。” 脱了衣裳,姜年又懒动,支使她擦身洗浴。水汽蒸起来,温雪意的脸唇皆变作嫣红,眼睫也带着水汽。 姜年挥挥手,示意温雪意靠近些。 等温雪意靠到他面前,姜年伸手从她腋下搂起来一把抱到浴桶里,呛得她止不住的咳,浑身湿透了趴在他胸前。 “阳历云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温雪意已经听出来了,姜年心内有火,所以她也不敢十分顶撞。 湿漉漉的衣裳黏在身上,姜年解开来,露出内里浅绿的肚兜和滑腻的肩膀。他还想往下剥,温雪意死死的拉住了。 她不怕姜年真要了她,她只怕姜年瞧见她腕上的镯子。 姜年低头含着她肩上的皮肉舔吮。他唇舌渐渐吻到颈项,又含住她的唇舌。 温雪意心中发痒,靠到浴桶边上,人也软下来。胸乳黏着肚兜被他握着揉捏,乳尖也越发硬起来,抵着姜年的指尖。 她略微松懈,衣裳即刻被姜年剥光了,露出腕上银丝缠的梅花镯。 姜年起初不曾留意,只是伸手去握她的腕子,才叫镯子硌着了。姜年把她手腕攥到面前,脸色渐渐冷下来。 “怎么,你还真恋上他了。” 姜年一直知晓阳历云对温雪意存着心思,他也不在意。 他只不许温雪意也动心思。 半分也不成。 “你多少也跟了我这么些年,眼光也要放长远些。” “他不过是个捕头,做不得官也不会有什么权势,你怎么瞧得上他。” 说罢,姜年恍然如梦一般:“啊,我怎么就忘了,你是家生奴,主家去那儿,得时刻跟着。” 说罢,姜年扯下她的肚兜,含着乳尖便咬。 温雪意疼得惊叫出声。 “疼,主人,我很疼!” 姜年这才停手。 也不知想起什么,姜年伸手轻轻搓揉方才在她乳尖咬出的牙印,又低头往她乳尖呵气,嘴里说着:“怪只怪你自己命不好,偏偏是个女奴的命。” 温雪意被他光溜溜抱到榻上,姜年寻了一张帕子,把她身上水渍都擦净了。只是腿根处稀疏的毛发仍有些湿。 姜年帕子塞到她手上。 “你自己擦。” 温雪意犹疑一会儿,总还是气不过,帕子一把往他面上甩。 姜年起身侧开脸,地上沾了水渍,他踩了水险些滑倒。 姜年不气反笑:“恼了?” “说你命不好也不是,就说你这么大的气性,当真是命好才碰着我这样和善的主子。” 04 闹归闹,该干的活儿,温雪意皆做得精细。她这样的伶俐,又这样聪敏,日后长大些,在府里掌事也顶用。 县官便眼馋过一段日子,想把她买过去,既伺候老夫人,也伺候他自己。 姜年左右说和,才让他死心。 往后许多人发问,也不乏许重金要买她的,姜年皆一一回绝。温雪意心想,兴许他还是有些看重自己的。 临行之日,温雪意来月事,疼了几日,姜年也拖了几日。 “主人不怕误了好时辰。” “我不信鬼神,若是有鬼神,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不平事了。” 等她不舒服的几日过了,姜年才新定下行程。夜里入睡前,温雪意问姜年:“明日什么时辰走?” “早早的开门即可,要走我会同你说。” 姜年握着她的腰,说话间气息皆洒在她颈项上。 “早早开门做什么,等大姑娘小媳妇来道别么。” 想到这里,温雪意讥讽的拨开他伸到衣襟里的手。 姜年随她去。 “自然是要道别。” “你还小,不晓得情分的要紧,万一在京都真攀不上高门贵女,回头抓着这几分情意也是好的。” 第二日清早,他这破旧的屋子就热闹起来。 同僚几乎都携着家眷来了。小地方规矩松散,几个没出阁的姑娘也跟着父兄一齐来送别。 姜年总装得清俊守理,平时碰到事,也肯帮说几句,故而也有不少同僚要邀他过家做客。 能勾引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一个不曾落下。 回来还要记下旁人的种种喜好。 温雪意过目不忘。来送别的姑娘,她看了看,皆在姜年的笔下出现过。 他们一再相送,姜年也装得依依难舍。 “若不是上头调令不可违背,便是为着大家,我也不肯走。” “今日一别,只盼各位多多珍重。” “来日有机会,我定然回来叙旧。” 温雪意把行李往马车上放,她太了解姜年,这样的漂亮话,姜年还有一箩筐。搬行李之事,都得她独自做。 好在物品不多,二人开门也早,送别的话说到午时,姜年终于带着温雪意上路。 京都的繁华,镇江自然比不得。 镇江一个芝麻大的县官就引得人人奉承。京都上随意走一条道,都能撞上三品大员的轿辇。随意望一眼,就能瞧见朱红带紫的官袍。 即便姜年捐了官。他在那些公子小姐眼中,也不过是个下人,是个奴仆。 刚到京都头一年,姜年带着温雪意上街看灯节。 “普通日子名门贵女如何能出行,唯有灯节她们要走动一二。” 温雪意心里怄得想摘了灯笼往他身上砸,却也强压下火气。 她也稀奇。 那样多好看的花灯,街上那样多的戏法,还有那样多的小玩意儿,温雪意只当去开眼了。 走到桥上,桥下河灯的光影在水面摇摆,姜年和她皆看痴了。远远的舞乐声,歌妓绵绵的唱腔,听得人倍觉缠绵。 听闻是花魁的画舫即将过往桥下。 大批奴仆竟拨开人群,吵吵闹闹的引着几个公子哥往桥边走。 温雪意还想看,姜年就在身后护着她,二人一路退开。 退一回两回尚可,总有人来撵,温雪意便有些不大乐意。 又退了几步,冷不防一个奴仆想来抓温雪意,姜年一挡,手臂被他抓住往一旁推,险些摔倒。 “闪开闪开,没长眼么!” 后边摇摇摆摆走来几个执扇的公子。 温雪意再压不住火,啪的往奴仆脸上打过一个耳光。 “什么脏东西也敢碰我家主子。” 那人刚要拉温雪意,啪的脸上又挨了一掌。 “怎么,你没长眼么。” 说完这句,那人再出不了声,温雪意噼里啪啦教训起来。从礼义讲到律法,句句话语皆有典故,直把把人说得晕头转向。 几个公子听着动静往这边走。 “怎么回事。” 温雪意挺直腰,挡在姜年面前。 “同我说即可,我家主人瞧不得脏东西,也就我不讲究,说上一两句还无妨。多了也不成,只怕要脏了衣裳。” 话里话外可不是说他们脏么。 其中一人登时也恼了。 “你骂谁呢!” 温雪意看他折扇上提了字,虽说生僻些,她倒也偶然看过一眼。 “纵容家奴欺人,又穿这一身铜臭满天飞衣裳,你也不配写刘山人的词。” “他那样孤高清洁的人,只怕也要嫌你脏。” 这人气得发抖:“谁家的奴才!” “谁家的狗儿,披了衣裳便以为自己成人了么。” 姜年噗的笑出声。 温雪意说话极快,心中所想三两下便说尽了,一时想到新的事,又是一串炮仗一般都话语。 这人哪里说得过她。 姜年拉住温雪意。 “好了,慢慢说话。” 温雪意这才退开一步。 “我这丫头被宠坏了。” “几位公子想瞧花魁,去便是,可惜这些刘山人提词的灯。” 姜年说这话时,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分明是嘲笑。 温雪意骂得也没错。 “快请,再不瞧,只怕花魁的船要过了。” 趁众人皆去瞧花魁的空档,姜年抓着温雪意的腕子穿过人群,快步走开。 “下次不可莽撞。” “他们该骂。” “没说不该骂,只是叫你人后骂,这么当面对脸的,你也不怕惹事。” “骂狗要什么紧,要紧的是狗后头的人。” 他说的温雪意都晓得,她只是压不住火。 自从到了京都,日子便没有在镇江滋润。吃穿住行是好些了,人却不如镇江的好。在镇江,姜年好歹是县官身旁的幕僚,平头百姓看见他,也还算尊重些。 到京都就不一样了。 “我是……” 她是心疼姜年往日受白眼。 “他们这样欺负人。” 姜年笑笑:“你以为镇江便没人欺负了么。只要一日还在泥土里,便怨不得旁人踩踏。” 温雪意犹是恼,脸上皆是不甘。 街边花灯照出暖融融的彩光,映得温雪意面容生动。她眼中的光彩更是直直照进姜年心里。 姜年顺手买下一个面具,遮住温雪意的整张脸。 “带上,别叫人看出来。” 他自己也挑了一个。 面具遮挡下,姜年轻轻在她嘴角亲一口。 末了即刻将面具盖住脸面。 “没白养着你。” 周遭喧闹都隔绝耳外,温雪意光听着她胸口擂鼓一般,响动得叫人发慌。 姜年走在她面前。 “跟好了,今日人多。” 温雪意跟了两步,忽然抿着嘴低头轻笑。她终究还是伸手牵住姜年的袖口。 “嗯,跟好了。” 05 姜年问起温雪意:“你何时养成这样厉害的性子,我竟不知。” “总要厉害些才镇得住人。” “你要镇什么人?” 从前也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生的清秀,年纪又小,看着便面团一样软和,若是不厉害些,买几斤米都要叫人欺负到头上。 姜年说得不错,骂狗要什么紧,着紧的是狗后头的人。好像从前在镇江,姜年也不是什么县官幕僚,只是个小小是衙役。 温雪意出门,外头的人看她自然也轻蔑。尤其是米铺伙计,好好的事总要闹一闹,才显得有身份有气力一般。 一来二去,温雪意也恼火。 伙计短斤两竟还腆着脸说:“就是少你些又能如何。” “那我站着骂你又如何。” 温雪意从前总怕惹怒伙计,她要挨打。真硬气了骂起来,米铺掌柜出来,反倒骂得伙计不敢再说。 短斤两的事,私下做无妨,明里说,是他理亏。 温雪意多骂几次,心里也缓过劲了。她厉害起来,旁人才不敢欺负。 这些事,温雪意不说,姜年也不晓得。 骂过几回,心里堵的气都散了,她如今也没再提的心思,专心捣花椒就是。 周围都是辛辣的味道,姜年也站得远远的。 他不爱这些香料,他嫌味儿重。 只是温雪意爱吃。 姜年也烦。 “哪怕是神仙,但凡身上沾着点葱蒜辣椒的味儿,仙气都跑没了。” “不许吃,熏香也盖不住这味儿。” 温雪意馋得不行。 “主人自己不想吃,还不许我吃么。” “谁同你说我不想吃了,没闻着尚可,闻到味儿,谁能忍得住。” 他倒是承认得快。 “要不主人出去走走,我太馋了。” 辛辣的花椒香料往菜里一放,下饭。若是开了锅涮肉,吃得满身的汗,更是舒心。邻家送的辣汤,温雪意喝过一回,从此再不忘辛辣的滋味儿。 姜年笑骂:“反了你,究竟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忍忍吧。” “有朝一日我平步青云,你想吃什么都成,如今先忍忍。” 温雪意求过几次,姜年拗不过才勉强许她年节前后吃。 “年节家家都是味儿,你不吃也有别家的味儿沾染。” 温雪意与他,完全是两样的人。 姜年远庖厨,温雪意却心思都落在柴米油盐上。倒不是温雪意不够文雅。 姜年早年为着功名,也读了不少古本文史。文章一事,抛开天赋异禀,唯有熟练而已。姜年刻苦,又是寒冬腊月里也强打精神温书。 温雪意却不一样。 她看书,至多三遍,便可将书中内容记个全。而且越大,她便记得越越快。有时姜年买不下的古籍,也会叫她看了,再誊抄下来。姜年便是这般弄了不少孤本的复本。 温雪意有时擦窗嘴里念念叨叨,姜年凑近了听,才发现她是在做文章。 好与不好,姜年听得清楚。 姜年总以为自己一日十来个时辰都在做文章,却不想温雪意才是一日十几次的温书精进。 镇江的同僚一度惊叹于温雪意的过目不忘,也曾细细盘问温雪意的来历。 姜年:“是早年我爷爷的奴仆生的。” “爹娘都是粗人,也不知怎么生下这么个冰雪机灵的女儿。” “偏偏是个家生奴,只怪她自己命不好吧。” 诗词歌赋,温雪意也能写。 她却不愿。 她可以煮粥之时默念,却不能写到纸上。 “主人,你晓得纸张笔墨要花多少银子么。” 姜年也只得啐她:“真真掉钱眼里了。” 温雪意若不是精打细算,他就只能受饿。 他们那时清贫得一份银子掰两分花,姜年成日吃素,衣裳也不能多一件。温雪意一直以为自家主子已经是山穷水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还有钱捐官。 “主人有一年病得厉害也不肯叫大夫上门,我以为是太贫苦了,怎么主人能花银子捐官,却没银子买药。” “银子自然要花在要紧之处。” “升官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么?” “那是自然。” 姜年看重权势,更胜过他的性命。 温雪意猜,姜年是当真想要复兴姜家。 她隐约记得极小的时候,兴许是三四岁,总有一位老人同她玩乐。后来一场大火,她记得似乎那位老人浑身是血,又似乎记得他一身漆黑,已经叫大火烧成焦炭。 那一场大火实在太过骇人,温雪意也被吓得不敢仔细回想。 姜家一场大火,只剩姜年一人了。所以他选夫人,只会往名门之处看,他需要家业,需要扶持。 他也……断断不会选温雪意。 在京都这四五年,姜年一心要攀上几位大员,只是他想平步青云,也有旁人想平步青云。 从前考上的官位做不得数,哪怕他花了钱财,换来的也是个比先前稍好的芝麻小官。 温雪意叹一口气。 她此刻正趴在榻上。 姜年覆在她身上,发丝扫到她后背,一阵发痒。 “好好的叹什么气。” “香粉拿过来,我给你抹。” 温雪意对他这般戏弄,总是又爱又恨,爱他这样情意绵绵体贴细致,又恨他没有心一般,总是玩弄她。 偏她还总为着姜年心思涌动。 姜年拿了香粉,捻了些许,在她后背轻轻抹开。抹到臀上,忽的瞧见她夹紧的双腿。 “夹这么紧,腿便不抹了吗。” 温雪意起身看着他,姜年正笑得暧昧。 他又使坏。 她如今十九岁,也不再像从前十三四那般羞涩,因着心中难受,她反倒生出几分怪异的冲动来。 温雪意搂住姜年,张腿坐到他身上。 “这般抹,主人是不是更顺手。” 香粉险些落地。 温雪意扶稳他的手,嗤笑到:“主人拿稳了,这么好的香粉,别白白费了银子。” 姜年腿上坐着她既热又软的臀肉,他心中蠢动,远胜于温雪意,只是死死压着欲念勉强镇静。 温雪意吃准了姜年不敢胡来,当下撑起些腰臀,轻巧抵在他那物上,渐渐沾得那物湿漉漉的,险些滑入穴中。 温雪意好似不觉一般,只看着他。 姜年吞咽片刻,搂着她放到一旁,捡过衣裳披上。 温雪意又是一声笑。 笑他也笑自己。 “主人不是问我做什么叹气么。” “我是叹我自己命不好。” 06 温雪意说:“我叹自己命不好。” 姜年往她手中抛来一条腰带。 “是了,你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我就指着你能养我了。” “先把衣裳换上,也不怕冻着。” 温雪意站起身,胸前衣裳垂坠而下,勉强遮住两团乳,稍稍动作,那两团绵软白腻的乳儿就要跳出来似的。 姜年伸手拉她便灵巧的躲开。 “冻着病了, 我正好歇一些,换你明日去讨米面。” “我乏了,不想出行。” 姜年也好笑,她使性子的时候,总气得两颊发鼓,叫他忍不住戳一戳。 “说乏了的也是你,杵着不睡的也是你,你想好了,今夜你还睡不睡了。” “睡,自然要睡的。” 她铺的床,凭什么光叫姜年占便宜。 姜年等她躺下,裹着被褥搂过来,当真伸手往她脸颊戳起来。 “这样孩子气,将来怎么敢把你往夫人身边放。” 姜年指尖就在她唇边。 温雪意听他说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话,恼得张嘴含住他的指尖就要咬。 “别咬!” 温雪意停下来他才松一口气。 “越来越没规矩,睡觉。” “要我守什么规矩,你也不曾说过,不如你现说了好。” 什么是规矩,姜年委实不曾说过。 譬如干活,温雪意幼年贪睡,起迟了他也随她去。有时叫温雪意出门取个物件,温雪意迟迟不归,等见了人才知晓是在外头和大孩子玩儿得忘了正事。 姜年也不怪,反倒四处问人,生怕她叫拐子拐跑了。 温雪意频频梦到大火的那几年,没少咬他 有时是夜里她挣扎哭闹得厉害,姜年怕她咬了舌头,往嘴里塞布条她都拽出来了,唯有塞他的手,温雪意在勉强平静。 有一回办事走得急,他给邻居留了口信,邻居竟也忘了。 慌得温雪意一个人在门框上哭着睡着了。 好在家徒四壁一眼望尽了,着实没有值钱的物件,才免了贼患。 姜年半夜里刚进门就惊醒她。 温雪意扑上来又是咬又是打的折腾。 “我又做噩梦了,梦见你也在大火里。” “主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以后会乖乖的。” 她乖巧的时候,也就那几日,过了慌张的劲儿,依旧不改。 往后温雪意起了旁的心思,活儿才利索起来。 单说规矩,姜年从头至尾不曾同她说过。 “我说一句你能有十句在后头顶着我,第一条规矩便是我不应,你便不许多说。” “嗯。” 姜年还以为她是想明白了。 搂着她越发迷糊的时候,忽然听闻温雪意轻声赌气一样的回应:“我偏不。” 一觉到天明。 姜年要温雪意出门寻些腊梅回来熏衣裳。 温雪意:“你不是想装着清高端正么,倒不如用松针熏,香气清淡又凛冽。” 姜年发丝还在她手中梳理。 他极在意仪容。 每日皆要处处梳洗完美才肯出门。 “万一路上碰着什么名门贵女,总要先做好准备。” 他的发丝乌黑柔软,梳理时温雪意难以分心,等她拿木簪挽好长发才又继续说:“怎么突然想着要腊梅熏衣裳?” 姜年问她:“你爱花香还是木香?” “自然是花香。” 温雪意说完便明白了。 “我是去哄姑娘家,又不是去亲近那些迂腐的老学究。” 她辛苦赊借回来的炭火,还要给他熏了花香去哄骗姑娘。 温雪意一脸的不情愿。 “早去早回。” “回头也给你熏了试试。” 温雪意在心中骂道,谁稀罕用花还是用松叶熏衣裳,她在乎的总是再平凡不过的柴米油盐。今日的炭火用尽了,明日还有没有,今日的米面吃光了,明日还有没有。 姜年倒还有心思给她挑簪子。 真说起来,倒也算不上走投无路。 温雪意身上就有不少的值钱物件。不算无价之宝,倒也还是能换些银钱。 姜年舍得往她身上砸银子。 “穿得太简素,只怕高门里的丫鬟瞧不上你,更别想打探消息了。” 温雪意挎上篮子,又问了一句:“主人想引李家小姐的注意,怎么不用他们铺子里的物件。” “我不是给你使了么。何况天天见,日日闻的东西,哪有花香来得引人。” 恼也恼,酸也酸。 温雪意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为了亲近李家小姐才去铺子里买香粉,亏她还满心欢喜的以为姜年有心记着她的生辰。 有心给她带香粉。 姜年的心,都叫狗吃了。 温雪意很恨的想着,等她采了腊梅,回来要先把香粉撒了,撒到河里,一丝气味也不想闻到。 凭什么叫她忙前忙后的做姜年那些怪异的想法。 虽说,最终都是先叫她试了。 比方有一年,姜年想讨好当朝一位女官,前后翻了好几本闲书,最终花大价钱买了冰块,切开蜜瓜,挖了瓤,拌好冰渣再封回瓜壳里。 他生怕口味不够甜,还加了些蜜。 蜜瓜弄好了,先吃到嘴的是温雪意。 她热得靠在床边,领口也拉开了,蒲扇扇个不停。 汗顺着鬓角滑过颈项,滑进肚兜遮挡之处。 姜年挖了大勺的蜜瓜往她唇边递:“你尝尝。” 好吃自然是好吃,偏温雪意不愿顺着他来,皱着眉怨到:“不好。” 姜年尝了一口。 “我吃着还行,你再尝一口。” 温雪意扭头不肯吃,碰得勺中冰渣蜜瓜皆洒在胸前,冻得她有些发颤。 姜年靠近一些,伸手抹开她胸前的水渍和蜜瓜。他不曾多想,温雪意却慌乱起来,抓着他的手不放。 温热的手掌下是她起伏的身躯。 “你松手。” 温雪意慌忙松开。 姜年略微往下一些,轻易便抓到她的衣襟。 “主.......主人?” 姜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温雪意还微张着嘴,冷不防舌尖被他吮过来玩弄。姜年手已然滑到她衣襟里,抓着胸乳的手用了不小的气力,疼得温雪意险些咬到他的舌头。 姜年反应极快。 他掐着温雪意的下巴,强逼着她不能合嘴,只能不住的后仰靠在窗框上。 她唇齿间还残留些许蜜瓜的甜味,兴许她原本也这么有滋味。 无论如何,所有姜年要使来哄骗姑娘的玩意儿,总要先从温雪意这里过。 谁叫姜年身边只得她这么一个女人。 只得她这么一个看尽他污秽心思的。 07 出门前,姜年同她说:“外头天阴,若是摘到半途还下雪,你便回来。” “没腊梅熏衣裳也回来么。” “没有便在想别的法子,早些赶回来给我做姜汤要紧。” 姜年样子极认真,温雪意吃不准他是心疼自己,不要她在雪里奔忙,还是当真在意那一碗姜汤。 从前姜年病得快死了,温雪意急的半步不敢离开,生生熬了两个月。 姜年那时便是落了一身雪,雪化在身上,湿了一日,夜里就病倒了。先是脸色发红,后来便是咳。即便在屋里躺着,盖了好几层被褥,姜年总还是冷得发抖,温雪意钻到他身边,搂着姜年,想叫他暖和些。 姜年昏睡之时她便是这么一直抱着。 姜年醒了,睁眼瞧见她就要赶她。 “别挨着我,过了病气,谁伺候我吃喝。我若是病着还得看顾你,这个主人也未免做得太凄惨了些。” 说话间,姜年依旧是咳。 况且姜年咳并不是捂嘴咳过便罢,他每每咳起来,总咳到躯体都要贴到膝上,难以喘息极其痛苦一般。 病成这个模样,他竟还有心思说玩笑话。 “什么凄惨不凄惨的,我不要听。” 邻里都说姜年这是肺痨,不然怎么咳了这样久。 温雪意也怕。 不是怕染病气,而是怕姜年病死。 她越想心中越难受,红着眼摸摸索索的爬到榻上。 “做什么……” 温雪意已经搂住姜年,小声哄到。 “主人,你会好起来的。” “我会同你一起的。” “你多喝些药,多喝些药明日便能好了。” 她一团奶气,还要装作大人模样来哄姜年。 姜年搂得片刻,仍旧推开温雪意。 “我这是伤寒,你也不忌讳些。” 温雪意犟起来死死搂着他,姜年还病着,挣扎两下,总也推不开她。 “莫要胡闹,我这是要命的病。” “我不怕!” 打不得骂不得推不开,姜年也那她没有法子。 好在温雪意少年人身强体健,前后两月的看顾,也不曾病着。 姜年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病得久了有些虚。 打那以后,姜年在雪天便格外在意。小雪还好,若是看着天色阴沉,寒风呼啸得厉害,要下大雪的模样,姜年是一定要她在家中备好姜汤的。 换做现在,温雪意恨恨的想,若是换做现在,她一定离姜年远远的,以免过了病气。 温雪意一路往郊外去。 京都不比镇江,随手摘些花花草草也无人理睬。 京都的花草,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达官贵人的私产,还是走远些好。 京郊各样花草皆有不少,只是杂草多些。姜年不曾说旁的事情,她今日也还算闲,四处找干净些的腊梅,浪费浪费时日也不打紧。 她什么也不愁,除了没有银钱。 想到银钱,温雪意脸色又沉重起来。 走了许久,温雪意才闻着一股浓郁的花香,抬眼望去,巨大的冰湖对面,腊梅看着像连绵的黄云一般。 香气越过湖面,站在对岸温雪意也闻得清楚。 绕开湖面,须走上许久,走过湖面.......又有些危险。 温雪意思虑片刻,抬脚往湖面走去。 若是省些时间,她回去还能做些姜汤。 有时候,心中想的未必会做,以为会这般的,事情临头,兴许又是另一种行径。 譬如温雪意嘴里说着不愿体贴姜年,到了仍旧挂记着他。 温雪意捡了根木棍,一路敲敲拄拄往对岸走。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这一处的腊梅当真开得好,挑挑拣拣,摘了一篮她尤觉得不足。手头没有旁的东西盛着,温雪意也只能做罢。 她在家中树下埋了些酒。 以防万一姜年带了人回来,没有招待的东西。 用腊梅再泡一些,回头更能唬人。 这也是姜年教她的。 姜年说:“那些老学究,好好的酒不喜欢,非要往里加些雅致的玩意儿才算好。竟加些什么桃花竹叶青梅的装风雅。” “只加竹叶是风雅,若是竹叶里再加了露水,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们非要夸出花样来。” “加那么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的地瓜烧喝下去,撕肉吃。” 温雪意瞧他一脸嗤之以鼻的模样,再一想,姜年自己就时常做这样的事儿哄骗旁人。也不知要啐他还是笑他。 他这样大的酸意,兴许是又想吃肉了,谁叫姜年这样俭省,放着现成的银子不花,这么些年,日子紧巴巴的,他竟也这样熬过来了。 但是姜年也没说错。 文人可不就是喜欢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故装风雅么。 温雪意摘了腊梅,才要捡起木棍往回走,隔着花树,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谁在那里?” 温雪意听她问得严厉,再一想野外如何长出这样一片荒草甚少的腊梅,她定是进错哪一家的园地了。 那女子走得快。 温雪意在冰面上走走滑滑,稳住身形已经累的满头汗,片刻之后,一个青衫女子同一个紫袍男子行到岸边,青衫女子看着约莫二十七八,紫袍男子约莫三十四五。 那男子冲温雪意喊道:“姑娘,你快回来,湖面危险。” 他越是喊,温雪意越是慌张。 果真走了一两丈远,温雪意一时不稳,摔在冰面之上。 腊梅飞散,撒出漫天花雨。 那两人走得稳健,不多时便走到温雪意身旁。 那名女子瞧着满地的黄花,脸上皆是不悦,她皱眉说到:“我家的腊梅。” 事已至此,温雪意站起身,装作乖顺的回道:“是我唐突,方才我太害怕,所以.......” 她低头欲言又止时,总叫人觉得有些楚楚可怜。 那名女子身边的紫袍男子缓和到:“阿戎,你吓着她了。” “姑娘,我是卓清风,这是小妹卓清戎。” “你别怕,阿戎瞧着凶,本性却极温和。” “哥哥,你怎么总这样胡说。” 温雪意心中也疑惑,这二人倒是奇特,做妹妹的,竟起了个煞气这样重的名讳。她摔倒时手上擦破了些,阿戎看她手也破了,脸上露出一丝讪意。。 “你要这些腊梅做什么。” 总不能说回去给姜年熏衣裳。 “给.......给家中酿一些梅酒。” “怎么,你会酿酒?” 看他二人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温雪意也舒展了些。 卓清戎问她,她也捡着从前古籍的法子说了。 “将腊梅裹上煮化的糖,铺在酒坛子底下,上头再撒些竹叶压好倒酒,埋三个月即可。” 卓清风也奇了:“这是哪里的法子,我怎么没听过。” “只是土法子,从前看的书上有,便想试试。” “你还识字?” 温雪意含糊的应到:“认识一些。” 卓清风问她是哪一本典籍,温雪意也说了,他有心了解,温雪意便大致说了些典籍上的内容。 她哪里是认识一些字,分明是颇通文墨,比起卓清风也不差。 阿戎在一旁笑话到:“哥哥,你也不知羞,竟没个小姑娘知晓得多。” 似乎是瞧见哥哥困窘的模样,阿戎舒心许多,与温雪意说话也变得温和。 “腊梅你随意取用,只是一条,待酒酿好了,也送我一些。” “你叫什么?” “温雪意。” “日后可到乌草书院来寻我。” 她二人交谈之时,卓清风将冰面上大半的腊梅都捡到篮中递给温雪意。 “冰面洁净,你瞧瞧还能不能用。” 她不愿多停留,连忙点头应声到:“能用,回去洗洗就成。” 只盼姜年熏衣裳少用些,否则,日后她要拿什么给阿戎兄妹俩喝。 08 po18vip.com 午间她回到家中,已是饥肠辘辘。掌心擦出几道伤,起初她还无所知觉,等到了家,才又痛又辣的烫起来。 不下雪,省了她拍姜片的功夫。 水缸见底,手又火辣辣的发疼,她心中便忍不住编排些姜年的浑话。好在如今打水,只消在院中摇轱辘即可。还在镇江时,便是打水也需走好几条街,打了水再扛着走几条街回屋。平日浣洗,井边无处摆放,还得再走远些,到河边去。 姜年带着温雪意看宅子,她一心便要寻一个屋内有井的。 女儿家长大些,比幼时更爱娇俏,又是同心中之人在一个屋檐下。温雪意心中女儿情态最浓的时日,不时就要回屋往铜镜里瞧瞧自己的面上是否洁净。 有一回,温雪意刚拿起铜镜,姜年便倚在门边问她:“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想到屋里看一眼。” “屋里东西也没长腿,你慌成这样,还怕跑了不成。” 温雪意涨红脸,吞吞吐吐只说得出:“我生火怕脏衣裳。” 说完这一句,姜年也笑了。 他走近些,捏着温雪意的下巴往她脸上盯。 “我瞧瞧,哪脏了。” “还真沾到脸蛋上了。” 温雪意急了,慌忙往脸上抹。 姜年牵开她的手,简直乐不可支:“你瞎擦能擦到什么。” “过来,我帮你瞧瞧。” 温雪意当真以为身上脏了,羞得想离他远些,姜年还要把人往身边带。 “让我瞧瞧。” “我不。” 姜年大笑,把她抱到腿上。衣袖在她脸上也是胡抹一通。 温雪意已经羞到颈项发红,她还惦念着自己身上是否脏污,仰头挣扎,不肯安安静静的受姜年摆布。 自从醉酒,姜年尝过一次鲜,越发心痒。起先是日子发闲,温雪意这样仰面挣扎,一段颈项露在他眼前,三分的心痒也被搅到十分。 “你别动,我帮你擦擦。” 姜年翻开温雪意的衣裳,好似蒜瓣儿一般,层层将她剥个精光,露出内里雪白细腻的皮肉来。 “你也有这么痴傻的时候。”更多小说请收藏:<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温雪意抓着他的臂膀,几乎要掐到肉里,分明是姜年撩拨,还要笑她痴傻。 她在意姜年的目光。 姜年却捂住她的脸面,不许她看。胸口颈项被他吮得湿润,姜年捏着她的胸乳,越发用力,捏得疼了,温雪意也不曾出声。 她思绪乱糟糟,一面心口发慌,身上发燥,一面又惦记起自己是不是当真被姜年瞧到脸上沾灰。 “我……我是不是真的沾了污渍。” 姜年咬着她的耳垂哄:“我骗你呢。” “这样在意,今后换宅子,得给你寻个有水井的。” “嗯……嗯……” 说着水井,姜年已然指尖摸到花核,不过轻巧摩挲两下,温雪意便湿透了,张着嘴也敢将舌尖送到他口中。 她两腿张开了些,姜年伸手在她穴外抹弄。 “脏的分明是我。” 他已经硬得发疼,那物在温雪意臀间软肉肉艹弄一般顶得她发慌。 “搂着我。” 姜年把她两腿分开往身上搂,柱身卡在她穴外,来回磨蹭。温雪意搂着颈项,她也渐渐空虚,只恨不能把乳尖送他口唇中吮咬。 穴里更是空虚。 “放……放到里头来吧。” 姜年哑着嗓子臊她:“不知羞。” “那你放开我。” 姜年顶一顶,她被顶起又落下,只想着快些叫那物填满了。偏偏落下也还是穴口压在那物柱身上,被姜年搂着腰来回磨蹭。 他也不知何时将手从臀间伸到了她穴外,不过是浅浅戳弄,温雪意便爽得连连流出淫水,沾了他一手。 等温雪意丢了又丢,浑身绵软想在他身上趴一会儿,姜年却抱起人叫她趴到榻上,还要扔过来一张褥子盖着她的头。 “别看我。” 姜年硬得厉害,裤头拉下来,那物便硬挺挺支立。他不能下嘴,只能伸手握着那物飞速撸动起来。 温雪意听闻声响,又听他喘息得厉害,不由得掀开褥子往外瞧了一眼。 姜年那物在他手中好似木棍一般硬挺。那物当真吓人,温雪意头一次瞧见这样难看的东西,青灰且涨红。 她瞧得出神,猛然发现姜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物竟又肿胀两分。 温雪意慌忙盖住脸面。 外头一点声响也没了。 温雪意正想着姜年怎么不喘了,头上的褥子忽然叫人掀开了。姜年看她夹着腿,脸色潮红乳尖俏生生立着,也是硬的。 他伸手摸到她两腿间,带出来满手晶亮的淫水,姜年抹了抹,温雪意穴里一抽,淌得更多了。 “看我做什么。” 温雪意拽过褥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她已经羞赧到了极点,太丢人了,她怎么流了这样多的淫水。 还叫姜年发现了。 姜年抓过她的手,片刻间,温雪意手中便多了一根滚烫肿胀的物事,那物顶上沾湿了,一下子喷出许多粘稠的白灼,姜年也不许她躲,悉数泄在她手上。 温雪意越发慌张,手足无措的接着,指缝间渗下的浊物她也下意识往边上抹。 “别抹,缸里不够洗褥子的水,回头还得你自己跑。” “全都怨你。” 怨姜年宅子里没水井,怨姜年要调戏她,怨姜年泄在她手中,让她心慌意乱,春欲上头。 温雪意怨来怨去,白浊皆抹在姜年身上。 “这衣裳你自己洗,都怨你脏了我的手。” 姜年笑起来:“若是我脏在你腿上,也要我给你洗么。” 温雪意大羞,话也说不得了。 “罢了,我洗便我洗,从前也不是没给你洗过,先给你洗洗那处。” 说罢,就要掰开她的腿,温雪意连忙推开。 “我自己来。” 换到京都,姜年当真换了有水井的宅子。 温雪意摇着轱辘,从前的事每每想起来,她总还是有些羞。掌上热辣辣的感觉也一并烘到脸面上。 09 姜年带了酥糖和粽子。 才进门便放到桌上。 “你不是馋粽子,煎做晚膳,酥糖留着闲时吃。” 温雪意笑眯眯放了粽子,端过水盆给他洗脸洗手。走近些,一股清幽凛冽的香气扑鼻而来。在姜年身边耳濡目染,温雪意一闻就知,他身上的香价值不菲。 但凡好物,必然昂贵。 家里常用的香,是她去买回来使。姜年自己去,当是为着香铺里的李小姐。也不等他擦完,温雪意砰的一声,将铜盆扔到桌上,水溅起来洒姜年一身,她只自顾自的往外走。 “哎,我的衣裳。” “温雪意,回来,给我拿帕子。” “主人自己拿吧,我不得闲。” 温雪意片刻便溜得没影儿了,姜年擦着手到小厨房看她。她还气鼓鼓的,剪子在她手里张合,不像要剪粽子上的棉线,倒像是要剪他的颈脖。 “给你带了吃食你还恼成这样。” “主人有银钱去香铺使,怎么也不想想家中都要没米了,先前的还是我拉下脸赊借的,如今我可再没脸去问了。” “你醋了?” 温雪意摇头:“我没有。” “扯谎也不换个脸色。” “不用你赊借,过年的银钱下来了,回头你去还上。” 咔嚓一声响,粽子被温雪意拦腰剪开。 姜年默默摸着颈项,心有戚戚。 她放下剪刀,姜年眼尖瞧见手上的伤痕。他指着温雪意手掌的伤痕问:“这怎么回事。” 温雪意捡着事同姜年说。 “他们为难你了?” “也没有,他们二人还算和气。” “那俩人没说他们的名讳么?” 温雪意看若有所思一般,心想他只怕是对卓清戎起了兴趣。 “没有,只说了姓卓。” 果真,姜年边想边说:“二十四五,那样大的园子,定是权贵之女,姓卓,我之前怎么好似没听说过。” “那女子盘发了么。” 油锅已经烧热,只等粽子下锅,呲啦啦的声响,油溅到手上,温雪意也习以为常。 她看姜年闪开些,却不曾离开,想到他往日不喜到厨房里活动,今日油烟起了也不见走,应是听闻适宜的名门贵女,上了心。 粽子的香气煎出来,温雪意勉强稳下思绪。 她不曾马上回答。 她原想哄骗姜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同他说,是扯个谎说卓清戎盘了发,还是…… 温雪意:“罢了。” 姜年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说与她,没了卓清戎,还会有另一个王清戎,张清戎。 “不曾盘发,样貌也好。” “只一点,她瞧着凌厉,性子也不是寻常家姑娘那样娇柔羞怯,只怕不易哄骗。” 姜年看她衣袖宽广,几次皆是险险要碰着油面,他顺手挽起来了。 他顺手的动作有许多。 温雪意洗衣裳,他若是经过身边也会为她挽衣袖,她若是清扫屋子,姜年也会把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温雪意看了新的孤本,给他默书,写累了歇一会儿,姜年手边有点心,顺手也送她嘴里。 真真假假。 真的他都做了,温雪意却总怀疑他没有心。 都是哄着她才做出来的假象。 “他们还叫我回头酿了酒,送他们一些。” 姜年忽然抬头盯着她。 他知晓温雪意招人,他分明也没有如何用心教养,温雪意便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起世家小姐,她又多出几分活泼,也多出许多奇巧的心思。 “哦,是卓小姐同你说,还是她兄长说的。” 温雪意低着头,姜年瞧不清她讥讽的笑容。 “卓公子说的。” 姜年思索半晌,忽然一声嗤笑:“要你送酒,怕不是看上你了。一把年纪,歪心思不少。你可警醒些,别叫人骗了。” 温雪意也是好笑:“他同主人差不多的年纪,兴许大个三四岁岁,也不至于一把年纪。” “我又不是娃娃,见惯主人哄骗,哪里这么轻易就信别人的谎话。” “主人别骗我就是。” 姜年掐掐她的脸:“越来越没规矩。论岁数,我比你年长十岁,我长你幼,应当尊重些。论身份,我是主,你是仆,更要注意尊卑。” “宠得你无法无天了。” 姜年说得句句在理,姜年是主,她是仆,可温雪意总还要逞一逞口舌之快。 “是是是,尊卑有别,主人不如到外头去,也不必贴着我。” 姜年搂过来,笑嘻嘻的哄她:“你这个嘴,我是供了尊佛在屋里。” “你倒敢想,佛爷给你下厨做晚膳,也不怕遭报应。” “你可不就是我的报应,我哪一日不要被你气上几回。” “你当真要去送酒?” 温雪意将煎好的粽子往桌上放:“主人想我去还是不想我去呢。” “还是去吧,问问卓姑娘的名讳,再探探他家的虚实,京都里这样大的院子,有权势是最好,有钱财,也不错。” “嗯。” “回头把前年烧制的石榴盏拿出来,过两日家里来人。三位录事同妻儿皆要来。” 门下省从七品录事连带姜年一共四人。 三人皆有婚配,白亭与林术子女尚且年幼,居千石刚成婚不久。 此时邀他们上门,还要使石榴盏,也不知他又听闻哪位贵女未曾婚配,拐弯抹角的要引人注意。 无事他是定然不肯叫人到家中来的。 一则,清扫麻烦,他也忧心温雪意累着,无人伺候。一则……家中委实太寒酸了些,传出去叫人耻笑。 10 温雪意去翻压箱底的一盒茶具。 内中壶盏形态各有不同。差不离皆是前年烧制的。有石榴做壶身,树枝做柄的,也有莲蓬做壶身,莲叶做茶托,莲花做茶杯的。还有一套萝卜做壶叶做盖的。 这一盒都出自窦闵红之手。 窦闵红有些怪,到他那里寻茶壶买茶盏,他看不过眼的,任凭你出再高的价码,他也不卖。 听闻从前在陈王封地,陈王找他制一套绝无仅有的饮具,窦闵红再三推脱,又说自己无才无德,又说自己手艺上不得台面。 陈王不肯,每日派人来问。 窦闵红借说身体有恙,拖了又拖,最后竟砸了从前的几套器具,连夜带着包袱躲到京都。 亲王无诏不得入京,气得陈王连连写了书信来辱骂,倒也拿他奈何不得。 窦闵红就是这样的性子,隔三差五与人争执,有时临近交货,一时不悦,临约反悔也是有的。 故而虽有一身技艺,窦闵红却不得安宁,时常要躲避仇家。 姜年手上这些壶,也是机缘。 姜年刚到京都,也赴过王孙公子的邀约。 自然是美人如云,放眼望去,各自娇羞,姜年腰也挺得越发笔直。 人人总有献礼。 姜年也带了紫砂盏。 一柄紫砂壶便要花不少银钱,外头套着镂空雕花的檀木匣也废银子,姜年精挑细选,温雪意也送得肉疼。 到了席上,壶盏被随意放在一旁。京都豪贵,什么样的好物件没见过。 礼已然不出彩,论文采,姜年亦不是顶尖。 要如何叫各位小姐们刮目相看,姜年也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温雪意还吃着桌上的瓜果,忽然听闻姜年的呼唤。 “雪意,你过来。” 温雪意走到面前,乖顺的站在一旁。 姜年:“用典一事,浑然天成是好,强加堆砌便太显刻意。何况不过是前时记载,记住了又有什么了不得。” “瞧见我这侍女了么,方才的典故,不如问问,她知不知晓。” “等他问过你,雪意你也挑些典故问他。” “若是我这侍女应不上,回头你要什么,只管同我说就是。” 他这样夸下海口,唬得温雪意后背大汗淋漓,姜年有多少银钱她还是懂的。 万一对方当真要什么夜明珠琉璃灯,他那里有银子买。 倒是拿不出手岂不是更丢人。 温雪意牵着姜年的袖口,望着他满脸慌乱。 姜年在她耳边小声的哄:“别怕,你只管说,对的错的无关紧要,后头的事,只管往我身上推。” 那王公子被他气得满脸涨红。 周围的人也拢做堆,围住了三人。 温雪意只能弯腰拱手:“公子请。” 初时是温雪意慌乱,越往后,她便越镇定。 王公子提的也不是晦涩难懂的典故。 几番问答,倒是王公子渐渐有些挨不住。 汗滴点点往下。 姜年见好就收。 “王公子才学渊博,我看雪意也受教了,今日是玩乐来了,光站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下回我再同王公子讨教。” 人人皆以为姜年满腹经纶,哪里晓得是温雪意过目不忘。 到了家里,温雪意问他:“主人怎么这样笃定我能赢?” 姜年笑嘻嘻捏着她的耳垂把玩。 “给我些甜头我便告诉你。” 姜年说甜头,自然不是糖块甜点。 温雪意不肯,姜年便搂住她,大大方方捏着她的下巴亲吻。 他的欲望来得强烈。 温雪意软绵绵的臀肉被他捏得发疼。原就有些心燥发湿,姜年竟还顶卡她的腿,膝盖往她腿根磨蹭。 “主……主人……” 姜年强硬的抱起她放到腿上。 “自己解衣裳。” 温雪意一旦犹疑,姜年便暧昧的盯着她笑:“怎么,是要我给你解么。” 温雪意被他笑得羞窘,闭着眼迟迟不肯动。 “雪意不肯?” “那便换我……” 温雪意慌忙捂住他的口鼻。 掌心传来湿润的舔吮。 温雪意终于咬牙解开外衫。 她的衣裳尚且挂在手肘上,姜年已经低下头。 热气洒在乳尖,姜年偏偏不动也不说,只盯着她的胸乳瞧。 温雪意给他搅得心思慌乱,渐渐的身下竟有些苏痒难耐起来。 说不清是她无意的颤抖,或是有意勾引,胸前的软肉不经意擦过姜年唇边,顶在他面上。 温雪意小声惊叫,好似烙着一般,慌忙退开。 姜年笑起来,搂着她把那团白腻的软肉含到口中。乳尖被他舌尖不住的顶弄,温雪意搂也不是,送也不是,只能仰着头,爽得眼眶发红,紧紧攥着姜年的臂膀。 除了那事,姜年几乎将她全身都玩弄透了。 温雪意总是心痒,隔着衣裙也不住的往他的物事上蹭。 亵裤顶了些许到穴里,她收紧了,蹭得亵裤又湿又滑。 姜年偶然听闻她似哭非哭的呻吟,不由得松开了,抬头去看她的眉眼。 “你不愿?” 温雪意眼里湿润润的。 姜年还道她是哭了。 不曾想,温雪意两腿张开些,浑圆的臀往上翘起,那处不住的往他硬挺的物事上磨蹭。 “原来是发骚了……” 温雪意看不惯他总是置身事外的模样,掐着他的脸颊顶撞:“分明是主人不要脸,总叫人做些……做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年搂着她,那物依旧硬着,他却恍若未觉。 “你要问什么来着。” “主人怎么这样笃定我能赢。” “一般人哪里比得过雪意的好。” 姜年揉着她的胸乳玩弄,嘴里总没有正经的。 “主人!” “你瞧他多大。” “还不曾戴头冠,又不见稚气,像是同我一般大。” 姜年点点头。 “寻常人家,若是刻苦,卖弄的诗文总能写一些,他写之时我便看着,不像自行起草,倒像事先记下了,默写而已。” 话说至此,姜年玩笑一样,又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 “若是他当真少年成才,天生文采,我如何会不知晓。即便他不是天生文采,只是同你一般,过目不忘,也早就声名鹊起。可如今我连他的爹娘都不知晓,可见这人既无家势也无文才。” “这样的人,也想赢过你。你么……便是亏在出身上……” 11 “我么,也是亏在出身上。” 姜年汲汲营营,事事皆要细想,选着最有益的才肯下手,平日里碰着事,能忍让,遇着危险,有益处他也可拼命。 温雪意早在他苦苦捱病,熬命留银子捐官之时就已经知晓。 温雪意再一细想,若是他不是这样的出身,姜年兴许早已定下婚约,兴许早已儿女伶俐。 兴许不会同她这样亲近。 “倘若主人不是这样的出身,还会是如今的性子么?” 姜年自嘲一笑:“这倒也是。” “倘或我有所庇佑,便不会像如今这般瞻前顾后的模样了。倘或你有所庇佑,定然要比如今更刁蛮许多。” 姜年拍拍她臀上的肉,哄她去煮茶。 “我么再找找,早晚能寻个名门小姐,等我也富贵了,回头再买几个丫鬟,你只管坐着使唤人就是。” 温雪意念在他诗会受气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 他爱喝什么茶,煮给他就是。 这一回诗会叫姜年苦想几日,到底要如何把礼办得既体面又叫人耳目一新。思来想去,他打起了窦闵红的主意。 姜年也有几个点子,好像莲花盏便是他的主意。 只是姜年刚登门,头一回是叫窦闵红轰出来的。 姜年登门那日,还特地挑了上好的茶叶做登门礼。他还生怕带着侍女窦闵红会觉得他没诚意,所以还嘱咐温雪意到门外等着。 他亲自敲门。 也进了门。 院中大大小小,成品废品挤作一团,窦闵红也不甚在意。 姜年自是口齿伶俐,才见面便花言巧语的想哄他做柄好壶。 他自认话里话外都不曾漏一丝奉承之意,也自认装得无比真心。 窦闵红却总是一言不发。 姜年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好洋洋洒洒选着话头又委婉的称赞了一番。 而后……温雪意眼睁睁看他被窦闵红一把扫帚赶出院门。 “说……说这……这么多……这么多话,你你你……你是……是有意……讥讥……讥讽么!” 姜年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窦闵红竟有些结巴。 平日里只听闻他个性古怪,不爱理人。 也听闻他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赶人。 故而姜年费尽心思想要如何多同他说两句。 他何曾想过,窦闵红要嫌他话多。 窦闵红赶他不算,扫帚还要继续往他身上挥。 温雪意哪里肯,连忙要去推窦闵红。哪知窦闵红三两下躲开了,扫帚往她这边扫来。 “雪意!” 姜年手快,拉着她就往怀里护。 一把扫帚硬生生砸在他肩上。 姜年一声闷哼。 委实是疼。 窦闵红常年摆弄陶土,再沉的泥,他也总是亲自上手挑选,再亲自搬回自家庭院,封窑开窑也总是他一人布置,他手上的气力,比旁的莽夫还要大几分。 温雪意急得眼泪汪汪的去看姜年。 “主人,他打着你哪里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哦,我竟忘了,莫说好好说,小儿都能说得清楚,你只怕连旁人的名讳也叫不清吧!” 窦闵红本就结巴,温雪意话头快,当真是窦闵红连一个你字都不曾说全,她后头的话又接上了。 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叫窦闵红毫无还嘴之力。 窦闵红还想举扫帚,一下被姜年抓着竹竿,不许他往温雪意身上扫。 “雪意,够了。” 窦闵红气得接连转圈,越想反驳,口中的话越是说不清楚。 姜年把温雪意护在身后,只等窦闵红消气了再试试,虽说这般情状,窦闵红多半是不肯再给他制壶盏,他却总还要再试最后一次。 窦闵红消气之后,突然盯着温雪意。 姜年还道他要做什么,当下把温雪意严严实实遮住了。 “侍女不懂事,是我这做主人的没教好,窦先生心中有气,不如冲我来吧。” “不……不是,是……是是……是……” 窦闵红说了半天,才说清他的想法。 窦闵红这条街有个泼皮屠夫,先前大雨,屠夫经过他家门前被泥浆裹了一裤腿。原本贫家百姓,这样的事真是再寻常不过。偏偏屠夫起了歹心,一定要诈他一笔钱财。所以日日过来闹。 窦闵红结巴,屠夫骂骂咧咧的他也只能憋闷。 屠夫拿了几个钱,反倒盯上他了,有时自己来,窦闵红要动手,下回他便带了兄弟一起,总要闹得窦闵红不得安生。 姜年也是撞上了窦闵红烦心的时候。 下回屠夫再来,窦闵红想叫温雪意痛痛快快的骂他们一回。 姜年:“这怎么能成呢,太危险了,雪意娇弱,我断不肯叫她受苦。” 说完,姜年接连抱歉,也不听窦闵红的话,拉着温雪意就走。 在路上,温雪意问他:“主人当真不想要窦闵红给你做壶子了么。” 姜年:“自然是想的。” “那主人怎么不应了他?” “我还不是忧心你么。” 温雪意想起他叫窦闵红一扫帚砸在肩上,不由得焦急起来。 “快让我看看伤得如何了?” 姜年好笑,掐着脸问她:“在街上呢,你要我当街脱衣裳么。” “我不是……” “那就等回去再说。” 到了家里,温雪意急着要掀他的衣裳,姜年却按住手不许她瞧。 “我没事。” “你让我瞧瞧。” 姜年总是推脱,温雪意几次要解他的腰带,总叫他躲开了。 “别叫我心燥,一会儿压不下,还得我自己难受。” 温雪意脸颊滑下一颗眼泪。 “你叫我看看,我什么都应你。” “当真。” “嗯,我都依你。” 姜年这才松手,任由她解下衣裳。窦闵红那一下打得狠,姜年左边肩上一直淤青蔓延至肩胛后腰。 温雪意眼泪汪汪的要去寻药膏。 “别抹了,管管它是正事。” 温雪意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姜年的裤裆已经拱起。 “主人你!” 温雪意每每靠过来,两团胸乳总时不时擦在他身上。姜年早就心猿意马。 “你才说什么都依我。” “我……” 他小声的哄温雪意。 “我手疼,你来。” 说多两回,温雪意慢慢吞吞帮他褪下裤头,软绵绵的手握着那物,迟迟不敢动。 “你帮我含住它。” 温雪意睁着眼有些惊慌的望着姜年。 她试过,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况且还在白天,窗户也不曾阖上。外边日头明晃晃的,屋里也亮堂堂,她光是掏出来握在手中已经羞到极点。 倘若叫她含住了…… 温雪意不敢想。 姜年看透她的心思一般,笑到:“怎么,方才还说都应我。” 姜年那物轻轻在她手中磨蹭,先前已经硬起来,如今更是又胀大一圈。 姜年还有心思扣着她的乳尖玩弄。胸口被他捏得越发酥痒,温雪意的羞涩褪去几分。 他看温雪意略微放松,低头在她耳边又哄到:“你若不肯含,便褪下裤头,趴到榻上。” 温雪意犹豫半天,到底只敢捂了脑袋趴在榻上。 姜年见她羞得厉害,也不再逼她,只顺势顶到她臀间,捏着臀上的软肉玩弄。 温雪意心中发虚,总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要撞上来。 姜年拉下她的裤头,露出那条细小的缝隙。 温雪意等了又等,穴外忽然抵过来一团肉,滑滑的顶端在她穴外反复磨蹭,逼得她禁不住穴里发浪,湿哒哒的淌水。 姜年不曾褪尽她的外裤,故而温雪意夹得紧,姜年分开些许,那物竟顶到她腿间,就着腿间的缝隙抽插起来。 温雪意捂着脸面,咬得牙根发酸,只不许自己发生。 青天白日,若是叫人听去…… 越是心慌,下身越是发虚。 姜年总是哄她,他分明好得很。只是姜年身上的淤青,他护着她那时小声的痛呼。 温雪意越发迷乱,姜年难耐的喘息,身下难以抗拒的愉悦,都叫她发酸发软。 12 温雪意问他:“当真不要叫我去说一说……” 不花银子换茶具,且不说往后登门礼有没有,单说那茶具的市价,便极划算。 温雪意不信他不动心。 姜年得了便宜,也不逗她了。 “说是要说的,只是如何说,说多久,我得好好想想。” “主人不是都回绝了?” 姜年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她靠在床榻上。 “今日我便来教教你。” “你若有求于我,自然要施以利益。所求越大,施利越多。他这样烦扰,再过几日,只怕更难受。他又口吃,同我说一回,这样的丑事,怕是不能轻易再同第二个人说。” “再等等,我求他要壶,略得一二已经极好,可如今,换做他求我,只怕要端着礼任我挑选。” 姜年把其中的厉害,都一一的与她分析了。 温雪意一点就透。 “万一窦先生再不找你呢?” 姜年敲敲她的脑袋。 “你怎么一心想着泼妇骂街。” 温雪意想听他说,故而他这样调笑,温雪意也随他,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望着他等待答案。 姜年爱得低头又与她咬了一回嘴。 “至多不过是他不再求,我一无所得。可我原本也一无所出,多说几句话,有什么要紧的。” “要你去对骂,这又不一样了。” “对方是个屠夫,有自己的营生,卖肉的再泼皮无赖,他也属良民,让你碰着他,若是他当真动起手来,伤着你呢。” “不值当。” “倘若再往坏处想一些,他一个失手打死你。” 温雪意浑身发寒。 良民伤奴……只需付奴主银钱即可了当。 在镇江,倒也听姜年说过几回这样的案子。 通常都是打了人,谎称是奴人窃取钱财,又或是谎称奴人有所冒犯。 有时候失手打死了,和主家商量,给付钱财即可。 奴,原本就同牲畜一般,可买卖,可欺凌。 打死一只牲畜,赔了银子即可。 换了奴人,也是一样。 失手打死了,还能如何。 温雪意太过牙尖嘴利的时候,姜年还曾经搬出类似的案子唬她。 “若是惹我恼怒,我只需说你顶撞我,又窃取钱财,便可毫发无损的打死你。” 温雪意一张脸吓得煞白。 姜年看她哆哆嗦嗦的,大半日不敢说话,到了夜里又搂着她哄。 “莫慌,我疼你。” “你瞧,我都舍不得叫你刺字,怎么舍得打死你,只要有我一日,你便总有依靠。” 还在镇江的时候,好多人总以为温雪意是姜年养的胞妹,又或者是养的侍妾。 就是因着温雪意脸上手上皆是干干净净的,不曾刺字。 他如今说起屠夫打死她的可能,温雪意才恍然想起。 她这个家生奴,到底与旁人有怎样的差别。 姜年太护着她,总让时不时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温雪意问姜年:“主人怎么没叫人给我脸上刺字呢。” 姜年屈指滑过她细腻光润的脸颊。 “这么漂亮的脸蛋,刺字未免太过可惜。”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总会护着你的。” 温雪意见着屠夫那一日,姜年叫窦闵红出银子,买了人一齐。 屠夫和帮手一来,埋伏的人即刻涌上前,三两下压制住他们。 温雪意足足编排了快一个时辰的话,说得屠夫敢怒不敢言。窦闵红转身离去后,打手们在姜年的示意之下,把屠夫狠狠揍了一顿。 屠夫果然好几日不敢上门再闹。 隔了一两个月,窦闵红果真拿着几盒茶具来了。 姜年挑了一盒,剩下的都推回去。 姜年也对她说得明白:“我只取一盒,叫他觉得我尚可交往,日后总能说上几句,这才是要紧事。” 自从打了屠夫,温雪意便总有些怕。 那屠夫委实是个泼皮,打得狠了,他也骂得难听。 姜年倒是很笃定。 “他不敢。” “先前来帮忙的几个人都挨了打,断断不会再帮他。没了帮手,又晓得我们肯使钱,他躲还来不及,哪敢这么横。” 人心的揣摩测算,姜年总愿意说与她。 已经过去两年,温雪意记忆中,这壶是第二次取出使用。 先前好不容易有一个朱小姐登门。 姜年是下了血本的。 当月的俸禄悉数给出,选了上好的熏香,换了上好的茶,墙上的字画也着意装裱了一轮。 壶更是使的石榴盏。 只是,再好的香,再好的茶,也掩不住这一个小院的清贫。 朱小姐心动不做数。 且不说他是购置是租赁,光是这样清贫无所装扮屋院,朱小姐的爹娘便不可能瞧得上他。 朱小姐回去后,果真便被家里关着,不许出门了。 温雪意只觉可惜了置办物件花的银子。 这一回,也不晓得姜年又要搭哪一根高枝。 然而林术来,温雪意还是欢喜的。 林术与夫人和气恩爱,整个门下省皆是知晓的,平日里出双入对,少有分离。他来,夫人莫淑君也会一起。 莫淑君对多有照拂,温雪意记着恩,逢年过节能攒一分礼,都会往林府送过去。 这次他们上门,温雪意甚至盘算着,先前说好的腊梅酿,是不是先试试。 泡两日叫酒里多些香气也是好的。 13 姜年当年捐官,只捐了个从八品下的主事。 门下省共四位从八品下主事,其余三位原不晓得姜年捐官,大家还算平和。后来其中一位主事李泉,家中夫人同吏部员外郎夫人的侍女相熟,姜年捐官之事便漏了出来。 李泉在主事一职七八年,毫无升迁的动静。 主事平日之责便是抄录查验,工作繁琐枯燥。李泉难以静心,往往做得半个时辰便要东看西走的歇一刻钟,有时也到院外走一走。 姜年沉得住,得过几回夸赞。 李泉晓得他捐官后便忍不住含酸带棒的讥讽。 传到林术耳中,他不晓得其中缘由,只当是二人有事生了龃龉,私下还来劝和。 林术:“大家总是同僚,有事说开就好了。” 李泉:“林录事可晓得,他那官是捐来的么。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林录事费心。” 林术:“你说他捐官,可有凭证?若是真捐官,卖官鬻爵是重罪,你晓得厉害么。” 李泉闻言,立时噤声,传出去叫上头卖官那人知道他在后头有弹劾之意,只怕他官位不保。 李泉也不碎嘴了,只拉着林术求饶:“林录事只当不曾听过这话吧。我……我不过是热心肠,不忍看林录事受他欺瞒。” 林术当下不曾多说,只是多留心了些。 这一留心便叫他瞧见文书堆积,姜年抄录至深夜。温雪意提着灯笼来等姜年也被他撞见过几回。 头一次是夏夜,忽然下起大雨,风大雨大,姜年便擦了矮凳,把屋檐下的温雪意叫进来,坐到他身旁等候。 雨声大,林术离得又远,所以不曾听到二人的谈话。 温雪意:“主人是要做样子给谁看?” 姜年:“小声些,我还不是心疼你。” “哦?当真是心疼我么?” 温雪意哪里能信。 姜年刻意叮嘱,要她先用饭,等到夜里再送来。 “主人真心疼我,叫我晚膳时分送来就是,我还不用走夜路。” 姜年嘴里说着“净胡说”,话中却满是调笑之意。 “平日便不该教着你揣度人心。” “什么都叫你看清楚想明白了,难教养。” 林术远远看着,姜年正是勤勤恳恳,待下温和的模样。 接连几次都见姜年抄录辛苦,林术对他更多一份爱护之心。李泉再有刁难,林术便开口嘱咐他安分些。四位主事同在,林术也总肯挑着姜年的好。 听闻姜年二十多还无妻无子,林术上了心,叫莫淑君也留意着。 莫淑君问他:“你不是说,那人捐官,这样的人品,也不怕他祸害了别的姑娘。” 林术正色道:“捐官一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看他平,却是从不懈怠公务,轻慢正职。好几回人人都走了,我还瞧见他一人在抄录。每每送过来的文书,不仅整齐干净,有拿不稳的地方还夹上条子做批注,方便我们审阅。可见他心思缜密,行事又沉稳。” “我听闻他只有一个婢女,对下人也极好,可见是个勤俭谦虚,宽和温良的性子。” “总之你见过他就晓得了。” 莫淑君笑到:“前头你同我说他捐官,我还道你不喜姜年,现在又要我替他选一门好亲事,真是奇了,我得见见这人。” 正好林术之父六十大寿,门下省官员皆上门庆贺,姜年也带着温雪意来了。 莫淑君远远便看着姜年同温雪意缓缓行来。 姜年小声嘱咐温雪意:“一会儿好好哄哄林夫人,再套套丫鬟们的话,看看哪家小姐急着出嫁的。” 周围大小官员,皆带了仆从车架,各个奴仆面上总是拘谨小心,少有同姜年温雪意这样说说笑笑的。 莫淑君不晓得,还以为他带了夫人,纳闷的拉拉林术:“他身边不是已经有一位姑娘了么?” 林术扭头一看。 “哦,那是姜年的家生奴。” “穿得这样齐整,我还道是爱好素衣的姬妾,竟是家生奴么,可惜了。” “他家中歌姬舞妓一律没有,连仆从都没有,只有这一个女奴。” 说笑间姜年走近了,温雪意递上一个雕花的木盒。 姜年给林术父亲的寿礼是几本古佛经的抄录本。 “祝林老长寿安康,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这几本经书如今藏在白马寺中,原本不可得,抄录本亦是高价。 断然说不上是小小贺礼。 林术不晓得,那是姜年接了请柬,苦想几日,叫温雪意临时默的几本古佛经。 送礼么,太贵重的姜年拿不出银子,古佛经便很能唬人。古籍昂贵,抄录本也不便宜。姜年算盘打得响,叫温雪意看几次记下来,再默写便只消花写纸张笔墨的银子。 花钱少,也有脸面。 送年纪稍长的人做寿礼再适宜不过。 林术再三谢过,连忙叫人引他入席。 温雪意心想,姜年真是算得精明,光叫她受累。 那几日真是默书默得她眼睛发酸,手腕发疼的。 姜年看她辛苦,也不叫她浣洗浆煮了,温雪意若是手酸,他便拉过温雪意的腕子,拉拉扭扭的舒缓手腕。 温雪意累了,他也搂过来,叫她靠在胸前歇一会儿。 有时姜年也说笑一样逗她:“养你这么个女奴可比养十个妻妾合算多了,养妻妾是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养你么,实在不成,叫你抄录古籍卖出去,也能赚些银子。” 哪有他这样的主子,成天不是想着攀附名门贵女,就是想着如何拿她来换银子。 “若是我抄瞎了眼呢。” 姜年好似听闻什么大事一般,抱着她的面颊,盯着她的眉眼。 他突然靠近,又这样亲昵的摸着她的脸颊,温雪意经不住脸上热辣辣的红起来,慌忙闭上眼。姜年的发丝垂坠下来,扫过她的面颊,越发搅得她心慌意乱。 姜年还嫌不够一般,低头吻在她眉眼间。 “在让我瞧瞧,还有哪里不好。” “没……没有了……” 姜年捏捏她的乳,又摸摸她的腿根。 “当真没有了么?” 温雪意摇头:“当真没有了。” 姜年把她搂到腿上:“我这样疼你,还是再仔仔细细的瞧一瞧吧。” 温雪意慌得发颤:“当真没有了,不必瞧了!” 姜年这才放开她,重新让她坐到书桌旁。 “写吧,早些写完,早些歇息。” 温雪意心猿意马,连笔也拿不稳,点了墨汁到纸上,平白毁了一页佛经。 怎么不叫这墨汁点在他脸上。 14 几卷佛经抄录好,温雪意抬头一看,姜年在她身边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极其困倦。温雪意摸摸他的面颊,唤醒他。 “主人累了便去歇着吧。” 姜年拍拍脸颊,饮了一杯冷茶才勉强清醒。 “你抄累了?手酸还是渴了?” 他也只做些捏手倒茶的活计,换下的衣裳堆在盆里,回头也是温雪意去洗,家中落了灰,过两日也还需温雪意去擦。 温雪意想得清楚。 偏偏姜年给她捏了手,等着她,温雪意就心甘情愿的铺床,叫他赶快歇下。 “我抄完了,不必等了,歇着吧。” 姜年这才迷着眼摸到床榻上。 温雪意要去梳洗,姜年拦下了拉倒榻上,她也是倦极了,沾到被褥便沉沉睡下。第二日转醒才发现,大半的被褥皆被她裹住,也不知姜年受冻了不曾。 温雪意抄了几日,又对了几日。 她自认不会出错,姜年却教导她:“多查验总没有坏处。” “若是有权势的,错了便也错了。越是我这般毫无根基的人,才越是不可出差错。” “我可再不愿回镇江了。” 姜年说的总是不错的。 温雪意记下了,又前后看了三回,确保万无一失才带着上门。 林老大寿,阖府上下皆是喜气洋洋的。外头是林术和莫淑君应酬,林老只在后院哄孙儿。林术与莫淑君是少年夫妻,到如今拢共生了五个孩子。 这几卷经选得妙。林老今年总有些病态,正是缺福寿安康, 林术长女次女均已出嫁,还有一胞同生的林云岚、林云意两兄妹。 两兄妹同温雪意一般的年纪,皆是十六。 幼子还不曾定名讳,只叫他林宝宝罢了。 林宝宝不过两三岁,正是一团奶气讨人喜欢的时候。 温雪意到后院,正巧瞧见林老抱着林宝宝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说诗词呢。 这场景总有些似曾相识。 姜年瞧她看得痴了,也不催促,只与她一同再廊下站着就是。 “主人,我总觉得格外熟悉。” “嗯?” 脑中闪过些画面,好似从前也有人这般抱着她在暖阳之下说话。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好好的,雪意背诗经做什么。” 温雪意从前总有印象,似是有人极和蔼的教她识字,又与她讲诗词,最初说的便是诗经。 她也并非自幼便过目不忘,只是先前许多诗书已有人同她说过。再往后记得多了,触类旁通,才越发显出过目不忘的记忆来。 她到姜年身边之时,究竟是何人与她说过呢。 “年幼时,我爹会与你说一些,你爷爷也会同你讲一些。” “那时你也就是林宝宝这般大。” “想不到你竟还记着。” 姜年自嘲一般笑言:“我爹对我动辄打罚,你那时话还说不利索,他倒下了十成的耐心教你。” 林宝宝瞧见温雪意,一时咧嘴笑起来,呀呀说着:“姐姐,姐姐。” 姜年指指一旁正说笑的林云意:“那才是你亲姐姐。” 林宝宝哪里听他的。 林云意瞪一眼,林宝宝便知亲姐姐此刻正聊得欢心,不肯与他玩耍。 林老刻板,虽和蔼可亲的与他说诗词,到底不讨孩子喜欢。林宝宝爬下林老膝头,贴着温雪意便不肯再松手。 姜年瞧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乐得直笑。 “现在你晓得我当年养你是怎样的艰难了吧。” 姜年教她:“他爬你的腿,便是要你抱他。抱起来他便不扭拧了。” 温雪意抱起林宝宝,果真他不在扭拧,安安静静搂着她,求她讲故事。 “我……我不会……” 林宝宝:“那你会什么?” “你祖父方才同你说诗经,不如我接着给你说?” 姜年眯起眼。 他哄温雪意的故事,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她说不会讲故事,那是扯谎。 现成的故事不说,偏要卖弄才学。 姜年盯着她笑:“啧,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温雪意不搭理他的话,抱着林宝宝接上了林老的话,继续给他讲诗经。 林老对温雪意越发喜欢。 莫淑君到院里寻林老,只见林宝宝窝在温雪意怀中,嘴里奶声奶气的问她:“沿着河往前走,然后呢,她瞧见了什么。” 说是不会讲故事,她编起来顺着讲诗经倒是说得很自如。 这一日原是想看看姜年的人品,莫淑君倒看上了温雪意。 “怎么,你还识文断字么?” “主人从前教过许多。” “他也肯花心思教你么?” “主人说,识字识理事要紧事。他教的仔细,我受益良多。” 温雪意也当真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 莫淑君再看姜年便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林术说得不错的,当面见了,姜年确实是个正人君子,性子也和缓。 林老爱她端正,见她引着林宝宝听诗文,更是欢喜。当下包了红包,好似给小辈一般递与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可许了人啊?” 林术有些尴尬,连忙附在父亲耳边小声提点。 “这是姜年的家生奴。” 林老耳背,林术压着声接连说了几回,他才听清了。 “怎的不见她面上手上有刺字?” “姜年见她伶俐,心疼她女孩家家的,爹,别问了,回头我再与你说。” 温雪意早听见林术的话,林老不叫她走开,她也只好低头不语,温驯的等候林老问话。 林老:“可惜了。” 莫淑君连忙将红包塞到温雪意手中:“拿着吧。” “不妨事,林宝宝当你像姐姐一般,我们也当你是小辈,你便收下吧。” 莫淑君笑得这样真挚温和,握着温雪意的手也暖得好像日光一般,先前的尴尬被她三两句话说散了。 温雪意抬头询问一般望向姜年。 “收下吧,是你的福气。” 林宝宝还不明所以,只缠着温雪意讲故事。 主奴不同桌,姜年走开后,直到宴席散去,温雪意才在后门等着姜年,与他一齐往回走。 姜年想起她白天在林老面前卖弄,不由得问她:“你不会讲故事么。” 温雪意攥着林老给的红包,脑中一时时林老说的可惜,一时是莫淑君温柔的话语。 “我会。” “可故事有什么意思,要叫人觉着主人有涵养,有才学,得讲林老说的。” “我的心思是什么……主人当真不晓得么。” 