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转正指南》 第一章 夏家三小姐 “诶,听说了吗?夏家三小姐投河自尽啦!” “什么?年纪轻轻怎的这般想不开啊!” “幸好发现得及时,被救了上来,不然活生生一个人就没了。” “哎哟,你们知道的这都是老黄历了,我听说啊……”说话的人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夏三小姐根本就不是投河自尽,而是与情郎私奔,被发现后不小心跌进河里的!” “嘶!这么大胆!” “还是大家小姐呢,真是不知廉耻。” “啧啧,庶女就是庶女,没法跟正经嫡女比。” 一天时间不到,夏家三小姐与人私奔不成,落水险些丧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封都城,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在一起议论此事的人,不管是谁听了都忍不住插上一嘴。 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离,坐在车窗旁的少女降下车窗的竹帘,啧啧摇头道:“我还道京城的姑娘最是豪放大胆,没想到封都城也不妨多让,真是开眼界了。” 闻言,坐在少女对面的男子慵懒一笑,单手支颌,靠着车壁懒洋洋道:“你呀就是少见多怪,只是说来也巧,竟然是夏家的,你怎么看?”说着朝坐在最里面的男子抬了抬下巴,微微弯起的桃花眼流光溢彩,脉脉温情中透着几分邪气与不羁,配上那张邪魅俊俏的脸庞,也不知勾了多少姑娘家的心魂。 被问话的男子抬起眼,与桃花眼男子不同,他有一双冷冽的双眼,眼中没有半分情绪,闻言也只是冷然开口道:“这个夏家就是我们这次过来的目的。” 桃花眼男子与少女相视而笑。 就在谣言满天飞之际,流言的主角,夏家三小姐夏禾却歪在塌上发呆。 雕花镂空的木窗,古色古香的梳妆台,纱帘飘飘的隔断,还有穿着半臂襦裙的娇俏婢女,为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世界都变了? 一定是她醒过来的方式不对! 夏禾决定再睡一觉,换一种方式起床。 可惜她刚躺下,还没闭上眼,外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以及男人低沉严厉的训斥。 “你倒是乖觉,还知道装睡。” 话音落下,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跨过隔断,稳步走了进来,见状,站在隔断旁两个丫鬟忙福身行礼,道:“大爷安。” 听到这声称呼,夏禾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本能地闭上眼装睡,心口还噗通噗通地猛跳。 而就在她闭上眼的瞬间,一段记忆突然闯进她的脑海,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脑神经,让她差一点痛呼出声。 见床上的人依旧不肯睁眼,夏永淳并未动怒,他站在离床五步远的地方,语气冰冷道:“你祖母的意思,过几日就将你送到庄子上,待日后事情淡了,再接回来许个人家。” 说罢,便抬脚离开,似乎他只是来宣布处置,而不是来看望险些丧命的女儿。 听到关门声,夏禾不由松了口气。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的表情有多冷漠,这样的人她不想应付。 拍了拍心口,夏禾也不想着睡觉了,开始梳理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 她不蠢,结合眼前的人事物,她猜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而且是魂穿,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除了接受她别无他法。 根据得到的记忆,她了解到原身的身份是封都城夏家的三小姐,亲生母亲是个妾,早几年已经去世,还有就是,原身在府中的地位很低,经常被兄弟姐妹们欺负嘲笑,就连很多下人也不将她放在眼里,而在两天前,原身与男子私奔被发现,不小心落水险些淹死,确切说是已经淹死,所以她才穿了过来。 理清楚这一切,夏禾有种淡淡的忧伤。 本来嘛,穿越就穿越了,只要能安稳稳过日子,在哪里她都无所谓,只是原身却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问题了,更别说还要活得安稳舒心! 她不是被哄大的,虽然刚才那个人,也就是原身的父亲说只是暂时把她送到庄子上,但这个暂时谁知道是多久?她多少看过几本宅斗文,知道对于这样清誉受损的姑娘,一般大家族都会为了名声跟面子,让其无声无息消失,指不定她被送到庄子上就“病死了”呢? 从原身父亲的态度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夏禾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她一来就要嗝屁吧? 扭头望向门口,看到站在隔断旁的两个丫鬟,夏禾眼珠一转,招手道:“你们过来,我有话想问你们。”她打算从这两个丫鬟嘴里套套话,问下目前府上的情况。 然而两个丫鬟根本不理会她,只是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接着更是转身出去了。 “额……”被无视的夏禾噎了噎,还真是连丫鬟都不待见啊。 默默叹口气,夏禾只好闭上眼自己想办法,只是她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到一点法子,毕竟对古代女子而言,清誉重于命,不是这么好洗白的。可能是因为落了水身体还弱,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从这日的晌午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翌日一早,天刚亮,夏禾就被叫醒了,一个杏色衣裳的丫鬟将衣服往她身上一扔,盛气凌人道:“快起来,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说罢,就扭着腰走到梳妆前坐下,随手拉开抽屉,拿了里面的首饰香粉打扮起来。 夏禾愣愣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丫鬟也太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吧! 撸起衣袖,本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刁奴,但转念想到原身往日的表现,以及在府中的地位,为免自找罪受,夏禾最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她以后站稳了脚跟,还怕没办法报仇? 一边宽慰自己,一边爬起身洗漱穿衣,等她把自己拾掇整齐了,那边还稳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上妆呢。 夏禾就忍不住冷笑了,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得知这个丫鬟名唤兰草,是目前府上最得宠的姜姨娘的人,难怪敢如此嚣张。 见兰草拿起一盒胭脂,夏禾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她道:“兰草姐姐,这胭脂是前些日子祖母赏的,姐妹们人手一盒,你瞧着如何?”她故意加重了祖母两个字,她就不信这丫鬟敢抹着老太太赏她的胭脂到老太太面前晃悠! 闻言,兰草抹胭脂的手一顿,回头狠瞪夏禾一眼,道:“磨磨蹭蹭的,让我等了老半天,还不快走!”说着甩手关上胭脂盒,气冲冲出了门。 夏禾呵呵笑了,不紧不慢跟上去。 第二章 请安 夏家是淮南地区的世家大族,规矩虽不如京中贵族多,却也不少,最基本的一条就是晨昏定省——府中的女眷每日晨昏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虽然夏禾刚经历了生死大关,但没有人来通知她不用去请安,是以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原身不受宠的程度。 老太太住在府中位置最好的正房——香椿园,去香椿园的路上,兰草走在夏禾前面,横眉竖眼地提点:“老太太还很生气,一会你尽量避着,不要让老太太注意到你,若是气着了老太太,你担当不起,别害得姨娘又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夏禾默默听着,心想老太太既然不愿看到我,为何不免了我的请安,还要让我过去碍眼?看来老太太也是吃饱了撑着。 快到香椿园时,兰草放慢步子让夏禾走前面,这一举动让夏禾了解到老太太是个十分重规矩的人,所以不管在外边如何,一到香椿园兰草就开始做样子。不过联合原身的记忆,夏禾知道老太太只是表面上重规矩,实际上是穷讲究,假正经,虚伪得很。 如此想着,很快便到了香椿园门前,只见一扇精致的红漆小门,门上挂着兽头铜锁,围墙下边则种着些花草,往里还能瞧见郁郁葱葱的草木,瞧着很是雅致清幽。 夏禾往门里张望了一下,见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心里不由起疑,怎么不见其他人来请安? 正想着,兰草却催她去请门房丫鬟通报。 夏禾犹豫了一下,问:“是不是应该等其他姐妹到了再一起进去?”根据原身的记忆,可没有她一个人进香椿园的经历。 兰草闻言一怔,目光微闪地回答:“你来得迟了,可能其他姑娘早都请完安回去了。” 话音刚落,便被老天爷啪啪打了脸。 夏禾先是听到脚步声,转头便见不远处走来一群衣饰华贵的女子,为首一人梳着妇人髻,容貌昳丽,姿态端庄,瞧着很有些大家气势,而她身后跟着几名少女,各个面若桃李,姿容秀丽。 夏禾与记忆中的人物对了对,认出领头的便是她的嫡母苏氏,而跟在苏氏身后的几人,就是她的姐妹。 谎言被当场戳破,兰草不仅没有脸红,在夏禾看向她时,她反而还挺了挺胸膛,一副你奈我何的神色。 夏禾不着痕迹地扫兰草一眼,向着行来的苏氏福身道:“母亲安好。”兰草也跟着请安,全然不见对夏禾的傲然。 苏氏行至夏禾身前,只垂眼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进了香椿园,夏禾也不多话,默默跟在几位姐妹身后。 兰草跟其他丫鬟一起走在最后头,姜氏所出的二小姐夏颜身边的大丫鬟冬梅将她拉到一边,怒道:“你怎么把三小姐带到这里来,这不是存心让太太挑姨娘的错吗?” 闻言,兰草大惊,反驳:“不是你让人传话,叫我把人带过来的?” “你糊涂了!”冬梅揪了她手臂一下,道:“三小姐姑且算姨娘的人,她直接越过苏氏来给老太太请安,你以为苏氏会以为是谁教的?且老太太也会生气!” 兰草大骇,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拍着胸口庆幸道:“幸好三小姐还未进去,不然我就给姨娘惹了大祸了。”心里又暗暗发誓,一定把乱传消息的人揪出来好好教训。 “知道就好,下次警醒着点。这明显是有人设计,想陷害姨娘,回去我们定要好好查探。”冬梅道。 夏禾离着两人不远,两人的话全都落入了她耳中,她回头看了兰草一眼,便见兰草脸上一会懊恼一会羞愤一会庆幸,察觉到她的目光,又立即顶了回来,倒是没有再跟冬梅说话了。 被顶撞夏禾也不介意,只是收回目光,望着最前面的苏氏打起了小算盘。 进到香椿园,又是另一番景象,与雅致幽静的庭院不同,香椿园的正厅鸿雅厅宽敞而华贵,进门便见左右摆放着两个成人大小的蓝瓷鎏金八角双耳瓶,旁边还有紫漆三脚矮凳,上面摆着白玉瓶,插着花枝,往前几步,红木隔断上雕花刻鸟,还挂着富贵花开苏绣幔帐,幔帐里外又挂着金丝纱幔,再往里,是两排扎实精致的靠椅,靠墙的条案上摆满了金银玉制的摆件,而正对厅门的上首是一座黄花梨木坐榻,旁边摆着烹茶小几跟梅花小几,一个上面青烟袅袅正煮着茶,一个上面摆满了时鲜的瓜果点心,果盘子边上还点缀着沾着露珠的花卉。 看到这景象,夏禾不禁感叹一声夏家有钱。 一群人进门时,姜氏已经陪在老太太身边说话,那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不过这姜氏确实不简单,她是老太太娘家的表侄女,是以虽是个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却比其他几房的太太还高。 见苏氏带着众人来请安,姜氏也没有避让的意思,依旧坐在老太太身边,与老太太说说笑笑,直到苏氏开口,道:“姜氏,你一个妾室也想受我的礼?” 夏禾偷瞄到姜氏脸上的笑僵了僵,然后揪着手帕站起身走到一边,而老太太则是冷下了脸,只是苏氏对此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带着众人行礼问安。 看到这一幕,夏禾不禁在心中啧啧两声,在原身的记忆中,姜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是她总也不记教训,每日请安都要自取其辱,仿似不这样做就浑身不舒坦似的。 夏禾猜想,估计她是以为苏氏这么多年不跟她争,连中馈都让给她打理,所以总有一天她也能让苏氏向她请安。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天真,不过夏禾最好奇的,还是苏氏为何愿意让姜氏掌管中馈这件事。 跟在一大群人身后请过安,夏禾根本没有让老太太注意自己的机会,就被挤到了墙根里站着,只有听别人恭维奉承老太太的份儿,这正好合了她的意。 只见原本显得有些冷清的香椿园,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大家围在老太太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夸赞老太太的话,多肉麻的都有,直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瞧大家一个个费尽心思地讨老太太开心,还不忘给彼此上眼药,夏禾突然觉得这高墙圈圈里的人也挺不容易的。 心知自己是哄不到老太太开心的,夏禾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左右闲着无事,她便趁着机会认认人。 首先是最靠近老太太的姑娘,只见她身着鹅黄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罩桃花云雾烟罗衫,姣好的面容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整个人看上去娇媚又不失纯真俏皮,每每开口都将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这个不仅姿容好,说话也妙语连珠的娇俏少女,就是夏禾的二姐夏颜,姜氏的亲生女儿。 从老太太始终握着夏颜的手,还让她坐自己身边可以看出,她非常得老太太宠爱。 还有青衣红裙的大姑娘夏莲,一身白衣的四姑娘夏冰,水蓝纱衣的五姑娘夏晴,橘色衣裙的六姑娘夏珂等,其中大姑娘夏莲是二房的嫡女,四姑娘夏冰跟八姑娘夏雯是三房的嫡女,其余则都是庶女,顺带一提,大房没有嫡女。 单是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各自在府中的地位如何,跟明艳娇俏的夏颜相比,其他姑娘明显套逊色一些。 话虽如此,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比夏禾穿戴的要好,夏禾再一次深深体会到自己有多不受宠。 除了府上的姑娘们,夏家的几房太太也在,除了大太太苏氏,还有二太太张氏,三太太慕容氏,不过这中间又有个例外,那就是大房的姜姨娘。按理说,妾室是没有给老太太请安的资格,但因为姜氏是老太太娘家的表侄女,所以就有了特例。 前面提到过,姜氏在府中的地位比二房三房的太太还要高,这一点在此时也彰显无遗。就看到姜氏与夏颜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其他人若是不随着两人的话搭着嘴陪着笑,老太太恐怕理都不会理。 看到这里,夏禾下意识望向苏氏,却见她安然端坐在左上首,惬意地喝着茶,一点没有去讨老太太欢心的意思,正合了外边传闻的心高气傲的形象。 脑子里转了个弯,夏禾心中对两人的评价顿时有了高低。 第三章 欺辱 认完人,老太太那边说话也说得乏了,留下姜氏母女用早膳后,老太太就让其他人散了。 夏禾随大流出了香椿园正厅大门。 自始至终,老太太都没有提起过夏禾,更别说关心她的病了,估摸着是根本没有看到她。反倒是活泼乱跳的夏颜被叮嘱了要好好用膳休息,这心也真是偏到太平洋了。 出了香椿园,刚走出没多远,兰草就加快了脚步,两步走到夏禾前面,微抬着下巴道:“别忘了一会去给姨娘请安。”她是看在她今儿无意帮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才开口提醒她。 夏禾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而后一脸恍然大悟,转身往刚才苏氏离开的方向追去。 “诶!你要去哪儿?”兰草大惊赶紧追上去。 苏氏还未走远,听到这边主仆两人的叫喊声,慢慢停下了脚步,她身边的大丫鬟知书见状垂首道:“太太,可要奴婢……” 苏氏抬手打断知书的话,知书立刻识趣地退到一边。 见前面的人停下来,夏禾加快脚步,两步到了苏氏面前,垂首福身道:“女儿今日怠惰,未曾去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 此时兰草已经追上来,闻言脸都扭曲了,一副想去拉夏禾又不敢的神色。好一会她才收拾好表情,福身向苏氏请安,暗地里也不忘使眼色,警告夏禾。 夏禾全然不理会兰草的挤眉弄眼。 苏氏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从未注意的庶女,发现这丫头双眼澄澈明亮,时有灵光闪现,竟是与以往呆滞的模样大不相同。她顿了顿,道:“你身子有恙,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多谢母亲。”夏禾再福身。 苏氏微微颔首,又宽慰她几句,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离开。 等到苏氏带着人一走,兰草立即发难,指着夏禾的鼻子大骂:“你怎么跑到太太面前来装乖卖巧,你可知你的主子是谁?” 夏禾故作诧异,道:“还请兰草姐姐告诉我,我的主子是谁?” “你——”兰草一噎,竟是答不上来,毕竟夏禾也是府里的主子,在这个府里她只有长辈,倒是没有所谓的主子。 见状,夏禾笑了笑,转身慢腾腾往自己的草叶庐走。 说是草叶庐,其实不过是夏府西边的一个破旧小阁楼,是当初夏禾的亲生姨娘的居所,而因着夏禾的亲生姨娘是个医女,是以楼前种着许多药用的花草,屋里也有许多医药方面的书籍。 夏府都是请过安后再各自回房用膳,是以一回到草叶庐,夏禾就吩咐负责饮食起居的两个丫鬟备膳,然而两个丫鬟一动不动,反倒向着刚进门的兰草行礼问安。 夏禾深深体会到,这里是兰草说了算。 得知夏禾想用早膳,兰草得意笑了,她将夏禾推到一边,施施然走到小圆桌边坐下,吩咐道:“去取早膳。” 刚才还木头一样的两个丫鬟一听兰草开口,立即提出一个大食盒,满脸讨好地笑道:“早膳早就取来了,兰草姐姐快趁热吃吧。”边说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吃食端出来摆好。 香喷喷的蒸饺,金黄的炸春卷,还有软糯的白米糕,每一样都是香味俱全,夏禾的目光一黏上就拔不下来。自昨日醒过来后,她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今儿又一早爬起来去请安,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察觉夏禾渴望的目光,兰草冷笑一声,夹起一个蒸饺,一边逗弄夏禾,看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筷子移动,一边阴阳怪气地笑道:“方才不是挺硬气的么,怎么,现在摆不起架子了?有本事去讨好苏氏,你怎么不求苏氏赏你碗饭吃呢?” “……”夏禾默了默。 兰草将她的沉默看成了屈服,冷笑着将一碟子春卷扫到地上,抬起下巴,轻蔑道:“喏,吃吧。”说罢用脚在春卷上碾了碾。 夏禾心头一沉,看了看地上的春卷,又环视眼前的三人,好一会冷然道:“受教了。” 说完她掉头就出了门。 见状,两个小丫鬟有些着急,问:“兰草姐姐,三小姐她会不会……”虽然平时她们也未曾把三小姐放在眼里,时常看着兰草欺负三小姐,但这次比以往都过。 兰草心里也有点慌,但转念一想,以夏禾那性子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便不在意道:“让她去,一会还不是得乖乖回来。”竟真的不管了,自顾自吃起来。 夏禾会乖乖回去?如果是以前的夏禾,说不定受此侮辱还会低头,但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现在的夏禾身上! 食物的仇恨是巨大的,夏禾或许可以容忍侮辱嘲笑,但她绝不原谅侮辱她口粮的人!何况她的性子绝对算不绵软,甚至可以说很记仇,兰草这样侮辱她,迟早有一天她会讨回来! 至于不回去她要去哪,当然是苏氏的院子。 她决定要抱苏氏的大腿了。 本来夏禾还在犹豫,毕竟在原身的记忆中,苏氏不仅高冷骄傲,除了自己的儿子夏邑卿以外,对谁都很冷淡,就连跟自己的丈夫都不亲近,夏禾觉得这样的苏氏很有可能会无视她的投诚。 之前她之所以去给苏氏请安,其实就是在试探,她不信那时苏氏没有察觉兰草对她的不敬,然而苏氏什么都没有说,这足以说明苏氏不想帮她,或者说,苏氏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进一步说,苏氏对夏府的一切漠不关心,不然就算她的亲生姨娘去世,她也不该被指给姜氏教养。 因此,夏禾觉得投靠苏氏风险太大,若是不成,她就两边都不讨好。 不过这些都已经翻篇了,因为兰草在背后使劲推了一把,所以夏禾准备义无反顾地扑向苏氏。至于高冷什么的,她相信厚脸皮应该可以克服这个属性。 于是首先,她要去苏氏屋里讨一顿早饭吃。 溜溜达达到了苏氏的兰溪苑,院门如夏禾所想,是紧闭着的,没有丝毫犹豫,夏禾上前敲了敲门。 “来了。”门里很快便传出一道脆生生的应门声,接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的夏禾,她似乎有些惊讶,又发现夏禾是独自一人,眼里就更是诧异,但这丫头还算守规矩,福了福身问道:“三小姐有何事?” 夏禾颔首示意,而后仰头想了想问道:“母亲用过早膳了吗?” 小丫头被问得一愣,道:“估摸着这会子正准备用呢。” “哦。”夏禾点点头,干脆道:“我的丫鬟不给我饭吃,你帮我问问母亲,看能否让我一起用?” 可能是她太过直接,小丫头瞪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奴婢让人进去问一问。”说着一脸恍惚地掩上门,看样子是找人通报去了。 第四章 蹭饭还是投诚? 屋里,苏氏听到丫鬟的通传,饶是镇定如她,也不由怔愣了好一会,知书更是情不自禁地低叫:“三小姐这是上门讨饭吃?” 话刚一出口,就被旁边的宋嬷嬷捂住了嘴,知书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在苏氏严厉的目光中低下头。尽管三小姐是府中最不得宠的,但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能说道的。 苏氏微皱起好看的柳叶眉,略一思索,道:“让三小姐进来。” “太太!”知书诧异,着急道:“三小姐是姜氏的人,指不定她是来……” “太太自有定夺。”宋嬷嬷横了知书一眼,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会知书的头垂得更低了。 再说院门外,夏禾双手拢在袖中,一边观察兰溪苑的院门,一边猜测苏氏会不会让她进去,好在没有让她等太久,不一会,方才那小丫头就回来了,她拉开门,依旧是一脸恍惚茫然,福身道:“三小姐,太太让您进去。” 这句话宛如天籁,夏禾顿觉春暖花开,含笑点点头道:“恩,多谢。” 进了院门,跟着引路的丫鬟穿过一条弧形游廊,就到了正厅门前。 正值初春时节,一路走来,庭院中姹紫嫣红,十分热闹,饶是夏禾自认粗人,也不由得被庭院中的景致吸引。 到得正厅,引路的丫鬟止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禾抬头瞄了眼头顶匾额上的静心二字,深吸口气跨进门。 门里有丫鬟等着,见她进来,福身道:“三小姐这边请。”夏禾颔首回礼,跟着她从左边的小门往南屋走。 南屋是个花厅,苏氏在里面用早膳,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道:“你来得巧,一起用早膳吧。” 仿似不是夏禾来讨饭吃,而是恰巧碰上,算是给夏禾留了一份脸面。 夏禾心生感激,虽说她自己不怕尴尬,但有人给你留面子总是好的,这让她对苏氏又多了几分好感。 本打算好好道谢,只是一看到桌上精致的早点,她就挪不开眼了,偷偷咽了口口水,福身道:“多谢母亲。”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到桌边坐下,克制着端起碗往嘴里倒的冲动,等到苏氏动了筷子,她才开动。 