15 “自然是想着做个听话的奴才,好叫主人哪一日发善心,脱去我的奴籍。” 诉衷肠这样的事,温雪意是断然不会再做。 她一腔的情意早在镇江就压下来了。 在她心心念念与姜年陈心迹,姜年却醉酒说要攀贵女之时便压下了。 当今奴籍分做两种。 签了私契,主人手里拿着卖身文书,闹到官府中,卖身文书便是凭证。 若是官契,那便是在官府报备。 哪怕卖身文书损毁,只要主人不曾到官府消籍,则仍是奴籍。 温雪意是家生奴,生下来便在官府报备。 签了私契,卖身文书赎回,仍旧是良民。 若是官契,即便主人到官府消籍,因着曾是贱民,消籍后也再不能入仕,非但自己不成,子女也是不成的。 三代之后,祖辈的贱籍才算消了。 消了奴籍,温雪意此生也寻不到好出路。她原是 随口说说,说完却思索起往后种种可能,不免酸楚涌上心头。 她不肯叫姜年察觉,转过身佯作忙碌,手里随意收拾就是。 姜年见她玩笑,也玩笑一样回她。 “消了奴籍,你就真要骑在我上头作威作福了。” 温雪意那时总以为,姜年这样一心攀贵女,又是在京都,难说过不得几月,姜年便要成婚,谁知如今三年有余,姜年仍是孤身一人,身边只得她一个婢女。 石榴盏温雪意已经取出。 院中的陈酒她也挖出一坛。 卓清戎叫她做了腊梅酒,要送一坛到乌草书院。 这酒,她还没想好如何弄。 接连几日,直到莫淑君带着林宝宝和林云意上门,温雪意也不曾想好。 林宝宝如今长大一些,好似小大人一般,抱着礼往温雪意手中递。 “我娘说,不可空手进屋,这是我的玩物,温姐姐喜欢哪一样?” 温雪意笑吟吟把人迎到屋里。 家中依旧简陋。 莫淑君瞧得皱眉,下人三三两两的往屋里抬吃食木炭。她总借说礼节,贴补温雪意。 姜年糙一些不打紧,莫淑君只心疼温雪意。 “他还这样爱书么?” “嗯。” 姜年一心攀贵女,对外却只说银子都耗在书上了。都是温雪意默写的书,不过耗纸张笔墨。 姜年若是真只爱古籍,温雪意不晓得要省多少功夫,存多少银子。 莫淑君常把她叫到家中,林云意又同她一个年纪,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莫淑君这一两年眼见周遭姑娘家都出阁了,唯有林云意还没事人一样,成天只晓得捣弄玉器。 问起来,还要气人一样,说此生不嫁也不打紧,她正巧想去做女官。 做女官与成婚又不冲突。 温雪意在后厨备着吃食,莫淑君也来帮手。 “你得闲也帮我问问云意,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平日若是与姜年一起,总是温雪意话多,换了莫淑君,温雪意只消静静听着就是。 林云意头一次到姜年家中。 这家宅,确实有些寒酸。 两间屋子约摸是住人的,厅堂也简单,余下就是厨房。 连个放杂物的屋子也没有。 她与林宝宝前后转一会儿也看尽了,仍旧去缠着莫淑君和温雪意玩乐。 瞧见温雪意剥豆子,林宝宝也新奇,偏要上手试试,厨房窄小,当下四个人将豆子蔬菜一齐抬到院中,围坐剥豆子。 温雪意剥得手脏,莫淑君顺手把帕子掏出来。 林宝宝抢着要替温雪意擦。 莫淑君一边教林宝宝如何擦手,一边教林云意一齐去抬炭盆。 “埋些红薯,一会儿忙完了正好吃。” 温雪意一时竟有种娘亲同儿女絮叨的错觉,仿佛她便是莫淑君的女儿。 “怎么不说话,你不爱吃这些红薯芋头的么?” “换了蛋也成,我瞧瞧,今日出来好像也带了的。” “我吃,红薯就很好。” 温雪意不敢同莫淑君明言。 自己什么样的身份,竟也肖想做她的儿女。 晚间白亭居千石林术姜年一齐回来了。 林云岚也过来了。 白亭家几个孩子也过来了。 一时间院子里竟挤了十来个人。 若说下厨,其实要算姜年最拿手。 吃喝一事,姜年装清高的时候,总不肯做,难得家中来人,姜年也捋袖子,掌一回勺。 他动手,其他人也不能闲。 居千石爱调笑,淘了米笑骂:“哪有你这样的,我上门做客倒叫我来动手。” 到了晚膳时刻。 拼着的大桌,所有人都坐下了。 居千石是新婚,夫人还有些怯怯的,只挨在他身边。白亭同夫人一起,不时管教管教自家顽皮过头的孩子。 莫淑君哄着林宝宝,坐在林术身旁。 莫淑君问姜年:“若是没有旁的事,雪意也坐过来吧。” 姜年让开身旁的空出,叫温雪意搬座椅坐到身边了。乍一看,好似四家人,每家都其乐融融,和谐美满。 酒盅热了,院中忽然传来敲门声。 温雪意起身,到院中开门。 外头一个姑娘打着灯笼,手里还拿着东西。 “姜录事在家么。” “我来送香。” 姜年在院中问她:“是谁来了?” 不过片刻的和乐,转眼便利刃划开一般将温雪意割回现实。 姜年端着烛台,脸上是装了千百遍的温柔文雅,李小姐兴许没看出来,温雪意却在姜年脸瞧出一丝满意。 “怎么,你家香铺还要你亲送么?” 他丝毫不惊讶。 李小姐拉下兜帽,露出爽快利落的笑脸。 “你不高兴我来么。” “我家中有客。” “那真是不巧了。” 姜年做出往里迎的姿态:“若是不介意,进来坐坐也好,我这些同僚都很和气。” 李小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进了门。 桌上坐得满满当当。 李小姐来,自然温雪意便要退下了。 她比李小姐先一步回到厅堂里。 温雪意悄然收下自己的碗筷,换上一副新的。 席上的人又和和乐乐同李小姐交谈起来。 先前叫她坐下,是恩赐,如今她黯然退下,是平常。 林云意也悄悄退下来。 她四处寻找,院里就这么点地儿,温雪意也藏不到哪去。 “你站在院墙下做什么?” “随意站站。” “都说姜叔叔好,我看不见得。” 姜年坏透了,温雪意早就晓得。 好像今日,她心中知晓,姜年一定是算好了李小姐会来,也算好了李小姐会进门。 他那些和气的同僚,都会给他说和。 桌上还有引人惊奇的石榴盏。 他何止不好,他还满腹算计。 16 【孽16】 院子拢共就这么一块地,里头说什么话,但凡大声些,外头皆可听闻。 温雪意不言不语,林云意说得两句,见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料想温雪意心中带着怨气,当下也不烦着她回应,静悄悄靠在院墙边陪温雪意歇息就是。 屋里渐渐传出声响。 是笑声。 莫淑君个性率真,她也笑得这样开怀,想必对李小姐是不厌烦的。只是不曾想,白术和居千石的夫人这样谨慎,也能叫她逗得笑语连连。 李小姐,当真厉害,怨不得姜年费尽心机的哄她。 李小姐闺名李沅儿,是李记香粉当家的独女,自幼便跟着李程阆在铺子里走动,到了十二三更是和李程阆走南闯北,一直到如今才在京都定下来。 不少人笑话李程阆养了个老女,李程阆自己却不爱听。 他养大的女儿,明朗爽快,里里外外把持起来,比许多男人还要厉害几分,年纪又算得了什么。李沅儿如今这样傲气厉害,与父亲不无关系。 无论何时,她总有倚仗。 渐渐的她自己独当一面,没了倚仗她自己也有傲气的本钱。 士农工商。 旁人总以商为最下,姜年却不这么想。 姜年总和温雪意说:“银子是个好东西。人人都说商贾不堪,可捧了银钱去,什么事情办不成。” “权势压人,钱财也压人,使了银钱,总没有敲不开的道。” 屋里笑得实在欢心,连林云意都忍不住有些好奇,频频探头。 外头虽不落雪,风却凛冽刺骨。林云意冷得直跺脚。温雪意借故把她往屋里推。 “去吧,到屋里暖和暖和,别冻着了。” 好好的大小姐,何必陪她在外受苦。 林云意到屋内,只见林宝宝坐在李沅儿腿上,正与她说得欢心。她冷着脸冲林宝宝喊:“林宝宝,你过来,你重成那样,别压了人失了礼数。” 林宝宝向来怕她,慌忙从李沅儿腿上滑下。 “李姐姐叫我……” “什么李姐姐,你几个姐姐啊,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李沅儿也不恼,只是满脸羡慕的哄莫淑君。 “林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女成群。” “林小姐,我听闻你想做女官,这样的志气,你可是坚毅勇敢。” 莫淑君慌忙说到:“沅儿可别再夸她,再夸下去,不晓得还要生出多少歪心思。” 李沅儿温柔一笑:“她正是同男子一般伶俐能干,才敢生出这样的志向,也是林大人和林夫人教导有方。” 有人夸自家孩子,总是叫人欢喜的,莫淑君也不再说林云意胡闹,只谦虚到:“她哪里伶俐能干,不过是耍些小心思。” 李沅儿又与她说:“小姐若是想问问,我识得几个女官,回头可以引荐一番。” 姜年也笑了,与林云意说到:“云意可是碰上了,沅儿说一不二,她若应你,定会引荐。” 他调侃一样说与林云意:“回头做了女官,可别忘了我。” 姜年夸她说一不二,李沅儿定是守信之人。 她这样笑语吟吟,又替林云意在莫淑君面前说和,林云意哪里还恼得起来。 况且……李沅儿还说她有志向,想为她引荐女官。 多少人说她胡来,李沅儿还是头一个说她伶俐能干的。连她也生了几分好感。 坐下之时,林云岚悄声问她:“雪意呢?” “还在外头。” “好好的到外头吹风做什么,我去叫她。” 林云意拽他坐下了。 “你别管了。” 林云意多少看出来一些温雪意的心思,何必叫她进来堵心呢。 林云岚还要问,林云意摇摇头。 “别问,别动,别想。你只管吃喝就是。” 他们二人同胞而生,林云岚稍大一些,是兄长然而林云意硬气强势,林云岚平日里倒更像胞弟。 现下林云意不许他多问,林云岚也只得闭嘴不问。闲聊片刻,林云岚免不了还往外多瞧了几眼。 人都看尽了,李沅儿又问到:“你那个极聪慧的侍女呢?” 姜年牛眼杯微晃,洒出几滴酒来。 “许是去收拾了,怎么了?” “我平日听闻她聪慧,已然有些好奇,几位大人和夫人都说她难得的机敏,更叫我心痒了,等她闲下来,可否叫她过来给我瞧瞧。” 李沅儿不说要她即刻过来,是体贴温雪意忙碌。 林云意却听得有些不悦。 她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好,温雪意不悦,独自在外受冻也不肯进屋,林云意心疼得不行。可李沅儿这样诚恳,又叫人厌恶不起来,本也不能怪她。 思来想去,只有姜年最让人不悦。 林云意不敢当面顶撞,只能暗自在心中骂了又骂。 居千石个性爽朗不羁,很合林云岚的心意。居千石也没有长辈的架子,林云岚问什么,他皆一一作答了,不是还说两句玩笑话,引得林云岚隔着妹妹也要与他交谈。 到后头,林云岚忍不住想妹妹换个位子,坐到居千石身边。 “妹妹,我们换一换吧。” 林云意还想着温雪意之事,林云岚要她换座椅,林云意也没好气,只应到:“你让我换我便换了么。” 莫淑君小声问她:“你怎的火气这样大。往日欺负云岚不算,还要这样话赶话的顶他。” 林云岚好性子:“妹妹是女孩儿家,娇气些也无妨。她若不肯,不换就是了。” 林云岚总乐意体贴。 也是兄长一句话,林云意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 李沅儿想看看温雪意,不是去问温雪意,却要问姜年应不应。 温雪意是奴。 说得明白些,她是姜年的物件,这物件要如何,都是姜年说了算。即便林云意心疼她,却也不能将她带走。 拐人奴仆是重罪。 林云意想得头疼,心里越发失落。 众人和李沅儿相谈甚欢,姜年才默然起身,拿了个手炉往外去。 温雪意还在墙边,她冷得鼻头发红,只搂着双臂。 她冷着脸。 姜年递过去的手炉也不接。 “拿着缓缓。” 温雪意看他一眼,挪开了些。 “使性子也要有个度,不接你便和我到屋里坐。你自己选。” 若不是屋内有客,温雪意能与他辩起来。 姜年真是掐着她的心思。 温雪意拿过手炉。 姜年也还记挂着她。温雪意倔起来,他是叫不动的,让她到屋里不成,姜年也只能想别的法子不叫她着凉。 “屋里的斗篷,你自己去穿上。” “嗯。” “你去屋里侯着吧,何必在外头受冻。” “我乐意。” “你当真不进去?” 温雪意摇头:“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哦……” “一会儿她回去,到外头若是见着你,你便和她闲谈片刻。” “沅儿性子爽快,连云意也喜欢,一会儿你便晓得了。” 温雪意冻得久了,眼下抱着手炉,手上渐渐转暖,麻痒刺痛的感觉越发强烈。她几乎要抱不住手炉。 姜年连她也要算上。 有同僚夸赞。 他还养了这样一个聪慧的侍女。 温雪意也想明白了,难得李沅儿上门,姜年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时机。也不晓得他何时开始上心,何时开始盘算。 姜年不等她应声,转身又回去了。 天真是冷透了。 冷得温雪意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冰凉刺痛的。 17 越是冷越叫人清醒。 与其在外头折腾自己,不如回屋。姜年无论如何也要叫她同李沅儿说几句,哪里都一样。 温雪意想明白了,拍拍身上的冰雪,到屋里添茶水。 屋里炭盆烘烤得太热,温雪意进门就被热气烘到脸上。 林云岚先瞧见她,欢喜的喊:“雪意!” 他这一声喊,众人都抬头望过来。李沅儿的目光更是在她脸上徘徊不去。 温雪意只做未觉:“屋里这样热,开些窗透气吧。” 林云岚和居千石也上前搭手。 整个小屋皆是姜年改建。四面皆可取下木板,只剩四角支柱。外头的树也是姜年一一种下。 院中石子栅栏,一花一草,皆是他有心布置。 只为取下木板后,从里向外看,无论哪一面皆可自成一画。 果真,木板取下,外头的雪景映着围墙枯木,好一幅残木雪夜图。 桌腿移去半截,众人不坐椅子,全都坐到地面的蒲团上,又松懈许多。 风略微大些,便能听到树梢悬挂风铃的响动,极清脆悦耳。人人都将风铃挂在檐角,姜年偏要挂在树上,流苏晃动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风铃是温雪意爬到树梢悬挂的。 就在前几日。 温雪意还问他:“好好地做什么要把檐下的风铃拆到树上。” “你只说雅致不雅致。” “倒是怪好看的,可风铃也能这般挂树梢么。” 姜年张开手做出个搂抱的姿势。 “你说好看就挂这儿了。” 她那时既欢喜又迟疑。 姜年又要哄谁家的姑娘。 也不是温雪意多心。每每姜年哄她说,你觉得好便足以,不过几日,温雪意便会瞧见他用同样的话去哄别家的姑娘。 这一回挂在院中,姜年带回家中的女人屈指可数,兴许是真心为了哄她。 毕竟温雪意为他寻腊梅擦破了手。 姜年还在树下两手大张:“你掌心的伤还不曾好,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这树枝足有一人高,跳下去若是摔着…… “我不敢。” “别怕,我总会护着你的。” 温雪意咬牙闭眼一跃而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姜年果真稳稳地接住了她。 温雪意靠在他怀中,脸颊恰好贴在他胸上,姜年低头在她额顶落下一吻。 “瞧我这不是接住你了。” 温雪意满脸羞红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搂着自己往屋里走。 “瞧,可不是你是主子,我是奴仆么,进屋都是我伺候着你抱着你,越养越娇气。” 抱是他要抱,话也是他要说。 眼下么,温雪意看着姜年,只嘲笑自己总不记打。 李沅儿的目光从温雪意脸上挪到院中。 “可惜了,竟不曾带琴来合你的铃音。” “无妨,日后总有机会,我这寒酸的小院,你何时过来都成。” 家中分明有琴,却邀李沅儿下回再来。温雪意默然,姜年瞧见她的脸色,伸手点点自己的脸颊。 他竟还敢叫她笑。 温雪意勉强牵出一丝笑,姜年才又满意的倚靠回在桌旁。 笃笃笃,姜年指节在桌上轻叩,几声敲击正巧应和着院里的铃音。 李沅儿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懂音律么?” 姜年大笑:“你可记得住。” 李沅儿自信一笑:“自然。” “那便麻烦李小姐屈尊为我击掌。” 姜年又冲着白亭:“老白,来,与我歌一曲。” 连林术也被他挑得起了兴致,莫淑君一看便知林术也要疯一疯,佯作嗔怒白他一眼。 “一把年纪还胡来。” 手里却自主帮林术放好了茶碗。 有人击掌,有人叩桌,有人敲碗。 姜年衣襟松开,发髻上的青玉簪也歪了,他少有这样豪气不羁的时候。 “雪意,拿酒来。” 热酒入喉,白亭和姜年应声而歌,许是烈酒催豪情,他二人越唱越迷醉。 温雪意看姜年唱的兴起,也不知他是真迷醉,还是装作无心,装作迷醉装作稳重中也带豪气,要以此来引李沅儿的注意。 无论姜年做什么,温雪意已然不能完全相信,真真假假,在姜年这里,她向来都分辨不清。 温雪意低头,只管斟酒添菜,再不去看姜年。 只是她总觉有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过。 歌曲停滞之时,温雪意抬头。 姜年面上挂了志在必得笑,虽没有看着李沅儿,李沅儿却已经看着他,面露惊喜。 桌上折了花枝,姜年抛出一枝,几个孩子哄闹起来,抢着去接。温雪意分明瞧见李沅儿一闪而过的失落。 姜年不会往她那儿扔花枝的。 他要李沅儿亲自与他说,要李沅儿忍不住上前。 就好似今夜,他要李沅儿自己上门一般。 才情可欺人。 算计更欺人。 温雪意日日与姜年相处,姜年对她毫无隐瞒。 他的种种心思,温雪意皆看得清楚,即便心中早就知晓他非良人,温雪意尚且深陷其中。旁的姑娘只看得到他光彩的样子,哪里招架得住。 只怕李沅儿心中已经起了下回带琴上门的心思。 热酒一直饮到深夜。 林宝宝一早困倦,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也渐渐靠在爹娘怀里不住的点头了。 莫淑君要先行带林宝宝回府,其他两位夫人也一同告退。 “林大人爱妻,也不必强留了,同夫人回去吧。” “白夫人抱不动几个孩子,老白你也回吧。” “居千石也陪夫人回去吧,打更了,她要心慌。何况我要送李小姐回府,你一人在我这儿留着么?” 姜年三两句安排好,三位录事省了功夫,三位夫人也欢喜。 莫淑君热心肠:“这里乱糟糟的,我们送沅儿即可。” 姜年笑吟吟的望着李沅儿:“李小姐可愿意么?我收好屋子,下回好叫你来放琴。” 他话语中要她下回再来,李沅儿哪有不应的。 众人散去,只剩温雪意和姜年。 姜年才问她:“平日傲气得很,怎么今夜总低着头?” 温雪意不肯抬头。 “恼了?” “不敢。” “做都做了,还说什么不敢。” 18 姜年与她说到:“日后总要有一个人与你相处。” “嗯,我晓得。” “我也晓得兴许还会拥有第二人,第三人。” “况且,我原本也无关紧要,这样的话主人应当去同李小姐说。” “李小姐的个性,主人怎知她还能容下第二人,第三人。” 温雪意说得平静。 说是恼,更多的是心冷失望。 “不会有第二人,也不会有第三人。” “我当年想着要对你好些,这些年,我可曾对你有所责罚。” 认真细想,当真一次也没有。 “所以……我若是定下她,也一定会真心待她。” 温雪意只觉荒唐,姜年真是捧了她的心抛起又砸下,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心么。 姜年也瞧见她的脸色,当下拍拍身边的位置:“东西先不急,你过来。” 温雪意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姜年面前。 “坐下。” 温雪意却没有坐到他身旁。 她就停在姜年面前,屈膝跪下。 姜年原本还带着笑,此刻也变了脸:“你这是做什么。” “主人若是要训话,我这么听着就是。” 姜年起身蹲下,脸色越发难看,捏着温雪意的下巴也用了几分力:“若是我回回训话你都这般听从,今日你还敢这般同我闹么。” 温雪意想侧开脸,姜年却又多了两分力,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动弹。 她闭上眼,已经是无声的抗拒。 “说话。” 温雪意静默的由他捏着下巴。 实在痛了,也只是皱皱眉头。 “我叫你说话。” 姜年步步紧逼,他今夜是一定要同温雪意一句一句说清楚了。 温雪意轻轻叹出一口气。 “总要有一个人,主人早就说过,我自己应当是什么身份,我也晓得了。” “呵,你起来。” 姜年话里已经带了怒意。 “你究竟是清楚身份,还是别有心思。” 温雪意听他话里有话。 “我不明白主人的意思,倒不如主人直说了吧。” 姜年甩开手,温雪意脸面也被他带得侧到一旁,下巴赫然是两个红红的指印。 他往日恼怒,至多不过骂一两句,这样下重手,还是头一回。 姜年怒极了,冷笑两声,咬牙问她:“你当真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嗯。” 姜年解开衣裳,甩到温雪意身旁。 “既然晓得,你过来。” 温雪意刚走到他身边,姜年便一把把她拉到腿间。 “给我弄。” 温雪意咬牙不肯动手,姜年粗暴的拽住她的腕子往腰间压:“解开。” 她攥紧了手,只是姜年一直逼迫,温雪意才勉强动手,解下姜年的裤腰。 姜年看她不情愿,又是一声冷笑。 “怎么,这下便不情愿了。” 姜年褪下里裤,那物软绵绵趴在腿间,屋内烛火燃了一夜,此刻已经只剩微光,温雪意晃眼瞧见一团物事,脸一下子涨红起来,低头不愿再看。 她还跪在姜年腿间,一低头便被姜年捏着下巴,强行要她睁眼看着。温雪意疼得脸色也痛楚,只是她一旦硬气起来,无论如何不肯示弱。 姜年松手,眼见她下巴多了红色的指印,心内既恼怒又心疼。 温雪意铁了心要与他硬着。 姜年也不肯退让。 “给我揉硬了。” 她咬唇不愿去摸,只能先顺着姜年光裸的腿摩挲。温雪意的手太过冰凉,屋里四周只剩柱子,炭火也熄了不少,这样冷冰冰摸上来,莫说把物事揉硬了,就是他硬着,也要冷得软下来。 姜年解下身上的衣裳,温雪意冰凉的手指已经摸到那物上。他猛然回神,要往温雪意身上披到衣裳也扔开了。 她浑身发凉,姜年倒浑身滚烫,那物也渐渐抬头。 姜年略微心软,才要伸手摸摸她的发丝,温雪意就慌得簌簌发抖。 冷风穿堂而过,姜年惦念她受凉了,想搂过她哄哄,不想温雪意竟低头咬在他腿上。 心中种种酸楚恼怒,灰心失望皆在此刻爆发。 温雪意咬得用力,姜年也只由着她。 腿根痛极了,姜年也不过揉揉温雪意的头顶,小声许诺:“你永远无需跪着同我说话。” “我说过的话,总是作数的。” “总要有一个人,可也只会有那么一个人。” “我想要子孙满堂,想要家业兴旺,想要夫妻和睦。” “我想要权势,这世间的舒适欢愉我都要。” “这么多达官贵人,凭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哄骗人。 姜年要的是声名显赫,要的是荣华富贵。 他虽说得平静,唯有温雪意晓得,姜家那一场大火之后,姜年独自一人究竟如何艰难。 他受的折辱,比起温雪意要多得多,他日日都要面见不同的人,其中心酸,当真说不尽。 姜年缓缓说到:“只会有那么一个人。” 他定下的事,从不做更改,他想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温雪意默默松口了。 她连那一人也不想有。姜年为那人做出的事,每一件都叫她醋得发疯。要她日日看着,便是日日有刀子往她身上割肉。 “我恨你。” 温雪意埋头在姜年腿上,不过片刻,姜年腿上便滑下几道水渍。 姜年把她抱起来,温雪意不肯叫他看到满脸泪痕的模样,总要避着他的目光。姜年搂着她,她便埋头在姜年胸前,眼泪连他胸前的衣裳也浸湿了。 姜年再不言语。 温雪意哭得哽咽,只是强压着不肯出声。等她哭累了,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被姜年搂在怀里。 温雪意闹了一通,姜年也不嫌弃,她手脚还冰着,姜年便将她双脚夹在腿间。 “睡吧。” 温雪意对姜年,终究还是与旁人不同的。 今夜林云意喝得上头,揪着他的衣袖往他手中递银票:“姜叔叔,你把雪意的奴契给我,我要给她赎身。” “爹,娘,你们快给我银子。” 莫淑君拉不动她,还是林云岚将她抱开了。 “这孩子,和雪意亲。” “不妨事,雪意讨人喜欢,我也欢喜。” 好在那刻李沅儿在院中瞧风铃,温雪意在后厨添黄酒,皆不曾听见。 这两兄妹也是有趣。 前头哥哥来问他,怎么不给温雪意除了奴籍,后头妹妹要来给温雪意赎身。 林云意倒也罢了,她同温雪意是闺中密友,林云岚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居千石先前见姜年给温雪意置办头面,私下里打趣:“你对丫鬟未免太好了些,怕不是像养夫人一样养着她。” 姜年想起温雪意还年幼,他搂着她哄睡的事情来。养夫人也没有养温雪意这样上心的。 等居千石喝得上了头,话也说不利索了,姜年才呓语一般说到。 “她总是不一样的。” “雪意四岁跟我,这么多年,换过多少宅子,一直是她伺候,也没想过多买什么人。” “我身边半个亲人也没有,她年幼撒娇,我总惯着,到如今竟习惯了。” “早年她才几岁的时候,衣裳都是我领着她到河边浣洗。她力气小,人不灵活,说是要她洗衣裳,我还怕她一个打滑,掉下河里。” “倒不如我自己洗了,还得帮着她也洗了。” 温雪意那时就跟在他身边,东望西瞧的,捉蚱蜢拔花草玩。回程温雪意累了,还要闹姜年,叫姜年背着她。 姜年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有过多少次是这样背着她回家的了。 居千石听得少许,他醉得厉害,听到温雪意的名字,还以为姜年说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话。故而含含糊糊的问:“这样中意,怎么不给她脱了籍,收做妾室。” 姜年久久不应,居千石又灌了几盅酒,姜年才缓缓回到:“当年我曾在官府给她备案。” “你既这样疼她,怎么舍得到官府备案?” “她那时年幼,我舍不得叫人给她刺字,又怕拐子拐去,要不回来,所以......” 居千石醉得迷糊,大半日才说得一句:“造化弄人。” 若是官家备案的奴籍,倘若日后有所出,也再不能从仕。 此生便是废了。 “到官府消了籍,她再不是贱民,平日也好行事,怎的你不去呢?” 居千石已经彻底趴在桌上。 姜年斟满酒,一口饮尽。 “她若是同旁的奴仆一般,去了奴籍也无妨,只是她如今心越发大了......” “我总要留她在我身边的。” “此生此世,她哪也别想去。” 19 晨起温雪意眼睛肿得好似核桃一般,被子滑下些,才吹片刻冷风,她便接连咳嗽,姜年搂了一夜,毫无察觉,等他洗漱再回头去看,才发觉温雪意身上烫得吓人。 他这一日早就预着要与众人喝至烂醉,故而特意挑十五休沐前夜相聚。 温雪意烧得滚烫,连人也懒惰,姜年要她起来擦身,她也软绵绵难以动弹。 姜年寻人叫了大夫,只是大夫过来也要时辰,他便先到院中打了井水,要给她擦身。 温雪意刚抬起头,昏天黑地的,一点气力也没有,又倒回榻上。 “很难受么?” 温雪意张张嘴,喉头好似火烧一般,难以出声,当真烧得厉害。 昨夜吹了那样久的冷风,她还哭得 擦了身,厨房里的姜汤正好煮透,散出辣味。温雪意还难起身,勉强被他搂起来清醒些,姜汤又辣得难以入口。姜年边哄边喂:“喝了给你冲蜜水,喝一碗发过汗便好了。” 温雪意昨夜虽闹得凶,到今日一旦病了,迷糊时又好像从前一样,姜年哄了,她就肯张嘴。 再难喝她也一点点喝了两大碗。 等大夫上门,姜年去摸她的额头后背,居然只是滚烫,一点汗也没有。 姜年也忧心。 “她这样高烧不退,不会烧坏吧?” “她是邪风入体,受凉高烧,如今卖相上看,还有些心思凝滞。许是这样才难退热,我开两剂重方,喝过药退烧就好了。” 姜年煎了药,自己先闻得皱眉。 但凡是药,总没有好喝的。 勺子递到嘴边,温雪意昏昏沉沉,喝下的药汁倒有大半漏了出来。一副药喝下,她胸前的衣裳都湿透了。 她不是头一回生病,姜年也不是头一回照顾。 同幼时比起来,如今已是极好的了。 幼时温雪意若是病了,夜里疼起来,只搂着他哭喊。温雪意叫病痛搅得不能入睡,姜年也叫她哭得不能入眠。 如今安静些,他照顾起来也觉轻松。 衣裳沾湿,姜年解下来,换了滚烫的帕子又帮她擦了一回身。 她如今与幼时……当真是大不一样。 只说胸口一双乳儿便十分勾人。 药渍一擦净那乳儿便白生生,颤巍巍的翘着,丝帕拭过,温雪意还要似哭非哭的呻吟出声。 “主……主人……” 温雪意无所察觉,她不过是烧得难受,才会无意识的喊总是喊姜年。 姜年扔开帕子,抚上她滚烫的胸乳,温雪意乳尖也越发挺立,抵在他掌心。姜年手中握着的一团肉软绵绵,揉捏起来,细腻的皮肉贴着他手掌,好似有意往他手上贴一般。 姜年欺身压上来,温雪意也只是软软伸手搭在他身上。 温雪意腿弯被姜年手臂勾住了抬得极高,姜年搂着腿把她拉近了,低头咬住她滚烫的唇瓣。她身上还带着水渍,胸乳更是滑腻腻的,几乎叫他握不住。 姜年揉捏几次,两团软肉总险险要滑开。 等他摸到腰肢上,也是滑腻腻的,轻易便叫他手掌也滑到温雪意两腿间。 温雪意浑身无力,腿就搭在他身上,那处卡在姜年胯间,姜年吻得片刻,下身物事硬得顶着里裤往她穴外磨蹭。 换做往日,姜年这般又是亲吻又是顶着穴外磨蹭,温雪意早湿透了。如今她烧得厉害,下身且干且涩,连里裤的料子磨过来都觉擦着发疼。 “我不要了……” “主人,我难受……” 她喉头仍是干干的,热辣辣的发疼,所以声音也细微。 等姜年听着她的话,温雪意那处已经叫他顶弄得发红发肿,却半点湿意也无。姜年犹豫片刻,褪下里裤,他早已硬得铃口湿润。 穴外抹弄的物件换成姜年的阳物,原先粗砾之感也变作滑腻。那物在她穴外缝隙来回滑动,每每经过穴口,姜年极力忍耐才不至于破了她的身。 温雪意总是滚烫,姜年搂着她好似抱着暖炉,炽热得姜年难以泄身。她那处湿的厉害,姜年一时不察,竟顶入些许物事到她穴里。 姜年险些把持不住,偏他舍不得穴里又热又紧的快意,迟迟不肯退出来。 温雪意穴里含着粗粗硬硬的物件,身体竟渐渐酥痒,内里自行含吮起来。淫液浪水也发得厉害,滚烫湿润的裹着姜年的物事。 姜年再顶入些许,她一时夹紧腿,内里绞着姜年的物事,再不能进半分。 “雪意,张腿……” 她迷迷糊糊的,哪里听的进,姜年挑弄得过了,她此刻只含着姜年的物事不肯放。 姜年掰开她的腿,满头大汗要往外退,温雪意内里当真是咬得紧。 他伸手摸到相接处,摸得满手湿滑。姜年在温雪意穴外揉弄,搅得她又是喘又是哭的,两腿发软垂落下来。 姜年这才勉强将物事拔出。 温雪意眼角发红,姜年看得心猿意马,只是惦念她病着,终究只是搂过她,多裹了些衣裳被褥。 “主人……主人……” “我在。” 这是自幼养成的习惯。 年幼时她梦魇,姜年搂着她哄睡,年幼时她生病,姜年也搂着她哄睡,年幼时她因着邻家的猫儿走丢了伤心,姜年也搂着她哄睡。她若是不舒服,头一个想起的便是姜年。 这么多年,养了个略微不舒服便总要喊两句主人的毛病。 20 温雪意做了个极长的梦。 在梦里,她一时坠入河中,想呼救却无人觉察,也无人应。水冰冰冷冷裹着她,温雪意拼命向上游,水面瞧着近在眼前,她却总也游不到。挣扎几次,温雪意越发绝望。 她睁大眼拼命的叫喊:“主人,救我!” “主人,救救我!!” 四周仍是透亮的河水。 温雪意渐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原先还能动弹,慢慢的,温雪意猛然觉察自己在不断下坠。 落到后头,竟连动弹也不能了。 当真是眼睁睁瞧着自己被溺死。 待她坠底,却又好似被狠狠砸向地面一般浑身剧烈的痛起来。 转瞬之间,四周冰凉的河水褪去,温雪意惶然躺在一个大宅里,眼看浓烟四起,火渐渐的烧起来了,大火越发猛烈,她也被火烤得浑身发烫,尤其眼眶面颊。 大火炙烤,温雪意眼眶由辣转痛。 眼眶太辣,她不适得要落泪,却只能干眨眼,挨着眼眶这样热辣辣的痛楚。 漫天火焰之中,好似一个焦黑的人影冲她走来,要拉着她一般。温雪意慌忙躲开,她动弹不得,眼见那烧成黑炭一般都人几乎要触到她的臂膀,温雪意惊骇到了极点,终于痛苦的呼喊起来:“主人!!!” “救我!!!!” “主人!主人!” 她挣扎着后退,叫了一声又一声,后头抱过来一个柔软温热的躯体,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雪意,雪意,快醒醒。” 温雪意哭得厉害,她又做这样的噩梦了。 搂住她的躯体终于透出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 是她熟悉的声音。 见她转醒,姜年把她搂到怀中,好似从前一样搂着她哄。 “没事了。” “我护着你呢。” 姜年拿帕子沾了凉水敷在她眉眼之上。 “别哭了,眼睛疼。” 温雪意长大些,姜家大火的记忆渐渐模糊,这样的噩梦已经做得少了。只是她这两日心思繁杂,才又梦魇起来。 好在是发了一身的冷汗。 温雪意全身皆被冷汗湿透,姜年要去寻一身干净衣裳,温雪意却抓着他的手哭求。 “你别走,别走。” “我怕极了。” 姜年轻轻捂着她的嘴,哄到:“别哭了,我不走。” “嗓子坏成这样便歇着吧,喊得多了,当心日后嗓子再好不了了。” “你一身的汗,总要换一身衣裳,否则收了汗还得病。” “我拿了衣裳就过来。” 温雪意不肯,梦里那个焦黑的人影太过骇人,她心中惊悸比以往更甚,她当真是怕极了。 姜年思来想去,只得解了她的亵衣,先替她把冷汗擦了。 “唉,那我不去了,你乖顺些,我先给你擦擦汗。” “嗯。” 温雪意浑身发软,只绵绵的趴在他身上,任由姜年抬手翻身的擦拭。 先前她身上的亵衣都叫姜年脱下来,裹了自己的里衣。好歹先换下了湿透的衣裳。 温雪意仍是怕。 姜年手掌在她后背抚摸许久,也还是感觉她有些颤巍巍的抖。她幼年时最爱听姜年小声同她说些奇巧的故事,有时姜年兴起,还会哼些新曲,哄她入睡。 眼下没有琴箫,姜年便轻声哼唱。 采莲曲,踏青曲,都是她爱听的。 姜年天生擅曲擅歌,又精通音律,只因着都是些玩乐上不得台面,他才藏着掖着。 若不是幼年哄着温雪意唱一两句,兴许连温雪意也不晓得他乐曲超绝。 姜年年幼时好琴音,连到学堂里带着琴。 那时姜致恪外调,家中只有姜母纪锦娘做主。纪锦娘是小户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寻常女儿家,有几人能识书明字的。 就是养育姜年,她沉默少语,姜年醉心琴曲,她至多不过忧心木琴沉重,压坏了姜年,哪里知晓音律琴曲是供人玩乐的。 几个同窗哄姜年,总说你这曲当真是一绝,恨不能日日求着你弹奏。 姜年得了称赞,年幼难免虚荣,更是醉心。 同窗中有位县官的儿子,名唤成墨生,年纪比姜年稍大两岁。听过姜年的琴,总还要给他送些礼。 成墨生在姜年面前是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那曲音,当真惊为天人。” 渐渐的,除了成墨生,还有些年纪稍长的人也来给他送礼。 姜年当做谈资一般,与娘亲夸耀。 娘亲也只是默然。 偶尔称赞一句:“嗯,你做得极好。” 隔年姜致恪外出归家。 外头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说姜年是个供人取乐的伶人,不仅沉醉琴曲,还收人钱财。 姜致恪初回听闻,几乎羞愧欲死,也不顾还在酒席上,当场砸了酒杯怒道:“什么小人嚼这样的舌根!!!” “我儿断然不会做这样没脸面的事。” 那人笑得暧昧,话语也带着鄙夷:“你回去瞧瞧,他不晓得赚了多少银钱,倒不如叫他买艺养家,还省得你受奔波之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致恪回府一看,果真姜年屋内多了不少物件,也不是他置办,纪锦娘更不会采买。 姜年还茫然不解,爹怎么看起来如此生气。 “爹,你在找什么?” 姜致恪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掴到他脸上,他下了十成的力气,姜年被他一掌打得撞到桌角,眼冒金光。 姜年一摸鼻子,满手殷红。 “你做的丑事!!!” “我可有少你吃穿,你怎可这般卖笑卖艺,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姜年刚要辩解,姜致恪又是一个巴掌,他气急了,屋内收拾的鸡毛掸子也被他拿起来,打得姜年满身青紫。 纪锦娘闻声而来,姜致恪少有这样动怒的。她不晓得姜年犯了什么错处,只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哭泣,也不敢劝。 眼见姜年口鼻皆是血渍,她再忍不住,冲过去包住姜致恪,跪倒在他腿边。 “老爷,不能再打了!你,你会打死他的。”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下狠手。” 前后因由一对,纪锦娘也蒙了。 姜年百口莫辩。 “名声紧要,他如今这般行径,日后要如何在士族中立足。” “锦娘,你,你们二人当真叫我失望至极。我竟不知你们这样糊涂。” 纪锦娘哭得死去活来。 “我……我不知道……” “不是,不是很多大人也好弹琴么?” 姜致恪鸡毛掸子险些要掉落。 “文人偶尔为之是风雅。唯有妓子才会如他一般收人钱财,供人取乐。” 姜致恪又气又怒,反手往自己脸面上也扇了一个巴掌。 “是我只过,我成婚前,竟不曾仔细考量。” 他这般言语,分明是怪纪锦娘教子无方。 纪锦娘且羞且悔,这样重的话,压得她急火攻心,一时晕过去。 21 纪锦娘一生循规蹈矩,从不越界,自从嫁到姜家,更是恪守妇道。她总忧心会出差错,故而话也不多说,几乎是全由姜致恪做主。大小事总还要书信询问。 万万没想到,竟了出这样大的差错。 屋里乱起来,姜致恪掐人中又喂茶,一时间,也无人顾得上浑身是伤的姜年。 姜年先前的怨意也换做慌乱。 纪锦娘再如何软弱,对姜年也是关怀备至爱护有加。她或许有所差错,平日里和姜年还是母子情深。 姜年也茫然无措。 一时竟不知要怨谁怪谁。 药酒的味儿直冲鼻头,他头脑发昏,只得从头开始细想。 渐渐的,姜年回过神自己是着了旁人的道了。 怎的开始只有成墨生送礼,后来渐渐还有人寻上门要听他弹琴。 成墨生每每转手,总说得情深意切。 姜年竟也毫无防备,当真是被虚荣之心冲昏了头脑。 他脸面身上肿了两日,纪锦娘也哭了两日。 好不容易寻着时机,姜年慌忙抓着姜致恪解释。 “爹,我没有。” “是成墨生,是他胡言乱语!” 姜致恪是极其要脸面的人,外头风言风语,他便是出门走动,也总觉有人指指点点。他那日打姜年一顿,勉强出了火气,这两日羞愤欲死,再度恼起来。 “你只说,你可曾收礼。” 姜年硬着头皮应到:“收是收了……” 姜致恪打断他的话:“这便是了,旁人哪管过程如何。只要你收了礼,他们就会说你弹琴供人取乐!” “姜年,你晓得声名的要紧么。没了名声,哪个夫子敢收你。”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从小便对你寄予厚望,谁知你竟自毁名声。” 姜年急得大喊:“不是,是他哄骗。” “是他说真心喜爱我的琴音,是他说仰慕我的才华,才会给我送礼。” “我不过是君子之礼回报。” “爹,你若是不信,我去找他来对质!” 姜致恪自然是不会带姜年去对质的。县官的权势,换到京都兴许不算什么,到姜家这儿,那便是处处皆要忍让的品秩。 “你还嫌不够丢人,知晓的人不够多么!” 姜致恪已经盘算着要换何处再营生,故而连学堂也不许姜年再去。姜年吞不下这口气,稍好些便偷偷溜出,想要寻人辩解。 到了街上,来来往往,他一时竟不晓得要找谁,姜致恪说人人流传,那些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平日里成墨生送得最多,姜年一下跑到学堂里,想要找他理论。 正是休息的时间,平日里交好的同窗也抱臂旁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流言一旦起,便再难收回,姜年废尽唇舌,同窗仍是笑他同妓子一般供人取乐。从前还压着不在他面前表露,如今挑明了,少年间的取笑便变本加厉的来了。 姜年先前是日日到学堂都要带着琴。 成墨生站在众人间,还有脸笑嘻嘻的问他:“你怎么不背琴了?” “你弹琴起来,比那些伶人强多了,要不我再寻些人一同来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辩解无用。 姜致恪说得对,流言传开,众人哪里还会管真相。 他百口莫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说得姜年头脑嗡嗡作响,他再忍不住,扛起长椅便往成墨生头上砸去。 成墨生一歪,顿时倒在一旁。 当下一时炸开了锅一般,姜年也惊慌起来。几个同窗要抓住他,姜年灵巧,东躲西躲的慌忙跑回家。 纪锦娘正收拾行李,备着过几日搬迁,只见姜年跌跌撞撞跑到她房里一脸惊慌。 “你怎么了?你爹那日不是说不让你出门么。” “娘……我,我好像杀人了。” 外头传来姜致恪惊愕的话语。 “你说什么?” 纪锦娘那日看着姜致恪几乎要打死姜年,再看他如今一脸惊怒,慌忙把姜年护在身后。 姜致恪惊愕之下简直怒极恨极,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要生事。 “你方才说,你杀了人?” 姜年抓紧纪锦娘的衣袖,小声应到:“我……我砸了成墨生……” 姜致恪脸色大变。 县官来得极快,姜年还在同姜致恪说着方才的事,他已经抬着成墨生,气势汹汹带了家丁上门。 “你儿子干的好事!” 纪锦娘把姜年护在身后,县官的人一时也摸不到姜年。夫妻二人一边带着姜年躲闪,一边同县官求情:“他还小,先看看公子如何,回头他醒了,我一定带犬子登门致歉。” 姜年心中原本就存了十二分的委屈,再一看姜致恪还要他登门致歉,姜年顿时也压不住大喊起来。 “是他坏心,是他设计我在先!凭什么叫我低头!” 姜致恪连忙捂住姜年的口鼻。 “他年纪小胡言乱语,回头我就是打也要把他打上门。” “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好在成墨生只是一时昏迷,姜年姜致恪和县官下人乱做一团之时,他便悠悠转醒。 成墨生一口咬死自己与姜年毫无冤仇。 “我同他不熟,他这样伤人,要他跪下磕头认错,再砍一只手,总不为过吧。” “姜年,跪下。” 姜年不可置信的盯着姜致恪的脸面:“爹,你明知道……” “跪下!” 到了这一刻,已经由不得姜年不跪,姜致恪一脚踢在他腿窝。 “跪下!” 换做今日,姜年兴许也会同当年的自己说,跪吧,只当自己跪的不是人,是权势,跪吧,只当自己跪的不是人,是命。 姜致恪这般火急火燎的要他跪,不过是怕县官当真抓了姜年,怕他要砍了姜年的手不算,还会抓他到牢里关着。 纪锦娘哭哭啼啼的跪下来,不住的磕头求到:“叫我替他赔吧,就是要命,我也还给你。” “只求你们放过他,他还小,他……” 姜年跪在一旁,突然冷静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成墨生看。看得成墨生也心中发怵。 姜年站起来,手放在身后,慢慢往成墨生身边走:“这么想要我的手,不如你自己来。” 成墨生唬得往后退开两步。 “当初你说,仰慕我的才华,所以给我送礼,你还留了书信,你可还记得吗。” 成墨生不由得大喊:“我没留过。” “你当真记清了么,也无妨,我若是没了手,那便只能读出来了,到时你便能记着,究竟是一封还是两封。” “手都没了,还要什么脸面。” “我若是没脸面,你也别想要什么脸面。” 姜年伸出手:“你不是想要我的手么,来啊。” 22 成墨生迟迟不动,县官见他犹豫,也迟疑起来。成墨生小声附在县官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姜致恪也明白过来,姜年先前所说,成墨生哄骗他,多半是真的。 因着县官不动,原本凶恶的仆役也停下来,屋内静悄悄的。 姜年问成墨生:“你还要我的手么。” 成墨生竟不敢应声。 县官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成墨生,转头对姜年说到:“你把信交出来,交出来今日便放过你。” “不可能。” 成墨生吓他:“那倒不如我现在就……” 县官马上截下他的话。 “你闭嘴。” 他再怎么作威作福,也不能明着欺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私下里如何暗度陈仓敛财枉法都不打紧,明面上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你把东西拿出来,若真是墨生顽劣,我会罚他。” 姜年摇摇头:“问我也没用,我不会拿的。” 说完牙关紧闭,再不张口。 县官还以为姜年年幼好拿捏,哪知他这样油盐不进。 也是因着成墨生,姜年才会再不轻信旁人的话。 姜致恪劝到:“不过是孩子之间玩闹,何必弄得如此难堪。本地总是大人做主,我们绝不敢闹事。” “传出去也坏了大人的声誉,今日且饶过他吧,过两日我一定带着他和歉礼登门。” 姜致恪提到歉礼,县官软和两分:“这才是了,姜年有错在先,他伤了墨生,做人总要讲公道。” 姜年听得好笑,他这样颠倒是非也好提公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明知县官索财,姜家也要咬牙受着。 县官一走,姜年便关上大门,门栓下死了,整个人倚靠在门边,不住的冒冷汗。 哪来什么书信,他若是懂得处处留证据,也不会轻易就被成墨生哄骗。 纪锦娘也还在地上跪着,他们皆跪得久了,下人都去扶姜致恪。 姜年先去扶纪锦娘,她吓得不轻,泪水涟涟的搂着姜年左右查看。 “你听听你爹的话,莫要乱跑了。” 姜年抱紧纪锦娘。 纪锦娘再软弱,也总能叫姜年倚靠,让姜年心安。 “姜年,你当真留了书信么?” “你若真留着,我兴许还有办法。” 他真心辩解之时无人相信,为了自保哄骗人的话,居然姜致恪和县官都信了。 他略微犹豫,姜致恪也明白过来。 “罢了,原先我预着月底再到棘州接上祖父,换往平成做营生。” “这两日你们便收拾,我回头送了歉礼,当夜就走。” 一旦收拾起来,姜年才晓得,自己竟拿了这样多的谢礼。 从前还志得意满的想,日后便是学问难做,他亦可凭借琴音叫人景仰。纪锦娘也总愿坐在边上,陪他练琴。 屋内琴箫光滑鲜亮,他日日都精心养护,姜年爱琴曲,不少谢礼还叫他换了新琴。他们二人,当真是太愚蠢了。 “去帮我寻斧锯。” 哐铛声响,姜年一府砍断琴弦,上好的琴,琴身所用木材也坚韧,姜年挥砍几次,留下道道疤痕。 他不肯叫下人接手,连屋子也不许下人呆着。 同在一府,纪锦娘如何会不晓得姜年毁琴。 她似是听闻内里姜年低声哭泣,纪锦娘再忍不住,敲门问他:“你若是累了,便叫下人来吧。” “娘来替你收拾屋子。” “不必了,你去歇着吧。” 姜年应得冷淡,更叫纪锦娘惊惶。 “你.....你是不是怨极了我。” 里头再无声息。 姜致恪送了丰厚的歉礼,却只字不提书信的事,县官难以拿捏,只得暂时作罢。 当夜姜家阖府登船,逃难一般往棘州赶。 姜年总有心结,几日用膳,总是郁郁寡欢,几乎不曾动筷。 纪锦娘私下哄他:“无妨,等接了祖父,去了平城,娘再......” 她想说给他买些琴箫,又唯唯诺诺不敢再说。 姜致恪从前说她单纯温柔,纪锦娘此刻却恨极了自己这样无知。 到平城已经是深夜,姜致恪便吩咐众人都在船上歇息。 天光泛白之时,姜年忽然叫一阵喧闹吵醒了。 好似是丫鬟的啼哭。 到了船舱外,只见姜致恪面色阴沉的站着,下头时不时有船夫探头上来回报:“老爷,此处水深,外头又通入江海,若是夫人当真落水,怕是.......” 姜年心底一凉,晃眼看去,船上还整整齐齐放着些零散的物件,好像簪花,罩纱之类的。 都是纪锦娘的。 姜年愣怔半天,才小声问一句:“什么落水,谁落水了?” 他心中早有答案。 小丫头哭哭啼啼的趴在围栏上,不住的喊。 “再找找吧,一定能寻到的。” 她手中还攥着纪锦娘的耳坠。 谁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纪锦娘跑到甲板上来的,众人接连赶了几日的船,难得休整,都睡得深沉。姜致恪起夜才惊觉纪锦娘不在身边。 姜致恪此刻手里握紧了,无人看见他手心的纸团。 “找吧,再找找。” 姜年也跑到围栏上,盯着水面,一刻也不敢眨眼。他们分明已经到了棘州,纪锦娘那几日分明还好好的要哄他。 说到底,是不是好好的,姜年也再无询问的机会。 他留着的,唯有一只耳坠,一朵簪花,一张纸笺罢了。 从前的事,想起来便是漫长的静默,温雪意再次睡去。 温雪意眼角还有泪痕,姜年轻轻拭去,低声哄到:“别哭了,没有什么大火,我护着你呢。” 姜年搂紧温雪意,小声哼着曲调,是他缠着纪锦娘学的。 他也睡在记忆中纪锦娘的哼唱里。 梦里纪锦娘一如从前,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哄他:“睡吧,你若是梦魇,娘也护着你呢。” “别怕。” 23 姜年醒时,天色还早。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干涩,嘴边也发咸,姜年自嘲一笑,不过是个梦罢了。 休整一日,姜年要往官署去,温雪意还睡着。姜年自己洗漱之后,摸她额头,已经退烧。再一摸后背,虽说有些汗,衣裳还干着,擦拭一下即可。 他也放下心来。 官员休假要提前上报,若是温雪意还烧着,他要临时上报,又是一堆麻烦事。若说家仆病了,上头还未必肯批复。 现下等她醒了自行喝药即可。 姜年正理着药材,院中笃笃声响,林云岚在院外询问:“姜叔,姜叔?” “雪意?” 姜年一笑,拿上林术的玉戒。 那夜林术脱玉戒敲碗应声时,姜年便留心了。他还以为,昨日林术就要来寻。 只是换到今日也好,更何况,来的还是林云岚。 姜年思索片刻,原先系上的里衣也解开了,只多罩一件外衫,一副忙乱的样子打开院门。 “你怎么来了?不去点卯?” “今日有事外出,正巧经过。” “是来寻你爹的玉戒吧,我收拾之时瞧见了,原本要叫雪意送还,只是她受凉高热,我顾着她,也没抽出身送过去。” 林云岚面露关怀:“她可好些了么?” “烧得哭了一夜,搂着哄才安定些。清早刚退了高热。” 林云岚一时着急,也不曾留心他话中机锋。才想往院中走,姜年就说到:“她还睡着,仪容未整,不好见人。” 林云岚有些羞,慌忙抓紧了玉戒,不好再往前。 姜年衣裳尚且松散,他又说到:“难得你有心,我去瞧一眼,若她醒了,叫她起来就是。” 他推门进去。 林云岚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姜年去找温雪意的屋.......不就是他自己的屋。 等了片刻,姜年裹紧衣裳出来了:“她还睡着” “回头她醒了我再同她说。” 林云岚若有所失一般,小声说道:“姜叔好似很宠着雪意。” “虽说是家生奴,可她这样伶俐聪慧,谁能不爱呢。” “哦。” 他从前总对人说,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好似亲妹一般,故而平日里也更纵容一些。眼下忽然提起温雪意惹人爱,林云岚被戳中心思,顿时脸也红透了。 他总怕姜年察觉出什么,想辩解两句,却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 “我.....我.......” 姜年笑得温和,他手里还拿着伞,要递给林云岚。 “天这样不好,你出门办公不带个人也罢了,怎么伞也不拿,若是落雪着凉,你爹娘该同我一样忙碌了。” 那伞烫手一般,林云岚慌忙推拒起来,只是姜年执意要给,他才不得不收下。 “多谢姜叔。” “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去了。” “去吧。” 温雪意是午后醒来,身上还套着姜年的里衣。 她烧得糊涂,当下头脑发昏求着姜年,过了恨不能烧傻了,好忘了自己的哭喊,忘记自己如此依赖姜年的事。 姜年怕屋内太闷,开了窗。温雪意嗅到药味中夹杂的米香。这两日又是闹又是烧,除了姜年喂的热汤,温雪意水米未进,此刻饿得厉害。 一起身便瞧见桌上的纸条。 “屋外热了药汁米粥。” 屋檐下小火炉烧着炭,药汁滚烫,边上米粥的砂锅也飘出香气,还有小罐子装的糖。 姜年总是细致。他若想做,前前后后能想出十数种关怀人的法子,单看他愿不愿。 温雪意要倒炉子里的药汁才觉出衣裳碍事。 姜年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长了一大截。温雪意懒得换,别一别,将就着继续喝粥。 晌午时林云意又来了。 “雪意?你醒了么?” 她晨间听闻林云岚说温雪意病了,急急忙忙理了事情,带了吃食上门。姜年对外总说是买孤本花银子,林云意也见他屋中书册繁多。 可管不得他买什么,总之是没有多余的银子,林家人也晓得温雪意日子清苦。 她不敢明里给温雪意银子,怕他面子过不去,所以回回都带些吃食布匹上门。 林云意总说是求着温雪意给她做衣裳鞋袜,那样多的布,温雪意一做几套。 急得她直跺脚:“叫你做一套,怎的做了这么多。” “我只喜欢这个样式,余下的都不要,你留着吧。” “噗,我竟做得这样差,都不能入云意的眼了么。” “我不是……我是心疼……” 林云意语塞,多的话不敢再说。 好在温雪意不曾在意:“无妨,衣裙我总是不缺的,缺些辛辣的吃食,你不晓得,主人连香料也不许我在家捣弄。” 温雪意总是愿意体谅。 有一阵莫淑君怕她性子太野,拘着她在家中,不许她出门。阖府上下无人敢劝。旁人……旁人也说她要安分些为好。唯有温雪意替她说和。 温雪意一边为莫淑君沏茶,一边问:“可是云意闯祸了?” “倒也不是……唉,我把她宠坏了,云岚又让着她,倒叫她越发倔强,总要同旁的男儿争个高下。” “雪意,你是不晓得,她吓跑了多少男儿。” 温雪意好似不解一般:“怎么,是云意做得不好,所以吓跑他们么?” 她不说气性,只提事情,莫淑君自然往事情上回应。 “嗯……这个嘛……” 云岚帮嘴到:“云意比他们好。” “原来是比不得云意羞跑了。” “从来只听闻男儿自强,若是有心,云意好一分,自然应当奋力追赶,再做得比云意更好。” “若是就此跑了,只怪他们无能,和云意有什干系。” 好似前几年春心萌动的时候,温雪意眼中只瞧得见姜年。她总想着事事要做到极致,兴许…… 她想得认真,所以才不曾觉察林云岚在一旁红了脸。 “这样无能的夫婿,云意只怕也不肯。” 早两年林云意年纪小,这般说和,莫淑君还听得入耳,这两年问的人多了,林老又总盯着,她心有不安,才对林云意越发严厉。 林云意敲门敲得急,温雪意裹好冬衣端着药便去开门。 “雪意,你可好些了?” “我哥说你病了,我来瞧瞧。” 林云意外粗内细,平日里虽说大大咧咧,可才见温雪意她便瞧出些端倪,温雪意厚厚的冬衣下,里衣袖口别了几层。行走之间,她还要提着衣裙。偶然露出的里裤也让林云意瞧见了。 “你这衣裳?” 温雪意有些羞窘,她以为裹了外衣,林云意应当瞧不出才是。 早知让她等一等,抓紧换一身衣裳就好了。 “你……” 林云意一时竟不知要如何问出口。前夜李沅儿上门,姜年显然看上李沅儿了。如今他们竟亲昵得换了里衣。 温雪意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呢? 她想起在院里,温雪意黯然立于墙下。 “你和姜叔叔……” “什么也没有。” 温雪意应得平静。 姜年那日说得清楚:“总会有那么一个人。” “三言两语说不完,总而言之,我与他,什么事也不会有。” 林云意哪里会信,只是眼看温雪意深陷其中,一时也不点破。 24 林云意前夜要同姜年赎温雪意,回家便受了一通数落。 莫淑君同她说:“雪意是在官府记了奴籍的,单单是银子便能买的么。她真脱了籍,将来孩子也要受牵连不能致仕。” “她无亲无故,即便外嫁也无所依靠,若是再没个可以依靠的孩子,日子不晓得要如何难挨。倒不如让她留在姜年身边,左右姜年绝不苛待她。” “再不济,那是他家的家生奴,姜年脾性好,由着你胡说,换了旁人,你怕是要闯祸。” 误杀奴仆只需同主人商议赔偿钱财即可,就是主家真不情愿,也是一至三年刑期。 若是毁坏奴仆刺字,或是诱拐他人奴仆,则罪同偷盗,若是奴仆还有技艺在身,更是重罪。 莫淑君也怕林云意头脑发热,若是她买不得,转头劝温雪意私逃,那就要命了。 林云意心有不甘:“娘,雪意那样好!” 莫淑君也不忍责她太过,只无奈的回:“是,她样样都好。” “可……可她偏偏命不好。” “你若是心疼,平日里再对她好些,赎身之事莫要再提。” 换到莫淑君也是一样,她心中心疼温雪意,却也晓得国法森严。 况且林术是文人士族,莫家也是士族,士族规矩得顾忌言行,不得觊觎旁人之物。 莫淑君只能对她再好些,却不可张口叫姜年给她脱奴籍。 “姜年已经是极好了,你平日还总有责罚下人之时,姜年却从不曾责罚过雪意。便是家中有客,他也是亲自洒扫。我听闻逢年过节,姜年还领着她进庙走市集。” “她如今除了清苦些,已是十分幸运。你究竟闹什么?” 林云意还要再说,莫淑君又问她:“我再问你,这么多奴才,唯有她好么,人人都好,你又赎得了几人呢。” 她一人也赎不了。 林云意一无钱财,二无权势。 她一个也赎不了。 她也同温雪意一样,总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心思,从前无人说与,碰着温雪意,便再压不住心思。 “雪意,你想脱了奴籍么?” 温雪意不曾回应,只说:“主人不会给我脱籍的。” 姜年应允,绝不苛待她,也应允一生护着她。 另一头,可不就是一生不许她走么。 “你单说,想或是不想。” “只要你想,我必定尽我所能,祝你脱籍。” 林云意少年心性,莫淑君问她:“人人都好,你又赎得了几人呢。” 她如今一人也赎不了,可她满心都念着自己的好友。林云意是凭着满心赤诚,同她说这一句。 温雪意叹气:“脱籍我也未必比如今过得好,何苦连累你。” 林云意不晓得严重,温雪意自己却是清楚的。 林术于姜年有提拔之恩,可若是他下了狠心……林云意这些话曲解起来,可不就是劝她私逃。 林云意抓着她的手,再劝到:“往后好与不好,谁晓得,且顾当下吧。雪意,这话还是你同我说的。” 温雪意鼻头发酸。 其实这话也是姜年与她说的。 还在镇江时,知晓姜年要带着她上京都,温雪意起初也有些慌乱。 “主人既有银子捐官,何不就在本地好好过日子。” “谁晓得到了京都一定要比如今好,何况主人还使了这样一大笔银子。” 姜年搂着她亲吻。 “往后好与不好,谁晓得呢,且顾当下吧。” “我想去京都。” “你呢,想不想去。” 其实去哪里都不打紧,同他一起才是真。 姜年教过她许多东西,所以温雪意才越发煎熬。她若是同别的奴仆一般无知无觉,便不会生出这许多逾越身份的念想。 有了念想,才有无法达成的不甘愿。 才有这许多的折磨。 “雪意,你只说想还是不想!” “……我不想。” “我不信。” 温雪意嘴里还留着药汁的苦涩,她望着林云意真诚的目光,几乎要掏出一颗心送与她。 “云意,多谢你这样为我着想,此生我一定念着你的好。” “脱籍与否,原也应当我来争取,你只顾着自己吧。” 兴许李小姐进门是好事,若是李沅儿当真容不下她,姜年撵了她也好。 姜年回来时,手里拎着鱼。看见林云意也丝毫不意外。 “云意也来了,你饿么。等一会儿我煮了鱼,你也一同用晚膳吧。” “雪意还不舒服。” 姜年好笑:“我何时要她动手了。” “姜叔做么?” 林云意有些惊诧:“我听闻……你连香料也不肯沾。” 姜年无奈一笑:“雪意同你说的?真是没大没小。她还病着,可不就得我自己来么。” “你问问她,从前是不是我给她煮,是不是我哄着她用膳,连鱼肉也是我挑刺出给她喂的。” 温雪意甚少说起自己的事,林云意不知姜年也会为着她下厨,更不知姜年竟肯给她挑刺喂下。 莫淑君说姜年对温雪意算得上优待纵容,这一看,他当真是宠着温雪意。 既这样宠着她,为何又让她这样伤心呢。 “我记得你爱吃甜,雪意也爱甜,正好。” 林云意连忙推拒。 “不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她本也是偷偷溜出,要赶在晚膳前回去。 姜年看她慌慌张张离开,不由得笑起来。 “他们兄妹也是有趣,早上哥哥过来,午间妹妹又来了。” 温雪意忽然听闻林云岚也来过,不由得有些愣怔。 “他来取林术的玉竹戒,前夜他落下了。” “那日我收拾,桌上绝没有什么玉竹戒。” 姜年擦净手,摸摸她的脸颊。 “兴许……你记错了呢。” 温雪意的记性,无论如何不会有差错。 “他早间来时,抬腿就要进屋看你,你们二人倒是比我晓得的要亲密。” 温雪意也不辩驳。她已然想起姜年先前说过的话,姜年说她存了别的心思。 只怕说的便是林云岚。 其实温雪意总将林云岚当做兄长一般,平日她到林府,虽说林云岚也在,只是话说得不多,她当真不晓得林云岚还存了旁的心思。 也不知姜年何时察觉,更不知他盘算了多久。 “你还睡着,我同他说下次再谢,早上风大,我还给他拿了伞。” “过两日你好些了便去取。” 温雪意看他满脸悠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不由得顶撞到:“你都算计好了。” “算计什么呢,昨夜不是你求我,我才给你换的衣裳。” “昨夜不是你求我,我才搂着你哄了一夜。” 姜年盯着她,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温雪意,我许你四处走动,许你撒娇任性,却不许你搭上任何人。我的物件,谁也不许动。” 再严厉的话,他终究不忍心,还是放在了肚子里。 叛逃死罪。 叛主死罪。 倘若温雪意私逃,不消姜年动手,他报到官府里,自然有人去寻温雪意,若是有人引诱,连带引诱她的人也要受重罚。 “雪意,待在我身边,很叫你难受么。” 25 她那日对姜年说,我恨你。 她记着,姜年也记着。 倒也不是温雪意头一回说我恨你。 早几年,温雪意被他支使,四处跑动打探名门小姐消息之时,温雪意就说过。 她那时白日里要到各个金铺去瞧,趁机与小姐们的婢女搭话。到了家中,要浣洗下厨,夜里……夜里还要忍着姜年种种挑弄。 有时姜年来了兴致,她还在摆碗筷,姜年也要抓着她的腕子,把她搂在怀里玩弄。 温雪意推拒扭捏,姜年同她处了几年,哪里要命,哪里温雪意挨不住要叫喊,他都清楚的晓得。 温雪意最疲惫的一回,才从山上拜庙下来。 温雪意也不知自己怎就如此上心,听闻某家贵女要到庙里进香,她竟也跟着去了。 那座庙在山顶之处,山路虽然崎岖难行,因着庙里姻缘和子息灵验,香火一直极旺。 温雪意听闻是好几家小姐一同约了出行,还听下人说,这几家的小姐是大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三五不时总要来上上香……求如意郎君。 一次性碰着几个小姐,省了她多少事。 温雪意与婢女边说边往上爬山路,爬得满身大汗,仔细一问才听说不过走了小段。 “这山怎么这样高?!” 婢女笑话她:“你倒是娇气,不过么这庙好,虔诚些上去了你也能求一个。” 有这个功夫上来,有隔三差五参拜的决心,做什么不成,还要什么郎君。 温雪意心想郎君么……倒是有的,只是不那么如意。 爬到半山,温雪意已经累得不想张口。 姜年不信神佛,逢年过节带温雪意往庙里去也是找个近处应景。她从没走过这样远的山路。 到了山顶,果真见几位仪容不凡,衣裳光鲜的小姐下轿来,一齐往佛堂去了。 为首的小姐是二品大员的幼女,她领着众人参拜,非近身伺候的奴仆都在门外等候。 温雪意记得这庙香火旺,可那一日,直到庙里也不曾见什么人,一路皆十分清净。她跟着婢女在门外等候,闲聊起来,婢女还笑她无知。 “上山路上早有护卫将闲杂人等拦在山下,寻常时候,哪有这样清净的。” “我们小姐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若不是婢女拿了她的银钱,只怕温雪意独自一人也上不得寺庙。 因着大员之女参拜,旁人便要在山下等候。 世间之人,总先着为高权重的人来,难怪姜年这样在意权势。 闲谈之间,温雪意已经打探清楚几个小姐下回参拜的日子,连带几位小姐的喜好也摸透了。 姜年回到家中,四处不见人,进里屋才看见温雪意无精打采的靠在榻上。 “怎么蔫儿了?” “我腿疼,今日爬了好远的山路,跟人到庙里参拜去了。” 姜年坐到榻上,把她双腿抱过来揉捏。 温雪意一边同他说白日里的消息,一边犯困。 姜年捏得舒服,温雪意更是倦意上头,不住的哈欠,迷迷糊糊险些要睡过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腿根摸过来一只作怪的手。那手在她腿根摩挲,渐渐往她腰间去了。腰带一解,作怪的手便滑到她臀上。 温雪意困倦的抓住了在臀上揉捏的手。 “主人,我倦了。” 姜年把她抱到腿上,手掌托在她臀上,三两下便退了她的裤头。 “倦了你就趴在我身上。” 温雪意臀缝间挤进来一根硬挺的物事,姜年又起了心思,略微挺腰,那物柱身便抵在她穴外,硬硬的滑过穴间软肉。 温雪意此刻靠在他身上,姜年动作间,胸乳不住的往他身上顶弄。软绵绵的胸乳撩拨得姜年越发难耐。 温雪意几乎要睡着,偏偏姜年兴致正高,抱着她反过来,那物柱身还抵在她穴外,姜年却贴着她的后背,抓住她胸前绵软的乳肉用力一握。 “别……别抓……” 胸乳上又疼又酥,温雪意要拨开他的手,却软软的难以推拒。 姜年一手从她腋下穿过,手臂不住的往她胸上压,另一手竟摸到她腿间,扶着那物往她穴外点弄。 姜年那物已然是勃发到了极点。 温雪意渐渐也来了趣味。 姜年扶着那物顶端抹过,她竟内里收紧了要把那物含到穴里。姜年抹着她腿间湿哒哒的淫水笑话到:“我瞧你一点儿也不困。” 他起了坏心,指尖往她花核上压下去,抵着要命之处快速扣弄,温雪意压不住声儿的吟哦。泄了他一手。 姜年还不曾停,直弄得温雪意挺腰勾脚的,夹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她爽得过了头,几乎要哭出来,搂着姜年的臂膀又泄了一回。 姜年压着物事往她穴外不住的抽插,搅得温雪意当真哭哭啼啼的求他。 “不……不要了……” “主……主人……” 姜年泄了满手,顺手就摸到她腿上。惹得温雪意碎碎嗔骂。 “我困成那样,你还!” “我恨你!” 姜年那时笑眯眯的搂着她,还有心思抹开她腿间的淫水,笑话到:“我瞧你这处倒是很喜欢。” 从前的时日,当真是轻松快活。 她说过几回恨不恨的话,他不当真,温雪意也不当真。 前夜……温雪意说得那样真切。 姜年问她:“待在我身边,很叫你难受么。” 温雪意几乎想狠狠往他颈项咬上一口,再不济也要往他手臂上咬。 姜年躲开了。 温雪意只能咬牙生气:“你!” “你不是总……” 总算好了一切,总把她的心意拿来玩弄么。 说出口便太难堪了。 温雪意不肯承认,扔了药碗,合衣往屋里去。 “气性这样大,前夜腿上还给你咬了好深一圈牙印。手上可不能再有了。” “等着,我给你做鱼汤。” “我不喝。” “成,我喝。” 话是这么斗气,鱼汤一好,姜年还是端到房里。鱼肉炖得软烂,正好下口。 姜年有意在她面前喝得香,味道皆飘到温雪意那儿。 眼看温雪意瞧着鱼汤,动也不动。 姜年送到嘴边的勺子又绕往温雪意唇边去了。 “喝吧,还热着。” “恨不恨的,与鱼汤也不相干。” 26 温雪意自幼便偏爱软和一些的吃食,姜年总同他说,白日里吃得太软,光顾着喝汤,夜里要饿。 “饿了你别闹我。” “我不闹。” 温雪意嘴上说得快,夜里姜年睡了,她在怀里扭捏个不停,他睡着了也叫温雪意吵醒了。 “你怎么不睡?” “主人,我......我饿。” 姜年那时还是在府衙打杂的身份,夜里回得晚,白日起得早。 “更夫都打更了,这么晚上哪儿给你弄吃的。” “我真的饿。” “忍忍吧,吃起来只怕才睡天就要亮了。” 温雪意晓得自己不占理。只是她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旦饿起来,总也忍不住。 她在姜年怀里翻来覆去,姜年也闹得无法睡下。 姜年不愿娇惯,省得她日后挑食,故而装作熟睡的样子。 温雪意忍了又忍,终于摸着姜年的脸颊求到:“主人,主人,我饿极了。” 他心中默念不可娇惯,到底还是被温雪意求得心软了,起身去寻还有什么能吃的。 橱柜中还有些麦粉,姜年揉了面,将就煮了碗面汤。 温雪意吃得见底才又安心睡下,果真如姜年所说,折腾一番,才睡下天便亮了。 第二日温雪意以为要受罚,姜年却也只摸摸她的发丝,同她说:“下回改了吧。” “过两年你长高些,我教你做。” 温雪意还小,让她动手,姜年怕她一时差错,要烧屋子。 从那以后,便是碰着不爱吃的饭菜,温雪意多少也会吃些。 先前一直说她总也改不了,姜年娇惯一回,她反倒改得彻底。 温雪意尤其爱鱼。 幼时姜年顾着旁的事情,一时没注意,温雪意又吃得急,卡住了,脸也憋得通红。姜年记着他年少叫鱼刺卡着了,纪锦娘给他喂醋的事。所以他也倒了一大碗醋。 温雪意怕酸,喝了两口再不肯继续。 姜年抱着她到医馆。 大夫听完前因后果,还很感慨。 “你这样由着她。” “小孩子家家,贪吃也是人之常情,她不爱醋,既有旁的法子,换了就是。” 往后再煮鱼汤,姜年便先剁成鱼泥,刺都化在汤里,又或者挑出来,免得她再受苦。等温雪意长大些才自己做了这种种的事。 姜年幼年时调皮好争执。 纪锦娘每每都会细细问清因由。 若是姜年说得清楚他不情愿,又或是姜年说得清缘由,纪锦娘思虑之后,也会多花些功夫,寻些旁的法子。 她甚少强逼姜年做些不情愿的事。 日常琐碎的事情,纪锦娘自然也是要在书信中报给姜致恪的。 姜致恪还曾说她大事担不得,却总在些琐碎细小的事情上花心思。 姜年照顾年幼的温雪意之后,也越发清楚,过日子,大事总是少有的,反倒这样琐碎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纪锦娘不光对姜年耐心宽和,别家孩童若是犯了错,纪锦娘也总是好言相劝,温声询问。 她兴许有十分的软弱,却也有十二分的温柔。 姜年给镇江县官做幕僚时,不时会将文书带回家中,偶尔也有遗漏在家的情况,他尚且记得温雪意头次给他送文书的情形。 天下大雨。 温雪意抱着文书到县衙来寻他。 温雪意自己沾了满头的水珠,还把文书护在怀中。 姜年拿来一看,雨水太大,温雪意沾湿了也不曾发觉。文书晕了好几团墨渍,已然是毁了,旁的幕僚帮腔到:“怎么这样不小心,竟把文书也沾湿了,这文书哪里还能用。”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她才敢如此粗心误你的事。” 姜年解释道:“倒不是惯着她,她毫不知情,文书染了也是情有可原。” 姜年对幕僚抬手致歉后,拉着温雪意到无人处。 “雨这样大,你还出来做什么?” 温雪意被县衙里的幕僚三两句说得慌乱起来:“主人,我是不是做错了?” “无妨,我再做一份就是。下回记着寻油纸包好再来。” “你不怪我么?” “不全是你的错,我不曾教过你,也不曾提点过,你又如何想得到。” “也是我的疏漏,把文书留在家中。” “你肯想着我冒雨送来已是很好,雨小些你便回去吧。” 幕僚看温雪意脸色欢喜的回去,只罕纳到:“你未免太过宽厚。” 姜年的大度宽和,不全是做戏。 因着纪锦娘的缘故,姜年一直善待温雪意。 当年纪锦娘就是丝毫不知情,姜年自己亦是无人教导才着了成墨生的道。 事发前,纪锦娘声名极好。于家,她温柔敦厚,宽和待下,对外,她恪守本分,柔婉静默。 姜致恪却只因一次差错就对她百般责备。 姜致恪说她教子无方,他自己也不曾真正费心思教养。比起纪锦娘,姜致恪做的不足十一。姜年也不晓得他如何能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在纪锦娘身上。 所以姜致恪后来死在那一场大火之中,姜年反倒觉得是好事。 姜年同温雪意说,我若是定下一人做妻子,我定会好好待她。 他当真想要好好对待枕边人,绝不叫那人像纪锦娘一般无所仰仗。 纪锦娘被关在闺中,不晓世事,姜年便要温雪意样样都看,处处都学。纪锦娘不敢多问,姜年便处处提点,以至于温雪意不单单是问,时不时还会有所顶撞。 姜年也曾过,温雪意如今是否心思得太过,懂得太多。 思虑再三,倒也不后悔。 想得多总好过一无所知,叫人欺负了还闷不作声,不敢说出。 他怕极了。 他总怕再有一个纪锦娘。 他……他总想着,纪锦娘当年寻死,是否也有他的一分因由。 27 一碗鱼汤,姜年默不作声地喂完了。 温雪意也满心酸涩的喝净了。 姜年从前待她的种种好,往后也会一般待他的妻儿好。可若他的妻子晓得一切都是算计后的言行,那些好还能算好么。 温雪意酸溜溜的问他:“你就不怕李小姐察觉一切皆是假象。” “怎么说是假象呢。” “我去买香粉是真,我见她是真,样样皆是亲眼所见,不是么。” “你明知我说的是心意。” 姜年冲她莫名一笑:“我爱慕她的心意自然也是真。” “我只是爱慕她之外,也爱慕钱财权势罢了。” “何况心意么……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呢,事情圆满即可。” 是了,早在镇江时姜年已经答过一次。 姜年初到镇江,温雪意才五岁。 姜年出门,温雪意无人照顾,接连出了几次差错,险些受伤。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邻家一位姑娘田乙便总来陪着温雪意,忙时也会一日几次来看看温雪意的情况。 温雪意脸上没有刺字,姜年平日总哄着她,田乙还当她是姜年小妹。起初几年,温雪意是不管姜年叫主人的。 总哥哥哥哥的叫,越发让人以为他们是兄妹。 说的人多了,姜年才与温雪意说,往后要管我叫主人。 温雪意叫不叫的,姜年却也不是十分压着。 从前是讨好时才管姜年叫主人,如今是越发心灰意冷,只称姜年做主人。 小孩家家馋糖,田乙在家中照顾过几个小弟,对孩童心思极清楚熟悉。故而每回到姜家收拾,总不忘要给温雪意带些糖。 温雪意拿了糖吃得满嘴黏,牵着田乙道谢,沾得她手也留了糖渍,黏黏糊糊的。 田乙不生气,笑眯眯给她擦净了,下回还带。 所以温雪意总说田姑娘最好。 姜年听闻,笑得掐着她的脸数落她:“给你两块糖便是好么,没出息。” “我可是日日夜夜养着你哄着你。” 温雪意笑眯眯爬到他膝上,捧着姜年的脸便亲。 “主人最好。” “下去下去,嘴上糖渍还沾着,我脸上是不是脏了。” 温雪意抬起衣袖要帮姜年擦净了,她手上的也脏到姜年身上。 “你究竟吃了多少糖!” 姜年抱起温雪意,要带她去洗漱。 “下回可不许在吃了,坏牙。” 温雪意靠在他肩上,小小一个人,搂着姜年,姜年才是她的依靠。 她是真心而说。 “主人是天下最好的。” 大约是孩童纯真,越发能看到家中往来的人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田乙对姜年可以说是痴心一片。 田乙含羞带怯的同温雪意说过,姜年说她手巧,绣的东西好似活物,做的点心也有趣。 不过一句夸,她便这样上心。 等温雪意长大些,见过许多姑娘家,才又明白一些田乙的心思。从不曾被夸赞的人,得了一句夸赞,自然欢喜。若是这人长得俊俏些,性子温和些,在一众粗人里就是极出挑的了。 姜年那时不曾显出过捐官的钱财,一穷二白的,田乙竟也死心塌地的,事事都帮着他。 好几次田乙有心询问,却被姜年拿事忙做由头推开了。 她还教着温雪意在姜年面前说:“田姐姐是真心对我好,她今日还来家里看过几回。” 田乙的举动可以说是笨拙。 姜年一听便知。 “真心……” 温雪意年幼懵懂,姜年许多话也不避着她。 “真心又如何,若是困苦,一片真心,那便是一片真心的去吃苦。左右都是苦,真心也不能当饭吃。” 他那时也不晓得温雪意记性这样好,这么多年,零丁小事都记得清楚。 田乙看顾了几年,年岁渐长。几个兄弟也长大了些,屋院拥挤,又不必她再带着兄弟,便逼着她出嫁。 田乙被逼无奈,也存了几分心思,便一日两三趟的来寻姜年。 那几日,姜年皆不曾开门,也不许温雪意开门,只做家中无人一般。 有一日大雨,田乙又来了。 姜年晓得她是下了决心,这门更开不得。 等门外声音不再响,姜年便带着温雪意到街上银匠铺中取镯子。 银匠奇了:“不是说月中取么?” “啊,最近事忙,是我记差了。” 姜年拍拍温雪意身上的水渍。 “雪意大雨天非要去寻田乙玩儿,寻不到人闹得慌,带她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银匠听闻田乙的姓名,面上便漏了心思。 “这样大的雨,她不在家么?” “嗯,我和雪意才去找过,这丫头就是馋了,想去找田乙做糖饼,买了糖渍梅子她便不闹了。” 银匠再无心浇模,愣愣的问姜年:“你晓得她去了哪里么?” “好似是出门许久了,家中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银匠也担忧起来:“这可怎么好。” 姜年看他若有所思,也不打扰。 等银匠露出踌躇之色,姜年才劝到:“有些事太过藏着,太过畏缩,反而瞧不见许多机缘,就是瞧见了,也白白错过。能放下便也罢了,若是放不下,岂不是抱憾终身。” 银匠浑身一震,好似想明白什么一般,慌忙去熄火,连物件也不收就要关门。 “过几日你再来吧。” “好啊。” 姜年原也不是为着镯子来的。 那一回之后,不出一月温雪意便听闻银匠上门提亲,正是定的田乙。 镯子不曾拿到,姜年又叫温雪意送了几张图纸给银匠。本上瞧来的样式,他稍加改动,做出来便是独一无二的首饰。 银匠忙着成亲的事,直到年下才做好了。 姜年问他:“一共多少银子?” 银匠连忙推脱:“耽搁这样久,这套我送你。” 姜年钱袋已经掏出来:“无功不受禄,我怎好白拿你的东西。” 银匠眼看无人,才小声同他说到:“我定心提亲,也是被你那日一番话点醒了。你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套的首饰,回头你若是碰上意中人,不嫌弃也算一份薄礼。” 银匠装的那样大一盒皆是真金白银。 温雪意却晓得,姜年收回的钱袋皆是石子。 到了家中,姜年将得来的镯子往温雪意手上套。 小孩家要带些金银,回头镯子黑了,就晓得是身体不好了,要去瞧大夫。 姜年十岁以前总带着银锁。 他也给温雪意备了银镯。 “主人不怕他收你的银子么?” “他不会。” 论揣度人心,少有人比得过姜年的。 28 田乙出嫁时还来寻过姜年。 恰好姜年出门办事,又不曾遇上。 田乙仍是给她送糖送点心。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从前总有修补,现下倒是整整齐齐,身上还有几个素银的镯子。 这也是姜年同银匠说的。 “好的物件,你只捡着她嫁过来再给,送到田家,便再没有到她身上的。” “你带些素镯给田乙,又嘱咐之后会再问,这东西才算到了田乙手里。” 田乙在家里左顾右盼,姜家只得这一间屋子,一眼便看到头了。 “姜大哥不在么?” “他到泰兴去了,要过几日才回来。” 田乙无言,过几日……过几日她便出嫁了。 “只留你一个人?” “他走得急,叫我到徐奶奶家吃的。” 田乙要说的话皆堵在喉头,起身去给温雪意做糖饼。 “雪意,我以后不能时常来看你了。我日后只怕住得远。不过一旦我得闲,我再回来给你送点心。” 温雪意好似有所感一般,跟她到厨房里,田乙一低头,她便看见田乙眼泪簌簌的下落。 “田姐姐,你别哭,我不要点心了,你别哭。” “我高兴。” 温雪意看她落泪,心中也揪做一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想着,银匠也很好。 姜年说,银匠也很好,他们二人很相配。 田乙出嫁后,温雪意还见过她。 那时她去给姜年看古籍,恰巧碰着田乙与银匠在路上要买吃食。银匠抱着个奶娃娃,手里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你爱吃便买吧。” “一路买,这都拎了多少了。” 银匠笑得傻乎乎的。 “都便宜,贵些的买不得,这些你想吃便买吧。” 温雪意躲在书局的门后,不敢见她。 因着姜年的缘故,她总觉得对田乙有所亏欠。 好似田乙这样平凡的人,银匠对她一分好,她也还银匠一分好。 她说还给温雪意做糖饼,便真的不时找人送上门。 只是她自己再没有来过。 姜年要离开镇江,田乙也没有再过来,只是找人把温雪意叫去了。 这么几年,田乙两三个孩子都有了,温雪意到她家里去时,几个孩子正在灶台边上围着她转,银匠也端着盘子在一旁搭手。 见她来了,也不需田乙说什么,银匠自己便去拿了一个首饰盒。 田乙笑到:“我们雪意长大了,也没想过哪天你要跟姜大哥走,原想着等你出嫁了再送,现在便给你吧。” 是一支百合玉兰的簪子。 “这两年孩子多起来,我也不算宽裕,这样的礼,你别嫌弃。” “这些糖饼你也带着,路上吃。” 田乙圆润了些,和银匠这么些年下来,还是恩爱。 温雪意想,人啊,只要不是跌落尘埃里翻不了身,便是过得平凡些,也有平凡的滋味。 好像田乙,日子这样平淡,银钱也不宽裕,但是她如今白白嫩嫩,气色也红润,脸上总是挂着笑。即便她是个平凡的女子,银匠与她也一样和和美美。 温雪意见过田乙,便不大愿意与姜年说话。 姜年问了三五句她也随意捡着应,还只应了一句。 “怎么了?” “田乙过得寒酸?” 姜年说的反话,温雪意也知晓,她仍是忍不住要为田乙辩驳。 “田姐姐很好。” “那你还气什么。” 温雪意也是大胆,竟责问起姜年来:“我是气你当年这样对她!” 想起田乙出嫁前,到家里给她做甜饼,簌簌落泪的模样,温雪意越发难过。 “怎么,难不成她中意我,我便要娶她么。” “可你……” 温雪意也无法反驳。 她理不清思绪,姜年却心知肚明,她究竟恼怒什么。 “你气我算计她,到头来又把她推给银匠,是么。” 温雪意一下子敞亮起来。 她点点头。 “我问你,什么是算计。” “为着旁的目的行事,陷别人于不义。” 姜年一笑:“那田乙有叫我算计得日子难挨,缺胳膊少腿么。” “虽说没有……可,可你当初与她往来,难道不是存了心思么?” 姜年更是好笑:“那么田乙对你好照顾你给你做糖饼,是不是也存了心思要接近我,她也叫算计么?” “不是,田姐姐没有算计!” 姜年掐着她的脸笑骂:“当真是没出息,几块糖几个饼就忘了我了,先前还晓得说主人最好。” “如今却三天两头为着旁人来问我。” 温雪意被他说得脑中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姜年戳戳她的脑袋,说到:“想不明白我来告诉你。” “银匠与她青梅竹马,只是腼腆才一直不敢说出,这么些年,总暗暗帮衬。中间那个人是个糊涂的,银匠要他守口如瓶,他便当真不说了。只叫田乙蒙在鼓里。” “田乙软弱,家中又逼着她,假以时日,田乙总要应下家中的安排。与其听从爹娘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不如选真心怜惜她的银匠。” 温雪意一下抓住其中的关窍。 “田姐姐自己选不成么。” “她?她能选出什么,爹娘说什么,她只有听从的份。即便她真的选了,一旦她爹娘拿了银子,她也还是要听从爹娘的意思。” “况且……无人教过她要如何选夫婿,她自己也算不上有见识,能选出什么好人。” 温雪意分辨到:“你怎知银匠就一定好呢。” “一个人说他好也罢了,人人都说他好,他必定有过人之处。他钟情田乙,多年不忘,当真成婚,必然会待他好。田乙心软,银匠对她一分好,她自然也回报一分。” “算计不算计的,她不会晓得,银匠也不会晓得。他二人和和美美,我换一套首饰,有什么不好。” 温雪意说不过,只能赌气:“说到底,你还是嫌田姐姐不如名门贵女,能叫你平步青云。” “谁不想要更好的呢。” 姜年把她搂过来,摸着她胸前的项圈问她:“你别忘了,换来的首饰还戴在你身上。” 姜年搂得紧,温雪意扭脸,他也不在意,低头在她脸颊上亲吻。 “以往别的小姐不见你这样恼怒,怎么今日这样为田乙抱不平。” “你很想我娶了田乙么。” 她不想,姜年娶谁,她都不想。 温雪意一下子想明白这些年,她为何总对田乙心有亏欠。田乙对她好,从前心思不论,后来她出嫁,仍是对她极好。 温雪意也从来都晓得,姜年不会娶田乙。 换了旁的官家小姐,兴许她便没了抱不平的心思,只剩下醋意了。 她不去醋田乙,只是因着田乙永远留不住姜年。 温雪意不敢见田乙,也是存了几分这样的心虚。 姜年一下挑破,她慌忙想说,却被搂紧了。 “不必同我说了。” “你想什么都行,我亦不在意。” “过几日离开,她也永远不会知晓。” “没人会知晓的,安心吧。” 29 所以真心又如何,姜年一早说了。 温雪意还记着。 她记性太好,从前的事情分毫不差,当下的场景,当下的气息,当下的冷暖,她都记得清楚。田乙簌簌落泪的模样她记得,田乙无数次失落的神色她记得,姜年说过的种种话语她也记得。 有时候,记忆太过清晰,也是件折磨人的坏事。 “鱼汤还喝么?” “不喝了,我去看看如何把腊梅添到酒中。” 姜年问她:“那两兄妹爱寻常酒还是烈酒,白酒还是黄酒?” “......” “若是爱白酒,是否可和添了酒曲的酒?好大曲酒还是小曲酒?兴许麸曲酒也难说。” “......” “你若是有心,怎么不先问了,再回来弄。” 一连串的发问,温雪意一句也应不上来。 她与卓清风卓清戎才见过一次面,哪里会晓得他们的喜好。 “我并非有心讨好,自然是我做出什么东西,便送什么东西予她。” 说罢,温雪意去挖树下埋的好酒。 姜年坐在门框边,他此刻也不装什么谦谦君子,衣裳松散开来,只闲坐着。 外头冷风渐起,温雪意挖得满头汗。她瘦归瘦,这么些年总也干活,比寻常姑娘要强健不少。 从前那次拜庙,温雪意腿脚酸痛好几日。姜年思来想去,日后便叫她多动些。 “身强体健总不是坏事,万一碰着歹人,要逃跑也快些。” 姜年到屋内取了披风,又回到门框边坐着。 “这么闲,不如过来帮我一起挖。” 先前备着林术等人的酒水,她多挖了两坛,客人喝得兴起,喝得一滴不剩。 还是怪姜年,搅得众人兴致高涨。连她备好了要给卓清戎的酒也喝光了。 姜年笑起来:“我可不干。拿我的酒送人,还要我做苦力,你比我更能算计。” 往日也不是没和温雪意一起干过活。 浆洗之类的活计都是温雪意做了,他要留着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做书法丹青。 重一些的,姜年倒是不在意,有时怕温雪意伤着,他都自己扛了。 姜年听闻她的哼声,笑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指使我了。” “挖吧,病着两日,再发些汗,明日就能好透了。” 温雪意盘算着要往烈酒加热腾腾的糖油,混甜一些。再将这酒略微冻一会儿,冻成能搅拌的冰渣,混进腊梅后冻成酒块。 冬日里吃羊肉锅直接砸碎酒罐吃冻着的冰酒也可,把酒放到炉子里煮热了再喝也可。 姜年听她说过一回,眼看温雪意挖得差不离,姜年也到厨房搬来瓷壶,放在碳炉上化糖块。 姜年在屋内问她:“山楂也加一些么?万一她不爱甜,送别的姑娘家也好。” 他总说女儿家的口味多是爱甜,酸酸甜甜更是绝佳。 温雪意也见过不少姑娘,真就如他说的一样。 少数几个不爱甜的,加了山楂的酸味,也能多尝几口。 “那便加吧。” 等温雪意擦净酒坛边上的泥,糖块恰好化成糖油,煮着山楂,格外馋人。 “要不要给你裹糖葫芦吃。” “不,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哦?” 温雪意总怕姜年还把她当做孩童。 糖饼糖葫芦枣糕她都不再吃,从前喜欢缠着他做的小玩意也不再提。唯有她惊慌时,姜年哄她的法子她无法更改,平日种种,温雪意总竭力选择与幼时不同的物件。 两坛酒混了糖油。 姜年还备着巴掌大的小酒罐,小一些的冻得快。 从前姜年也试过,烈酒送给军官,甜一些的做来讨好他那正在嫁龄的女儿。 温雪意也是喝过他做的,才想了这个法子。 将酒罐摆到院中,温雪意扭头瞧见姜年还在煮壶里的糖。 等壶里的糖煮至焦黄,在往碗里的山楂片上裹。 “来,你帮我尝尝。” 温雪意还有犹疑,姜年捏着山楂切片往她唇边送。 “吃吧。” “你怎么总把我当作幼儿一般。” 姜年自己也吃了些。 “吃个糖葫芦就是幼儿么。” 见姜年也吃了些,温雪意才犹犹豫豫的吃起来。 “你若是真在意,只在屋里吃就是。” “若要说将你当作幼儿,自你十三岁起,我便再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十三岁,他搂着温雪意,忽然想剥了她的衣裳,想摸到她胸口捏捏,想压着她行事。 从那时起,姜年便不再把她当作幼儿看待了。 起初是同僚瞧见温雪意,忽然夸了一句:“你这婢女长大了拾掇干净,容貌比起寻常小姐也是不差的,你怎的还不给她刺字。也不怕叫人拐跑了。” 夜里温雪意铺床,姜年细细看了一番,是比从前高挑了。 红着脸望向他的时候,嘴巴也是润润的。 从前是小小的一个孩子,如今腰肢也细,胸乳么也像别家姑娘一般发起来了。也记不得哪一日,他搂着温雪意,手肘不小心压了一下,温雪意就直喊疼。姜年摸着好似胸乳之中有些硬块。 他要带温雪意去医馆,温雪意总也不肯。 等他自己问了大夫才晓得是小姑娘长大了,胸乳发起来要疼一阵子。听闻这会儿若是磕碰到她胸乳,她会疼得厉害,姜年夜里也避开了,不再搂着她。 是天转凉,温雪意自己凉着往他怀里钻。 晨间起来,温雪意搂紧他,胸乳软绵绵抵在她身上,她毫无知觉,姜年那物却渐渐有些发硬。 他将温雪意挪开些,起身去净面。 才小半年,她好似与年初时又有分别,胸乳更软,人更娇艳。 姜年也曾想,倒不如就此与她分榻而眠,只是镇江的屋子独独一间,总不能让她睡在地上。有几回姜年险些忍不住,搂着温雪意抱在腿上,那物在她腿缝间轻轻磨蹭,温雪意懵懂无知,还当他是幼时一样,搂着她玩闹。 不单姜年醉过,温雪意也有喝醉的时候。 她酒量浅,又爱甜。 邻家给的甜酒,姜年不喝,她竟自己喝了个干净。 酒劲发上来,温雪意醉醺醺搂着姜年,一时喊热,一时喊头晕。自己解了外衣,靠在姜年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姜年从不去寻欢作乐,也嫌脏乱,也花不起那个银子。可他到底是个年轻男子。眼看自己越发燥热,姜年抱着温雪意到榻上,想留她自己静一静,偏温雪意搂着他哭闹:“主人......” “主人......” 她闹了半天,只说得一句:“主人,我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我只要你。” 她总以为自己从不曾说出口。 却不晓得好几年前的夜里,她搂着姜年一遍遍的倾诉衷肠。 30 “并不是因着将你当做幼儿才要你想吃便吃,想要便说。” “吃食分什么孩童大人,都是下肚化泥的玩意儿。” 从前左右的姑娘媳妇儿总爱到他家中来。 起初只是这家媳妇贪吃,纪锦娘不笑她,第二回她来,纪锦娘便默默多备了些吃食。 后来是那家姐妹爱孩童吃的梅子糖画,纪锦娘按着从前的记忆,也先叫人买了,两姐妹推脱起来,谁也不肯吃。 “我记得你们从前爱吃糖画龙须酥,如今都不爱了么?” 她为人和软,小姑娘有心事也不藏着掖着,总愿意与她多说几句。 “到也不是不爱吃,只不过……只不过爹娘总说我们也不小了,不许我们再吃那些孩子吃的玩意儿……” “爹娘说别人瞧见了笑话。” 纪锦娘无言。 她默然低头。 往后两姐妹再来,她还备着。自己也会吃一两块。连纪锦娘都吃了,两姐妹自然也欢欢喜喜的吃下,再无二话。 两姐妹走后,纪锦娘愣怔许久,姜年看她神色复杂不时叹气,不由得轻声叫她:“娘,娘?” “你有烦心事?” 纪锦娘搂着姜年哄:“娘不烦心。” “那你怎么眼睛红了?” 姜年一派天真,纪锦娘才思索着与他说:“往后若是你的夫人说不爱什么,切记要多问,多看。” “好似那两位姐姐,分明也爱吃幼时的吃食,只是家中管束才不敢多吃。” “家里管束,本因不是孩子吃的大人吃的事。” “有时是姑娘家里不宽裕,孩童撒娇打滚,少不得要买,长大了随意搪塞,姑娘们也当真了。有时是怕养得姑娘家挑嘴,怕她嫁人遭婆家嫌弃。有时兴许就是不想在她们身上废银钱。” 她甚少说这样多的话,更何况是议论旁人家事。说到后头,她自己也言语凝滞,神色越发戚哀。 年长些,姜年才渐渐晓得了纪锦娘的玲珑心思,她这样清楚其中的因由,又总愿意体贴,是否她幼年时也曾遭遇过同样的事。 纪锦娘并不像姜致恪所言那般愚笨,她只是少了一个用心教养的人。姜年偶尔也想,若他自己早些长大,若是他更警敏些。 若是姜致恪多几分耐心,若是姜致恪就在她身边,若是姜致恪早一日察觉他沉迷琴曲。 种种猜想,只能在他脑中翻涌……纪锦娘是再不会回来了。 纪锦娘刚死的头几年,姜致恪甚至不曾给她立碑。人没了,空荡荡的棺椁如何下葬。传出去,又是一个笑柄。 到了平城,姜致恪将先前的家仆都换了个干净。 对外只说夫人病逝,他心痛难耐,带着姜年来平城找营生。 就是纪锦娘死了,他也要编个好听的故事,给自己换个好声名。 后来那一场大火把姜致恪烧得干干净净,姜年无家亦无依靠,带着温雪意辗转到镇江。才又给纪锦娘做了牌位。 他不想随随便便为她立碑。姜年要给她风光大葬,没了人,棺椁里也要放下她从前的衣物鞋袜。 姜致恪不肯提她,姜年就要做得人人都知晓,人人羡慕。 糖或是糕点,温雪意想吃,姜年能买就断不会像别家一般,拿什么大人吃孩子吃的谎话来堵温雪意的嘴。 姜年再一次说与她:“想吃便吃,别想什么幼儿大人的事。” “想做的也只管说,许不许,你不问,怎晓得我许不许你做。” 当她是幼儿这事上,温雪意默默与他较了很久的劲。 姜年说得清楚,她倒没处使劲儿了。 就好像姜年要攀高门,也是说得清清楚楚,没给她留一丝幻想的余地。 罢了,与他较劲,自己少有赢的时候。 温雪意问他:“我如今再去问他们的喜好,还来得及么。” “不必了,听你说,那卓清戎是个利落的个性,当下问才好,如今去太过刻意,反会叫她怀疑你别有用心。” “你若是笨拙些,她还不会戒备,各有优劣吧。” “你记性好,往日我教过的事,也需按着做才是。” 从前姜年与温雪意赴会,总要温雪意记下每一个人的饮食喜好。话里话外若是提及喜不喜欢的事,姜年也要温雪意记清楚了。 “要同生人亲近,总要寻些他熟悉的事物。” “送礼也是,若是送个对方不喜欢的物件,不成友倒也罢了,若是惹怒别人,那便麻烦了。” “心中盘算要行事,需得备得十全九美再下手,尤其是人情之事。他们欢喜,才会记着你的好,碰着要搭手的事,他们才肯动手。” “马马虎虎就凑上前,浪费银钱不说,兴许还要白白耗不少时间。” 所以姜年总要她与适婚小姐的婢女近侍多了解些。送东西之前,也会叫温雪意多试几回。 “我也没有要与他们结交的意思……” “普通人不结交也罢,真如你所说,那两兄妹是名门之后,那便要尽力结交。” “于你有益的,指不准哪一日便要求到他们头上。” 姜年转念一想,忽然生了坏心,笑眯眯的揶揄:“若是你与他们二人处得好,回头我便试一试,哄了那个妹妹做夫人,兴许这般你便能安安分分待着了。” 温雪意也觉好笑,他说哄便能哄到的么。 寻常小姐也罢了,见识不多,他装得真挚些,大方些,宽容些,再仗着一张白净的脸,兴许还能骗一骗。 莫说卓清戎,连李沅儿,也未必就是定数。 唯有……唯有李沅儿动了真情,才会明知真相,还一头扎到假象之中。 譬如温雪意自己,明明姜年非良人,她却一日比一日陷得深。 闲谈片刻,估摸着院中小罐结了不少冰渣,温雪意取来腊梅花瓣,一一塞入酒罐里,摇晃之后,只等酒罐都冻住,便能送到乌草书院去了。 姜年嘱咐她:“先前她可有说要叫你送往何处。” 上回姜年也问,温雪意忙着手头的事不曾说,姜年在意卓清戎是否对她起心思,也不曾追问。 “他们怕我寻不到,叫我再到园子里去找。” 乌草书院是什么地方,温雪意想先求林云意看了,再同姜年说。 她羡慕卓清戎的爽快利落,也喜欢她直截了当的个性,只是不太清楚要如何与她相处。 温雪意碰过严肃的姑娘,也碰过严肃的妇人。凭着姜年的教养,她很能讨夫人小姐的喜欢。 卓清戎却不一样。 她装得娇弱乖巧的,卓清戎不见软化,她说她要做腊梅酿,卓清戎才生出兴趣。 卓清戎的喜好,与旁的夫人小姐不大一样。 温雪意总怕像姜年所说,做得不好叫她厌烦。 31 九个小罐的腊梅酿,留两罐日后喝。 四罐送到乌草书院,剩余三罐,温雪意打算送到林府。 去往林府之时,正巧晨起有雪。家中原有的两柄伞,林云岚拿了一柄,还剩一柄。外头风雪不小,姜年便撑伞送她。 因着要绕道出行,晨起赶工的人都瞧见姜年撑了伞,温雪意躲在伞下,二人街巷间闲庭信步。雪天路滑,温雪意若是一个不稳,姜年总扶得及时。远远一看,还道是哪家年轻夫妻。 下雪冻手,温雪意备了手炉。私下无人的街巷,她念着姜年撑伞,也捂着他的手给他暖一暖。 二人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林府。 温雪意微微失落,若是日子总这般安逸便好了,雪天冻一些也无妨。 林云岚正和林术往外走,马车等在林府大门,他们二人准备点卯。 林云岚依礼叫了一声姜叔。 姜年似笑非笑的说到:“雪意做了新酿,要给你们尝尝。” “上回你来拿了伞,家里拢共这么两把,雪大我便送她一程。” 姜年又说起上回的事。 那一日,温雪意宿在姜年房内,姜年前后照顾,如今大雪,姜年又送着她出门。 林云岚不愿再想。 温雪意与父子二人打过招呼,拎酒进府去了。走到里头人影也瞧不见,林云岚才回头。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主的落在温雪意身上。 等林云岚回神,只见姜年正看着他微微发笑。 姜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看得林云岚慌忙低头 ,不敢与他多说。 马车上,林术与姜年聊些门下省的公事。说到新进的几个年轻人,林术问到:“新进的陆主事当真只有十九么?这样年轻。” “是要年后才算十九,就是云岚一样的年纪。” 林术想起什么趣事一般,笑着说到:“居千石还取笑白亭女儿嫁得早,晚一些许了陆主事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年附和一笑。 “陆主事比云岚还小些,我听闻他已有婚配,白亭赶不上了。” 论及婚配,林术突然转头问林云岚:“云岚近日可有碰到什么趣事。” 说着陆主事的婚配,林术却忽然问起他有没有趣事,自然是明里暗里想问他可否有意中人。 姜年看林云岚脸发臊,打趣道:“也说出来叫我听听。” 林云岚连忙摇头。 “都是些琐事,并没有特别的。” “若是碰着喜欢的姑娘,也可说一说,爹去帮你提亲。别像你姜叔叔和居叔叔一样,叫你娘操心。” 林术把姜年当作家人,故而也不避着他。 原本婚姻大事,当由爹娘做主,心焦起来,林术只消找个门当户对的,直接订下就是。 然而林术与莫淑君恩爱,心中便总想叫林云岚和林云意也找个心意相通的。将来恩爱白头,百年好合。 硬是做主为他们选了,相处起来不合意,后半辈子怨侣相对岂不折磨。 “我也不是催你,总归你自己心仪便是最好不过。” 林术不把姜年当外人,林云岚却还是尴尬的。姜年心知肚明,故而坐远了些,也不看他们父子二人,更不会插话。 到了门下省,姜年与林术先离去。 林云岚叫住林术。 犹豫许久才问出一句:“爹,若我中意的姑娘,家世平庸呢......” “你中意就好,心性为重。” “倘若连平庸也够不着,身世坎坷呢?” “我与你娘皆不是着紧家世的人,只是忧心你日后过得艰难。你也宽心,无论如何,我与你娘总会帮衬的。” 林云岚这般说,就是心中有所属意,林术欢喜不已,连连说道:“你倒不如先与我说了,回头上门问问,若是她家中愿意,也可早日订下,免生枝节。” 林术说起姑娘家中是否愿意一事,林云岚又暗了脸色。 “爹,我先去点卯。” 林术看他骤然失落,不由得也忧心。为情所苦的人这样多,他总想叫林云岚这一生走得平顺写。点卯之时,林术免不了求着居千石帮忙问问。 “云岚仰慕你,你去问问,兴许他愿意说。” “能有什么事,说了我和他娘也会尽力帮衬.......” 林术在四位录事之中,年纪最长。细算起来,与姜致恪相近。他们二人处事待人却天差地别。 姜年听林术絮絮叨叨,一心总是为着几个孩子。 姜致恪…… 时命一事,当真叫人牙根发酸,也同样叫人无可奈何。 另一头,温雪意见了林云意,她也不晓得乌草书院在何处。 “我从不曾听说这么个地方。” 京都这样大,林云意没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 “呀,问我们家车夫!他一定晓得。” 细细一问,车夫果真知晓。 宫门之外有一块名为长街的去处,虽叫长街,实则是好几处相连街区的总称。寻常四品以上官员,日常若要面见皇上,总会在长街购置屋院,便利平日里休憩往返。 一些皇家常用的物件,也从长街上的商铺购置。 乌草书院就在长街西北角。 车夫指了道儿,林云意忧心她记不住,还想叫车夫送她过去。 “不必了,我都记得。” 她复述一轮,一字不差。 “你这记性,真叫人羡慕。” 京都繁华,寸土寸金,故而街巷之间尽是挤挤挨挨的居所商铺,四处都是人,熙熙攘攘喧闹不已。进入长街地界,反倒安静下来。 温雪意不由得猜测,卓清戎兄妹俩,究竟是何来历。 临近书院,她远远便听着一阵琴曲传来。 姜年琴技卓绝,温雪意偶尔听闻,已然迷醉。 旁人的琴曲,她便不怎么能入耳。这人的琴曲不过平常,只是琴音之中饱含深意,叫人心潮为之涌动。 调是往日常听的曲调,弹琴之人也不知是不熟琴音还是有意为之,曲中几个音变了调,越弹越激烈。 温雪意不愿打扰,便只拎着酒在门外等候。 琴音不绝,渐渐的,竟隐隐显出杀伐之意。 猛然一声尖锐的琴音,曲调戛然而止,温雪意听得心潮激荡,一时间竟无法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书院大堂走出一男一女。 正是卓清戎卓清风两兄妹。 “竟真的是你。” 卓清戎当日不过随口一说,她虽对温雪毅意提及的古法好奇,却从不曾想过要她真送酒上门。 32 卓家兄妹的装束与初见之时大不相同。 先前是随意的寻常服侍,今日皆是深红带紫的官袍。卓清戎是四品女官的服制,卓清风则是正五品官服。 官服一事,姜年说过多次,起初是担心温雪意粗心,会有所冲撞。后来还教她辨认过不同品级才能使用的图文。 其实初见时兄妹二人身上皆有出入皇宫的腰牌温雪意见过,也记得,却不曾细想。所以直到今日才将前后都联系起来。 姜年也曾教过她,要她再仔细些。 每每遇着新的名门贵女,她自己想不到,也是姜年一条一条询问才问清的。 “穿的什么衣裳?” “洒金曲裾。” “那小姐身上有什么饰物?” “很多。” “那你便一个一个的说。” 温雪意记得清楚,姜年看得清楚。 诸如几位姑娘闲聊,说起对未来夫君的向往,每个姑娘说过的话,温雪意都记得。 但是她说与姜年,姜年就能听出这家小姐说得具体仔细,定是心中有所属意。 又好似众人出行,虽说看起来人人相似,可单从马匹上看,某家小姐定然出身武官世家。 温雪意也奇了:“这些东西怎么瞧得出来?” “你看她那马,显然是训过。寻常官家小姐,有几人会骑马,自然也不训马。” “唯有武将之女上马背多些。” “况且姑娘家爱洁净,也不愿多靠近牲畜,她方才还去摸那马的马鬃。” “想来不仅骑马,兴许那马都是她自己养的。” 姜年教她:“单看是看不出的,得多揣摩,事事关联,揣摩多了,自然会瞧得出端倪。” 姜年说过,论记忆才情,温雪意是上佳,论起人情,温雪意却太过率真,也太过任性。 认真说起来,也不怨温雪意。 自从幼时变故,姜年往后再同人交谈,总要花十二分的心思仔仔细细将对方揣摩清楚,才会应答。日子久了,习惯成自然,旁人细微的举动,姜年也会留心记下,前后猜测。 所以姜年也越发精明。 温雪意则不同。 寻常奴仆,动辄被主人打骂责罚,卖出易物也是寻常事。于奴仆而言,吃喝存活已是不易,故而多数奴仆总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温雪意虽是家生奴,却不曾吃过大的苦头,甚至姜年从小养大她,也与纪锦娘养他一般用心。所以温雪意碰着人,想的不是揣摩身份,倒是她喜不喜欢,那人合不合她的脾性。 即便温雪意记得初见的所有细节,也不会去想,究竟卓家兄妹是什么身份。 卓清戎问她:“你怎么不进去?” 卓清风也说:“外头天寒,你站了多久?若不是下人说门外姑娘一直站着,问阿戎是否有约,我们还不晓得你来了。” 说话间,里头又出来个小厮,抱着琴,琴弦已经断了两根,被他绕在手中。 “我方才听到里头有琴声,不想扰了你们的兴致。” 温雪意对方才的曲调起了心思,却也拿捏不准是谁在弹琴。 卓清风饶有兴致的问:“你也通音律?” “略微懂一些,能看谱,弹却弹得不好。” 卓清戎挥挥手,小厮抱了琴悄悄退开:“你都记得什么谱子,说来听听。” “方才姑娘弹奏的,似乎是西洲曲,只是其中几个音却又不大一样,还请姑娘指教。” 卓清风笑起来:“阿戎哪里记得住。方才她是一时兴起,琴弦断了才回神,她自己也说无论如何想不起铺子,可惜了。” 温雪意犹疑起来,她记得清楚,也能写得出曲谱,只是不知道是否唐突卖弄。 “若是,若是姑娘得闲,我倒是可以写一写,一会儿姑娘瞧瞧,再改改。” “你还能写谱?” 其实温雪意能写谱的事情,连姜年也不知晓。 在镇江时,姜年是从不往家中放琴的,也不放旁的乐器。碰着爱琴曲的姑娘,姜年也从不卖弄。温雪意还一直以为姜年不懂琴曲。 后来到了京都。 有一日姜年奔波忙碌,第二日清早才回到家中。到头就睡,从晨间一直睡至黄昏。 温雪意点着烛台进门的时候,姜年将将转醒。 她模模糊糊听见姜年喊了什么,再想听,姜年已经醒透了,正望着她出神。 夜里姜年搂着她辗转难眠,难得入睡,却又梦着伤心事一样,梦里短促的大叫一声“不。” 没几日,温雪意外出归家,忽然听闻有琴声。 她那时忙着要和面浣洗,温雪意忙到傍晚,姜年的琴便一直响到傍晚。天色也昏暗,屋里定然更暗,温雪意怕他看不清,点了烛台送到房中。 姜年弹得出神。 她也听得出神。 弹了几个时辰,姜年从前的琴艺逐渐恢复。曲调是他平日哄温雪意的小调,可经姜年的手这么随意拨弄,再听起来就格外婉转动人。 “怎么从前没听主人弹过?” “家中没有空的地方摆琴。” 那一日之后,姜年便将琴盒收到一堆杂物里,再不翻动。 八月初三,家中又再次响起琴音。 是温雪意从不曾听过的曲调,她想推门去问,姜年却叫住她:“在外面候着,我不叫你,不许进屋。” 说他爱琴,那琴落了灰,姜年也不曾管,也不许温雪意触碰擦拭。 说他不爱琴,温雪意看他弹琴的神色又极其专注沉迷。 温雪意终究还是为着他找了书册,学着拨弦识曲。 有姜年珠玉在前,温雪意怎么听都觉自己的琴音枯燥无味。故而也从不在人前卖弄。 当年的事情,姜年同谁都没说过。 温雪意自然也不晓得,他既爱琴曲,又恨极了琴曲。 在镇江时,姜年不肯往家中放琴,到了京都,他睡迷的那一日,温雪意端着烛台问他:“你饿了么,我在灶上温着晚膳。” 姜年猛的以为,自己尚且幼年,纪锦娘也还在他身旁。 他沉迷琴曲之时,想起外祖哼过的曲调,姜年记不清词曲,只是依稀记得十分动听,所以求着纪锦娘回想。 那一日是姜年边弹边问,纪锦娘边想边回。 姜年弹得兴致上头,外头天色昏暗日迫黄昏也不曾觉察。 纪锦娘点了烛台放在他桌上:“你若还想弹便弹吧,回头我叫人问着饭菜,你累了歇息的时候吃一些。” 温雪意端着烛台的模样,她所说的话语,全像极了纪锦娘。 当夜姜年便梦到纪锦娘了,也梦着她问:“你怎么不弹琴了?” “你弹得好极了,娘很欢喜。” “不怨你,怨我。” 姜年也梦着他独自在一叶扁舟上,攥着纪锦娘的耳坠,朝着一片汪洋哭喊。 “不!!!” 33 世事好似总会轮回一般。 纪锦娘这般爱护姜年,姜年长大后,耳濡目染,便也是如此照顾温雪意。 温雪意沉迷书册,忘了晚膳,忘了洒扫的时候,姜年也不骂不罚,还去给她多点一盏烛台。 天太凉,温雪意不吃不喝的迷在书堆里,姜年便买馒头塞到她手中,既给她取暖,也叫她歇息的时候可以吃上一口。 “书册都是你从前记下来,自己誊抄的,怎么又回头看起来了,还看得这般入迷?” “在镇江的时候,书上说京都繁华,街市也热闹,也说京都什么都有。我那时不晓得是真是假,如今到了京都才发觉比之更甚。这么多去处我去不得,多看看书也是好的。” “主人,大漠之中当真有月牙一般的清泉么?” “达摩当真割了自己的肉喂鹰么?” 姜年指指天上。 “达摩之事只有天晓得,月牙泉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同僚。” 他这样念着温雪意,哄着温雪意。 温雪意长大了,自然也念着他想着他,给他端着烛台,温饭菜。 养育恩之外,温雪意一颗心,和满腔的情意也落在了他身上。姜年一直不晓得,温雪意望着他的背影,学了一样又一样。 到如今,温雪意也不打算说与他。 她原是为了姜年学的琴谱,头一个要她写曲谱的却不是姜年,而是卓清戎这个只见过两回的生人。 “我能写,若是纸墨笔砚齐全,现在就能写出来。” 卓清风看一眼妹妹,见她也有意,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卓清风干脆帮一把,招呼温雪意往书院中走。 “里头都备着,进去写吧。” 乌草书院外头瞧起来普通,内里也是寻常,不过是书架多些,书册多些。 温雪意进院后,却总隐约闻到花香。 卓清戎边走边问她:“你那酒要如何喝。” “若是吃得清淡,便放炉子上热了喝,若是喝辣汤或是吃涮锅,叫人砸碎罐子,刮了吃冰沙更好。” “等你写完,不如一起喝了。我已经叫人备饭。” 温雪意有些慌张:“这怎么成。” 卓清戎在中间转圜:“吃吧,阿戎劳烦你抄录,若是不吃这一顿,她定要挂心,想尽办法还你的人情。” 他说得坦率,温雪意便应下了。 初见时她便很喜欢卓清戎的飒爽利落,听闻她的琴音,心中好感又多几分。 温雪意还想再听她弹完整首琴曲。 只是脸皮薄,说不出口罢了。 旁人若是欺负她,温雪意能硬气的骂上一通,别人对她好,她反倒不晓得如何报答了。 毕竟,照她的身份,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卓清戎叫人送来纸墨笔砚。 “写吧,回头好了你叫我。” 说完她和卓清风便出去了。 温雪意晓得,卓清戎是面冷心软,好像她要温雪意写曲谱,还体贴的与卓清风先行退开。免得他们二人在边上看着,温雪意默写得不安心。 又好像初见,卓清戎也是随口说要她还酒,她是给温雪意台阶下。 屋内不曾点炭火,花香也明显起来。 这个时节,除了腊梅,哪里来的其他花香,也兴许是卓清戎爱香,点的香炉吧。 温雪意不再多想,专心默写起来。 她起先以为抄一会儿要冻手。不曾想,才默写得半篇曲谱,就热得后背湿润。 书院内确实比外头暖和许多。 等温雪意写好曲谱,卓清戎看了一眼,当真与先前弹的琴曲一致。 这样短的时间,她竟真的记住了。 卓清戎忍不住问她:“你记东西这样清楚么?” 温雪意谦虚到:“嗯,是比寻常人略好些。” 她早知西洲曲的曲谱,中间几处不同单独记忆即可,所以写出方才的曲谱倒也不算难。 “你可会看了书册,回头抄录。” 但凡家中藏有孤本,若是主人不许抄录,亦不许外传,私下里默写,行如偷盗。 卓清戎面色太过严肃,温雪意心中一愣,生怕她是嫌自己窃人书册。 “阿戎,你也多笑笑。” “她是想叫你帮她也抄录一些。” 卓清戎点点头。 “只那几册百花谱想求你帮着看看。” 温雪意有些茫然:“什么百花谱?” 下人端着肉汤和火炉进来了。 卓清风爽朗一笑:“来,吃饱了叫阿戎带你去后院瞧瞧。” 那几壶酒下人也拿过来了裹在一盆冰雪之中。 卓清风拿出一罐,他手里握着匕首,也不知怎么使的劲,小罐子整整齐齐裂成两半,剥出一个完好的罐状冰酒。 卓清风手极快,片刻之间,腊梅酿已经叫他切成拇指大小的冰酒块,散在盆中。冰酒块透着黄色的腊梅瓣,放在银白的雪渣子里格外精致。 热汤下肚,三人皆放松了些。 卓清戎问她:“你可曾想过要做女官?” 温雪意默然。 许久才略有些失落的回到:“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做得了女官了。” “家中不许么?” 且不说姜年准不准,单是在官府录着她的奴籍一件,她便此生都没有踏足官场的机会。 温雪意不愿说出因由,只含糊的解释:“我这样的人,不敢肖想做什么女官,此生安乐即可。” 卓清戎还道她是与寻常女子一般家教严厉,故而谨小慎微的。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心思精巧,记性也好,这也算一门技艺。” “若你有心,我倒是愿为你举荐一二。” 温雪意只得说:“我家中是绝不许我去做女官的。” 女官多是宫中宫人选拔,一旦入宫,三十以前是出不得宫门的,多少女官独身不嫁。 家中略微有些权势的,都不愿意女子去做女官。 卓清戎还要再劝,温雪意直说到:“我拗不过家中人的。” 温雪意如何能劝得动姜年。 她如何能……改去自己的身份。 从她出生那刻起,奴仆二字便已刻在她骨血中。身上有没有刺字,都是一样的。 34 说起女官,温雪意先想到了林云意。 “女官选拔,很难么?” “从头开始,总是不容易的,怎么,你有意?” “这倒不是,我身边有位好友,她很想做女官,我想帮着她问问。” 做女官并非三言两语就可说清的。 卓清戎细细说下来,最难的不是到了宫中干活,也不是在宫中学习技艺。 最难的是与家里商量,且离开家中参与选拔。 少有姑娘家能被许可离家。官家小姐更是艰难。 卓清风也感慨万千:“当年阿戎要去做女官,险些气得我爹娘要与她断绝往来。” “后来怎么又肯了呢?” 卓清风也问她:“爹娘后来怎么就肯了呢?” “怎么,只许你出人头地,我就要锁在家里么?” 她呛得莫名,卓清风也习以为常般一笑了事。 “女官本质上比不得同品级的男子。三品以下女官,多为技艺出众,选拔用于制造宫中物品。三品上多为皇家女戚。二品女侍郎是专为服侍太后皇后设立。一品女尚书......” “总而言之,你若是回心转意,可以告诉我。只要你帮我写出百花册 ,回头你那好友见一面,若是有所技艺,我也可以为她引荐。” “我应你。” 温雪意说完这句,忽然有些发晕起来。 谈得这样久,炭火早已熄了。 原先卓清戎还想带她往后院瞧一眼,温雪意忽然有些发晕,也只能再约了下回。外头车马候着,卓家兄妹送她出门,眼看她脚步虚浮,踏步几回也踩不上。好不容易踩上矮凳,正要上马车,又腿脚一软,往后倒去。 卓清风连忙托住她后背,靠近了闻着一股子香甜的酒气。卓清风这才想起来,温雪意带的四罐蜡梅酿都吃光了。 卓清戎也上前来,扶着她往马车里送。 “阿戎,她好似是喝多了.......” 温雪意是酒下肚后,脸越发白的人,故而先前他们兄妹还以为温雪意酒量颇好。酒块中混了糖,温雪意吃得毫无知觉,竟也忘了自己量浅的事。 卓清戎眼看她要睡着,赶快轻轻拍着她的脸颊问:“姑娘,你家在哪里?” 温雪意说了一个地儿,卓清戎叫人拿件斗篷把她裹好了,才嘱咐道:“一会儿马赶的慢些平稳些。路上她不适,你们便停下来,歇会儿在上路。” 说完她仍是不放心,又叫个丫鬟跟着,才放温雪意回去。 酒在肚中越发往头上去,温雪意唇脸发麻,马车再一晃,更是难受。 她说的地方,不是家,而是林府。 卓清戎说可以为林云意引荐,温雪意便上了心。酒意上头,她心中想什么,便马上要去做。她想把卓清戎说的女官的事,全都告诉林云意。 能为林云意的念想出一分力,温雪意无比欢喜。 马车到了林府,守门的下人看她昏昏呼呼的,连忙去问林云意。 等不及丫鬟去接,林云意自己先跑出来了。 “好好的怎么喝这么多酒?” 温雪意晕得话也说不清,到林云意房内,竟倒头趴在桌上。 林云意以为她醉倒了,哪知温雪意噌的又直起身子。 温雪意当真醉得十分厉害,只是她心里还想着卓清戎的话,要头一个告诉林云意。 “云意,你......你不是.......不是想做女官么,我........” 温雪意话总是含糊,说了许久,林云意才听清她说自己寻着一个姑娘,好似是女官,只要温雪意替她抄了书,她便愿意给自己引荐。 林云意鼻子一酸,人人都说她是疯魔了才会想着什么做女官的事情,温雪意竟还这样念着她,想尽办法帮她。 下人送了醒酒汤,林云意哄着给她喂了半碗。 起先喝得好好的,后来温雪意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慌慌张张的跟她说:“云意,你别嫌我,我,我只能做这事,旁的我也帮不上你的忙。” 温雪意是想起主家不许,私自偷抄行如偷盗的事,她是怕林云意不齿她这样的行径。 “我不嫌你,雪意,我不会嫌你的。” “你受苦了。” 温雪意忽然抬头看着林云意笑,眉眼都是真心的欢喜。 “我不苦,我如今格外舒心,云意,我怎么觉着我要飘起来了。” 林云意哭笑不得:“你醉了,快,把醒酒汤喝完了。” 说她清醒,温雪意总不时说些胡话。 说她糊涂,林云意要扶她歇着,温雪意却牵着她的手,极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云意,你很好,你一定可以的。” 年幼时,莫淑君和林术常说她机灵,凡事也总说,若想做,你便去吧。长大些,约莫是事情繁杂,他们倒总拦着不许她试新的玩意儿。 林云意不怪他们,她也知晓,爹娘是为她忧心。 唯有温雪意,总说我信你,是你便一定行。 “多谢你。” 林云意说话之间也有些哽咽。 她只说得出这一句:“多谢你。” 温雪意醉得糊涂,一时说你很好,一时说你别嫌我,我只能做这些琐事。 “雪意,你也很好,很好很好。” 许多零星事物,林云意不晓得她是否还记得,林云意自己全都记在心上。 莫淑君也听闻温雪意喝醉了,一早便叫人去寻姜年。 到底是姜年的奴仆,就是要留她过夜,也得先同姜年说一声。 往日姜年林术大约是卯时点卯(早上5-7点),申初返回(下午4点),兴许那会儿温雪意酒醒了也未可知。 谁知,姜年竟来得这样快。 按着时辰,当是下人说完,他便跟着来了。 “雪意呢?” “在云意房中歇着。” 姜年人也来了,温雪意又不曾醉得睡倒了无法应答,少不了还是要扶出来让他瞧一眼。 姜年问林云意:“她可说过,是在哪里喝的酒么?” 林云意想起温雪意先前瞒着姜年,当下应到:“我也晓得,她说不清楚,不如等她酒醒了,姜叔再问?” 姜年早想带她回去,碍着莫淑君才不曾直接抱起她。 “雪意......雪意?” 温雪意听闻姜年的叫喊,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了:“主人?” 她温顺的走到姜年身旁。 姜年也松一口气。 “她不曾打搅你们吧。” 莫淑君捂嘴一笑:“雪意很乖巧,到这来话都不大声说一句。云意喝多就格外闹腾,那夜在你家才是搅了你。” “哪里,只要你们来,都不打搅。” “再来几回我都备着酒水等你们。” 莫淑君与温雪意亲近,与姜年也相处得很好。她生了五个孩子,每一个总是她亲手养大。故而谁带过年幼的孩子,说上三两句话她便知晓了。 姜年敬重莫淑君,莫淑君也欣赏他温和有礼,细致稳重。能将温雪意教养得这样好,姜年一定极其用心。 “姜叔,她……” “她醉了,我会带她回去歇着。” 姜年说得清楚,温雪意又只跟在她身边,林云意也不好再强留。 酒已经冲得温雪意不仅晕,还发软无力。 姜年雇了车,到了车上无人看着,他便将温雪意抱在怀里。 “难受么。” 温雪意点点头。 她隐约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头晕得厉害,连思虑应答都迟钝许多。 “下回别贪杯了。” “嗯。” 温雪意被他贴身抱着,虽说头脑有些混沌,香粉的气息还是慢慢的叫她想起了李沅儿。肚中的酒水似乎要顶到喉头一般,她干呕几下,偏偏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熬着。 姜年摸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回去睡一觉,醒了便好了。” “你可凉么?” 姜年总是这样,一边哄着她,一边又清清楚楚的将事情都摆到面上,叫她绝望。 温雪意搂紧他,昏沉之间,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落泪,只记得自己又说了一回。 “主人,我恨极了你。” 姜年也应了她。 “嗯,我知道。” 35 马车已经是走得十分平稳,到了家中,温雪意仍是忍耐不住,终于扶着门框吐出来。 她但凡难受,总要姜年搂着哄,烧糊涂了这样,醉糊涂了也是,嘴里喃喃说着:“主人,我很难受。” 说不得两句,又吐上了。 吐完也不管嘴上身上沾了脏东西,仍旧要搂着姜年。 姜年皱皱眉,嘴里说着她脏,却也不曾推开。 吐过之后,温雪意才好受些。 天凉,姜年念着她才病过一回,天这样凉,也不能拿凉水给她擦身,只能先擦了脸,把她抱在贵妃椅上合衣躺着,自己先到厨房里烧热水。 姜年身上沾了秽物,换衣裳之时听闻温雪意难受的呓语,也不晓得她醒来会不会头疼。 烧着水,还抽空翻了家里的解酒药,洗干净炉子先盛好。 水烧得滚烫,正好拿下来,把解酒药端上灶。 温雪意是半夜里醒来的,一动作便听到姜年的询问。 “醒了?” 姜年也醒着。 午间他抱着温雪意,不留神竟睡着了,只是比温雪意醒得略早一些。 “头疼么?” 温雪意趴在他身上,无言的摇头。酒醒之后,思绪清楚了,醉酒时的事情便一件件浮出来。 姜年哄她,姜年给她换衣裳,姜年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吐过便好了。” 连姜年说话时身上的香气她一并记着。 姜年见她沉默,又问她:“怎么喝了这样多?” “卓姑娘豪爽。” “既进了屋,可曾记得他们家中是何场景?” 温雪意捡了些乌草书院的样式说与姜年。 再多的她都只推说喝多了记不清。 姜年很早之前便教过她,若想瞒事情,便不能多说。话越多,错处越多。 姜年问得几句,也不再问。 反倒是忽然叹一口气。 “不记得了,也是好事。” 姜年不曾点灯,屋里一片漆黑,外头打更的声音传进来,温雪意才晓得已经很晚了。 “主人怎么不睡?” “你又吐又闹,一睡了事,我收拾了犯困,午间睡过了。” “要我去点灯么?” 姜年握着她腰,把她扶坐到腿上。 “不必了。” “解衣裳。” 他从来都是兴致高的人,温雪意此刻坐在他身上,臀间顶着的物事硬得厉害。 她心里清楚,却不想听从。 姜年身上的香气若隐若现。与乌草书院里清冽的花香不同,他身上,是香粉的味道。 这香味搅得她气恼。 姜年看温雪意不动,伸手摸到她胸口去解衣裳,温雪意情急之下,啪的一掌打在他手上。 屋内且黑且静。 那一掌虽不是十分用力,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响亮。 她看不见姜年的脸,也不晓得他是否生气,一时也不敢说话。 静默片刻,姜年摸摸碰碰握住她的手往唇边送。温雪意指尖被他亲吻一下,惊得慌忙收手,姜年却握紧了,再落下一吻。 “你这脾气。” “白天要接你回来,你又吐又闹,给你擦了秽物不成,还要哄你睡下。” “原以为你醒了能乖巧些。眼下看,还是你醉晕了听话。” “醉着呢还晓得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醒来就动手。” 温雪意反驳到:“我不曾说过。” 姜年也笑了:“怎么,你不是醉糊涂了,什么也不记得么,你都不记得了,怎么晓得自己说没说过。” 温雪意叫他堵得无法反驳。 “我肯定不会说。” 当年她要说的时候被姜年浇了一头的凉水,如今事事交杂,她更不可能说出口。 “你说了,你都醉糊涂了,能比我清醒着还记得清楚么。” 温雪意心想,自己分明说的是恨极了他。 姜年坐起来,搂着她咬了个嘴。 “你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温雪意急了,直说到:“你胡说。” 其实姜年也不算胡说。 温雪意当真说过只要他,想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只不是在这一日。 温雪意又坚定的说一回:“我一定没说过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年不置可否,只笑得厉害。 温雪意不晓得自己醉得厉害,拉着姜年诉过衷肠。 姜年也不晓得,他醉酒轻薄温雪意之时,温雪意是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想要与他诉衷肠。 “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年一下子搂住她,猛的寻到她唇间,含住唇瓣舔咬起来。他搂得紧,温雪意也不晓得他臂膀怎的这样有劲,每每被搂紧了她总挣扎不得。 温雪意起初还有些气恼,纠缠一会儿,两人沾得下巴唇舌皆是湿的,温雪意也软下来,任由姜年把她搂在怀中。 她喘得厉害,姜年才勉强松手。 酒醒才得片刻,温雪意还有些晕。 姜年压着她在榻上,她便趴下了,任由姜年剥开衣裳,在她后背亲吻。 腿上传来轻柔的摩挲,那手还要往她腿间摸,温雪意一下夹紧了。 姜年也不急,捏着她臀上的肉把玩。 温雪意拨开手,姜年又摸回来。 啪的一声,温雪意臀上挨了一掌,惊得她卸了力,叫姜年寻了空,摸到她腿间,抵着那条细缝来回扣弄。 她臀上火辣辣的,有些发麻,姜年打这一掌,竟叫她比往日更敏感几分。 姜年往温雪意胯间垫了一个软枕,臀被抬高了些,下身的缝隙也现出来。他再压上来,那物便正正抵在她穴外。 姜年方才已经摸得她湿透了。 那物不过轻轻磨蹭,温雪意便难耐的曲起腿。 那物已经顶到穴口,却又停下不再往前,只在穴口浅浅戳弄。 好似酒又上头一般,温雪意燥热起来,连带着躯体也变得滚烫。 姜年那物终究是滑过她穴外,再不靠近。 黑暗间,温雪意瞧不清姜年的动作,只听闻姜年握着那物撸动的声响,还有他难耐的喘息。 温雪意迷蒙间,腿上忽然沾湿了些,她摸了一把,黏黏糊糊的。 姜年再次压到她身上。 他浑身皆软绵绵的,压过来比平日重许多。 温雪意小声说了一句:“主人,有些重。” 姜年也仍是压着她,手指在她肩胛手臂上摩挲。 “你啊,总气得我想叫人往你脸上刺字。” “偏偏我又舍不得你受疼。” 36 说起刺字,温雪意浑身一颤。 屋内一丝光线也没有,她也不知姜年是闹着玩儿,还是当真有意。这么些年,温雪意甚少受过肉体的痛楚。 他忽然提起刺字。 针扎的痛楚,刺字的羞辱一齐涌上心头。 姜年见她瑟缩躲开,不由得搂她在怀中。 “我何时叫你受过这种无谓的苦楚。” 不少人与姜年说过,要尽早给温雪意刺字。有说刺字的奴仆顺从的,有说刺字的奴仆安分的,有说刺字的奴仆旁人不敢觊觎的。 姜年只应说:“刺字不是烙铁烫的,便是银针刺出。她既在官家有籍,何苦叫她再受无谓的折磨。” “人人怕疼,能免则免了吧。” 说话的人不以为意:“哪有奴仆不挨些疼痛的。” 好似干活,样样都疼,抬水手疼,煎炸蒸煮也疼。 端了烫盆手疼,溅了热油,也疼。 这些都是奴仆的活计,自然也是奴仆要受的疼痛。 即便不是奴仆,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是要做的,不仅要做,还不许叫疼。 温雪意见过与她一般大的孩子,手上烫了泡,也依旧要拿锅铲。温雪意也见过小姑娘挑水挑的肩膀疼,停下来歇一会儿,还得继续挑的。 年幼时,姜年也想过要她挑水。 姜年自己忙得白天黑夜没有空闲的时候,哪里有功夫去挑水,他自然也想回到家,有热饭热菜等着,最不济也得有口水喝。 头一回姜年叫温雪意去挑水,她才六七岁的。奶气未褪,挑着两个木桶晃晃悠悠,姜年总怕她要摔着。 “你记得路么?” 温雪意晃悠两下,勉强稳住。扁担悬着的两个桶几乎是拖在地上的。 “我记得。” 连应话都还奶气。 临出门,姜年又拉住她,把扁担卸下来。 “我给你换个背篓。” 背篓稍好一些。 姜年心想,水少便少些,她还这样小。 温雪意出门后,一路走一路瞧,看见风筝要停下来笑一会儿,看见路边有果子,也想停下来摘一个。 她在梨园停得太久。 树梢一颗梨将将比她高出半人。温雪意左看右看,想找个搭脚的石块,找了几圈也没找着。踮脚又总差些,跳起来么,后背背着水罐,也跳不得很高。 勉强拿树枝打下来,忽然听闻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只怕是主家来了。 姜年也不躲了,抱起她就跑。温雪意搂着他,手里还不肯放下那个梨子。 姜年跑了好一阵,才在田埂边停下了。 温雪意欢欢喜喜的搂住他亲了一口。 “哥哥!” “叫主人。” “哥哥你怎么来了!” 温雪意就坐在他臂膀上,姜年要打也腾不出手,只能口头数落:“好好的让你打个水,你倒好,跑去偷人家的梨。” 他从不曾真的打骂温雪意,故而温雪意也不害怕,笑眯眯的往姜年嘴里塞梨。 “本来还想带回去给你吃,可巧你来了!” 她独独摘了一个梨,还念着要给他。 姜年心中一软,拿过梨咬起来。 梨还酸涩,姜年一口咬的脸也皱了。 温雪意哪里晓得分辨,只看树梢挂着就摘,姜年只瞧见白的一面,也没看到另一边还发青,便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她塞了一嘴。 温雪意眼睛汪汪的问他:“好吃么?” 姜年笑笑:“好吃,你也尝一口。” 温雪意一咬,酸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姜年还哈哈大笑。 “好吃么?” 温雪意气鼓鼓的扔到一边。 “我怎么摘了这么酸的,下回我一定给你摘个更甜的!” 下回再给你买个更甜的。 这话,从前有人跟他讲过。 温雪意一团奶气,却总念着他。姜年捉弄她,她也不恼火,反倒还想再给他摘个甜的。 姜年把她放下地,让她自己走,不叫她瞧见自己软弱的面容。 “不许再有下回,万一让主家瞧见,你可要挨打。” 温雪意慌得搂住他的腿。 “那我以后不摘了。” “嗯,记着就好,去打水吧。” 温雪意问他怎么来了,姜年没有应答。温雪意孩子心性,也没有追问。 她哪里晓得,从她出门,姜年就跟着了。 一是怕她走丢,二是怕她叫人拐了,又或是碰着坏人,强行抱走,温雪意就没了。 等罐子里盛满水,温雪意笑不起来了。 后背背了沉沉一罐子水,才走一里地,她便气喘吁吁累得满头是汗。 莫说什么看风筝了,温雪意只觉得肩上竹篓压着,勒出的两道痕迹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颈项边。 弓着腰好受些,可走不了几步,后背也被磨到破皮,火辣辣的好似刮肉一般。 姜年在一旁看着,几次想接过来,又想着,忍一忍吧,忍一忍她习惯了便好。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温雪意疼得手也抬不起来了。 姜年解开她的衣裳一看,细嫩的肩上磨了两道血痕,肿得老高,后背已经磨出血丝。 温雪意窝在他怀中,眼泪汪汪的喊疼。肩上的伤要擦了药酒,搓得发烫才消得快。只是姜年用力些,温雪意便疼得耳朵里嗡嗡的响。 叫她打个水,反倒更多事。 姜年要跟着她,要替她上药,要帮她擦满脸的眼泪鼻涕。 邻家总说:“干活么,总要疼过才成的,起初疼几回,忍一忍,肩上硬些就好了。” 姜年不置可否。 回来温雪意可怜巴巴的问他:“我往后还要打水么?” “徐叔说还要再疼几回的。” 姜年揉揉她的脑袋。 “先不打水了,等你再长大些,有力气了再去。” “那往后还会疼么?” 姜年问她:“你怕疼么?” “怕,” “那,等你长大了,换你提得动的壶子,多走几次。” 温雪意记得,他私下里说过的话。 “干活也不一定总要这么疼,总要这样折磨。力气大了,换能力之内的活计就行。何必非去压着下人吃这样的苦头呢。” 纪锦娘总是这般体贴下人。 姜年晓得,她到了阴雨天,肩颈总是发疼。 姜年问她,纪锦娘也只说是年纪大了。 她时常嘱咐姜年:“你还小,太重的东西,别往肩上扛,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他迷恋琴曲,日日要带着琴往学里去。纪锦娘便把先前年幼的书童换了年轻力壮的来。 她是这样识理守礼,温和细致的人,老天却不曾给她半分的眷顾。 姜年也想过,对个下人温和有什么用。 然而温雪意毫无防备,一心向着他,姜年也不自觉的温和下来。 