见她动作如此急切,所有人都怔了怔,知书嫌恶地皱起眉,无声冷哼,反倒是苏氏觉得她率直,心中有几分好笑。 夏禾进食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可以说很规矩,只是筷子使得几乎能看见残影,苏氏不过是眨了下眼,桌上的早点就消失了将近一半。看夏禾吃得津津有味,苏氏也不禁觉得饿,不自觉就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米粥。 吃到六分饱,夏禾放慢了动作,终于有闲情打量周围的环境。 比起外表雅致内里奢华的香椿园,苏氏的院子只能用表里如一来形容,不管是她刚才路过的庭院,还是屋里的摆设,都很华贵,而这种华贵跟老太太屋里又不一样,是华贵中透着严谨与内敛,不像老太太屋里,珠光宝气的摆了一屋子。 看完了屋子,又看苏氏身边的人,只见两个老嬷嬷跟两个丫鬟垂手站在一边,目不斜视,虽不见对她有多尊敬,至少没有抬着下巴看她。 再来是苏氏本人,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贵气,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夏禾突然有些不明白,虽说封都城也很富饶繁华,但与京城相比,还是要差上一截,想苏氏一个出身京城贵族的千金小姐,自身条件又这般出类拔萃,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愁挑不到达官显贵,她又何必嫁到封都城来呢? 这个问题夏禾自然不敢问,她暗自琢磨了一番,想不通也就抛开了,转眼见苏氏将拌三丝里的青椒丝都挑出来, 她下意识道:“不能挑食,青椒对身体有好处。”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苏氏冷冷地望了过来,苏氏身后站着的丫鬟嬷嬷也都皱起眉看过来。 讪讪一笑,夏禾讨好地将一个水晶饺夹到苏氏碗里,笑道:“母亲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苏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碗里的饺子,顿了顿终是夹起来送进嘴里,道:“食不言寝不语。” 意识到她是在教自己规矩,夏禾老实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睦,饭后丫鬟端上茶水,夏禾学着苏氏的样子漱口。 放下茶盏,夏禾寻思着饭也吃了,该谈谈正事了,只是不等她开口,苏氏便下了逐客令,道:“时辰不早,若无事,你便回房去吧。” 夏禾一噎,见苏氏站起身要离开,当即毫不犹豫叫道:“请母亲帮我!” 闻言,苏氏诧异地抬起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低笑道:“我若是没有记错,你父亲将你指给了姜氏教养,即便你在府里有不如意的地方,也该是去找姜氏诉求,而不是寻我。” 这番话不可谓不直接,饶是夏禾不是本尊,也没有帮着姜氏对付过苏氏,心里也不禁尴尬非常,都怪原身作孽太多。 她想了想,道:“女儿若是寻姜氏有用,也不会来找母亲。再者,女儿虽被父亲指给了姜氏,但后宅之内,还是母亲最大。” 说这话时,夏禾毫不畏惧地与苏氏对视,晶亮的眸子无比真挚。 苏氏被看得一怔,有种被看透的狼狈。 这些年来,她虽然不管事,对丈夫跟婆婆将中馈之事交由姜氏打理也不吱声,但心里终归是有气的,毕竟做正妻的,不管哪个都不愿被妾室压一头。 只是她不屑浪费精力与时间去跟姜氏玩那些阴谋阳谋,是以这些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以为,与其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争风吃醋整日伤神,不如将精力放在栽培儿子上,而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然时至今日,她的心思却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女看透,这让她感到诧异狼狈的同时,心底又由衷升起一股找到知音的感觉。 想到这里,苏氏沉默了,再细细打量夏禾,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胆小懦弱的庶女不是同一个人。 在苏氏疑惑之际,知书却是按捺不住了,冷笑道:“三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莫怪当初姜氏会指使你做那些颠倒黑白的事儿!” 这却是在说以前夏禾帮着姜氏陷害苏氏跟其他姨娘的事了。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夏禾就心塞塞,虽然做富家小姐很好,但替人背黑锅收拾烂摊子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所以说不作不死,若非之前的夏禾总是摄于姜氏的威胁,被姜氏当炮使,做那些陷害苏氏的事,就不至于落得惨死的地步,而她眼下也不会处处掣肘。 闻言,苏氏回过神来,她责备地望了知书一眼,而后道:“三姐儿,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 见她开口,夏禾顿时来了精神,道:“母亲是不想管事,而不是不能,或是管不了事。” 顿了顿,又觉着应该为之前原身做的事表个态,于是轻咳一声道:“女儿曾经确实帮着姜氏做过许多对不起母亲的事,女儿不否认这一点,尽管女儿是迫不得已,但请母亲相信,女儿已今时不同往日。” 表忠心什么的并不需要,夏禾崇尚的是用行动说话。 听到这里,苏氏笑了,她不得不承认,夏禾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拦下冲动地要反驳的知书,她道:“那你便让我瞧瞧,你如何今时不同往日。” 夏禾眨眨眼,这是给她机会的意思? 眼珠一转,她道:“女儿遵照母亲意思,只是女儿还有个请求。” 见状,苏氏愈发觉得眼前这丫头机灵聪慧,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深了,道:“你说。” 夏禾赶紧道了声谢,道:“届时还请母亲实话实说。” “届时?”苏氏挑眉,又故作不懂问:“实话实说是指什么都能说?” “当然不是啦!”夏禾连连摇手,笑而不语,苏氏却懂了她的意思,微笑颔首。 虽然苏氏没有给任何承诺,但夏禾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让苏氏大开眼界,这条大粗腿她就算抱住了。 从兰溪苑出来,夏禾一身轻松,蹦蹦跳跳地回去酝酿大招。 南屋里,知书不满问道:“太太,您为何要答应三小姐,若她又是姜氏派来,不怀好意要陷害您的该如何是好?” 苏氏抿着茶,道:“即便是又如何?这么多年了,姜氏又有哪次成功了?” 知书一噎,想想觉得有理,便不再多嘴了。 再说夏禾回到草叶庐,一进门就看到兰草坐在梳妆台前,挑挑拣拣的,选了好看贵重的首饰,对着镜子往自己头上戴。 挑了挑眉,夏禾无声笑了。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看来连老天都想早点让她过好日子。 第五章 略施小惩 肃了肃神色,夏禾慢步走到兰草身后,厉声问:“你在做什么?” 兰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抖,待听出是夏禾的声音,当即拍案而起,转身指着夏禾骂道:“好你个贱蹄子,早上还未受够教训是不是?竟敢吓你姑奶奶,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啊!” 不等她骂完,夏禾半眯起眼,突然就跳起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于是叫骂声立马变成了惨叫声。 可能是老天爷都看兰草不顺眼,被踹倒后她直接撞上了梳妆台的桌角,当即又是“啊”的一声惨叫,一手捂住小腹一手捂着后背倒在了地上。 梳妆台上的首饰被扫了一地,哗啦啦地作响,夏禾听着,心里那叫舒畅。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的两个丫鬟跑进来,大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待看到蜷缩在地上呜呼哀哉的兰草,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望向一脸冰冷的夏禾。 夏禾冷眼扫过两个丫鬟,将被兰草绊倒的绣花墩子扶起来,坐下,道:“兰草不问自取,视为偷盗,本小姐不过是略施小惩。” 两个丫鬟被她的气势摄住,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这会子兰草也缓过来了,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凶狠无比,对着两个丫鬟大喊:“还不快帮我把这贱人抓住!” 两个丫鬟为难地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听了兰草的话,扑上去抓夏禾。 见状,夏禾冷笑一声,不等两人近身,就直接一脚踹翻一个,然后再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比自己还要高大的丫鬟摔了出去。 拍拍手上的灰尘,夏禾冷笑道:“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本小姐的自由搏击跟跆拳道可不是练假的!”老虎不发威当她是弱猫啊,她可不是以前的夏禾! 兰草的脸都吓白了,望着在地上翻滚的两个丫鬟,咽了口口水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恶狠狠地大喊:“你跟我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姜姨娘,有你好看的!” 夏禾翘着腿不痛不痒地回道:“快去快回,我等你。” 兰草说到做到,当真跑到姜氏的新月苑告状。 “姨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三小姐她无缘无故就对奴婢大打出手,将奴婢打成这副样子,您一定要为奴婢讨回公道啊!” 听着兰草的哭诉,姜氏心里颇不耐烦,兰草是从她手下出去的丫鬟,她自然知道是个什么德行,她猜想必定是这丫鬟又将夏禾欺负得狠了,是以夏禾才会爆发,且她也没看到兰草身上有伤,便以为又是兰草在夸大其词。 这样想着,姜氏敷衍道:“行了,我会好好教训夏禾,让她好好补偿你。” 见她如此反应,兰草便知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当真,急忙道:“姨娘,您听我说!三小姐不知为何突然身手了得,不仅打伤了奴婢,还将青萍跟红芝都打倒了,您不信可以找青萍红芝来问问啊!” 青萍红芝就是草叶庐里对兰草唯命是从的那两个丫鬟。 姜氏心里一咯噔,半信半疑问:“真有此事?” 兰草见她信了,又道:“三小姐毒打奴婢是小,不给姨娘面子是大啊,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三小姐这是要跟姨娘过不去啊!”说到这里,兰草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三小姐今儿还去了太太的院子,一定是太太唆使她这样做的!” 当时夏禾出了草叶庐,她虽没有去寻,却打听了她的去向,是以知道她是去了苏氏的院子。 “什么?”闻言,姜氏拍桌怒吼:“她竟然敢去找苏氏?” 不得不说,兰草非常了解姜氏的心思,一句话就把姜氏的怒火挑了起来。 得逞地偷笑,转过脸兰草继续可怜兮兮地哭诉:“姨娘,太太这是在借三小姐的手打您的脸啊,奴婢受苦不要紧,但奴婢心疼姨娘,呜呜呜……” 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姜氏瞬间怒火冲天,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要耍什么把戏,即便现在我治不了苏氏,小小一个庶女我还管制得了!” 说罢便一甩衣袖要去寻夏禾。 “姨娘且慢。”门外突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女声,姜氏循声问去,原来是她的宝贝女儿来了。 来的正是夏颜,今日她穿了一声粉色的衣裙,愈发显得娇美。 拦住气势汹汹的姜氏,夏颜道:“姨娘,既然此事与苏氏有关,小闹不如大闹。” “你的意思是?”姜氏微怔。 夏颜含笑望向兰草,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弧线。 兰草走后不久,夏禾将青萍红芝赶出房间,而后爬上窗边的小榻。不是她太懒散,而是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要演,不养精蓄锐怎么行? 可惜这一觉没能睡多久,午时前后,就有人来叫她上场了。 被告知老太太传唤,夏禾漫不经心地应了,自己给自己拾掇了一番,就跟着传话的丫鬟往香椿园走。 草叶庐离香椿园有段距离,走路这段时间足够夏禾酝酿情绪跟打腹稿了,等到了香椿园门前,她立即换上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这次不用通报,夏禾直接跟着传话的丫鬟进了院门,穿过庭院跨进鸿雅厅。只是这次又与早上请安不同,因为除了苏氏等女眷,夏禾的父亲夏永淳,以及府上几个少爷也在。不难猜出其中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 视线偷偷扫过众人,夏禾暗地里撇嘴,姜氏还真是不嫌事大,瞧这架势,是不打算给她留生路了,不过正好,人来的越多她越高兴。 收敛心神,夏禾福身向在场的长辈请安。 夏永淳作为一家之主,最先开口,厉声问:“夏禾,你可知你祖母为何唤你过来?” 夏禾本想答不知,转念一想,却是答道:“女儿知道。” 夏永淳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直接,顿了顿,肃然问道:“你既已知晓,眼下可有话说?” “有。”夏禾抬头与夏永淳对视,道:“女儿有三不知,还望父亲解答。” 第六章 告状 夏永淳皱起眉,想了想道:“你说。” 夏禾道:“其一,女儿不懂父亲为何插手后宅之事。” 夏永淳被问得一愣,不觉讪然,他确实不该过问后宅之事。 轻咳一声,他道:“并非为父刻意插手,只是为父来向老太太请安,却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这才留下旁听。” 夏禾又接着问:“其二,为何如此凑巧,偏偏在父亲给祖母请安时,有人来向祖母求公道?若女儿没有记错,事情发生在早间,而此时是午间。” 夏永淳答不上来,但站在一旁的一个蓝衣儿郎却道:“许是迫于淫威不敢声张呢?” 夏禾望向说话之人,认出此人是二房的庶子夏邑骏,在府中排行第三。 留了个心眼,夏禾又问:“其三,既然迫于淫威不敢声张,那为何大家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来得早呢?夏禾不记得夏家的家风有好管闲事这一条。” 这一问却是把所有人都问得面红耳赤了,当即不少人侧开了脸,夏禾发现姜氏跟夏颜脸上又青又紫,显然是气极。 夏永淳惊疑地望着眼前的人,神色变幻莫定,好一会道:“你不必混淆视听,眼下要处置的是你的事。” 夏禾却不畏惧,道:“既然父亲是旁听,还请父亲不要插嘴的好,省得传出去外人笑话。” 夏永淳又是一噎,这次不开口了。虽不开口,一双眼睛却是上下打量夏禾,只觉得不过几日时光,眼前这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说夏永淳,其余人也是诧异不已,眼前这人真是那个受气包夏禾? 老太太旁听了一阵,早已不满至极,寻到机会便冷哼道:“你父亲说不得你,我老太婆又如何?还不给我跪下!” 夏禾当真恭恭敬敬跪下,道:“还请祖母不吝赐教。” 见她如此顺从,老太太反而被堵得气不顺,一拍坐榻怒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莫非你真要将我夏府的名声败光才安心?” “祖母息怒,莫要气坏身子。”夏禾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不痛不痒又挑不出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老太太,她转向苏氏怒道:“瞧你教出的好女儿!不仅做出伤风败德之事,还顶撞长辈,不知悔改,连一个庶女都教不好,你还怎么做夏家的正房太太!” “母亲教训的是。”被骂的苏氏同样不动如山。 夏禾故作不解道:“祖母您是不是记错了,孙女之前被您跟父亲指给了姜姨娘教养,即便孙女有什么做错的,也与母亲无关啊。”言下之意,你要骂也该骂姜氏。 夏永淳虽然宠爱姜氏,却并非不讲理,闻言颔首道:“此事确实怪不得娉婷……苏氏。” 娉婷是苏氏的闺名,夏永淳叫到一半改了口,让夏禾不禁有些在意。 老太太跟姜氏却是神色一僵。 偷瞄一眼夏永淳的神色,姜氏故作伤心欲绝地拭泪,道:“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教养三小姐,才让三小姐闯下大祸,累及夏府名声,我……我该死!” 见状,老太太一脸心疼,拉着姜氏的手柔声安慰道:“婉婉,这不能怪你,有些人天性如此,你就是耗干了心血,也无法将人拉回正路。” 听到这话,夏禾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还正路呢,多大点事! 见老太太跟姜氏一副把手长哭的架势,夏家的几个少爷不乐意了,最好事的二少爷夏邑宣道:“奶奶,快办正事吧!” 闻言,老太太横了二孙子一眼,随即正了正神色,扬声道:“把兰草带进来!” 夏禾挑眉,这才对嘛。 很快,兰草就被两个粗使婆子带了上来,她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叫开了。 “老太太,大爷,你们要为奴婢做主啊!”边叫还边咚咚咚地磕头。 在夏禾听来,兰草的叫声完全就是鬼哭狼嚎,但她还是很佩服兰草的敬业精神,瞧这头磕的,一点不含糊! 不过等到兰草抬起头来,夏禾才知道什么叫真正地敬业。 瞧她散乱的头发,红肿的额头,脸上的掌印,破皮流血的嘴角,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青紫斑驳的皮肤,这些可都是真的,不是化妆化的! 老太太一副不忍心的菩萨表情,让贴身大丫鬟翠喜将兰草扶起来,然后转向夏禾厉声道:“你也知道是姜姨娘将你教养大,你却又是如何回报她的?” 夏禾将视线从兰草身上收回来,一副懵懂的表情,问:“祖母,这话孙女就不懂了,难道孙女做了对不起姜姨娘的事?” 话音刚落,老太太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你瞧瞧你把兰草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她是婉婉送给你的丫鬟,你磋磨她,难道还不算对不起婉婉?” 夏禾闻言转头望向兰草,兰草立即露出一副担惊受怕的神色,连连往后缩,浑身还颤抖不停。 见状,夏家三少爷夏邑骏道:“这下手也够狠的,瞧这丫鬟都被打怕了。” 大少爷夏邑卿皱了皱眉,望了眼苏氏。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莫非你要说兰草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 不得不说兰草这戏演得很好,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她被夏禾打怕了。 夏禾收回目光,道:“我确实打了夏禾。” 此言一出,所有人唏嘘不已。 闻言,夏颜神色哀戚,咬着下唇啜泣道:“三妹妹,你若是对姨娘有何不满,大可与姨娘直说,又何必拿下人出气?”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哭也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夏颜这一哭,立即吸引了一大票关注心疼的目光。 见状,夏永淳紧皱起眉头,对始作俑者的夏禾生了不悦。 而兰草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把众人的怒火引到了苏氏身上,她道:“三小姐,奴婢知晓你嫌弃姜姨娘身份低微,对奴婢劝说您不要奉承巴结太太的话很是反感,但奴婢也是为了三小姐您好,您可以不信奴婢的话,奴婢也不拦着您去大太太房里,但您、您怎么去了一趟就变得……呜呜呜……”说着掩面痛哭起来。 听到这里,夏永淳再也忍耐不住,怒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却是对着苏氏问的。 一家之主发火,所有人都抖了三抖,唯有姜氏跟夏颜眼底快速闪过得色。 夏邑卿担忧地望向苏氏,心里对招来麻烦的夏禾生了不满。 第七章 对质 夏邑卿本想出口维护苏氏,却被苏氏一个眼神制止。 面对夏永淳的怒火,苏氏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淡然道:“今日夏禾确实去了我房里。”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夏禾是受她指使打的兰草。 此话一出,姜氏母女立即配合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好似受了千般委屈万般磋磨。 看到疼爱的表侄女跟孙女哭成一团,老太太不禁对着夏永淳怒道:“瞧瞧你娶的好妻子!” 夏永淳抿唇,剑眉横起,显然是动了怒,只是眼中又带着点失望。 夏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哇地一声也大哭起来,她这一哭,不仅其他人,就连苏氏这个心里有底的,也吓了一大跳。 夏永淳好半晌才回过神,又气又奇怪地怒问:“你跟着哭什么?” 方才不是还稳重镇定得很么,这会怎么突然就哭了?莫不是还想演戏不成? 夏禾抹着眼泪,那叫一个哭得伤心,边哭还不忘回话,道:“看到姜姨娘跟二姐受了这么点委屈,就伤心得痛哭流涕,想起自己以往受的委屈,我一下就忍不住了。” 瞧她哭得稀里哗啦,还猛吸鼻子,全然没个大家小姐样子,夏永淳的表情不禁变得有点微妙,像是想笑,又像是想生气,最后变得哭笑不得。只是哭笑不得中,夏永淳又觉得这丫头纯真率直,有几分可爱。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又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想着到底还小,便不由心软了几分,道:“行了,别哭了,你有何委屈说出来便是,爹为你做主。” “老大!”老太太不满了,只是未出口的话被夏永淳一个举手阻止了。 旁边瞧着的姜氏跟夏颜不由提起了心。 老子让说,夏禾当然不会客气,当即问道:“敢问爹爹,女儿与母亲亲近有何不妥?女儿不过是去母亲屋里吃了顿早膳。”她顺着夏永淳的话改口,一口一个爹爹,叫的那叫一个甜,无形中就拉近了父女之间的关系。 “错的不用早膳,而是你们说的那些话!”夏永淳道,口气还算和蔼。 夏禾露出更加不解的表情,道:“我们说什么了?我只是告诉母亲,我房里的丫鬟不给我饭吃,还把吃食扔地上而已啊。” 夏永淳一震,将这句话理解成——低贱的丫鬟敢不给他的女儿饭吃,还把吃食扔地上叫他的女儿吃! 其实夏禾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但她不这样做,她要让夏永淳去脑补,这样夏永淳才会感同身受,才会怒火冲天。 事实证明效果很好。 只见夏永淳双目圆瞪,眼底似有怒火在跳跃,他两步走到还没有从一系列变故中回神的兰草面前,一脚就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踹翻在地,而后一边暴躁地走动,一边怒道:“反了天了!区区一个贱婢竟敢虐待我夏永淳的女儿,日后谁还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在此时出声。 兰草身上本就有伤,被身强体壮的夏永淳一踹,当即脸都白了,只是她还不明所以,心道不是要处置夏禾吗,为什么反倒是她挨打? 见夏永淳一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模样,兰草又惊又怕地望向姜氏跟夏颜,寻求庇佑,只是姜氏母女此时哪敢开口? 这时,一直淡然喝茶的苏氏缓和了声音道:“这些年我对后宅之事不闻不问,结果就是下人可以任意欺压主子,丫鬟可以侮辱小姐,是不是以后连大爷跟老太太也要对一个妾室的丫鬟卑躬屈膝?”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随着苏氏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姜氏身上,夏永淳更是怒不可遏地望着她。 姜氏不觉腿上一软,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的,好一会她才找回声音,道:“大太太误会了,我并没有……” “这就是你的知书达理懂规矩?一个妾室在正室面前自称我?”苏氏冷然打断。 姜氏脸上闪过屈辱,赶忙改口道:“妾知错。” 见姜氏受气,老太太立即维护道:“现在是要处置夏禾,你们吵什么?”双眼怒瞪想苏氏。 苏氏一福身,不卑不亢道:“母亲见谅。”而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并不将老太太的呵斥放在心上。 老太太被气得一噎,姜氏立即乖觉地上前帮她拍了拍心口,还不忘捏着手帕挤出几滴伤心泪。 夏永淳望了眼姜氏,又望向苏氏,突觉疲惫,道:“现在看来,是这贱婢有错在先,是以三娘才会情急动手,虽是如此,三娘也不是无过,就罚三娘禁闭一月,至于这贱婢,直接打一顿发卖了。” 老太太却不赞同,道:“决不能轻罚夏禾了事,此事若是传出去,谁还敢到我们夏府做下人?” 夏永淳想想觉得此话有理,便道:“那就交由……” 不等他说完,夏禾大声打断他,道:“若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女儿的罪,女儿宁愿死在您面前,也不愿含冤活着!” 夏永淳已不想再管此事,闻言厉声道:“你还待如何?方才是你亲口承认你打伤了兰草!我念在你是事出有因,已经轻罚!” 夏禾却一步不让,凌然反驳:“女儿确实承认打了兰草,却不承认她身上的伤皆是出自我手!” “你!”夏永淳没想到她还敢狡辩,刚消下去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见父女俩剑拔弩张,姜氏对二房的太太张氏递了个眼神,张氏会意,道:“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这丫头身上的伤不全是你打的,但你动了手是事实,三娘啊,不是二婶说你,姜姨娘毕竟教养了你好些日子,你这样打她的脸,实在是……”话不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闻言,夏禾冷眼望向张氏,不紧不慢道:“二婶也说打狗看主人,这贱婢的主子不过是个妾室,即便是良妾,在府中也顶多不过算半个主子,而我是府中的小姐,我的父亲是夏家的当家,依二婶这意思,这丫鬟侮辱我,岂不就是在侮辱我爹?” “这……”张氏一噎,揪着帕子说不出话了。 姜氏心下一惊,忙解释道:“夏禾,兰草只是心直口快,虽说有些话说得不顺耳,但绝不是侮辱你,你……” 夏禾冷然打断她,道:“若我此时将吃食倒在地上用脚碾了叫你吃,你也不觉得是侮辱,我便什么也不再多说。” 姜氏也被噎得说不出话,夏永淳却是怒极道,“你说什么?” 第八章 证据 将吃食用脚碾了叫人吃,事实竟比他所想还要恶劣! 他虽不喜这个三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如何也容不得下人轻贱欺压! 怒火一股脑冲上来,夏永淳大喝:“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闻言,兰草吓得面无血色,哭喊着求饶:“大爷,奴婢是冤枉的!姨娘二小姐你们救救我啊!” 听到兰草的呼叫,姜氏母女心头猛跳,只是她们又不能对兰草视而不见,不然谁知道这丫鬟会不会将她们供出来呢? 夏颜紧揪着手帕,力持镇定道:“三妹,你怎么能随意捏造谎言,来为自己脱罪呢?你说是因为兰草侮辱你,你才打了她,难道你还要说之前落水的事也是他人故意害你?” 夏永淳的怒火因为这句话消了大半,显然是对夏禾的话产生了怀疑。毕竟夏禾连与男子私奔这等伤风败德之事都能做出来,捏造谎言想来也不在话下。 夏禾也看出了夏永淳的不信任,她却不急,道:“我有证据证明兰草身上的伤并非出自我手。” 闻言众人哗然。 夏禾接着道:“只要给我一张冷水帕子,我就能证明。” 姜氏跟夏颜本还提心吊胆,听闻她只是要一张浸过冷水的帕子,顿时安心了,因为她们实在想不出一张帕子能证明什么。 两人对兰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慌乱。 夏永淳深深望了夏禾一眼,点头答应了。老太太本想反对,但见儿子已经答应,便只好作罢。 很快,丫鬟将浸过冷水的帕子送到夏禾手中。 夏禾捏着冰冷的帕子,起身走到兰草面前,她笑了笑,兰草却觉得后背发凉。 故作镇定,兰草问:“三小姐你想要做什么?” 夏禾但笑不语,转头对夏永淳道:“父亲,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请您不追究女儿的过错。” 夏永淳不明所以,想了想点头,他也很好奇夏禾要如何证明。 有了保证,夏禾不再犹豫,扬起手就狠狠一耳光甩在兰草完好的右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兰草应声斜倒在地上,鸿雅厅突然鸦雀无声。 寂静,坐满人的鸿雅厅落针可闻,夏禾一一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将冷帕子敷在了兰草被打的脸上。兰草要挣扎,被旁边的两个粗使婆子制止。 直到兰草鸣咽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回过神,只见老太太瞪圆了眼,气得直喘粗气,而夏永淳则是眉头猛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最夸张的是夏邑宣,他活像是自己被扇了一个大嘴巴子,捂着脸瞠目结舌的。其中唯有苏氏还算镇定,只是她的淡定也不过是表面的。 过了好一会,夏永淳神色莫测地望向夏禾,问道:“你的证据呢?” “喏。”夏禾指了指兰草的脸。 众人满头雾水,在哪? 夏禾将敷在兰草脸上的帕子拿开,只见她脸上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无比清晰,光是看都让人觉得疼。 见状,夏邑宣将自己的脸捂得更紧了。 兰草本身则是痛得只知道哭了。 夏永淳看了一眼就不再看,问道:“所以呢?” 夏禾刚要开口,夏颜啜泣道:“三妹妹,你为何要当众羞辱姨娘?” 到了嘴边的话被逼吞回肚子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夏禾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夏颜,将兰草的下巴抬起来面对众人,道:“大家看看她两边脸上的掌印。” 众人定睛一看,这一看还真看出端倪来了,两边脸上的掌印明显不一样,左边的要大不少,右边夏禾打的则小些。 这会,众人总算是明白夏禾的用意了。 姜氏跟夏颜慌了,夏颜道:“就算两边掌印不一样,也不能证明兰草身上的伤与三妹妹无关。”言下之意,是夏禾叫人打的。 夏禾望了夏颜一眼,忽然觉着这个庶姐也不是多聪明,不然怎会不知此时开口只会引火烧身。耸耸肩,她无所谓道:“既然二姐这样说,那就只好让府上的人轮流证明了,看看到底是谁打伤的兰草。” 一听这话,姜氏跟夏颜脸色一白,因为兰草脸上的巴掌是姜氏打的,而兰草身上其他的伤也是她叫人打的,这事一旦被查出,她们母女还能好过? 兰草则是脸都绿了,要知道夏府上下有几十号人,要是所有人都来打她的嘴巴子,她就是不死也要残了! 当即顾不上哭,也不敢再装,兰草膝行几步到老太太面前,哭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身上的伤不是三小姐打的,是奴婢为了报复三小姐自己打的!求老太太饶命!” 闻言,姜氏母女松了口气,心想兰草还算聪明有良心,没有供出她们,不然就算老太太放过这丫鬟,她们也不会让她好过! 听了兰草的话,老太太怒火中烧,她恨不得吃了兰草一般,拍桌怒吼:“把这欺主的狗奴才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她虽不喜夏禾,但到底是自己的孙女,自己如何磋磨都好,但就是容不得这些下人作践! 见状,兰草大骇,慌乱地望向姜氏。 姜氏犹豫了会,开口求情道:“母亲,兰草想必是一时鬼迷心窍,看在她伺候了我……妾这么些年的份上,就饶她一命,将她赶出府算了吧。” 老太太闻言转头望向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叹了口气,挥手道:“将这贱婢拖下去打二十棍子,先在柴房关几天,然后再赶出府去。” “谢老太太。”姜氏福了福身,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想救兰草,但这丫鬟毕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又知晓自己不少的秘密,若是她不保她,指不定这丫鬟会来个鱼死网破,让她也不好过。 姜氏暗自庆幸,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夏永淳看在眼里。 此时夏永淳已经从怒火中恢复了理智,细想一开始夏禾提出的三个问题,他便悟出今日之事是一个阴谋,是有人想陷害苏氏与夏禾,再一结合这过程中的种种细节,要推断出是谁在背后指使兰草并不难。 而姜氏的反应验证了夏永淳的猜测,这让夏永淳愤怒的同时,又不禁失望。 保住了性命,兰草软倒在地,放松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腿软手抖,背上出了一身虚汗,也不敢再挣扎,任由身后的粗使婆子将自己拖下去,只是还不忘向姜氏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理清了前因后果,始作俑者也受到惩罚,老太太疲惫地摆手,道:“闹了大半天,把我都闹乏了,都散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姜氏忙上前去扶,然而老太太却推开了她的手。姜氏表情僵了僵,随即却是不动声色的把夏颜拉过来,夏颜立即乖觉地扶起老太太,这次老太太没有再推开。 见老太太要走,夏禾忙扬声道:“祖母,孙女还有一事。” 第九章 脱罪 老太太立马瞪起眼,口气不善道:“你闹的事还不够多吗?” 在老太太看来,今日之事夏禾虽是被冤枉,但跟她也脱不了关系,是以老太太对她还是有几分不满。 夏禾毫不畏惧,跪下磕了一头,道:“事关孙女名节,此事不可不提。” 老太太尚未开口,夏永淳道:“你且说来听听。” “老大,你……”老太太皱起眉,然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夏永淳打断,他道:“母亲,且听禾姐儿是如何个说法。” 苏氏也道:“我也想知道禾姐儿还有何冤屈。” 一家之主跟主母都开了口,老太太也不好再反对,便气呼呼重新坐下,瞪着夏禾,想看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夏禾正了正神色,道:“敢问父亲,是何人亲眼所见,或是有何证据证明女儿与人私奔?” 虽已料到她是要重提私奔一事,但见她如此直爽,夏永淳还是不免惊讶,这个一会稳重持成,一会懵懂天真,一会又伶牙俐齿的丫头,真的是他那个呆头呆脑的女儿?夏永淳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他微一挑眉,道:“并无证据,也无证人。” 确实没有证据,只是因为府中有这样的流言,于是大家就信了。 夏禾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肃然道:“既无证人也无证据,为何父亲断定女儿是与人私奔,要罚女儿去庄子上思过?对此女儿心中很是不舒坦。”她仔细分析过原身的记忆,知晓原身私奔一事外人并无证据,是以此时才敢斗胆一搏,若是成了,她想来能逃过一劫。 夏永淳稍一沉思,道:“有理。” 如若夏禾换一种说法,说夏永淳昏庸不讲理,夏永淳即便好奇,也不会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然而她只是讲理,诉说自己的委屈,以一种温吞的姿态,让夏永淳跟着她的节奏走。当然,这其中也有夏永淳的纵容。 老太太在旁边干瞪眼,夏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三妹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三妹妹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夏禾望向夏颜,看来这个二姐因为阴谋被识破,心里很不舒坦啊。 顿了顿,她道:“世间以讹传讹者甚多,若父亲听信道听途说之言,女儿亦无话可说,女儿愿一死以证清白。”说罢重重磕了个头。 夏永淳几乎要克制不住为她鼓掌叫好,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用的妙! 意味深长地一笑,夏永淳道:“既然你愿用性命证明自己的清白,为父此次便相信你,你不用去庄子上了。“ 话音未落,老太太急道:“不可!我夏府容不下此等不知廉耻之人!” 夏禾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立刻反驳:“眼下并未证实孙女是与人私奔,若祖母当真将孙女送到庄子上,岂不坐实了孙女与人私奔的谣言?如此,夏府名声必损!退一万步说,若有证据能证明孙女与人私奔,即便祖母不将孙女送到庄子上,族中长老也会将孙女沉塘!所谓清者自清,只要孙女行的正坐得端,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还是说祖母根本不在乎夏府的名声?若祖母一意孤行,无疑是置夏府的名誉于不顾!” “你……”老太太被说得哑口无言,一个劲得喘气,最终一甩袖,道:“我老太婆老了,府里的事我管不了了!”说罢气呼呼从侧门去了南屋,一大群丫鬟婆子赶紧呼啦啦跟上去。 老太太一走,夏禾松了口气,这下总没人再多嘴了吧? 姜氏母女却不安起来,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夏永淳环视众人,淡淡开口:“趁着大家都在,今日我有一件事要宣布,先前是大太太身子不适,不便管理中馈,如今大太太身子已经养好了,日后府中大小事务便都由大太太管理,另外,禾姐儿也交由大太太教养。” 夏永淳心里很清楚,今日的闹剧说到底,是主持中馈之人的过失。 虽说他很喜爱姜氏的温婉乖巧听话,但说到管家,小门小户出来的姜氏终究是比不上大家出身的苏氏,至少在苏氏刚进门,协助老太太打理中馈那会,府中从未出过下人欺主的事,今天的事提醒他,姜氏已经不适合,也不该再打理中馈。 预感成真,姜氏险些站不住,若不是夏颜在一旁扶了一把,她怕是已经软倒在地。 无视姜氏哀求的双眼,夏永淳望向苏氏,道:“往后就劳你多费心。”说着还看了夏禾一眼,眼带笑意。 苏氏淡淡望了脸如白纸的姜氏一眼,道:“大爷放心。” 夏永淳微微颔首,招呼了府上几位少爷一同离开。 其余看热闹的人见状也都纷纷告辞,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鸿雅厅,瞬间就冷清了下来。经此一事,所有人都知道这后院要变天了。 夏颜愤恨地望向夏禾,双眼欲喷出火来,夏禾被她看得发毛,见苏氏离开,便也麻溜地起身,一溜烟跑了。 等外人都走了,姜氏再也支撑不住,哭着滑坐到地上,“完了,都完了……” 谁会想到,原本必赢的一场战,她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从香椿园出来,苏氏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见她如此开怀,知书大为疑惑,不由问道:“太太为何如此高兴?” 虽说姜氏吃瘪的模样确实让人看了十分解气,觉得大快人心,但夫人一向稳重,即便是高兴,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才对。 苏氏一眼便看穿知书的想法,笑道:“我并非因为姜氏难堪而高兴,而是因为禾姐儿那妮子。” 一听她这声称呼,知书便知她对夏禾是完全改观了,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当即眼珠子一转,道:“三小姐今儿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不过奴婢觉着,有些过了,以三小姐往日的脾气性子,该是做不出这事儿来。” 闻言,苏氏笑容浅了几分,道:“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禾姐儿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想来是往日被欺负得狠了,加上近前又险些丢了性命,是以才性情大变。” 聪慧如苏氏,又怎会听不出知书的话里有话,只是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知道如何分辨真假好坏,不需要旁人再三提点,而她之所以说这番话,就是在提醒知书不要再多嘴。 然而知书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闻言愈发着急,也不再拐弯抹角,道:“太太,三小姐今儿的表现实在太过诡异,奴婢觉着这事不是出于她本意,很有可能是姜氏指使她设下的陷阱……” 话说到一半,苏氏抬手打断她,道:“即便是演戏,这出戏我也看得高兴,你不必再多言。” 说罢,苏氏大步离去。 宋嬷嬷望了眼因为苏氏的话而呆愣住的知书,摇摇头,带着其余丫鬟婆子快步跟了上去。知书一人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第十章 送丫鬟 回到兰溪苑,宋嬷嬷询问苏氏,道:“太太,您看何时让姜氏将库房的钥匙送过来,奴婢好去传个话。” 苏氏摇头,道:“不急,你先去挑两个机灵点的丫鬟,给禾姐儿送去。” 宋嬷嬷怔了怔,继而颔首应是,转身出了门。 宋嬷嬷动作很快,不多时就选好两个模样性子都乖巧听话的丫鬟,跟苏氏知会一声后,她便带着人往草叶庐去。 不巧的是,去草叶庐的路上,宋嬷嬷遇到回兰溪苑的知书。 知书脸上还是闷闷不乐的,见宋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便多嘴问了句:“嬷嬷这是上哪儿去?” 宋嬷嬷抬眼瞧她,又瞧了瞧她来时的路,瞬息便猜到她是打哪儿回来的,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太太让我挑两个丫鬟给三小姐送过去,你得空也不要总往周姨娘屋里跑,快回去伺候太太吧。” 知书瘪了瘪嘴,点了头往兰溪苑走,宋嬷嬷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宋嬷嬷到草叶庐,便见破旧的小阁楼里外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她在门外边招呼了一声,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正猜想着是不是人还没有回来,便听到一楼里间传来动静,而后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摇晃着走了出来。 那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是不满地问:“什么事儿啊?” 宋嬷嬷怔了怔,瞪着眼瞅了老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三小姐。 可不就是夏禾么,原来从香椿园回来后,演了一场大戏的她就又困了,反正也没有人管她,索性她就又爬上了床,若不是宋嬷嬷来喊,怕是她又要一觉睡到天黑。 宋嬷嬷暗暗吃惊,这三小姐未免也太邋遢不讲究了吧,出来见人也不知道拾掇拾掇,与方才在鸿雅厅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瞧见那湿乎乎的睫毛,以及因为被打扰了休息而鼓起来的脸蛋,宋嬷嬷又觉得这小姑娘率真可爱。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半点不显,宋嬷嬷弯了弯腰笑道:“三小姐,奴婢奉太太的命,给你送两个丫鬟过来,以便你使唤差遣。” 一听是苏氏派来的,夏禾的瞌睡虫一下跑了大半,她赶紧麻利地把一头乱发编成麻花辫,然后整了整衣裳,端庄有礼地对宋嬷嬷笑道:“劳烦嬷嬷了,快里面请。” 宋嬷嬷笑了笑,跟着她进了门。 到外间客厅坐下,夏禾正要给宋嬷嬷倒茶,宋嬷嬷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正当夏禾疑惑之间,跟在宋嬷嬷身后的两个丫鬟熟练地取出茶杯,替两人斟好茶,然后退到了门外。 宋嬷嬷道:“三小姐,往后这些粗事交给丫鬟们就是。” 夏禾点点头,知晓这是宋嬷嬷在教她立威。 喝了茶,宋嬷嬷起身告辞,夏禾便送她出门,只是两人刚起身,便听门外的丫鬟通报道:“小姐,红芝青萍两个丫鬟求见。” 闻言,夏禾有些诧异,她回来时并不见这两个丫鬟,还以为她们是回到姜氏那去了。随即脑子一转,便猜到了两人过来的目的,想来是兰草的事儿传开了,这两个丫鬟怕受罚,所以来认错求情了。 瞄了眼旁边的宋嬷嬷,夏禾想了想,道:“让她们进来吧。” 这话说完,她转头对宋嬷嬷笑道:“还请嬷嬷一会帮个小忙。” 宋嬷嬷笑而不语,算是答应了。 很快,红芝跟青萍就进了门,不出所料,两个丫鬟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开始磕头,嘴里哭喊道:“求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日后必定做牛做马一心伺候小姐!” 夏禾凳子还没有坐稳,乍然见两人又哭又拜的,差点没被吓着,瞧了眼眼泪鼻涕一包糟的两人,她嫌弃的皱了皱眉,道:“都别哭了。” 可惜她这话不管用,两个丫鬟哭叫得更厉害了。 夏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求救地望了眼宋嬷嬷,可惜宋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被吵得心烦,夏禾终于忍不住爆发,大吼:“都给我闭嘴!” 话音落下,房间里已经没有半点声音,两个丫鬟瞪圆了眼睛,不敢再吱声,宋嬷嬷却是偷偷弯了弯嘴角。 吼完,夏禾面无表情地俯看着地上的两人,半天没有开口,两个丫鬟被她凌冽的目光看得胆寒,偷偷交换一个慌乱眼神。 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夏禾默了默,冷然问道:“你们还想留在草叶庐?” 一听她开口,两个丫鬟喜出望外,赶忙点头。 倒不是两人多想留在草叶庐,而是除了草叶庐,她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去处!若是三小姐不愿留下她们,她们就只能被发卖出府了! 想到方才听说的,兰草被打得半死丢进柴房,过几日还要被赶出府,两人就浑身发汗,是以即便是磕破了脑袋,她们也要求三小姐原谅,并留下她们! 红芝哀求道:“求求小姐救我们一命吧,我们知错了,日后一定拿命伺候您……呜呜呜……” 青萍也哭道:“奴婢被不想被发卖啊,一旦被发卖出府,不是被卖到窑子里做那肮脏见不得人的活计,就是被卖到乡下过苦日子,奴婢一家老小都指着奴婢养活,奴婢不能离开夏府啊!” 两人哭得凄惨,夏禾见了不禁有些心软,只是一想到原身的遭遇,她那点心软就消失不见了。 她皱眉望着两人,道:“你们现在知道求我,早做什么去了?你们不想过舒心的日子,难道我就想过被人打骂欺辱的日子吗?” 这番话就像一个开关,一出口便触到了心底的某一根弦,残留在身体中的,属于原身的感情瞬间苏醒,让她感同身受,她不由得提高声音,愤然道:“如若当初在兰草羞辱打骂我时,你们能施以援手,今日不必你们哀求,我自会保下你们,然而你们始终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难道那时候你们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心中的压抑、愤怒、悲伤随着说完这番话消失殆尽,夏禾知道,是原来的夏禾在借她的嘴诉说内心的愤怒跟不平,若是当初有一个人肯帮她,原本的夏禾不会走投无路到想要逃离夏府,继而丢了性命,可以说,原本的夏禾是被逼死的。 将情绪发泄出来后,夏禾觉得好受了许多,她深吸口气冷静下来,道:“以前你们仰仗兰草,现在兰草被赶出府,你们就来求我庇佑,可见你们不仅自私自利,心中也无半点忠诚可言,这样的人我不敢要。” 说罢,她转过身,在其余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宋嬷嬷眨了眨眼。 第十一章 收服 宋嬷嬷会意,接着夏禾的话道:“三小姐,这样的贱婢就该打断腿发卖到西北大山里去,你若是不忍心,这事可以交给老婆子替你来办。”说着就要招呼人来。 见状,红芝跟青萍面若白纸,一把扑上去抱住夏禾的腿哭求道:“小姐,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被兰草逼的啊,若是我们不听她的话,我们哪能活到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是姜姨娘打理中馈,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两人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夏禾冷着脸将两人踹开,道:“我什么都不想听。” “小姐!”