37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38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39 姜年几句话听得温雪意许多疑惑。姜年和绿穗什么时候开始书信往来的,绿穗什么时候来的皇都,路汝泉又是什么人。 “路汝泉也是做玉材生意的,绿穗前年给他做妾,今年跟着他到皇都来了。” 温雪意倒抽一口气:“怎么,她又被卖了么?” “被卖了两回,哪里还有被卖第三回的道理。” 不是卖,那便是绿穗自己跟着的了。温雪意想起当年绿穗在油铺里淤青的眼眶,想起她手臂上的伤,但愿她这一回是自己选的人,但愿她这一回不再受苦。 “你们” 温雪意想问姜年何时开始和她往来,只是不愿显出醋意,才又停住了。 “要我去取什么?” 姜年笑吟吟望着她,直看到温雪意忍不住红脸低头才算完。 “先前和镇江的同僚书信,有人提及她,我指点了一两句。” 前一回,姜年指点绿穗从了刘老爷,而后,姜年又指点她,莫管流言,有心思只管行事,且顾自己才是真。故而绿穗嫁了第三回。 嫁了路汝泉。 “路家的玉琴小有名气。你去帮我问她要一把琴。” 家里放着琴。 在温雪意从不曾睡过的那间屋子,有个放杂物的柜子,顶上就有一把琴。 姜年平日里甚少拨弦,如今大费周章的找绿穗讨人情,那把玉琴必定不是俗物。温雪意记事分毫不差,自然也记得李沅儿上门的时候,姜年与她约了再见。 弹琴唱曲,果然风雅。 温雪意勉强一笑:“不知路府在何处。” “明日自会有人来接你,到了路府,可不许对路汝泉不敬。” “这点礼数我还是有的。” “不,你不晓得,路汝泉如今八十三,做绿穗的曾祖都绰绰有余,她嫁这一回,风言风语比往日更甚,你切不可有惊诧之相。” 绿穗如今也是二十多风华正茂的时候,嫁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 温雪意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只是她仍记着姜年说的,流言不可信,等她见一回便晓得了。 第二日就有小轿来接温雪意到路府去了。 寻常见客,为显正式,总是在厅堂里会面。若是当她是来取物的下人,到小门出吩咐也可,偏到了路府,下人一路将她往书房引。 到了房里,绿穗正和路汝泉绘陶偶,绿穗身上沾了墨汁,路汝泉衣裳上也有。 见她来了,绿穗顺手扯着路汝泉的衣袖擦净手。 能叫她这样随意摆弄,二人必定极其亲密。 “雪意来啦。” 行动之间,温雪意小心的瞥了一眼路汝泉,果真是老人家的模样。 只是虽说已经八十有三,他腿脚却还灵便,人瞧着也极其精神,温雪意看他绘陶偶绘得细致,还在心中纳罕,他竟不觉眼花。 “我一早要去前头等你,爷爷非让我把你叫过来,老糊涂。” 路汝泉不以为意,一掌拍在她臀上。 “分明是你缠着我要陶偶玩儿。” 绿穗如今与油铺里麻木的那个妇人丝毫不相同了,脸颊丰润许多,人也娇艳,身上玉环叮当响。 看她的贵气,哪里想得到从前她是罗家的下等女奴。 绿穗说:“你好似长大了许多,这样细皮嫩肉的,姜年果真心疼你。” 绿穗不是第一个说姜年疼她的人。 绿穗看她脸色有意,笑眯眯回头同路汝泉说:“爷爷,我要同她去外头走走,你自己玩儿吧。” “不许去,外头冷,屋里又不是不能说。” 绿穗也不管他在后头跳脚,说了要走便往外走。 到了外头绿穗问她:“怎么,姜年对你不好?” “你还是奴籍么?” 温雪意尴尬至极。 “我……我在官家记着……” 绿穗笑起来:“那有什么,若是牢牢抓着姜年的心思,还担心什么奴籍不奴籍的。” 温雪意默然不语。 “是有旁的女人么?” 她与绿穗算不得十分熟稔,这样亲近的话,她也不好说出口。 绿穗约摸也晓得她尴尬,站得离她远了半步。 “果真是不曾出阁的姑娘家,这样羞,姜年竟不曾将你收入房中。” “姜年叫你来,可有话要带。” “主人说随心。” “那他要什么?” “主人要问你讨一把玉琴。” 绿穗招招手,唤过下人小声嘱咐两句,又扭头问她:“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温雪意错愕。 “从前的恩惠,我说话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你有想要的物件,同我说也行,只当还你的情……” 她当年不过是给了绿穗一个帕子裹着的鸡蛋,哪里算什么恩惠。 温雪意摆摆手:“那也算不得什么恩惠。” 绿穗执意要还情,温雪意才小心问到:“你可认识什么女官。” 绿穗奇了:“你问这做什么,若是官府录着奴籍,你此生都不可能跨进那个门。” “我晓得,也不是我想做女官,只是我有个好友……” 温雪意是替林云意求,多一个人引荐,多见着几个女官,林云意若是想做女官,兴许能再顺利些。 “你不替自己求么,银子,首饰?你便是想要宅子,小一些的,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动心是假的。 攒着银子,兴许哪一日就给自己赎身了。 她最近偶尔会想赎身的事。 转念一想,且不说姜年应允与否,只说林云意想做女官这一样,便值得她换。 “不必了。” 绿穗摇摇头:“你可想清楚了,如今我还算得宠,要银钱首饰古玩我还能办到,日后……日后,兴许我死了也说不准。” 温雪意不晓得她为何忽然提起生死之事。 “我只求这一样。” “这事我也不能做主,你回去等着,回头得了信我再同你说。” “琴一会儿便娶来。” 路汝泉已经叫丫鬟来催了两回,绿穗只不动。 “我问你,当年你给我鸡蛋之时,晓得我是绿穗么。” 若是晓得,自然也知晓她的那些风言风语。 “我只晓得你身上有伤。” 温雪意已经是无比怜悯的面色。 绿穗轻松一笑:“别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如今好得很。就是卑贱到了极点,才抛得开脸面,想做便做了,想要便要了。” “好像你,总还端着脸面。你细细想想,你还求什么,事了之前你来找我总还做数。回头真给你朋友引荐了女官,那这情我便还清了,再没有反悔的可能。” 40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δ海棠圕楃).℃0M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书屋肉书屋一曲书斋 ΗǎìㄒǎиɡSんǔωǔ(嗨棠圕楃).℃0Μ 御書箼御宅箼肉書箼壹粬書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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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杯热茶,姜年是稳住了心神,再拨弦,先前的悲戚之意已然不再。新奏的曲有些熟悉,却又不是她知晓的曲子。起先是短促欢快的曲调,渐渐的,弦音拉长,越发婉转起来。内中饱含的情谊,听得温雪意心也软了,人也软了,整个人趴在桌上,愣愣的望着姜年。 姜年也望着她,眼中柔情只牵在她身上。 “想学琴么?” 温雪意点点头。 “过来。” 姜年叫她学琴,自然是要坐腿上的。 姜年在她耳边哄到:“随意拨一拨。” 温雪意随手拨了几个音,姜年竟分开她两腿,把她搂紧了贴在胸前。 “压着弦试试。” 嘴上这般说,姜年却摸到她腿间,温雪意一压弦,姜年便好似压弦一般隔着衣裙往她那处压。 “再拨弦。” 他指尖已经摸到衣裙里,贴着那处。 温雪意一旦拨弦,他便在花核上拨弄。 温雪意手脚发软,琴音小声了,姜年便哄她:“再用力些。” 她拨弄得用力,姜年在她那处也揉捏得用力。 拨弄得急,姜年要咬着她的耳垂笑话:“雪意可是心急了?” 拨弄得缓,姜年也要吮着她的颈项指教:“学琴得多练,你这般慢悠悠的,可不成。” 温雪意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挑弄,想夹腿又被他两腿隔着,那处大张,简直是任人玩弄。她要去掐姜年的臂膀,反被姜年握住手,十指相合攥紧了。 他手指在穴口拨弄,一下一下的,好似漫不经心问她:“你喜欢听欢快些的曲,还是柔婉些的。” 温雪意那处已经是浪水横流。 姜年的手这样灵巧,若是快快的拨弄起来光是想,温雪意那处也痒痒的,浪起来。 “欢欢快些” 话音刚落,那处的嫩肉便叫他的指尖分开了,手掌贴上来,快快的摩挲,那处几乎被他整个手掌裹着。花核硬起来,顶着越发肿得如同指尖般大小。 “主主人别弄了” 她扭着腰,只不过越发同姜年贴得紧密。 姜年那物在她臀下抵着,先前温雪意坐过来时就已经硬得厉害,如今被她扭动两下,臀肉几乎是贴着那物摩挲。姜年也耐不住顶着她的臀肉,肏弄一般动起来。 温雪意被他顶得起起落落,每每坐下,那物总抵着衣裳擦过穴口,好似要顶到穴中一般。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温雪意越发难耐,穴里忍不住的绞弄,只是空荡荡不得章法。 姜年的喘息呻吟都在耳边,温雪意攥紧他的手往胸前靠。 总归是穴里空着,温雪意竟抓着他的指尖张嘴含住了。 姜年险些要扒了她的衣裳,立时破了她的身。 温雪意吮着指尖,姜年便顶得越发用力。 她身下发痒,衣裙磨得有些辣,她便忍不住娇娇的喊疼。 姜年这才停下了,摸到她花核处,那处肿肿的正敏感,被姜年绕着圈摸几下,温雪意竟也舌尖绕着他的指尖舔。 姜年抽出手。 温雪意见他停了,不由得回头,眼眶湿漉漉,满眼含春的望着他。 “别急。” 姜年褪下裤头,温雪意里裤也叫他脱了,趴到琴架上。姜年跪下来,那物正抵在她穴外。那物的头肿得老大,摸着她的花核一面揉弄,那物一面抵着她的嫩肉来回滑动。 温雪意浪得夹着那物,穴里不住的淫水往外流,皆粘在他那物上。那物就这淫水顶开她两腿,依旧在穴外磨蹭。 花核被他揉弄得飞快,好似要遗尿一般,等到泄时竟真的滴滴答答落下来,烫得她浑身紧绷,夹紧了腿,好一会儿才又软下来不住的喘气。 姜年搂着她的腰问到:“给你擦净可好。” 温雪意伸手捂住身下。她哪里敢叫姜年拿帕子往身下擦,若是一时兴起,只怕自己又要说些什么羞人的话。 她那处还敏感着,自己摸着竟也隐隐有淌水的势头。 姜年指尖在她手背摩挲:“真不要我给你擦净了么。” 穴里绞起来,姜年这样在她耳边呵气一般挑弄,她如何能不想。 42 温雪意不说话。 她还是跪趴在琴架上的姿势,姜年抹着她腿上的淫水,自顾自的给她擦起来。帕子在腿上擦,姜年手臂总不时擦过她腿间细缝。 穴里又开始湿哒哒往外滴水。 姜年隔着衣裳往她后背轻轻啃咬。 “叫我摸摸,里头也这样多水么,怎么也流不尽。” 他说完这话,温雪意那处一绞,淫水竟滴滴答答落到姜年臂膀上。 姜年笑起来,手指翻开她的嫩肉,露出正张合的穴口。指尖轻轻往里送些,那处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便含着他的指尖绞紧了。 指尖缓缓往里探,内里嫩肉被他柔柔推开,温雪意一时竟哭出声来。 “疼了?” 姜年到底是不曾真的睡过女人,书上看得再多,真碰上温雪意喊疼,他也不能十分肯定,温雪意就是舒服的。 温雪意含着眼泪摇摇头。 见她受用,姜年才又往里探了半根指头,这般缓慢的插进去,待他往外拔,温雪意层层嫩肉皆含着他的指尖,只是穴里湿滑,她总也留不住。 反复几次,姜年忽然扶着她的臀,指尖快速的抽插起来。 他顾念温雪意,不敢插入太多,手指戳弄越发迅速,温雪意才泄了一回,那处敏感得轻轻一摸也要爽得腿脚发软,何况是这般快速的戳弄,多少哭喊呻吟皆忍不住了,只不住的小声叫喊。 “主人……我……我受不住……” 姜年也不知何时多顶入了一只手指,两指撑得内里涨涨的,比先前更要命。温雪意当真遗尿一般泄了,那处漏出一股淫水,淌得姜年手掌手臂皆粘粘腻腻的。 姜年将淫水皆抹到那物上,握着就在温雪意边上撸动起来,青天白日,温雪意扭头就见那物竖着,顶上撑得不住的往外渗精水。 也不知怎的,竟好像那物真在穴里一般,内里又绞弄起来。姜年弄了片刻,那物猛的喷出许多白浊,皆粘在她大腿衣裙上。 这哪叫学琴。 姜年擦净手,也不说什么要给她擦的话了,只给她端了盆热水。 温雪意自己撩起衣裙,温热的帕子才擦到那处,心里便是一躁,胡思乱想起来,只怪姜年总搅得她心神不宁。 琴是学不成了。 姜年看见琴旁的耳坠,种种思绪皆绕在心间。他静想许久,忽然问温雪意。 “想听听我从前的事么。” “想。” 姜年细细一想,竟不晓得要从何说起。等他张口,说的都是些幼年时,纪锦娘陪他的事。 温雪意见他只说娘亲,却不曾提到爹爹半分。 “你爹呢?” “他忙。” 姜年幼时喜好到街市上玩乐。他几次哀求,纪锦娘总记着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本分,少有与他一同上街的时候。 姜年喜爱的,纪锦娘都叫下人带回来了。那些小玩意儿,只要在家中,纪锦娘总愿意陪他一起玩儿。 有时姜年一遍遍的喊:“娘亲,娘亲,娘亲。” 纪锦娘也从不厌烦,一遍遍的应他:“娘亲在呢。” 姜年写字写得晚,四五岁时,他总也握不好笔。先生叮嘱的字词,他也背得艰难。 姜年哭哭噎噎的说,先生骂他的时候,纪锦娘总会把他搂在怀中。 “先生不是骂你,先生只是着急。” “别哭,娘亲陪你写。” “娘亲一直陪着你。” 姜年已经说得胸口不住的起伏,停顿许久才又继续说:“后来……” “后来我长大些,迷上了琴曲。每日总有大半的时日沉溺在书房里弹琴,就是到学里也要带着琴。” 他不曾细说,只说太过沉迷琴曲,姜致恪不喜。 “他一直怨着我娘,怨她任由我玩物丧志。” 姜年的脸色仍是不大好,温雪意想到他这么些年几乎不曾抚弦,约摸是那时候被责备太过。 兴许还受过皮肉之苦。 温雪意想着,心也揪起来:“他打你了么?” 姜致恪打他了么。 细细想来,相较其他人,姜年被罚得不算多。姜致恪言语上严厉,倒也真不曾动手打他。 直到流言起。 姜致恪只有那一回打了他。 “后来呢?” 后来纪锦娘就投了河。 “后来我娘病了。” “她病了很久么?” 姜年言语凝滞,几乎不能应答。 “嗯,她熬不过……没了……” 她岂止是没了,她连一块像样的墓地也没有。 记忆里的事情一旦翻开,便好似大火焚烧一般,烧得姜年又痛又恨。 姜年闭着眼,眼前一时是纪锦娘搂着她说:“娘亲一直陪着你。” 一时是纪锦娘说:“娘亲会一直护着你的。” 一时是……他在船上时瞧见的翻涌不止的海水。 重重画面交错,他久久不能平复。一副柔软的躯体搂住他。 温雪意搂住姜年才察觉他在发抖。她从前不知事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与姜年说:“我会一直在主人身边的。” 如今却再不能说出口。 姜年这样不情愿再弹琴,却为了李沅儿又去讨了一个人情,换回这一把玉琴。 在攀贵女一事上,姜年是费尽心思。 温雪意心疼姜年伤心,也恨着他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倾诉衷肠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说出口。 绿穗给了一把绝世好琴,先前的琴架便有些入不了眼。 姜年叫温雪意抓紧些去换琴架,还指名要城中最好那家琴行的琴架。 温雪意晓得那家琴行。 但凡好物,总是昂贵。 姜年翻翻找找,当真是把家中的银子都掏出来了。 “主人那点银子到袋中走一遭又要使到别处去了。这样冷的天,银子全耗光了,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 姜年点一点她的脑袋,叮嘱她:“你只听我的就是。” “李沅儿上门,近着年边,她定要给你封一个年节礼。那礼撑个年节还是绰绰有余的。” “主人也不害臊。” 姜年握着她的手一捏。 “你瞧这屋子,你我二人布置得辛苦,招待她一回,还不够换那点银钱么。” 温雪意在心里嗤笑两声,懒得应答。 也是,她酿的腊梅酒,还有屋内许多巧思,在城中当真找不出第二家。 ρò-1⑧.còм 43 既是要去京都最好的琴行,身上自然也要换一身能上台面的衣裙钗环。 从前在镇江,听闻是四品官员携妻女前来视察。姜年早早的给温雪意备了许多首饰,又叫她换了新衣裳,一件件拿着首饰在她身上比划。 “玉石瞧着老成,墨玉老相,白玉又太平庸。金器显俗,银器又低廉。” 女儿家的东西,他说得头头是道。 温雪意讥讽到:“主人对女儿家的东西格外上心。” “应当的,好似文人做文章考功名,总要先晓得上头的人喜欢什么样儿的。” “那主人怎么不去考功名,偏要攀贵女。” 姜年换了一支琉璃蝴蝶花的银簪往她发髻上比划,又往她颈上套了紫藤的璎珞圈,瞧着小巧又精致。 “谁说我不考功名。我若一无所有,考了也未必有用。官场之中无人庇佑,哪里能长久。” “况且有些人,不必讨人欢心琢磨人心思就能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往前冒,碰着这种人,硬碰硬太难,倒不如攀了贵女再争。” “雪意,你记着,无所依从的人同有所仰仗者争抢,必然要输得惨烈。凡事要先权衡再行事。” 姜年说来,是含血带泪的教训。 成墨生那一回,他便吃了大亏。 温雪意哪里会在意,不过哦了一声。她已然被满匣的珠宝迷了眼,翻翻找找的,连话语都极欢喜。 “这些能换好多银子!等那个大官儿走了,换些银子我们买好吃的!” 姜年笑话她没出息:“成天就想着吃。” 温雪意抓着他的臂膀就掐,姜年不管事,家中花销都是温雪意操持。他花钱也快,日子总是紧巴巴的。 “不想着我们就要饿肚子了,你这个月的奉银又拿去讨哪家姑娘的欢心了!” 姜年避而不答。 “这些东西好看么?” “好看。” “全是假的,我寻人仿制的。” “啊?” 姜年笑说:“你瞧着我像是能置办这些东西的人么,都是假的。” 姜年教她,除了姿容绝顶的人外,旁人总是先认衣冠再瞧人。她若是换上一身好的衣裙,也同别家的夫人小姐无甚差别。 且那些人,不仅瞧主子,也瞧奴才。主子说得再好,也不如带的奴才机巧光鲜来的有用。 “主人不怕叫人看出来?” “瞧不出来,都是下人,能晓得什么好东西,小姐姑娘羞涩,也不会轻易近人。” “叫你去套套丫鬟们的话,又不叫你往老夫人面前凑。” 温雪意总还是心虚。 事了姜年才笑眯眯的问她:“你慌什么,手心都是汗。” “怕叫人瞧出来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年只顾大笑。 “我怎会叫你使假的玩意儿。叫人看出是假东西便毁了名声,声名要紧。” 后来姜年捐官,使的就是那一匣子珠宝。 孤注一掷,他狠得下心。 若是姜年安于现状,如今的俸禄,他总比常人要过得好。他又这样年轻,过几年再升一升,虽说不得大富大贵,日子总还是能悠哉悠哉过下去。 只是他不肯。 温雪意想清楚了,叹一口气,带上银子往琴行去。 年边了,琴行里的伙计走得差不多,只剩两个,收帐的坐柜台后,余下的一个正同主顾看琴。 她见无人空闲便四下里瞧瞧。 同在铺子里还有个抱了琴的男子,也不走动,就在边上站着。大冷的天,铺子里炭火烧得旺,他额前已有汗珠,也不晓得站了多久。 温雪意细看才瞧见他抱着的琴断了两根弦。 等前头那人选好琴,伙计就近来问她:“客官有何吩咐。” 温雪意指指抱琴的男子:“先给他瞧吧。” 伙计这才瞧见角落里站着的男子,连忙过去招待。他也是年幼,想必是年节近了,其他人都赶着回乡,留他干守店看门的苦差。 男子指指琴。 伙计又问:“公子要修琴?” 男子点点头。 “这可不巧了,修琴的师傅回乡过年去了,这样,您琴先放着。小店有余杭所产冰弦,也供苏州弦,不晓得公子偏好哪一种?” 那男子面露羞色,他指指自己的嘴,又摇摇手。 是个哑巴。 伙计也愣了。 男子更羞窘两分。 温雪意看在眼中,小声提点一句:“去拿纸笔。” 伙计这才慌忙到柜上取纸笔。 男子放下琴,提笔写到。 “苏州弦即可。” 他写字的时候倒有几分像姜年,许是装风雅的人都是那一套。 脸上深色温和些,腰板挺得更直,执笔之时再专注些,这风雅便装得八九不离十了。 有了纸笔写起来倒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谈妥了,伙计把琴抱到后头去换条子。 男子又写了字递到温雪意面前。 “在下林西竹,方才多谢。” 温雪意摆摆手:“举手之劳。” “姑娘要选什么,不如说一说,若不嫌冒昧,我兴许能说上一两句。” 姜年避琴如蛇蝎。 温雪意虽学了曲谱,却也不是十分了解。林西竹有意偿情,温雪意便随了他。 “要挑一副好琴架。” 林西竹温和一笑,他笑起来又不像姜年了。许是因着一样的年纪,一般的身形,又是一样的木簪,温雪意才会觉着他与姜年有相似。 姜年笑着,温雪意总忍不住猜测他又动什么心思。 林西竹笑起来,就叫人如沐春风一般。 他写下几种选择,也省了伙计一一述说,温雪意再一一询问的功夫。 林西竹显然对琴极其了解。 伙计指的几副的琴架他都瞧了,优劣贵贱也写得清楚,原先伙计虚报的价,都被他问得降了一截。 林西竹挑过了,又是一张纸递到温雪意面前。 “这些不满意,若是不急还要好的,可等年后掌柜来了再选。” 林西竹的字写得当真好,写在这样普通的纸上只觉浪费。 温雪意原想在瞧瞧好的,转念一想,姜年挑了来哄李沅儿的,她这么上心做什么,故而随意选了林西竹挑的,叫伙计装箱去了。 等她提了琴往外坐马车,猛的瞧见街道尽头,林西竹正慢慢踏雪往前走。 他既不能说话,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带个下人。 地上这样滑,林西竹走得缓慢,腰板却一直挺得直。 像极了……姜年难受时一人在街上慢走的模样。 —————————————————————— ( ::)我太难了 为了林西竹修琴这个细节,我想一家大琴行起码得有四种上好琴弦吧。 我就去找了。 我找了好两天,愣是只找到苏州弦和冰弦。 勉为其难降成两种吧,哭 ρò-1⑧.còм 44 姜年灵巧肯干,平日里也总装着顺从服管教的样子,在镇江给县官做幕僚时,县官便极重视他,大事小事皆要与他说一嘴。几个幕僚里,属他最得脸。 中郎将到镇江行走,提前有人通气,县官头一个也是想着要姜年做的准备。等姜年前前后后安排妥帖了,县官才忽然同他说,府衙里得有人守着,旁人他不放心,唯有姜年守着他才能安心。 府衙要什么人守,便是大门敞开也没人敢进的。 县官无非是不愿他见中郎将罢了。 姜年费尽心思给温雪意装扮,也只是枉费心机。 姜年往日起得早,中郎将来的那一日又起得更早。温雪意给他开门时,瞧见外头灰蒙蒙的,她不放心,只问姜年:“晚些再去不成么,总是看府衙,做什么起这样早。”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他既不信任我,总归是往日里哪一处叫他起疑,越是这样,越不可懈怠。如今去早些让他亲眼见我守着府衙,他才能安心。” “嘴上这么说,主人还不是” 还不是心里不高兴。 姜年到家中呕了大半宿,温雪意说话他也应得少,到了夜里辗转反侧。想得入神时也没注意还摸着温雪意的皮肉,攥着手抓得温雪意生疼。 温雪意搂着他抱了许久才撬出几句话。 温雪意还以为他要恼火几日,一夜过去,姜年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就转转醒。 她拦不住姜年,只得回头给他点了一个灯笼。 “外头还黑着,主人走慢些。” “嗯,你回屋再睡会儿。今日无需做饭了。” “主人不回来么。” “县官坑我一回,定会给些甜头,你只等我回来吧。” 温雪意听到的总是只言片语,瞧见的也是姜年一人提着灯笼,背脊挺直了,缓缓前行的背影。 他在府衙里,在官场上,温雪意皆帮不上半点忙。 只能瞧着姜年独自支撑。 到家中时,温雪意想着这样深的雪,林西竹要冻坏了。温雪意也想着,这样大的风,偏吹不掉屋子里的脂粉香气。拜贴就在桌上摆着,阵阵香气皆从那张纸笺而来。 源头在,风再大 又有什么用。 “李沅儿要来。” “嗯。” 温雪意去取玉琴之时就已经知晓,如今再听,倒不觉十分难受了。第二日,李沅儿还不曾上门,温雪意便要出去。 家中要置办的,这几日总买齐了。 在没有上街的道理。 她一定要到外头逛逛,姜年瞧见也不拦她。 温雪意不曾走远,就在附近。也不知怎的,逛得倦了,鬼使神差又绕回姜家后头巷子里。 院中传来零丁几声拨弦的声响。 温雪意一听就明白了,这不是姜年奏曲,这是他教着李沅儿呢。 流畅的,是姜年弹奏,生涩些的,便是李沅儿在拨弦了。 这么些年,给其他小姐尝试过的新鲜玩意儿,姜年总先叫温雪意试了。 从不叫她试的,只有琴曲。 前日姜年要教她,教了一会儿便缠着她行乐。 正正经经的说,姜年当真不曾教过温雪意弹琴。 里头琴声时强时弱,听得温雪意心神不宁,浑浑噩噩的四处走,竟叫她走到乌草书院来了。 温雪意前头来过,守门的见了她,问了两句她又答非所问,连忙到里头请卓清戎。 “雪意?雪意?” 温雪意被她在面前晃动的手指晃醒。 “你怎么来了?” “我” 卓清戎看她欲言又止的,不由得皱眉说到:“我最厌烦人吞吞吐吐的,有话便说,若不愿说,也莫做着一副人人都欺负你的模样。” 今日只有她一人在书院中,没有卓清风从旁转圜,卓清戎说话冲些,也没人缓和。 温雪意被她三两句说得脸颊火辣辣的,只得支支吾吾的说到:“我我受了些委屈。” “是你做错了么。” “也不算。” 卓清戎往里走,温雪意见她方才好似生气了,一时也不敢跟上去。卓清戎进了门回头才见她愣愣的站在原处。 “愣着做什么,过来。” 温雪意到了里头,越往里走,若有似无的花香便越发明显。 卓清戎领着她到上回饮酒之处,又说到。 “是便是,也不算是什么回答。” 温雪意想了又想,这要如何说。她不曾做错什么,姜年和李沅儿更不曾做错什么。非要算起来,倒是她自己心存妄念。 “我说不清,有些复杂,只是我心里头不舒服。” “爹娘责备你了?” 温雪意摇摇头。她那里来的爹娘,记事起边只有姜年,至多模模糊糊还记着姜年的爷爷。 卓清戎至今不晓得她是女奴,温雪意撒了头一个谎,后头苦楚也只能自己咽。 “说什么话总要我上赶着问,比起初次见面,你可是无趣多了。” 温雪意默然。 那时她只以为姜年不过是看上李家的姑娘,他看上的人这样多,反正先前也没有成功过。那时温雪意还不晓得姜年是算准了,而李沅儿也真的上钩了。 大约是因着卓清戎不认识姜年,卓清戎与她身边人也不熟悉的缘故,温雪意难受极了,竟能抛开羞涩,慢慢开口说到:“我,我从前碰着一个男子。他对我好极了,总是处处护着我,有些什么好东西,也总要给我留一份。” “人人都说女子不应当花费心思在文墨上,晓得女红,字么,会些女德便好了。” “他却总是教着我识字。” 卓清戎了然:“青梅竹马,是你极亲近的好友?既是对你这般好,怎么又叫你受委屈了?” “他……他要同别人定亲。” “怎么,你二人不是青梅竹马薯条推文站么?依你所说,他应当也对你有意才是。” “我……我比不得他要定亲的那个姑娘。” 卓清戎已经恼得握着拳头,话语也带着怒意:“倘若因着门第之差便另选他人,这人也不值得你委屈。” 温雪意苦笑一声:“我晓得的,我只是需要些时日缓一缓。” 她晓得姜年非良人,她晓得自己身份卑微,她晓得自己不应当有非分之想。 她只是心中太过难受,得跑远些才得片刻喘息。 45 卓清风说妹妹嘴硬心软,说得半点不错。 温雪意吞吞吐吐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耐烦,温雪意前后一说,卓清戎便有些不忍。面上虽还是不耐烦的样子,说话已然平缓许多。 “那你如何打算。” 温雪意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年纪小,这样的变故,你心中难受,就是说了家中也未必肯体谅,只怕还要责备你。” 卓清戎轻轻叹出一口气,也叹她,也叹自己。 “你我不甚亲近,我不便多说,只是你年纪小,我既比你大一些,又同为女子才多说一句。” “许多事,你家中未必与你说得清楚。世人对女子总苛刻一些,你若这样懵懵懂懂,少不得将来还要栽跟头。若家中有亲近的,已出嫁的姊妹,不妨多问一问。” 温雪意鼻头一酸,慌忙低下头。 “多谢你。” 两人静坐之时,温雪意鼻尖又是一缕花香飘过。 屋里分明没有熏着花瓣,哪里来的花香。 “卓小姐,这屋里好似有花香。” 卓清戎爽朗一笑:“是有花香。” 那是她心爱之物,说起来她便欢喜。 “来,带你瞧一眼。” 存书的地方走过,是一个冬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日萧索的庭院。落叶之后的枝丫,冻结的小池子,温雪意仍是闻着许多花香。卓清戎再推开一扇门,一从花枝弹到卓清戎面前,花香几乎铺面而来。 温雪意已经瞧见门后的花丛。 乌草书院远比温雪意想象中要大许多,后头这一大片园子比起外头也要暖和许多。 “这里怎么……” “里头有一眼泉水,淌出来的是温水。” 难怪头一回来,温雪意便觉着乌草书院里要比外头暖和。 “这是皇家冬日供花草的园子。原是不能带你过来瞧的。” “我求着你誊百花谱,你对花草一无所知,要记忆也吃力。先前想着开春再给你讲,赶巧今日你来了,先认一些吧。我给你讲,你可听仔细了。” 卓清戎娓娓言之,与往日所见又大不相同。 她说得细致,几种花草难以区分之时,她还先寻了花叶相互比较。 “姑娘当真厉害。” 卓清戎自嘲一笑:“这便很厉害了么。” “多少厉害的女人,只因要藏着掖着,旁人才不晓得。即便自己不藏着掖着,周遭的人也要想尽法子捂下来。” “好像你,你记性这样好,腹中才华也未必少,可有人知晓么。” “过往的才女,至多不过成婚前有个响亮的名头。到头来还是锁在院中,又有什么用。” “我如今看似自由一些,也只不过是我比她们气运好三分罢了。生而为女子,本身便压着一重枷锁。” “气运到头那日,我又当如何呢。” 卓清戎这话也不晓得在心中流转过多少回,才能这般平和的说出。 话虽平和,听在温雪意耳中却又好似惊雷。 生而为女子,本身便压着一重枷锁。 生而为奴,又比旁人再多一重枷锁。 温雪意长到如今的年岁,粗略算起来,姜年总是护着她的。究竟是养育而来的情谊,还是别的心思,温雪意不愿细想。 是她略微比别的奴仆多些气运罢了。 若是姜年将来妻儿两全,那点养育的情谊耗尽,气运到头的那一日,她又当如何呢。 许多年前,她瞧见过被随意买卖的奴仆,她瞧见过像牲畜一样受人折磨的奴仆,她瞧见过浑身上下皆是伤痕的奴仆。 温雪意惊得额头也沁出些汗珠来。 “这般热么?” 温雪意看了一眼卓清戎,她如今还瞒着自己的身份,若是卓清戎知晓的那一日,又会如何。 “不……不是……” 满庭园的花草,温雪意再静不下心,只能勉强做样子,与卓清戎搭话。两人走完庭院,卓清戎心中也是烦乱,便不多留她。 “去吧,外头自有人送你。” 下人只当还是同先前醉酒时一般送往林府。 温雪意也不说,只等适当的时候,叫人停下,她自行走回姜家就是。 到了门边,温雪意揉揉面颊,她要清心静心。说来也是叫人发笑,卓清戎与她说完那番话,温雪意慌乱起来,头一个想的还是姜年。姜年总说会护着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温雪意竟当真了。 青砖尘土,落雪枯枝,家中种种仍是去时模样,温雪意的心思却与晨间大不相同了。 李沅儿还在家中,温雪意在才进院就瞧见了。 李沅儿就坐在玉琴前。 那才是姜年真要护着的人。 李沅儿弹得专注,姜年坐在她身旁,不时拉过手,小声的同她说话。李沅儿一颗心挂在姜年身上,也不曾注意温雪意进院之事。等姜年往温雪意之处望了一眼,李沅儿才跟着看过来。 瞧见温雪意,李沅儿再爽朗,也不由得坐远了些许。 陷入情爱里的人总以为遮掩得好,唯有旁人看得清楚。 温雪意依着礼欠身低头,李沅儿也顺着过来扶她,这才算过了方才尴尬的时刻。 “姜年才说到你,正好你回来了,让我瞧瞧。” 温雪意柔顺的低下头。 “是。” “抬头让我瞧瞧。” 温雪意抬起头,只见李沅儿看着她,坦坦荡荡的与她笑,话也说得直接。 “是个标致的人,我听说你心思精巧颇有才干,给姜年做女奴可惜了,倒不如来跟我。” 她笑得太坦荡,温雪意一时也不晓得她说这话究竟是何心思。 姜年玩笑一样回她:“学了琴还要抢我的人,仗势欺人。” “我真仗势要抢她,你要如何呢。” “我这婢女这样好么,林家也问,你也问。” 他话语里提及林家,李沅儿便不好再说。温雪意与林家姑娘交好的事,她是知晓的。 李沅儿摆摆手:“知道你舍不得,只是当真埋没了她。雪意,倘若哪一日姜年准了,你来寻我,我一定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差事。” 姜年指指天,催促她:“天色不早了,别误了你回去的时辰。” 姜年说着话,目光却落在温雪意身上。 温雪意应了话便去收拾。屋里随意放了几个新匣子。李沅儿确实送了不少东西上门,匣子上贴花还在。温雪意原样不动放到他书桌上。 不过片刻,送了李沅儿,姜年已经回到屋里。 温雪意好似往日一般调侃他:“不同她再多说两句么。” “今日说得够多了。倒是你,谁同你说了什么,搅得你这样伤心。” “伤心?怎么会,我只是有些疲乏。” 姜年扭过她的脸,盯着她又问:“卓清戎么?” “别说瞎话,你回回去林府总要带些东西回来,如今裙摆上还有泥,你要同我说林云意突发奇想带你种田去了么。” 46 与姜年说谎,是白费功夫。 姜年曾经说:“别人兴许能骗过我,你不成。” 她与姜年同吃同住这么些年,大事小事,姜年总一清二楚。 姜年:“你每天来来去去也只见那么些人,那些人我也清楚,且不说我分不分辩得出你话里的真假,只消寻了人一问就成。” 越是熟知的东西,要瞒人就越艰难。 好像她去见卓清戎,姜年也是一想便知。 “你瞧着疲乏,不是在邻家呆着,是远一些的地方。也不是林家,近年边,林夫人一定要你带东西回来,你再瞧瞧你的衣裙。” 她衣裙沾了些泥渍,雪水化了,如今还是湿润的模样。 姜年站在温雪意面前,挡住她收拾的动作。 “卓清戎同你说什么了。” “这很要紧么,离远了多空些时间给你和李小姐不好么。我若知晓她还在,便应该再回晚些,免得坏主人的事。” 即便叫卓清戎说得惊慌,她也依旧不能同别的奴仆一样逆来顺受。 “况且女儿家私下闲谈的话主人也要问,当真是对女儿家的东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西格外上心。” 温雪意才要绕开他去收琴,姜年一个跨步又挡在面前,温雪意正正撞在他胸口上。 “好” 姜年似笑非笑的问她:“好什么。” 好狗不当道,她硬生生咽回去了。 “牙尖嘴利。” “也罢,你们无非说些主子奴才,身份脸面的事,你不说我便不晓得了么。兴许还编排了什么骂我的话。” 温雪意也惊诧起来,她分明什么也没说。 “受欺负了,你自然自己骂,也要找我说。不能同我说,可不就是与我相关,还能叫你难过。” 姜年先前还有两分担忧,这下又笑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什么都知晓。 她的心意,她的忧虑,姜年心知肚明,只是他不甚在意罢了。左右官府奴籍一直都在,他不松手,温雪意哪里也去不了。 温雪意从都没得选择。 趁她发愣,姜年忽然把人搂抱起来。两脚离了地,温雪意要稳住身子,免不得要搂住姜年的颈项。 “主人今日和李小姐相处得这样高兴么。” 姜年隔着衣裳在她胸上亲了一口:“过两日就是除夕,你许久不染指甲,今日给你染指甲可好。” 她幼年陪着姜年出门,也见过些小姐夫人。彼时镇江正式兴花瓣贴指甲的时候,染得粉红的指甲贴上剪好的鲜红鹅黄的花瓣,精巧又好看。温雪意看得羡慕不已。 得闲的时候温雪意自己寻了些花瓣捣碎了往指甲上染。染好了她收拾东西,刚拧擦布,指尖的颜色便褪得干干净净。就是不沾水,颜色也不如那些小姐夫人的好看。往后温雪意又试了几回,总也不合心意。 姜年偶尔瞧见了,还笑话她傻。夫人小姐们手上的蔻丹添了明矾才能留色,她这么胡乱抹,光糟蹋花草了。 没过几日,姜年便给温雪意带回一罐制好的凤仙花汁,仔仔细细给她染了一回。往后温雪意春心萌动,好妆扮好染指甲,姜年虽不时会笑温雪意傻,能顺她心意的,总顺着她了。 到京都来,屋子大,事情也比从前的多。妆扮之事,因着姜年要带她见人,总还记着,染指甲却不再染了。 圆圆的小罐里是艳丽的凤仙花汁,姜年选了软一些的笔,捏着她的指尖,慢慢往上抹花汁。 温雪意两手闲着,人也闲着,不由得盯着姜年看起来。 姜年正全心往她指尖染色。 温雪意总说姜年对女儿家的东西格外上心。他也当真是上心,为着讨贵女欢心使尽浑身解数,每每总有些新奇的玩意儿,又总是要温雪意来尝试。 温雪意尝试之时,姜年总盯着她看得专注,好似对她也饱含情谊一般。温雪意猜,其实姜年期待的是新奇玩意儿合不合女人心意,而非期待她欢喜。 “主人又想给哪位小姐染指甲了呢?” 姜年手里仍在刷着花汁,头也不抬的应她:“染指甲这种事,只会叫她们笑话我毫无气概,总琢磨些女人的玩意儿。” “你倒不怕我笑话。” “我给你染得还少么,小一些的时候,哪一回不是你缠着我给你染的。” 左手好染,右手不顺,寻常夫人小姐有丫鬟伺候,温雪意哪里来的丫鬟,自然是缠着姜年给她画。 姜年这话叫她无话可说。 接连两日,姜年都帮她添颜色,刷得十指指尖红艳艳的,衬着手上的肌肤格外白腻。除夕夜贴春联之时,温雪意扶着红纸,她那指尖给姜年画得红纸一样的艳丽。 往年随意吃吃便罢,今年却格外郑重。姜年自己换了一身枣红的新衣不算,连温雪意也被他赶着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裙。 兴致这样好,温雪意猜想他对李沅儿必然十拿九稳了。姜年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不是攀上贵女,还能是什么呢。 守岁的小火炉放在门廊下,姜年当真是兴致极好,才用过晚膳,又往火炉边放了小桌和下酒的小菜。 “想饮热酒还是吃冰的。” “喝热酒吧。” 铜盆里浇上热水,两个小酒罐泡起来,温雪意忽然闻到一点若有似无腊梅的香气。 当初她做腊梅酿的时候,九个小罐的腊梅酿,四罐送到乌草书院,三罐给了林家,剩余的两罐,前日李沅儿来时竟没有喝了么。 这样好的哄人的物件,他竟不用么? 温雪意细细的闻,好似又没有腊梅的香气了,她犹疑的问到:“这是什么酒??” “先前你做的腊梅酿啊。” “主人没没和李小姐喝了么” 姜年忽然笑起来,脸面贴在她脸颊边,说话间嘴唇总擦过她嘴角。 “我怎么舍得。” “从一开始我便想着要同你喝。” 温雪意连呼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心口擂鼓一般。他总这么说些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的话,偏偏温雪意每次都忍不住要信以为真。 她勉强别开头,起身往一边走去。 “你去干什么。” “拿酒杯。” “桌上就有。” “添炭火。” 温雪意落荒而逃,身后是姜年开怀的大笑。 酒总还是要喝的,小火炉里的炭火越发炽热。温雪意拿酒罐的时候忽然发现小桌上又添了一个烛台。 一双烛台,一桌小菜,一个火炉,两身红衣,连她指尖都是喜庆的艳丽的红色。 腊梅瓣飘在盛着热酒的杯中,温雪意仰头饮尽。 温雪意还记着卓清戎的话。故而热酒下肚,她也不敢再喝,只一味给姜年倒酒。 “你怎么不喝?” “我喝多了误事。” “有我呢。” 温雪意摇摇头,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出从前那样的差错,不能再叫姜年轻而易举的瞧出她的心思。姜年也不强逼她。 因着是过年,姜年也不拘着,温雪意倒到酒杯里,他便喝,一来二去,腊梅酿喝完了不算,还添了半斤别的酒。醉得他靠在门框边,闭了眼昏昏沉沉,好似要睡过去一般。 温雪意怕他凉着,往屋里去给他拿披风。外头爆竹忽然接二连三的响起来,爆竹声里,她忽然听到姜年的叫喊。 “雪意,雪意,你在哪里?” 温雪意走到边上,姜年抓住她的手才又安心的坐下了。 “你哪也别去,就在我边上。” “嗯,我就在这儿。” 姜年这才靠回门边,闭着眼,渐渐的没了声响,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温雪意小心的抽开手。只见他嘴里小声的说了句话,倒也不曾转醒。 温雪意凑近了才听清。 他不过反复说着你哪也别去,就在我边上这一句。 小桌上一双蜡烛火正旺,映着她和姜年两身红衣。桌上还有两杯酒。温雪意端起小酒杯,绕过姜年的手肘,圈着他的手臂,往嘴里送酒杯。 合卺合卺没有合,只有她时刻要压抑着的无法倾诉的一厢情愿。 温雪意抽回手,酒杯也叫她甩到院子里。 47 拉着姜年回屋的时候,温雪意想换了那一身衣裳。姜年却一把拉着她压在榻上。醉酒的人比平时要重些,压得温雪意喘气也难受。 “主人,你压得我难受。” 姜年一动不动,依旧压在她身上。 温雪意拍拍他的脸,姜年只是不动。她想起方才一时逾距,饮下的那杯酒,又是心酸又是气恼,猛的把姜年推开了,推得他掉到榻下。 姜年摔得哎哟一声,温雪意也不理睬,下床解了外衫。她往后再不想穿红裳。衣裳脱得快,指甲上的蔻丹却不好除去。种种物件,皆搅得她生气,温雪意默默盘算起来,若是这一会儿打了他骂了他,明日他清醒了还会记起么,若不会,也让她出了这一口恶气。 姜年在身后碎碎的说些什么。 温雪意扭头见姜年正趴在榻上,她平日里使的软枕被掀在一旁。醉酒的人动作总慢些,瞧着便格外笨拙。姜年从怀里掏出红纸封着的碎银压在她枕下。 “平安喜乐,平安喜乐。” 说完,他倒自己笑起来,也不晓得笑些什么。 “好看。” “什么东西好看。” 姜年拍拍床榻:“过来我告诉你。” 温雪意几乎要疑心他不曾醉酒了。 “过来呀。” 见温雪意坐下了,他才欢欢喜喜的捧着温雪意的脸说到:“你好看。” 说罢,姜年低头含住她的唇瓣,酒气在她鼻尖萦绕,姜年吻得轻柔,只小心的咬着她的唇舔吮。他吻得温雪意心中又闷闷的慌乱起来。 姜年一旦搂紧,温雪意那点气力,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吻得片刻,姜年忽然搂着她往榻上倒。 倒下之后,再无动作。 这一回他当真是醉过去了。 姜年给她的压岁钱明晃晃放在榻上,他记着要放,却忘了要把软枕放回来。 压岁钱还要她自己捡了枕头装作一无所知。 饶是前一夜闹腾半宿,第二日,姜年还是醒得早,他从不会误了点卯的时辰,这么些年,到时辰他总是要醒的。姜年先是瞥眼瞧温雪意,见她好像不曾醒来,连忙去摸怀里的碎银。 怀里空空如也。 姜年又伸手去摸温雪意枕下,摸到红纸才松一口气。 温雪意也给他弄醒了。 “主人?” “嗯,醒了?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姜年见挂着的衣裳换了一身,原先的红裙换成现下紫白的衣裙,不由得问她:“怎么换了衣裳?” “昨日主人喝多了,沾我一身酒。” 姜年默然:“罢了,换便换了吧。” 初一踏青,家家户户都要到郊外捡些枯枝,捡捡“财”。郊外远,来回走动,总要备些吃的。 温雪意在厨房蒸年糕之时,眼见姜年弯腰在院中捡着东西。 “主人?” “这怎么碎了个杯子。” 温雪意嘴巴发苦,昨夜酒入口便发苦,一直苦到今日。 “主人喝了酒闹脾气,昨夜扔的。既捡了,便扔到外头去吧,踩着伤人。” “我怎么不记得我昨日扔过酒杯。” 温雪意心中一惊,生怕他晓得昨日自己做下的糊涂事,好在姜年脸上虽说疑惑,到底捡了碎瓷拢做堆扔门外出去了。 “主人喝醉了,自然什么也记不住了。” 等温雪意备好吃食,二人一同往郊外去。 温雪意备得有些多,满满一食盒,多是些小孩儿吃的点心果仁。 “给林宝宝备这样多甜的东西,你也不怕他坏牙。” 林宝宝如今五六岁,正是爱糖的年纪,林家两位老人虽说疼他宠他,林术管教着,倒也不能轻易给他吃什么甜食。 林宝宝幼时还缠过下人要糖,叫林术晓得了,罚了半月不许沾糖,下人也遭了罚,轻易不敢再给他。 偶尔见温雪意一面才能吃一回。 这也是林术示意的。 “家里下人若是用糖哄着他,怕他养坏了性子,下人也给,老人家也给,不成样子。你得闲随意给一些,叫他解解馋就是。” 林术爱子,姜年看着,温雪意也看着。 “我备了茶,等他吃完,多喝些茶就是。” 到了郊外,林家就在老地方,一大家子连着下人婆子,挨挨挤挤人丁兴旺的模样。远远瞧见温雪意,林宝宝便颠颠的跑过来要温雪意牵他。 姜年笑话他:“有糖你便跑这么快。” 林宝宝正色到:“我是见了温姐姐高兴。” 说话间仍是免不了偷偷往温雪意手上瞧了一眼。 林云意林云岚跟在后头。碰了面,一大家子齐齐朝他们二人拱手拜年。越发显得姜年这头人丁单薄。 莫淑君旧事重提:“姜年,如今可只剩你不曾成婚了,有属意的姑娘么。” 姜年笑笑:“我这样人家,哪还敢肖想。” 林术哈哈一笑:“你说肖想,那便是有了。” 姜年只笑,不反驳亦不应承。三人闲谈间,只见温雪意与林云岚兄妹站在一起,三人皆是一样的青涩稚嫩,转眼间,林云岚要备着及冠礼,林云意也不小了。 见莫淑君皱眉,姜年安抚到:“夫人也不必急在一时,云意就是选婿也是要选林术一样的,像他这样好的人哪这么容易就寻着的。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莫淑君被他逗得笑起来。 “但愿吧。” 他们提及婚姻之事,林云意隐约听到几句,心中便有些烦闷。林云岚难得与温雪意碰面,便找了些由头,慢慢同她闲谈。 怀中备了许久的礼总也拿不出手。 温雪意又见林宝宝总不时望向她手中食盒,笑吟吟打开了递与他。林云意烦起来最爱逗林宝宝,当下抢过林宝宝才拿的点心,急得他直叫喊。 林云岚目光总在温雪意身上。 她总是这般笑吟吟的,早几年抱着林宝宝同他说诗经时是这样笑吟吟的,到了家中与云意说话时是笑吟吟的,见了他……也是笑吟吟的。 趁着林云意同林宝宝吵闹,林云岚深吸一口气,掏出香袋递到温雪意面,小声说到:“给你。” “这是什么?” “我……我……我和云意送你的拜年礼。” 姜年同他们几个之间隔了下人,虽瞧不见手,却能看着林云岚与温雪意两人皆是脑袋低垂,含羞带怯的模样。他马上喊了一声:“雪意。” 温雪意本不想收,被姜年这一叫,好似心虚一般,慌忙接过来藏在身后。见她收下,林云岚羞得脸色发红,也不敢看她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拆开,只一味的往别处走。 “你到我这儿……” 话不曾说完,姜年忽然僵在远处,脸色也难看至极。 连林云意也瞧出不对劲来:“姜叔这是怎么了?” 顺着姜年的目光瞧去,不远处,也是一大家子人。 “那不是贺家,哎,哥,贺炎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妾?” “好似是上回去了哪里带回来的。” 林宝宝边吃边说:“姐姐我知道,听说是县官送上门的,上回娘带我出门,她还让我叫她成姐姐。” 姜年眼中只瞧得见边上站着的另外一个人。 当年远走,他再不曾见过的成墨生。 48 多年不见,隔着重重人影,姜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样子。哪怕纪锦娘如今在他心中已经日渐模糊,成墨生的样子,他却丝毫不曾遗忘。 恨意太过强烈。 即便姜年隐忍多年,恨意也不减分毫。 林术看他脸色发白,还当他身体不适。 “姜年?” 姜年回神,脸上缓缓变回先前温和笑着的模样:“昨夜喝得太多了些,方才还晕着。” 他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莫淑君听闻,连忙摆手叫边上的下人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姜年低头喝茶之时,心中恨得几乎要提剑上前,当年若不是成墨生,纪锦娘万万不会走到那一步,她会同莫淑君一般,兴许他还会多一两个弟妹,兴许便如同莫淑君已有外孙一般,子孙绕膝。 倘若不是成墨生,姜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温雪意已经走到他身旁。姜年额头都是汗,手还有些抖。人人都看着,温雪意也不好太过亲近,只能把帕子塞到他手中。 “主人瞧见什么东西了吗?” 姜年勉强一笑,嘴里说到:“见鬼了。” 温雪意方才捡了些枯枝。分成两捆,扎成两指粗细,中间插一根木棍,就是捡了“财”。 “今日财也捡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姜年远远的又往成墨生那处瞧了一眼:“不急。” 莫淑君也留她:“天还早,不如再留一会儿。姜年,你看那边人多之处,你们跟着人走,就能瞧见几株桃树。求姻缘格外灵验。” 林云意也被莫淑君催着往桃树走:“你和云岚也去。” 林云岚脸色一红,小声应承下来。 林云意却不肯:“我不去。年年都走,无趣。” “难得出门。你又要跟我闹了么。” 莫淑君面露不悦,林云意一时也不敢多说,只怕又要被莫淑君关在家中。莫淑君再三催促,她才不甘不愿的跟上林云岚。林宝宝贪玩,缠着林云意不肯松手。林云意总爱逗他生气,林宝宝也怕他,可就这么怕,他又最爱跟着林云意,受了欺负也不走。 “你别去了,回头还要我抱你,上回就抱得手疼。” 林宝宝央求到:“这次不要抱了,我自己走。” 确实男男女女,许多年轻些不曾婚配的少年人皆往那一处走。林云意嘴上嫌林宝宝麻烦,走了几步,还是怕他个子小被磕着碰着,把他抱起来了,开心得林宝宝直冲温雪意叫喊:“温姐姐也一起来吧!桃花可好看了!” 孩童总这般无忧无虑,温雪意应到:“嗯,我跟着呢。” “林宝宝傻,你也傻么,这个时候,雪还不曾化,哪来的桃花。” 傻不傻的,她也不是为了去求姻缘,只是想哄姜年走动走动,宽心些。 “主人更该去了,你想要的这样多,不多拜拜多求求怎么成。” 姜年嗤笑:“在树下走几圈便想求好姻缘,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自己不多走动,不多问多瞧的,光等天上的人帮,想得倒美。” 嘴里嘲笑那些人异想天开,姜年还是跟在温雪意身边往里走。人群缓缓往前挪,哪里看得清什么桃树,光瞧见许多高高低低的头冠发髻。人这样多,正好挡一挡。 姜年悄悄牵住温雪意,他手心潮得厉害。 温雪意被他唬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 姜年冲她做个噤声的手势,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人这样多,衣裳又挡着,他们只顾着看前头,不会有人瞧见的。” 温雪意左右看看,果真无人注意,才算放下心来。 “主人当真没事么?” “嗯。” 牵着温雪意,姜年渐渐静下心。 “是我太没用,如今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录事。” 见着成墨生又如何,他什么也做不了,兴许还要躲着他。姜年攥紧了手,手心越发潮湿。温雪意被他攥得难受。她虽不知道发生什么,却晓得姜年心思烦乱,所以就是被他攥得难受也不曾抽开手。 好不容易挤到桃树下,姜年才悄悄松了手。 一小块地方,许多年轻男女在树下一圈一圈的走。姜年和温雪意被人流拥着也在树下绕了好几圈。 “主人就是不信,也收一收脸上的鄙夷,毕竟废了这么大功夫人挤人的过来。” “已经牵着你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求的。你也别顾着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脸嫌弃。” 又是这样叫人心生妄念的玩笑话,生而为奴,她再不敢当真。 中间几棵桃树还不曾长芽,光秃秃的,委实难看,温雪意心中也想着,这能求出什么呢。 “我哪里比得他们,求再多神佛也不如求主人。” 她颈上夹着枷锁,铁链就在姜年手中攥着。 “你……你从前从不说这样的话。” “嗯?” 人群挤着向前,一不留神,姜年温雪意之间便挤进几个孩童,躲闪起来,搅得两个人越隔越远。留在里头只会叫人挤得走散了。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要往里挤,皆不能如愿。总挤着也不是办法,温雪意便瞧着偶尔露出的缝隙往外先走。 “主人,我在外头等你。” “别……” 人一多起来,话也吵闹,姜年与她之间隔了人,话语小声些,温雪意便听不清了。 “主人说什么?” 姜年摇摇头:“你去吧。” 温雪意越行越远,熙熙攘攘,独留他一人。 姜年被温雪意留在人堆里,脸色算不上好,林云意抱着林宝宝,脸色也不算好。她出来得最早。 林云意本也不愿求什么,所以抱着林宝宝胡乱走了一圈便退出来等林云岚和温雪意。 等得太久,林宝宝也问她:“哥哥怎么还不过来,他走得太慢了,我们都走完了,他还在树下。” 林云岚还在桃树底下绕着。 “因为他行事拖泥带水。” “哦。” 林宝宝想了想,又问她:“为什么姜叔牵着温姐姐。温姐姐这么大了也会走丢么?” 林云意惊得把林宝宝放到地上,蹲下来牵着他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的手问:“你刚刚说什么?” “姜叔为什么牵着温姐姐,她也会走丢吗?” “你什么时候瞧见的?” “唔,往桃树走的时候。我瞧见姜叔一直牵着温姐姐。” 她看不到后头的东西,林宝宝四处张望,又格外在意温雪意,竟叫他瞧见了。 林宝宝还在问:“温姐姐这么大可爱如我了也会走丢么?” 林云意有些恼,食指往林宝宝脸上戳,嘴里说到:“就你话多。” 说了林宝宝,她又骂到:“姜叔真是坏透了!” “刚才的话谁也不许说。爹娘也不成,叫我知道你胡说,以后都不理你了。” 林宝宝连忙捂住嘴,不敢再说话。 林宝宝问她,姜年为什么牵温雪意,她那里知道为什么。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人的心思,当真是千变万化。连温雪意林云岚的心思她尚且想不明白,又如何能明白姜年的想法。 ρò-1⑧.còм 49 姜年有心要避开成墨生,万万没想到,等他从人堆里出来,贺炎带着家眷往林术身边来透气,成墨生也跟了过来。 贺炎已经瞧见姜年,此时再走开,贺炎定要误会。 他得顾着贺炎的脸面,顾着贺炎亲爹贺青松的脸面。 贺青松乃吏部员外郎,虽说只是个六品官职,却管着科举大事。 科举是多少书生入官场的门槛,不少官员之子也需经由科举才可在朝内谋得一官半职。姜年就是有心要躲成墨生,此刻也不得不停下来与贺炎寒暄。 成墨生显然也想借此机会结交京官。故而一个也不肯落下。 引荐到姜年面前,成墨生拱手说到:“在下西河郡临州县令成墨生。” 贺炎好心引荐:“这是我那妾的兄长,性子爽快,好交友。” 姜年抬起头应到:“我晓得。” 性子爽快…… 成墨生个性如何,场上再没有比姜年更清楚的人了,他可是在成墨生手上吃尽了苦头。 “在下门下省录事姜年。” “姜录事真是年轻有为。” 姜年笑得脸上发酸,成墨生这一副毫不认识的模样,自己的变化这样大么。 姜年又说到:“我与成大人年纪相仿,总觉得从前见过。” “嗯?这是我头一回上京都。不知姜大人家乡在何处。” 匆匆十数载,他们二人皆与从前不同了,姜年尚可一眼认出他,成墨生却丝毫不记得姜年的模样,连着名讳也忘得干净。 他竟敢忘了。 广袖之中,姜年攥住手,脸色分毫不变,仍是温和有礼的模样。 忘了也好,方便他行事。 “我家乡与临州相去甚远,兴许是成大人面善,才瞧着眼熟。” 贺炎就是嫌贺青松与老夫人沉闷,才会带着家眷往这边来,他巴不得与人多说些话。姜年看他身边女眷众多,悄悄嘱咐温雪意:“你去看看,这两家什么情况。” 贺家成家不是盘发的已婚配的妇人,就是年纪尚小,懵懂无知的幼童,温雪意有心要逗他,当下故作惊诧的问:“这么小的孩子主人也下的去手么?” 姜年终于绷不住笑起来,身上也松懈了。 “很小么,你当年可比她们更小,还总黏着要同我睡,没脸没皮。” 她平时总爱嘲笑姜年一心想攀高枝,笑他没脸没皮,姜年倒先抢了她的话。 姜年不说,她也晓得,是和成墨生相关了。姜年晓得她细微处的变化,她自然也看得出姜年与往日不同。 事出突然,温雪意不曾带什么银钱。眼下人多眼杂,也不好递,只好慢慢看看,有什么好亲近的人。温雪意瞧了片刻,见两家不少幼童,当下支使林宝宝去寻成家小公子玩乐。 小孩玩闹起来,贺家几个孩子也眼红。正是年节,孩子玩起来喜气,贺青松也准了。 一众丫鬟奴才慢慢跟在身后,总算离了主子。 主子跟前,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得等她们闲下来,才有功夫嚼吧主人家的事。 说话间,温雪意细细听,又寻了个瞧着话多的丫鬟闲聊,一来二去,温雪意竟套出许多事。 贺青松掌管科举事宜,一直谨小慎微。私下里如何不说,明里对下对子女皆十分严厉。奈何贺炎给夫人老人宠得不着调,贺青松一不留神就让禁足的贺炎跑出府,跑到临州去了。 还惹了成墨生的小妹。说是喝多了,欺负了成家小姐,成家上门哭闹,要贺炎收下成小姐,哪怕是做妾也好。 贺炎乐得多一个娇滴滴的小妾,只把贺青松起得半死。 今年成墨生带着家眷到京都来瞧她。起先贺青松还是恼火,连门也不许成家人进。也不知成墨生使了什么法子,贺青松隔几日消了火,马上派人请了成家一众入府住着,哪里还有半分恼火的样子。 姜年那头和成墨生贺炎相谈甚欢,远远便听见他们的笑声。装模作样,姜年向来拿手。起初惊骇之后,他已经谈笑自如。 临了天色渐晚,众人要各自回府,成墨生贺炎还不够尽兴,拉着林术姜年要寻个酒楼喝几杯。 林术推说要陪夫人见娘家人,改天再约。 姜年亦推脱家中有客,回头再续。 温雪意在一旁听,姜年连下回再约的日子也不曾定下,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并非真心要与成墨生再续。 果然,才分开片刻,姜年脸色便冷下来。 “他竟还有脸与我交谈。” “主人与他有仇怨么?” 她记事起,姜年便已经带着她在镇江居住,是姜年幼年时结下的仇怨么。 回到家中,姜年搂过温雪意,食盒拿不稳掉在地上,姜年也不松手,只寻了椅子坐下。 “掉了便掉了。” 温雪意此刻被他抱在腿上,姜年埋头在她肩颈处,小声的同她说:“你别动,我倦得很。” “走了一日,早些歇着也好。” 姜年摇摇头。 “你今日问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温雪意将奴仆间闲聊和她套来的话一齐说与姜年。 姜年忽然问她:“成墨生的孩子有多大了。” “过两月满十五。” “难怪他急着把妹妹往贺炎床上送,是想沾了这层关系,好为他儿子科举开道呢。” “主人怎么晓得是成墨生送的妹妹。” “他就是那样的人。” 温雪意想起姜年白日里难看的脸色和潮湿的手心。成墨生必定是让姜年吃了不少苦头。温雪意原想搂着姜年宽慰,然而她还记着,姜年是主,她是奴。 万万不可再陷入其中。 姜年自顾自的同她说:“你方才说贺炎喝得烂醉,男人若是醉酒,连那物都硬不起来,哪来的功夫欺负成茜莺。” “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倘若贺炎不曾醉,以他的性子,不会强人所难。他虽纨绔些,性子却不坏。” “是人给他下了套。” 好端端说什么硬不硬的话,姜年那物还顶在她臀间,顶得温雪意脸颊发烫,慌忙从他腿上起来。 姜年心中藏着事,温雪意起来了,他也站起来。 温雪意往后退两步,他便往前走两步。 走到墙边退无可退,温雪意整个被他罩在怀里。 “羞什么。” “也不是没碰过。” “听个话便受不住了?” 姜年口中撩拨不算,还要搂着腰将她贴尽了。硬不硬的,她如今身上被那物顶着,也算清清楚楚了。 50 被姜年顶在墙边,腰还被他箍着,温雪意就是要躲也躲不开。姜年低下头,鼻尖碰在她脸颊上。太过亲昵反而比那事叫她来得羞涩。 温雪意慌乱的闭上眼。 脸颊唇角皆被他轻巧吻过,连口唇也被他湿滑的舌尖顶开。那舌尖试探一般缠上温雪意的,慌得她吞咽一下,犹犹豫豫吮住了。 温雪意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前两团肉抵在姜年身上,随着呼吸起伏。姜年越搂越紧,搅得温雪意心慌发闷,乳尖擦在他身上也硬成一颗小小的乳豆。 温雪意慢慢搂住姜年,腿也夹紧了。 唇齿交缠,肌肤相亲。 姜年吻得越发凶狠,好似要将她吃到腹中一般。姜年使起劲来,温雪意便只能任他揉捏。 姜年平日里穿着官袍,旁人瞧不见他脱下衣裳之后的模样,温雪意有时也奇了,他成日做些文职,怎的身上力气这样大。 “头一件,我是男子,气力自然比女子要大。” “第二件,门下省这样多书册,你以为搬动起来不沉么。” 这一回姜年搂得太紧,又咬着她的唇舌吮得用力,温雪意越发气闷,挣扎起来竟不小心膝盖撞到那处,疼得姜年松了手,压在她身上倒抽一口凉气。 姜年突然这般痛苦的呻吟,慌得温雪意连忙搂住他:“主人,主人?” 姜年脸也疼得发白,温雪意又不能拆了他的衣袍查看,急得温雪意搂着他不住的问:“很疼么,我不是有意的。” 疼,疼得姜年那处半软下来。 男子那处最是要命,平日含吮,若是牙齿磕了碰了都疼,更不消说温雪意膝盖这样没轻重的撞过来。 姜年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椅子坐下来歇息。 “你可太狠心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怎么就撞上了。” “既是这样,你过来给我揉揉。” 温雪意愣住了,片刻之后才红着脸又骂他:“没脸没皮,主人又逗我!” 姜年牵过她的手,轻轻揉捏一下,指腹在她手背摩挲。 “总要帮我瞧瞧伤没伤着。” 温雪意又羞又恼,总疑心姜年是装了样子吓人,存心要哄她干些下流的事。 姜年看她总也不动,当下笑起来,也不催促,只自顾自回房去了。 留下温雪意愣愣的站在远处,这便算了么? 果真姜年也不再提,只管用晚膳,梳洗,靠在榻上读书。偶尔温雪意经过身旁,他得闲便往她臀上揉捏一把。夜里姜年更是嫌倦了,早早要温雪意熄了烛火,躺下歇息。 烛火比往日熄得早,温雪意闭着眼,躺了好一会儿也不曾睡下。 屋里黑漆漆的,温雪意的手在被中叫人握住了,轻巧的揉捏。 姜年不过是指尖在她手臂上缓缓滑动,温雪意竟燥得夹紧了腿。 指尖寸寸摩挲,好似在她身下摸索一般,激得她微微颤抖起来。 “冷了?” 明知故问。 “冷了便靠近些。” 温雪意侧过身,却不是朝着姜年。窸窸窣窣的响动,姜年已经贴过来。长发散在她肩颈胸前,姜年都一一撩开了,露出白腻的颈项。 黑暗之中,姜年摸索着解开温雪意的衣裳,肩胛裸露出来,连腿也让姜年膝盖顶开了。 姜年不紧不慢的,倒叫温雪意提着心,不晓得他要从哪里下手。 等得久了,温雪意也晓得,姜年是打定了主意要逗她。等姜年搂着她的时刻,温雪意握着姜年的手,慢慢放到自己胸乳上。 背后是姜年低沉的笑声。 她略微夹紧些腿,姜年顶在她臀间的物事便蹭着她的臀肉难耐的颤抖。 温雪意摸到身后,轻巧握住那物。 “主人这样着急么。” 姜年总是欲望来得强烈,温雪意轻轻撸动起来,那物越发硬挺。摸到顶端,铃口发湿渗出些精水来。 温雪意也低头轻笑,说不清是挑衅是挑逗。 姜年放在她胸乳的手也随着温雪意的动作不自主的揉捏,越是难耐,便越是捏得着力。温雪意叫他捏得也疼也酥,下头又同往日一般,淫水淌得湿哒哒的,臊得慌。 姜年拂开她的手,那物挤到她腿间。 温雪意却捂着身下,不许他触碰。 姜年拉了两回,温雪意只一味推拒。原先她握着姜年那物,手便弄得发烫,眼下捂着穴,身下软肉被滚烫的手心包裹,越发淌得指缝间也渗出淫水来。 “松手。” “我松了手,主人便敢进来么。” 温雪意所说自然是破瓜一事。 姜年也不再拉,那物仍塞在他腿间,几次肏弄也只是蹭着温雪意的手。温雪意也不好受,捂了片刻,穴口只想含了物事,偏偏只能含着她掌心的皮肉。 越弄越瘙痒。 “你这样恋着我么,也不顾自己的清白了?” 温雪意听得忍不住要发笑:“我如今这样,也还算清白么。再说,清白不清白,连命都是主人的,清白又有什么要紧。” 姜年听她隐隐有自伤之意,当下将那物从她腿间抽出,把人搂在怀中。 “我不晓得你这几日究竟听了什么胡话。你虽是我姜家的家生奴,我却从不曾把你当奴才一样看。从前还有些心气,现在这样自贱,岂不是白废我从前的教养。” 姜年少时与温雪意说,不可自轻自贱,当真想要的物件,可以同他说。在外头吃了亏,要护着自己,熬不过要跑,回来再告诉他。 可姜年也说与温雪意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说此生不许她离开。 温雪意松了手,姜年先蹭到她身下的不是那物,而是指尖。她那处不如先前湿润,姜年摸了摸,指尖翻开穴外嫩肉,寻着花核便揉弄起来。 温雪意那里受得住,才停些许的淫水又发起来。姜年一腿插在她两腿间,整个下身露在外头,轻易就叫他翻开嫩肉寻着穴口。 姜年手上也沾得湿滑,指尖轻易便顶到穴里。温雪意张着腿,便是想夹紧了,也只是内里绞着他的手指。姜年插得更深了些,小声的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问她:“还受得住么。” “嗯……嗯……” 方才还怨着他,如今动情起来,又软绵绵叫人心动。 里头又顶了根手指,涨得温雪意浑身发麻,止不住的好似要遗尿一般。等他手指在穴里摸索起来,温雪意几乎要叫出声。 “主……主人……” 不知何时,姜年那物又挤到她腿间。 手指从她穴里退出来,那物顶在她穴外,显然比两指要粗一圈,才往里顶些许,温雪意便觉得穴口有些疼。 前头说得豪气,如今才顶了少许温雪意便慌得抓紧姜年的手。 “我……我怕……” “现在晓得怕了。” “还要么。” 