两人哀恸大叫,趴在地上不停磕头,把头磕得咚咚响,就是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 夏禾一开始是无动于衷,瞅着差不多了,她跟宋嬷嬷交换一个眼神,见宋嬷嬷点了头,才故作不耐道:“好了好了,这次就饶了你们!”说罢转身进了里间。 见状,红芝跟青萍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还呆愣着跪在地上,直到宋嬷嬷上前将两人扶起来,两人才破涕为笑,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不过两人显然高兴地太早了,只见宋嬷嬷蓦地沉下脸,道:“三小姐心善,不计较你们的过错,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若是以后不用心伺候,就算三小姐饶过你们,我老婆子也会禀明大太太,将你们乱棍打出夏府!” 两人被吓白了脸,当即连连躬身点头,嘴里道:“奴婢不敢,以后奴婢的命都是三小姐的!” 宋嬷嬷点点头,趁着两人躬身之际,瞄了眼屏风后露出的衣角,无声笑了。 回到兰溪苑,宋嬷嬷将草叶庐发生的事告诉了苏氏,苏氏听后掩嘴笑道:“这妮子倒是机灵,还懂得狐假虎威。” 要说夏禾跟宋嬷嬷哪个更有威严,让人害怕,那肯定是宋嬷嬷,毕竟一个是大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一个是任人欺凌的庶小姐,若没有宋嬷嬷在旁边恐吓威胁,夏禾即便收服了那两个丫鬟,也不一定能得到她们的忠心,如今她恩威并施,两个丫鬟对她是又谢又怕,日后伺候起来还怕她们不尽心? 宋嬷嬷也笑道:“老奴只是好奇,三小姐怎么就肯定老奴会帮她呢?” “谁说她知道的?”苏氏挑眉,在宋嬷嬷疑惑的目光中弯起唇角,道:“她不知道你会帮她,只是就算你不帮她,她也有办法达到目的。” 这话让宋嬷嬷更加不懂了,她皱着眉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于是只好求助地望向苏氏。 苏氏含笑道:“即便你不帮她,结果也是一样,只是多费些力气罢了,她一开始就知会你,并不是因为她笃定你会帮她,而是她想躲懒,她是想为自己铺一条更为简单的路,至于铺不铺得成,她没有想过。” 宋嬷嬷豁然开朗,继而哑然失笑,这三小姐还真是鬼灵精! 换了贴身丫鬟,夏禾的生活质量有了显著提高,虽说也没有多好,但起码不用再看下人脸色,每日三餐也不再被克扣,日常起居也有人伺候了,小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舒心,当然,这是后话。 这边苏氏关照起夏禾,那边,姜氏正为了中馈一事绞尽脑汁。 那日众人离开香椿园后,姜氏也失魂落魄地带着夏颜回了自己的新月苑,只是回去后她一直坐立不安,想着如何才能留住管家的权利,奈何她左思右想,却毫无头绪,只能急得在屋子里直打转,最后还是夏颜给她出了主意。 夏颜见姜氏心慌意乱,自然也着急,慌乱中她灵机一动,拍手叫道:“老太太!” 闻言,姜氏脚下一顿,继而恍然大悟,欢喜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老太太可是唯一能说动大爷的人! 当下,姜氏急匆匆带着夏颜又回了香椿园。 老太太今日被气得够呛,说句不好听的,她恨不得生吞了夏禾,她觉得今天是她这么多年来最丢脸的一天,简直是被啪啪啪打脸。 只是除了夏禾,老太太也气姜氏母女,别以为她老眼昏花,看不出今儿这一出是姜氏母女故意安排,用来掰倒苏氏的,只可惜苏氏没掰倒,倒是害她受了一肚子气,这让她心里怎么能舒坦?自然也就对姜氏母女不满起来。 以致于,当听到姜氏母女求见的通报时,老太太直接让丫鬟把两人拦在门外。 姜氏母女不笨,自然猜到老太太为何不见她们,若是平时,两人也就不去讨嫌,转身回去了,只是今儿情况特殊,两人不得不拉下面子跟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翠喜说好话求情。 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自然不是普通人,翠喜心思活泛着呢,知道姜氏无法再打理中馈,她说话都比往日冷淡了几分,面对姜氏母女的讨好,她无奈道:“不是奴婢不愿帮二小姐与姜姨娘,只是老太太今儿心气不畅,实在不愿见人。” 说完这句,翠喜就要转身回屋。 望着趾高气昂,不复往日热情的翠喜,夏颜气得直咬牙,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贱人。 姜氏心里也气恼,但她是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人,别说见风使舵的丫鬟了,比这厉害的都见过,是以她比夏颜要沉得住气。 拉住翠喜,姜氏撸下手腕上的玛瑙手串塞进她手里,笑道:“翠喜姑娘,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就通融通融吧。” 翠喜捻了捻手中的玛瑙串子,眼底闪出光,嘴上却依旧犹豫道:“这……” 姜氏道:“翠喜姑娘,虽说大爷开了口,但这库房钥匙一天没有交出去,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说的这般清楚,相信有脑子的人都能听懂。 翠喜是听懂了,当即扯出抹比方才热情不少的笑,道:“瞧姨娘说的,您是老太太的表侄女,奴婢怎么敢为难你,只是奴婢提醒一声,老太太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您跟二小姐还是注意点好。” “多谢翠喜姑娘提醒。”姜氏挺了挺腰杆。 翠喜让两人进了门,自个守在外边。 进门后,夏颜冷哼一声,低声道:“贱婢就是贱婢,以为我们失势就立刻狗眼看人低。” 姜氏没有开口,眼底也是一片冰冷。 第十二章 库房钥匙 老太太说是不见姜氏母女,但见了她也没有发脾气,只是态度冷淡了些,斜眼看着母女二人,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意思是不想跟她们废话。 姜氏立刻一脸哀怨,抹着眼角抽泣道:“表姑可知大爷命我将中馈交给苏氏一事?” 老太太一怔,撇开脸端起茶盏,道:“知道。” 说起这事,老太太心里也是一百个不高兴,只是再不高兴,她也得憋着,毕竟大儿子开了口,她也不好多嘴。 顿了顿,老太太硬邦邦道:“苏氏本来就是正妻,中馈交给她打理也是应该。” 一瞧老太太的脸色,姜氏就知道她是心口不一,眼珠一转,道:“侄女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担心苏氏掌了库房钥匙后,表姑取用库房里的物件会不方便。”说着目光缓缓扫过老太太屋里的摆设。 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僵,眼底闪过挣扎之色。 见状,姜氏立即趁热打铁,道:“表姑,正如大爷所言,侄女既要教养孩子,又要打理家中大小事务,确实心有余力不足,若是表姑觉得让苏氏打理中馈无妨,侄女也是很乐意交出库房钥匙的。” 她这明显说的是反话。 老太太抿了抿嘴角,好一会问道:“苏氏可曾派人知会过你,要何时将库房钥匙给她送去?” “不曾。”姜氏摇头,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既然不曾,你就先把账本送过去,若是她问库房钥匙,你就说一时找不着,若是她不问,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沉思着道。 “可丢失库房钥匙是大事,若是苏氏追究起来……”姜氏小心翼翼道。 “若是苏氏追究,我自会替你遮掩。”老太太老神在在。 姜氏当即喜笑颜开,两步跨到老太太身边,殷勤地替老太太捶腿。 见状,夏颜也赶忙凑过去,亲热地替老太太捶腿。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有了老太太的保证,姜氏一颗心定了下来,傍晚时分,她亲自带人将账本送到苏氏院子里,态度说不出的恭谨有礼。 苏氏望着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账簿,颔首道:“辛苦姜姨娘了。” 姜氏忙道不敢,按照老太太教的,只字不提库房钥匙的事。 她不提,苏氏也不问,就像是压根忘了库房钥匙的存在,她只是稍稍问了几句账本的情况,而后便让姜氏离开了。 从兰溪苑出来,姜氏既庆幸又疑惑,她虽然为保住了库房钥匙而高兴,但对苏氏的态度却有些捉摸不定了,按理说,苏氏不该连提也不提库房钥匙。 姜氏忍不住猜想,或许苏氏又有什么阴谋,这个猜测让她有些提心吊胆,暗暗告诫自己往后一段日子要谨慎行事。 再说苏氏,姜氏离开后,她便开始查看账本,从傍晚一直到夜深,就连晚膳都是在书房用。 知书一直在旁边伺候,见她如此专注,且没有丝毫不悦,脸色不禁难看起来,忍不住抱怨道:“这姜氏分明是欺负人,只把账簿送来是哪门子意思?还装作一副谦卑的模样,若真是敬重太太,她怎的不把库房钥匙归还太太?分明就是舍不得交出库房钥匙!” 闻言,苏氏翻看账本的手微微一顿,依旧不动神色,道:“夜深了,我还有些账目要看,你若是乏了,就先去歇着。”她这是不想再让知书在这里伺候了。 知书却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以为她是体恤关心自己,笑着摇头道:“奴婢一点都不累,就在这里陪着太太。” 苏氏眼里闪过无奈,只好不再委婉,道:“你还是去歇着吧,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看账。” 知书脸上一僵,这下是听明白了,太太是嫌她烦。 心里顿时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知书福了福身,吸了吸鼻子告辞退下了。 苏氏没有理会她,对另一边在旁伺候的大丫鬟听棋道:“再去取些灯油来。” 听棋应了声,矮了矮身子,转身去出去了。 夏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上下下总共有五六十号人,要养这么多人,府里的开支细目不可能不多,苏氏看了大半个晚上,也不过是把这一年开春以来的账目查了个清楚,至于往年的开支,她还没有看,也不打算再看。 其实往年的不用看,苏氏也猜得到是个什么情况。 苏氏刚嫁进夏家那会,还是老太太掌家,苏氏从旁帮着打理,那时候老太太就把府中的库房当自己的私库,想来这些年姜氏打理中馈,老太太这个毛病依旧没变,而今年的账目就验证了她的猜测。 合拢账本,苏氏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问:“什么时辰了?” 陪在一旁的听棋答道:“刚过了子时。” 苏氏点点头,起身往卧房走,转过屏风,她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道:“明儿记得提醒我唤禾姐儿过来用膳。” 听棋颔首应是,伺候她梳洗就寝。 另一边,夏禾早早就由新来的两个丫鬟伺候着梳洗完,爬上床梦周公去了。这一晚夏禾睡得特别踏实,还做了成为夏禾后的第一个美梦。 翌日。 即便歇下的时辰很晚,苏氏还是早早就起身了,待大房的姨娘姑娘们都来请过安后,她便带着大房的四个姑娘去给老太太问安。 姜氏则是在给苏氏请过安后,转了个弯去香椿园给老太太请安。 只是到了香椿园,翠喜却拦住大家,道:“老太太今儿身子不爽利,只想见见可心的亲戚人,让诸位太太小姐们不必进门请安了。” 被拦在院门外的不止苏氏,还有二房跟三房的太太,听了丫鬟的话,大小姐夏莲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既然不必来请安,为何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没的让人白走了这一遭。” 大小姐夏莲是二房太太张氏的嫡女,性子有些莽撞,也是个不讨喜的。 闻言,张氏赶紧拉了女儿一把,示意女儿不要胡乱说话。 翠喜这话虽委婉,却易懂,老太太只见姜氏跟夏颜。 众人眼瞧着姜氏跟夏颜趾高气昂进了香椿园,脸上做什么表情的都有。 不必进去给老太太请安,众人寒暄几句后,便打算各自回房。 人还没散开时,苏氏叫住了夏禾,道:“禾姐儿,今儿宋嬷嬷亲自下厨,你随我到兰溪苑用早膳吧。” 一听这话,众人迈开的步子又都缩了回来,纷纷竖起耳朵。 夏禾先是诧异,而后又心生佩服,苏氏的直接跟坦然让她不由心生好感,当即毫不犹豫颔首道:“是,母亲。” 瞧着夏禾跟苏氏一起离开,其余人面面相觑,夏莲道:“看来夏禾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语气半是羡慕半是不甘。 可不是,被苏氏看上,夏禾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四小姐夏冰却不以为然,闻言冷笑一声,道:“能飞上枝头的不仅有凤凰,还有乌鸦。”言辞神情里都是满满的不屑。 第十三章 兄长 夏禾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议论的中心,一到兰溪苑,她就对着苏氏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母亲,女儿很喜欢白雀跟黄莺两位姐姐。” 苏氏好整以暇地坐下,笑望着她道:“昨日一直不见你来道谢,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她们两个。”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夏禾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毫不隐瞒道:“昨儿太累,回去就直接歇下了,后面宋嬷嬷送人过来,又演了场戏,因为累上加累,是以回头就又躺下了,不记得来给母亲道谢,还望母亲见谅。” “你倒是诚实。”苏氏忍俊不禁,道:“就不说这些虚礼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母亲不愧是咱们夏府里最宽宏大量言而有信的人!”夏禾立刻拍马屁。 苏氏嗔她一眼,道:“就你长了嘴!” 夏禾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笑了。 瞧她古灵精怪的,苏氏忍俊不禁,拉了她在桌边坐下,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许多。 说话间,知书跟听棋将早膳端了上来,一一在桌上摆好,布好碗筷碟盘。 苏氏微微收敛神色,道:“用膳吧,这些都是宋嬷嬷亲自下厨做的,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说着夹了一块糯米糕到夏禾碗里。 夏禾笑嘻嘻道谢,道:“宋嬷嬷做的肯定好吃!”立马就将糯米糕塞进嘴里,摇头晃脑地品尝起来,还不忘点评道:“又香又糯,软硬适中,清淡开胃,好吃!” 宋嬷嬷就在旁边,听到这话笑眯了眼,道:“三小姐若是喜欢,厨房里还有,一会你带些回去!” 闻言,夏禾双眼光芒万丈,忙不迭点头。她又投桃报李替苏氏夹了一块,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氏,一脸的求表扬。 苏氏止不住地弯起嘴角,甚至有种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知书却看不惯夏禾这副样子,道:“三小姐,太太用膳时不喜吵闹,你安静点。” 饶是知书克制了许多,语气里还是带出了厌烦不喜的情绪,话音落下,原本和谐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凝重,苏氏脸上的笑都冷了几分。 只是知书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正她就是不喜欢三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也很不满昨日三小姐受了恩惠却不来道谢的事儿。 夏禾眨眨眼,就像是没有听出知书对她的反感,礼貌颔首道:“多谢知书姐姐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宋嬷嬷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见苏氏的脸色不好,又见夏禾如此谦逊有礼,赶紧笑着打圆场道:“三小姐快尝尝其他的早点,一会该凉了。” “好。”夏禾微笑颔首,规规矩矩地用膳。 见状,知书撇了撇嘴,心里对夏禾却是愈发不满。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波折,但这顿早膳总体还算顺心,只是到两人快吃完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声,道:“太太,大少爷来了。” 闻言,正专心用膳的夏禾微微一顿,大少爷,不就是她大哥,苏氏的嫡子? 只听苏氏道了声请他进来,而后便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俊秀少年郎被丫鬟引进门来,他长身玉立,模样清俊,似霁月清风,芝兰玉树,让人一瞧便心生亲近仰慕之情。 夏禾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个大哥长得像苏氏,斯文内敛中透着股贵气,双眼坚毅而深邃,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夏邑卿进得门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少女,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着苏氏拱手行礼道:“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苏氏含笑敛首,问道:“可用过早膳了?若是不曾,就坐下一起用些吧。” 夏邑卿爽朗一笑,直言不讳道:“不怕母亲见笑,儿子就是特意过来吃宋嬷嬷做的早膳的。”说着在苏氏左侧坐下,与右侧的夏禾正好面对面。 夏禾忙起身行礼,道:“大哥。” 夏邑卿脸上的笑收敛几分,道:“不必多礼。”顿了顿,却又说:“三妹此时到母亲院子来,似乎不妥吧?” 他说话这会,知书抢过小丫鬟送上来的碗筷,一边小心仔细地摆好,一边抢在夏禾开口前道:“大少爷,快用膳吧,一会该凉了。” 夏禾望着眼睛眨得像抽筋,眼底春水荡啊荡的知书,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没有得到回应的夏邑卿不觉有些尴尬,其实今日碰面并非巧合,而是他听闻母亲邀了夏禾一同用膳,心中担忧这个三妹又给母亲惹麻烦,是以赶过来瞧瞧。 只是没想到会被无视,不得已,夏邑卿只好用进食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苏氏在一旁将三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对还对着夏邑卿暗送秋波的知书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准备些新式点心,一会好让大少爷跟三小姐带回去。” 正望着夏邑卿发呆知书怔了怔,转头对听棋道:“听棋你去走一趟吧,我在这儿伺候太太跟大少爷。” 听棋望着苏氏没有动。 苏氏微一皱眉,道:“你若是不想再留在兰溪苑便直说,我派人送你回京城。” 凌冽的语气让知书一颤,忙道:“奴婢这就去!”最后不舍又委屈地望了夏邑卿一眼,才提起裙摆小步跑了出去。 知书一走,夏禾顿觉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感叹道:“憋死我啦,还以为要一直装哑巴呢。” 苏氏本来心中有气,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道:“你不是胆儿挺大么,怎的还怕一个丫鬟了?” 夏禾耸耸肩,道:“若是知书姐姐说的没有道理,我当然不会听。” 苏氏微笑颔首,眼底闪过赞许。 夏邑卿微怔,本想挑她的错,却又为她话语中的明理谦逊所动,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仔细审视这个庶妹,竟有些看不透了。 见夏邑卿不再开口,夏禾暗暗松了口气,她看出这个兄长不喜欢她,或者说对她有偏见,幸好刚才知书岔开了话,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应答好。 苏氏自然也看出了夏邑卿对夏禾的不喜,是以夏邑卿一用完早膳,她就对夏邑卿道:“时候不早了,赵先生应该已经到书塾了,你赶紧过去吧。” 夏府专门请了西席先生,在府中设了书塾,教府中的少爷们读书,这会已经要到上课的时辰了。 夏邑卿也不愿跟夏禾待在一处,闻言便起身行了一礼,告辞了。 苏氏目送他离开,直到瞧不见人了,才收回目光。 夏禾发现,苏氏在面对夏邑卿时,态度与对旁人并无多大区别,但仔细观察就会噶西安,她看夏邑卿的眼神是不同的,总是不自觉柔和许多,而从方才她目送夏邑卿的离开的眼神,更能看出她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夏邑卿,或许苏氏早就离开夏府。 就是不知道夏邑卿是否明白苏氏对他的爱。 夏禾想大概他不明白,因为从他方才对苏氏的态度来看,他对自己的母亲敬畏大于敬爱,言行显得有些拘谨。 第十四章 试探 夏邑卿的事儿夏禾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与苏氏闲聊起来。 或许是因为夏邑卿的态度,后面苏氏对夏禾的态度又淡漠了几分,只稍稍说了几句话,就让夏禾离开了。 这更让夏禾了解到苏氏对夏邑卿的看重,原本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能不去亲近就不去亲近夏邑卿的她,不得不想办法与夏邑卿打好关系。 从兰溪苑出来,夏禾踢踢踏踏地往回走,苏氏送给她的两个丫鬟垂眉低眼地跟在她身后,恭顺而沉默,直到她无聊地开始踢路边的石子,白雀才忍不住开口道:“小姐,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路也要有走路的样子。” 她也是见着三小姐脾气不错,才开口提醒。 原本被送去给夏禾做丫鬟,白雀跟黄莺心里是不乐意的,私心里认为跟着这个不受宠的三小姐没意思,等后来见了她收服青萍红芝两个丫鬟的手腕,两人才稍稍定下心。 而既然决定跟着这个主子,她们自然就想主子好。 夏禾经白雀这一提醒,才察觉自己这行为有些不规矩,忙笑了笑端正姿态,规规矩矩往前走。 边走,她边试探道:“我这人不喜欢猜来猜去,所以有话就直说了,你们是母亲送给我的丫鬟,那你们会不会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母亲?” 白雀黄莺知道她想说的是监视,见她如此直接,也就不拐弯了,道:“现在小姐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事事以小姐为重,只是大太太身为小姐嫡母,又是主母,她若问起,奴婢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对这个答案夏禾还算满意,因为她压根没有想过让这两个丫鬟完全听她的话,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事想要隐瞒苏氏,合作嘛,就是要坦诚守信。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坦白,不然她不会留下青萍跟红芝。 得到想要的答案,夏禾不再多问,倒是白雀跟黄莺不太拿得准她的心思,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一回到草叶庐,青萍红芝立刻迎了上来,端茶递水好不热情,夏禾端着架子喝了口茶,就让她们退下。 青萍红芝互看了一眼,红芝上前道:“小姐,先前兰草私自挪用了小姐不少的首饰物件,眼下她被关入柴房,过不久又要被赶出府,你看那些物件……” 说挪用是好听,其实是霸占了去,估计不少已经变成银子了。 夏禾才想起这一遭来,吩咐道:“你们识得我的东西,你们就走一趟去把东西取回来吧。” 两人应是,急急忙忙就下去了。 夏禾又道乏了,把白雀黄莺也打发了出去。 出得门,黄莺道:“小姐未免太放心,就不怕那两个丫头存了私心?“ 白雀拉了黄莺一把,道:“我瞧着小姐是还要试试这两个丫头,我们就别管了。” 黄莺会意,两人絮絮说着话走远。 白雀猜的没有错,夏禾是想再试试青萍跟红芝。 草叶庐位于夏宅的东北角,离着丫鬟们住的倒座房不远,听闻青萍红芝来取兰草房里夏禾的物件,管事的嬷嬷啐道:“翻天的贱蹄子,不仅欺主还盗用三小姐的物件,活该被打死!” 说着就带了青萍红芝往兰草住的房间走,一边还遣人去唤跟兰草同屋的丫鬟过来。 管事嬷嬷的话让青萍红芝心里挺不是滋味,就在不久前,她们还给兰草助纣为虐呢,若不是三小姐心善,她们也没有好下场。如此想着,两人对夏禾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不多时,兰草同屋的丫鬟如意回来了,管事嬷嬷才带着青萍红芝进屋里。 进了屋里,如意道:“我就说兰草哪来那么多首饰胭脂,原来是盗用了三小姐的,幸好之前她说送我我没有要。”又道:“那边是兰草的床铺跟衣柜子,你们自己找就是了。”然后往自己床前一站,一副不准越雷池的架势。 这个如意是姜氏身边的大丫鬟,平日跟兰草关系还算亲近,因着兰草得姜氏的信任,青萍红芝没少看到如意巴结讨好兰草,而眼下兰草遭了难,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其品性。 青萍红芝对视一眼,在管事嬷嬷跟如意的注视下开始翻找兰草的物件。 不找不知道,找完吓一跳,兰草私藏的东西比两人知道的要多不少,有珠宝首饰,也有布匹玩具,而且样样都是她这个丫鬟不该,也不可能有的。而这其中大部分是夏禾的,也有少数是姜氏赏的。 如意在旁边瞧着,不禁有些眼红。 说不羡慕,没有起贪心是假的,青萍跟红芝一边将识得的,属于夏禾的物件挑选出来,一边互相打眼色,伸出去挑选的手都是哆嗦的。 谁也不知道兰草到底拿了三小姐多少物件,也不知道哪些是姜姨娘赏的,她们就算多拿一件,后面在据为己有,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个想法几乎是同时出现在青萍跟红芝的脑海中,两人不由呼吸加重,胸前如揣了兔子般不安宁,但最后,两人都没有出手,只是将属于夏禾的东西挑选出来,就告辞了。 反倒是管事嬷嬷跟如意,在两人走后心照不宣地每人拿了一件首饰藏好。 将拿回来的首饰送到夏禾面前,青萍跟红芝才彻底冷静下来,这时两人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夏禾并不清点那一堆东西,直视两人的眼睛,拢着手问:“都在这了?没有多也没有少?” 青萍红芝一个寒颤,有种被看穿的心虚,尽管两人克制住了那一刻的贪念。 红芝抹着额头的冷汗道:“原本会多一两件的,但奴婢没敢拿。” 她知道自家主子喜欢直来直往,所以不敢打马虎眼。 青萍在旁边点头,红了脸。 夏禾挑挑眉,突然莞尔一笑,道:“有何不敢的,就算被人发现多拿了,大不了说是认错了,旁人还能拿你们如何?那可都是银子,拿了来我们平分多好。” 说罢惋惜地长叹一声。 红芝青萍诧异地瞪大眼,这……这真的是一个大家小姐该说的话吗? 白雀黄莺也在场,见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的,都忍俊不禁。 夏禾环顾往后将陪伴自己很长一段路的四人,站起身朗声道:“今日我就把话都说清楚,跟着我或许没有富贵荣华,但只要你们真心实意地跟着我,我就敢保证你们一生衣食无忧,有我一碗饭,就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四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五章 小露一手 往后的几日,香椿园都只接见姜氏母女,所有人看在眼里,都知道这是故意做给苏氏看的。 苏氏却并不在意,尽管每日都是到了香椿园门前才被通知不必请安,她也日日按规矩带着众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而她也一直没有提库房钥匙的事。 临近夏日,温度渐高,伴随着阵阵暴雨跟湿热烦闷的天气,日子实在不好过。 这日是个阴天,夏禾在房里实在闷得厉害,就带了白雀跟黄莺出门散心,只是好巧不巧,主仆三人在荷塘边遇到了同样出来散步的夏颜。 夏禾暗自后悔出门没有看黄历,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与夏颜打招呼。 夏颜一身明艳的鹅黄色轻纱,盈盈柳腰用编制的绿色丝绦缠绕着,愈发显得弱柳扶风漫步生莲。见了夏禾,她似笑非笑道:“三妹妹也出来散心解闷?真是巧了,我刚从祖母房里出来,正想着邀几个姐妹同游呢,不知三妹妹可愿意陪姐姐四处走走?” 忽略她话里话外的炫耀得意,夏禾颔首微笑道:“真是不巧,妹妹正打算去母亲房里问安,怕是陪不了姐姐了。” 夏颜脸色微变,道:“三妹跟母亲的关系真是越发亲近了呢。” 夏禾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并不回话。 见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夏颜也不再废话,直接沉下脸,带着丫鬟婆子越过夏禾离开。 夏禾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道:“走,咱们去给母亲请安。” “啊?”白雀黄莺微惊,她们以为那只是哄骗二小姐的话,原来是真的吗? 夏禾懒得解释,一边往前走,一边嘀咕道:“估摸着时机也差不多了,是该去母亲房里坐坐了。” 听得这话,白雀黄莺更为疑惑。 穿过一道月亮拱门,沿着石子小路绕几个弯,就到了兰溪苑,瞧着已是临近午时,夏禾心里又有了个主意,她问身后的白雀道:“母亲院子里可有厨房?” 夏府的膳食都是大厨房统一做了,各房各自派人去取的,吃了这么些天,夏禾已经吃腻了,加上近日烦闷,胃口不好,所以她想做点吃食犒劳自己,而整个夏府,她只知道老太太房里有单独的小厨房。 闻言,白雀回道:“有的,太太每日都是吃自己院子里的厨房。” 夏禾点点头,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道:“今儿就让你们尝尝鲜。” 白雀跟黄莺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个新主子了。 苏氏在北屋的书房里看书,听闻夏禾过来,她便放下书让听棋把人先引到前面的小花厅去。 夏禾不过坐了片刻,就见苏氏一身素雅过来了,她忙起身敛衽行礼。 “不必多礼。”苏氏拍拍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 夏禾也不矫情,稳稳当当坐了,笑道:“近日天气烦闷,母亲吃住可好?” 苏氏笑了,道:“难为你惦记着,这几日确实寝食难安。”说着揉了揉额角,显得有些疲倦。 夏禾见她眼底微微发青,脸色也不太好,便知她这几日吃睡都不好,当即眼珠一转,道:“眼瞧着要立夏了,往后只会越来越热,天气一热,确实很影响胃口,不若女儿做些小食给您尝尝?” 苏氏微笑颔首,只当她是说讨巧话,并未放在心上。 正说着话,知书端着热乎乎的点心上来了,不等她放下,苏氏就皱起眉摆手道:“去取些瓜果来,不用这些。” 知书劝道:“太太,您早上就没用什么,这会再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住,瓜果哪抵得上糕点面食饱肚子?” “我就是不想吃这些。”苏氏摆手,任性地拒绝进食。 知书无奈,只好端着点心往回走,只是走到一半,夏禾叫住她,道:“知书姐姐,你是要去厨房?劳你带我一程。” 接着,夏禾又对苏氏道:“母亲,可否借您的厨房用用?” 苏氏怔了怔,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下厨,犹豫了一会,她对知书吩咐:“带三小姐过去。” 知书暗暗瞪了夏禾一眼,没好气带着她往厨房走。 到了厨房,知书把点心放下就转身出了门,夏禾也不在意,跟厨房的妈妈说明了来意,就捞起袖子开始动手。 姜蒜葱青椒洗净,切小丁备用,然后洗干净黄瓜,在砧板上拍开,接着切段装盘,将备用的葱姜蒜青椒末铺上去,再撒上盐醋酱油,最后点上几滴香油。 没错,她要做的就是简单又爽口开胃的拍黄瓜。 掌勺的妈妈跟帮工的小丫鬟起初还以为她只是开开口,没想到她利利索索就做好了一道凉拌菜,一时竟都惊呆了。 拍黄瓜搁在一旁入味,这边夏禾又取了面粉跟鸡蛋做面糊,然后上锅烙饼。 一个个手掌大小,金黄酥脆的小饼很快出锅,连着煎了七八张饼,夏禾将煎饼的任务交给了掌勺的妈妈,然后把剩下的一堆葱姜蒜末加上花椒下锅翻炒,炒到半熟时加水勾芡,这样酱料出锅的时候颜色就刚好。 炒好酱料,夏禾又切了一碟黄瓜丝,等她忙完,掌勺妈妈的饼也煎好了。 拍黄瓜清清爽爽,煎饼小巧玲珑,看着自己的作品,夏禾满意地点头,还好这身厨艺没有因为换了身体而丢掉。 委屈了什么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胃,这可是她的座右铭,所以没有一身好厨艺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吃货。 取出够自己跟苏氏吃的份,夏禾对掌勺妈妈笑道:“劳烦妈妈了,这些你跟姑娘们用吧。” 掌勺妈妈连连道谢,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三小姐能念着她们,她们就很感激了,何况这两样吃食看着味道就不差。 掌勺妈妈也是个会做事的,看着夏禾留下的吃食不少,于是等夏禾前脚出了厨房,她后脚就让小丫头去把苏氏身边的嬷嬷跟丫鬟,以及白雀黄莺请来。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吃煎饼不提。 夏禾端着托盘走进小花厅,见苏氏拿了书在看,便扬声道:“母亲,来尝尝女儿的手艺。” 苏氏闻声放下书,见了她手里的吃食,笑道:“你还真整出了一桌子来。”一眼看过去,都是些清淡爽口的,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夏禾将煎饼,拍黄瓜,酱料等一一摆好,笑嘻嘻道:“我就是自个嘴馋,所以寻借口来母亲这边饱饱口福呢。” 说着拿了个煎饼摊凉,往里面摊上一层黄瓜丝,然后铺了一层酱料,卷好了送到苏氏面前的碟子里。卷好的饼不大不小,女子两口就能吃完,男子一口就能解决。 苏氏看得新奇,便拿起来尝了尝,入口只觉满口酥脆焦香,夹带着丝丝黄瓜的清甜跟青椒的微辣,让她疲乏的胃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由得,苏氏连吃了五个饼才停手。 注意到夏禾一直默默为自己卷饼布膳,自己没有吃一口,苏氏微微感动,道:“不是说嘴馋么,别光顾着我,快吃吧。” 夏禾憨厚一笑,麻利地卷了一张饼塞进自己嘴里,还不忘道:“母亲吃了几张饼估计也有点腻了,来尝尝这个拍黄瓜。” 苏氏含笑点头,夹了一块青色的拍黄瓜送进嘴里,还真别说,清清爽爽的酸味立即就把嘴里的腻味驱赶得一干二净,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五张饼。 这样想,苏氏也这样做了,只是她刚伸出手打算自己卷个饼,外面就传来通报声,道是:“太太,大爷来了。” 第十六章 吵吵更健康 夏永淳的到来,让整个兰溪苑都热闹了起来,一时间端茶的送水的,一屋子人都忙活了起来。 其实怪不得兰溪苑的大家如此小题大做,实在是夏永淳太少来兰溪苑,盼着主子好的婆子丫鬟们自然对这位“稀客”热情至极。 只是跟兴奋的丫鬟婆子们比起来,苏氏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 夏禾啃着脆嘣嘣的拍黄瓜,望着忙进忙出的众人,脑子又转了起来。 瞧着母亲的态度,似乎早就猜到父亲会来,如此她倒是可以省点心了。 不多时,夏永淳就进了门来,他一身石青色直缀,儒雅中透着威严,依旧是一副让人见了心生敬畏的模样。 苏氏不紧不慢地起身,矮了矮身子道:“爷有事儿?” 瞧着她这疏离恭谨的姿态,夏永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反问道:“没事就不能过来坐坐?”话出口又有几分懊恼,他还真是有事儿才过来的。 顿了顿,略带着几分尴尬道:“再过几日就是知州府老太太的寿诞,贺礼单子你给拟一下,若库房有合适的,就直接取用,若是库房没有的,就好尽快着手准备。” 边说着边在桌边坐下,目光扫到桌上的吃食时,眼中闪过讶异。 似乎是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夏禾,夏永淳指着桌上的煎饼问:“你就过来跟你母亲一起吃这些?” 他夏家虽不是贵族,但也是淮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世家,然而他的妻子女儿却躲在房里吃煎饼啃黄瓜,这事儿若传出去,他岂不是要被人非议笑话死? 夏永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夏禾看出他眼底的嫌弃,福身道:“最近天气闷热,母亲胃口不大好,是以女儿才备了些开胃易入口的吃食让母亲尝尝。” 听了她的解释,夏永淳脸色稍霁,道:“亏得你有几分孝心。” 再一看这寒碜的午膳,夏永淳发现竟也有几分诱人,特别是那煎得焦黄酥脆的精致小饼,阵阵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而那一碟子脆生生的黄瓜,清新的酸味更是引得他口舌生津。 他这几日也是被天气所扰,没什么胃口,这会看着这几样小食,也不禁觉得饥肠辘辘。 兰溪苑里的都是人精,一见夏永淳这模样,便知他是饿了,宋嬷嬷立即唤人取了新的碗筷来,夏禾则麻利地卷好几张饼,送到夏永淳面前的碟子里。 夏永淳对众人的识趣很满意,点点头,夹起一个送进嘴里,清新爽口的滋味立即征服了他的胃,他一口一个大快朵颐起来。 这可苦了夏禾,刚吃了个半饱的她只能咽着口水在旁边帮着卷饼,可这还不够夏永淳吃的,最后连苏氏也出动,两人一起才赶得上夏永淳消灭煎饼的速度。 夏永淳一连吃了十来张饼,才渐渐放慢进食的速度,抬眼看到苏氏与夏禾一边替自己卷饼,一边闲谈,他突然觉得心脏被涨得满满的,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会,心里暖洋洋的。 见他停下筷子,苏氏问道:“吃好了?”又见他嘴角边不小心沾上了少许酱汁,她便下意识地拿了帕子替他擦拭嘴角,只是这个动作不仅让夏永淳,让她自己也怔住了。 略显慌乱地收回手,苏氏将拍黄瓜推到夏永淳面前,道:“这鸡蛋饼吃多了也腻,你尝尝这个解解腻。”说罢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言语。 夏永淳深深望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夹了块黄瓜进嘴里,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 夏禾看看默不作声的苏氏,又看看偷着乐的夏永淳,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敢情这两口子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在使性子,故意相敬如冰!真是难为她脑补了一出郎无意妾无心的戏码。 只是这两人竟然有感情,而且感情貌似不浅,那又为什么故意疏远对方呢? 夏禾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缘故,留了个心眼打算日后再细查。 再说眼下,夏永淳心里高兴了,连带着看夏禾又顺眼了几分,见她还站着,便招手道:“你也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吧。” 夏禾就等这句话,闻言当即毫不客气地坐下,卷了一张饼塞进嘴里。 见她如此豪爽干脆,夏永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又想起那日她一张利嘴辩过了一屋子的人,心中顿生挪谕之意,笑问道:“那日你分明可以不动手而洗清自己的嫌疑,却偏生掌了那贱婢一耳光,你说你是不是在泄愤?” 夏禾咽下嘴里的食物,一本正经答道:“这个方法最简单,也最快,有时候不吃点苦头,有些人是不会那么老实的,而且她欺负我那么久,我小小报复一下有何不对?” 最后这句反问把夏永淳逗笑了,他赞赏地点头,道:“打得好,我夏家人就不该任人欺负!” “嗯……”夏禾默了默,道:“父亲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有人欺负我,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反击?” 夏永淳如何听不出她是在挖坑,当即瞪她一眼,道:“对待自家人跟外家人的度你要把握好。” 夏禾扁扁嘴,嘀咕:“很多时候,自家人欺负自家人才是最狠的,不然怎会有窝里横这说法?” 夏永淳反驳不得,只得尴尬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食不言寝不语。” 夏禾本意也不是惹怒他,闻言便点到为止,不再多嘴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舒心。 饭后上了茶点,夏永淳又想起今日的来意,对苏氏道:“礼单的事,你琢磨着办。”苏氏做事他还是放心的,所以并不过多交代。 苏氏淡淡应了,道:“礼单我心中已有个大概,只是库房里能用的有多少我还不明了,待要看过后才知晓。” 夏禾坐老实坐在一边,闻言眼珠子一转,知晓苏氏这是要下套了。 夏永淳是聪明人,一听就听出不对劲来了。 自那日将中馈交由苏氏打理已经过了数日,就算库房里的东西再多,这几日也该清点明白了,眼下苏氏却说不知道库房里有什么,这不明摆着有内情? 但他又不想恶意揣度温驯体贴的姜氏,顿了顿干脆直接问道:“这话是怎么个说法?”语气里隐隐有几分怒气,只是不知道这怒气是对苏氏,还是对姜氏。 旁边伺候的知书性子急,一听这话只以为夏永淳是在怀疑苏氏陷害姜氏,是以才生气,当下便又急又愤愤不平地辩驳道:“姜姨娘始终不肯将库房钥匙交给太太,太太就算把账本倒背如流,也不知道库房里是个什么情况啊!” 闻言,夏永淳瞥了眼知书,随即望向苏氏。 所有人也都望向苏氏,只有夏禾默默啃着青枣,放佛置身事外,她这反应少不了又被知书瞪。 过了好一会,苏氏淡然地放下茶盏,对夏永淳道:“她不给难不成让我去讨要?若大爷认为这也是我的过错,我宁愿不插手府中事务。” 这话让知书急得瞪眼,这好不容易得回来的掌家大权怎么也不能再放开! 夏禾瞅了眼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知书,默默摇头。这丫鬟是护主,就是太鲁莽也太好强,这样的人留下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坏事了。 夏永淳沉默地望着苏氏,良久叹气道:“她是妾室,你是正室,她不懂事她就不能包容一下?派个人去提点一声,以婉婉温驯柔顺的性子,她不会不肯。” 苏氏只是冷笑,眼见着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 见情况不妙,知书也不敢作声了,一群丫鬟婆子个个垂眉低首,噤若寒蝉。 一时间,屋里只有夏禾咔擦咔擦啃青枣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声音很破坏气氛。 夏永淳本来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这咔擦声就像一根针,砰的一下就将他胸口里的气给戳没了,让他气也不是,和颜悦色也不是,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立马板着脸拍桌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女儿家的规矩一点没有学会!” 他一开口,冰冷的气氛就消散了,苏氏见他发火,也怒了,道:“禾姐儿吃我屋里的,干你何事?拿一个孩子出气算什么本事!” “我管教女儿还不成了?”夏永淳瞪起眼。 “在我这屋里就不成!”苏氏横眉。 见她真跟自己杆上,夏永淳怒发冲冠,拍桌大叫:“连你都是我的,我在你屋里教训女儿怎么就不成了?”说完自己都噎了一下,涨红了脸。 “你——”苏氏气得说不上话来,抚着胸口扶着桌边直喘粗气,她就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只是气愤之余,心口又因这话而怦怦乱跳。 夏永淳也是一时气极才说出那番话,这下见苏氏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又生了不舍,只是碍着面子不愿服软,便只能红脸粗脖子。 见状,知书狠狠瞪了夏禾一眼,满眼都是责备,显然认为是夏禾害夏永淳跟苏氏吵起来。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心道吵起来才好呢,总比什么都憋在心里冷战要好。 不过这个吵也是要适度的,见着时机差不多了,夏禾赶紧出面,道:“父亲,近日母亲寝食难安,是身子有些不适,难免脾气就大了些,还望您别介怀。” “身子不适?”夏永淳微怔,又见苏氏果真眼底泛青,脸色不佳,心中当即便生了悔意,也不再拗着了,硬声硬气道:“既然身子不爽利,就多休息,今日天气不错,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下。” 这语气虽说算不上温柔,但那扶人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 苏氏呢,虽然一开始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由夏永淳扶着回了房。 望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夏禾默默在心中比了个大拇指。 一直在旁边瞧着的宋吴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心里一转弯就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三小姐是故意激大爷跟太太吵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人说出心里话,进而化解矛盾! 如此看来,三小姐或许能化解大爷跟太太这么多年来的误会呢! 一时间,两位嬷嬷看向夏禾的眼神无比热切,唯有知书还在心中暗骂夏禾是个惹事精。 第十七章 反过来了 大爷跟大太太争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夏府,到了傍晚,已是无人不知,姜氏得知后喜笑颜开,只觉近日堆积在心中的烦闷都一扫而空了。 听一遍还不过瘾,姜氏让打听消息的丫鬟说了三四遍,才心满意足,最后喜气洋洋地赏了打听消息的丫鬟一锭银子。 说起来,姜氏这几日也不好过,虽说夏永淳没少到她房里来,但她还是担心夏永淳将中馈交给苏氏打理,是因为对她失了兴趣,转而欢喜起苏氏来,这让她夜夜辗转难安,眼瞧着就清减了一大圈,脸色也变得蜡黄。 好在今儿传来苏氏与夏永淳大吵的消息,总算是让她心安了。 打发走了传消息的丫鬟,姜氏立即梳洗更衣,替自己精心打扮起来。 她想着,既然大爷跟苏氏闹翻了,今儿必定还是会到她屋里来,待那时她再温柔小意一番,指不定大爷一感动就将中馈又交由她打理了呢? 越想越是心花怒放,上妆时,姜氏边抹粉边哼起了小调。 掌灯时分,夏府各院陆续亮起灯火,姜氏瞅着时辰不早,便赶紧让人去厨房取晚膳,一面又派人去请夏永淳,自己则站在院门前等候。 姜氏穿了一身青色纱衣,轻薄服贴的面料勾勒出她姣好玲珑的身形,清丽秀雅的妆容增添了她婉约柔情的气韵,而她不时抬头望向前面的小路的动作,更让她显得柔弱温驯,如朦胧夜色中的一幅画。 只可惜,这幅画没有人来欣赏。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姜氏从最初的满心期许,到后来的焦急不安,再到最后的气愤伤心,若不是还强撑着面子,她早已歇斯底里,可不管她如何压抑心中的怒火,扭曲的脸庞依旧破坏了她精心画出的妆容。 夏颜本来是在屋里等着,久不见人来才出来陪着姜氏,这会见姜氏脸色如此难看,她便劝道:“娘亲稍安勿躁,许是父亲被事务缠住了才迟了。” 私下里夏颜一直如此称呼姜氏,因为在她心里,夏家女主人的位子迟早是她生母的,她不愿也甘心让苏氏做她的母亲。 闻言,姜氏脸色好转,自言自语道:“我不该心急,大爷不来我屋里还能去谁的屋里?总不能去苏氏屋里。” 如此安慰着自己,姜氏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又过了一会,就在姜氏跟夏颜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去请人的丫鬟总算是回来了。 姜氏忙赶前几步,抓住那丫鬟急声问道:“大爷可说了何时过来?” 小丫鬟是一路跑回来的,这会还没有喘过气来,根本说不出话。 见状,夏颜怒道:“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小丫鬟吓得缩起脖子,道:“大、大爷去了大太太屋里……” 轰的一声,姜氏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天上破了一个大窟窿,若不是夏颜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怕是已经栽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大爷怎么可能会去苏氏房里?他们不是中午才争过嘴吗?这怎么可能!”姜氏扣着夏颜的肩嘶声大叫,夏颜吃痛低呼:“娘你抓疼我了!” 然而姜氏哪里还听得进一句话,不仅没有松手,手上反而越抓越紧。 夏颜实在受不了,只好一把甩开姜氏,将失神的姜氏扔给丫鬟,吩咐道:“扶姨娘回房休息!” 一阵兵荒马乱,姜氏总算被安顿好,夏颜望着生母憔悴疲惫的脸庞,忽的想起今日碰到夏禾的事,她脑中闪过一个猜测,莫非今日种种都是夏禾设计的? 想着,夏颜眼底闪过狠戾的光。 与此同时,兰溪苑内又是另外一副情景。 用罢晚膳,夏永淳与苏氏在北屋的书房里看书,两人分坐在小榻的两侧,各自捧了一卷书细细品读,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木窗上,显得静谧而安宁。 