温雪意指甲几乎要陷到他皮肉里,没吃过皮肉上的大苦头,自然怕苦也怕疼。 “不要……不要了。” 姜年又气又笑,啪的一掌打到她臀上。 “话都让你说尽了。” 那物到底是退了出来,柱身抵着她的穴肉来回磨蹭。温雪意贪欢,竟伸手到身下,扶着那物,叫两人贴得更紧密。姜年再忍不住,就着她手掌与穴间的缝隙,猛的肏弄起来。 她手掌被他肏得滚烫,穴外嫩肉也蹭的滚烫,穴里更是含了一股淫水,绞不住的往外淌。 温雪意一旦泄身,两腿夹紧了,缝隙越发紧密,搅得姜年也扛不住射得她身下腿间皆是白浊。 屋里静了许久,姜年忽然压到她身上,低头落下一吻。她还沉在情事的快意里,姜年的轻吻搅得温雪意热腾腾的飘荡起来。 姜年又问她。 “雪意,倘若我要了你,你愿日日喝避子汤么。” 温雪意飘荡的情意都梗在喉头,又涩又苦,身上也冷起来。 “我不愿。” 姜年说过这样多的话,她究竟要听哪一句呢。 51 厨房里一直放着些药草。 温雪意对药理一窍不通,不记得哪一日,她经过瞧见厨房好似多了些新鲜草药,也以为是与从前姜年备在家中的药草一样,驱寒去淤的。姜年问这一次,她才猛的想起,他一早备下了。 先前姜年也给她喝过么。 温雪意想起自己上回高热。 还有哪些。 他究竟什么时候备下的。 姜年常说温雪意空有好记性,心思却不够细致,若非当下要紧的事情,她就是记下了,也不晓得有何玄妙隐含其中。温雪意也暗骂自己,已经吃了几次苦头,怎么还这样没有长进。 温雪意问他:“主人是不是已经给我喝过了。” 她话里含酸带怨的,说话间气息起伏也极大。姜年晓得她是伤心了。 “没有。” “我不会哄你喝。” 温雪意丝毫高兴不起来,连话也说得咬牙切齿的:“可你要我喝的时候,我就一定得喝。” 姜年不说话,这便是默认了。静得片刻他又说:“早晚也要喝的。” 定下的事情,他总要这样说得明明白白,话刀一般往温雪意心上戳,戳得血肉模糊才算完。 温雪意一时恼得要合衣起身。 姜年直接将她箍在怀中。 “天色晚了,睡吧。” 姜年搂得不算紧密,只是不许她胡乱挣扎。温雪意心中还恼着痛着,当下也较起劲,不住的推姜年的臂膀,好不容易松开些,姜年又手臂一使劲,再次把她禁锢在胸前。 “我不睡!” “那便躺着。” “我也不躺!” 温雪意两腿乱蹬,手也胡乱的挠,几次挠在姜年身上。姜年就是铁了心不许她起身。即便温雪意闹得乏了,想躺到边上,他也不许。 “也不是没搂过你睡,我今夜就想这么搂着你。” “可我恶心你。” 姜年臂膀有一瞬间的松动,随即又搂紧了。 “那你也给我睡。” 瞧不见他的脸色,温雪意光是听就知晓姜年也发了火。 他当真狡猾。 好似他眼下这样执意的搂着她,究竟是要告诉她,没有他允许,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是真心想搂着她。 他问温雪意避子汤的事,究竟是早有打算,已经哄她喝了才假做询问,还是真心要告诉她。 温雪意从不疑心姜年。 直到如今。 姜年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温雪意与林云岚在人堆里含羞带怯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就晓得了。 晨起给温雪意拿衣裳时,姜年翻了温雪意的衣袖。衣袖里是个精巧的荷包,荷包里头是盒香粉。 姜年哑然失笑。 林云岚还是稚嫩。 温雪意每每买香粉熏香都是因着他要用。温雪意身上的香气不是给他熏衣服留下的,就是屋里粘上的,连她最近身上使的,也是生辰时姜年送她的。 盒子还不曾开封,靠近些才嗅到香甜的气味。是眼下闺阁小姐之间时兴的香粉。林云岚定是问过人才选了这样一盒。 香粉不凡,外头的盒子也精致。 木色盒子拿银丝嵌了桃花枝,银丝发丝一般粗细,不仔细分辨还不易觉察。 姜年轻易便想起林云岚头一次见温雪意,可不就是她抱着林宝宝讲诗经。 好一个桃夭,好一个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刚还笑他生涩,眼下看来,少年人稚嫩生涩,少年人亦多几分勇气。温雪意高热那一回,姜年隐约暗示二人有首尾,林云岚竟还这样念念不忘的。 温雪意瞧见那个荷包,一时气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胡乱翻我的衣裳。” “我帮你想个解决的法子不好么。” “谁求着你想了!” “哦,那我下回去林府同林术说,孩子大了,心思多了。” 温雪意几乎要叫姜年气死。姜年每每总是这般笃定,她的心思也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她确实烦扰,不知如何处置那个荷包。 “拿了到如今你也不曾拆了瞧瞧,只怕还存了还回去的心思,我说得对不对。” 姜年乐得大笑。 先前种种烦心都暂时放下了。 “你不敢见他,又不能叫林云意还。就是找人还了,也怕泄露出去徒生事端,坏了名声。” “我去帮你还,如何。” 姜年一脸笑意,显然又是逗她。 “林云岚清俊温文,你竟不心动么。” “我心动,主人便准么。” 姜年摇头。 “年节一过,开春我就升迁了,你要还,趁这段日子就还了吧。” “怎么突然就要升迁了?” 姜年升七品录事之时就说过,林术白亭在录事一职已经十来年,他们二人对升迁不甚在意,平日里也少有上下打点,只顾做好本职。如他们二人一般,上头若是犯事,实在空缺才会得以晋升。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否则只怕还要在录事一位呆上几年。 姜年怎么忽然就升官了。 “想听?” “不想。” 温雪意去拿他手上的荷包,姜年往上一抛,叫她扑了个空。温雪意再去抢,姜年干脆将荷包放到柜顶。 温雪意无论如何拿不到。 气得她又搬了椅子去够。 刚抓到荷包,姜年一把搂住她的腿,托着臀将人抱起来。吓得温雪意连忙扶住他的脑袋。 “主人!” 摸清温雪意的心思,姜年越发愉悦。抱着温雪意在屋里转了一个圈才将人放下了。 “告诉你也无妨。那把玉琴,回头挑个日子,送到李府。”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姜年要陈明心迹么。 “我送她玉琴,她定舍不得推拒。李沅儿个性要强,不可推拒,必然要使了银钱买。我正巧拿银子换一换官袍。” “一把玉琴就可换六品官的官袍么。” 姜年捏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你以为那一把玉琴价值多少。先前我就摸清了,那位喜好窦闵红的壶子,还有你先前的抄本。只是单凭喜好,还换不成。这一把玉琴,真是来得及时。” 玉琴换李沅儿春心荡漾,又换银钱买官,先前他还千方百计要找窦闵红要壶子,也总寻机会要温雪意写抄本。 想来他都算计好了。 不是这把玉琴,也会有其他的物件,姜年一定会想方设法凑足银子。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姜年编了这样一个美梦,入梦的是李沅儿还是林沅儿都不要紧,他只盯着他要换的权势。 李沅儿一无所知。 温雪意方才还想着,送玉琴,也雅致,也撩人。此刻她又对李沅儿生出几分同情。 李沅儿是一片真心。 ρò-1⑧.còм 52 “至于林云岚的香粉。过几日我要去林府,不如交给我。” “不成。” 姜年先前能算计一次,谁晓得他不会再算计第二回。 姜年一看就知她心中的想法。 “怎么,怕我欺负他?我是长辈,怎么会同他一个小辈计较。” “头前林术的东西落下来,下人不来他来了,得问他抱了什么心思自己来。况且你我之间,本就亲昵。若是日日晨间来,他便日日都能瞧见我们二人共眠一室。” 思及温雪意床榻上可人疼的模样,姜年又忍不住搂上去,抱着她玩弄。这几日姜年若是贴上身,就是她挣扎得再厉害,姜年也没有松手的。温雪意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随他摆弄。 “我从没有哄骗过他。” 姜年也当真不曾撒谎哄骗。 他只是站在岸上抛钓饵,引着鱼儿往前咬钩。又或是刀柄塞到别人手中,自己干干净净等着看着。不知晓的人到了还要念着姜年的好。 温雪意怎么肯给姜年转交。 “那你自己去。” 她也不能自己还。 “你不敢。你若是有这个胆量,先前他给你的时候你便回绝了,哪里还有后头这些烂摊子。” 温雪意辩解到:“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初一之时,姜年忽然看过来,她一时心慌才会接过。 姜年手掌在她腿上摩挲,嘴里说着:“畏首畏尾,当断不断。时间长了,云岚只会越发以为你有所心动。心中越欢喜,你归还的时候,他就会越伤感。我是不在意,左右是也他伤神不是我难受。” 姜年说的句句在理,温雪意也晓得越快越好。可她也不敢到林府去,她怕撞上林云岚,问起来她不晓得要如何作答。倘若林云岚就此生气,倘若林云意也晓得了,倘若他们都再不理睬她。 温雪意只得恨恨的想,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姜年不好。 “事不关己,主人自然嘴快。” 姜年在她腿上轻轻掐了一把:“我好心帮你。” “给我吧,初六林宝要定名,回头我叫林宝宝给他,林宝宝年纪虽小,口风还算紧,这你总不担心了吧。” 林宝宝一直没个正经名讳。 不熟悉的时候,林家只说是没想到合心意的名字。熟悉一些,林云意才私下告诉温雪意。其实是出生的时候,莫淑君娘家起卦,卦象十分不好。算卦的道士说林宝宝半生坎坷,只怕日后要吃不少苦头。为求避灾,林宝宝才一直使这一个乳名。 命格星君没有名讳,不能胡写。 这话听起来可笑,林术夫妻平日里不信,换到孩子身上, 他们再不信,也还是为着林宝宝着想,听从了道士的话。如今开春要送学堂读书,拖延不得,又从莫淑君娘家把人请来了,算好日子时辰正正经经给林宝宝取名。 林术夫妻对几个孩子可谓是视若珍宝。 温雪意有些松动, 姜年不可信,林宝宝还是很听话的。 温雪意还在犹豫,姜年却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搂住她的腰,下巴也搭在她肩上。 “对,还有一事。” “ 开春调令下来,若我算得不错,当是升做正六品符宝郎,管宫中符玺。到时你得与我一同住进宫里。进了宫就不能随意进出了,你早作打算。” “要进宫住么?这院子呢?” “兴许寻人卖了。” 温雪意有些失落,这院中花草树木皆是姜年与她一同置办。 刚买这院子的时候,院中光秃秃只得一口水井。温雪意先前虽说过,新院子只要有水井即可。当真住下了,温雪意又觉着院中太过枯燥单调,想添些花草。普通人家哪有闲情种什么花草,故而城中贩售的不是花种,就是刻意种了供贵人家的名花,价格自然也高昂。 姜年那时问她:“你当真想在院中添花草么。” “想。” 姜年没两日便借了盆和铲,带着温雪意到荒郊挖花苗。 算起来,这是头一个姜年与她正经布置的小院。虽说地方小了些,一砖一瓦总是他们二人亲手布置。 才买下院子搬进门的时候,因着银钱悉数被姜年使去捐官了。除了温雪意的首饰,家里真可算是一穷二白。温雪意:“主人,要不把我那些簪子镯子都当了吧。” 姜年不肯。 “我带出去的人,不可丢份。” 温雪意嘀咕:“主人破烂成这样,下人光鲜顶什么用。” 其实她也晓得,日子即便难一些,姜年也总给她留着那些所谓的脸面。 厅堂两面的木板,是姜年买了木材,自己刨平了装上的。木板只是光溜溜的木板,面上什么花式也没有。 温雪意问他:“不会瞧着太粗糙么?” “太过精细,便显刻意,这般质朴才有些淡然的意味。” “分明是没银子请工匠。” “回头卖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了你就换银子找工匠了。” 温雪意笑嘻嘻的,她那时总笃定姜年会一直待她好,姜年连她的首饰都舍不得当,更不会卖了她。 如今,连这院子也要卖了。 姜年见她忽然僵着,也没了声响,当下在她耳边轻声问到:“舍不得?” “也没定数,等调令吧。” 温雪意说舍不得的东西,姜年多半都留着了。如今他只说等调令,约莫是这一回又是卖了不少东西,难说他不是连院子也卖了,换一个六品的官职。 姜年有意岔开话头,只问她荷包如何处置。 “我不晓得。” “你当真害怕,便放着,我去还。雪意,你想明白了。我去与你去是不一样的。我去,林云岚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心存幻想。日后他还是要千方百计来寻你。倒不如从一开始你便亲自说清楚。” “不能我给林宝宝转交他么,左右都是我亲自还的。” 姜年劝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对他们兄妹,直白好过隐瞒。若是你遮遮掩掩,叫人猜测,一旦日后捅破,他们二人必然恼火。” “清清楚楚说明白了,兴许他们还肯体谅。即便他们二人恼火也无妨,等缓过来,你再去赔不是,一次不成两次。林云意不是狠心的性子。” 姜年自嘲一笑:“你不是最清楚,狠心的只我一个罢了。” 温雪意忍不住笑起来:“主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姜年还搂着她,温雪意耳边又落下一句话。 “我会陪着你去的。” 是了,从前多少次闯祸,姜年都在、姜年与她,实在是太多过往。 温雪意幼时被姜年宠坏了。有一回意气用事推了别家的孩子。 姜年到家见她慌慌张张的,还没开口问,温雪意就扑上来搂着他哭。 “主人,我推了人,他满头的血。” “你为什么推他?” “他他非说他说的话叫我生气。” 姜年给她擦干净眼泪,又问她:“那人看见你了吗?有别人瞧见吗?” 温雪意哭哭噎噎的回他:“没没有,他扭头的时候我才推的,我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先去看看人怎样了。” 温雪意抱紧他,慌得簌簌发抖:“我不敢主人,我不敢去” 姜年抱起她往外走,薯条推文站边走边轻声的哄:“别怕。” “我陪你去。” “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回头若是出事,我也陪着你呢。” 少年时种种慌乱不安,但凡姜年觉察,总是姜年哄着她,总是姜年陪着她。 姜年叫她心痛绝望是真。 姜年总护着她也是真。 53 若说林术夫妻氏子女若珍宝,姜年也不差分毫。单看他如何养育温雪意就知晓了。 “日后你若是真有一子半女,只怕要被宠坏了。” “我瞧着你倒还是很好的。” “主人还记得我推了别人,叫人撞得一头血的事么。” 姜年当然记得。 他到家中,温雪意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一时恼火动了手,闯了大祸后怕起来简直慌得发抖,姜年怕那人伤重死了,所以一路抱着温雪意往事发之处赶。结果只见满地的血,人却没了踪影。 温雪意越发慌张。 “主人,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姜年心中有火,一路来他挂念那人的生死,忙着赶路才没有发作。 “主人,我害怕。” 温雪意这样慌张,叫他想起从前他砸中成墨生的事来。姜年那时也以为自己杀人了。事后想想,孩童的气力能有多大,倘若姜致恪肯多问一句,后来兴许不会闹得如此厉害。孩童善忘,过往错处长大些便会渐渐忘却。姜年一直记得如此清楚,除了当下的心慌不甘太过深刻,也有姜致恪不问因由,一顿痛打叫他受了屈辱的缘故。 姜年火气渐消,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处理这事。 人已经不见踪影,想是被人带走了,死了没人瞧见正好。若是还活着,找上门 “你是为什么推他?” 温雪意哭哭噎噎,好一会儿才回他:“他抢了我的糖饼,他说我是贱民,不配吃糖饼。” 温雪意忽然放声大哭。 “他说主人去要去镇江,说你不要我了,说主人在寻人,要把我卖了。” 温雪意从前也被人这么说过几回,更难听的也有,姜年护着她,故而她从不放在心上。 这一回不同。 姜年上月确实去了镇江。他走得急,留口信的邻家忙起来忘了告诉温雪意。温雪意四处寻找,哭了两天,睡着也不晓得关门,就靠在门框边上。 温雪意推的人姜年听她说过几回,是个欺善怕恶的小畜生,平日里捡着软柿子捏,没少干浑事。若是有人带着爹娘寻上门,小畜生后头还要变本加厉的欺负人。平日没捏到温雪意这,姜年听过也不在意。 前后一捋,也不能完全说是温雪意错。 更要紧的是姜年当真想过要卖了温雪意。 他想了几年。 他一个大男人,养着个小姑娘,太费事。 留着温雪意在身边也不合适。 好几次姜年已经带着温雪意到人伢子常在的街巷,人伢子迎上来,姜年自己又绕开了。在周围绕到天黑,不过多给她买了些小玩意儿,终究还是抱着她回家。 温雪意一直以为姜年是带着她出门玩儿呢。 姜年一度想着,兴许不应该他亲自抱去。他养了温雪意几年,就是养条狗养也有感情,何况是人。 上月去镇江,姜年想了个新法子,也不需他自己带着温雪意去找人伢子。价钱谈拢了,连屋带人一起卖,他只消带着东西远走。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他已经在镇江寻好了营生,回来见着温雪意睡在门框边,又心软了。卖她的事也一拖再拖。 第二天一早姜年先雇了好几个地痞躲在边上,装作只带着温雪意敲门找小畜生要说法。 “是你先前抢她的糖饼,还骂了她么?” 小畜生辩解到:“我又没说错。” 姜年把温雪意护在身后。 “你认了就好。” “别家如何我不管,既是你先欺负的雪意,我便记下这笔账了。这回只当给你个教训,倘若日后你再敢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欺负雪意,我定会叫你也被有几分力气的人狠狠的揍上一回,尝尝滋味。” 小畜生爹娘原也是有力气的人,所以过往来人,总叫他们打出去了。对着姜年,二人故技重施,才出家门,边上藏着的地痞一下子抓住人。 “出来了就好。” “就等着你们出来,躲在里头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还不好动手。” 姜年抱起温雪意,朝那几人叮嘱到:“等我带她走远些你们在动手,别吓着她。” 对付畜生,就不能按着对付人的法子来。 姜年也不怕报复,左右他们总要躺几天,姜年房子早寻好了买家,隔天就带着温雪意一起到镇江去了。 一养就养到如今的年纪。 他的心思与也从前大不相同了。 温雪意说他会宠坏孩子,姜年想一想,不过是纪锦娘坐与他的,他再用在温雪意身上。 幼年时姜致恪不止一次说纪锦娘对姜年太过温和,他自己在外做营生,每每书信总忧心纪锦娘这样柔婉的性子会把姜年宠坏了。姜年识字后,姜致恪便多一封训斥的书信,单独写与姜年。 “我这样严厉,全是为着他,若是他叫你护得事事依赖,胆小软弱,将来如何撑得起一家之责。” 如今他独自一人勉强也算养家了。 温雪意犹豫许久,终于决定亲自去还。 “你不担心了?” “担心也得去。” 温雪意不是逃避的性子,兴许一时间会慌乱,一旦说明白,她便是心中畏惧,也会咬牙坚持。姜年这样护着温雪意,倒也没见她养成依赖软弱的习惯。 54 林宝宝更名当日,林府不见客。姜年同温雪意进府厚,府门即刻下了锁。让姜年上门是因着林宝宝的名是姜年起的。林云岚穿了一身素衣,正和林术在照壁后的空地摆放香炉和祭桌。才瞧见温雪意,林云岚便要迎过来。姜年冲林术摆手:“虚礼就免了,你先忙。” 林术也不多客套:“那我便先忙着。” 林云岚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讪讪的停下了,只能隔空给姜年行了个虚礼。而后又冲温雪意温和一笑。林云岚眼中简直蓄满欢喜。 温雪意越发歉疚,好在她今日自己来了。 暗自欢喜,患得患失的心思,温雪意自己再清楚不过。恋着姜年,又不晓得他一心要攀贵女的时候,温雪意何尝不是这样春心萌动。倒不如姜年从不曾对她亲昵。 林宝宝和林云意都在厅堂里,林云意也是一身素衣。林宝宝倒是十分喜庆。头上是莫淑君千挑万选的虎头帽,身上也换了红彤彤的衣裳,好似庙里贡台上的瓷娃娃一般。冬日天干,林宝宝被折腾半日,脸干得发痒。他穿得厚,手还不住的往脸上挠。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丫鬟嬷嬷都忍不住捂嘴。林云意又气又笑,握住他的手不许他再挠。 “要是脸该花了,待会儿还怎么和道长上香。 若说林府谁对鬼神之说最不耐烦,头一个便是林云意。为着林宝宝,她也谨慎起来。林宝宝管不住手,林云意就抱住他不许他手往脸上去。下人寻了脂膏,林云意细细给林宝宝抹了,见他脸上不曾发红,这才松开手许他四处走动。 温雪意心中暗想,林宝宝上头哥哥姐姐疼着,爹娘也护着,往后应当会顺遂一生。算卦的说他坎坷,除了战乱天灾,温雪意当真想不出他会如何坎坷。 众人都到祠堂外的空地等候道长做法。道长还在点香,他起身的时候,温雪意瞧见他的脸,居然不是过往听闻的老头子的模样。看着比姜年还要小一些。 她悄悄问林云意:“这道士,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林云意也是半信半疑:“我也觉得太年轻了些,只是我听闻他在我外祖那边极有名望,还是我外祖有恩于他,他才肯破格一来。” 吉时将近,林云意被莫淑君叫过去同林云岚站在一起。 吉时一到,林宝宝跪下,写了他名讳的黄纸举过头顶。道士绕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的。一轮念咒,他拿过林宝宝的符纸放到铜盆中。又绕了几圈,桌上的香点燃过半。道士这才停下,请了炉中的香火,朝铜盆下跪三拜。 忽然铜盆冒出一缕烟,渐渐窜出一簇火苗,这样冷的天,铜盆里的黄纸居然无火自燃,场上众人皆忍不住惊叹起来。 “林云盛,还不跪拜。” 林宝宝三拜之后,黄纸烧尽,林宝宝便正式更名林云盛。 温雪意刚要起身,姜年按下她说到:“不急,林云意林云岚还要起卦。” “云意没同我说她也要算卦啊。” “他们二人都是素衣,焚香沐浴着素衣,家里又来了这么个有名的道士,不是给他们算卦是什么。” 果真莫淑君把林宝宝拉到身边之后,又叮嘱他们二人:“云岚云意,去,点一炷香。” 那边林云岚林云意点了两炷香,莫淑君再嘱咐:“跪下。” 林云岚是晓得的,林云意虽不清楚,莫淑君瞧着严肃,当下也不敢造次,跟着哥哥一同跪在蒲团上。 道士身边的童子换了两个瓷碗摆在他们面前,又给他们二人各自一张符纸,要他们压着符纸双手合十。 道士口中念咒后也同刚才一般走动起来。 走到半途,温雪意忽然拉了拉姜年的衣袖。 “怎么了?” 她犹豫片刻,也不敢在场上直接说出,只能咬着唇又收回手。 等道士站定了,小童拿过火折子点燃了他们二人手中的符纸。 灰烬都散在了瓷碗中。 道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莫淑君也慌了:“怎么,卦象很不好么?” “是不是云意姻缘上有难处?还是云岚不好?” 道士安抚到:“夫人不必惊慌,少爷小姐自有姻缘。” 莫淑君这才安心些,她又细细问了些旁的事。太细致的东西,道士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温雪意拉过姜年,小声在他耳边说到:“主人这道士好像不太对。” “嗯?” “他念的咒,和给林宝宝更名时的咒,是一样的。方才给林宝宝请名,他绕着林宝宝做了两段法。给云意起卦时,好似只是把两段顺序调换了,手势也与先前分毫不差。” 姜年扭头看了一眼温雪意,又看看那道士。 “你可能记下他说的话。” “八九不离十。” “主人,要同林夫人说么。” 温雪意看莫淑君简直被那道士哄得团团转,礼金摆了一盘,正忙不迭往道士身上推…… “夫人,我是修道的人,不可随意收人礼金,轻易收受物品,要折损道行的。” “先前云盛出生,你便分文不取,如今又般推拒,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事情已成,道士推说自己乏了,要先回房稍作休整。林家众人才放他回房。 因着还有一会儿才到晚饭的时辰,莫淑君又还有事要嘱咐,林云岚只得再三回头,眼看下人引姜年温雪意去休息。 关了房门,姜年靠在门边,等外头毫无声响才朝温雪意勾勾手指。 “去会会那个道士。” 那道士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与姜年一样,身边只有一个道童服侍。他也好清净。几乎是选了林家最角落的一处客房。正合姜年的心意。 等姜年温雪意到了道士的屋子,屋门大开,道士正在里头写字。道童就在他身边研墨。 瞧见人来,他们也不曾停下半分。 等道士折了纸条放入两个荷包里交给道童,他才扭头同姜年温雪意说到:“二位有事么。” 温雪意看见姜年居然有一瞬间的犹疑。 “听闻道长卜算灵验,想问一问,不晓得如何才能让道长起一卦。” “我不会帮你算卦的。” “哦?那么学了道长的样子,不晓得自己可能给自己算卦。雪意,不如你将方才道长起卦的咒念一遍给道长听听。” “也让道长给你指点一二。” 那道长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直接了当的回到:“什么指点不指点,那都是哄人的花架式。” 姜年与温雪意皆是一愣,他竟自己认了? “卜算就是烧符纸装灰即可。偏偏我做得简单,旁人又不信,我才加了花架子。你若是想同林家人说,也只管去。” 他说得简单直白,姜年一时半会儿竟无话可应,只得笑笑又问:“那为何不能给我算呢。” “卜卦乃是窥探天机,必有折损。时运天命,本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你执念太过。” “从幼时到如今,往后大约也不会变。” 姜年原先还可挂着笑,听闻道士提及执念太过,又提起幼时之事,连客套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这人甚至不曾起卦。 他究竟知晓多少。 那道士长叹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劝他:“过往之事,倘若你能放下,尚且还有一线转机。” “切莫强求。” 他说话间,不时望向温雪意,切莫强求一句,似是说与姜年,也似是说与她。 姜年最后一句问他:“若是我不肯,定要强求呢。” “强改天命只会折损更甚。” “我不信。凭什么到别人之处便是天命所归,换了我便是强改天命。” 道士取出火折子,吹得片刻,屋内闪过一片火光,那窜出的火苗点燃香火,复又熄灭。 “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事。” 他们二人本是要来揭了这骗子的皮,反倒叫他几句话说心思激荡,良久不能言。 姜年默然带着温雪意离去。 晚间用膳的时辰,丫鬟到道士屋里请人。片刻之后,丫鬟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道长……道长不见了。” 只有一张缘来缘去的条子留在房中。也无人瞧见他何时离去,就好似施术法,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老碎碎的念叨:“果真是仙人,亏得亲家有心,我们今日才得一见。” 林云意嗤之以鼻,那人就是跳墙出去了,都给她瞧见了。 ρò-1⑧.còм 55 道士走之前给林云意林云岚各留了一个荷包,叮嘱他们二人,轻易不要打开。等到非看不可的时候再看。什么时候算非看不可,他却也没有明说。 道童一出门,林云意就打开了。 丫鬟拦都拦不住。 她在意林宝宝,鬼神之事,在林宝宝身上还肯遵从一二,换了她自己便没这么在意了。 “我现在便觉着是非看不可的时候。” 里头是张小条子。 无花无果。 林云意有些懵。 “什么是无花无果?怎么不像是好词!?” 林云意有些不悦。她有心找道士问个明白,正巧看见道士正把道童推上墙头。 哪有正经道士不做拜别,偷偷摸摸跳墙离开的。 林云意越想越有些恼,她推推林云岚。 “哥,那道士给你的东西你拆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林云岚也不曾应她。 “哥?” 林云意扭头一看,林云岚嘴唇发白,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唬了她一跳。她往日没少欺负林云岚,闹也闹过,打也打过,林云岚脾性好,总由着她胡闹。 这样难受的神色,林云意还是头一次在林云岚脸上瞧见。 温雪意坐得端正,好似看着莫淑君闲谈,余光里却一直看着林云岚。 晚膳前早一些的时候,林云岚欢欢喜喜的赴会,他太过欢喜,甚至没注意温雪意的平淡客气。 “你来时我便想同你说说话,只是还在布置,抽不开身。” “无妨,三两句话便说完了,也不拘是什么时候。” 温雪意从袖中拿出林云岚先前给的荷包,递还给他。 “云岚,这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林云岚愣怔片刻,磕磕巴巴的问她:“怎……怎么了?也不贵重,你我相识多年……” 温雪意摇摇头,坚持到:“若是年节礼,林夫人已经给过我了。旁的礼……我万万不能收。” 林云岚慌乱的解释:“其实……其实我给云意也买了,你只当我是送姊妹吧。” 姜年先前说的话,已经点醒温雪意。越是晓得爱意深厚却难有回应的痛楚,温雪意就越是能体会林云岚的失意,也越清楚此刻回绝他的要紧。 “我不曾打开,也不清楚这荷包里的东西价值几何。可我晓得……人的心意千金难买。礼我收下来,还有礼可回。这样珍重的心意,我无论如何也回不了。” “这样珍重的心意,我不能收。” 她不是在回绝他的礼品,她是在回绝他的心意。 林云岚脸也白了 沉默片刻,林云岚又问她:“是否我现在太过平庸……” “我一个家生奴,再没有比我更低下的人了。” “我不介意,我会想法子,我……” 林云岚是守礼自持的人,骤然陈明心迹,心里也还念着礼法,话语越说越小声。 “不是的……” “是我有所思,有所想。” 情爱之上,女子总比男子早慧一些。一腔爱意,迫不及待要陈明心迹的时刻,温雪意早几年已经体会过一轮。她还体会过好似除夕夜砸碎的酒杯一般,心碎的时刻。 说清之后,温雪意便将荷包放在边上。 如今看林云岚难受,她虽有歉意却不后悔。她心中所想,也越发清晰。 林云岚说:“我总以为是姜叔逼着你,以为你是碍着律法……” 私逃死罪,背主死罪。 生死之事,温雪意反复思量,竟比不得她心中一口气。她就是太清楚自己的心意,才会含酸带怨的,一直跟着姜年。 夜里离开林府之时,莫淑君叫人装了许多东西,一定要姜年带回去。 “这是俗礼,年头上门,必定要从主家带些东西回去,这样主家才会财运亨通。” “这也太多了些。” “不多不多,里头装了年糕红枣,明年你再来,可不能再像这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样孤零零的就来了。” 林术劝到:“你就收了吧,她心疼你,若是能给你装个夫人,她定会把人装箱随了礼一起送到你家中。” 姜年推拒几次,莫淑君干脆叫车马直接走了。也不管姜年如何回家,左右等他到家时,东西已经在了,他也不能再推拒。 温雪意奇了,姜年与他们熟识,先前也收过林家的礼,怎么这回别扭起来。 到了家中,姜年更是奇怪。 从前收了礼,姜年总叫温雪意拆了礼算账,能卖的全卖了,实在卖不掉的再留下。今日姜年却只是自己慢慢翻捡,一样样放好。 “这些东西都留着吧。” 温雪意敏感的品出两分歉意来。 “主人今日格外多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让你收下东西,你倒有这么多话。” “主人教得好,你总说事出必有因,叫我多想想,我学会了你又嫌我话多,可太难伺候了。” 姜年拿了个核雕在手里把玩,那是个雕花刻蝠缠红线的精致物件,莫淑君是要他早定姻缘多子多福。 姜年叹一口气,同温雪意说到:“符宝郎一职……原应是林术顶上的。” 温雪意手一抖,正收着的食盒险些要撒,她慌忙稳住了。 “主人买官的时候,晓得是他要顶上的么。” “……晓得。” 门下省难得空出六品官职,四个录事中,林术年资最久,且行事又踏实沉稳,顶上一个符宝郎绰绰有余。 “林大人晓得他自己要调任么。” “兴许也收到了些风声。” “那你还要买这官!” 温雪意一时激动,食盒也掉下来,撒了满地的枣子,滚得四处都是。倘若林术知晓姜年捐官,还顶了自己应得的官职,他们二人必定要生罅隙。即便林术一时半会儿瞒在鼓里,日后也难保不会有事发的时候。 “没有旁的选择了么?” “到也有,可我只会选符宝郎一职。” “即便林大人会因此与你断绝交情你也还要选么?!” “我一定会选。后边要行事,也只有符宝郎一职可以做到。” 温雪意气恼得任由枣子撒在地上,踩了也不肯收。 莫淑君还这样念着他。 “你疯了,究竟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不顾情谊踩着林大人往上爬。” 倘若成墨生不曾出现,兴许换一个官职,姜年也不甚在意,左右都是升官,林术与他一同升官,他还多一些助力。 偏偏他瞧见成墨生了。 道士说他执念太过,要他切莫强求。 这一件事,即便是强求,他也必定要做。 56 温雪意恼了几日,见姜年连房契都寻出来了。 他打定主意,就绝不会更改。连带着屋子里其他的物件,姜年也一一盘算,能卖就卖了。 莫淑君送的礼,头前他还说要留着,也不知算了什么,最终还是卖了不少。 “不能空着手去宫里,摸不清喜好的,还是银子实用些。” “人生地不熟,回头别叫小人拦了路。” “宫中的规矩也要寻着人问一问。” 他说这许多,温雪意一句也没应。 “又恼了?” “心疼林家?” “是,我心疼林家,心疼林夫人。” “嗯,你再恼几日,什么时候气消了再说。” 姜年许她气恼,他也从不怕她气恼,恼归恼,该做的事她做就成。姜年更不怕别人气恼,该拿的东西,拿到手即可。 他这样着急,温雪意又不晓得什么时候要走,她心里记挂着卓清戎的约,接连几回到乌草书院去,总是扑空。 下人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卓清风似是陪夫人回娘家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信。 直至正月底,温雪意也没寻着人。 “卓大人说了,这十天半月她暂时不能到书院里来,合适空闲也说不准,别叫姑娘白跑了。” 管事的又给温雪意递了个青色布袋。 “过两日二月二龙抬头,春将起,这是卓大人的一份心意。” 龙抬头的时日,家家总要拿青色袋子装了瓜果种粒祈福。她自己两手空空的,卓青戎倒还惦念着她,她还不曾告诉卓清戎,自己只不过是个女奴。 温雪意心生愧疚,她不该骗卓清戎的。 温雪意暗想,倘若要与姜年住到宫里,也要先给卓清戎留信,向她说明实情。 卓清戎叫她记下的百花册她也定会好好誊抄。 离开长街地界之时,温雪意瞧见一个抱琴独行的人。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雪中行走,如今春近雪融,他还是独自一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林西竹此刻好似有些跛,抱着琴的手臂亦有些怪异。 温雪意跟在他身后,只见林西竹越走越慢。雪融了些许,路上湿滑,琴盒重不说,他看着病蔫蔫的,温雪意几乎疑心他要被琴压倒一般。 果不其然,林西竹走了一里地,晃晃悠悠跪在地上。 他也是个傻人,自己都要倒了,先顾着护琴盒。 温雪意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 林西竹确是病恹恹的模样,嘴角脸颊也有些肿。 “你是病了么?上回没见你带个侍从,怎么这回又一个人来了。” 温雪意嘴快,三两句说完了,林西竹口不能言的,如何能应她。 他瞧着虚弱,方才摔的那一下,他还给琴盒砸着了,温雪意也不好叫他走动。自己四处找寻,给他折了一截树枝,好让林西竹在雪地里写一写。 他的手冻得指尖都是青紫的,活动好一会儿才写到:“多谢,你又帮了我一回。” 温雪意看他身上衣裳配饰皆不俗,雇辆车也是绰绰有余,偏他要走。 “琴这样重,我帮你找个车夫吧。” 林西竹摇摇头,又写到:“不必了,我得走回去。” 温雪意奇了:“有车不坐,你这样病恹恹的,还要走多久?” “不算远,有劳你费心。” 林西竹原就有些跛,也不知腿上伤了哪一处,他挣扎几下,总无法站起。 “你这样,为什么就不肯坐了车回去呢?” 林西竹攥着树枝,久久不见他动手书写。 “看得出来你爱护琴胜过自己,你怎么不想想,万一又摔着,把琴摔坏了可怎么好。” 林西竹苦笑着写到:“我不能。” “我还在受罚。” “也没人盯着,你何苦呢。” “若是被瞧见,要加倍的罚我。” 为何受罚,谁罚他,温雪意也不好多问,大户人家规矩总是多些,不是家家都似林府那样温厚宽和的。 温雪意也听姜年说过,家主盛怒之下,打得子女奄奄一息也是有的,虽说起因不过是子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女多顶撞了一句,对错还未可知,板子藤条便上来了。 温雪意那时不明白,只是几句话,她顶撞姜年的也不算少,怎么下了那样的狠手。 姜年告诉她:“一家之主,自然更要脸面,当众顶撞,必然要寻些法子来体现自己的威严。” 温雪意靠在姜年怀里问他:“主人也会这般对我么。” “不会的。” “主人不要脸面么?” 姜年假意唬她:“自然要,所以往后在外人面前,你可不许总顶嘴了。” “人的脸面也不是打打骂骂就能有的。” 如姜年一般的人少,惯使家法藤条的人多。 斟酌半晌,温雪意只能扶起林西竹,她也不敢多帮忙,递了琴又劝到:“我与你一起去吧。” “你放心,我只跟着,万一你再摔着,我帮你护着琴如何。” 林西竹思虑再三,他手上也带了伤。 “我只护着琴,不会叫你为难。” 林西竹终于低头,默默往前,算是默认了。 温雪意就跟在他身后,路上说些琐事,好叫他打起精神来。 林西竹说不远,两人却一路走到南郊。起初是越发少人少屋,到后头却慢慢多出些精致华贵的院落来。 “这是什么地方?” 她手上还带着方才折的树枝,林西竹放下琴,拿过树枝。 “到这里就可以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身上带着……” 话不曾写完,林西竹晃晃悠悠,栽倒在地上,磕得一声响,温雪意慌忙把人扶起来。 林西竹已经晕过去。 原本他就一副病态,又走了这样远。四处静悄悄的,温雪意喊了几声,一人也没有。 她正着急,林西竹腹中忽然传来响动。 温雪意越发觉得心酸荒唐,怎么,他家中还不许他进食么。 温雪意想走开去寻一家敲门,可这处的院落均造的宽阔,她不好将林西竹独自留下,只能一直掐着人中,又拿雪往他脸上敷。 林西竹还是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听到几声马蹄,当真有车架往他们这处来了。 驾车的马夫还认识林西竹。 “公子,是林西竹,还有位贵人在他边上。” “这倒奇了,让我瞧瞧是什么人。” 马车帘掀起来,露出一张精致俊美的面容。温雪意见过的男子之中,林云岚是容貌极佳的了,他看着比林云岚还要好看些。 温雪意以为他们相识,那人薯 条推 文站多少会帮一把,谁知他皱了皱眉,瞧一眼又放下帘子,让马夫继续往前走。 温雪意急得大喊:“你不带上他么?” 马车经过边上,眼看他当真不管林西竹的死活,温雪意也不能放下林西竹去追赶,只得又喊:“我要将他送到何处!” 那人半点回应也无,马车扬长而去。 温雪意恼得不住的在心中赌咒,连那人都名字她都不晓得,只能想着他的面容赌咒。 既是相识的人,他怎么能抛下林西竹走了,连住处也不肯向她说。 57 【上星了呀,那我多发一章,谢谢大家!】 温雪意束手无策之时,马蹄声又起。 那人居然回头了。 马夫跳下来,抱起林西竹的琴,恭恭敬敬的同温雪意说:“劳烦贵人将林公子扶上马车。” “我不是什么贵人。” “是,烦请贵人快些,我家公子……性子急。” 果真,那人在马车里催促:“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温雪意原想着应当叫马夫扶了林西竹上马车,她帮着搬搬琴就是。那人催促起来,温雪意生怕他急又抛下林西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拉起林西竹就往马车上推。 温雪意边推边在心中暗骂,左右日后也再会不相见,且忍这一回吧。 等温雪意扶着林西竹坐到马车里,那人拍拍手,马夫也不管温雪意是否要走,一下子赶起马来。 温雪意急得叫喊:“我还没下去呢!” 她刚一松手,林西竹便支撑不住嘭的摔倒。那人也任由他倒在车里,丝毫没有扶一把的迹象。温雪意甚至还看见那人伸脚将林西竹踢开了些。 “你不扶便罢了,怎么还踢他!” 那人好似赶着回去,脾气大得很。 “吵死了,不想坐我可以马上停下,把你俩扔出去。” 林西竹还趴着,马车晃动,他的手滑到那人脚边,那人又抬脚把林西竹踢开了。 温雪意咬牙拉起林西竹。罢了罢了,放着林西竹在马车上,原本三分的伤只怕也要被这人踢到五分,她还是得跟着。 温雪意把林西竹扶正了,这人倒是再没有动作,静静的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既不问她的身份,也不问林西竹的状况。 约摸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才停下。帘子一掀,竟已经走到宅院里。 温雪意惊诧:“怎么就到院子里了?” 看她一脸惊诧,那人啧啧两声,似笑非笑盯着她打量起来。 “当真是新鲜人,什么都不晓得。” “我只说一句,不许瞎喊,剩下的等他醒了,叫他告诉你,我没那个闲工夫。” “没人来瞧瞧他么,他好像受伤了。” 那人根本不接她的话头,言语冷硬的撵她:“下去。” 温雪意还要问,那人竟伸手出来开始活动腕子。 “下去,别逼我动手。” 温雪意已经晓得他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再说也无益。下了马车,车夫放下林西竹就走,他只听那人的吩咐做事,旁人的话多半句也不肯应。 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连哪间屋子是林西竹的也不晓得。只好先将林西竹放在院中石凳趴着歇息。 没想到,片刻之后,车夫又回来。 “公子叫我来照顾一会儿。” 那人脾气也是怪异。 明明已经走远了,过不久又折返接上林西竹,车夫已经把林西竹送到院中,那人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眼下又叫车夫来照顾林西竹。 非要多转一趟。 嘴硬心软。 “他这么反反复复的,也不嫌累。” 车夫听命行事,温雪意语带讥讽,他也只管背着林西竹往屋里去。 看车夫往茶杯里倒东西,温雪意一下子警醒起来,挡在林西竹面前。 “贵人有吩咐?” “你要给他喂什么。” “饴糖。” 屋里只有冷茶,林西竹喝下去怕是要肚子难受。 “没有热汤水么?冷茶喝了他要遭罪。” “我家公子说,倘若贵人多话,叫我带着饴糖回去。贵人爱找什么找什么,与我不相干。” 温雪意已经碰过两回,晓得那人说一是一,她只得让开了,由着车夫倒了冷茶,扶林西竹喂下。 “贵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人无需着急,林公子歇一会儿应当就会醒来。” 温雪意想起先前林西竹腹中的响动,车夫又给林西竹喂饴糖水,约摸是真的受罚挨了饿。一家有一家的苦楚,何况林西竹还是个哑巴,受过的苦楚又比旁人要再多出几分。 “唉。” 林西竹喝了茶水,不一会儿便悠悠转醒。看着四周我物件,林西竹比温雪意更慌乱。 屋内纸笔俱全,林西竹执笔写到:“你怎么到这处来了?” 林西竹转醒,温雪意也定下心来,前后细节,温雪意一一都跟他说了。 “你家里便这样狠心么,打骂不算,还要饿着你,我家主……” “总之你也是傻,偷着换些吃的不成么。” 林西竹写来写去都是一句还在受罚。 “又没人瞧见。”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林西竹已经平静下来,即便他身上还沾着脏东西,一旦提笔书写,他又是琴行中那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公子了。 “说来话长,叫你费心了。只是受了罚,我就得捱着。” 温雪意身上还带着卓清戎给的青色布袋,里头的瓜果种粒,凡是能吃的,她都拿出来了。 “你自己不去买,这些总还能吃吧。” 林西竹才写好一张,听她说完,默默地把那纸揉成团,又写了一张。 温雪意见他写了又揉,揉了又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写完几句话。 “你不该给我这样的人,也不该来这儿。” “这处是南馆。” 贵人狎妓也在青楼,也在南馆。青楼为女妓,南馆养男倌。 “好在过两日龙抬头,客人稀少,若是让人瞧见可怎么好。你的名声要紧。” 林西竹拗不过温雪意,走到半途他便想叫温雪意回去,谁知自己竟晕过去,拖累她到这样污秽的地方来了。 前后的事情,温雪意一下子都想明白了。 难怪车夫口口声声叫她贵人,难怪那人不许她叫喊。难怪林西竹身上伤成这样,还要挨饿,连偷吃也不敢。 林西竹又递过一张纸。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祈福之物你便留着吧。” 袋子里还有些蜜枣干,温雪意扔到茶杯里,泡开了递给林西竹。 “巧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人,兴许比你还低贱些,我是个家生奴。” 她的奴籍还在官家记着呢。 林西竹愣住了,看温雪意一身的装扮,实在不像是家生奴的样子。 温雪意自嘲一笑:“难怪主人常说,是个猴子,穿着华服旁人也会高看三分。这身衣裳贵重罢了。律法算起来,我与别的家生奴都是一样的,可卖可送,可打可骂。” “吃的你留着吧,别叫我白费功夫挑出来。” 林西竹连叹气也是无声无息的。外头看着天色已经有些发暗,这里也不适宜久留。 “我带你出去吧。” 临近用晚膳的时辰,外头总有人经过,难得安静片刻,林西竹赶忙开了门带着温雪意往外赶。 才走到回廊中段,对面小门正巧拐进来几个说笑的男子。情急之中,林西竹一下揽过温雪意,宽广的衣袖严严实实将她遮住了。 “西竹,你肯出门了么。” “你在……” 他们也看清林西竹正护着什么人了。 南馆不同青楼,许多贵人是不许人瞧见脸面的,撞上也要扭开脸不去细看,以免冲撞了惹事端。几个人发出暧昧的轻笑,也不多说,绕开林西竹,快步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林西竹才松开衣袖。温雪意抬头看,他额头发了一层的汗,脸上有些发红,搅得温雪意自己也有些脸辣。 林西竹腿脚不便走得慢,路上又总要躲躲闪闪避开人,等到了南馆外,已经过去许久。他有心要写些东西,只是暗巷里除了冰雪,半点枯枝木条也没有。 “你试试空手写吧,兴许我能看明白。” 林西竹伸手在自己掌上试了试,果真温雪意皆看得清楚,倒省了许多功夫。 “对不住,方才是我唐突。”林西竹先前挡住温雪意脸面时,总极力留出些空隙,避免碰着她。可慌乱之中,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无妨,你也是为这我才……方才什么事也没有。” “马车片刻就来,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晓的。” 南馆连马车与别处不同,前后皆可开,男倌从前头上,防着他们私逃。贵人从后头上,防着车夫瞧见她们的样貌。 “嗯。” 车夫已经赶了车在巷口等着,林西竹指尖点在手掌上,好似要写什么,却又迟迟不见他比划。 最终他也只写了珍重二字。 他只能写珍重。 温雪意转身上了马车。自从林西竹说这处是南馆起,温雪意就在想,他这样不能说话的人,在讨人笑的南馆,是如何活下来的。他不能说话,是生下来便不能说,还是…… 温雪意几乎不敢细想。 掀开帘子往外瞧的时候,温雪意才发现林西竹一直站在巷口处。昏暗的天光显得他越发萧索,责罚还压在他身上,也不知哪一日才是尽头。 58 要哄骗一个人是极其难的,越是熟悉越难。最好是不哄不骗不说。南馆之事,温雪意便是这般,不哄不骗,也不提。 她惦念着要给卓清戎留书信,当夜便点着烛火,披了衣裳仔仔细细的斟酌字句。 “又不是往后再不能从宫里出来了,这样着急做什么。” “我没同她说实话,她到如今都不晓得我是女奴。” 温雪意丝毫未提南馆之事,只把从前瞒着的另一桩事告诉姜年。 把从前瞒着的,无关紧要的事说出来,最能让人信服。这个法子也是姜年教的。早两年温雪意总骂姜年无耻,如今她自己也用上了姜年教她的无耻伎俩。 温雪意写得不满意,姜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睡下的意思,干脆也披衣坐起来,帮她研墨。 “若是主人再给我倒杯茶便更好了。” 姜年竟真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这样殷勤,温雪意心知姜年定然又要使唤她做事了。 “主人又要我去打探哪家贵女的消息。” “不用,我早打探清楚了,只是要你去请林家两兄妹二月二出门。若是他们二人多寻些年轻人便更好了。” 二月二倒是有出门祭酒的习俗,可姜年为何一定要请林家兄妹。 “李沅儿的表妹在家呆得腻味,求着她带出来走走。” 若只是寻人玩乐,李沅儿交游广阔,随意便能找到合适的去处,哪里需要劳烦姜年。 “李小姐是给你递话头吧,陪表妹玩乐是假,等着见你是真。” “那个表妹才十五六岁,李沅儿身边都是和我相似年纪,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又有家室的人,只怕她会更闷。” 十五六,正是嫁龄。 莫淑君着急林云意两兄妹的婚事,李沅儿必定也受了长辈的吩咐。子女大了,少有爹娘不操心姻缘的,攒一个局,讨几头的好,是姜年惯会使的伎俩。 要她去跟林云岚讲,是有意要搅得林云岚死心么。 姜年敲敲桌面:“想什么呢,墨化了。” 温雪意醒过神,果然见写了一半的纸笺沾了大团的墨渍。她如今竟也开始揣摩姜年的心思了。 “那表妹是哪家的姑娘。” “她也是临时起意同我说的,回头我再问问。” “倒也不必费功夫了。” 十多岁的年纪要玩起来最是容易,也不拘是哪家的。左右是李沅儿的表妹,应当家中也是有头有脸的。 温雪意的信已经写完了,按着平日卓清戎的脾性,温雪意写得简单且直白。送腊梅酿之时,姜年提醒她要多顾念对方的喜好。温雪意那时说,她又非有心讨好,自然做什么便送什么。 温雪意恨透了姜年的算计,如今她自己却也开始有了算计的苗头。 “唉。” “好好的叹什么气。” “只是想起主人叫我顾念别人的喜好……” 温雪意突然停下话头。 姜年事事细致,怎会连名讳也不问。他不肯说,必是顾着她的心思。 “李小姐的表妹,是哪一家的,主人既然知道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姜年方才倒的茶温雪意只喝了半口,他也懒得再倒,剩下的茶都叫他喝净了。 “你如今倒是比从前想得细致了。” “是杜花宜。” 姜年一说,温雪意马上便想起来了。 杜花宜,四品上尚书左丞杜冶淳之女。三年前,温雪意听闻贵女常去拜庙,她寻着时机也上山拜庙去了。那时的贵女之中,便有杜花宜。只是杜花宜那时还小,在一群贵女之中也不出众。 温雪意还记得她耳根子软,众人说什么,她便应和什么。 软和的姑娘好拿捏。 姜年最中意的就是这样的贵女。 温雪意牙根也咬得发酸了。 “主人一开始便是冲着杜花宜才结交李小姐的么。” 姜年不做声便是默认了。 “主人怎么晓得她们二人有关联。” “你拜庙回来提起杜花宜叫人哄着送了个手串,那手串样式有些别致,我记了图样,叫绿穗问过了,是蓝玉髓。蓝玉髓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卖的也少。李夫人偏爱它的花色,特意找人做了点新奇的样式。” 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也是他惯会的。只怕李家才到京都,姜年就有了盘算。 “除了杜花宜,先前你拜庙提过的贵女,我皆探查过。” 不需想都晓得姜年叫林家兄妹是幌子,杜冶淳哪里会看得上这些青年人。 温雪意的心几乎揪做一团,明知姜年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还是难受得厉害。温雪意缓了好一会儿才讥讽到:“主人这样的官位,杜大人肯叫女儿下嫁么。” “是杜花宜最好,不是杜花宜,换了李沅儿也不算差。” 换了李沅儿,他也搭上了杜冶淳的线。 符宝郎在宫中住着,也算皇上近臣,姜年有的是时机同杜冶淳相见。见得越多,他越是能揣摩出旁人的心意。 桩桩件件,姜年算计得无比细致。 温雪意忽然有些凉,姜年看她发颤,自己披着的衣裳也罩到她身上。 温雪意也不晓得,他这样的举动,是不是……算准了她的心意。她已经起了疑心,再回头想,越发觉得姜年往日种种行径另有深意。 “难怪主人总说要留我在身边,到哪里寻我这么趁手的工具。” “我从不曾将你当做工具,即便你什么也不做,我也会把你留在身边。” “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姜年叹息一声,从柜里翻出个物件摆在温雪意面前。 温雪意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千万思绪涌出,堵得她半晌不能言语。羞愧恨意几乎要将她溺毙,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除夕夜被她砸碎的酒杯,此刻就在她面前。 说是酒杯,倒不如说是修补成酒杯一样的碎瓷片。 “醉时我总以为是梦,醒来瞧见……才晓得不是。” 她压抑的情意被赤裸裸挑开。 姜年什么都清楚,却任由她溺在水中。 59 温雪意扔过一回,也能扔第二回。 姜年快她一步,酒杯被他攥在手中。 “这么个破烂玩意儿,留着做什么。” 姜年握得紧,温雪意抢不过,僵持好一会儿,姜年指缝间忽然渗出些殷红的血渍。 温雪意猛的收了手。 血渍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碎瓷缺了些,姜年寻人修补过后,杯子比先前坚固,亦比先前易伤人。 “它就是碎了,我也想留着。” 答非所问,这话里透出的心思叫温雪意既心动又难堪。 即便姜年也有几分心意在其中,又有什么用。 温雪意原本心中堵着一团气,瞧见他指缝的血渍便泄了大半,再听他说留不留的事,余下的气也漏光了。眼眶鼻尖皆酸辣辣的,温雪意极力忍着,才不至于落泪。 她不愿在姜年面前示软。 温雪意太晓得姜年机心深重了。 姜年总说,人的心意,越是深刻,越是容易被利用。从前田乙是,后来李沅儿是,较真起来,头一个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就是温雪意自己。 “主人,总不会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思来的。” 姜年擦净杯上的血渍放回柜中。他原想摸摸温雪意的脸颊,眼见手上还在滴血,又默默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 “你既知晓不能事事如意,就不该……” “不该在这事上一再折腾。” 即便姜年搂着她,温雪意亦觉齿冷。 温雪意从前总在猜测姜年究竟有几分心意,倘若无心,她一味心动,未免可悲。如今瞧见那破杯子,知晓他的心意,只觉更可悲。 姜年是这样心狠的人。 他连自己的心意都可以不管不顾,何况旁人。 温雪意想得清楚,却也不肯让他顺心,姜年要她邀林家兄妹一起,她偏不去。正巧接连都是雨水,温雪意推说来回不便,一日一日的拖。 姜年也不催促,只半开玩笑似的说她孩子气。 龙抬头这日,天光未亮温雪意就热醒了。姜年与她肌肤相贴之处全是汗,被褥也滑了半边到地上。她略微动弹,姜年便搂紧了,迷迷糊糊的问她:“你要去哪儿。” “热。” 姜年也醒过来。 外头响起几声鸟鸣。 姜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越发贴得紧密,热得二人皆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沁出汗珠来。 温雪意不爱这样汗津津的。 “起开,都是汗。” “哦,哪里汗着了,我摸摸。” 温雪意一听就晓得他又起了心思。 姜年伸手往她腰腹上摩挲:“嗯,是有些润。” 他身下那物总在她腿间轻轻顶弄,搅得温雪意也心燥。 姜年散开她的衣裳,露出一双乳儿,指尖不住的捏着顶上的乳豆玩弄。捏了片刻,姜年忽然靠近了,热气都撒在温雪意胸乳上。他委实靠得太近了,连吹出来都气息都是温热的,温雪意喘息起来,胸乳起伏间总要擦过他的口唇。 姜年沉溺情事,温雪意也给他调教得浑身敏感。略微动作,乳尖便抵到姜年口中。姜年张嘴含住了,轻轻吮吸起来。 温雪意热得一身汗,姜年也热,他唇舌更热,裹着她的胸乳一直热到心底。 越是心动,温雪意越是难过。 她猛的推开姜年。 “主人今日不是要见杜花宜。” 姜年摸过来,捏着她的胸乳,低头吻在她颈项上。 “这么几日,你还怨着?” 只要她心中还存着爱意,便会一直怨着。这一事,温雪意永远无法顺着他的心意来。 她拢好衣裳,起身下榻。 外头蒙蒙的天光越发清亮。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院里雪化尽了,连树上也发了新芽。 温雪意梳妆之时,姜年就支着身子坐在榻上看她。温雪意的长发格外浓密,看着好看,梳理起来也费事。 “我帮你绾发吧。” 姜年养大她,幼时不晓得帮她梳过多少次头。即便温雪意长大,开始照顾他的起居,若是温雪意手上不方便,姜年也会为她绾发。 姜年径直拿过木梳,仔细替她梳理起来。 正是平日里点点滴滴的琐碎小事,一点点汇聚成海,不知不觉便占满了温雪意的心思。 “还是我自己来吧,回头李小姐杜小姐问起来,我可说不出口。” 她执意推拒,姜年也不好坚持。 李沅儿一早寻人空了城郊的宅子来招待她那位身份贵重的表妹。 杜花宜长开许多,几年前还是个一团奶气的娃娃模样,如今也出落得楚楚动人,亭亭玉立了。 只是性子还是软和。 李沅儿嘱咐她叫姜哥哥。 只是姜年大她几乎一倍,杜花宜见了人,这声哥哥便叫得勉强。 姜年笑吟吟的哄她:“别怕,今日游乐,也不必太拘着规矩。我年纪比你大许多,便是叫姜叔也不打紧,叫得太年轻,别人要骂我没脸没皮了。” 杜花宜虽还羞涩,听他一番打趣,也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李沅儿也笑着骂他:“我和花宜同辈,她叫你姜叔,平白无故的矮了一辈,你这才是没脸没皮。” 年轻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林云岚进门时,温雪意只见姜年余光总盯着杜花宜。几个年轻人相互道了名讳,杜花宜却越发拘谨。眼见杜花宜对林云岚只是淡淡的,姜年才分了心思和年轻人说笑。 温雪意暗嘲,原来他也并非十拿九稳。 林云意想带着温雪意一同玩乐,姜年拦住了。 “下回去你家再拉她玩吧,都是生人。” “还是让她在我身边的好。” 不是在家中,人人知晓温雪意的身份。这里都是生人,万一计较身份,只会叫温雪意难堪。 姜年三两句话就说得林云意不好再强拉。 连温雪意也忍不住感叹,姜年这一张嘴的厉害。 说笑之后,姜年便带着温雪意随意坐到凉亭中。往来的年轻人有不少皆是门下省的年轻后辈。温雪意不去邀约,姜年自会去。 他甚至不需亲自同林术说,都是门下省的年轻官员,林术哪里会不知。 从前看姜年算计,温雪意还觉得他心思缜密神机妙算,如今只觉气闷。 当真事事都要在他算计之中么。 ρò-1⑧.còм 60 姜年是为着杜花宜来的,见了人他反倒躲在一旁,静静的瞧李沅儿和杜花宜四处走动。 互道名讳之时,杜花宜就有些拘谨,被李沅儿推着同众人游玩,周遭也没有相熟的人,处得一会儿,越发慌张的往李沅儿身后躲。 姜年看着,脸上笑容更深。 看温雪意不解,姜年问她:“你想不明白?” “好似明白又不太明白。” “想明白了哪些,说来听听。” “杜花宜不爱这样的场合,李小姐也不爱。” “哪里不明白,也说来听听。” “主人帮着攒了人,难道就是为了叫她们二人不痛快么。” 姜年笑笑:“我什么时候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杜冶淳想她弄得热闹些,我帮着攒了人,她只有谢我的份。至于杜花宜,方才和我闲谈,李沅儿不压着她结交,她还算自在。后头是旁人叫她不痛快,她总不会冲着我。” “她只会羡慕能清闲的人。” “看着吧,李沅儿的性子,只怕不忍心强压杜花宜太久,过会儿你去请她过来喝茶,她会带着杜花宜过来的。” 温雪意说不出话,心中的气闷几乎要叫她生出反骨来。 那头杜花宜跟在李沅儿身后,越走越慢,李沅儿回头为她理了理发髻,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杜花宜只低着头。 姜年瞧见了,支使到:“去,问问李小姐,愿不愿赏我口茶喝。” 李沅儿自然是愿意的,连杜花宜也松一口气,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茶自然是好茶,姜年笑言:“你们走了这半天都没喝上一口,我一个闲人占了便宜。” 李沅儿也跟着笑:“是了,花宜你也多喝些,不能叫他占了便宜。” 李沅儿说这话,是不要杜花宜再去结交什么年轻人了,杜花宜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纪小,人也内敛。平日顾念着爹娘,一心想大方些,只是越急越慌乱,总叫杜冶淳失望。 一来二去,杜花宜竟比先前更怯懦。 姜年好似无意一般问起她:“你平日里喝些什么茶,说我听听,回头我也喝喝,叫自己瞧着年轻些。” “安吉白茶……” 姜年哦了一声,语带深意的说到:“我也喝过,喝不惯,看来我是装不成年轻人了。罢了罢了,只依着我自己的性子就是,太过强求反倒难受。” 这话分明是劝慰杜花宜。 太过强求反倒难受。 温雪意心中骂了又骂,姜年也有脸说太过强求反倒难受的话呢。也就杜花宜这样的小姑娘才会被他哄骗。 李沅儿拉过杜花宜的手,也安抚到:“喝了茶,你还想坐一会儿便坐,烦了想回府也不要紧。我会同姨父姨母说的。” 杜花宜有点慌张。 “表姐,表姐是不是嫌我了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怎么会,你这样好。” 杜花宜有话要与李沅儿说,只是碍着姜年也在,一时羞怯,又低下头。 李沅儿面露不忍。 “我从前总听姨母夸你柔婉温和,不像我,跟个猴子似的。我娘也喜欢你多一些,总和姨母说要换过来。” 杜花宜抬头愣愣的问她:“真的吗?” “真的,姨父姨母虽不在你面前说,但是和我们都说,家里养了个好姑娘。谁不想同他们取取经,也养这么个好姑娘。” 杜花宜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与姜年的算计不同,李沅儿是真心顾念杜花宜。 温雪意看她轻声细语的抚慰杜花宜,又想到她也是真心实意的称赞林云意伶俐能干。 这回相聚,来往的年轻人之中便有几个宫中女官,温雪意远远看着,李沅儿带杜花宜寒暄时也不忘给林云意搭线。 李沅儿与林云意不过一面之缘。 李沅儿先前说可惜温雪意奴仆的身份,如今温雪意再细想,她应当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温雪意被满心醋意蒙了眼,才不曾发觉。 李沅儿真诚磊落,她看中姜年所以频频制造见面的机缘,种种心思只是小女儿情态,满心算计的唯有姜年罢了。 三人闲谈,姜年有意无意抛些话头,聊起的总是李沅儿随父亲行商的趣事。杜花宜听得直发神。 “这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么?” 李沅儿不自觉的笑得甜蜜。 “有的,上回我同姜年说起江南的水轮(桶状水车),他觉得有趣,还找了我好几回要图纸文载。我以为他随口说说,哪知他竟真的制出一个小的水轮。你若是好奇,去不了江南,瞧瞧仿制的也成。” “前些日子他还制了竹蜻蜓,小孩子的玩意儿,他可最清楚不过。” 姜年也笑:“那水轮不好,头一回做,又做得匆忙,等我得闲换好些的材料,做熟练了再给你做个新的。” 说头一回做是假的。 还在镇江时,姜年为了讨好县官,把县官手上的次等田都挖了沟渠。又制了水轮,养了半年,次田也出了米粮,喜得县官夸了又夸。 从头至尾,姜年只是同赶制的工匠说,县官嘱咐,亦或是许之以利,只说办好了县官有赏。他自己出个图,半分力气和银钱都不曾花费,好处占了个尽。 之所以学了水轮的制法,是备着有一日他手里得了钱财,兴许也要买田地。