这是两人成亲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隐约间,有什么在细细流淌,两人的心境竟像是回到了初见之时。 望着窗前窈窕纤细的身影,夏永淳不禁微微失神,苏氏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口发热,就像当年在京城的柳堤旁,他第一眼看到她,便惊为天人。 原以为求而不得的人,却成了他的妻子,两人也曾倾心相许,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变得渐行渐远的呢? 夏永淳皱起眉,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进门后自己越来越忙,而她态度愈发冷淡,久而久之,竟是见面也说不到三句话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惆怅。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苏氏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相遇,在短短的交汇后又慌乱地避开。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房门被敲响,宋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大爷,太太,该沐浴就寝了。” 夏永淳借机打破气氛,端着书道:“你先去吧,我看完这几页。” 苏氏沉默颔首,起身出了门。 等夏永淳沐浴出来,苏氏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床畔等候。 朦胧的烛光下,苏氏一头青丝拢在左肩上,不施粉黛的脸庞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和温顺,夏永淳不禁心底一动,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犹豫了一会,终是伸手覆住她放在身侧的柔胰。 再开口,声音不觉有几分低哑,道:“天晚了,歇着吧。” 苏氏瘦削的双肩微微颤了颤,偏着脸点点头,撩起了荷叶喜鹊登枝纱帐。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日,夏永淳都是歇在兰溪苑,且是一回府就往兰溪苑跑,众人看在眼里,几乎惊掉了下巴。 只是震惊之余,又多了几分好奇。 按理说,大爷前不久才与大太太大吵了一架,是不可能亲近大太太的,可偏偏大爷当晚就留在了兰溪苑,且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如此,众人在猜测姜氏失宠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大太太是用了什么法子拢住了大爷的心。 可好奇归好奇,谁也没有胆子去问,只有稍稍胆大些的,偷偷向在兰溪苑当差的下人打听,这其中有纯粹好事的,也有别有心思的。一时间,兰溪苑的丫鬟们风光无限,走到哪都有人喊姐姐妹妹的。 这日清早,苏氏难得比往日迟了些,等到大房的姑娘姨娘们都到了,她才出现在前厅,这一反常情况难免惹得众人浮想联翩,然而实际上,她只是昨晚闷得睡不着,加上早上夏永淳不让丫鬟唤她,是以才起迟了。 只是旁人不知,只以为是大爷太过宠爱大太太,才让大太太起不来床。 姜氏在底下望着苏氏略显疲惫却愈发明艳红润的脸庞,想起早上梳妆时镜中自己消瘦憔悴的脸庞,恨得几乎撕碎手中的帕子。 请过安,苏氏便带着一行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路上碰到了带着姑娘们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三太太,双方见过礼后便一同前往香椿园。 苏氏与三太太走前头,边走,三太太边与她搭话,道:“真是恭喜大嫂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苏氏只是淡淡一笑。这几日府中流言漫天飞,说的都是她如何夺回丈夫宠爱的事儿,三太太这句没头没脑的恭喜不必猜也知道说的是这事。 老实说,苏氏心底有些厌烦,那流言说的仿似她用了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似的。 三太太见她不露声色,捏了捏帕子道:“也不知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没有,希望今日不要又白走一趟。” 苏氏道:“老太太福泽深厚,想来已好得差不多了。” “大嫂说的是。”见她愿意搭理自己,三太太喜上眉梢,赶忙又扯了些话题与她攀谈。 不一会到了香椿园,苏氏例行请丫鬟通报,所有人都百无聊赖地等着,以为今日会与前几日无异,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丫鬟竟然让她们进去了。 “大嫂吉言,看来老太太是真的好了。”三太太笑道,心中却琢磨着老太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苏氏不着痕迹的望了眼身后的夏颜,点点头率先进了门。 第十八章 暗示明示 这段时间老太太称病,除了姜氏母女,其余人都没进过香椿园,这日终于进来了,只是众人心中却不那么安稳。 总觉着是有大阴谋。 苏氏领头进了鸿雅厅,老太太已在上位坐着了,依旧是那一派架势,身边站着个姜氏,厅下三太太已经坐着。 说来也奇怪,姜氏每日都是给苏氏请过安后,再到老太太这来的,可每次她都能赶在其他人前头到香椿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 请了安,众人落座。 老太太提溜着一串玛瑙串子,半阖着眼把夏颜唤道身边,一脸疲惫忧愁道:“昨儿老爷托梦给我了,他一直叹气,说夏家子嗣不丰都是他的过错,还责怪我不督促子孙开枝散叶,愧疚得我一夜没有睡好。” 闻言,底下所有人都懵了,等回过味来,都齐齐变了脸色。 二太太以为老太太这是要替自家男人纳妾,忙笑道:“瞧老太太这话,咱们家里这么多孩子,怎么就没有开枝散叶了?” “都是些姑娘有什么用!”老太太立刻瞪起眼,随即又话锋一转,指着底下的姑娘们怒道:“若都是颜姐儿这样乖巧听话的,倒也无妨,可你们瞧瞧有几个是省心的?不是攀比就是挑事儿!”最后这话是对着夏禾的方向说的。 夏禾一脸无语,心知老太太是故意针对她,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为哪般。 训完小的,老太太瞅了苏氏一眼,又道:“如今大房只有邑卿、邑鹄两个哥儿,二房只有邑骏一个哥儿,三房也只有邑宣一个哥儿,你们如此不争气,让老婆子我百年后如何有脸面对你们父亲,面对夏家的列祖列宗?” “母亲教训的是。”苏氏三妯娌低头应是。 夏颜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乖巧笑道:“祖母不必担心,如今父亲跟叔叔们正值壮年,日后必定会为我们添许多弟弟妹妹的。” 老太太舒了口气,欣慰道:“还是你最懂祖母的心。” 说着又斜眼望向苏氏,唉声叹气道:“只盼着某些人不要蛮横独断,霸占丈夫宠爱,害我夏家子嗣单薄。” 如此明显的含沙射影,在场有脑子的都听明白了。 三太太偷瞄了眼苏氏,心中也替这个大嫂觉得不值当,大伯不过是在大嫂房里歇了几日,老太太就如此编排大嫂,想当初大伯常年留宿姜氏房里,怎么不见老太太说半句不是?这人啊,一旦心偏了,就没道理可讲了。 再看苏氏,依旧一副淡然姿态,等老太太说完了,她才慢悠悠道:“母亲所言有理,既如此,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不如咱们府上也效仿京中贵族,从今往后立个规矩,根据花册来分配丈夫到各个院子就寝的时间与天数。” 二太太眼前一亮,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怎么个分法?” 其余人也都纷纷竖起耳朵。 苏氏道:“按规矩,是由正妻分配,根据府中姬妾的数量,以及各人来葵水的日子进行分配,一般府中姬妾多于四个的,正妻可分得半月,其余人等再平分剩下的半月,若少于四人,则正妻分得二十日,其余人分剩下的十日。” 不等她说完,二太太叫道:“这法子好!” 三太太也点头附和。 怪不得二太太如此高兴,实在是因为整个夏府里,夏二爷是最爱拈花惹草不学无术的了,前不久他才刚纳了第三个姨太太,已经有将近一月没有进二太太的房间了。 至于三太太,她是无所谓,夏三爷至今没有纳一个妾,所以有没有花册对她而言没有区别。 这边二太太欣喜若狂,那边姜氏却是如遭雷劈,脸比纸白。 若真按苏氏所说的法子来办,如今大房有一妻两妾,那么姜氏一月里就只能分得五天,这让以往夜夜恩宠的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姜氏连忙向老太太递眼色,急得眼眶泛红。 老太太也不满这个主意,本来就是,她是想减少大儿子去苏氏房里的次数,才说了前面的话,若按照花册来,反倒就帮了苏氏,她自然不干,当即板着脸厉声道:“折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作甚,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正乐呵的二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笑意褪了,道:“母亲,是您说担心有人专宠会影响子嗣的,怎的我们想出了好法子,你反倒不同意了?” 说罢冷眼瞪了姜氏一眼,满眼的埋怨。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太太是为了谁才反对的,姜氏那焦急的小眼神她看得真真的呢! 她恼姜氏,姜氏又何尝不恼她,这两个以往连成一气的小伙伴当场就隔空互瞪了起来。 夏颜见二太太反骨,心中也颇为不忿,道:“二婶,话不是这样说,我们封都城到底不比京城,若是按照京城的法子来做事,做的不好岂不是惹人笑话?再说了,父亲叔叔们也不定同意。” 二太太冷哼,道:“长辈说话,有你开口的份儿吗?” 夏颜还是第一次被当面呵斥,心中恼羞不已,立马红了眼,委屈地向着老太太哭诉起来,老太太见宝贝孙女受委屈,抓着二太太就是一顿训斥。 一时间,鸿雅厅里就只剩下老太太的喝吗声,二太太跟姜氏母女的争执声。 至于苏氏,她说完自己的提议后就不再开口了,悠闲端着茶看二太太跟姜氏母女互掐。 夏禾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无聊得快睡着了。 这件事的最后,是一群人被老太太赶出了香椿园,花册的事也不了了之。 至于二太太跟姜氏母女,一出香椿园三人就躲到了一边,看来还不打算结束同盟关系。 听人吵了大半天,回到兰溪苑早膳时间都已经过了,苏氏草草用了些点心,就权当是用过早膳了,随后去书房看书。 只是她刚坐下凳子还没有焐热,老太太那边就派了人过来。 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翠喜,见了苏氏她福身道:“老太太让奴婢来传话,说让大太太估量着些,不要延误了夏家的子嗣大业。” 一句话让苏氏心如结冰。 第十九章 上眼药 日暮西山。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府里后,夏永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兰溪苑走,脚步都不自觉变得匆忙。这让他想起了刚成亲那会的事儿,那时他也是日日归心似箭,每日外出办事后回家都盼着能早一刻见到她。 回想当年,夏永淳边走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走到兰溪苑门前,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是苏氏身边的宋嬷嬷,宋嬷嬷硬邦邦丢下一句:“太太今儿身子不太爽利,怕是无法伺候大爷,还请大爷到别处歇息。”就脚步匆匆离开了。 夏永淳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人已经不见。 他倒不是傻得以为苏氏真的身体不适,从宋嬷嬷冷淡的态度他看出来,是苏氏不愿让他去她的房里。 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接着又火烧火燎的。 夏永淳沉下脸气冲冲地转过身,只是脚刚迈出去一步,他又转了回来,心道:“你让我去找别人,我偏不去,我倒要瞧瞧你身子有哪里不适!” 想着就蹬蹬蹬往兰溪苑快步赶,可惜的是,没走出几步,他又被拦了下来。 这次是夏颜身边的丫鬟冬梅。 夏永淳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他不就是想去看看苏氏,怎的一个两个都来捣乱! 冬梅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心里一咯噔,壮着胆子道:“大爷,您快去看看姜姨娘吧,这几日姨娘吃不好睡不好,日夜念着大爷,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见人形了!” 夏永淳闻言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好几日没有去看过姜氏了。 忆起姜氏的温柔体贴,他去兰溪苑的决心不由有些动摇。 见他迟疑不定,冬梅灵机一动,道:“大爷,姨娘方才还闹着不肯吃药呢,您快去劝劝吧,不然她的病永远都好不了了!”说着嘤嘤抹起泪来。 夏永淳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姜氏也有几分感情,听到这话叹道:“我这就过去瞧瞧。”抬头望了眼兰溪苑的方向,终是转身向着新月苑去了。 冬梅忙欢欢喜喜地跟上去。 到了新月苑,果真见姜氏斜靠在床头,旁边的小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夏颜在一旁陪着说话。 一见着夏永淳的面,姜氏立即泪流满面,挣扎着要起身,夏永淳两步过去按住她,无奈怜惜道:“病了就好好躺着吧。” 姜氏哭得更凶了,柔柔弱弱靠近夏永淳怀里,哽咽道:“妾还以为大爷再也不会来看妾了。” “别胡思乱想。”夏永淳低声呵斥,抱着怀里的娇躯却怎么也不自在了。 夏颜已经起身让到一边,闻言半开玩笑道:“我就说了爹爹不会不要姨娘的,这不一听姨娘病了,爹爹就马上赶过来了。”说着还朝夏永淳挤眼睛,示意夏永淳配合。 夏永淳呵呵干笑着,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僵硬的手。 姜氏小鸟依人地靠在夏永淳肩头,微垂着头展露出恰到好处的脆弱,柔声细气道:“是颜姐儿跟丫头们夸张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被她的体贴所打动,想起这几日对她的冷落,夏永淳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道:“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大夫是如何说的?” “大夫说姨娘这是心病,郁结于心,只要过得舒心开心自然就好了。”夏颜抢着回答。 姜氏痴痴望着夏永淳,道:“只要大爷能偶尔想起来看妾一眼,妾就别无所求了。” 夏永淳笑了笑没有说话,若是以往,他肯定会马上承诺日日过来陪姜氏,然而现在,他却不想这样做。 见他如此淡然,姜氏表情僵了僵,她与夏颜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虚弱地从夏永淳怀里退出来,道:“妾已经无碍了,大爷快去陪太太吧,不然一会太太该不高兴了。” “聘婷不会的。”夏永淳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了姜氏的话,这下姜氏跟夏颜的脸上愈发不好看了。 夏颜眼珠一转,道:“爹爹,姨娘说的对,你还是去陪太太吧,想必太太正等着您呢,这里有女儿照顾就行了。” 不提这还好,一提夏永淳火气就上来了,阴阳怪气道:“她正病着呢,估计已经歇下了,怎会等我。” “咦?太太身子也不好吗?我怎么听说她前不久才叫了三妹过去呢!”夏颜故作惊讶地道。 姜氏立即假装责怪道:“太太的事要你多什么嘴?”转而宽慰夏永淳道:“大爷你要听颜姐儿胡说,想来太太是真的身子不爽利,不然今儿早上也不会跟老太太提出找人伺候大爷的话来,估摸是力不从心罢。” 若是夏颜的话只是让夏永淳愤怒,那姜氏后面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他暴怒了,夏永淳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她就那般厌烦他?不仅将他推给别的女人,撒谎骗他,还要再给他纳妾,难道她对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还是说自始至终她对他都没感情? 想到这里,夏永淳再也坐不。 “你好好歇着,今儿我就不扰你了。”说完这句,夏永淳站起身风风火火就出了门。他要亲自去问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大……”姜氏呼唤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不见了人影,望着犹自摇晃的纱帘,她“啊”地尖叫一声,把被褥引枕通通扔到了地上。 夏颜面沉如水,让其他人退下。 冬梅问:“小姐,这药……” “倒了。”夏颜冷冷瞥了冬梅一眼,道:“不过是些补汤,拿来糊弄父亲的,现在已经没用了。” 冬梅被她这一眼看得直哆嗦,不敢再多留慌忙端着药出去了。 等到人都退下了,夏颜坐到姜氏身边,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安慰道:“娘亲不必担心,兴许父亲是去教训苏氏呢?”这是安慰姜氏,也是安慰她自己,她不愿承认自己设计的这一切最后效果是适得其反。 姜氏痛哭失声,满脸泪痕,摇头道:“你不懂,你不懂……就算这些年我机关算尽,为他做牛做马,他心里还是只有那个贱人……” 夏颜不甘地咬住唇角,“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不会变心的男人!” 姜氏只是趴在她怀里不停哭泣。 第二十章 橙子冻 自收到老太太的“敲打”后,苏氏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乍看之下似乎与平常无异,然了解她的人却知她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特别是在她吩咐宋嬷嬷去给夏永淳传话后。 中午时,苏氏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到了傍晚时分,她依旧称胃口不好,宋嬷嬷跟吴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灵机一动就想起了夏禾,于是一合计,宋嬷嬷赶忙亲自去请夏禾。 夏禾虽不知晓老太太让翠喜传话的事,但她多少猜到苏氏心里会不舒坦,是以不等宋嬷嬷来请,她就带着白雀黄莺往兰溪苑去了,这不正好跟宋嬷嬷在路上撞个正着,宋嬷嬷忙千恩万谢地领着她往回走。 说来也巧,宋嬷嬷带着夏禾刚进了院门,半天不见人影的知书也回来了,宋嬷嬷便多嘴问了一句:“你这一下午都上哪儿去了?” 知书没好气地瞥了夏禾一眼,绕着腰间的丝绦道:“还能上哪儿去,我到周姨娘房里坐坐。” 宋嬷嬷听完皱起眉,厉声道:“你倒是自在得很!太太心情不好,你还到处乱跑,你说你……” 不等宋嬷嬷教训完,知书哎哟哎哟地打断,扁着嘴委屈道:“我不就是怕太太见了我更心烦,才出去避着的么,谁不知道太太如今最喜欢三姑娘,反正太太也不爱听我说话了,我何必往太太跟前凑,这不让太太更难受么。” 说着还不阴不阳地瞥了夏禾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自从三姑娘开始来院子里后,太太就不亲她了,若说这背后没有什么联系,她才不信,虽然周姨娘劝她跟三姑娘好好相处,但她就是不愿跟这阿谀奉承的人打交道。 又狠狠瞪了夏禾一眼,知书不理宋嬷嬷的叫唤,兀自走开了。 宋嬷嬷略显尴尬地看向夏禾。 夏禾淡然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老实说她颇为无奈,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有无缘无故的讨厌,以前这话她不信,现在她信了,估计知书对她就是这样。 好在她也不在意,若是以后知书在言行上依旧对她不善,那她大不了用蒙娜丽莎的微笑面对。 宋嬷嬷引着夏禾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聊,无意间提到苏氏中午没有用膳,夏禾想了想唤住宋嬷嬷,道:“眼看着就要到晚膳时候了,既然母亲还未用膳,不如我先去厨房做些吃食,一会好陪母亲一起用膳。” “这可是求之不得了。”宋嬷嬷欢喜不已,她还记得先前三小姐做的煎饼跟拍黄瓜,虽然简单,那滋味却是真的好,连一向挑嘴的太太都停不住口。 其实宋嬷嬷本意也是请夏禾过来替苏氏做些吃食,现在夏禾自己提了,她满心感激,愈发觉得这三姑娘孝顺懂事。 宋嬷嬷忙道:“三小姐请这边走。” 说罢拐了个弯,带着夏禾往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厨娘们正在准备晚膳,米饭都已经蒸好了。 夏禾看了看灶上正炖着的当归人参鸡,暗暗吞了口口水,对掌勺妈妈道:“母亲近日食欲不振,怕是不想吃这些,劳烦蒋妈妈替我取一碗藕粉,一碗葡萄干并一篮橙子来。” 掌勺妈妈听的云里雾里,要藕粉还要橙子,这莫非是做点心?可她也没听过有哪种点心是要用到这两样食材的啊。 抱着满心疑惑与好奇,掌勺妈妈取了夏禾需要的食材来。 藕粉细腻白净,橙子又大又鲜,葡萄干品质也不错,夏禾满意地点头,利索地挽起衣袖开始动工。见她出手,厨娘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准备看她大显身手,也顺便学个几招,她们也都惦记着那日的煎饼呢。 其实夏禾要做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果冻,原本是要用果冻粉的,只是这儿没有,所以就用藕粉来代替。 第一步是榨汁,把橙子对半切开,将皮肉剥离,皮放到一边备用,果肉碾碎后过滤掉残渣,剩下的果汁留下备用。 接下来是把藕粉倒进烧开的水里边煮边顺时针搅拌,等到面糊呈透明胶状变成藕粉羹,立即把准备好的橙汁倒进去,接着加入葡萄干继续搅拌,直到藕粉羹变成橙色半透明的果胶。 最后,将尚未完全凝固的藕粉羹分别倒进半球形的备用橙皮里。 这样简易的橙味果冻就算是做好了。 一系列动作熟练而简洁,看得厨娘们目瞪口呆,不过最让人震惊地还是夏禾做出来的东西。 若不是亲眼看到夏禾将果肉都剥了出来,厨娘们简直要以为碟子里的就是刚切开的橙子,而不是橙子皮加藕粉羹! 这心思巧啊,一群丫鬟婆子都佩服至极。 掌勺妈妈直勾勾盯着黄橙橙亮晶晶的“橙子”,问:“三小姐,这是什么点心?” 夏禾自信一笑,道:“这个点心叫橙子冻,是我无聊时琢磨出来的,对了,咱们府上可有冰块?” “有的。”掌勺妈妈点头,立即差了一个小丫头去拿。 不一会冰块取来,夏禾将差不多冷却的橙子冻放进装冰块的盆里,嘱咐掌勺妈妈道:“一个时辰后再取出来,到时你直接装盘送到母亲房里去就行了。” “记住了。”掌勺妈妈连连点头,搓了搓手问道:“三小姐,这橙子冻的做法……” 古时候都是很讲究传承的,一般家里有什么手艺绝活,都不会外传,做菜也一样,今日掌勺妈妈她们目睹了夏禾做橙子冻的全过程,显然是都暗暗记下了,眼下有此一问,是想征求夏禾的意见,若是夏禾不许她们拿来用,她们自然不敢任意取用。 在掌勺妈妈看来,这橙子冻的做法,就属于是私家绝活了。 夏禾一时没有会过意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暗道原来古代的专利权意识也蛮强的,她笑了笑道:“蒋妈妈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再来问我就是,以后就要靠你做给母亲品尝了。” 闻言,掌勺妈妈眉开眼笑,连连应是,心里却是把夏禾当做半个师父了,心想着一会等三小姐离开,她要好好敲打手下的人,决不能让方子传出去。 交代完,夏禾转身往外走,刚跨过门她一拍脑门,回头对着掌勺妈妈道:“蒋妈妈,一会送点心时记得带把小刀过去。” 掌勺妈妈笑着应了,觉着这个小师父正是糊涂得可爱。 离开厨房,夏禾直奔苏氏所在的书房,宋嬷嬷已经知会过苏氏了,是以看到夏禾苏氏并不惊讶,放下书道:“你跑过来作何,没事多看看书练练女红。” 夏禾恭恭敬敬地福身,嘴上笑嘻嘻道:“这不是又嘴馋了,上母亲这捣鼓吃食来了。” 宋嬷嬷接过话道:“可是了,好精巧的点心,奴婢看了都舍不得吃呢。” “哦?”苏氏来了些兴趣,起身道:“连宋嬷嬷都说好,那必定是非同凡响了,快端来让我尝尝。” 夏禾上前两步扶住她,道:“还没好呢,一会吃过晚膳就该能吃了。” 听她一说,苏氏脸上的喜色少了几分,怏怏道:“晚膳就罢了,迟些直接用点心吧。” 夏禾哪会让她如愿,挑起眉道:“母亲若是不用晚膳,那点心也不给你吃了。” 