若是买了次田,少不得要动一番手。 多会些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 如今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竹蜻蜓倒是简单,雪意幼时闹腾,不哄她能哭一夜。我家中有些变故……也算将她当做小妹一般了。” 至于那些哄孩子的玩意儿……从前姜年都是做了哄温雪意的。又或是……温雪意同他一起琢磨出来的。 也不是第一次晓得姜年是冲着攀贵女去的。他从不是只为哄她,也从不是为着讨好她。给温雪意试过的桩桩件件都是为着还不曾定下的姜夫人琢磨的。 醋意恨意翻涌而来,难以平息,温雪意却也只能捱着。人的心绪情意,当真能这样清清楚楚的算计出来么。 不等她想明白,一声脆响,姜年茶盏碎在地上,洒得他衣裳一摊的水渍。李沅儿杜花宜皆望过来。 李沅儿关切到:“怎么了?” “一不留神手滑了。” “湿得厉害么?左右要午膳,叫下人带你去换一身衣裳吧。” “不打紧,雪意给我擦擦就好。” 茶渍洒在他膝上,温雪意只得蹲下来,才拿帕子擦过来,姜年就将她的手握住了。 温雪意惊得睁圆了眼,左右一看,石桌挡着她,边上也没人,她才勉强松一口气。 抬头只见姜年静静的望着她,嘴里无声的说着:“别恼。” 他哪里是不留神手滑了,分明是有意洒在石桌遮着的地方。 温雪意回神想的头一件事竟是这样烫的茶,万一伤着。 姜年握着她的手又捏了一捏。 温雪意只觉自己的心都捏在他手中,挣脱不得。 别恼别恼。 她如何能不恼。 61 姜年捏了片刻,松开手同她说到:“也擦得差不多了,蹲着难受,你起来吧。” 温雪意退开些,姜年自然的接上李沅儿和杜花宜的话,仿佛方才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般。 左右逢源,温雪意忽然晓得这话的意思了。不晓得姜年在门下省在官场上又是如何圆滑世故。 姜年又嘱咐她:“去问问云意,林夫人近来如何。” 他日日都见林术,哪里需要温雪意去问,不过是看她心不在焉,支开她叫她走动走动。 林云意和几个女官正聊得开怀,她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温雪意过来,她才停下话头,小声与温雪意闲谈,耳朵还支棱着,仔细听几个女官的交谈。 “雪意,我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温雪意也笑笑:“嗯,方才见你笑得合不拢嘴。” “你不晓得,这一两年我总觉得自己被困着,哪哪都不自在。今日听她们一说,我才觉得也没这么艰难。” “方才有个姐姐还叫我要去学点拳脚。” 温雪意奇了:“做女官还要学拳脚么?” 林云意不知想起什么,笑得停也停不下来,笑了好一会儿才跟她说到:“不是,姐姐们是说,得厉害些,回头碰着事还能护护自己。” 这倒是,姜年也叫她平日多活动活动,不求拳打四方,只求她遇着事跑得快些。 林云意还笑个不停:“她们还说……哈哈哈哈哈……” “她们还说像林云岚那样,我随便练练就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开怀便是开怀,温雪意也笑得合不拢嘴,方才在姜年那儿受的委屈散了许多。 “我先前总是想这想的,总觉得做女官难如登天,姐姐们说了,叫我别总拿往后的事来吓自己,世间道千百条,这道不成,换一条道也很好,别自己吓怕了自己,禁在原处就好。” 世间道千百条…… 温雪意也感慨起来:“心胸这样广阔,真叫人羡慕。” 这道不成,换一道也很好。 温雪意又想起道士说的话。 他同姜年说,莫要强求。他也叫温雪意莫要强求。 旁的道,又究竟在哪儿呢。 说起林云岚,他便来了。 上回将香粉送还,温雪意心中总隐隐有些愧疚,林云岚过来了,也不敢太过搭话。 “云意,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到那头玩签筒。” “不要,我和姐姐们正高兴呢。” 林云岚有些尴尬。 “那,那行酒令呢?” “马上用膳了,闹腾这些做什么。” “要不投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壶?” 林云岚来的地方有两三个年轻人一直望着这边。 起初温雪意还不曾觉察,她从前也不留心这样无关紧要的事。 经了杜花宜的事,温雪意也警醒起来。 那几人看得频繁,细细查看,温雪意忽然笑了。这样羞怯回避,又望眼欲穿的样子,怕是看上林云意了。 果真林云意草草打发林云岚回去,那几人又不免跺脚。 温雪意好心多一句嘴:“你平日不是最爱投壶,怎么不去玩会儿。” “不了,投壶什么时候玩儿不成,能见女官的时机可不常有。” “方才……有几人一直瞧着你。” “嗯,我晓得。其中两个还找族里姊妹来问过话。我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我喜欢像外祖一样,能骑会射,顶天立地的。” 温雪意想不到她竟这样通透。 “不过,我最不喜欢就是姜叔这样的,以大欺小,仗势欺人。好像这么骂也不对,他在外头也不作恶,怎么独独对你这样坏。” “许是……因为我是家生奴吧。” 温雪意说完,也编排了许多骂人的话,同林云意两人骂的好笑又痛快。 心中烦闷少些,温雪意记起旁的事情来。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进宫,倒不如问问这些女官晓不晓得卓清戎的去处,是否方便帮忙带句话。 她同林云意说清来龙去脉,林云意也乐得再结交。 “姐姐们可听说过卓清戎,卓大人。” “是卓女史么?” 林云意对官籍品秩不甚清楚,温雪意记得姜年说过女史是四品女官之一,卓清戎穿过四品的女官服制。 “卓女史近来都在宫中,宫中有些小事,只是与书簿有关,要耗些时日。” “倘若有事,不如留个书信,我叫服侍的宫女带给她。” 提起卓清戎,几位女官皆是一脸敬佩的模样。 “宫中许多女官得过卓女史的点拨。她平日里待人又宽和,新进的女官受了委屈,卓女史还出过头。” “要会些拳脚,还是卓女史的话。” 说到拳脚,几位女官捂嘴偷笑。 “总之比她口头厉害的,没她拳脚快,比她拳脚快的,没她口齿伶俐。” 温雪意细想卓清戎先前的模样:“卓大人不是……话不多么。” “嗯,平日里是不怎么说,碰着正事儿说得多。” 林云意对拳脚的事热切多了:“怎么怎么,在宫里也要动拳脚的么。” 几个女官又捂嘴笑起来:“有些小人,说是说不通的。” “那卓大人很厉害么?” “嗯,卓家老爷是武状元出身,卓女史是同兄长一齐练武的,我听说,她比兄长还厉害。只是我朝没有女武官,也不知道她厉害到何种程度。” 温雪意送腊梅酿那日,卓清风的刀快得她几乎看不清。卓清戎竟比卓清风更厉害么。 林云意已经听得亮眼发亮,她最爱同武人结交。林术这头书生气重,平日唯有回外祖家才有些与武人结交的机会。 她这样高兴,温雪意也欢喜。 只是好似人人都有许多想做的事,亦有许多擅长之事……她却如此贫瘠。 倘若姜年往后当真攀上杜家,她再不用给姜年去打探什么贵女的消息,也无需替他琢磨什么讨好贵女的玩意儿,她又要如何自处呢。 她这一日,由恼生怨,由怨生悲,又由悲转空。 也不晓得要说给谁听。 温雪意头一个想说的自然还是姜年,只是如今却又不能再同他说了。 62 姜年的调令果真开春便来了。二月底交接后,三月初就要上任。 温雪意不曾等到卓清戎,绿穗先差人过来了,要她去一趟路府。 绿穗衣裳比前一次瞧见的更华丽,到了京都,自然要换更华贵些更时兴些的衣裳。只是脸色不如从前好,瞧着有些疲乏。 她也不拖沓,开门见山的同温雪意说:“我不能给你引荐什么女官了。我如今连路府都出不去。” “金银财宝,你要换什么。” “别说闲话,直接说。别在这处久留。” 温雪意听她语速极快,话语中种种机锋更是叫人慌张,前后一想,马上知晓她如今处境必定十分艰难。 东西温雪意倒是不缺。她起先只想着如何叫绿穗轻松些,想得片刻,心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来。 “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么。” 绿萝又好气又好笑。 “我让你来拿金银珠宝,你倒跟我说什么帮不帮的话。” “不,我是说真的,假若有我能做的事,我必定尽全力帮你。我也不是白白的帮你,倘若你日后活下来,我要很多银子。” “哦?姜年缺你东西了?” 温雪意不置可否。 绿穗忽然这样紧急的来找她还情,且她连路府都出不去,上回她又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只怕是路家其他人已经盯上她。 绿穗凶多吉少。 赎身的念头,温雪意已经想了很多回。 那日见过杜花宜,这样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这一生,委实见得太少。无论何事,好似都牵在姜年身上一般。连一颗心也被他攥在手里,欢喜悲痛都因他而起。 到如今,这一颗心被攥得血肉模糊,也不知要怨姜年,还是怨她自己。 世间道千万条,她想换一条避着姜年的道走。 温雪意一旦想通要行这事,往后就是撞南墙她也不会回头。 “你要我帮忙,还是不要。” 绿穗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温雪意看她渐渐低头,衣裳上隐约湿了小块。她忽然抬起头,脸面上还带着泪痕。 “你知道么,老头子才给我起了新名儿。早两月,他一直让我自己挑个喜欢的名讳。他从前笑我好似女萝一般,我说不如叫女萝好了。他又不肯。” “一直挑不定,年前他忽然问我,你当真要叫女萝么,不是赌气。我说当真是,他便真的傻得找官府给我改了名儿。” “可笑我从前事事相信,却从不得善报,屡屡受骗,如今我不信了,反倒碰着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了。” “独独这一个给了半分真心的,我……我……” 绿穗脸上的热泪又滚落下来,她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听得温雪意心中疑惑,只是看她的面色就知晓,她如今必定痛苦万分。 “我要你帮忙。” 绿穗抓住温雪意,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我要你帮忙。” “丑话说在前头,帮着一回,你兴许也小命不保,且一旦开始,便不许停下。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我帮你。” “我也未必能成事,即便这般,你也肯么。” 温雪意苦笑,她如今也没得选,她要做的事,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除了绿穗这有一丝希望,旁人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 温雪意点头应她:“我肯,只是我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我要赎身。一般的数目,必定不能打动主人。你以后可给得出手。” 绿穗擦干净眼泪。 “倘若成事,我必定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绿穗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屋院中。 “你且等着,回头老头子睡了我再过来。” 好一阵绿穗才悄悄又过来了,这回来她还带着笔墨纸砚。她从袖中掏出账本递给温雪意。 “我听姜年说,你记性好。你记着这个字样,里边儿内容也抄下来,出去寻个能仿字样的人造两本。” 温雪意嘴里面上还算平静,心中却十分惊诧。年前来取玉琴时,姜年路汝泉一把年纪,绿穗居然不舍,怕他熬不住。 绿穗自己提起取名一事,分明也是十分顾念路汝泉的。 怎么却要避着路汝泉行事,还要仿造账本。 “怎么了?” “嗯,你何时需要仿本,只用仿这一本么?” “一共三本,总之越快越好。” 温雪意一时不好说自己看过便可记下的事,更不好说自己也能仿。故而只是装模作样写了几张。 绿穗估算着时辰,又把账本送还回去。 除了这事,绿穗叫她来还有一事。 姜年卖了院子。绿穗得信,又寻着买家把院子买下。绿穗一早想好倘若不能搭线,换做钱财和地契也是好的。 “这是前一次的人情。你既没说什么数目,这院子和这小袋金豆权当谢礼了。” 温雪意五味杂陈。姜年要卖院子时,她心中万般不舍。姜年定下之事不会更改,她再不舍也无计可施。谁知绕了一圈,房契又落回她手中了。 与姜年相关的物件,她不想多留。 想了又想,温雪意终究还是接过地契。她对那院子,总是不舍多过苦闷。 等哪一日心中平静些再卖也不迟。 金豆子温雪意却不肯接。 “拿着吧,兴许你出了门就遭遇不测也未可知。” “……” “竟有这么凶险么……性命攸关,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么。” 绿穗也是满脸苦笑。 “信不过,可眼前我倒也没别的法子了。左右都是死,姑且一试吧。” 温雪意生出几分悲悯。 人啊,从前在坭坑里,有朝一日也会飞上枝头,从前在枝头的,兴许有一日也会坠到尘土中。 这是姜年说过的话。 只挨一遭都是折磨,何况绿穗起起落落,还落到性命堪忧的地步。 温雪意出了路府,随意买些物件,不时掏出袖中的纸张对着瞧。绿穗不认字,不晓得她随意写的都是寻常物件。 温雪意也是防人盯着她发现什么端倪。 到了家中,温雪意也刻意换了一身衣裳,往厨房里去了,空出许多叫人查看的时机。 她的衣裳当真叫人翻过,屋内摆在书案上的纸张也被人翻动了。 其实温雪意刚出路府便有人瞧上她了。到了家,她在厨房里,盯着她的人在屋内没翻出什么要紧的物件,只当她是个听命行事的小丫鬟,才不曾下死手。 温雪意半蒙半猜,当真逃过一劫。 ρò-1⑧.còм 63 因着要交接,姜年越发忙碌,眼看事务太过繁杂,姜年早早就通我想要说,这几日皆不回家,要她夜里锁好门。 温雪意正好腾了时间来伪造账册。 路家家大业大,路汝泉亦经营多年,账册中记录数额多得吓人。温雪意不禁猜想,那些传闻里拥赀百万的巨贾富商家业究竟要殷实到何种程度。 瞧了账册,温雪意发觉路汝泉对绿穗当真是极其宠爱。他给绿穗的琴,是他珍藏之一。照这个势头,等路汝泉百年,路家家业,绿穗极有可能也分得一杯羹。 且不说绿穗的身份,凭空少一份财产,换了哪一家都是不情愿的。 先前温雪意听绿穗说,这一回帮忙,她的处境会极其危险。直到此刻,温雪意才有些后怕起来。 她还有许多未竟之事,她既忧心卓清戎觉察她先前撒的谎,又忧心林家往后要出事,还忧心她办事不成,绿穗也要殒命。 然而,即便她再忧心,照她如今的情况,也毫无办法。 绿穗先前说得不错,她一个女奴,为做主子的人盘算,能盘算出什么东西。 倒不如先成事。 温雪意前后想了一轮,又一次想起林西竹来。他那日未免太凄惨了些,身上有伤,还挨着饿。也不晓得他是否还在受罚。 去往南馆的路,她记得清楚。照说南馆那样的去处,温雪意该避开才是,也不知是反骨作祟还是怎的,温雪意最终还是雇了车往南馆去寻林西竹。 车夫拿着温雪意折下的树枝敲门,林西竹片刻之后,当真从门里出来了。 温雪意掀开帘子冲他招手:“是我,到我这儿来。” 林西竹有些欢喜,只是他口不能言,一时也不晓得要如何同温雪意说。到了马车里,一股香气飘来,温雪意带了食盒。 她能做的,也唯有这件事。 一别大半月,林西竹不曾想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你还在受罚吗?” 林西竹摇摇头。 “那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马车上不便书写,林西竹只好指指外头,又往自己手掌上写了四个字。 谨言慎行。 温雪意会意,当下叫车夫往附近的窄巷赶,寻个无人处才继续与林西竹交谈。 “你好些了么?” “我好多了,只是,你不该再来。南馆污秽,人多眼杂,于声名无益。” 他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细致,只怕温雪意看不清。 温雪意笑起来,名声一事,林西竹比她更着急。她自己倒是不怕被人瞧见,倘或有一日能传到姜年耳中,她更是高兴。 她如今总想同姜年反着来。 她虽不能下手揭露姜年的盘算,却也不肯再像从前一般事事听从。 温雪意看他神色严肃,打趣到:“我一直挂念你的伤,挂念你还在受罚,怎么,你不高兴我来么。” 林西竹原本要写字的手也停下来。 “马车赶得不好?你的手这样抖。” 林西竹指尖点在手掌上,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写到:“我很欢喜。” “这我可不信,从方才到现在,你都没怎么笑过。” 林西竹看温雪意戏谑的神情就知晓她是有意逗人,但是林西竹还是写得认真:“我当真欢喜。多谢你还挂念我。” 他太过正经,温雪意反而不好再逗。 “我往后要去别的去处,下一次见面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其实我也帮不上忙,只是想着来看一眼,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林西竹安抚到:“不必太忧心,南馆还需我教新来的孩子弹琴,不会伤我性命。” 温雪意想起上回林西竹晕在路上,马车里那男子差点不顾他的死活。 “你晓得么,上回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马车里那人差点不管你,后来不晓得发生什么他才又折返的。” “不怪烟雨,馆主不许任何人帮忙,他若不是当红,帮了我也是要受罚的。” 都是没身份,命也攥在主子手里的人,下人犯错,严重些,主家就是打死了也是不担责的。温雪意骂归骂,却也无计可施。 要赎身的念头,愈发强烈。 “这两回受你恩惠,当真不晓得要如何回报。” 日后能否再相见也未可知,温雪意如今想要的他无能为力,日后想要的,连温雪意自己也还不清楚,思来想去,温雪意问他:“你能教我弹琴么。” 林西竹自然是愿意的。 “那便定下了,倘若日后还有机缘,你便教我弹琴吧。” 说罢,温雪意将食盒打开。林西竹才上马车便已经闻到烤鸡的香气。 “我拿都拿了,你如今不受罚也把它吃了吧。” 林西竹吃东西细嚼慢咽的,倘或手上脸上沾了油,哪怕只有一点,他也要停下来擦干净了再继续。 温雪意就在边上看着,眼神逐渐恍惚。林西竹起初还能淡然无视,后来也不免有些慌张。 “可是我脸上还沾了油。” 温雪意摇头。 “抱歉,是我失态,只是……你很像一个人。” 林西竹摸了摸自己的脸面。 “长得倒不像,气质有些相似。不过你是真翩翩,他是假温文。他那满腹的算计,清雅只是哄骗别人的幌子。” 温雪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 林西竹默默在手上继续写:“我们也不是生来便清雅,客人喜欢什么样子,我们自然也要做出什么样子。” 温雪意歉然:“我不是有意讥讽。他与你不同,你是无可奈何,他是……罢了,不说他。” “姑娘心中烦闷?” 南馆做的是服侍人的营生,察言观色是必定要学会的。 温雪意却不打算同他说。 许是心中藏了太多事,她如今也不如从前那般开朗,当夜温雪意又做了从前常做的噩梦。 周围都是火,整个院子烧得房梁砖瓦不断下坠。温雪意怕极了,哭喊着四处寻找出路。一团人一样的火焰跟着她,好几次要摸到温雪意的衣裳,又被她奋力躲开。 温雪意喊了又喊。 直至转醒,她也还在喊。 周围一片漆黑,温雪意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是醒了,还是同那团火一般,被烧死了。 等她渐渐觉察手上攥着被褥,温雪意才晓得自己又梦魇了。身边空落落的,姜年宿在门下省。 这么些年,温雪意头一次独自面对梦魇醒来后的漆黑。 她这一醒便再没有睡下。 64 温雪意在榻上翻来覆去,外头更声起,夜里寂静,更夫呼喊格外响亮些。四更天(凌晨13点)离天亮还早。温雪意干脆起身点灯,柜中物件都取出来,预备着收一收。 姜年三月初一上任提前五日便得进宫布置。她仿制账册忙了几日,至今不曾收拾。 姜年的匣子就在柜中。 她往日从不翻动,里头的物件她都晓得,房契,奴籍,官册,有时会有当票。姜年不喜她翻动,温雪意也总是听从。 此刻,她却忽然想瞧瞧自己的奴籍。 匣子里从前放着的房契没有了,多出她砸碎的那个酒杯来。酒杯拿软布条裹着,护得十分严实。 温雪意五味杂陈。 匣子里还多了几张当票,和两张发黄的信笺。 姜年四年前第一捐官,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唯独留着她那几套头面。来京都四年,再难的时候,姜年也没动过要当她头面的心思。这一回他几乎是掏空了所有的物件。 当铺分死当活当。 活当的几件,都是温雪意的东西。 他还念着要帮她赎回来。 这些物件已经让她心绪难平,那两张发黄的信笺更让她心惊。 信笺看着有些年头了,瞧着皱巴巴的,似是叫人揉成团才又展开来的。信笺上头有许多泪痕,新的斑斑点点沾满信笺,旧些的连字迹也化开了。 是纪锦娘的绝笔书。 “今日承教,再三细想,我罪有五。其一,思行愚钝,未晓琴曲误人,以致阿年误入歧途。其二,教养不及,幼子沉溺琴曲,无所作为,以致流言纷起。其三,既有流言,我竟不知,累及夫君,损及家业,其四,管教不严,禁令已下,我当日夜看顾。然而祸端又起,阿年幼小,难免意气伤人,我为人母,却未能及时阻拦,叫他接连受辱。” “其五,于内阿年意志消沉,我不能劝慰,对外,留言纷纷,家业不振,我亦不能分担。” “桩桩件件,皆让夫君烦忧,唯有一死,聊表歉意。” “阿年如今年岁尚幼,唯望夫君早日平怒,多多教养。只盼他日后再不受我种种错行拖累,亦不在受流言之苦。” 这封绝笔书,越到后头,笔迹越发凝滞,可见落笔之人心绪越发悲痛,后头的泪痕也沾得越多。 一封绝笔书,里头包含的事既多又杂,读得温雪意遍体发凉。姜年和温雪意说的是他娘病死了 ,然而,从绝笔书看来他娘分明是自尽。 她从前一直不晓得姜年为什么避琴如蛇蝎,也不晓得姜年怎的对绿穗的流言这般宽容,更不曾注意,每年临近八月,姜年总有些闷闷不乐。 种种反常她到此刻才清楚了。 姜年这三十载,当真活得太过坎坷。 年幼失母,流言缠身,这一纸绝笔书,姜年不晓得要如何悲痛。少时又失父,还碰上姜府失火。姜年说从前在枝头的,兴许有一日也会坠到尘土中,未必不是有感而发。 温雪意将物件默默又放回匣中。 人人皆有少年时,旁人或是春心萌动,或是意气风发,多是愉悦欢喜的。姜年却接二连三遭遇大难,这么多年,他事事都要独自承担,难怪他年长些要费尽心机用尽手段追求权势。 天还黑着,姜年满身露水推开门,院中竟是亮着灯的,温雪意正坐在榻上。 “不是叫你先睡下么?” “几日不见你了。” 姜年疲惫几日,此刻才笑起来,上榻搂着温雪意问到:“怎么,你不恼了?” 姜年此刻靠在她胸前,温雪意慢慢将他搂住了。 “不恼了,我一个女奴怎么好埋怨主子。” 姜年听她语气调侃,先前悬着的心也缓下来。他实在是疲乏,不过片刻便沉沉睡下。 温雪意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晓得你从前吃了许多苦,你有你的志向与意气,我不怪你。” “只是不晓得……田乙姐姐会不会怪你,林大人日后会不会怪你,李小姐又会不会怪你。” “倘若你真的攀上杜花宜,一朝捅破,杜大人和她又会不会怪你。” 姜年睡得沉,她的话,他丝毫听不到。 温雪意心中已有决断就在不会更改,即便此刻她这般心软,这般怜惜历尽艰辛的姜年。 看过绝笔信,温雪意已经将从前的事情也都想明白了。先前她心中或多或少总存了一丝幻想,如今看来,她永远不能眼睁睁瞧着姜年与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旁人恩爱,姜年也注定不能与她有所结果。 都是命。 与她是,于姜年也是。 姜年太过疲乏,第二日竟睡至晌午。 温雪意正拿着几张纸挨个摸,又拿着几块墨石一一试过,还问了墨汁的气味。 “你能闻出什么气味,牵条狗还快些。怎么突然对墨石起心思了?” 还是纪锦娘的绝笔书提醒了温雪意。 她那日摸着账册,起初还以为是宣纸,后来摸了纪锦娘的绝笔书,手上质感不大相同,她才猛然觉察,账册的纸张好似比宣纸细腻,色泽也有些微不同。 再一细想,连账册上的墨也不大一样。 纸张还好分辨,按着路汝泉常在之处,大约使的就是玉版纸。 墨汁却十分麻烦。 “我那日闻了一种墨,卓清戎爱书册,我想送她。” 她如今扯谎也扯得越发顺嘴了。 “这有何难,你在哪里闻着,便去哪里问就是。” 倘若她能随意去寻绿穗便好了。 温雪意那日从路府出来,一路上的人她总记得十分清楚,接连三日,她出门时都有心记着碰过的人。有那么几个,她竟在这三日里碰上了四五回。 有人盯着她。 65 温雪意不放心将账册交给旁人。放心的人,好似林云意这样亲近的,温雪意又怕她们也惹上麻烦。 温雪意也想过,凭借自己的记忆和对沿途小巷的熟悉来甩脱那些人。只是她想过便罢。跟着她的人以此为生,论躲避找寻的技艺,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们。她唯一比那些人要好的只有过目不忘。 温雪意反复推算,总找不到一个好法子。 她面对两三个人尚且这样苦恼,姜年究竟熟知人心到了何种程度,才能事事皆在算计之中。 “主人,你如何做到事事都算计得这般清楚准确的。” “事事都能算计清楚的是神仙。” “主人也失手过么?” “嗯,起初稚嫩,十次有八次是不成的,后来才慢慢好些。只是失手了,我不说你也瞧不见。若是事事都按着我的算计来,我早寻着一个称心如意的贵女了。即便现在,我也不是样样都算好了才动手。有时三五成把握也要行事,时机要紧。” 温雪意叹一口气,感慨道:“能晓得自己有三五成胜算已经十分厉害 。” 她自己是毫无头绪。 姜年许久不听她夸赞自己,当下不由好笑:“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从前你总怪我算计太过,倒是头一回听你夸。” “说来说去都是事后诸葛,少数简单些的事情好推算,牵扯过多的,兴许我也不知有几成把握。反正一无所有,尽心去做就是。” 温雪意心知他是说得轻快,遇事当下,姜年是既有手段,又硬得下心肠。她虽不赞成姜年的做法,却也知道,有些事,只有他能做成。 当年在镇江,他已有钱财,那时病得厉害,姜年也硬是扛下来了。县官防着他,不许他见贵人,姜年还是搭上了话,还寻到了捐官的门路。 姜年说得不错,时机要紧。 故而温雪意还是挑了日子,独自去了路府。 不过十来日,路府竟换了大半的新人。唯有路汝泉和绿穗身边还留着先前服侍的老人。绿穗见了她,真是喜忧参半。 上回来,绿穗尚且能与她私下里详谈,到这回,出路汝泉的屋子,她已然一个下人也使不动了。 因着路汝泉就在边上听人讲书,许多事,绿穗也不便明说,只能将话都藏在闲谈中。 “你瞧,养了不少新玩意儿,看着挺好,用起来便不成了,还是老物件使得顺手。” 温雪意会意。 “是老物件好使,我前几日想再赶一件衣裳,偏偏买不到一样的布和线,勉强挑了相似些的。” 温雪意将手伸到她面前,拉起外衫的袖口,露出里头的衣裳。 “你摸摸看,这料子比起先前的如何。” 绿穗伸手一摸,不由得笑起来。温雪意罩衫下的一层衣裳,摸着发硬,比寻常布料也厚些,好似夹着东西。温雪意又特意要她摸,里头当是账册相关的。 “你挑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温雪意也是想了又想,才挑到这样轻薄的料子。绿穗给的金豆子,有小半都使在这布上。 绿穗好似劝解一般说到:“你这样喜欢,不如多做两件,换个喜气些的颜色。” 换花色,绿穗是要她把剩下两本也抄录出来。 “你喜欢这样的么,喜欢我做好了也送你两件。” 绿穗环顾四周,几个下人伺候路汝泉之时,也总还留心着她。 “衣裳不必了,你多陪我说会儿话才是,一会儿老头子睡了,可就说不成了。” 温雪意早在想出藏账册的法子时就想好要如何将衣裳给她了。 她是“不经意”叫绿穗来摸衣裳的,也是“不经意”滑了茶杯,洒得一身湿的。 路汝泉看这边哄闹,关切到:“女萝,怎么了?” 路汝泉如今都叫她女萝,他当真给绿穗改了名讳。 绿穗拉着温雪意往里屋走,边走边应:“刚才她沾湿了衣裳,我带她去换一身。” 到了里屋,她们二人才勉强脱开旁人。 温雪意赶忙将身上衣裳脱下,除了最外一层罩衫,她身上四层里衣都缝了账册。她脱衣裳之时,绿穗已经取出剩下两本账册。 没了旁人,绿穗也不在掩饰自己的急躁烦乱。 “这两册你先看着,我晓得一时之间要你记下来是为难了些,总之能记多少是多少。” 这两册加起来比前一册略微厚些,倘若时间足够,温雪意勉强也能记下。 故而温雪意也不再回她,只细细的翻看起来。 外头奴婢敲门的时候,温雪意已经翻完一册,另一册才刚起了头。 绿穗问她:“你怕死么。” “老头子那两个儿子容不下我,动手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若是放下账册,马上出去,外头的人查不出什么,兴许会放你一马。” “可你不记下这两册,我同俞金奂的交易就黄了。从前应承你的事,也再无可能。” 温雪意又翻过几页,她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丫环既然已经来敲门,必定是起疑了。左右都叫人盯上了,索性我记完了再出去。” 绿穗闻言,到门边同丫环说了两句,把她打发走了。 等温雪意看完了,绿穗赶忙放回去,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回头你抄下来,分成两册,一册送到俞记钱庄。另一册留好了,等我这边脱身了就去取。” 绿穗递给温雪意一块腰牌,上头是俞记钱庄的印记。 “我同俞金奂做了交易,只要你能送到,自然会有人护着你。若是送不到,我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记下账册不过是最简单的一环。 往后温雪意还需想着如何从路府平安回去,如何平安将账册写出,如何平安送到俞记钱庄,送到俞记钱庄,会不会被路家人记恨上 。 果真是一旦卷入,后头的麻烦便无穷无尽了。 绿穗看着温雪意一脸歉然:“俞金奂不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见兔子不撒鹰,他信不过我的身份,否则也不至于叫你如此被动。” 温雪意忽然庆幸,自己来路府之前,先往南馆给林西竹递了信。她起先只是想借着南馆的马车甩开跟着的人,算着姜年回家她再回去。 如今看来,温雪意只能寄希望于先前的推算不出错,自己能顺利到达南馆,在南馆誊抄出一份账册,直接送到俞记钱庄。 ρò-1⑧.còм 66 温雪意年前到路府来,路汝泉还腿脚利落,眼不花手不抖的。巴掌大的瓷偶,他还能一一画上眉眼五官。 这一次来,温雪意看他端茶盏都略微有些发抖。偶尔路汝泉转身露出后脑,先前还算齐整的发丝也掉了大半。 温雪意心内一惊。 只是路汝泉看着似是一无所知,他身边的下人也好似看不见一般。 其实,最初听闻绿穗同俞金奂交易,温雪意便想放弃同绿穗的约定,她不愿做损人利己之事,也不肯做帮凶。 后来再细想,路汝泉身体急转直下,未必就是绿穗所为。 拿回玉琴那一日,姜年曾说绿穗手上有路家三子的把柄,她却隐忍不发。姜年还说,路汝泉一把年纪,绿穗居然不舍,怕他熬不住。 绿穗年前就怕路汝泉熬不住,一直藏着手上的把柄,如今又怎么会存心算计他。 下人来寻绿穗,既是监视,亦是路汝泉要同她说话。 温雪意与绿穗到前厅时,桌上多了一碗汤药。 “老头子,你怎么不喝。” “她们笨手笨脚,你来喂我。” 绿穗嘴里说说闹闹的,手上却端起药碗,慢慢舀了汤药喂他,偶尔漏下些,她便马上停下了,先仔细帮他擦净,而后才继续。 路汝泉喝了汤药,又掏出一瓶药丸,吞下几粒。歇得片刻,端茶的手才稳住了。 温雪意眼尖,见路汝泉肩上多出好几缕落发,他的身体当真有油尽灯枯之相了。绿穗也瞧见了落发,不动声色的捏过来揉成团藏到袖中。 人心太过复杂,温雪意越发弄不明白了。 在里屋,绿穗同她说,汤药是路汝泉三个儿子给他下的套。绿穗一直不知,直到瞧见后巷药渣旁死了不少蚂蚁,她才突然察觉不对劲。 路汝泉的益气汤被换成了慢性毒药。 绿穗觉察之时路汝泉指甲已经显了墨色的纹路。她觉察得太晚了,路汝泉已经中毒太深,至多一月便要虚弱得卧床不起,再多两月,路汝泉便会痴傻昏迷。 所以绿穗找俞金奂做了交易。 绿穗还将路汝泉的养生丸换做其他药。不治病,只叫路汝泉吃了精神百倍……毒亦发得快百倍。 “他到老都精明强干,也事事都爱争一口气。与其让他痴傻着苟活,倒不如叫他清醒着速死。” 温雪意始终不明白,权势钱财当真这样诱人么,为何能叫人对至亲血缘也痛下黑手。 她心中有事,绿穗叫她几次,她才醒过神。 路汝泉精神些,也有心思闲谈了。 “雪意想什么呢,这书说得无趣?” 他和善起来,温雪意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书说得无趣? 她好似在哪里也听过。 路汝泉的年纪,又问得这样和蔼,好似祖辈问孙儿一般。温雪意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发酸。 他自己晓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么。 温雪意静了静心,乖巧应到:“不是书说得无趣,是我心中有些疑惑,想不明白。” 路汝泉来了兴致。 “哦,说来听听。” “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什么呢。” 姜年为权势,路家三子为钱财,她自己却想不明白。 路汝泉笑起来。 “你如今才多大,怎么想得这样早。” 绿穗在边上搭嘴:“那你都老头子一个了,你想明白了吗。” 路汝泉笑眯眯的掐绿穗的脸颊,眼中深情眷恋都缠在她面上,嘴上却是调笑的话。 “我啊,自然是为了美人。” 绿穗笑骂:“老头子总是没个正经的。” 也不知想起什么,路汝泉忽然叹气起来:“想是想不明白的,唯有大事临头,才可能摸着一点儿门道。” “我乏了,女萝,陪我去睡会儿吧。” 温雪意挂心抄录账册的事,当下也起身告辞。 路府之外,不仅等着马车,车夫温雪意也见过。 是烟雨那个刻板冷漠的下人。 “怎么是你?” 她分明是给林西竹递的信。 车夫只恭敬的请她上车,并不作答。 温雪意晓得他只听从烟雨的吩咐,当下也不再追问,她后头还有许多事要做,得尽快赶到南馆。 上车前,温雪意有心用余光将四周都瞧了瞧,只见街角闪过一个人影。她前几日到街上走动,曾经见过一回。 那些人果真是立刻就要动手么。 温雪意脸都白了,连同车夫说话的声音里也透着惊惶。 “一会儿你车赶快些,越快越好。” “是,贵人。” 温雪意赌了一把。若是推断有误,兴许今日就活不成了,她怎么能不慌乱, 好在车夫虽冷漠少言,行事却稳当。温雪意叫他赶快些,才坐定,外头便传来一声鞭声马鸣,他一鞭打得极重,马车立时飞快的往前行进。 途径几处转角,马车跑得太快,温雪意险些被甩到一旁。慌乱中马车壁更是发出几声锐物撞击的声响。 温雪意赌中了头一桩。 上回她便觉察到南馆的马车与其他马车不同,虽说外表相差无几,但是阖门的声响听着便格外沉闷,马车壁摸起来也更结实厚重。 温雪意猜想是为保证贵人安危特意制作的。 声响越发密集。 温雪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手心也沁出汗来,只盼这马车能更快些,外头车夫马鞭也打得更频繁。 慌乱中,好似有重物撞上马车壁,车夫也发出一声闷哼,吓得温雪意抱紧双臂缩在一旁,强撑着才没有叫出声。 时间好似格外漫长。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好不容易才等到外头的声响都消失了,马车也缓下来。 平静好一会儿,温雪意才敢颤颤巍巍的打开一条缝隙往外查看。 马车走到南郊的地界了。 温雪意这才松懈下来,靠在马车壁上,不住的喘气。 方才实在太过吓人了些。 温雪意赌的第二桩,也算赌中了。 南馆接女客。 无论是姑娘还是妇人,家中必定都极其介意。南馆之主若没有几分手段,哪里能维持生意。 只是温雪意本以为要进了南馆才能将人隔绝在外,不曾想,才到南郊,那些人便能不再跟着。究竟是这片皆属一家,还是家家不同,只结约同盟,一致对外。 67 马车依旧是径直进入南馆。 车夫掀帘请温雪意下马车,他脸上有伤,身上亦有血渍,温雪意脸色发白,他也不算太好。 温雪意心中抱歉,当下掏出帕子递给他。 “你也擦一擦。” 车夫退开一步,避开她的帕子,回绝到:“只是小伤,方才我也不曾动手,贵人不必忧心,快些进去吧。” 他性子冷淡,唯有烟雨使唤得了,温雪意劝过一回便也不再多说。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环顾四周,这回的院子,却不是林西竹的院子。 这院子,比林西竹的要华贵许多,外头有花园,这院中竟也有亭台楼池。 马车停在一幢两层小楼前。 烟雨已经在二层等着,等温雪意也瞧见他了,烟雨才冲她勾勾手,示意她上楼。 温雪意哪里肯,只扭头问车夫:“你能将我送到林西竹院中么。” 车夫转身上马车,扬鞭离去,莫说带她离去,就是话也不曾应她。 温雪意暗自叫苦,怎么又撞上这个人了。 她多少有些怕烟雨。平心而论,温雪意也算十分讨喜的姑娘,长辈心疼,同辈亲近。然而烟雨却总对她冷言冷语。 况且烟雨个性喜怒无常,她当真是摸不透。 烟雨已经等得不耐烦。 “回回都要等半天,磨蹭什么!上来!” 温雪意只好顺着阶梯往上,到二层寻烟雨。见了面,烟雨问她:“祝冬的伤怎么回事。” 温雪意猜想祝冬当是方才马夫的名讳了。先前的情形,与她的推算脱不了干系,温雪意一时心虚,也不敢多说,只说路上有些意外。 烟雨闻言,禁不住的冷笑。 “意外?” “我长到这个年纪,还从不曾听说过谁敢动南馆的。你究竟招了什么人。” “不成,按着祝冬的伤,我得找林西竹抬价。” 温雪意更是诧异:“抬价?抬什么价?先前给的半袋金豆还不够么??” 烟雨好似听闻什么笑话一般。 “半袋金豆,这是我的院子,你晓得进这院子就要花多少银子么。” 温雪意反驳到:“也不是我要来的!” “这我不管,林西竹求着我找人接你,我自然也回去找他银子。” 早在她存了拿南馆马车做掩护的心思时,温雪意就托人给林西竹送了半袋子金豆。 她原是想着等见了面,兴许还能剩下些。谁知听烟雨之言,林西竹还为她填了银子。 “他为什么不自己叫人接我。” “你当真是蠢得可笑,林西竹也是个没脑子的。竟敢私自与你离馆,被罚一次不够,还要再捱一次。” 温雪意心中一惊:“什么,他又被罚了!” 烟雨看她诧异,脸上显出了然的神色。 “对南馆一无所知就敢来找他,他也与你一样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南馆有南馆的规矩,无报而出,若不是林西竹回得快,又有人替他好言,只怕就不是罚禁闭这么简单了。” 听闻林西竹只是暂时不可出门,温雪意勉强安心几分。 “我……我是好意……” “好意让他送死?他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总不晓得要听话些。” 倘若烟雨只是冲着温雪意到倒也罢了,然而烟雨言语中对林西竹多有贬损,先前尚存的几分感不复存在,左右烟雨拿了这么多银子。 温雪意顿时从容许多。 眼下最要紧的是誊抄账册。温雪意寻着书案便坐下来提笔抄写,气得烟雨直叫喊。 “谁准你碰我的笔墨了。” 温雪意头也不抬。 “林西竹不是给了你银子么。南馆干的难道不是拿钱伺候人的活儿么。” “来,磨墨。” 烟雨气得不成了,咬牙切齿的要撵她。 “林西竹算什么东西。” 温雪意笔下仍不停顿。 “你似乎格外瞧不起他。总说什么身份。” “林西竹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林西竹是男倌,你也是男倌,怎么这个男倌比那个男倌高贵?他如今是年岁比你大些,可总有一日,你也会变成他一样的年纪。” 烟雨这几年正当红,好话听了一箩筐,什么样的夸赞都听腻了。他年纪又青,正是自负的时候,温雪意还是头一个这样赤裸裸讥讽他的人。 “我断不会像他一般,哪怕我年岁增长,也必定会是人上之人!!” 烟雨说话之时,温雪意忽然想起先前书中看过的一个人来。 “你晓得前朝东华公子么。他出身伶人,深受宠爱,一度官至三品。他总比你如今要厉害些吧,也算人上人了吧。最后说砍就砍。” “人上人……呵,哪有绝对的高人一等,无论官至几品,上头总有压着的人。哪怕已经是帝王,也不能幸免。你晓得前朝皇帝怎么死的吗。” 南馆中多是女客,馆内男倌亦是照着女客的喜好培养。轮起琴棋书画还行,若是论起史事,烟雨当真知之甚少。 “怎么死的。” “我朝太祖破关打入皇都,亲手将他从大殿里拖出来,刺死在大军之前。” “我所说之事皆在前朝相关的史书中记着,一看便知。” 温雪意说完烟雨便安静了,她忙着抄录账册,连烟雨什么时候下楼也不曾留意。 等她渴得嗓子发干,抬头四处寻找茶水才发觉屋里空无一人。 她不晓得烟雨何时下楼。也不晓得烟雨何时回来。外头天已经暗得她瞧不清字,下人送了烛台过来,烟雨又已经坐在边上了。手里还拿着书册。 小院外已隐隐有丝竹之声。 催促烟雨梳妆的人已经来敲了好几回,他才不情不愿下楼去了。这是温雪意头一次见他妆扮。 他生得艳丽,换上墨绿绘金的衣裳,越发俊美。 温雪意还差些许才能抄录完。 烟雨递过一张纸。 “画押。” 温雪意一看,竟是一张欠条。 “什么?凭什么还要我再签什么欠条???!” “就凭你叫我生气。我也没工夫跟你折腾,要是不肯,我现在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温雪意被他捏着把柄,不签不成。 从前姜年教过她的东西,她如今也一一尝遍了苦头。 —————————————— 昨晚就写好了,结果搞了一整天连不上网,到营业厅……我停机了……尴尬 68 温雪意抄完账册,天色已然黑透了,南馆却灯火通明。入夜才是南馆最热闹的时候。 从烟雨的院子出门,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许多细碎的欢笑钻到耳中。那些笑声与温雪意平日赴宴听到的又不大相同。女子发笑,多是是捂嘴敛声。 在这处的笑声,或是暧昧或是轻柔,总透着欢愉轻快。 透着肆意。 从南馆到俞记钱庄倒是一路顺遂。 南馆的马车这样多,一旦进了南馆的地界,来来往往的马车,每一辆都往不同地界去,没有几十人,哪里跟得了。 温雪意赌的便是这点。 钱庄掌柜看见腰牌,当下把人引到里头会客的小厅。 不过片刻俞金奂便来了。 他与绿穗所说的样貌相差无几,更要紧的是他身上另一块金银与温雪意所带腰牌相契合。与温雪意手上那块一样的腰牌有好几块,能叫腰牌嵌进去的模子,只有这一个。 温雪意将账本交出后,俞金奂叫她暂候片刻,自己掐指算起账册里的数目来。 他翻得快,算得也快。 “账目倒是不错的,就是先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温雪意以为他疑心账目的真假,解释到:“绿穗有事,所以才叫我拿了腰牌来,这账册也是真的。” “我不疑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心账目。” “这样,我说得再直白些。绿穗许了你什么好处,只要你把剩下的账册都弄出来,我可以给得更多。” 温雪意面色冷下来。 “什么剩下的账册,我不晓得,倘若还有别的账册,不如你亲自去问她。” 俞金奂只是笑。 “何必呢,你从路府出来,必定吃了些苦头。与其为她受苦,倒不如选条享乐的道儿。” 温雪意还指着他派人护送,当下也不能撕破脸骂什么,只能搪塞到:“我真不知还有别的账册,绿穗也只叫我送这一回。倘若绿穗手上还有别的账册,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给你作答了。” 俞金奂劝了几回,温雪意始终咬死了说自己一无所知。 为商者,利来利往,绿穗先前还当他是帮手,此刻他却在后头做了别的算计。同这样的人做交易,温雪意忽然忧心起绿穗往后的日子来。 好在俞金奂虽事事以利为先,拿了账册,他也还肯叫人护着温雪意回去,否则长街到家中的一段路,温雪意当真害怕。 刚进院姜年便快步冲她来了,拉着她的腕子询问:“你去哪儿了?” 她那里晓得姜年急得险些要去报官。 姜年虽不曾使什么力气,温雪意还是疼得叫喊起来。她抄了几个时辰的书,腕子手指皆疼得厉害。 “我给卓姑娘抄了些书。” “抄到现在?” “嗯,不是明日就要进宫,她要得急,我从午间抄到方才。” 她将前因后果都说清了,从前她也当真说过要给卓清戎抄什么百花册的,姜年勉强信了。 他晚间回来不见温雪意,家中也不曾留条,若不是衣裳还在,姜年几乎要以为她趁机私逃了。 他心中一直晓得,按着温雪意的性子,逼得太过,她当真不顾后果跑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温雪意累极了。 她这一日先是全神贯注背下账册,又被人追杀,心惊胆战了一路。在南馆抄录时要分心与烟雨争论,在钱庄还要同俞金奂周旋。 从前爬山是劳身,如今是累心。 见着姜年,温雪意浑身松懈下来,整个人都靠到姜年身上。 “主人,我今日累极了。” “那便歇着吧。” 说罢,姜年抱起她往屋里去。温雪意这样亲密,姜年亦宽心许多。 这一日直到贴着姜年,温雪意才真正安心。 听闻温雪意抄了许久的书,姜年握着她的腕子,慢慢揉捏起来。 “疼。” 姜年低头往她脸上亲了亲,温声哄到:“忍一忍,捏过明日好受些。” 起先姜年还是握着手腕揉捏,只是她白腻的皮肉摸着柔嫩,温雪意又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搅得姜年心思蠢动,禁不住伸腿往她身上磨蹭。 先前捏着腕子的手也摸到她脸上。指尖滑过她唇边,温雪意竟含住了,舌尖轻轻在他指尖缠绕。 姜年将她抱起,换做趴在他胸前的姿势,搂着颈项就往她唇上亲。 温雪意对他是又爱又恼,爱时含着他的唇舌,亲得嘴角发湿,恼时又咬得使劲。 她这一咬,姜年愈发兴奋,扒下裤头就往她穴间顶。温雪意被他顶得发虚,嘴上也松开些。姜年搂紧她,又迎上来含着她的唇舌,吮得她口内津液难止,下巴也沾湿了。 姜年身下动作停了,温雪意倒自己往他那处磨蹭,抵着他那处的顶端往穴里含。温雪意伸手去解裤头,然而她右手略微动作便疼得厉害。 姜年听她闷哼,当下伸手帮着解开裤头。臀间光裸撞在他手上,姜年如何能忍,手掌贴着臀肉不住的揉捏。 温雪意给他揉得不住的哼哼。 姜年爱极了她这样娇娇的轻喊,一时含着她的唇舌又咬了回嘴。 温雪意动情起来,只想往他那物上抵。 姜年见她发浪,又心疼她腕子肿痛,当下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温雪意心惊肉跳的折腾一日,如今倒不愿让姜年熄了烛火。 等姜年把她两腿分开些,那处让烛火一照,淫水晶亮的样子看得姜年下身越发肿痛。他扶着那物往温雪意身下来回磨蹭,连带着那物也沾得湿透了。 温雪意已经欲念冲脑,两腿缠上姜年的腰,勾着他往那物上凑。 她如今穴里身下皆是淫水,那物就着淫水竟顶入穴里,撑得穴口一段又涨又辣。 温雪意心慌便要攥紧东西,眼下手腕疼得厉害,她越发不能放松,不住的喊起疼来。 姜年只能俯身边亲边哄:“你腿再张开些,一会儿便不疼了。” “我手也疼,我怕极了。” 姜年总是心疼她,眼见她委实太过紧张,姜年摸摸她的面颊又哄到:“疼便罢了,我不闹你。” “回头你手好些再说吧。” 温雪意这才放松下来。 姜年退开些,那物也滑出来,只搂着她温存便罢。 ρò-1⑧.còм 69 姜年升任符宝郎,还属门下省官员,与先前同僚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故而众人也无需大张旗鼓的送行。 因他变卖了大多数的物件,从家中离去到进宫,一辆马车,两个包袱,一个小匣子足以。然而姜年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个雕花精致的木箱,看着就挺贵重,上头还挂了一把大锁。 姜年还刻意找了人帮忙搬运。 车夫与人忙着扛木箱之时,姜年回头锁住小院,温雪意正望着院中伸出的花枝发愣。 姜年小声在她耳边哄到:“过阵子手头宽裕些再买回来就是。” 地契就在她袖中,温雪意尴尬一笑,应到:“卖了也不打紧,主人若是日后再升官,也住不着这样的小院。” “住不着就留着。” 温雪意愿想打消他的念头,可姜年看着坚定,她也只能衣袖点头称是。 到马车上,那木箱挤得姜年要贴近了温雪意才坐得下。温雪意先前从没有见过这个大箱,况且家中物品她皆了然于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物件要拿这样大的木箱盛放。 况且这木箱还这样重。 “里头装的什么呀?” 姜年抿嘴一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是石头。” “啊?” 温雪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回答。 “怎么” 姜年捂住她,依旧压低声音说与她:“你小声些。” “箱子是拿来唬人的,宫里人捧高踩低,不可叫他们摸清底细。” 温雪意前后听姜年说过几回,宫里人势利。 “主人不是升任了么?” “正是升任了,才不能叫人看着太过穷困。” 他七品俸禄领了这么些年,倘若不是捐官,必定有所积蓄,太过穷困会叫人起疑。 温雪意想起六品官职相较从前多出五十亩田地,然而姜年身边只有她一个奴仆,哪里来的人去看管田地。 “主人怎么不添些仆役。” 在仆役一事上,姜年极为精简。 说是穷困,倒也不至于多养一个奴仆的银子也挤不出。毕竟如温雪意一般精细的奴仆少,粗使的下人多。寻常仆役,管一日三餐,有个住处就成。 姜年却宁可自己动手。 “有你便够了,旁人我使不惯。” “新增的田地不用人管着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么?” “这你无需操心,已经定下个管事。” 他刚说完,温雪意心中便闪过许多推算。 姜年同僚众多,交好的人亦不少,随便是谁都能给他寻几个仆役管事。李沅儿更是生意人,门路广阔。 但是姜年一直不曾开口同她提起。这管事的人……应是杜花宜选的。 “何时定下的,我竟不晓得。不过……既是杜小姐选定的,必定可靠。” 姜年看她面色笃定,心中也有些诧异。 他晓得温雪意长大了些,也清楚温雪意近来比从前想得更细致。只是他没想到,温雪意才听了一句就猜出是杜花宜。 “你怎知不是李沅儿挑的呢。” “挑管事这样的小事,你随手便做了,哪里需要劳烦别人。你若是自己挑,必定会同我说。即便你忙碌,也必定会叫我去瞧一眼。” “这么悄无声息的,是挑的人羞涩,我不好同去吧。” “你可真是……快极了。” 姜年贴着她坐下的,随手便能将她搂在怀里。他这一路还揉着温雪意的腕子。 温雪意酸溜溜的问话,姜年便大大方方的回她。 “李沅儿挂念这个表妹,想叫她开朗些,我不过随口提议她寻些事给杜花宜做。人么,有所成便开朗了。” “正巧我又在寻看顾田地的人。” “是了,主人必定是先无意间给李小姐点了路子,往后又无意的提起要找管事的人。桩桩件件你都是无意,总是别人上赶着来给你递枕头。” 姜年好笑,捏着她的脸颊叹到:“你这张嘴啊,喝了几斤醋。” 姜年一说什么醋不醋的事,温雪意也有些气恼起来。气恼自己遇着姜年相关的事总是心绪翻涌得厉害,压也压不住。 还管这些做什么,姜年与谁亲近都不要紧,她趁早盘算如何赎身才是正事。 她知晓得越多,在姜年面前显露得越多,往后要走便越艰难。 “多寻两个伺候你的人吧。宫中规矩多,我只怕会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多两个人稳妥些。” 多两个人,她晓得的事情少了,才能走得容易些。 多两个人,她才有空闲去找卓清戎。 “也好,回头去瞧瞧,多添两个。” 姜年应承下来,温雪意亦松一口气。 马车驶入宫中,姜年所居之处在宫中西北角。 四间屋子的小院,比从前宽敞。姜年极其自然的叫她将包裹都放到一间屋子里。 “怎么我们还要……还要睡一个屋子么?!” “若你睡另外的屋子,我起夜岂不是无人照顾。” 寻常主子总是自己宿在房中,下人在外间守夜伺候,或是宿在外间,方便主人吩咐。 眼下确实无人,温雪意只好依着姜年,夜里仍旧与他同眠。 半月后,姜年多寻了一个小厮一个丫环。 小厮名唤谷雨,丫环名唤白露。 谷雨是白天跟着他一起到门下省公办的,白露便留在温雪意身边。 粗略算起来,温雪意伺候姜年有十多年,没成想如今也有仆役要伺候她了。 白露虽不十分聪明,但为人乖巧老实,也十分忠心,故而温雪意一心想换了白露进屋伺候,姜年却还是拉着温雪意,不许她调开。 “她还是生人,如何比得上你知根知底。” “白露也来了十多日,你晨间还夸她懂事细心,怎么又不肯了?” 姜年已经落了门栓,温雪意也被他拉上榻压在身下。 “我不放心他们,还是由你继续贴身照顾着吧。” “主人总有这样多的理由。” 姜年埋头在她胸乳间,闷声笑起来。 “我竟不知你这样嫌着我,那我也说得明白些。” “我不要旁人,我只要你。” 这话听的温雪意心中发酸亦发疼。 她的心依旧攥在姜年手中。 姜年的心却不知在哪里,亦或者,他是否真的有心。 “主人,我真想剖开你的胸口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 70 姜年将温雪意的手往心口按。 “桌上有削果子的刀,你拿过来试就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了。” “主人起开些,我去拿。” “你再往下摸。” 姜年说得暧昧,温雪意以为他又想着那事,小声骂到:“下流。” “哦。” 姜年从怀里掏出个物件。 “那这东西你还要不要。” 姜年手上拎着宫牌,就在她面前摇晃。 在宫中不似外头,去任何一处皆要有宫牌。温雪意这样的官员仆从,轻易不能往内宫走动。卓清戎身为女史,平日公务便在内宫。 温雪意多方打听才晓得藏书阁着了大火,卓清戎正尽力修补大火里遭难的藏书。符宝郎掌管宫禁各处宫牌分发的事。 姜年寻了由头才给她换出一枚出入内宫的宫牌。 “你怎知我要这宫牌。” “你问了多少人,宫里话头传得这样快,我不知道才要命。日后要多留心些。” “嗯嗯,我晓得了。” 姜年捏着她的把柄,温雪意自然什么都应得好好的。然而她伸手要拿宫牌,姜年却挪开了些。 “主人?” “方才是不是有人骂我下流,啧。” 温雪意讪讪的,趁他不备就想抢,姜年手长,动作也快,转手就藏到怀里。 “你不是常说我锱铢必较,哪有平白叫你骂了还给你办事儿的。” 温雪意抢了几回,总摸到姜年身上,等她醒神才发现姜年背着手,宫牌一直捏在他手中。 姜年诈她呢。 “你自己要摸上来的啊,啧,下流。” 温雪意嗔怒。 “我爱记仇,记下这么多仇怨,就没心思想别的事儿,若是影响手上的活计。回头茶水烫着,洗漱洒着,又或是夜里睡下磕着,主人可别气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年又是几声欢笑,他爱撩拨温雪意与他斗嘴,也最爱看温雪意着急,她这样鲜活。 温雪意手上忽然塞进一枚宫牌,姜年也靠近了,捧着她的面颊落下一个亲吻。 他笑得愉悦,温雪意也不在闹腾。 明明比这更羞人的事都做了无数回,简简单单的亲吻倒搅得她面红耳赤。 白露在外头敲门,温雪意借机推开姜年,又慌又臊的往外走。 白露是来叫温雪意去取膳食的。 温雪意还羞着,随口扯个由头说到:“方才主人训斥了我,今日你送饭菜吧,省得我进去再挨一顿骂。” 白露十分为难。 “姜大人不许我们进屋。” “不要你进屋守夜,只是叫你把晚膳送进去。” “不成的,不仅我不成,谷雨也不许进,姐姐不晓得么?” 温雪意心下诧异,她当真不知,往日的洒扫她一个人足以,哪里留心过白露谷雨是否进屋的事。 “姜大人说除了姐姐,谁也不许踏进他屋里半步。” “门也不许进么?” “嗯,往日姐姐不在的时候,也只是隔着门叫一声。” “算了,我去拿吧。” 温雪意暗暗叹气,姜年防人的心思比从前更重许多。 他那满身的秘密啊,确实也要防着人。越往后,他的机密只会越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多。温雪意不禁想,日后成婚,姜年对待身边人也要这么严防死守么。 白露才十五六岁,事事挂在面上。温雪意见她面露愧色,想是姜年不许她进门,心中难受慌乱。 温雪意安抚到:“你别多心。主人原本就挑剔,但是他既然肯把你留下,必定是你做得比旁人好。” 做奴仆的,总要揣摩主人的心思。 主人不满起来,打骂事小,转卖事大。谁晓得下一户是什么人家,还是什么下贱的所在。 连奴仆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同样是奴仆,绿穗与温雪意不同,白露又与温雪意不同。绿穗已经在筹谋如何安身立命。温雪意盘算的是要如何脱开奴籍。 白露则是还想着做一个好奴仆,讨主人的欢心。 倘若不是碰着林云意,倘若不是碰着卓清戎……倘若不是姜年从小教养,温雪意如今所想,怕是也与白露相同。 只想如何讨主人欢心罢了。 白露心思简单,温雪意说主人满意,她便马上欢喜起来。 温雪意却想了一夜。 她进宫一月有余,也不晓得绿穗现在如何了。除了绿穗,她还得再寻个脱身的法子。 第二日温雪意便往内宫藏书处去了。 姜年同她说,卓清戎的宫牌从除夕夜对出后只在元月换过两回,皆是宫女来换。后来女侍郎还去求了圣上,请下一道文书,直接提了通行的宫牌与卓清戎,不限时日。 卓清戎在宫中已经住了四个月。 温雪意咋舌,藏书阁的火灾不晓得要严重到何种地步。 到了内宫,只见藏书阁大门紧闭,外头守了七八个卫兵, 温雪意在藏书阁外便听闻内里铁器相击的声响。她亮出宫牌,守卫的士卒却没有放行。 “你可有书函。” 温雪意不解:“宫内行走,只要有宫牌就是许可,怎么还要书函?” “没有书函,不得入内。” 怎么藏书阁竟比皇亲宫妃的居所更严苛,温雪意只好又求到:“我是来寻卓女史的,或者劳烦你们通传一声,我在门外守着也行。” 守卫握剑挡住她。 “没有书函,不得入内,请回。” 温雪意分明已经听到卓清戎的声响。 温雪意情急之下喊出声来:“卓女史,我是雪意啊!” 习武之人耳朵灵光,大门未开,里头已经传来卓清戎的叫喊。 “雪意,是你么?” 卓清戎在内里敲门,另有一个男声传来:“开门吧。” 藏书阁大门一开,卓清戎和另一个陌生男子提着刀,两人身上皆有破口。方才正是他正与卓清戎在院中切磋。 小半年不见,卓清戎虽满头大汗,衣裳也有破口,看着却还是英姿飒爽的。 卓清戎看见她也十分欢喜。 “上月便听闻你要进宫,只是我脱不开身,没想到你自己寻来了,进来说话吧。” 见卓清戎有事,那男子提刀到门外侯着。 藏书阁大门又再次关闭。 温雪意犹犹豫豫的问她:“上月你就知晓我要进宫……你都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 “哦,你是女奴的事么,年前我就知道了。 “你两次都是回林府,我听说林府没什么姓温的表小姐。倒是有个与林家小姐处得很好的女奴。” 温雪意心中有愧,她原想自己认了,没成想卓清戎一早就知晓她的身份。 “卓大人不怪我么。” “这有什么。你是女奴,你帮我誊抄的百花册便不是百花册了么。” 卓清戎忽然有些感慨。 “四个月,书院的花应当是开遍了。去年发得少,我算着今年发得多,我自己却看不到了。” 71 藏书阁里不时有女官往来行走,手中皆捧着书册,整个书阁比别处都要安静许多。 到了无人处,卓清戎正色同她说到:“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先前说的青梅竹马,不会是姜年吧。” 一旦知晓温雪意的身份,先前的故事也换了个样。 “是他。” “你们是两情相悦还是你一厢情愿。” 照先前所说,两人青梅竹马,男方因着门第选了别的女子,那是他负心薄情。倘若是主奴,又是不同境况。 卓清戎向来直言不讳,也要对方有话明说。 温雪意即便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我不知道。” 说是两情相悦,种种承诺,姜年都同他说过。可姜年也说过,总要有那么一个人。按这话说,她也真可算一厢情愿。 看她支吾,卓清戎又问:“你可曾与旁人说起过。” “我只与你提过一回。” 卓清戎这才缓和下来:“我也打听过,姜年似乎也没什么流言。只要你不是有意误人声名,也不是一心攀附便好。 “先前你守诺带着腊梅酿到书院来,又能记下琴谱,我便有心要你到身边帮手。” 卓清戎将从前的事一一说与温雪意。 起初温雪意这样守诺,卓氏兄妹皆有好感。后来温雪意提起女官之事,卓清戎便有心劝温雪意往仕途走。她以为温雪意不肯是家中不许。 后来温雪意同她说那事,卓清戎未知全貌,一心以为是温雪意遇着薄情之人,心中更想助她一把。 谁知回头知晓了温雪意的身份,卓清戎还以为她是有心攀附,心中还颇为懊恼。 直至温雪意给书院留了书信。 “我看过你的信。你虽有过错,却能及时悔改。姜年之事,我也愿相信你是一时糊涂。过往之事就此揭过。 “你既能取到腰牌,姜年待你倒也不算太差。” 人人都说姜年待她不薄。 姜年也当真待她不薄。 然而温雪意还是想离姜年远远的。 “先前我要你抄录百花册,这百花册就在藏书阁里,我那时还苦恼,要如何将你带进宫,如今正好,你自己来了。” 卓清戎引着温雪意往内里去,藏书阁的书比乌草书院更多,若不是她记性好,恐怕要迷失在书架中。 卓清戎说,要她抄录百花册,到了书架前,却变成了药经总传。 “不是誊抄百花册么?怎么变成药……” 卓清戎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到:“你先别问,只管记。从总传开始,回头得闲,这个架上的,最好也都记下。” 温雪意粗略看了一眼,整个架上少说也有百八十本。 “都……都记下?” 光是记就要花不少日子,何况是记下再抄录。 “我记得宫外也有药经,何须这样大费周章再抄录出去呢?” “民间那本药经有差错,宫中的存书似乎也有差漏。我想两头相比,整合一番。” 温雪意听她说完,越发疑惑:“这是好事,怎么倒要偷偷摸摸的……” “太医院那帮老东西嫌我无知,又怕出现差错他们要担责,只肯自己私下里钻研。钻研的东西也要藏着掖着,倒不如我自己来。” 温雪意听得心中忍不住的赞叹,卓清戎当真厉害极了。她先前以为卓清戎身为女子,性情坚韧洒脱又身居高位已经是厉害至极。 后来又听闻她武艺超绝,到如今才知卓清戎还懂医理。 药经里是天下间不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同品类的药草。 翻完一册,温雪意才发觉乌草书院的玄妙。 她先前以为书院里的花园不过是花园,看完一卷药经才晓得卓清戎在园子里藏了不少药草。 卓清戎究竟是醉心花草,还是醉心药理。 除了药经,卓清戎还给她写了七八个方子,也要她一并记下。 “卓大人听我背一回吧。” 记是不难,只是温雪意先前不曾接触过药理,总想稳妥些。 “药草与其他东西不一样。一旦有差错,后果严重,我怕出差错。” 卓清戎笑到:“怎么会,你这样细致。看到琴谱时我便猜你过目不忘。方才在书架前,你看了三遍药经,眼下又特意叫我对过。 “可惜了,倘若你不是这样的出身,必定能有所成。” 许多人夸过温雪意。田乙夸过她乖巧,林夫人夸过她聪慧,姜年夸过她机灵。 唯有卓清戎夸她能成事。 “卓大人真的觉得我能有所成么。” “嗯,且不说什么过目不忘的事,单是不骄不躁细致耐心,你便强过许多人了。” 然而温雪意奴籍在身,想到这里,卓清戎不免叹息。 “我打探过,这些年要买你的人不在少数,姜年总不肯。你有技艺在身,听你所言,似乎还是他亲自教养,不肯转卖也是必然的。 “况且……你还对他心存情意。” 看她那日难受的模样,分明是情根深重。 “我想脱籍,离开主人。” 卓清戎诧异:“我听闻姜年格外看重你,你竟舍得?” 温雪意苦笑到:“外头究竟传成什么样子了。” “大约都说姜年成婚后便要纳了你做妾。” 溺于情爱的女子,卓清戎见过太多太多。温雪意身负奴籍,且她又恋着姜年,倘若姜年许她脱籍做妾,倒也还算不错。 温雪意也不知是悲是喜。 假若她从小如普通奴仆一般,无知无觉,便能事事听从了。偏偏姜年亲自教养,长大后见她过目不忘,越发用心。养得温雪意奴性全无。 姜年要另娶他人,她实在难以面对。 “外头传言不可当真,主人说他今生身边只会有一位夫人。” 卓清戎面露喜色:“倘若你自己有心,那便再好不过。” 不过两日,正是姜年休沐,谷雨忽然敲门。 “大人,卓司马来了。” 一听到卓司马三个字,姜年原先的笑瞬间褪去。只冷眼望着温雪意。 “你可真是厉害。” 温雪意尚且懵懂:“怎么了?” 姜年起身开门,温雪意这才瞧见卓司马的脸面。 卓司马是……卓清风。 温雪意怎么也没想到,人来得这样快。 来的还不是卓清戎,是卓清风。 “我家小妹十分看重雪意,不晓得姜大人可否割爱。” 