苏氏一怔,回头看着夏禾,这小妮子竟敢威胁她? 宋嬷嬷也觉得夏禾这招幼稚,但还是在一旁帮腔道:“太太可得尝尝,不然真真是可惜了。”做出一副惊叹的神色。 “是啊是啊,百年难得一见的点心呢,不尝尝太可惜了。”夏禾忙不迭点头。 见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的,苏氏忍俊不禁,弹了下夏禾的额头,嗔道:“哪有这般吹嘘自己的?”却也点了头,道:“那好吧。”这算是答应用晚膳了。 宋嬷嬷喜出望外,与夏禾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 不一会晚膳送上来,夏禾监督着苏氏用了小半碗饭,才让她停筷。 也就是在这时候,夏永淳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一个德行 夏永淳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黑沉沉的脸上恼怒夹带着气愤,直勾勾瞪着人的眼睛铜铃般,怪吓人的。 瞬间的怔愣后,苏氏站起身,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夏禾也赶忙跟着站起身,福了福身唤道:“父亲。” 夏永淳缓缓扫视两人,深吸口气缓和气息后,勾起一边唇角冷笑着道:“妻子身体不适,我这个做丈夫的怎能不来瞧瞧?” 说罢冷冰冰望了夏禾一眼。 夏禾心里一咯噔,她怎么觉得自家老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而且还是那种抢了他老婆的仇人? 见状,苏氏把夏禾拉到身后,同样冷笑着道:“看也看了,大爷该回哪去就回哪去吧。” “不必你说我也会去。”夏永淳哼笑一声,“去哪都比待在这强。” 苏氏沉下脸,道:“既如此就快请吧。” “额……”夏禾默了默,她怎么听着这两人像是在故意赌气。 趁着两人争嘴的档儿,夏禾悄悄挪到宋嬷嬷身边,低声问:“嬷嬷,父亲跟母亲这又是闹得什么别扭?”昨儿不还好好的么? 宋嬷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今儿早上从老太太院子里回来后,老太太就立即派了翠喜姑娘来传话,说的跟在鸿雅厅里的一样。” 夏禾了然,道:“所以母亲这是已经派人去给父亲传话,故意称病让父亲不要过来了?” 宋嬷嬷点头,暗道三姑娘聪明,顿了顿,又凑近她耳边小声道:“说来也奇怪,我听说大爷被新月苑请去了,怎的这么会又跑过来了?” 为何跑过来?肯定是新月苑那边又做好事了呗。 夏禾眼珠一转,突然大声叫道:“哎哟!” 她这一叫,那边正吵得起劲的两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夏永淳火气正大呢,缓过神立即调转枪头开骂:“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女儿家整日里不学好,你看看你比不比得上你二姐的一半!” “我……”夏禾刚要辩解,苏氏抢先道:“姜氏温柔体贴,姜氏生的女儿也没人比得上,既然新月苑这好那好,你就不要再到我的兰溪苑来,我求之不得!” “你——”夏永淳气得说不出话来,气急之下竟无意识地扬起了手。 苏氏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咬住下唇倔强道:“有本事你就动手!” 见状,夏禾赶紧冲过去拉开剑拔弩张的两人,大声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这一巴掌要是打下去,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夏永淳也被自己冲动之下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望着苏氏绝望哀伤眸子,最后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把桌子都给打翻了。 桌上的碗筷盘碟当即摔了一地,乒乒乓乓的,吓得丫鬟们啊啊直叫。 苏氏也是心有余悸,苍白了一张脸。 夏禾拍拍心口,对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示意,立即带着丫鬟们把一地狼藉收拾好,一起退下了。 厅里就剩了夫妻俩跟夏禾三人。 见没有外人了,夏禾语重心长道:“父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问缘由就跑过来对着母亲大发雷霆,你可知这有多伤母亲的心?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地……” 话未完,夏永淳红着眼吼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给我滚!” 夏禾被吼得一愣,随即却是面色一正,毫不畏惧地道:“女儿马上就滚,只是在滚之前,女儿有句话不吐不快,还望父亲珍惜眼前人,不要被他人的三言两语遮了眼。” 说罢,抬头挺胸往外走,只是走到一半,又听到身后叫道:“你给我站住!” 夏永淳气呼呼走到她身边,先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呼出口气,道:“你在这里陪着你母亲,我去院子里透透气再来。” “是,父亲。”夏禾目不斜视,就是不看他。 夏永淳喉头一噎,抬手指了指她,最后甩手出了门。 他一离开,苏氏就脱力般瘫坐在凳子上,泪水潸然落下。 见状,夏禾不由长叹一声,道:“女儿看得出来,母亲对父亲还是看重的,既如此,又何必与自己为难呢?” 苏氏惨笑着摇头,道:“我早已对他心灰意冷,也想一刀两断,奈何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与他互相折磨。” 夏禾默了默,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道:“面对不在乎的人,是不会被牵动情绪的。而且……”说到这里顿了顿,斟酌了一番才接着道:“而且前几日母亲让父亲留宿,不就是在给父亲希望,想着能重归于好吗?” 这话其实她不想说,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会惹怒苏氏,可眼下这情况,她若是不说,恐怕就没人敢说了,如此一来,两人的心结恐怕会越来越深,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果不其然,苏氏听后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大喝:“你给我滚!” “额……”夏禾颇为无语,这俩夫妻还真是一个德行。 不由小声嘀咕:“滚就滚吧,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母亲会嫁给父亲,连生气时说的话都一样一样的。” 边嘀咕着边往外走,而且声音还不小。 苏氏听到了,一下忍不住转怒为笑,见她别别扭扭地往外走,又唤道:“你给我回来。” “哦。”夏禾只好又踢踢踏踏地往回走。 苏氏笑嗔她一眼,见她嘟着张脸模样可爱得不行,于是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故作严厉道:“没大没小的,怎能如此对长辈说话?” 夏禾揉了揉脸颊,道:“我不想看到父亲与母亲误会越来越深,是以即便知晓会惹母亲不喜,但还是不得不说。” 苏氏一怔,看到她真挚澄澈的双眼,不禁心头一暖,却是摇头道:“我们之间不仅仅是误解,三言两语是解决不了的。” “三言两语解决不了,那就六言五语啊,说个三天两夜的,我就不信还说不清楚。”夏禾眨眨眼。 苏氏一噎,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见她似有所悟,夏禾上前拍抚着她的心口帮她顺气,趁热打铁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缘,母亲切莫辜负上天赐下的这段缘分。” 苏氏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话本上呗。”夏禾笑嘻嘻。 苏氏嗔她一眼,道:“无事别总是看这些闲书,你若真是闲得慌,我替你寻几个教养妈妈来教你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等。” 夏禾立马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道:“还是别了,我留着空闲琢磨吃食给母亲尝鲜比较好。” 这话又惹得苏氏喜笑颜开,只见苏氏脸上的愁云瞬间散了开去,全然没了方才的凄楚哀怨。 这时,厅门被敲了一下,夏禾抬头一看,是厨房的掌勺妈妈站在门外。 看来橙子冻好了。 夏禾忙让掌勺妈妈进来。 掌勺妈妈放下托盘,偷瞄了眼见苏氏脸色不错,这才笑道:“太太快尝尝吧,三小姐可是费了大工夫做的。” 苏氏含笑点头。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咳嗽声,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夏永淳又来了。 苏氏偏过头,双手下意识地揪紧手帕。 夏禾喜气洋洋招呼道:“父亲回来得正巧,快来尝尝女儿做的点心。” 夏永淳点点头,矜骄地跨进门,在收拾好的桌边坐下。 在路过夏禾身边时,他低声说了一句:“该!”语气还颇幸灾乐祸。 夏禾抽了抽嘴角,敢情这人方才躲在外面偷听呢! 第二十二章 解开心结 掌勺妈妈很识趣,很快就退下了。 厅里又只剩下夏禾与夏永淳夫妻三人。 夏禾瞧瞧分坐两边,都偏过头不看对方的两人,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调节气氛道:“这是女儿做的橙子冻,父亲母亲快尝尝。” 说着把碟子里的橙子冻取出来,用刀切成一瓣一瓣的,分别递到两人面前。 尽管先前已经听宋嬷嬷大加夸赞过一番,此刻见着苏氏仍是不由惊奇,这乍看之下与橙子无异的东西,真的是点心? 苏氏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橙子冻细细端详起来。 只觉触手冰凉,果肉的部分润滑有弹性,确实与真正的橙子大为不同。 带着几分忐忑期待,苏氏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随即惊喜地瞪大了双眼。 入口的小点心如琼脂一般软滑弹牙,冰凉中透着温润,酸甜的果香中又夹带着藕粉的清甜,时不时还能咬到韧性十足,酸甜滋味更浓厚的的葡萄干,给人一种惊喜感,入喉后更是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吃完一个,唇齿留香,苏氏忙不迭又拿起一瓣。 见她吃得欢喜,夏永淳有些诧异,心道不就是一瓣橙子,能有多美味? 不禁也拿起来一瓣品尝起来,而这一入口,他也顾不上与苏氏置气了,一瓣接一瓣地大快朵颐起来。 夏禾在旁边瞧着,见两人埋头只顾着吃,不再板着个脸,心中得意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人不再拗着,事儿就好办了。 眼见着两人吃了六七瓣还不肯罢手,夏禾赶紧叫停,把橙子冻端到一边,道:“这东西性凉,不宜多吃,不然会闹肚子。” 闻言,苏氏眼中流露出不舍,但到底也没有强求,只道:“你给我留着,明儿我再吃。” 夏永淳则是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声。 被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缓和了下来。 虽然被瞪了,夏禾却毫不在意,笑嘻嘻道:“吃了美味的点心,是不是心情都变好了呢?接下来,女儿就不打扰父亲跟母亲了。” 说罢,她给了苏氏一个鼓励加安抚的眼神,而后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端起剩下的橙子冻离开。 “禾姐儿……”苏氏想叫住她,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她回头望向夏永淳,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好好谈谈吧。” 夏永淳颔首。 出了厅门,夏禾长长呼出口气,真是憋死她了,看来红娘真不是这么好做的。 宋嬷嬷等人迎上来,问:“三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们一直守在厅门外,可见十分担心。 夏禾笑了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父亲跟母亲自己解决吧。” 宋嬷嬷赞同地连连点头,此事她们确实插不上手,不过太太愿意心平气和地大爷坐下沟通,就代表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而这些都是三小姐的功劳,宋嬷嬷不禁感激道:“多谢三小姐了,若不是您,太太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开心了。” 夏禾摇头笑道:“嬷嬷言重了,做儿女的,又有谁不希望父母好呢?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闻言,宋嬷嬷对夏禾更是感激涕零。 该做的都做了,将橙子冻的保存方法告诉宋嬷嬷后,夏禾就带着白雀黄莺离开了兰溪苑。 回去的路上,白雀黄莺追着夏禾问:“小姐,什么时候你再做橙子冻?奴婢今儿瞧着就心动得很,只可惜没能饱饱口福。” 夏禾抱着后脑勺摇头晃脑道:“跟着本小姐还怕没好吃的?以后有你们吃不尽的好东西,走,回房休息咯~~~” “是!”两个丫鬟掩嘴偷笑,说说笑笑跟在她身后。 夜幕低垂,这一夜星光璀璨,月华如练。 这一晚,没有人知道苏氏跟夏永淳谈了什么,只是第二日一早,夏永淳就派人去给姜氏传话,让姜氏在午前把库房钥匙交给苏氏。 这可把姜氏给急坏了,一大早就跑到老太太房里去求救。 老太太本还气恼被扰了好梦,听了姜氏的话却是一个激灵瞬间精神了,她眼珠转了转,道:“既然老大开了口,你就库房钥匙给苏氏。” 她还不想跟儿子对上。 姜氏却不肯,道:“表姑,您让我现在把钥匙交给苏氏,岂不是让我承认先前是故意扣着钥匙?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夏府待下去?” “这……”老太太语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姜氏接着道:“表姑,侄女不怕惹得大爷发怒厌烦,但侄女舍不得颜姐儿跟着侄女一起受人白眼啊!” 这话说到了老太太心坎里,要知道除了夏邑卿这个嫡长子,众多子孙中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夏颜,姜氏把夏颜一抬出来,老太太当即一拍膝盖,道:“就这么办,就说是我把钥匙弄丢了,老婆子不信老大还能因此责怪我不成!” 闻言,姜氏破涕为笑,向着老太太连连磕头,只是在旁人看不到地方,她悄悄勾起了嘴角。 早上众人请过安后,老太太刻意留下苏氏,直言道:“苏氏,库房钥匙被老婆子我弄丢了,你不必为难婉婉。” 苏氏早就料到不可能轻易拿到钥匙,闻言淡然颔首道:“此事我会如实向大爷禀告。” 老太太还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苏氏不温不火的姿态,最终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等到中午夏永淳回府,苏氏将库房钥匙丢失的事告诉了他,问他有何打算。 夏永淳倒是没有多想,道:“既然丢了,就干脆换把锁,总不能一直锁着库房不开。” 苏氏默了默,继而点点头。 夏永淳见她神色有异,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不是我不愿多想,但她们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伺候了我十多年,为我生儿育女,我不能不顾她们的颜面。” 苏氏微微一笑,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胡思乱想。”她也知道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谁让后宅就是这么个是非之地呢? 夏永淳愧疚地轻抚她的脸庞,叹道:“都怪我。”是他听信谗言,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以致于这些年来一直故意亲近姜氏,想以此来气她,不然她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苏氏只是理解包容地回望着他。 两人已经把什么都说开了,心结也都解开了,如今已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再把心事憋在心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因为两人都不想再盲目地蹉跎彼此的岁月跟感情,都想好好珍惜彼此。 第二十三章 阴谋又起,波斯猫 夏永淳下令砸开库房的大锁,然而却遭到了阻拦。 闻讯赶来的老太太喝止了拿着大锤的下人,对着夏永淳怒斥道:“这锁若是砸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老婆子办事不利丢了钥匙?如此我还有何颜面!” 夏永淳颇为无奈,反问:“不然该当如何?总不能让库房就这样一直锁着。” “反正就是不能砸!”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老太太干脆直接耍无赖。 “母亲!”夏永淳也不禁提高了音调,他已经在此事上委屈娉婷了,母亲到底还想怎么样! 姜氏是扶着老太太过来的,见母子两人较上劲,连忙从中劝道:“老太太跟大爷消消气,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随即对着夏永淳道:“大爷有所不知,库房钥匙并不是无故丢失,而是被人盗了,老太太之所以不让您砸锁开门,就是想设计将贼人抓到。” 此话一出,不仅夏永淳,连老太太都怔愣了。 见状,姜氏忙暗地里给老太太使眼色。 老太太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姜氏的话道:“没错,不把贼人找出来,这门绝对不能开!” 夏永淳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姜氏,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疲惫,他道:“不管是丢失,还是被盗,都该尽快换锁,不然等着库房失窃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老太太却死活不同意,挺着胸膛挡在门前,道:“今日你若执意要砸锁,就先从老婆子身上踩过去!” “母亲……”夏永淳无奈地皱起眉。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苏氏带着宋嬷嬷赶到了。 问清楚缘由后,苏氏拉住夏永淳劝道:“母亲如此坚持,想必是已经有了能揪出小贼的法子,如此不妨再等几日,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偷盗库房的钥匙。” “太太说的极是。”姜氏硬挤出一抹笑附和道。 夏永淳无奈叹出一口气,道:“那就按母亲的意思吧,不过下个月初五就是知州府老太太的寿诞,我希望在此之前能抓住偷盗钥匙的小贼。” 距离下月初五还有十来天,抓什么贼都足够了。 闻言,老太太没有吭声,只是目光不善地望了苏氏一眼,这一眼被夏永淳瞧见了,当场就要发作,好在苏氏拉住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姜氏在旁边看到两人眉来眼去,嘴里说不出的苦,心里愈发恨意滔天。她偷瞥了一眼苏氏,暗道走着瞧! 库房钥匙的事就暂时这般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连着几日都是阴天,气候闷热潮湿,这日清早却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雨后云销雨霁,碧空如洗,连日的闷热都一扫而空,令人神清气爽。 夏禾瞅着天气不错,用过早膳便带着几个丫鬟到荷塘边的园子里散步。 闲聊间,不知怎的提起了前几日发生在库房门前的事儿,白雀摇头叹道:“老太太说要抓贼,可都过了好几日了,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我瞧着这贼是抓不住了。” 闻言,夏禾不由失笑,见她突然笑起来,黄莺不由疑惑问道:“小姐笑什么呢?莫非奴婢哪里说错了不成?” 夏禾但笑不语,竖起食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状,几个丫鬟更是满头雾水。 夏禾也不说开,一脸神秘地继续往前走。 倒不是她不愿意为几人解惑,只是事关重大,以免坏了母亲的计划,她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行至荷塘边,夏禾下意识放慢脚步,望着池塘里青愣愣卷着角儿的新荷脑补各种跟荷花有关的美食,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档儿,脚下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等她回过神,就看到一个大毛团唰的一下窜进了旁边的草丛里,两三下就没了踪影。 “啊!”几个丫鬟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躲到夏禾身后。 夏禾怔了怔,赶忙两步上前拨开草丛,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溜得可够快的。”夏禾喃喃自语,不死心地扒拉草丛,白雀战战兢兢走到她身后,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突然冒了出来,吓得白雀又是一声惊叫,当场哭了起来。 夏禾也被这神出鬼没的毛团吓了一跳,不过定睛一看却是不由弯起了眼睛。 她道是什么家伙,原来是只波斯猫! 尖尖的耳朵,圆滚滚的身子,一身洁白的长毛,标志性的双色眼眸,傲慢不可一世的神情,可不就是只小波斯猫么! 夏禾就奇了怪了,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有波斯猫了。 旁边白雀还在哇哇大哭,夏禾把草丛里吓人的小家伙抱起来,握着它的爪子挥了挥,道:“别怕,是只猫而已。” 白雀一看,还真是只可爱的小猫,当即破涕为笑,对着小猫嗔道:“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黄莺几人也围上来,看清夏禾怀里的小东西后,一群人大呼可爱,都伸着手想要摸摸小猫背上那顺滑油亮的长毛,可傲娇的小波斯猫哪里肯,当即张大了嘴喵呜喵呜叫起来,样子凶得很,就像是在说:“愚蠢的凡人别碰我!” 几个丫鬟顿时被吓得不敢伸手。 吓退了众人,小波斯猫骄傲地扬起下巴,从夏禾怀里跳下来,摇了摇尾巴钻进草丛里,不一会就消失了踪影。 夏禾啧啧咂舌:“这脾气傲的,真让人想揪一把尾巴。” 白雀几个听了掩嘴低笑。 这个小小的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到了第二天去给老太太请安,夏禾却再次见到了那只傲娇的小波斯猫。 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姿态,配上倨傲的神情,尽管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看不清全貌,但夏禾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老太太何时养了只猫? 也许是因为夏禾多看了小波斯猫几眼,站在她身边的五小姐夏晴解释道:“这是二叔养的猫仔,祖母喜欢便借了来玩儿几天,听说是从外族带回来的,很是罕见。” 第一次有姐妹主动跟自己搭话,夏禾愣了愣,随即礼貌地颔首道谢。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交流就简单多了,不一会,两人就聊熟了,等到离开香椿园时,两人已经约了几日后一起上街游玩。 原本夏禾想与夏晴多聊聊,只是宋嬷嬷过来请她去兰溪苑用早膳,她知晓是有要事,便只好跟夏晴道别,并邀夏晴有空到草叶庐坐坐,夏晴欣然答应了。 苏氏寻夏禾确实是有要紧事。 夏禾到了兰溪苑,苏氏二话不说将一把钥匙放到了她面前,她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十四章 让我来 苏氏揉着额角坐在桌边,神色倦怠中透着无奈。 见夏禾过来,她将一把钥匙放到桌上,道:“这是今早吴嬷嬷在书房的多宝格中发现的。” 吴嬷嬷就在旁边,闻言气愤填膺道:“若不是我与宋嬷嬷多了个心眼,处处留意着,恐怕这回就要遭了小人的道儿了!也不知是哪个忘恩负义的,竟昧着良心做出陷害太太的事儿来!” 