卓清风看他不做声,又补充到:“小妹说了,钱财田地皆不是问题。” 卓清戎四品女官,卓家家大业大,卓清风当真觉得买一个女奴,不成问题,虽说温雪意有技艺傍身,也不过是比寻常女奴价高些。 “卓大人说笑了,我从不把雪意当做奴仆,自然也不会卖了她。” “她是我从小养大,情如近亲,什么价钱都不成。” 姜年根本不开价。 他回绝得这样干脆,没有转圜的余地。 卓家来得太快了,温雪意甚至不能补救。她与姜年之间,还存了许多秘密,姜年此时当然不肯放走她。 ρò-1⑧.còм 72 “谷雨,送客。” 姜年不仅不开价,连话也不肯多说,只拉着温雪意往屋里去。 “是你叫他来么。” “不是。” 温雪意原想解释一番,然而……她的确有心要离开姜年。 “主人为什么不应下呢。” 姜年听她说不是之时脸色才平静些,听了这话,又恼起来。 “你很想我应下来么。” “主人不是很想要权势么,应下来多一笔钱财,而我日后还是会帮着你的。我绝不背叛你。” 姜年的教养和疼爱,还有往日种种的欢好,温雪意都记在心上。 “我只是不想留在你身边了。” “我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想到别人那儿去?” 姜年恼怒到了极点,温雪意亦满心酸楚。 “是,人人都说你待我好极了,人人都说世间少有得主子亲自教养的奴才,可我难受极了。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算得清楚,你是不是也算计过我的情意。” 温雪意起初还想着慢慢同姜年说,即便姜年一副不可转圜的模样,兴许说开了便能说动了。 只是一旦说起来,好似心中的压抑酸楚都被点燃一般。 “我确实想到别出去,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的心意。 “你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可我不愿。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倘若她真到你身边来了,无论我是何种身份,我一定会走。” 这才是温雪意惯来的性子。 什么奴籍,什么私逃死罪的律法,倘若绿穗给的钱财不能赎身,她就拿着钱财远走。倘若最终没有钱财,她想尽办法也会逃走。 这是温雪意头一次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心意,也是她第一次逼着姜年做出抉择。 她劈头盖脸说了这一通,好似心力都耗尽了,喉咙发干发紧。温雪意灌了几杯茶,又要往外走。 姜年拉住她。 “你要去哪里。” 即便温雪意剖白到这样的地步,即便她这般逼问,姜年也不曾回应。 其实结果,她早就知晓了。 “我要出宫。” 姜年居然露出几丝慌乱来,他搂过温雪意,良久才说出一句。 “你别走。” 温雪意哑然失笑,他居然也会有慌乱的时候。 “雪意,你别走。” 他说得这样情真意切,温雪意险些松懈下来。然而姜年的衣裳这样扎眼。 “松手吧,我出宫办些事,夜里还回来。” 到如今,温雪意已然分不清姜年言语举止究竟是算准了她的情意而作,还是发自真心而做。 “主人打算搂着我到什么时候,至多不过一刻钟,你也要出门看杜小姐。” 姜年僵住了。 “我说错了么,主人刻意往年轻了装扮,你见李小姐时可不这么穿。还是说你又寻了别的年轻姑娘。” 晨起姜年刻意装扮,温雪意就猜到他要去找杜花宜了。她本想装作不知,即便见了杜花宜也只当没看见就是。 卓清风来这一回,倒算做了件好事,温雪意不必忍着与姜年同去,也不必心酸难受了。 她正好空了去看一眼绿穗。 姜年不得已松了手。 “你如今正气恼,夜里回来我再同你细说。” 温雪意听得好笑,他已经做出抉择,他要去看杜花宜,还拿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 往日都是温雪意陪在身旁,这一日,换了谷雨跟着,姜年与温雪意的马车在宫门外分道扬镳。 下马车之时,温雪意擦净面上的眼泪。 她将房契带出来了。 既说清了,这院子她亦不愿再留着。 到了先前住处,院中先前种的花开得正盛,连院墙外都落了不少。温雪意想起树下还埋着几罐好酒。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姜年有意留着的。 “酒罐易碎,左右往后我都要买回来,便埋在原处吧。” 温雪意又有些眼热,钥匙她也带出来了。下了门锁,一开门她便瞧见地上落着一封书信。 他们搬走了,竟还有书信。 这书信还是寄给温雪意的,落款是一位故人的名讳。离开镇江时,给了温雪意银丝缠梅花镯的阳历云。 信中说,先前给温雪意寄的信总没有回音,但他委实有急事,倘若温雪意这回收了信还不曾回,他这一两月便要到京都来了。 温雪意从不曾听闻阳历云给她寄过书信。 家中不是她便是姜年。 想必是姜年拦下了,这几年温雪意从不回信,阳历云竟还继续寄着。也不知他有什么急事,还要到京都来寻她。 温雪意才想卖了这院子,却又横生枝节。 阳历云要来,这院子便暂且留下吧,日后事情了了再卖。 至于绿穗…… 上一回太过吓人了些,温雪意一时也不敢直接往路府去。只换了一辆马车,先绕着路府瞧瞧。 守门的人又换了,且四周都挂上了白布白灯笼。 路府有丧事。 路汝泉如果是寿终正寝,按着八十多岁的年纪,是喜丧,然而他吃了那样多的药,不知是死在儿子手里,还是死在了绿穗手中。 他原可以活得更长久。 温雪意唯有一声叹息。 连绿穗她也是无能为力的。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路家,太难太难。她那日借着南馆的马车尚且搞得如此狼狈。最后得手也只是路家敌不过南馆,并非她如何强势。难怪姜年费尽心机也要攀贵女。 他要的,也是贵女背后的家世。 温雪意进不去路府,流言倒是飞出来不少。 路汝泉是死了。 好似还是气死的,说是……绿穗又搭上了哪一家的人。有人瞧见绿穗夜里翻墙去偷汉子。 说得这么活灵活现,却好似眼瞎一样看不见路府那样高的院墙。 知晓她还活着便是好事。 73 姜年说夜里回来再说,温雪意心中想了千百句反驳她的话,结果到了宫里,院子空空荡荡。姜年谷雨不曾回来,白露得闲也回去看小姐妹去了。 她想来想去,一句也没用上。 干脆掉头到藏书阁去了。 那一整个书架,她都得抄录下来。 藏书阁十分热闹,温雪意在院墙外便听得里头正吵得厉害。好似是什么疫病的事。 许是吩咐过,这回对了腰牌,守卫也不在为难她。直接叫她进了门。 院中除了那日与卓清戎切磋的守卫,卓清风也在,还有另一个背了药箱的男子,几人吵做一团。 卓清戎恼火得很,质问那背药箱的男子:“这方子药性烈,喝下去究竟是治病还是害命?” 背药箱的男子反驳到:“且不管药性烈不烈,如今沛城知府为了防着疫病传染,城门禁闭。头前一个方的药材如今已是有价无市。不换这个烈性的方子,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卓清风看卓清戎恼了,连忙把她拉开些,缓和到:“不如这样,稍马上奏报皇上,补了药材送过去。” 提刀的守卫嗤到:“送了几轮了,药用得流水一样,倒不如用得烈性些,好了便好了。” 卓清风又应到:“沛城多山,常年有雨,山路难行,药材运送确实艰难些。” 卓清戎哪里肯听:“卫惜观就是拿人命在赌!赵秀你也是,这种以人命来试药的方子你也敢写!” 三人各执己见,好似温雪意不在一般,吵得不可开交,卓清风拉完小妹,又拉赵秀。 温雪意插不上话,只好靠近卓清戎些,小声问她:“我能去看看百花册么。” 卓清戎正与赵秀争执,卓清风也晓得她们二人有约,便代卓清戎回到:“今日休沐,女官多回家去了,她和赵秀每每碰面总要争吵许久,你去看吧。” 路她是熟悉的。 温雪意想先去看看,倒不是为着《药经》。沛城周边瘟疫的事,她听过六次。连带这回,是第七回。但若说是那一带湿润,本就多发瘟疫也不无可能。 温雪意打算先翻翻过往记载。 药理相关都在一个书屋中。 藏书阁有藏书阁存书的编排顺序,上回卓清戎说过,温雪意轻易便寻到疫病记载之处。 然而沛城及周边的书册都不在架上。 “嗯?” 温雪意在几个书架之间仔细翻找,她前几日来分明见过。 “怎么其他地方的都在……只有这几册没了。” 她还弯腰找着,忽然有人问她:“你在找这个么。” 温雪意吓得猛的抬头,险些大叫出声。 问她话的男子直接拿书册压在她唇上。 “温雪意么?你先别喊。” 温雪意吓得又往后退开些,直接撞到后背书架上。藏书阁书架厚实坚硬,脊骨撞上去疼得厉害。 好在那人也主动退开两步。 “你别害怕,我与卓姐姐是好友,她同我说过你来帮她抄录药经。” “我是……木三郎。” 他退开些,温雪意才看清他的面目。这人年纪看着脸嫩,然而已成冠礼,兴许是比她要大一些。看他衣饰华贵,约摸也是身份不凡之人。 木姓这样少,朝中似乎没听说过。 “你方才是在找这一本么。” 木三郎递过来的书册正是沛城及周边的疫症记录。 “我方才在看。” 他几句话将前因后果都说清了,大约是体谅温雪意惊吓,他递了书册人却依旧站得远远的。 温雪意确是吓了一跳,语气便不大好:“你既然在屋里,怎么不出声。” “看书看得入迷,你说话我才晓得你也进来了。” 话虽如此,温雪意仍是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不悦感。 “你是温雪意么。” 木三郎方才也说,卓清戎同他说了抄录药经之事。温雪意话语中仍是防备:“我以为这事儿要悄悄的。” 怎么好似许多人都晓得,这人还知道她的名讳。 “不是要抄药经,怎么你要寻这本疫症记录。” 温雪意都不曾回应,他便自顾自又问了一句。 “只是随意看看。” 温雪意说完,拿着书册就往别处去了。她方才受了惊吓,此刻便想着要离这人更远些。 记载里,沛城及附近确是常发疫症,二十年之中多达三十七次。 但是再往前二十年……只发过三次。 那一带靠山,虽说潮湿,相应的药草也比别处要多,那三次疫症发了两个多月也渐渐好了。 近几年的疫症才缠绵些,有时一发七八月不见好转。 当地原就粮食难种,倘若不是朝廷还有赈灾物资发放,不晓得要死多少百姓。 温雪意越看越觉心惊。 姜年与她说过,有些地方若是官员与药商勾结,往往会故报疫情,哄骗百姓抢药材,一边高价出卖药材,一边贪下朝廷赈灾之物。 然而疫症也确实是偶然之事。 温雪意一时有些为难,不知是否要告知卓清戎。 倘若能通官员上任的记载对比着看,便能更清楚分辨是否人为了。 除了吏部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旁人哪里会有官员上任的记录。 木三郎不知何时来到温雪意对面四五步远的地方。他总是静悄悄的,先前温雪意也不曾觉察屋里有人。 “你看着脸色不好。” 温雪意将书册放回书架上。方才这人也在看,他身上也不像赵秀一般药味浓重,应当不是行医之人,难道也有所觉察。若是木三郎也有所觉察,兴许她便不用苦恼如何同卓清戎说了。 前头木三郎问她的问题,温雪意反问回去:“你为什么看这书。” 木三郎狡黠一笑:“随意看看。” 他脸嫩,笑起来便格外孩子气。加之他一直站得较远,温雪意先前的戒备也松懈许多。 “你放心,卓姐姐应当只与兄长和我说过。” 看来是卓家亲眷。 木三郎先她一步离去。 一声闷雷响,书屋里点着灯,温雪意都不晓得外头乌云满布。 到了外头,卫惜观已经离去,木三郎亦不在了。卓清戎和赵秀正坐着讨论方子。赵秀好似衣发髻皆有些散乱。 大雨已经下着,天色因着云雨也完全暗下来。春日的雨水一旦来了便连绵不断。有人送了晚膳来,卓清戎也劝温雪意吃一些。可他们还在商议,温雪意心中有事,也不动筷。 内宫夜间宵禁,今日休沐,宵禁延迟至亥时。温雪意躲着姜年,一直拖至宵禁前才往外宫走。 远远的,温雪意瞧见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外。隔着雨幕,那人也看见了她的灯笼。 “温姐姐?” 白露提着灯笼快步朝她跑过来,连把伞也不打,淋了一身的雨。 “姐姐怎么才回来,大人出去找你了。他都找了一个时辰了。” 当年大病一场,姜年便格外留心伤寒之事,这样的雨天,他往日避之不及。 “兴许主人是有事。” “哪里的话,大人叫我在门外等着,说下雨了姐姐没拿伞,要去接你。等了半个时辰又回来瞧是不是同姐姐错开了。还不见你大人便撑伞又出去寻了。” 这话与夹着雷声,听得温雪意愣在雨中。 这样的雨天,姜年当真出去找了她一个时辰。 雨水溅到脸上,湿漉漉的,她也不曾擦。 “算了,白露,进去吧。” 74 其实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寻她。 报了官,官府的人代劳,既省事,又稳妥。只是温雪意要吃苦头。 姜年偏偏自己出去寻。 等他回来时,唯有自己屋里还亮着烛光。温雪意已经叫白露去睡着了,她自己点了烛台边抄录,边等着姜年回来。 姜年脱了蓑衣,衣裳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滴。 “夜里抄东西,坏眼睛。” 他身上已然湿透,找了这样久,当真见了人,却只说得出这一句。 “主人去换身衣裳,我去取姜汤。” 白露不知姜年往日琐碎的习惯,唯有温雪意清楚。姜年病过那一回,他自己极其在意,温雪意也记得深刻。 她也怕姜年一病不起。 从前的慌张和心疼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鲜活。 “有时我真恨透了我自己总将事情记得这样清楚。” 温雪意说了这话,姜年忽然将她搂紧了,埋头在她胸前。他发丝都是湿润的。 温雪意由着他抱住自己。便是胸口渐渐湿润,温雪意也硬起心肠,只当是他发丝洇湿了。 “主人还是快些擦干头发,歇息吧。” 胸前越发湿润,搅得温雪意眼热鼻酸。 “主人,你究竟要怎样呢。” 姜年搂紧她,闷声说到:“你别走。” 他是流了眼泪,连话语都带着鼻音。姜年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他为着从前成墨生的陷害哭过,为着纪锦娘哭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你别走。” 他这大半夜走在雨里,就好似走在汪洋大海里一般。 “你别走。 “我怕极了水。无论是海河,还是雨水。 “我娘……我娘是投河自尽的。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再转醒便听闻她投河了。” 温雪意先前就知纪锦娘应是自尽,只是不曾想她竟是投河而死。难怪姜年幼时总怕她浆洗衣物要落水。镇江多水,家家孩童都要学着泅渡凫水,莫说教她,姜年甚至不许她随意往河边去。 “你晓得我为何不愿弹琴么。 “我十岁以前,爱极了琴曲。旁人陷害,明里哄着我弹琴,又是送礼又是夸赞。实则将我当做取乐的玩物一般。 “可笑我竟毫无察觉,还当他是知己挚交。我拿的那些礼,落下话柄,声名尽毁。” 姜年搂的紧密,温雪意后背的皮肉被他抓得生疼。姜年抖得厉害,温雪意忍着疼抱住他的脑袋,手掌不住的在他后背抚摸顺气。 还有姜致恪。 他那一顿毒打,他那时逼着姜年致歉。 温雪意光是听已经觉得身心皆苦,姜年亲历之时不知要如何绝望。 “我从前不知我娘竟还有一封绝笔书。她自尽前,被我爹训斥了一夜。我爹叫她反省。谁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辰投河的。” 姜年不知晓纪锦娘投河的因由前,尚且还有姜致恪可以倚靠,姜年尚且还有一丝侥幸之心。 瞧见绝笔书的那日,连这丝微不足道的侥幸也变作折磨。 “我怨着我爹,可我也不敢想,我娘心死自尽,是否也有几分我的缘故。 “当时举家迁离,我总怨她。 “她死前最后一面,我还在怨恨。 “究竟有没有我的缘故,有没有……” 姜年已然痛得难以克制。 言语无用。 成墨生陷害之事叫姜年心上划了无数的口子,纪锦娘之事便是洒在伤口上的盐粉,漫长的二十年,从不曾停歇。 过往的每一年,八月前后,他从没有笑过。温雪意记得清楚,她只是不曾留心过。 “雪意,留在我身边吧。 “唯有你叫我这样欢喜。” 姜年的心思,也在此刻说尽了。 温雪意热泪滚滚,她最怕姜年这样坦诚直言。他对她原来也有这样深厚的情意,可情意也当真叫她备受煎熬。 温雪意从前也想过,兴许她再尽力些,兴许她再多学些,姜年会愿意放弃攀贵女的心思。 倘若独独是挚友背叛名声尽毁一事,姜年兴许还有回头的可能。然而……往后成墨生的嘲笑,姜致恪的逼迫,县官的羞辱,纪锦娘自尽,绝笔书,姜家大火。 过往的桩桩件件不是梦魇,所有苦楚皆是他亲历亲捱。 姜年不会回头了。 温雪意做再多也是徒劳。 “姜年,你一面说着唯有我能叫你欢喜,一面又说着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 “倒不如你什么也别同我说。”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姜年只重复的说着:“别走。 “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 “雪意,我在意你,旁的事我都能应承,独独这一件,你永远也别想。 “好像卓清戎和卓清风。你取了腰牌进内宫,总有记录。瞧见她与你相交的人也不少。按律,诱拐他人奴仆是重罪。 “除她兄妹之外,无论再来哪一个,只要奏报,结果都是一样。” 即便温雪意离开,她也寻不到容身之处。 “留在我身边吧,你可以去给卓清戎抄经,出宫同云意玩乐也行,琐事日后再买两个人也不难。” “你只要绝了私逃的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姜年的算计从来不会等到事发才开始。软硬兼施,姜年用在旁人身上的,也会用在她身上。 想到她的奴籍。 “主人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只留我一人,到官府记了奴籍也是防着日后反目。” 他的秘密只有温雪意一人知晓。 奴仆告主,无论真伪,一律当场杖杀。 “是。” 只要温雪意问,姜年从不隐瞒。 “我许多年前便想好了,要么卖了你,要么到官府录籍。 “从前是防着你反咬。 “如今是……我心意有变。” 从前算计之时,姜年也不曾想他有一日会真心喜欢温雪意。往事不可追,覆水不能回。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ρò-1⑧.còм 75 姜年不肯,寻常的劝说无用,强逼他也占了奴籍的优势。这一算计,当真是直击要害。 他说死了绝不放手,温雪意心中却生出反叛一般的勇气来。 眼下温雪意走不成,日后她总能寻到法子。她等了许多年,想叫姜年回心转意,想留在他身边,如今,她也能再等许多年,只为了离开他。 好在姜年往日不算太拘着她,温雪意要出宫他也不过问个去处。 温雪意要顺毛捋,不能硬着来。姜年那日已经硬着逼她,日常琐事便得顺着她来。 绿穗一直没有音信,温雪意又不好问姜年。 一连拖到六月底, 事情才出现转机。 绿穗倒也聪慧,温雪意入宫后,她只挑官员休沐之日去从前老宅等着温雪意。坊间流言她改嫁了,她也当真是改嫁了。 身边人管她叫五夫人,那个站得远些的护卫,温雪意在俞记钱庄见过。 这是转进了俞家的门。 几月无人居住,宅子落了灰,绿穗自己拿帕子擦净。身边的丫鬟只是看着,也不动手。改嫁这一回,绿穗也并未好过多少。 她只在路汝泉身边自在。 温雪意前后将三本账册都藏在这小院里,却又不能明着告诉绿穗。只能先挑无关紧要的话来装作闲谈。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是问老头子的死,还是问我的事。” “罢了,你近来如何?” 温雪意不问,绿穗却自顾自的说起来。 “老头子三月中去的,我清明后便到俞家了。人死便死了,我总要活着的,我还这样年轻。” 她脸上哪里有半分攀了高枝的欢喜。 “我这样的出身,活着就够难的了。” 像这样压着忍着,许多事不能诉诸于口的时刻,温雪意也有过。故而绿穗诸多好似不想管的感慨,她都静静听着。 等绿穗说完了,温雪意才又说到:“上回我还说给你做身衣裳,就你上回摸的那个料子。衣裳做了三套,只是去路府没见着你。” 上回的料子便是说她藏在衣裳里的账册,三套衣裳便是三本账册。绿穗一听便明白了,她面上不喜反忧。 “你带着衣裳?” 温雪意看她的模样,心下了然,绿穗是要她继续等着。 “今日匆忙,也没带在身上。” 绿穗这才放心些。 “俞家什么衣裳没有,你自己做得辛苦便自己留着吧。” 她来,一是叫温雪意留着账册,一是要将先前许诺的东西交给她。下人从车上搬下一箱物件。那箱子搬着有些分量,温雪意轻易不能挪动。 打开一看,重的不是绿穗要给她的银钱,而是二十来个包裹好的瓷偶。 温雪意头一次去路府时,绿穗和路汝泉就在给这些瓷偶绘彩。 “你从前一直想要这些瓷偶,送你了。” 绿穗是如何的在意这些瓷偶。路汝泉死后,她必定过得煎熬。连账册她也不着急,反倒忙着要她帮忙保管这些瓷偶。 “我会好好爱护。” 得了应承,绿穗才恋恋不舍的合上箱子。她不能久留,东西放下她便带着人离开了。 温雪意拆开细看,其实瓷偶绘得极好。 路汝泉是大家出身,六艺绝佳,手自然也灵巧。细细看,二十来个瓷偶大多绘的都是绿穗的模样,脸面虽不算像,衣裳温雪意还是记得的。最上头三个才绘了底色,不曾画出面貌。 温雪意从前问路汝泉,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路汝泉同她说:“想是想不明白的,唯有大事临头,才可能摸着一点儿门道。” 温雪意到如今仍没有想明白。不晓得路汝泉和绿穗想明白了么。 绿穗走后不久,守卫她的人去而复返,一共三人。门外落了锁,他们还来得这样悄无声息。 为首那人同温雪意说到:“姑娘,我家主人请你一叙。” 俞金奂也不信绿穗,否则这几人便不会回头。 逃是逃不了的。 温雪意冲那人说到:“如果你们答应不弄坏这些瓷偶,我就跟你们去。” 瓷偶是绿穗带着来的,这几人必定要搜查,书册藏在院中树下,温雪意不担心。她就怕几人会砸了瓷偶查探。 “瓷偶中空,你们耐心看看就晓得里头没有藏东西了。” 温雪意甚至取了其中一个瓷偶,翻过底部递给为首那人。 “你看。” 那人细细查看一番,确实没有猫腻,这才应下了。 “你们小心些。” 那人将温雪意带到一处小院。俞金奂已经在厅堂中侯着她了。 “又见面了。” 俞金奂显然忙碌,废话一句也不多说,单刀直入的问她:“其他账本在哪里。” “俞老板如今与绿穗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信绿穗。” “她与我是一家人,她也应当相信我不是么。我还是那句话,绿穗许你的好处,我都能给得更多,她如今只能留在俞府,往后也是,除了今日给你的银钱,别的什么也给不了你。 “即便你留着那些账册也没用,倒不如给了我。” 俞金奂这样软硬兼施,与姜年有几分相似。姜年的哄骗温雪意尚且不会相信,更不用说俞金奂了。 温雪意叹了一口气:“俞老板高看我了。我也不怕告诉你,绿穗最初与我做的交易便是我帮她送那一本账册。我头一次去钱庄时险些送命,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做第二次。且不说是否真的还有别的账册,即便真的有,这样重要的东西,绿穗又怎么肯交给别人。” 在老宅搜查的几人一无所获。 俞金奂命人搜了温雪意,她身上也干净得很。 温雪意又劝到:“与其浪费时间四处搜查,倒不如俞老板多问问绿穗。从前不好问,现在都是家事,还有什么不好问的呢。” 她说得合情合理又情真意切。 俞金奂虽不相信,一时间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逼迫温雪意是不成的,温雪意奴籍在身,他若是动粗,那便是留了拐人奴仆的罪证。 杀了也不成,他做的是买卖,自然是麻烦越少越好。 仍是抓着温雪意来的那人再把她送回去。 那人还算守诺,小院虽杂乱了些,二十来个瓷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偶还好好的。 绿穗给温雪意留了些钱财,她边收拾边盘算着要再雇两个人。 要会武的,平日能护着她,也可看着这小院。 温雪意还想起一件事来。 她还欠着烟雨的银子,她在烟雨那儿还有张签字画押的欠条。 76 找绿穗可以,去南馆不成。 谁晓得姜年有没有叫人跟着她。温雪意也不能直接了当的问姜年。从前或许可以,如今不行。 然而从前温雪意也不会疑心,更不会防着姜年。 见到绿穗的时刻,温雪意险些想问她要另一样东西。一样能叫姜年忌惮的东西。 从前姜年询问蓝玉髓手串的书信。 倘若这书信送到杜冶淳手中,姜年与杜花宜就不成了。只是绿穗如今也不在路府,这样久远的书信,怕是早就没了。加之温雪意听闻杜冶淳下手狠辣,若是他知晓,姜年兴许还会有杀身之祸。 温雪意还是顾念着姜年。 她想离开,却不想姜年遭难。 最好便是能跟着卓清戎出宫。 温雪意问过她:“藏书阁的书册还要修缮多久?” “兴许还要一阵子,怎么了。” 一阵子一拖又是一月,卓清戎已经在宫中住了半年之久。温雪意也即将抄录完所有的药经。七月初六,温雪意到藏书阁抄录最后一册。 卓清戎正在院中活动筋骨,活动好又冲外头喊:“卫惜观,进来!” 她但凡累了,总要与卫惜观切磋,当作休闲,搅得卫惜观苦不堪言。卓清戎与他武艺相当,每每动手都比寻常操练更累几倍。卓清戎累了自然可以歇着,他却不成。 “你不能停歇两天,或者等你哥来了,你和他打。” “谁让你闲着呢。” 天气渐渐炎热,屋里发闷,温雪意将药经套在旁的书册里,躲到外头树下看,犯困便看看他们二人,权当闲着看戏。 木三郎进门也见怪不怪,避着些往温雪意身边靠。 疫症的事,温雪意瞧出端倪,却不曾说,木三郎也没说。 “你怎么不说,这也是功劳一件。” 温雪意反问他:“那你怎么不说。” 木三郎笑了。 “这样吧,我说出来,若是你与我想得一样,点点头即可。” 温雪意对他的想法无甚兴趣,她只想知晓这人是否对过官员上任的名册。 她想知晓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是错。 温雪意便是爱刨根究底。 木三郎看温雪意虽不应答,却放下了书册,当下从头说了起来。 “先前赵秀抱怨因疫症没功夫研究其他药方,这几年耽搁了许多事,我才觉察疫症发得有些频繁。只是不能确信,我才去找了沛城附近的疫症记录。 “看过记录,我更疑心是人为。你不说,是因着不曾将疫症与官员上任的时间对应,没有把握么。” 温雪意点点头,木三郎又继续问她。 “即便是疫症只在任期内发生,你又如何区分巧合与故意。” 温雪意当真思索过这事。 “只瞧文载书册是瞧不出来的,得一一到当地查探。若是各自生坏心,也得确认是那些人有坏心,哪些是巧合。 “倘若都与某一位官员有牵连,必定是人为的情况下,也要有罪证。” 温雪意甚至连查探的法子都说得明白。有些事姜年教的,有些事书里看的。 “不过也是纸上谈兵,我不曾亲自试过。这样的东西,也不好同卓大人说。” 木三郎听得奇异:“有意思,你一个家生奴,哪来这么多心术计策。” 温雪意不知他这话是讥讽是夸赞,只好拿起药经,装作看书。她与木三郎不甚熟悉,其实不应当说这些事。 祸从口出。 只是木三郎与卓清戎相交甚好,又同样瞧出疫病的端倪,温雪意才一时松懈。 “能觉察其中的猫腻是好事,然而这事你暂且别说出来。上个月我求人查阅上任记录,不过几日,藏书阁的疫症记载已经叫人换了一本。若我猜测不错,估摸着沛城周遭的记载也叫人换了。外头守卫森严,卫惜观和卓姐姐都不是随意糊弄的人,他们二人却丝毫没有觉察。 “这事牵连广阔,卓姐姐眼睛揉不得沙子,她若是知道了,必定拼死也要捅开。” 木三郎是求着她,叫她装作不知。 “居然是个家生奴,可惜了。” 又是这样的话,温雪意不爱听。即便生而为奴仆又如何,好像姜年一样的教养,她也不比寻常人差。 只因一个身份,生了诸多限制。 “日后脱籍,便不是了。” 卓清戎打完了过来一看,温雪意脸色不大好,不由得问木三郎:“你说了什么惹她不高兴。” 木三郎是有些怕卓清戎的,慌忙摆手:“我没有。” 他是占了一张脸的便宜,说起话来看着总是一派天真,温雪意也解围:“我是看得乏,天也热。” 木三郎慌张的样子叫人发笑。 “你很怕卓大人吗?” 当着卓清戎的面木三郎也不好说,等卓清戎去换衣裳他才心有余悸一般说到:“我们兄弟都怕她。平日里倒没什么,一旦恼起来便要命。我大哥就被她抓着揍过。” 温雪意龙抬头赴李沅儿的约,那些女官就说过卓清戎在宫里动过手。可卓清戎也不是胡来的人,必定是他大哥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什么事情闹得卓大人发这样大的火?” 木三郎不肯说:“你自己去问她吧。” “你也挨过打么?” “……你都去问她吧。” 温雪意终于笑了,一物降一物,知晓他也挨过揍,温雪意便舒心了。 卓清戎换了衣裳也不忘给卫惜观拿洁净的帕子。卫惜观擦着汗,卓清戎还帮他拿着配刀。 不仅如此,卓清戎还突然问了卫惜观一句。 “卫惜观,我辞官嫁你怎样。” 在场一众都惊了一跳,路过的女官也不走了,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卫惜观更是吓得脸也白了。 “你胡说什么?!” “明日七夕,正是定情的好时候,不如明日就下定。” 卫惜观给她说得面红耳赤:“你怎么这样没脸没皮呢?” “你看,你我同岁,兴趣也相投,往日切磋也算融洽,处起来也不必扭扭捏捏的,不好么?”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温雪意十次来有八次瞧见二人争执,这也能算作融洽么。 “不好!” 卫惜观拒绝得干脆,转身更干脆。然而卓清戎抓得快,两人拼尽全力动起手来,卓清戎竟更胜一筹。卫惜观几次要跳出墙外都被卓清戎又打回来了。 “我还有个定了亲的姑娘!” “你拿来搪塞爹娘的事,以为我不晓得么,说了多少年也没见过人影。” 温雪意看得发愣。 “卓大人是真想嫁卫大人么?” 木三郎比她更茫然。 “是否真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夜里卫大人会挨揍。” 木三郎说着说着,突然瞥见她手中的书册。 “这是最后一册药经么。” 温雪意手中,确实是最后一册。 “原来卓姐姐是在藏书阁呆腻味了,捉弄卫大人。” 77 夜里卓清戎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要嫁卫惜观的事便传开了,连姜年回来都问她:“卓清戎要嫁卫惜观么。” “话传得这样快?!” 这俩人在朝中也颇有名气,卫惜观传闻有个私下定终身的女子,那女子谁也不曾见过,到如今他二十有七还不曾成婚。 卓清戎则是幼时看着还乖巧,到了适婚的年纪,头两年装作温驯,叫她看她便看,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虽说眼界高些,家里倒也不着急。 等卓老爷腿脚不成了,上门来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叫她打跑了。 起初卓老爷还能找几个厉害些的同僚上门治治她,日子长了,折腾不过来,也是拖到二十七岁仍是孤身一人。 “主人过了年便三十了,怎么没人说你呢。” “怎么,嫌我老了?” 姜年近日总是穿些浅色的衣裳,发簪也换了清淡的白玉,看着更年轻。 温雪意偏不顺他的心思。 “是我嫌不嫌的事么,主人的年岁还能作伪么。” “卓家和卫家是什么家世,旁人自然更盯着他们。其实朝里未成婚的女官不在少数,未成婚的男子也不在少数,只是家世平庸些,不如他们引人注目。” 姜年带回来些小玩意儿,皆是女儿家使的。有帕子香粉璎珞圈,还有些新奇的猫猫狗狗的绒坠子。 “有你中意的么,选几个吧。” 温雪意若是再小三四岁,必定新奇。 “我不选,你该先问问杜花宜中意哪些。” 明日七夕,又是休沐,姜年想是要去见杜花宜了。 姜年看她不情愿,自己挑了个镯子往她脚踝上套。 以前温雪意也见林宝宝戴过,素面的金环挂上铃铛,辟邪求平安用的。 姜年给她的也是素面金环,上头的铃铛精巧,是白玉做的镂空兰花苞,里头放着也是白玉,走动起来声音更空灵,也不似金铃吵闹。 姜年吃准了她的心思,这镯子温雪意确实心动。宫里规矩严,她也只能在屋里玩玩。 姜年看她走走笑笑,不由得脸上也挂满笑。 “过来我瞧瞧。” 温雪意走到他身旁,姜年一下将她抱到腿上。 “上次休沐,我把你先前的头面都赎回来了。” 姜年捐官时,连温雪意的首饰也都当了。温雪意瞧见活当的票根,却不曾想拿了俸禄姜年就把东西都取回来了。 她还以为姜年是去见杜花宜。 “回头我看看是等着俸禄把老宅子买回来,还是拿田地来换。” 温雪意心中发堵,姜年要解她的衣裳,温雪意也抓住了。 姜年也不强逼,只搂着她往唇上舔吮。 温雪意还是得顺着哄。 往日行事,温雪意那里敏感,那里要命,他一清二楚。温雪意不肯松手,他便分开她两腿,叫她跨坐到身上,衣裙都被他撩起。 温雪意最怕他隔着亵裤往身下摩挲。 姜年越发耐心,温雪意要躲,他便搂紧人,吮着唇瓣哄她张腿。温雪意松懈些,他便伸手到亵裤里捏着臀肉玩弄。 隔着亵裤,他那肉棒也硬挺得抵在穴外,好似要捅破布料插到她穴里一般。温雪意顾着他那物,躲来躲去,姜年指尖竟从她臀缝里摸过来,抵在她穴外来回轻抚。 温雪意软绵绵的张嘴,姜年便笑了,舌尖也伸到她口中挑弄起来。 他爱极了便总要将她搂得更紧些。 温雪意已经将他手也沾得又湿又黏,姜年指尖略微往她穴里伸了些许,那处便绞着他的手指不肯放。 “你可怕么。” 温雪意不怕,她从不怕这事。 所谓羞耻,倘若姜年耳提面命叫她守贞守节,兴许温雪意还会在意,偏偏姜年养偏了。只管玩弄不管说。 温雪意甚至轻声笑起来。 “我不怕,就是要了我也成。一时恼起来,兴许我要往你颈项上咬。” 温雪意哼了一声,说到:“今日只要我心中不悦,必定要咬这一口。你可尽心些,要不明日顶着个牙印,大热的天,没有毛领围脖遮挡,让杜花宜瞧见了,看你如何收场。” 温雪意竟抓着时机,拿捏起他来了。 姜年闷笑一声,欢愉多过恼怒。 “这事不都是我伺候你么,平日有几回是我舒爽了的。便是不这么说,我也伺候你。” 姜年说罢,搂着温雪意就要往榻上去。 “别动,我坐着就成。” “怕我食言?我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姜年把她放到榻上解她的衣裙。 “怕什么,夜里总是你睡在我身边,这一会儿咬不着,我还能防你一夜不成。” 温雪意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哪知姜年连哄带劝的,剥得她赤条条的,反被他压在身下。 “搂紧我你便够得着颈项了。” 温雪意哪里肯。 “这可是你自己要躺着的。” 姜年闷笑着往她胸乳上舔。他应承了是伺候人,便当真只抵在温雪意穴外磨蹭,那物热腾腾的在穴外不住的试探,轻轻顶弄两下又滑开了。 温雪意喘得心口发闷,胸乳下身皆被姜年玩弄得湿漉漉的,她也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温雪意与姜年近两月不曾亲密了。 姜年略微使劲捏着她的花核扣弄,温雪意便爽得难以自持。她躲开些,姜年又靠上来搂着腰笑她:“躲什么,我伺候得不好?” 温雪意侧着身,他便躺过来贴着她的后背将人搂住。指尖滑到穴里的一刻,温雪意搂着姜年的臂膀轻声叫喊,那处也绞紧了。 姜年当真是顺着她来。 温雪意翘着臀往他手上凑,姜年便就着淫水往她那处又填了一根手指。 内里涨得厉害,姜年指尖摸过每一处,或进或出她总爽得眼眶发湿。 泄得下身好似遗尿一般的时刻,温雪意几乎要哭出声来。 姜年咬着她的耳垂,喘息好似敲在她心上一样。 “若是还想要,搂着我我便晓得了。” 姜年从不要她掩饰情欲。 温雪意更小一些,夜里同姜年亲密,白日里心思蠢动望着姜年发呆,姜年也不笑她,只拉着她到屋里问:“你还想? “若是想,你便同我说。 “别怕,你我都是一样的,我会想,你自然也会。” 无论悲欢或是情欲,无论嫉恨或是怨憎。姜年从来都是说:“别怕,我会想,我会怨,你自然也会。” 姜年教了她许多解决麻烦的办法,却不曾教过她怎样扭转一个人的心意。 78 往前几年,温雪意极其在意七夕乞巧。线绳连穿七根针,是为七巧,穿得越快,手越灵巧 七夕有染指甲的习俗,她那时一心想讨姜年的欢心,既想同姜年亲近,叫他帮自己染指甲,又想穿针得头筹,在他面前长脸。 只是染了指甲再穿针便总不如旁人快,她每每皆比旁人慢许多。 温雪意懊恼,姜年也总好言安慰:“穿得慢些又如何,要使针线时能穿即可。穿针人人都会,可独独你记性好,点子多。” 温雪意只能暗骂姜年不解风情。 她是想求姻缘,又不是要求聪颖。 这一回七夕姜年也问她:“夜里乞巧,还要我给你染指甲么。” 提起染指甲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温雪意便想起除夕夜艳丽的红裳,殷红的蔻丹……无人应和的合卺酒。 “不染,我没什么要乞求的。” 姜年要出宫去瞧杜花宜,她想要的姻缘,老天无能为力,多求无用。 温雪意要去林府接林云意。在宫中住了七个月,卓清戎终于将书册修缮完毕,要回卓府了。 定在七夕还是卓清戎的主意。 “有事做爹娘和我哥便不能烦我。 “乞巧?我没什么可乞求的,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克尽人事。” 温雪意就是羡慕她这样的清醒洒脱。 “羡慕什么,我是沾年岁的光,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见得多了也是一样的。” 妆台上摆着姜年赎回的头面,昨日给她的镯子也放着。素面的金环上不知何时缠了两截红色的线绳。 这屋子除了她和姜年,旁人不能踏进半步,自然是姜年缠上的。抽屉里放着剪子,温雪意坐了半日,终究只是妆扮整齐,把镯子放到抽屉里,拿东西盖住了。 林云意最怕穿针,温雪意要带她见卓清戎,她求之不得。林宝宝难得见她,也缠着要跟去。 温雪意另有盘算,只能哄他:“下回吧,我和云意只带你出门可好。” 送林云意到卓府后,她想到南馆去。 也不是刻意选了这么个时刻,只是偏巧卓清戎这一日出宫,倘若姜年当真寻人盯着她,温雪意恰巧可以借着卓清戎避开。 因着是七夕,街上格外热闹,马车走到南边这一片,越往南馆的地界走越安静。 南馆大门紧闭,温雪意扣门,里头的人倒应得快。 “贵人有事?” “我想见烟雨。” “贵人可有手信?” 温雪意上回来,马车直接往烟雨小楼去的,哪里有什么手信。 那人见温雪意犹豫,解释到:“倘若没有手信,烟雨公子这会儿才睡下,贵人不如夜里再来。” 宫里宵禁,她如何可能夜里再来。 “那,林西竹呢?我来学琴。” 她这样反复,守门的人也疑心起来。 “贵人可有凭证,或是要我带个什么话?” “你同他说我来学琴即可。” 林西竹来得快,往日见他都是束发,此刻他一头青丝却只简单拢在身后,眼下也有些发青。温雪意带着纱帽,全身都遮得严实,他一时也没认清人。 温雪意不好说出姓名,只得牵过他的手,在手心写下雪意两字。守门人瞧见林西竹与她相识,这才开了门。 林西竹无法言语,从进门到屋外这一段,他走得极快,衣裳好似进了风一般,轻飘飘的起伏。进了屋温雪意才瞧见他脸上挂着笑。 林西竹写到:“你戴了纱帽,我险些没认出你。” 温雪意看他榻上的薄被还散着。 林西竹是被人叫起来的。 “你还睡着么?” “昨夜闹得迟,天泛白才散。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上次金豆子不足,你添了东西给烟雨,我想把你的东西换回来。我本想直接去见烟雨,没想到被拦住了。” 林西竹笑得温和,前几回相见总是匆忙,他也无暇细说,这回得闲,林西竹才将南馆的规矩一一说与温雪意。 寻常贵人少有白日登门的。南馆的一切都得藏着掖着,须得夜色做掩饰才能肆意而为。倘若私下里约了要白日登门,提前一日会有手信。如林西竹一般的琴师则另算,白日里有人寻上门,叫醒了就是。 “烟雨刚睡下,吵醒了他又得气恼了。” “无妨,我今日也不急着回去。” “其实不必换,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甘愿” 他似是想起什么,甘愿两字不曾写完又换过一张纸。 “烟雨只是嘴巴坏些,人却不坏,他不过要了些银子,也不必特意找他了。” 温雪意听得好笑:“你知他逼着我签了欠条么。” 林西竹这才露出诧异的神色:“怎会?等他醒了,我同你去看一看。” 左右都得等着烟雨醒来。 林西竹屋内多了个大花盆,盆里插了根枝丫,绿叶尚少,瞧着孤零零的,无论如何也不成景。温雪意记得这根枝丫,应当是先前林西竹晕倒时她随意折下给他写字用的枯枝。 “怎么种这个?” 林西竹脸色有些红。 “随意种种。” 温雪意哑然失笑,他拿这样大的盆养着,还不是种在院中,无论如何不是随意种种的样子。 “你教我弹琴吧。” 林西竹房中就放着琴,旁的东西都或是老旧或是粗糙,唯有一把琴护理得精心,琴身上是嵌金的竹枝,弦也是顶尖的苏州弦。他那时走了这样远的路,却肯花大价钱给琴换顶尖的苏州弦。 林西竹还在发愣,温雪意已经坐到琴旁。 “怎么,嫌我笨拙,不想教么。” 这样的日子,她忽然来了,还要同他学琴。 “我教。” 学琴是极亲密的事,弹琴轻重挑抹皆有差异,其间的些微变化最好便是亲手替学琴者摆出。只是林西竹犹犹豫豫,羞于触碰,故而总是写在纸上递给温雪意。 说是学琴,林西竹大半的时间总在写字。 许多指法极难看明白,温雪意只好说到:“我当真不明白,倒不如你做出来我看一看。” 林西竹这才握起她的五指,一一放在弦上。若是温雪意弹得不对,林西竹便再替她调整一回。期间或有将她拢在怀中的时刻,林西竹心如擂鼓,温雪意却好似不察。学了许久,她才喟叹一般说到:“原来学琴是这样的。” 温雪意扭过头看着林西竹问到:“你在南馆,也会伺候人么。” 林西竹黯然点头,他自然晓得温雪意说的是什么伺候。 “那你愿伺候我么?” 79 林西竹的慌乱都在脸上。 温雪意说得极认真,望着他的目光亦坦诚缠绵。林西竹不能言语,点头回应总还是可以的。 眼见林西竹迟迟不动,温雪意手掌抚上他的手臂,换了个说法问他。 “你可愿意和我欢好。” 他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林西竹总没有回应,温雪意也有些尴尬,扭头继续抚弦。她确实不善弹琴,总觉得十指无法协调。 林西竹突然俯下身,指尖在她手背写到:“你今日心中有事?” “倒也不是,我想同你欢好很稀奇么,南馆每日来这样多客人。” “我有两三年不曾伺候客人了,你不嫌我年长么。” 林西竹与姜年相似的年纪,放到南馆里确实算年纪大一些,只是他琴艺绝佳,馆主才一直留他至今。 指尖划过手背时有些痒,温雪意翻过手,与他五指相扣。 “我既问了,便是想得清清楚楚,这可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若是再回绝,我要羞得逃走了。 “林西竹,你可愿与我欢好。” 林西竹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温雪意猛的被他抱起往床榻走去,她也笑起来,大大方方搂住林西竹的颈项。 她这样明朗,眉眼弯弯,看得林西竹心慌意乱,只敢低头去解她的衣裳。 林西竹的手常年弹琴,指尖皆是薄茧,光是摸着乳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尖磨蹭就叫温雪意忍不住夹紧腿,她竟忍不住想,若是那处也被这么粗砺的指尖磨蹭,会是如何的酥爽。 她只这么想,林西竹已然将她两腿分开了些,手掌在她腿根缓缓拂过。乳尖被他张嘴含住了,连那处也被他滚烫的手掌包裹着。温雪意下身沁出水,沾到他掌上。 林西竹含着她的乳肉,舌尖更是抵着乳尖飞快的舔弄。她哪里试过楼里的手段,胸乳既酸又涨,顶上一颗乳豆也给他舔得硬挺起来。 温雪意淫水直流,都叫林西竹沾到手上,只在她穴外细缝来回抹弄。温雪意耐不住夹紧腿,只是林西竹先前沾了许多淫水,便是她夹紧了,不过夹着林西竹的手更贴近穴外嫩肉罢了。 胸乳越发肿胀,林西竹含吮几下,又衔着乳尖轻轻啃咬起来。另一侧胸乳也从抚摸变作揉捏。 上下都叫他拿捏着,温雪意头脑发昏,只不住的将胸乳往他口中送。 粗砺之感顺着细缝擦过花核,好似要滑到穴里,温雪意禁不住张了腿,林西竹指腹又抹着她的淫水挑弄边上的软肉去了。 “往……往里些……” 林西竹的指尖果然顺着顶到穴里。 内里敏感,他指尖粗砺,轻轻抹过就叫温雪意咬紧下唇,闷哼不止。温雪意原就爽得淫水直流,林西竹拇指又抵着她的花核不住的揉弄。 “别……别弄……” 林西竹手上动作更快,穴里热流好似遗尿一般淌出。 温雪意竟泄在他手中。 她当真是泄得浑身发酸,是叫是喘她亦不能自制了。 林西竹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那物已经抵在她穴外,温雪意还软着,倏忽间,身下忽然塞了一截物事,她虽湿得厉害,到底是头一回,穴里火辣辣的,还不如先前爽快。 温雪意搂住林西竹,软得好似撒娇一般同他说到:“你先出去。” 林西竹不明因由,一时也愣住了。 “我头一次行这事,你容我缓缓。” 林西竹猛的望向她。 温雪意泄过一回,此刻正是满面含春,眼角嫣红的模样。指尖在她胸乳上划过,林西竹写得既慌乱又犹疑。 “你是初次行事?” “嗯,你可慢些来。” 元月的枯枝在他房中发了春芽,又长出枝叶,此刻已然在他心中生出许多绽放到极致的夏花。 林西竹搂紧了温雪意,他口不能言,唯有点点亲吻烙到温雪意躯体上。 灼热的亲吻一路往下,温雪意心中隐约知晓他要做什么,那处才被林西竹擦净,一时又湿起来。 舌尖舔过发湿的腿根,温雪意仍是禁不住叫出声来。 唇舌炽热,舔过穴外又好似要将她穴口淫水都吮个精光一般。 方才泄过一回,温雪意也不知自己如何又生了满穴的淫水,只是舌尖已然顶到穴里。 她两腿更张开许多,穴里软肉也绞着作怪的舌尖。内里总是空虚,温雪意忽然盼望起更粗长的物事来。 足尖寻到林西竹那物,温雪意轻轻挑弄,嘴里哼哼到:“再……再试一回……” 林西竹只等她这话了。 那物再度抵在穴外,林西竹极有耐心。温雪意略微瑟缩,他便含着她的胸乳,再度舔咬起来。温雪意松懈些,那物便缓缓再进两分,等那物尽了根,温雪意内里还是涨着,却不似先前那样火辣辣的发疼了。 渐渐的,温雪意胸乳酸涨,内里又浪起来,绞着林西竹那物,显然是动情得厉害了。 林西竹冲撞起来,温雪意才觉出厉害。那物塞得内里满涨,每一处软肉皆被他肏得含吮不止。温雪意身下且酸且痒,淫水发了又发,内里越发滚烫。 “西……西竹……” 林西竹停下片刻,温雪意自己伸腿勾着他的腰,又贴近两分。那物抵到要命之处,温雪意浑身酥麻,连他的姓名也叫不全。 不过片刻,那处又叫林西竹撞着了。 要命之处被他反复顶弄,温雪意爽得两腿大张,泄了又泄,腿根床榻上皆湿透了。林西竹却只搂紧她,依旧弄着。 停与不停,要与不要已然不由温雪意抉择。 林西竹泄身之时,那物还塞在她穴里。 温雪意累得不愿动弹,林西竹也趴在她身上不住的喘息。躺了许久,温雪意身上忽然落下些轻柔的亲吻。 林西竹起身去端水盆。他行事之时不曾羞涩,给温雪意擦身又开始低头,总也不敢看她。 “那树枝怎么不种到院子里。” 指尖依旧在她腰腹写字。 “外头风大,长好些再挪出去。” “倘若开花了,我也要看看。” “好。” 花开了无数,只是温雪意不曾看到。 ρò-1⑧.còм 80 避子的汤药也是要喝的。 温雪意总以为药汤都是腥涩酸苦的,南馆的避子汤喝起来居然有些清甜。 “贵人们极在意这汤药,馆内也换过几回方子。” 这倒与衣裳相似了,贵女爱俏,时兴的衣裳一年比一年更细腻华美。避子汤的药方在南馆里估摸着也是一张比一张更顺口。 宫内方子也是,讨好皇家的方子一张好过一张。卓清戎有心做事,只可惜太医院她进不去,白白看御药浪费了。 林西竹少有与人同床共枕的时候。 南馆夜间的喧闹总以落寞收场,贵人们悄悄摸摸的来,再悄悄摸摸的回去。同样是风月场所,青楼里男子可以眠花宿柳,贵人们却必须离开。 都是瞒着人来的,总要留些收拾空闲。 温雪意此刻却懒懒的趴着。 趴在他身上。 她甚至还赤裸着,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 温雪意偶尔几次抬头,林西竹都望着她,被抓个正着又红脸挪开眼。 “你总看我做什么。” 温雪意笑吟吟的盯着他,林西竹脸上作何表情,她都看得清楚。 林西竹不能言语,不是写在她手上,就是写在她腰腹,虽是无奈之举,却格外……撩人。 好似此刻,温雪意趴在他身上,要写也只能写在她后背,写得轻了温雪意发痒,笑起来胸乳发颤。 温雪意贴得近,他什么变化,温雪意都知晓。 林西竹也只能红脸继续写:“今日你有心事?” “见过你我便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话。 林西竹默默在她后背又写:“你来了……我亦十分欢喜。” 林西竹的欢喜她看得真切,无需猜测,无需揣摩。温雪意忽然卸下许多重担,浑身轻快起来。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安安静静躺在林西竹身上。 困意袭人,林西竹熬了几日格外疲惫。虽是在南馆里,俩人却都睡迷了。夏日午后暑气炽盛,温雪意嫌热,身上只盖着林西竹的外衫,睡得沉了也滑落到一旁。 迷糊间,林西竹好似听闻人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立刻搂住温雪意,拉着薄被往她身上遮挡。 温雪意转醒时,眼前一片黑,林西竹连她脸面也遮住了。 烟雨不请自来。 “祝冬说有人要见我,后来又到你这来了,我猜就是她。 “挡什么呢,我早就看完了,还等你醒来么。” 林西竹指指门,他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不能言语,脸上已然是逐客的神情。 “你着什么急,她都不嫌丢人。” 林西竹将温雪意包裹好,赤裸着走到榻下。温雪意的衣裳他都折了放在榻上,他自己的衣裳倒是给温雪意扔得七零八落的。 “私相授受,你是嫌命长了。” 温雪意叫薄被蒙着,只听得外边窸窸窣窣的响动。 林西竹披了衣裳写到:“来的都是客。” 烟雨冷笑一声,不是说与林西竹,而是说与温雪意:“有银子寻欢,倒不如先将欠我的债还清。 “我早该同你主子去讨。” 温雪意实在听得恼火,当下裹着身子,露出脸面冲他说到:“寻欢或是陈情,与你不相干,仗着西竹温和不能言语欺负人,恃强凌弱,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同主人讨,呵,你只管去,我还怕你不说呢。” 她来南馆,原本就别有用心。烟雨说与姜年,这事更好。 温雪意嘴快,一旦开口,烟雨便极难插话。讨不着便宜不说,还叫她夹枪带棒一阵好骂。 烟雨恼得要掀了她的薄被,林西竹赶忙拦下拉他出门去。 温雪意有心气烟雨,衣裳也穿得慢,头发也理得慢。到了门外,烟雨不见人影,只有祝冬在外候着。 “公子梳妆去了,他说把柄他捏在手上,叫贵人好自为之。” 林西竹忧心烟雨当真拿了字据去找姜年,温雪意却毫不在意。 “别怕,叫他说去吧,你我欢好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仅是与林西竹欢好,哪怕日后她和旁的任何一人欢好,她都不怕姜年知晓。 见不得人的,从来不是她。 温雪意要接林云意回林府,到了卓家一看,她是满身尘土,脸也花了。 卓清风骑射时让林云意瞧见了,她也上马试了一番。 “你摔下马了?” “没有,卓大人接住了,不过马场风沙大。” 想来也是,卓清戎身手好,许她试便会护着她。 “我看卓大人轻易便翻上了墙头,我想一试,蹭了满脸灰。” 试不成林云意也很欢喜。 温雪意想起卫惜观昨日几次被卓清戎扫落墙头,越发盼着林云意也能到宫中来。 “卓大人比宫里侍卫都厉害。” 温雪意显然瞧见她两眼发亮。 卓清戎替林云意寻衣裳去了,她体量比林云意高许多,找来找去,只能拿了一套嫂子的衣裳。 卓清风同夫人王沁月是少年夫妻,二人十五岁完婚至今仍恩爱如初,同进同出。倘若不是王沁月身体欠佳被娘家人接回养病,此刻应当也在京都。 林云意有些迟疑。 “卓夫人不介意么?” 卓清戎同王沁月关系极好。 “不会,嫂子平日里与你一样爱骑射,穿骑装多些,这些衣裙她往日里也不爱。” 林云意换了一身出来,侍女又给她重新理了头发,愈发显得明艳俏丽,连卓清戎也忍不住夸赞。 他们兄妹,皆是样貌绝佳之人。 回程时,林云意万分感慨。 “倘若我也能像卓大人一般便好了。” “你如今便很好,倘若做了女官,必定也很好。” “多谢你,今日……今日很好。” 其实温雪意进宫后少有能见着林云意的时候,难得相见,林云意欢喜,她亦十分知足。 回到宫中,院中搭着姜年的衣裳。 他近日为显年轻,总着浅色衣衫,上头沾了泥便格外显眼。 然而这衣裳也沾了太多泥了。瞧着不是溅到,倒像摔倒蹭着了。 姜年细心,平白无故断断不会摔倒。 ρò-1⑧.còм 81 “你伤着了?” 姜年正闲坐翻着书:“你瞧我像伤着了么?” 确实不像,许是他又算计了什么事。 “你碰着好事了,进门便笑着到现在。” 温雪意摸摸面颊:“我笑了?” 姜年还一无所知,温雪意看着他,也当真是藏不住笑。 “是碰上了几件好事,可我懒得同你说。” 最好是姜年真差人跟着她,自己翻出来她去南馆的事。 饭菜温雪意都取来了,姜年要夹菜才显出不对劲来。他竟抬不起手,筷子也落到桌上。 “你手怎么了?” “摔着了。” 她长到如今,还没见过姜年摔伤的,连滑到摔着也少有,夏日又不似冬日雪滑。 “你不肯说我便自己去问谷雨。” 然而连谷雨也不知道,他途中去拿了东西,再回头姜年便捂着手臂摔在地上,急得杜花宜直掉眼泪。 “杜小姐也不清楚,她去溪边取水净手了。” 许多人会七夕取水净手,说是仙子净身的水,取来净手可驱邪求吉运。姜年忌水,若非必要,他不会往水边去。 人人都被支开,只剩姜年一人。 温雪意听到这便晓得姜年是叫人算计了。 “你解开衣裳让我瞧瞧。” 姜年尴尬一笑,躲开她的手。 “怎么好端端要脱我的衣裳。” 温雪意直接按着他,将他扒得干净。姜年也不十分拦着。他确实伤得重,从肩胛到小臂,连后背也有大片的淤青。 难怪杜花宜要掉眼泪。 “究竟是怎么伤着的?” “大概是……杜府护卫。” 那人起先是想试试姜年的身手,谁知姜年空有些力气,武功是半点不会。姜年被他拉着手臂一下甩过肩头掼到地上,摔得结结实实。 温雪意听完,再看他一身的淤青,心里又恨又酸。 杜花宜软和好拿捏,杜冶淳却是块硬骨头。杜花宜李沅儿会被姜年哄骗,说到底也还是女儿家动了情思迷了心智。 杜冶淳不同。 都是在朝堂里翻滚的,同姜年一样心思的人,杜冶淳也见得多了。 这是他在敲打姜年,叫姜年本分些。 药酒冲鼻,温雪意倒在姜年身上,慢慢抹匀了,她抹得仔细,心中还想着先前看过的药经,想给他寻个好的祛瘀的法子。 “这一回是动手,下一回谁晓得会是什么,你” 你便不能停了攀贵女的心思么。 这话她只能想,却不能说。 温雪意恼火起来,下手也重,姜年疼得额头冒汗。 他其实极能忍耐。 从前姜年还打杂活时候也伤过,马车撞得他浑身青紫,温雪意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掉眼泪。伤的是姜年,哭个不停的倒是温雪意。 姜年还能温声细语的安慰她。 “不打紧,我不疼,你别哭。” 姜年从没有因着伤喊过疼。 眼下这点疼痛,姜年却叫喊起来,满身的药酒搂过温雪意就想亲。 “洒了!洒了!” “洒了便洒了。” 温雪意挣扎起来,姜年手伤着也拉不住她。 “有一就有二,你小心算计来算计去,把命也搭进去。” “那就搭上命。” 他说得理所当然,也说得平静万分。 “行事有因果,我既做过,自然晓得后果严重。 “即便如此,我也必定会做。 “你担心我?” 姜年笑得舒心,愣是搂着温雪意狠狠在她面颊亲了一口。 “杜冶淳马上要升官了,尚书左丞进从三品光禄寺卿。” 杜冶淳同姜年是相似的人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除了杜花宜好拿捏之外,姜年是看准了杜冶淳官运亨通。 与虎谋皮。 温雪意只能咬牙狠狠的说一句:“活该你挨这一顿。” 不过,杜花宜竟为他掉了眼泪,她这样情难自制。 姜年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蛊。 因着又要近八月,温雪意知晓姜年幼年的事之后格外仔细,不愿戳中姜年的伤心事。 说来也怪,姜年反倒一日高兴过一日。 直到温雪意听闻贺青松遭人弹劾入狱,才隐约明白因由。 起初是传言贺炎仗势欺人,纵容家丁伤人,后来越闹越大,连贺青松也牵连上了。除了贺炎,在京中备考的成墨生之子成宁一同入狱。本应在泾州的成墨生因着擅离职守也在京都入狱。 按着成墨生和姜年的旧怨,这样的日子,温雪意也不相信一切是机缘巧合。 八月初三,成墨生在狱中自尽。 谷雨传的信,姜年叫温雪意备了祭奠之物,又带了两壶酒。 “走,去城郊。” 马车停在江边无人处。 姜年畏水,居然还往江边来。 “主人做了什么。” “你想听?” 姜年烧了纸钱,又往地上浇了三道酒,余下的鸡鸭瓜果,都叫温雪意一齐扔到江中。 温雪意不问,他也是要说的。说与天地,说与纪锦娘,说与他自己。 “成墨生终于死了。” 众叛亲离,无人收尸。 得了姜年好处的狱卒办事利索。草席胡乱一卷,往乱葬岗扔了了事。遮挡也不用,夜里若是有豺狼野狗,连全尸都不能留。 从正月起,姜年就盘算着要他死了。 成宁在京都备考寂寞,交了两三个好友,每日聚集。说贺炎仗势欺人,其实都是成宁被这两三个好友怂恿,连贺家与他的关系也是那两三个好友散播。 仗势欺人的,也是这两三好友。 贺炎粗心,贺青松倒是警醒,然而挡不住姜年算计。 贺青松掌管科考事宜,朝中动心的官员不在少数,姜年拐弯抹角的透露些消息,再找了些孩童往那些官员门外唱唱跳跳,弹劾贺青松的折子便递到了吏部。 流言么,倘若无心,便只是流言。 倘若有心,便是利刃。 过往成宁欺压过的人姜年也一一寻人拜访,哄他们联名状告。 好友早已提前得信藏匿。 成墨生在泾州得信,马上往京都赶。事出紧急,成墨生是秘密出发,他哪里晓得从正月底离开京都姜年就寻人盯着他了。 姜年刻意叫人在成墨生面前说得紧急,等的就是他擅离职守这一刻。刚到京都成墨生就被扣下姜年买通狱卒,一旦他入睡,便弄出声响吵醒,饭菜皆是馊的,水也给得少。 姜年还往牢里去了一趟。 82 为着见成墨生,姜年还备了不少东西。 成墨生还算冷静,看见姜年,勉强寒暄几句。 他忘得彻底。 正月见过那一回,姜年便有意避着他。更何况……当年被姜致恪打得凄惨,又被县官逼得下跪的姜年,和面前这个人确是大不相同。 年岁不同,言行举止亦不同。 “成大人,你还爱听琴曲么。当年你我相交,还是因琴而起,可惜后来因流言离开断了联系。” 成墨生一下子想起来了。 “你是姜年?” “想起来了?” 姜年看他这样诧异,终于有了几分快意。 “我看你渴得厉害,喝杯茶?” 成墨生这日滴水未进,难得有一杯茶,然而姜年之事叫他惊骇,他也不敢喝,只将茶水放到一旁。 “喝吧,你我也算挚友,我不会在茶水上做手脚。 “我还有话要问你。 “既是挚友,当年你为何要算计我。” 归结到底,不过是成墨生的玩乐,所以再见成墨生已然不记得他。姜年从坑里爬起来了,还有好几个烂在坑里的人。 成墨生许多辩解,总叫姜年抓着破绽。说得烦了,成墨生直截了当的说到:“当年不过玩笑而已……”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姜年沉默片刻,忽然话家常一般说到:“也好,今日我也有个玩笑话要同你说。 “虽说成宁同我一般流言满身,可他比我那时要大一些,怎的这么不经事。案子没定,他就自尽了。” “成……成宁自尽了?” 成墨生惊得话也说不全。 姜年极惋惜一般继续感慨:“是的,也不知是听闻成大人与他断绝关系伤心了,还是说怕再没有夫子肯收他,此生仕途无望。” 成墨生不得入睡,又少吃少喝,几近崩溃。可这些都不如成宁的死讯来得致命。 “你胡说!!!!” 姜年温和一笑。 “都说是玩笑话,你怎么不笑。 “你爹年岁也不小了,一辈子风大浪大都过来了,怎么听几句话就心梗了。孙子没了可以再生,不对,好像有人同他说,儿子也没了。” 成墨生猛的撞到栏杆上,要抓住姜年。姜年却轻巧退开了,他浑身皆是快意。 成墨生的痛楚越甚,姜年便越舒爽。 “我是玩笑话,可他信了,成宁也信了。呵呵,玩笑不是成大人最拿手的么,你说得我说不得?” 成墨生最在意的,姜年都在他面前踩得粉碎。 姜年甚至拿了成宁贴身的物件。早在两三月前,成宁的“好友”便交到他手上了。成墨生不晓得,他满心以为眼前所见是成宁的遗物。 “我还有些玩笑,想给你看看。” 姜年带了个包袱,才打开,成墨生便疯了一般不住的往栏杆冲。 里头装着一颗老人家的头颅。 姜年随意扔到一旁。 “废了我一番功夫才挖出来的。” 当年姜年砸晕成墨生,县官带着他上门。成墨生说:“我同他不熟,他这样伤人,要他跪下磕头认错,再砍一只手,总不为过吧。” 今日姜年还备了一截断臂。 “成大人,你不是想要手么,这儿有。” 断臂几乎砸到成墨生脸上,是少年的手臂。那断臂就掉在成墨生身边,成墨生浑身发抖,几次尝试才将断臂捡起。 “我的手不能给你,成宁孝顺,拿他的换吧。” 狱中爆发出一声叫喊,又立刻停止。姜年抓着成墨生的衣衫,猛的将他脑袋往栏杆上撞。 成墨生撞得满头鲜血,摔倒在地。 “你究竟要如何?!” “我要如何,我要你作罪己书,我要你死!” 姜年想到从前种种,成墨生即便死了,也不足平愤。 “成宁没了,你还有一个养在外头的儿子,倘若你乖乖写了去死,我便过往不究。” 结果如何,温雪意如今都已知晓。 那日细节,姜年说得仔细,分明是夏日炎炎温雪意也听得浑身发凉。 “主人当真撅了坟,砍了成宁的手么……” “都说是玩笑,成宁也还在牢中。” 温雪意勉强松一口气。 当年的玩笑最终要了纪锦娘的命。 如今的玩笑也要了成墨生的命。 姜年是不会掘人坟冢,也不会砍人手足,然而温雪意不信他会放过县官,也不信他会放过成宁。他心中必定另有盘算,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只是此刻未曾动手。 温雪意心烦心慌便要抓着东西,听得害怕,温雪意竟不自觉抓住姜年的手。 姜年也十分疲乏,他搂住温雪意,好似全身无力一般靠在她身上。 “只是玩笑…… “雪意,我恨极了。” 近二十载的折磨,近二十载的隐忍算计,到头来成墨生居然说只是玩笑。 温雪意无言的抱住姜年。 成墨生死了,纪锦娘也无法复生,由此而生的许多折磨,也无法消除,姜年因此生出的无限恨意更是不能平复。 江边回宫后,姜年一直是疲惫不堪的模样,搂着温雪意倒头就睡。 温雪意醒了,起身想去做事,姜年也一下子醒过来。 “你去哪儿?” “我不困,你接着睡吧。” 姜年把她拉到榻上。 “别走。” 姜年略微软弱,温雪意便忍不住心软。然而越是亲密,温雪意也越是想起二人之间的裂痕。 姜年腰上新系的穗子,她这大半月同林西竹见面的几次。 总有一日要捅破的。 温雪意狠心要摆开他的臂膀起身,姜年又喊起疼来。 “别使劲,我还疼呢。” 他身上淤青化开了,发黑发紫,格外唬人 “陪我说会儿话。” 对温雪意,不能硬着来。姜年深谙其道。温雪意略微松动,姜年又将她搂住了。 他无话可说,他只想搂着温雪意睡下。 姜年本以为成墨生死了,他便解脱了。成墨生已死,这一日他仍是难以欢愉。 “雪意,给我唱几句吧。” 姜年沉沉入梦,温雪意却不能安眠。 姜年的手段,万一知晓她与林西竹的事。 温雪意几乎不敢想。 pΟ-1⑧.Còм 83 因着成墨生的事,温雪意不敢多往南馆去。 乌草书院药园得了不少药草,温雪意便只跟着卓清戎。许多药方其实温雪意也看过,她要试,卓清戎也随她。 即便照着方子,温雪意熬的药与卓清戎熬的,总有许多分别。 “只有方子是不成的。是单取植株,或是研磨成末,是小火慢熬,还是大火烧煮,总有讲究,得耗了时间多试。” 温雪意就是有心也腾不出成日的时光来试。 “况且你心思也不在这儿。” 温雪意被卓清戎说得羞赧。她的心思确实不在这儿。成墨生之死忽然叫她警醒。姜年的算计,牵涉广阔。 好似这一回,复仇之余,姜年还扯上了贺青松。他是要自己顶上,还是借着贺青松之事又盘算了别的事情。 姜年叫成墨生作罪己书,当真只为出一口恶气么。 温雪意要离开姜年,比从前想的,难太多太多。 倘若有一日,自己拦在他面前,姜年又会如何。 除却情爱,温雪意头一次思索姜年这个人。她与姜年相差太多,无论是手腕,还是计谋。唯一能胜过姜年的,兴许只有好一些的记忆。 温雪意手里的药草给折得七零八落,卓清戎压住她的动作:“你若心中有事,也别折腾我的药草了,去捣药吧。” 连药汁她也捣得用力。 “卓大人有碰过什么极难改变的事么?” 卓清戎正守在药炉边,外头暑气正盛,即便没有药炉,不曾烧炭火,屋里也热得厉害。何况还在药炉边。卓清戎肩上长发也湿透了,她但凡行事,总是十分用心。 “朝中女官只有文职,没有武职。” 太医院也是没有女官的。 看似卓清戎官居四品,其实都不是她想要的官职。朝中没有,卓清戎便叫她抄录了药经,往民间修整。她是如何做到这样一往无前,毫不退却的。 温雪意忽然生出许多勇气来。 姜年也未必就如此看重她,与其瞻前顾后,停滞不前,不如早做打算。 故而再见木三郎,温雪意悄悄给他递了条子。 “事急,私见。” 藏书阁里,还是头一次相见之处,木三郎来得悄无声息。卓清戎以为温雪意要抄录书册,一早将人撤走了。 温雪意拿出一本沛城的疫病记载。 木三郎诧异至极:“怎么在你手上?” “不是原册,我又抄录了一册。” 木三郎细看手中书册,虽字迹别无二致,纸张相比先前的书册却要新一些。 “你能确保万无一失么。” “你问问卓大人,我抄录的药经可有差错。” 木三郎一直知晓她记忆超群,然而温雪意那日只翻过一回。连他也忍不住赞叹。 “我以为你不过记性好些,竟还能仿着字形么。” 说起来还是姜年的缘故。姜年从前叫她抄录书册孤本,温雪意不晓得看了多少,仿了多少。平日里避嫌,她才只拿寻常的笔迹抄录。 “你不想知晓是谁拿走了书册么。” 温雪意又拿出一本,卷在手中。 “官员上任的记载,我也能做。” 木三郎接过一看,哪有什么记载,全然是空白一片。 这便是温雪意的计策了。 “我知晓你身份不凡,倘若哪一日时机成熟,你要揪出疫症背后的人,这两册就是引子。” 知晓疫症发处,私下里派人去查探,明里再把仿造的官员上任记载放回吏部,就可守株待兔。 “空白的也不打紧,人抓住了,还怕审不出来么。” 木三郎原以为线索至此便断了,不曾想温雪意竟还有法子。他倒是记得其中几处,只是轻举妄动会叫余下的人有所防备,木三郎一个也不想漏掉。 能有一册沛城周遭的疫症记载已经极好。 “可惜当日不是我亲见那本官员上任的书册,否则抄录下来,回头还可当做物证。” 倘若温雪意仿造一本,字迹纸张皆与其他书册相同,幕后之人想要佐证这书册是假,只能拿原册。 想也清楚,拿出原册便是偷盗。 这是哑巴亏。 “既有技艺又有谋略,有意思,你想要什么。” “我还不曾想好。” “我以为你知晓我的身份,会求我替你脱籍。” 温雪意起初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她早就猜测过木三郎的身份。本朝国姓为李,他自称木三郎,卓清戎揍过的大哥,应当就是当朝太子,他大约便是那个四处玩乐的三皇子。人人都说他毫无野心,连姜年也选了太子一党的杜冶淳。 然而,他对疫症之事这样上心,所谓四处玩乐,大约也是韬光养晦。 木三郎又怎么会为了她暴露本心。 “你有心隐瞒,我亦不会戳破。” 木三郎也奇了:“那你找我是为何事?” “我要行事,总不能孤军奋战。” 木三郎不会直接助她脱籍,旁的事情,总有他能帮手的时候。 木三郎越发觉得有趣,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递给温雪意。 是温雪意初次拜访乌草书院时写给卓清戎的曲谱。 那一日弹琴的,是他。 温雪意还记得曲中隐藏的杀伐之意。 “卓大人与我相交也是因你授意么?” “我哪管得了卓姐姐和谁相交” 木三郎起初只是惊于温雪意竟能记下琴谱,后来听闻她记忆绝佳,也不曾在意。直到温雪意去寻那本疫症记载,他才上心了些。倘若不是温雪意奴籍在身,木三郎还有招揽之意。 可惜姜年不肯放手。 “有朝一日你脱籍,我身边必有你一席之地。” 木三郎的话另有深意。 温雪意回绝得极快:“其实我更想留在卓大人身边。” 木三郎尴尬一笑:“无妨,无妨……咳,卓家也是我的人。” 温雪意从前想一直留在姜年身边。 起初想脱籍,只是因为情根深种,她见不得姜年身边还有旁人。 时至今日,温雪意已经不再想着要留在任何一个人身旁。 84 九月,林云意年满二十,林云岚也要行冠礼。 姜年带着温雪意往林府去。 李沅儿也在。 二月一别,温雪意许久不见她。 李沅儿与林云意也有私交。当初李沅儿为林云意引见女官,林云意兄妹也带她走了京都不少去处。行冠礼是大事,她自然也要带贺礼上门。 杜花宜也来了。 李沅儿去送礼,杜花宜便悄悄往姜年身边来。 姜年坐在角落无人之处。杜花宜过来,温雪意自觉走开些。只是她也不能走远,叫人看着杜花宜与姜年私自相处也不妥当。 温雪意不愿听也得听着。 杜花宜怯弱,话也吞吞吐吐的。 “姜叔,是我做错了么。” “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揽错处,你做得极好,头前杜大人不是还夸了你。” 从前哄温雪意的话,如今也使来哄杜花宜了。 “我也是按着姜叔说的来。” “嗯,没事我要先走一步。” 眼看姜年又要走,杜花宜慌忙牵住他的衣袖。 “唉,花宜,你松手吧。” “姜叔为什么总躲着我。” “你该多听你爹的话。” “上回也是我爹的缘故么。” 姜年轻轻拂开她:“林大人还等着我。” 温雪意看杜花宜急得都要落泪,姜年也还是往里屋走。 林家的宅院,杜花宜也不甚熟悉,太私隐的去处,她不好跟着。只能泪眼汪汪望一眼,留在原处要等着姜年。 李沅儿回来便看见杜花宜跟在姜年身后跑,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边上看着的人都盯着看,李沅儿连忙先将自家表妹拉开。 “花宜,你先跟我过来。” 杜花宜也是一时冲昏了头,回过神想起别人都看着,才开始发慌。李沅儿好性子,就是这般还掏着帕子给杜花宜擦眼泪,哄她玩笑。 林云意瞧出不对劲,经过温雪意便拉着小声问:“姜叔又搭上杜花宜了?” 温雪意不做声,林云意也了然。 姜年有心要躲,从进门就该避着杜花宜。像他这样,装着无意往杜花宜面前晃荡,等杜花宜瞧见了跟过来,欲言又止说完了才躲的,叫欲擒故纵。 外头杜花宜慌慌张张,里头姜年还在悠闲的饮茶。 他升官后,来说话的人也比从前多许多。姜年在外惯常的好性子,旁人说话他应几句,即便丝毫不提宫内的事,也不叫人难堪。 “姜大人还这样清廉。” “可不是,这么多年也还是一个仆从。” 从前还是七品录事时,因姜年只有温雪意一个仆从,嘲笑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又转话锋夸赞他清廉了。 姜年说得几句,只借说云岚冠礼要去祝贺,躲开了人。 那些人的夸赞不过是冲着他背后的官职。换到宫中,碰着更高品级的,又是另一番场面。 姜年看过了,温雪意也看过了。 许多话听过便罢。 想到杜花宜两眼通红的模样,温雪意问他:“杜花宜掉眼泪,主人不去瞧瞧么。” “杜大人既不喜我接近她,我便离远些就是。” 患得患失,这种心思,温雪意尝过许多回。姜年这是逼着杜花宜行事。 李沅儿先沉不住气,叫人来寻姜年私谈。 温雪意得闲,正好去问林云岚些事情。她私下里还是想问一问成宁如何了。 林云岚正叫人围着贺喜。 林云意同一日的生辰,脸上不喜反怒:“以前生辰都是一同恭贺,现在却天差地别起来。” 也不怪林云意恼火,林云岚行冠礼,人人都贺他早日成事。到了林云意这里就成了妯娌训话。催促她多多寻觅,早日出嫁。 寻常姑娘到年岁,催促的也多,只是双生兄妹忽然有了差异,林云意落差更大。 林云意眼尖瞧见姜年跟着李沅儿的婢女,拉着温雪意要去偷听。要在林家花园躲藏,哪有人比得过林云意。 李沅儿是直爽的性子,问得也直截了当。 “你同花宜是怎么回事。” “花宜年岁小,大约是误会了。” “当真是误会么?” 姜年竟也说得坦白:“沅儿,你既不信我,便不该来问。你早有决断,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信的。 “你若是信花宜,问她也成。” 姜年三两下撇得干净,等他再叹气,李沅儿越发迟疑。 “沅儿,我大约与你心中所想相差甚远。我既苦过,心中便总想安稳些。我不愿较劲,也不愿吵闹。” 李沅儿沉默不语。林云意比她更着急,忍不住的与温雪意耳语。 “姜叔若是像总之他若是避嫌,杜花宜能有什么误会。李姐姐怎么就不明白呢!” 温雪意也叹气,唯有身处其间的人才晓得姜年的厉害。若是人人都清醒自持,哪里还会有这样多的痴男怨女。 “沅儿?” “你还是叫我李小姐吧,姜年,不管你想什么,我李沅儿从今往后再不奉陪。” 林云意和温雪意皆惊叹起来,假山挡着,她们只能听声不能见人。 “噗,真想看看姜叔此刻的脸色。” 李沅儿亦不似先前迟疑。 “我自问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亦不会胡乱猜测。这么些时日,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说与不说,我只信我自己的心意。姜年,你委实叫我不悦。 “无论我是否多想,从前只当我瞎了眼。花宜年岁尚幼,不懂分辨,若是叫我知晓你有所哄骗,我必定不会饶你。” 李沅儿一通话说得林云意痛快极了,险些要击掌称好,还好温雪意拉住了。树丛的声响吓得林云意和温雪意都屏住气。也不知风声能不能掩盖住。 李沅儿说得快,走得也快。 姜年冲她们的方向喊了一声。 “响动这样大声,别躲了,出来。” 温雪意拦住林云意,自己从假山后走出来。姜年倒还笑得出来。不过他向来善于遮掩,人外也少有显现心意的时候。 “主人失算了。” 姜年却不应她。 “云意,你也出来。” 温雪意还想掩饰,姜年直接打断话头:“若只有你一人,方才无需我喊,你便出来讥讽了。 “云意,别叫我过去拉你。” 林云意只好也从假山后出来。 “今日之事关乎声名,骂我几句不打紧,往日也没少骂。旁的事情都烂肚子里,若是胡说,我便多同林夫人介绍几个青年才俊。你如今也二十岁了,该懂事些。” 姜年是长辈,从前少有这样严厉的,林云意被他当场抓住,一时也不敢顶撞,只乖乖应下了。 姜年总是肯说好话,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他大约也只会说自己家势寒微配不上李沅儿,不敢肖想。 林云岚方才已经瞧见温雪意,此刻也寻到花园里来。 “李小姐怎么哭了?” 便是嘴里说得利落,李沅儿终究是伤了心。 林云意有些黯然,一时感慨到:“情爱之事,总难以捉摸,又由不得心意。” 她说完自觉不妥,又转开了话题,只问林云岚有何事。 “雪意,你不是问成宁么,中秋之后,听闻先前联名状告的人又不告了,贺青松贺炎都放回去了。成宁也被好友带走。” 联名状告的人都是姜年在背后怂恿,所谓好友,也是先前姜年安排的那两三个。 至于县官……温雪意雇了人去泾州查探,县官在成墨生自尽后心梗而亡。 桩桩件件,都是姜年玩笑所说过的话。 他要成墨生自尽,成墨生便在牢狱中自尽。 他说县官心梗而死,县官当真又心梗而死。 日后若是发现成宁,大约也会是自尽。 温雪意又是一声叹息。 外头仆从忽然引着谷雨过来了,他似有急事,请温雪意到一旁低语。 “温姐姐,大人叫你与林府丫环换身衣裳,他还叫白露寻了卓大人来接你。” 温雪意有些茫然:“这是做什么?” “方才杜大人来请,大人已经去了,稍后白露请过卓大人就会到林府来。” 85 温雪意总以为姜年算计周全,没想到,姜年竟也有慌乱的时候。 莫说温雪意,连姜年也不曾料到杜花宜竟是偷跑出门的。杜冶淳得信,马上派人到林府来了。 林云意大约也晓得事态紧急。 “你回去就是了,怎么还要换衣裳?” 温雪意苦笑,林云意哪里猜得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杜花宜偷跑出门,杜冶淳必定恼火,倘若杜冶淳只带杜花宜回去也罢了。偏偏他还派人带走姜年。 温雪意心慌意乱,生怕姜年出什么意外。 林云意安慰许久,她才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姜年好歹是朝廷命官,杜冶淳无论如何不会叫自己的人下手。 杜冶淳是要见姜年。 那姜年呢,这样急着换走她,是要避嫌,还是……要护着她。 看来,也无需她费神想什么脱籍的事,杜冶淳不肯委屈杜花宜,姜年保不齐回头就会放了她。 卓清戎比白露来得早。 下人只说:“卓大人来了。” 林云意一时竟有些有些欢喜:“哪位卓大人?” 温雪意不曾说姜年差人寻了卓清戎来,她这样的小女儿情态…… “是卓女史。” 她盯着林云意,林云意脸上闪过的一丝失落温雪意也看得清楚。先前的事忽然叫温雪意警醒起来。 卓大人和卓大人…… 七夕那日,温雪意以为林云意落马,她没见着卓清风,一心还以为与林云意骑马的,是卓清戎。 卓大人接住了…… 是哪个卓大人? 林云意在假山后说:“姜叔若是像总之他若是避嫌,杜花宜能有什么误会。” 她想说像谁。 卓清风已有家世,更与姜年年岁相近…… 听闻李沅儿伤心落泪,林云意又感慨情爱之事,总难以捉摸,由不得心意。 温雪意越想越觉不对,她虽心中震惊,却也不敢断言,只得先离开林府。 林府之外,卓清戎正坐在马上。衣裳也有些乱,想来是到卓府便换了快马。 看到温雪意好端端的,卓清戎也松一口气。 那马烈性,温雪意略微靠近些,便不住的走动喷气,卓清戎还费了些功夫驯马。 “白露说得这样急,我以为出事了。” 卓清戎这样有心。 温雪意几乎要落泪。 温雪意不会骑马,卓清戎只能回卓家等着林府马车将她送来。 回宫路上,温雪意小心问她:“七夕那日,云意是落马了么,林夫人说她扭了手,问我呢。” “应当没有,她学得快也学得好。” “卓司马也一起的么?” “他带云意挑的马,方才你也瞧见了,我那马烈性,只能我自己牵着,上了马她骑得不错,倒也无需我看护。” 这要如何往下问。 卓清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说到:“那日似乎她上马时滑了一下,卓清风扶着,她后头骑得好,我还以为没什么大碍。” 温雪意勉强一笑:“是了,我听闻她那日还想爬上墙头。” 卓清戎也笑起来:“我上回将卫惜观逼下院墙,卓清风好奇,林云意又想看,我牵着马便叫卓清风演示了一番。她非要爬墙,我们二人也不敢笑。” 那日没笑完的,今日都笑够了。 温雪意面上跟着笑,背地里却有些伤神。 林云意先前也说喜欢外祖那样,能骑会射,顶天立地的,居然叫她撞上卓清风了。 这两月林云意偶尔也跟着她去卓家,温雪意竟丝毫没有察觉。也不知是她心中有事,不够细致,还是林云意有心克制,隐藏得深。 今日事发突然,林云意才露了心思。 温雪意想起先前道士给林云意的卜卦。 无花无果。 林云意若是心仪卓清风,可不就是无花无果么。 姜年临近关宫门的时辰才回来。 完好无损。 杜冶淳对他还算平和。 温雪意已经收好东西,只等他回来就将白露换到里屋。 “你手脚倒是快。” “光见面主人就这样大费周章的换白露去林府,往后时日还多,必定也是要换人伺候,才能叫杜大人安心的。” 杜花宜要嫁,姜年身边便绝不能有什么知己,也不能有什么叫他在意的侍女。且不论杜花宜最终嫁与不嫁,为表决心,姜年也要有所作为。 “过来,叫我抱一会儿。” 姜年这大半日也是如履薄冰。 “杜冶淳居然晓得成墨生的事。” 姜年一根弦绷了整日,此刻松懈下来,才有心思慢慢同温雪意说。 他也想着自己究竟有没有叫杜冶淳抓住错处。 杜冶淳不怕姜年算计。 当朝皇上早早立了太子,然而第二子琼王耳聪目明,颇有手段,鹿死谁手尚且未可知。 且眼下皇上正处壮年,待皇上年老,老臣必定也要换一批。掌管科举之人,便是是先占了人和。 贺青松就是琼王的人。 太子盯了许久了。 姜年拉贺青松下水,一方面报当年成墨生陷害之仇,一方面也拿罪己书向太子投诚。 杜冶淳问他:“你手脚都干净了?” “成墨生畏罪自尽,成宁心志不坚自尽,他爹听闻子孙皆亡心梗而死,与我有什么相干。” “成宁那几个好友呢。” 嘱咐他们逼死成宁后,姜年好意给他们寻了避所。从前因着贺家关系才咬牙忍受的人,可巧知晓了那三个好友只是市井无赖,他们如何能忍。 可巧姜年知晓人在何处。 可巧那三人又醉了。 “他们三人欺压旁人在先,到头来叫从前欺压的人打死了,也是报应。” 杜冶淳拿走罪己书。 “敢打花宜的心思,我给你这个机会,只看你能不能拉下贺青松。” 罪己书没了,姜年再算计贺青松,便是明着同琼王作对。况且杜冶淳为绝后路,也会将他所谓都透露出去。 姜年叹到:“也不知杜冶淳是要借琼王的手杀我,还是借我的手拔琼王的棋。 “罪己书在他那儿,左右他都是不吃亏的。” 温雪意没想到有一日姜年也会叫人算计得这样透彻。只见个面的功夫,一石三鸟,若是姜年毫不作为,借着罪己书,除贺青松,姜年再不能往琼王身边去,更不能再接近杜花宜。 “这个老狐狸。” 温雪意记得姜年说过,成墨生外头还养了个孩子。 “成墨生那个私生子……” “成墨生刚走,成夫人就带人上门去了,旁人同她说,成宁是遭外室算计,上门的人手下没个轻重,把人打死了。与我,也不相干。” 姜年揣摩起人心来,总是叫她既叹又怕。 温雪意忍不住发颤,姜年搂着她,也不知是否觉察。 沉默许久,姜年才小声叹了一句:“我多年前已经错手一次,这回断断不会再留祸患。” 温雪意记忆中,死生相关的事,只有成墨生这一桩,倘若再往前,岂不是姜年十三四岁做下的。 姜年身后究竟还藏了多少骇人的秘密。 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pΟ-1⑧.Còм 86 “杜大人这样厉害” “倘若杜冶淳换个日子与我相见,我当真要怕他三分。知晓他对杜花宜上心,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杜冶淳上心到知晓杜花宜追着姜年来了,还压着怒火召见姜年。 外头人看杜冶淳只觉他对杜花宜严厉,不甚亲近,杜花宜也说,爹爹严厉得叫人心慌。 亲眼所见,姜年才晓得杜冶淳是爱女心切。越是爱重,才越怕她软弱遭人欺负。 “李沅儿杜花宜都晓得是我,林府许多人也瞧见了,主人何必大费周折叫白露来。” “旁人不会注意一个奴仆,事发突然,也不知杜冶淳意欲何为。我只怕难以顾及会伤着你,还是换了白露安心。” 温雪意心知姜年说得不假,白露还叫了卓清戎来。 “往后你只需记着,进宫后我换了白露伺候即可。” 温雪意有些不信:“这样就能瞒过杜大人么。” 姜年好似要靠在温雪意身上睡过去一般,她已经是极力克制。偏偏姜年又做了许诺。 “我总会护着你的。” 明知姜年惯会拿捏人心,温雪意还是被他说得心软。 “主人要与杜家结亲,我终究是个麻烦,倒不如……” 姜年自然知道温雪意想求什么,他甚至不许温雪意说出口。 “杜花宜我势在必得,你也只能留在我身边。如今是杜冶淳身居高位,总有一日,我也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先换白露伺候,回头如何,我自有安排。” 温雪意搬了东西到白露屋子时,白露总不敢看她。温雪意走近了才看见白露两眼发肿,显然哭过了。 “你怎么哭了?” 白露被她一问,又掉起眼泪来。 “我说错话,被大人训斥了。” 姜年往日和善,至少明里是装得好好地。怎会因为一两句话训斥她,温雪意心中疑惑,缓了语气哄到:“你说了什么,我给你出出主意。” 白露哭哭噎噎的回她:“大人今日问我,平日有没有与外人说是温姐姐在里屋伺候,我说了没有,大人不信。 “他脸色这样严厉,我也吓着了。我也记不清,就说兴许有吧。大人便骂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人还说,往后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一直在里屋伺候。 “回宫这一路大人都恼怒极了,我真的不敢去伺候。” 白露是无辜受牵连。 姜年这样讨好杜家,又总做些叫她眼眶发热的事。 温雪意掏出帕子给白露擦净眼泪。 “别哭,大人不会怪你的,大人不是换了你到里屋伺候。” 白露还是有些怕。 “大人偶尔嘴巴坏,但是我跟着他十几年,大人从没有动过手,你只管低头干活就是。” 白露不在掉眼泪,脸色也好多了。 “温姐姐,我只伺候一段,回头会换谷雨进里屋。 “你可有什么想往屋里放的么,我帮你拿。” “主人还叫你问什么。” 白露捂住嘴:“是我说漏了么。” 不是白露说漏嘴,而是她个性简单,试探都摆在脸上,一看就知。温雪意再问得仔细些,白露便说了个干净。 大抵是姜年嘱咐她,明日要如何布置温雪意这屋的事。许多琐碎小事,他还记得清楚。 “温姐姐,你怎么哭了。” “虫子迷眼,你去吧,我倦了,想早点歇着。” 林云意说,情爱之事,总难以捉摸,又由不得心意。 温雪意真是恨极了自己。 自从里屋换了白露照顾,温雪意忽然多出许多空闲。先前还想着腾不出时日来试药,如今也突然得了空闲。 只是她却不敢轻易和卓清戎说。 姜年与杜冶淳相见之事,杜冶淳不曾刻意隐藏,许多人也知晓了。杜冶淳是太子一派。 先前姜年明里无所求,温雪意又一心想脱籍,拉拢过来也算多一个帮手。倘若姜年投诚太子,情况又大不相同了。 要叫人信任,总要互有联系,温雪意与姜年有一纸奴籍绑着,卓清戎对温雪意有所求,卓氏兄妹与木三郎是自幼相识。 木三郎与温雪意却无甚关联。 甚至木三郎若是发话,兴许卓氏兄妹与温雪意之间也要划清界限。况且木三郎好几次都有意躲开她。 “卓大人,我还能替你抄药典么。” “嗯?” “茶凉了,卓大人也没工夫喝。” 天气渐凉,秋日丰收,各处进贡的物品前朝后宫分别造册,卓清戎正忙着对数。 “你继续就是。” 好在卓清戎还与往日一样。 温雪意一走,木三郎便从卓清戎身后的书架闪出来,拿起茶杯端详。 “你该给我倒茶。” 木三郎另取过一个茶杯,乖乖倒了茶递给卓清戎。温雪意在她身边抄了这样久的东西,卓清戎滴水未进,早已渴了。 喝了茶,卓清戎又问:“曲谱呢,该还我了吧。” “都快一年了,我也记不清放哪儿了,卓姐姐若还想要,回头我叫琴师给你写……” 卓清戎瞥他一眼:“你们家气度虽不大,心眼倒是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叫我生在这家呢。我要是和卓姐姐一样便不必想了。” 木三郎将手中的茶饮尽。 “我先回去了。” 木三郎分明已经走到藏书院小门,想了想又往温雪意常在的药籍室去。 “你不躲了?” 卓清戎方才手边就有茶杯,她渴得嘴要发皮也不曾喝,茶杯显然不是她的。 木三郎一反常态,直直盯着温雪意,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温雪意,你先前找我,是否另有所图?那本疫症记载,是真是假?” “书册是真,我先前就说过,我想脱籍。” “姜年与杜冶淳相交,我如何信你,除非……” 言下之意,是要她背叛姜年了。 温雪意几乎下意识的回绝:“我,我只是想脱籍。” 木三郎走近了些,目光越发锐利:“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靠得太近,又这样盯着她,温雪意挪开几步,退远了些。 木三郎忽然平静了,仿佛方才步步紧逼只是错觉。 “你是只想脱籍,旁人却不这么想,你与姜年已经绑在一起。姜年投靠我大哥,旁人便会将你也视做我大哥的人。即便脱籍,姜年的对手也会盯上你。 “日后他若是发迹,你离得远,也有人想挖他从前的事。” 脱籍之事就如大山占满温雪意的心思,她顾着脱籍,却没想过脱籍之后要如何。 木三郎说得这样透彻,温雪意一下惊醒。 所有她先前设想的平和离开的方式皆被推翻。姜年一旦选定阵营,温雪意要离开,只能与他对立。 木三郎缓缓继续:“若你犹犹豫豫……我会杀了你。” 一旦温雪意落入旁人手中,难保她不会暴露自己。 “你……好自为之。” pΟ-1⑧.Còм 87 未曾遇事的时候,温雪意一直觉得身份无关紧要。 幼年时,旁人的爹娘还没有姜年护短,温雪意顶嘴顶得这样厉害,姜年也容着她,长大了温雪意气恼,姜年又总哄着她。 温雪意总以为她会一直留在姜年身边,有没有奴籍都一样。 哪怕心中知晓奴仆和良民有所不同,左右她身上也没有烙印,日子与旁人又没什么差异,便也只当做都一样就是了。 从姜年要攀贵女,到姜年压着她不许脱籍,再到木三郎步步紧逼要她与姜年对立。 温雪意越发清楚,压着她的,除去姜年,除去木三郎,更有一重看不见摸不着的律法。 倘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倘若不是这难以逾越的山…… 林西竹见着温雪意时,外头天色阴暗得很,风也大,好似要落雪一般。 温雪意见林西竹第一眼便靠过来搂住他,守门的别开脸,林西竹是一路将她抱回房中的。 “西竹,世事从来都是这样艰难么。” 林西竹默然,他轻轻在温雪意后背写:“也难,也不难。” “为何我总觉得这样艰难,难到我走不下去。” 林西竹摸摸温雪意的头,又写:“停下也可,我陪你歇会儿。 温雪意躺在他身上,扭脸就看见先前他种的那根枯枝,夏日到如今,枝叶又长了些,因着秋风凉,叶片已经有些发黄。就是叶片落光,已经生了根,明年还会发新叶。 “先前说要种到院里,还这样放在屋里么?” “京都下起雪来要下两个多月,别冻坏了,明年三月我再挪出去。” “一根枯枝竟也能成树。” “各有活法,总能活下去。” 温雪意先前还有些凉,眼下林西竹抱着,也渐渐暖和起来。 “我给你弹琴吧。” 温雪意拉着他的衣襟,林西竹便抱着她坐到琴架边,搂着她抚弦。 时兴的曲,早一些的谱林西竹都能弹。林西竹的琴确实好,温和婉转,情意绵绵。温雪意起了玩心,抱住他的臂膀,林西竹单手亦能成曲。 曲终,林西竹往她手心写:“好些了?” “嗯。” 等温雪意摸到他胸口,捏着他的乳尖玩弄。就是双手他也难以成调了。 “你怎么不弹了。” 林西竹一时慌乱,又忍不住脸色有些发红。 温雪意情事之上格外坦诚,寻常女子少有这样盯着他调戏的时候,或是有,也不似她这样善于挑弄的。 林西竹被她解了衣裳,露出肩颈。 温雪意指尖从他胸口划过,落下一个亲吻,滑到肩上又是一个亲吻,滑到颈项……林西竹忍不住闭眼吞咽。 预想的亲吻并不曾落下。 林西竹睁眼一看,温雪意笑吟吟的搂过来,咬住他的唇。 窗间漏过的风吹得树枝簌簌响动,林西竹也搂紧温雪意。喘息交缠,唇舌交缠,林西竹好似浸在欢愉之中,温雪意甚至在他唇瓣咬了一口。 温雪意咬得有些用力,林西竹闷哼一声,温雪意这才离开些。 “咬疼了?” 林西竹下身硬起来往她身上顶,他分明是还想要。 虽是林西竹将她抱到榻上,温雪意却拉着他也倒在锦被中。林西竹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叫人压在榻上亲吻。 温雪意着急起来总随手将衣裳扔开。她这样跨坐在林西竹身上,胸乳都被林西竹托住了,轻轻的揉捏。倘若她咬着林西竹的唇舌用力些,林西竹手上便也不禁不住要捏得更重。 他那物顶着,温雪意躁得寻着头就要含着往下坐,林西竹扶着腰拦了一把,那物便擦着温雪意身下细缝滑开了。 “呀……” 他原是怕温雪意受苦,偏偏他口不能言,温雪意又急,摸着那物往穴里送。 温雪意那处窄,只含了顶端一小节便再不能深入。先前几回,她也总这般心急。从前姜年笑话她边说她给人宠坏了,要吃就得立刻吃着。 林西竹指尖往她腰腹上写写画画。 “别急。” 他望着温雪意,面上是无限的柔情,直看得温雪意浑身发软。那物退开些,林西竹的指尖慢慢摸到温雪意身下,温雪意给他摸得花核又酸又涨,穴里淫水淌得厉害,沾着林西竹那物湿湿滑滑的。 她扶着又坐下几分,那物终于顶开嫩肉,塞了个满穴。 林西竹顶弄一下,温雪意坐得更深入几分,给他搅得咿呀叫唤。等林西竹扶着她的腰肏起来,温雪意只能撑在他身上,身下总叫他填得满涨,内里绞弄起来,下一回猛的又被肏得更深。 她一会儿叫唤发涨发酸,一会儿叫林西竹慢些来。光叫唤不算,林西竹身上也给她挠红了。 林西竹把她拉近了,胸乳含到口中啃咬,物事顶着她要命之处,每每撞得温雪意簌簌的发颤娇喘。 快意来的猛烈,她咬着唇,身下却绞不住,泄得厉害。 温雪意低头便看见林西竹张嘴叫她,即便无声,温雪意也体会到最真切的情意。 “你要赎身,需要花费多少?” “花费是其次,南馆之事极其隐秘,馆主轻易不许我们出馆赎身,日后我再想法子。” 温雪意静默许久,忽然求到:“西竹,你在我肩上咬一口吧。” 林西竹轻笑,吻在她锁骨处也是极轻巧的。 “用力些,要留一圈印记。” 林西竹哪里狠得下心,到头来不过是咬得温雪意发痒心燥。 “罢了。” 不能叫林西竹来,他这样心软。 回宫时,外头零星飘了一两片雪。林西竹怕她受凉,手炉斗篷伞都备齐给她。 十月中,也确实是要落雪的时候了。 88 十月底,姜年忽然问温雪意:“宫内无趣,你要不要到林府住一阵子,等生辰再回来。” 等到生辰,要近腊月。 姜年竟要她到林府住上一个月。 温雪意少有离开姜年的时候。即便幼时姜年到邻近地域办事,三五天也回来了,再远些,姜年便会带着温雪意一同出行。 分别一月之久。 “有事儿?” “老狐狸心思难定,我先探探底。” 姜年已提前同林术打过招呼,温雪意收拾些日常之物即可。林家她熟络,正好探探云意对卓清风究竟是何心思。 林府客房已经收拾妥当,莫淑君疼她,客房比云意的屋子也是不差的。温雪意才住下不久,林家便有贵客要上门。 林术夫妻瞒得紧,林云意毫不知情。直至吉日,林术夫妇才一早叫醒子女到门外等候。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林家人也要执伞等候。 温雪意的伞格外出挑,云意先前竟见过。 “我与李姐姐出门的时候,见一家夫人使过,因着精致轻巧,我一直记着,这是哪家的?” 南馆的伞,温雪意怎好细说。 “也是旁人借的,许是外地的吧。” “得闲你帮我问问,我和李姐姐都喜欢。” 倘若他们知晓这伞从南馆来,岂不尴尬。 但是林云意这一问却让温雪意生了别的心思。南馆是销金处,往南馆去的女子,必定家中权势了得。 京都风尚多起于贵女,好似寻常的玉器,大都总在凝珍馆置办。 倘若路汝泉还在,反其道而行,连同南馆将路府玉石推与贵女,兴许路家能取代凝珍馆也未可知。以利相商,倒是条赎出林西竹的路子。 温雪意想得出神,她如今总挂心林西竹出馆之事,然而她也没有熟识的商贾,至多想一想罢了。 林家人辰时初开始等候,等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闻几声哞哞的叫喊。 “贵客”驾着牛就过来了。 他虽不曾穿道袍,林云意却远远就瞧出身形。 “是那道士!” 等他走近了,林术夫妻郑重一拜:“请天师落地。” 道士跳下牛扶起二人:“我同老夫人说低调行事,便是想自己进门。” “况且我被玄天观逐出师门,怎好劳烦你们在门外等候。也不必叫我什么天师了,只叫天寅吧。” 有莫家老夫人的嘱咐,林家夫妻仍是对天寅极其恭敬。林云意望着他,面色却有些复杂。 天寅带道童往客房歇着,林云意便拉着温雪意到房内去寻他。 “你怎么来了。” “机密。” “必定是你招摇撞骗,才会被逐出玄天观。” 天寅望着她,似笑非笑的:“林姑娘觉着我算得不准么。” 林云意定住了,默默站了片刻,忽然跑开。她跑得快,温雪意被她留在原地,只能歉然一笑,:“云意这几日不大高兴。” “那你呢,还执念深重么。” 温雪意不想他突然问及自己。她已然决心放弃姜年,也不再存有执念。 “应当是放下了。” “那便好。” 前一回碰面,温雪意便信了他卜算的结果。好似他这样卜算灵验的人,怎么还被逐出师门了。温雪意虽有疑惑,却不好细究。 先弄清林云意的心意要紧。许多事终究只是温雪意的推测,除却那几句话,云意也没有其他异样。 温雪意挑了日子约见卓清戎,林云意想着同去。 “我也想见卓大人。” 等她换衣裳之时,温雪意有心看着,总瞧见她不经意的小女儿情态。倘若先前只是疑心,见着卓家兄妹,温雪意便十分确定了。 林云意见着卓清风,连头也不大抬,只是卓清风要走之时,她才看着卓清风的背影,流露出几丝不舍。 那几丝不舍,既落在温雪意眼中,也落在卓清戎眼中。 温雪意有些尴尬,怎么卓清戎也留心上了。开春选拔女官,林云意还一心想往藏书阁去。好在林云意也只那瞬间有些异样,再后来便言谈如常。 捣药之时,温雪意借着声响,小声向卓清戎解释:“云意不会有旁的念头,我也是近日才隐约觉察她的心思。” “无妨。你若不问她落马之事,我也无法觉察。连你也不清楚她的心思,可见她藏匿得当。日后淡了,也无甚影响。 “心仪卓清风的女子不止她一个。心仪嫂子的,也不比心仪卓清风的人少。要紧的还是他们二人恩爱和睦。” 温雪意去南馆那日飘过几片雪,往后再没见过雪影,如今十一月中,天这样冷也没有半点落雪的迹象,卓清戎格外忧心。 冬日不见雪,来年要闹虫灾。 北边不下雪,南边又忽然雪下得厉害。 温雪意也感慨:“听闻南边雪足足有一尺厚,明年怕是要发大水,倘若北边闹虫害,南边涝灾,又有许多人要受苦了。” “这都是姜年教你的么?” “嗯,穷着的时候,总要算得长远些。” 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姜年算着囤积了不少米粮,第二年果然灾荒。凭着存粮,她与姜年才不至于饿肚子。卖是不敢卖的,一旦有所显露,周遭饿急的人上门抢夺,光靠姜年如何能应对。 “照你所说,姜年颇有远见,又能屈能伸。倒也不怨木三郎疑心你。” 温雪意不好多说,旁人若只看姜年表面的作为,哪里会知晓他算计人心的可怕。 “木三郎可早做打算,明年灾祸一起,便可及时应对。” 木三郎步步紧逼之事,卓清戎也知晓。立场使然,她不会为温雪意求情,也不能多透露什么。 卓清戎问她:“你为何突然出宫到林府居住?姜年肯放你离开了么。” 温雪意不好直说姜年为着讨好杜家,要避嫌。 她只能含糊应付:“主人叫我到林府帮忙。” 卓清戎面色有些微妙:“原来是有意安排。” 直至临近腊月,杜花宜寻到林家,温雪意才晓得卓清戎为何问起她。 杜花宜这回也是偷偷离府。 “姜叔给你留了东西,本应过段日子再给你,只是我爹不许我出门,我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跑出来。” 姜年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杜花宜给她,温雪意总以为姜年一心要杜花宜避开她。 包裹里放了姜年升官以来的房契地契,还有些俸银。 “出了什么事……” “姜叔惹怒圣上,已经入狱七日,月底问斩。” pΟ-1⑧.Còм 89-90 温雪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人……主人如何了?” 杜花宜眼泪不住的往外涌。 “姜叔惹怒皇上,已经入狱七日。他原说等他死了再把东西给你,只是我怕往后总不能出门,怕我爹……” 她泣不成声。 “都怨我,倘若不是我偷偷跑出来找姜叔,倘若不是我胡来……” 温雪意听得头晕目眩。 姜年最小心不过,他这样会揣摩旁人的心思,怎么会去惹怒皇上。 一个杜花宜温雪意不信,连林术也说,她就不得不信了。 “姜年十月底便决意死谏,他将你托付到我府上,奴契也在我手上。一旦他死了,我便到官府为证,替你解除奴籍。” 主人死前若有留书,凭借奴契留书,再寻一人作保,即可到官府消除奴籍。 所以卓清戎才说,姜年是有意安排。 倘若不是极其危险,姜年绝不会把她托付给林术。 温雪意攥在姜年手上那颗心倏然坠地,砸得她身心俱疼。她一心想脱籍,却不想姜年事事安排,最后竟是这样的方式放她离去。 他疯了。 拿命换一个攀贵女的机会。 他疯了,还要拉着她也活受罪。 温雪意不要这样的结果。 “什么事要他做到死谏的地步。” 林术一声长叹,他最敬佩一身傲骨的人。 “姜年不曾细说,你只在林府等着吧,他若能躲过便最好,若是躲不过,来日脱籍,我也会同云意一般待你。” 温雪意哪里肯听。 “不会的,必定还有别的法子!” 杜花宜好似抓住稻草一般,搂着温雪意的手不住的哭求:“你真的有法子么?求你救救姜叔。” 越是紧迫,姜年先前教过她的事越是清晰。 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叫木三郎或者杜冶淳出手,也唯有掌管科举之事可以叫他们二人动心。 其实先前贺青松之事温雪意便早有想法。这样重要的职责却只落在六品官员身上,倘若高品级的官员压制,科举岂不成了某一人的玩物,还如何选拔良才。她当初有心同木三郎说,只是木三郎起了疑心,才暂时搁置。 温雪意当下动身往宫内赶。 卓清戎一看她便知她所为何事:“你都知道了。” “卓大人,我想见木三郎。” “我问你,姜年是否有心求娶杜花宜。” “是……” “我听闻杜花宜也认定了他。杜冶淳是太子身边极重要的人。且不说木三郎此刻不在京都,就是他在,你拿姜年的事求他,他也不会动手。” “若是……以科举之事换……” 卓清戎示意她收声:“雪意,你回去等着吧。” 温雪意一下慌乱起来:“卓大人,你能不能帮帮主人,他……” “我不方便面圣。立场相关,卓清风也不可能出手” 温雪意的心慌意乱,卓清戎都看得清楚:“你听我的就是,回去等着。” 卓清戎说得郑重,温雪意离开前她还有意再嘱咐:“在林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要去。” 姜年落狱,她难免也要受牵连,温雪意心知卓清戎是顾念她。换做旁人也罢了,在狱中的是姜年,是养着她护着他的人。 是牵动她所有情意的人。 木三郎这条道,彻底走不通了。 温雪意多方寻问,其实外人只知姜年触怒龙颜,却无人知晓他死谏。温雪意纳谏书已经写好,只要有人挑破死谏之事,再呈上纳谏书,姜年必定能活下来。 然而惹怒天颜又与一般差错不同,官运有时往往只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除了至亲挚友,谁肯冒着再度触犯天颜的危险助他。温雪意此刻才觉察家世的紧要。 终究还是杜冶淳出手最稳妥。 温雪意仿着姜年的字迹,将科举要职压于六品官员的弊端皆写尽,末尾问了一句:杜大人,你可想手握科举之职。 杜冶淳自己掌管科举,既免了轻易被琼王换人的忧虑,又在太子面前多一重筹码。 纸笺是杜花宜带给杜冶淳,他看了看,先问起杜花宜出府的事来。 “谁许你出府的。” 杜花宜慌得厉害,好在温雪意先前就同她说过杜冶淳会起疑心,还嘱咐她一定要装作是先前姜年就备下的条子。计策都在姜年手上,杜冶淳才可能救他。 “我……我没有出府,姜叔月前就给我了。” “你老实说,是谁给你的,林术?” “是……是姜叔。” “你如今也会同我扯谎了。” 杜花宜一直畏惧杜冶淳,被他骂过,更是一背冷汗,然而为着姜年,她仍是咬牙坚持。 “就是姜叔给的,其他事,爹等姜叔出来了再问他吧。” 杜冶淳也不肯应,掌管科举虽诱人,杜冶淳还是看不上姜年。 有胆子算计,就应当备着解决的法子,能成事才是最紧要的。像这般把自己也算得掉到坑里,那叫添乱。 杜花宜递了条子,杜冶淳越发叫人看紧她。出府是不可能了,连口信也很难传出。 不见人影,温雪意就知杜冶淳不肯出手了。温雪意想过叫杜花宜去求杜夫人,然而杜花宜也早就求过了。 “我娘觉得我太过年幼,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杜夫人也不中意姜年。 得找个能说说动杜冶淳,或者说动杜夫人的人。 林云意拿着南馆的伞敲开了李府的门,李沅儿正算着账。 “我以为是只你自己来,或者带云岚过来,谁知竟带了雪意,我可要伤心了。” 林云意被她说得脸红:“李姐姐……” 姜年先前对李沅儿如何,林云意多少是知道的,李沅儿在林家花园与姜年说的话,林云意更是听得清楚。 可她也看不得温雪意心急如焚茶饭不思。 林云意不知道骂过多少回姜年,谁曾想姜年竟留着奴籍在林术手上。 所以温雪意拿着伞来求她:“主人从来都顾念着我,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姜年活着,温雪意会想尽办法离他远远的,可姜年要是死了,她只怕会永远停留在原处。 林云意听得心软,情爱艰难,她也已经知晓。 李沅儿还在拨弄算盘:“我是不会帮忙的。雪意,姜年的行径你也清楚,且不说我能否消气,就是为着花宜,我也不可能帮忙。” “李小姐难道不想顶下满庭芳。” 京都香粉胭脂以雅园和满庭芳为首,雅园专做御供,其余贵人,多在满庭芳置办,官员常使的香膏也随家眷。 李家虽与杜冶淳有所关联,却也难以取代经营四十年的满庭芳。 “李小姐认识这把伞。” 李沅儿初见便留心上了,多方打听才晓得南边竟还有南馆这样的营生。她还有意问问云意。 谁知这伞是个饵。 “这伞是我的,李小姐既认识,也必定知晓它的来处。我有个法子,能叫李家的香粉胭脂,乃至首饰头面皆往京都贵女中去。 “有利可得,这是其一,其二,主人对杜小姐也是……真心实意,倘若李小姐不愿麻烦,只需跟杜夫人说几句好话即可,主人先前自有安排。” 李沅儿停下手中的算盘。 “真心实意……你瞧你自己都这般折磨。 “满庭芳的事,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成与不成,我都欣赏你。等姜年死了,你可以来我身边,或是寻我举荐也可,何必非要救他。” 温雪意这两日从宫里到宫外,从林府到杜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真心实意四个字,温雪意说得何其艰难。救出姜年,便是将他往杜花宜身旁送了几步。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日后姜年与杜花宜真心实意,百年好合,她又有什么呢。 可温雪意更不敢细想姜年临死的场面,身上不曾落疤,她却时刻体会着穿胸之痛。 “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李沅儿的算盘打得乱,温雪意都看在眼里,她心思动摇,温雪意也有所觉察,只等李沅儿再开口。 “我有事想问问你,听完了我再想要不要去杜府。” 她要问,必定是姜年从前的算计。然而眼下她问什么,温雪意都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第一件,他是什么时候碰着花宜的。” “二月二,李小姐带杜小姐出行那次。” “雪意,我再说个姓名,兴许你能想得更清楚些。绿穗你可认识。” 温雪意听闻绿穗的姓名,一下清楚了,李沅儿只怕把事情都摸了个透彻。 “主人确实是二月二才头一次亲眼见着杜小姐。不过……四年前,杜小姐到山上拜庙,我见过一回。杜小姐送了蓝玉髓的手串,手串样式别致,蓝玉髓价低,那样式却要花费不少,主人才留心问了问。” “所以他查出手串是我娘所赠,才来与我结识的么。” 从前看着姜年算计,温雪意尚且为李沅儿叹息,眼下要她亲口哄骗,温雪意几乎被羞愧淹没。 “不是的……事有凑巧。” “凑巧,雪意,你看着我。他与花宜,也是凑巧么。” “主人与杜小姐因何相交,我不在身边伺候,只能问谷雨或是……待主人出狱,再问主人了。” 温雪意忍着眼眶的酸意,眼泪都要落到心中,不能叫李沅儿起疑心。云意还在一旁,她是当着云意的面哄骗李沅儿。 李沅儿无意的拨弄着算盘,三人都静默无言。算珠啪嗒作响,听得人心慌。许久之后,李沅儿才说到:“姜年这人,当真叫我不悦。 “我可以帮他,但是你与我同去杜府,方才的话,我要你照样说给花宜听。” 91 朝会之日,谏官手持姜年的纳谏书和诸多谏言书作,求知姜年的罪行。 是温雪意与李沅儿商议安排。明里挑出姜年落罪之因。倘若因着谏言而死,朝中必定流言纷纷。 那些文章便是温雪意仿造姜年字迹而作。既显姜年忧心天下,以身殉道,又显姜年有所才学。 腊月初,姜年终于从牢里放出来了,且因病还多了几日休沐的空闲。 温雪意在院中等候,乍见姜年憔悴之相,她险些要落泪。好在医官瞧过是受凉风寒,宫中药材多,里屋也不似幼时漏风寒凉。下了猛药发汗,过两日就能好。 里屋如今是白露伺候,连姜年也说:“出去吧,留白露伺候。” 温雪意恼得边熬药边想往里加些别的东西,好好叫他也吃些苦头。 只是手头没有别的药草,她又心软…… 夜里温雪意仍是难眠,外头忽然响起姜年的轻喊:“雪意?” 好好的话不在白日里说,偏要夜里顶着寒风偷偷往她屋里来。 “这会儿不怕人瞧见了?” “已经到宵禁的时辰,白露也睡了。” 姜年还病着,温雪意翻翻找找,多给他添了件厚厚的大氅。 她便是这样嘴硬心软。 明知姜年是有心,温雪意也忍不住讥讽:“怕我染病你就该锁在屋里,没好全便不见人。” 姜年笑起来,他捂得更严实才往雪意身边靠过来。 “别恼,陪我说会儿话。 “你所做之事,我都听说了,我很欢喜。” 温雪意把他推开些,姜年欢喜,她那几日却如何的难受,难受得她如今还有些后怕。 “你疯了,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姜年慢慢与她解释到:“我有所觉察,才会这般决定。搅得你这样伤心奔忙,是我不好。 “南边大雪,皇上问户部要了账册。我掌管宫牌,知晓宫内秘密进了不少道士。” 天寅也是受召回到京都。 “皇上这样提前备着要做法事,必是十分忧心。南边雪灾,北边无雪,皇上面上不说,背地里几次召钦天监询问。故而我才敢直言上谏,求他早做准备。” 姜年死谏,只说自己从前清苦,亲眼见许多人饿死,倘若早做准备,民间何须如此困苦。先前饿死这样多人,他又说得激愤,岂不是对皇上有所指摘,皇上一时恼怒,才叫他下了大狱。 早年夺权,皇上手段强硬些,这些年少有直言的。姜年是前后合算才敢死谏。 到了狱中,头两日是吃了些苦头,受了凉,后几日和缓了,连饭菜都好转许多,姜年这才定心。 “你便如此自信不会真叫皇上砍了脑袋!” 姜年靠在她身上,极轻的叹了一声。 “倘若我真这般有把握,十月底便不会把你送到林家。 “从前总在身边不觉得,你到林家,我却总念着你。 “我那时也只剩这一个法子,既不招惹琼王,又可拉下贺青松。皇上忧心天灾,我便顺势死谏,逼着皇上清算粮食,牵出贺青松高价贩粮之事。” 成墨生当初一席话便叫贺青松另眼相看,就是借着米粮之事。 受贿危险,贺青松是借着岳家贩粮之名收取。士子到他岳家购粮,不仅价高,又无需真正出粮。 成墨生应承贺青松,他结识之人,不仅巨额购粮,秋后若户部采买,各家手中卖出粮草,私下银钱也都会送往贺青松手中,两重得利。 这样多宗米粮交易,一旦清算,贺青松哪里还有活路。 成墨生罪己书意指贺青松受贿。 杜冶淳拿了罪己书,米粮交易账目则在姜年手上。 “你肯这样为我涉险,我欢喜极了。” 温雪意听得五味杂陈。 姜年遇难,头一件事先送她到林家,他总是挂念着她的,可说到底,姜年也是拿命换与杜家结亲的机会。 姜年再欢喜,也会步步往杜花宜身边去。 三日休沐后,回到门下省,姜年居然升了官。 谷雨欢天喜地的回来说:“姜大人在门下省得令,要升官了!” 六品符宝郎进从五品朝议大夫。 “大人嘱咐我到外头看宅子,年后回来要出宫住着了。” 他倒是,总得偿所愿。 夜里姜年仍是避着人到她屋外敲门。 “升官是喜事,主人当去同杜小姐说,我睡了,主人回去吧。” “今日是你生辰,我都记着,你开门吧。” 温雪意屋内静悄悄的。 “雪意,我冷极了,方才我来得急,还穿着寝衣。” 温雪意听他在外头哈气跺脚,一个不忍心,还是开了门叫他进屋来了。 “这个给你。” 姜年手上放了个雕花的戒指。 单看是缠花枝的样式,穿了红线,可以挂在颈上。别人或许看不出,温雪意却在熟悉不过。 戒指应当还有一枚。 在镇江时,温雪意看到连理枝的诗文,心中触动,画了个粗糙的图样,姜年与她一同想出最终的花式。他一早就想做出来,只是镇江寻不出雕花功夫精细至此的人。到了京都,能人众多,姜年才又寻人作出。 分开瞧两枚,样式不同各有花枝。可两枚皆带半实,相互可以嵌合,且嵌合后为完整的一颗果实。取连理成枝,共结一实之意。 温雪意那时总这样这样婉转,含蓄的寻机会要说与姜年。 她的情意,姜年原是早早就清楚了的。 连理成枝,共结一实,她与姜年,何曾有这样的姻缘际遇。他既已经吃定杜花宜,杜花宜也认定了他,又来招惹自己做什么。 温雪意不接,姜年便亲自挂到她身上。温雪意要摘,姜年却搂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雪意,你可厉害极了。” 姜年白日忍着,好似平静无波,到了温雪意面前才放松下来,笑得欢喜。 姜年原先死谏,倘若没有温雪意,他亦能平安从牢里出来。可温雪意所做之事,却推着他提前晋升。 “是……是我的缘故么?” 姜年捏着她的下巴亲吻。 “是你。” 温雪意为着救他仿造的书作,皇上私下里竟都看过了。 “主人,别再招惹杜大人了,如今你不也升官了么,何必非要攀附什么人呢。” 姜年的笑声逐渐凝滞。 “越是往上,只会越艰难。此次是侥幸,即便我升官,独木难支,我总要有所倚仗。 “朝议大夫,将来还不知我会得罪多少人。” 无论如何,姜年定下的事,总是不会做更改的。 温雪意取下颈上饰物,交还姜年。 “你看,再如何欢喜,你也是要定了杜小姐。 “我的情意叫你欢喜,我的情意也叫我受罪。我可以拼尽性命救你,却不能看着你与别人恩爱。 “你总说要护着我,却又总叫我这样难受。” 除却这事儿,早在几日前,卓清戎就避着她了,温雪意到藏书阁等着,卓清戎甚至还派了人劝她离去。 卓清戎不再要她进藏书阁抄录,也再不许她进出乌草书院。 她的情意啊……总叫她受苦。 姜年无法回应,他只能箍着温雪意在怀中。 “雪意……你别走。” “你已经得偿所愿,也应了我的心愿吧。” 姜年未死,便还是要他亲自到官府去,才能消了温雪意的奴籍。 “旁的事都无妨,唯有这事不成。” 姜年有难,头一个会护着的是温雪意,他无事,温雪意就得绑死了在他身边。 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92 出宫后,温雪意更难再见卓清戎,所以即便卓清戎避而不见,温雪意也得掐着赵秀卫惜观常到藏书阁的时辰,寻机进入藏书阁。 赵秀远远看见温雪意便跑得没影了。卫惜观被她叫住,也不好当面跑走,只能硬着头皮问她:“雪意姑娘有事?” “我想见卓大人。” “嘶,我可不敢,我带你进门,那就是我的过错了。至于什么事儿,你得自己好好想一想,或是问她去,我能知道什么呀。” 被缠得厉害,卫惜观只能给她搬来一个竹梯。 “实在不成你爬进去。” 院内传来卓清戎的叫喊:“卫惜观,我听见了。” 卫惜观赶忙也躲开了。 门是开了,不要她爬墙,卓清戎的面色却不算友善。 “卓大人,对不住。” “各有其主,你也不必多说。” “是我有负你的心意。” 温雪意躬身屈膝,几乎要跪倒了,卓清戎又拦着她把人扶起来。 “我那时叫你回去等着,你为什么不听。” “主人眼看就要问斩,我太过心焦。” 卓清戎露出无可奈何的面色:“你可知皇上本就没有杀他的打算,我当日心中有数才叫你回去等着,你这般前后奔忙,又与李沅儿杜花宜往来密切。那个谏官是杜冶淳的人,你敢说他出面,你不曾推波助澜。” 温雪意有心解释:“除了这回,旁的事情,我当真半点不曾透漏。” “那又如何。姜年有心投靠太子,即便你脱籍,以你对姜年的情意,日后姜年有事,难保你不会倒戈。” 世事往往环环相扣。 姜年的养育和她情意是因,她那时的抉择是果。 因由仍在,她的往后抉择,自然也可预判。 卓清戎未必不信她,卓清戎不信的,是她对姜年的情意啊。 “就算你曾向木三郎投诚,可你的所作所为皆是与太子一党亲近。莫说木三郎不能信你,连我也心存疑虑。” “心思不曾理清楚之前,你先不要往藏书阁来了。” 温雪意也清楚卓清戎的脾性,此次之后,她便再见不着卓清戎了。 她的情意,总叫她受苦。 温雪意郑重伏拜。 “能与卓大人相识,是我之幸。” 她有太多事要谢卓清戎,从前乌草书院她难过时,是卓清戎好言开解,后来入宫,是卓清戎有意提点,即便姜年入狱时,卓清戎仍尽力帮她。 只是她满心挂念着姜年,才不曾想通。 李沅儿有意要取满庭芳而代之。姜年才平安两日,她便寻上温雪意。 “先前你所说,当真可行么。你是与南馆之人相熟?” 各中细节,温雪意不好说得太多,只能说有熟悉的几个人。南馆是格外微妙些,不可叫人知晓,故而温雪意含糊应答,李沅儿也不再追问。 “眼下马上就要过年,年前是置办物件的时候。” 假若手脚快些,趁此时机,年前便能知晓温雪意的谋算是否有用。 “这样,李小姐选些好的,我去一试。” 月余未见,林西竹忧心她,直至见着人才放心了些。 刚到房中温雪意便搂紧林西竹。 她心中事烦就格外黏人,总爱赖在身上撒娇。林西竹知晓她的习惯,便也只搂着她,等她舒心了再说些旁的事。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温雪意受过的折腾也太多太多。 朝中事宜她不能直言,便将种种事情换了旁的指代。好似姜年入狱,她只说是大户家中奴仆受罚,而她四处奔走则说是奴仆挚友四处寻人求情。 独独卓清戎将她拒之门外的事,温雪意是坦白直言。 “我做了错事,惹得好友不悦。” “可认错补偿了么?” “我能认错,却无法补偿。她如今几乎不见我,也不许我靠近了说话。我虽无意欺骗背叛,主人却选了与她对立之人,立场使然,即便我无心与她对立,她也再不能信我。” “你既没做过,她终究会知晓的,过些日子再同她说一说。” “若她还不信呢?” “你在意她,便改过再试。” 温雪意在心中叹气,好似她与卓清戎之事,即便温雪意如何在意,也无法改过从前的事。 往事不可更改,人的心意,更是难以更改,她无法扭转姜年的心思,也无法扭转卓清戎的看法。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她是无能为力啊。 温雪意岔开话到:“西竹,说些你从前的事吧。” “我从前……太无趣,倒不如不说。” 是无趣还是时日难挨不愿再想。 天生不能言语之人无法与常人一般,将口型同字词相对应。林西竹前次有意说话却只能做个口型时,温雪意便有心要问。 林西竹不大肯说,温雪意料想他大约也是吃了许多苦。她心中怜惜,只搂着林西竹说到:“若有一日你想说,无论怎样,我总是想听的。” 李沅儿精心挑出几种香粉,有甜腻些的果香,亦有凛冽些的木香,更有华贵些的花香,装着的玉盒也各有花式,瞧着便价值不菲。 “我少用香粉,不必花费。” “你闻闻,同满庭芳相比如何。” 林西竹闻了闻,忽然笑得有些赧。 因着与李沅儿生意相关,温雪意格外在意,看他笑便慌忙问:“这香不好?” “好,虽说不似满庭芳的香粉浓郁,然而香气内敛幽深,抹上了若有似无,越发引人靠近了深究。” 引人靠近了深究,正合南馆所需。 温雪意这才定心,将先前算计说与林西竹。 要给贵女尝试,叫林西竹是不成的。他如今多是弹琴作陪。除却琴艺,他不能言语,在南馆之中年纪又偏大些,往日几乎无人问津。 理虽如此,温雪意却不好开口,还是林西竹自己叫她换了烟雨来。 pΟ-1⑧.Còм 93 烟雨年轻贪睡,温雪意午后去见,他还懒懒的躺在榻上不肯起。 温雪意将香粉递给他。 “你瞧瞧,这香粉如何。” “你来找我,只为了给我送香么,满庭芳的香我有得是,就是雅园的香膏,我亦得了不少。” 温雪意就在近旁,烟雨忽然牵过她的手,靠近了闻她身上的香气。 南馆往日香气总是浓烈,烟雨闻惯了,乍然换了这样薄薄的淡香,他便不大敏感。温雪意在他边上坐了一会儿,烟雨才觉察出她身上的香气。 他鼻尖蹭着温雪意的手,只一瞬,温雪意便有些发慌,又把手抽回了。 “闻着尚可,就是寡淡了些。” “内敛些引人深究,岂不是更好。” 他方才的举止便是最好的凭证。 温雪意笑笑:“你也不想一直待在南馆吧。” 烟雨坐起身,他从被褥里掏出个小暖炉示意温雪意加碳火,温雪意乖乖去了。他喊着要热茶,温雪意也倒来了。 “不在南馆去哪里,你来给我赎身?” 温雪意将她的盘算细细说与烟雨。 假若烟雨肯换这香,再送些给往日相见的贵女,好好夸耀一番,一旦李家有所增益,必会许他不少益处。 他若肯,南馆内必有不少人也会跟着他一起使。 烟雨缩回锦被中:“你不是瞧不上我这张脸,何必与我说。” “我何时说过嫌弃你的脸……” “哦?” 温雪意从来只嫌他性子不好,说话太冲,又总对林西竹不甚客气。 且温雪意先前见他,夹枪带棒的骂了一通。她嘴快,烟雨插不上话,还给林西竹拉出屋子不能还嘴。后头被人叫走梳妆,烟雨满肚子怒火吐不出,如今还记着。 “我当真不曾说过嫌弃你面容的话。” 看他忽然冷脸,温雪意只能顺着哄。 “你这样的容貌,谁能说不好。” “现在才来说,迟了。” “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烟雨坐到铜镜前:“我要梳妆。” “我去叫……我来。” 温雪意给他理发丝,香粉也被他拿在手中。 “香粉也要我给你擦?” “你要扯断我的头发?” 温雪意当真有那么片刻是恼得攥紧手扯着他的头发,然而她还是得顺着烟雨的意来,事关林西竹又关乎李沅儿,她得忍着。 烟雨肯试便好。 “若是我总也不消气呢。” “掐我几下你能消气么……” 温雪意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或许……你咬我一口也成。”温雪意指指肩膀:“往这儿咬,咬重些也不怕,留个印记也成。” “倘若你家主人看见……” 烟雨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有意要他看见。 “你就这么想与林西竹一起么。” “想。” 自从木三郎问她脱籍之后要如何,温雪意总在想。她曾想过最好便是能同林西竹一起,还继续为卓清戎做事。可谁知卓清戎已然不再信她。 姜年入狱这回,温雪意越发明白,她必定要走。 她的心已经被钝刀反复割过许多回。 她再不想如此折磨了。 “咬吧,你这样气恼,咬了消气,再好好想想香粉之事。” 烟雨竟应下了。 “愣什么,把衣裳脱了。” “隔着衣裳咬不成么。” 烟雨抓着她的手,往手臂上咬了一口,也不大疼。 冬衣厚重,确实不能隔着衣裳来。 温雪意有些后悔,她虽有心叫姜年恼怒,放她脱籍,却不想在烟雨面前褪衣衫。 “滚。” 烟雨又恼了。 “我肯应你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你还敢瞎招惹我。” 温雪意咬牙露出半边肩头。 烟雨恼得厉害,咬这一口几乎叫她半边身体都痛得发麻了。温雪意挨不住哭叫一声,生生被烟雨捂住嘴。 她肩上是圈渗血的牙印,烟雨中指也被她咬得破了皮。 即便烟雨松嘴,温雪意左边身子仍是疼得厉害。 血染着烟雨唇瓣发红。 烟雨的样貌当真十分艳丽,即便他此刻只穿着素色的寝衣,唇色染血瞧着也叫人惊叹。 “林西竹到底有什么好,叫你这样动心。” 温雪意虽肩膀发疼,烟雨说起林西竹,她倒还能露出些许笑意。 “同他坐一坐,再难受也能叫人和缓下来。” “和缓有什么用,你就如此软弱么?他又能帮着你什么?” 温雪意猜想,烟雨大约是极其厌恶软弱之人,软弱之事。但是这世上当真有从不退却,绝不软弱的人么。 “兴许是我软弱吧,可人总有软弱的时候,倘若心中难受,想得片刻抚慰又有何不可。西竹不必帮着我什么,能叫我有片刻停歇,能许我片刻抚慰已经极好,极好…… “盼着旁人来帮忙,是永远也盼不了的。应做之事,我自己会做,应我来解决的问题,我也会尽力了结。” 能叫她有片刻停歇,已经极好极好。 烟雨手头没有帕子,扯着寝衣给温雪意擦了血渍。 “你就嘴硬吧,我看你是过得太舒心,才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许多事是你说了结便能了结的么。” 温雪意默不作声,不能了结之事,她现在便可以数出许多,烟雨嘴上数落她,却更像骂他自己。 随他去吧。 温雪意原以为烟雨脾气大,人也娇气,没想到止血上药包扎他都做得十分熟练精细。 “你该庆幸眼下是寒冬腊月,换做夏日,化脓之后必定丑死了。” 先前抄录,卓清戎总折算了银钱,绿穗许的钱财也剩下些,温雪意依着李沅儿的许诺,再添了些自己的银钱,总算叫烟雨应允了香粉之事。 林西竹想着温雪意见了烟雨就要离去,不想温雪意又折回来了。 正是不能了结之事这样多,林西竹才格外可贵。 他的嗓子,他在南馆之中所受的苦必定比温雪意要多许多。 初见的雪天,他受着罚还走了这样长久的路,只为给心爱之物换弦。后来他饿着,又挨了打,竟还念着要取琴回南馆。 明知要受罚,他还顾着温雪意的名声,顶着危险同温雪意往别处去交谈。他甚至顾着温雪意的心情,一点不曾透露。 七夕以前,林西竹分明想着绝不可能与温雪意有所结果,却还是在房内种下那截枯枝。 身心受难,他还能温和以对。 越是细想,温雪意对林西竹的爱怜便越多几分。 她搂着林西竹嘱咐:“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 “即便与我相关,你也要先保全自己。” 林西竹听温雪意说得严肃,又见她似乎肩膀发疼,一下子忧心起来。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出事了?” “如今还没有……方才我借机叫烟雨在肩上咬了一口,我要寻机会脱籍。” 温雪意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我自有安排。” 林西竹身上给她抹了香粉,此刻香气绕在鼻尖好似落在花丛里一般,叫她心安。 “西竹,你我都脱籍之时,买个小院吧。你琴艺这样好,不如做个教琴的先生。 “你若有别的喜好也不打紧。我么,抄书也好,小买卖也罢,无人拘束,做什么都成。 “我还得好好想想,换个名字要叫什么。” 温雪意是姜年给她的名讳,假若离去,连这个名字,她也想换了。 94 温雪意肩膀有伤,推门或是抬手总牵着伤处,疼得她皱眉。 白露不在屋里伺候,反倒往她屋里来了。 “温姐姐,你身上不舒服么?” “有些疼。” “我喂你吧。” “不必了。” 她只是叫人咬了一圈,即便牵着伤处疼一些,也不至于就到要人伺候的地步。 “温姐姐还是让我喂吧……不然大人要责备我了。” 姜年先瞧出她右半边身子不大方便,才会吩咐白露来照顾。 “大人还要我问你是如何伤着的。” “被……被东西砸了。” 姜年出狱,杜花宜欠温雪意一个人情。等姜年下定,温雪意决意找杜花宜试试脱籍之事。假若事成,她也不必同姜年撕破脸。 倘若不成……她心中另有打算,即便到时彼此都难受,她也不得不做。 姜年正月底调任。 因着任命来得突然,亦不在意料中,姜年也不曾定下宅院。他又漏液敲门来问温雪意有没有心仪的宅院。 “主人不是与杜小姐去看的宅子,应当问她才是。” 姜年升官的消息传出,杜冶淳终于松口,也不十分拦着她与姜年来往。 从前杜花宜是借着李沅儿才可时常与姜年会面,如今李沅儿躲着她们二人,杜冶淳还不清楚,否则私下里碰面,传出去还了得。 杜花宜也知道要紧,竟想了个着男装的法子私见姜年。 姜年拿着许多画卷,是他今日择定的几处宅子,温雪意顶撞他也只做不闻。 “是要这个花园大些的,还是换这个在长街的宅院,热闹些。那个院子离卓家近,你不是同卓清戎交好。” 卓清戎一早同她划清界限。 姜年不知木三郎的状况,此刻仍以为温雪意还与她交好。温雪意也不能说出,以免暴露卓家与木三郎的事。 “倒不如选离杜家近的,主人也好多和杜花宜来往。” 是气话,也是实话。 “罢了,你新奇的点子多,置办个大些的宅院吧。往日你抄录的时候也多,回头再给你腾个书房。” 其实从前老宅便很好,两间屋子,她与姜年一起折腾,即便比别的宅院小,却五脏俱全,她也住得舒心。换了大的宅院又如何,她如今心境已大不如前了。 姜年也说起老宅。 “老宅转手几轮,我竟至今摸不出谁买了宅子。回头出宫住着,上门瞧瞧。” 老宅的房契还在温雪意这儿呢。 “也不必总想着,新宅便很好。” “我想再买回来。” 老宅子能买,从前的事,再不会有。买与不买,只多个空宅子罢了。 温雪意端着烛台揉眼睛,她被姜年强拉着看了许久,已经困倦。 自从换了白露到里屋休息,姜年总要夜里来折腾。有时分明困得倒在她榻上便睡着了,还得她大早醒来叫他再回里屋去。 温雪意自己先躺下了,嘴里撵着姜年赶快离开。姜年非但不走,反而摸到她榻上,烛火也给他吹熄了。 他要伸手往温雪意胸前摸,温雪意便转身搂着软枕趴下,不许他多碰。 “别闹我。” 温雪意在林家住了一月,他伤寒又折腾了半月,忍到此刻已是十分难耐。 温雪意趴着,他便压在温雪意身上,舔着耳垂哄她:“雪意,你便不想么。” “不想!” 他那物抵在温雪意臀缝间磨蹭,也不管温雪意应不应,便扯了她的裤头。 姜年只当她还因杜花宜的事恼怒,故而扯了裤头也不曾躁进,那物从臀缝顺着插到她腿间,抵穴外软肉玩弄。 温雪意被他压在身下,姜年怕她胡乱叫起来,指尖也伸到她口中,嘴里还不住的哄:“含住了。” 姜年给她嘴里湿滑沾得满手都是,那物在她腿间缓缓抽插,柱身几乎贴紧了她身下的细缝不住的磨蹭,那物也叫她下边儿的嘴沾得湿滑。 温雪意刚要狠心咬他的手指,下身却被姜年猛的一撞,撞得她咿呀一声。 姜年防着她,每每温雪意要咬,他便总往她身下顶。温雪意给他搅得方寸大乱。 那物好似要肏到穴里一般,却又只在腿间玩弄,姜年撞得她内里禁不住的绞紧了,却又无物可咬。 温雪意内里尝过饱涨的滋味,姜年压着她玩弄了大半个时辰,挑得她心躁,那处哗哗的淌水,浪得连床榻也沾湿了,姜年还要顺着她腰腹一路摸到花核揉捏。 姜年每每在她腿间抽插,温雪意便禁不住要夹着腿,那花核给她夹得肿涨起来,格外敏感,姜年揉捏两下,温雪意便抱紧软枕,身上也爽得发颤。 姜年捻住花核,指尖快快的搓弄,快意冲头,温雪意爽得张了腿,撅着屁股往他物事上凑,穴口含着那物,不住的磨蹭,一心要把那物吞到穴里。临了不过是泄了满腿,淫水不住的往他物事上淌。 姜年摸到物事,顶开她嫩肉往里,温雪意压着声响,还是给他听见了。 “涨……涨得厉害……主人……” 那物进了穴里,给她裹得越发硬挺,姜年比她更难耐。温雪意呻吟两句,听得姜年心口满涨,搂着腰猛的肏弄起来。 内里绞着,温雪意好似给他顶到心口一般,她越是绞紧了,姜年越是心燥,那物撞着她内里的嫩肉,恨不能把她肏死在榻上。 “主……主人……” “不……不要了……” 姜年的情欲来得太过强烈,温雪意给他压着弄了几回,几乎被他撞得软肉发肿,腿间臀上尽是姜年的白浊。 姜年缓和片刻,还要摸过来,吓得温雪意慌忙踢开。 她眼下浑身发软,姜年轻而易举便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拉到怀中。 温雪意慌忙叫起来:“别,别来。” 姜年圈着她闷声一笑:“不闹你,叫我抱一会儿。” 好在姜年当真只是抱着她,寝衣都给他扯来擦身子了。 “等天亮些,再弄些水来洗洗。” 楍圕發布衧:㈢щ丶И╃②╃q╃q丶(扌巴╃厾鋽) 免*费*首*发:win10.men | Woo1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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