夏禾听这话的意思,是犯人还没有抓到。 她望了眼默不作声的苏氏,问:“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不等苏氏开口,吴嬷嬷咬牙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把偷藏钥匙的贱婢给揪出来,打断双腿拖到大爷面前去对峙!” 宋嬷嬷沉得住气些,道:“只是没有半点头绪,我们如何揪出犯人?” 夏禾赞同地点头,只是依旧不发表看法。 见状,宋吴两位嬷嬷暗暗交换一个诧异的眼神,心道三小姐怎的如此镇定? 顿了顿,宋嬷嬷问道:“三小姐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我?”被问到的夏禾指了指自己,摇手笑道:“我可不擅长抓贼,恐怕帮不上忙。” “那……三小姐认为此事如何处置才妥当呢?”吴嬷嬷转着眼珠问。 夏禾笑而不语,只是望向苏氏。 苏氏抬头迎视她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苏氏先移开视线,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 夏禾笑道:“不是女儿有什么想法,而是母亲有何打算。即便眼下我说出个一二三来,若是母亲不愿按我的意思去做,便也是枉然。我虽寻求母亲庇佑,发誓为母亲效力,但也不愿白费唇舌。” 她又怎会不知宋吴两位嬷嬷的心思,大抵就是想让她出谋划策,一来估计是想考验她一二,二来么,估计是想将苏氏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以免出了纰漏将苏氏牵扯进来。 不得不说这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就是不知是两位嬷嬷自作主张,还是苏氏授意的。虽说有被利用的嫌疑,但夏禾并不气恼,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苏氏呢?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闻言,苏氏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她也不再拐弯抹角,道:“这件事我不打算深究。” “那母亲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禾赞同地点头,道:“毕竟祖母牵扯其中,若是闹得太大,损的还是夏家的面子。那……”顿了顿,又转着眼珠问:“那母亲可想过将此事告诉父亲,让父亲来定夺?” 苏氏摇头,道:“我若告知你父亲,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说完对上夏禾挪谕的目光,她不禁脸上一红。 虽然夏禾什么都没说,但她明白她的意思,她之所以不将此事告诉丈夫,除了不想将事情闹大外,也确实含有一丝担心,怕丈夫不相信自己,转而误会自己,这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她也不想拿这件事去试探丈夫,她们才刚和好,她不想再冒险。 见两人都是一副不愿深究的神色,吴嬷嬷不忿道:“难道此事就这样算了?” 夏禾挑眉一笑,道:“自然不会算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们怎么也得回敬一下不是?” “三小姐的意思是……”宋嬷嬷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你打算怎么做?”苏氏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解地望着她。 夏禾故作神秘地眨眨眼,道:“到时候就知道啦,母亲,可否将这把钥匙交给我保管?”她指了指桌上古朴陈旧的钥匙。 这就是姜氏口中丢失了的库房钥匙。 苏氏有瞬间的迟疑,最终还是将钥匙交给了夏禾,道:“眼下虽没有外人在场,但难保隔墙有耳,你行事切莫小心谨慎。” 夏禾颔首应是,握着钥匙,也握住了苏氏对她的信任。 其实她大可不必向苏氏讨要钥匙,而是另谋计策,只是她也想看看苏氏对她有几分信任,好在结果令人满意,不然她就要考虑另谋出路了。 经过今日,两人之间再没有猜忌怀疑。 从兰溪苑出来,夏禾若无其事地回了草叶庐,在外人看来,她就真的只是去跟苏氏吃了一顿早膳。 而实际上,对夏禾而言,方才发生的事跟吃顿早膳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顿早膳吃完,她既没有吃饱就睡,也没有趁着天气好出门散步,而是踏上了她从未涉足过的草叶庐的二楼。 之前提到过,草叶庐是夏禾的亲生姨娘秦姨娘的居所,而秦姨娘是一名出色的医女,在她过世前,她时常在楼看书制药,是以二楼堆满了医书跟草药,夏禾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一味药材。 因为久未有人踏足,草叶庐二楼已经落满了灰尘,夏禾一推开门,大把的飞尘就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不止。 青萍红芝忙捂着嘴上前驱散飞扬的尘土,道:“小姐,这儿太脏了,还是等奴婢们打扫干净再来吧。” 夏禾摇头,捂着嘴往里走。 二楼的摆设很简单,窗边一张小榻,旁边一张桌子上摆着称跟药钵,屋子中间一个鼎炉,左边墙上是书架,右边墙上则是药柜,密密麻麻的全是抽屉。 夏禾环视周围的一切,却没有丝毫熟悉感。 秦姨娘不是一个尽职的母亲,比起女儿,她更在意草药,她也从来不允许夏禾到二楼来。在夏禾的记忆中,只有她埋头制药的身影,没有她逗弄陪伴女儿的场景,尽管如此,在她死的时候,原本的夏禾还是哭得不能自已。 或许是身体里还残留着原主的感情,夏禾不由得红了眼眶,她背过身抹了抹眼角,对青萍道:“改明儿让人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日后天热了夜里还能上来吹吹风纳纳凉。” 青萍应是,低头假装没有看到她泛红的双眼。 没有多余的心思缅怀过去,夏禾直接扑到药柜前开始寻找目标。 百来个抽屉找起来也不麻烦,夏禾自上而下,一目十行地扫过每个抽屉上标注的药名,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将抽屉拉出来,夏禾取出里面晒干的草药,喜气洋洋道:“原本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里真的有,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这东西,她就不信计划不成功! 第二十五章 老太太要赏花 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夏禾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无比悠闲,只是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要在后院里溜达几圈。 转眼又过了几日,眼看着就要到知州府老太太的寿诞了。 老太太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夏永淳再三求见,却每次都被老太太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之门外,几次下来,夏永淳终是失了耐心,放下话道:“若是三天之内母亲还抓不到凶手,儿子就不奉陪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又气又急,怨怪姜氏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若是老大因为此事与我置气,看我不饶了你!” 姜氏忙好言相劝,道:“表姑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定不会让表姑白受委屈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轻抚着怀中小猫的脊背不说话。 夏颜惯会察言观色,看出老太太还在生气,便上前讨好道:“白雪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都是祖母喂养的好。” 波斯猫白雪安然盘在老太太怀中,一青一蓝的眸子慵懒地半垂着,对夏颜的讨好没有丝毫反应。 老太太却很吃这一套,总算和颜悦色了些。 如此,又过了一日。 这日早上请安,老太太突然说想看看院子里的牡丹花,于是一群人不得不陪着老太太到牡丹园小坐。 如今已是五月初,早已过了观赏牡丹的最佳时节,牡丹园里稀稀落落的只开着几株牡丹,一群人坐在亭子里与其说是赏花,不如说是换个地儿闲聊。 二太太对这些赏花看鸟的不感兴趣,心里没少埋怨老太太事多,但面上还是不得不奉承恭维道:“母亲真是有闲情雅致,不像我们这些粗人,不懂这些高雅情趣。” 老太太很受用,笑道:“你们要多学着点,不要以为光有颜色就能牢牢把住丈夫的心,这女人呐,还是要有内涵。” 二太太嘴上连声应是,心里却不屑得很。 要说内涵,小商贩出身的老太太可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没有内涵的。 姜氏看到了二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鄙夷,忙冲她使了个眼色,二太太会意,赶紧收敛神色。 老太太什么都没有发现,犹自对着一群姑娘们说教,而姜氏母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打扇子,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她怀里的波斯猫都没落下。 夏禾站在亭子外面,瞄到正在对白雪大献殷勤的夏颜,贼兮兮地笑了。 “三姐,你在笑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夏禾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夏晴。 拍了拍胸口,她打着哈哈笑道:“没什么。”转眼一看,发现夏晴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娘子,是六姑娘夏珂。 夏珂性子内向,见夏禾望向自己忙福了福身,唤道:“三姐。” 夏禾点点头,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夏晴又道:“坐着也无趣,今儿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到园子里走走吧。” “好啊,我正嫌坐着无聊呢。”夏禾欣然答应,夏珂微红着脸点点头。 三人遂结伴在牡丹园里游玩起来。 说是游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三人也就是边走边扯些话来聊。 也不知是谁把橙子冻的事传了开来,大家都知道夏禾做出了一种精致罕见的点心,这下寻到了机会,夏禾少不得要被询问一番。 夏晴的性子也是温温婉婉的,说话慢条斯理还拐弯儿,她扯了一大堆,才含羞带怯地问道:“不知三姐何时还做那橙子冻?妹妹们也想尝尝鲜。” 感情说了一大堆,是嘴馋了。 夏禾啼笑皆非,道:“想吃就直说呗,我还能不给你们做?” 闻言,夏晴跟夏珂喜上眉梢,随即却又红了脸颊,在她们看来,这无异于是在讨食吃了。 夏禾心思没她们那么细腻,又道:“只是我屋里没有厨房,只能到母亲院子里做,等下次我做的时候多做些,做好就让丫鬟给你们送到房里去。” “多谢三姐。”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都说了不用拘礼。”夏禾挠了挠额角,老实说她有些应付不来这些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看出她的窘迫,夏晴两人抿嘴偷笑,言行上却是放开了许多。 三人继续往前走,渐渐有了欢声笑语。 走完一圈回到亭子里,日头也已经升高了。 五月初的日头虽没有六七月炙人,却也让人难耐,不一会,亭子里的众人便热得出汗,纷纷甩着帕子扇起风来。因为事出突然,姑娘们也没能回房拿把团扇什么的,便只能用帕子扇风了。 见众人热得不行,苏氏上前对老太太道:“母亲,这会日头大了,还是回屋里歇息吧。” 老太太望向姜氏,姜氏摇了摇头,老太太,道:“我老婆子还不怕热,你们怕什么?难得出来透透气,再多坐一会。” 闻言,姑娘们呜呼哀哉,但也只能陪老太太继续坐着。 苏氏半垂下眸子,默默退回自己的位子。 等苏氏走开,姜氏借着团扇的遮掩,凑近老太太耳边低声道:“报信的丫鬟就快来了,表姑再委屈一下吧。” 老太太不耐热,尽管有人帮忙打扇,也已是汗流浃背,闻言没好气道:“若是事儿不成,有你的好看!” 姜氏忙再三保证,把人给哄好。 夏禾远远瞧见老太太与姜氏的举动,不由无奈摇头,见状,夏珂还以为她是热得受不了了,便拿手帕替她扇了扇,道:“三姐再忍耐一下吧,一会就能回房休息了。” 夏禾心中感激,笑着摇了摇头。 又坐了一会,老太太先忍不住了,厉声问姜氏道:“怎么还不见人来?” 姜氏心里也在打鼓,按理说这时候人应该已经来了啊。 她悄悄与夏颜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些不安了。 夏颜也热得不行,脸上的妆都快被汗水晕开了,她焦急地望向园子入口,这一看正好看到有人过来,她当即欢喜地大叫:“有人来了!” 闻言,姜氏双眼一亮,跟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却在看清来人后惊呼出声:“怎么是大爷跟二爷?” 第二十六章 诡计变闹剧 来的正是夏永淳跟夏二爷夏永健。 两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亭子里,也顾不得额上的汗水,夏永淳道:“母亲,聘婷,钥匙找着了!” 姜氏正要迎上去,闻言脑袋轰的一声,瞬间被炸晕了。 夏颜最先反应过来,硬扯出抹笑问道:“什么钥匙?父亲找到什么钥匙了?”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此钥匙非彼钥匙。 然而她注定失望。 夏永淳道:“当然是库房钥匙。”说着他把钥匙交到苏氏手中,握着苏氏的手叮嘱道:“你可要好好保管。” 苏氏含笑应是,心里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望向夏禾。 夏禾躲在人群里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姜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拨开人群挤到夏永淳身边,不敢置信地急声问道:“大爷是在哪里找到的钥匙?” 夏永淳略显诧异地望她一眼,道:“不是我找到的,是二弟。” 这句话无疑是将姜氏最后一点希望斩断,她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 老太太同样不愿相信,然事已至此,她只能想法子蒙混过去。 望了眼大受打击,面如白纸的姜氏母女,老太太瞪向夏二爷道:“老二,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夏永健呵呵笑着将老太太怀中的猫抱起来,向上举了举道:“都是这个小家伙干的好事!” “什么意思?”老太太皱起眉,完全有听没有懂。 夏永健只好解释道:“白雪喜欢收集小玩样,想来它是把钥匙当成了自己的玩具,所以叼到窝里藏起来了,若不是今早我替它打理猫窝,恐怕钥匙还找不回来呢。” 白雪配合地冲着钥匙的方向喵呜喵呜直叫。 夏永健拍了拍它的屁屁,嗔道:“还嫌闯的祸不够大是不是?钥匙咱们不要了,改明儿我给你整一套更好玩的。” 可白雪不听劝,始终冲着苏氏喵喵叫,还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要扑向苏氏,表达自己对钥匙的真爱。 夏永健歉意地对苏氏笑笑,抱紧了怀里的猫道:“大嫂别介意,这小家伙被惯坏了,钥匙您收好。” 苏氏颔首微笑,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夏禾做的,只是她很好奇,夏禾是如何做到的? 钥匙找回,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夏永淳心中舒畅,拥着苏氏的肩头笑道:“你这猫是该好好管教了,不然以后指不定还要闯出什么大祸,届时我可不会轻饶。” 夏永健笑着应了,心里却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一场轰轰烈烈的抓贼大戏,就这样以闹剧收场。 这还不算完,夏二爷对老太太道:“娘,白雪太调皮了,你又管不住它,我看以后还是我自己养吧,省得又到处乱扒拉东西。” 这下可好,老太太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脸如锅底,当场甩袖而去。 姜氏也不敢多留,立即跟着老太太离开,只是当她出了亭子,慌乱间却听到一句低语,道:“记住这次的教训,不然下次钥匙就不是在猫窝里找着了。” 姜氏惊吓地回过头,却看到夏禾对着她轻轻淡淡地笑,她不由遍体生寒,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夏禾望着她慌不择路的身影,无辜地耸着肩笑了。 至于二太太三太太等人,则完全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瞅着时辰不早,夏永淳让众人散了,与苏氏相携回了兰溪苑。 苏氏本想叫上夏禾一起,但夏永淳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不得已她只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老太太跟姜氏走了,夏颜却没有离开,见众人都散了,她拦住夏禾,也不管夏晴跟夏珂也在,一把揪住夏禾的衣襟,怒问:“是你做的对不对?” 除了夏禾,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帮着苏氏对付她们! 夏晴夏珂吓得惊呼一声,忙劝道:“二姐有话好好说……” 话未完,夏颜的大丫鬟冬梅上前用力一推,趾高气昂道:“没看到我家小姐寻三姑娘有事么,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地儿,还不快滚!” 夏珂低呼一声被推得摔倒在地上,当即红了眼眶脸色发白。 夏晴愣了愣,却没有反口,而是咬着下唇,默默将夏珂扶起来。 见两人如此忍气吞声,夏禾眼底一沉,一手握住夏颜的手反手一扭,然后在夏颜痛呼出声前,一巴掌甩上冬梅的脸。 “啊!”夏颜主仆俩几乎是同时大叫出声。 冬梅捂着脸,望着夏禾直哆嗦,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见夏颜还被夏禾抓着,她声厉内荏地大喊:“你放开我家小姐!” 夏禾冷哼一声,将夏颜的手别到背后,望着冬梅冷然道:“我能让兰草滚出夏府,同样也能让你滚出夏府。” 冬梅脸上一白,只觉背脊发寒。 “啊啊啊!”夏颜痛得惨叫连连,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服输地大喊大叫:“贱人,你竟敢这样对我,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让他将你赶出夏府!” 夏禾冷笑,她的回答是把夏颜的手往上提了提。 夏颜顿时又是一顿鬼哭狼嚎,全无半点平日骄矜的模样。 冬梅在一旁急得直冒冷汗,只是她又不敢对夏禾动手,灵机一动,她软下语气对着夏晴夏珂哀求道:“五小姐,六小姐,你们快劝劝三小姐吧,要是再不放手,一会事情闹大了,咱们都不好过啊!” 夏晴夏珂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犹豫,顿了顿,夏晴劝道:“三姐,你就放了二姐吧,不然让祖母知道,你……” 夏禾不等她说完,道:“祖母知道又如何?一个欺上的丫鬟,一个纵容丫鬟以下犯上的主子,我倒想问问祖母这样的人该如此处置!” 话虽如此,手中的力道确实放松了许多。 闻言,得以喘口气的夏颜得意笑道:“祖母最疼我了,就算我犯了错,祖母也不会责罚我,你以为你去向祖母告状会有好处?别异想天开了!” 见她还敢如此嚣张,夏禾似笑非笑道:“祖母会包庇你,那母亲呢?你觉得现在姜姨娘请父亲向母亲说情,父亲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问,让夏颜白了脸。 第二十七章 父女之间 冬梅腿肚子打颤,想起兰草的遭遇,她也不敢再端着了,扑通跪倒在地,向着夏禾磕头道:“都是奴婢的错,请三小姐大人大量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三小姐您放了我家小姐吧!” 看到这一幕,夏晴跟夏珂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冬梅在后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往没少仗着夏颜的威风摆架子,府上被她欺负过的小姐丫鬟不在少数,眼下她呜呼哀哉地向夏禾磕头求饶,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违和。 夏颜气得浑身发抖,她的丫鬟代表她的颜面,现在冬梅向夏禾下跪,岂不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让夏禾踩吗?可她又不敢让冬梅起来,生怕冬梅一起来夏禾就真的不放过她。 夏禾本意也只是让这对主仆受点教训,瞧着差不多了,她道:“你该请罪的不是我。” 冬梅会意,立即转向夏晴跟夏珂弯腰道:“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冲撞两位小姐了,请两位小姐恕罪!” 夏晴夏珂没见过这架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才道:“你起来吧,我们不怪你。”随即望向夏禾。 夏禾这才松手,把夏颜往前一推,道:“长点记性,下次可不会如此轻易就饶过你们。” 夏颜被推得一踉跄,冬梅赶紧伸手扶住她,关切问道:“小姐你怎么样?” 夏颜涨红了脸,却也不敢再叫嚣,她推开冬梅,狠狠踢了她一脚,气冲冲地跑了。冬梅赶紧追了上去。 等主仆俩人走远,夏珂跟夏晴向着夏禾盈盈福身道:“多谢三姐出手相助,不然今日我二人又要生生受了这屈辱了。”说着不禁红了眼眶。 夏禾摆摆手,道:“本来也是因我而起。”犹豫了下,她又道:“你们也不能太好欺负,不然日后下人都不将你们放在眼里,都来欺负你们,你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她本来也不想说,毕竟她也只能寻求庇佑,只是今日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两姐妹都是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她实在不忍心看她们受欺负。 闻言,夏晴苦笑,道:“我们又怎会不知这道理,只奈何人微力薄,除了委曲求全图个自保,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夏珂在旁附和地点头,眼角已经溢出泪水。 夏禾沉默下来,原本的夏禾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她过来了,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博,所以才有了她如今的境况。 而夏晴跟夏珂,没有人肯帮她们。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夏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房了。” 夏珂点点头,道:“三姐,我们就先回了。” 说罢与夏晴相携离开。 望着两人瘦弱单薄的背影,夏禾心口一热,扬声道:“两位妹妹有空就到我房里坐坐,我们也好切磋一下女红针线。” 夏珂跟夏晴回头微笑颔首,神色中都透着喜气。 如此,夏禾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现在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夏禾还是高估了夏颜,她以为夏颜能忍一时委屈,为了自己的脸面将今日的事当做没有发生,然而事实是,夏颜转头就向夏永淳告了状。 夏禾再次被提溜到夏永淳面前问话。 望着跪在面前的三女儿,夏永淳吹胡子瞪眼,目光恨不得把夏禾戳出几个窟窿来,他无奈地扶着额角,道:“你说你,除了吃就是打架闹事,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看到你就头疼!” 夏禾无辜的眨眨眼,道:“父亲,我……” 话未完,夏永淳虎着脸打断:“叫爹!” “额……”夏禾噎了噎,只好改口道:“爹,不是我想闹事,我也是被逼的!” 闻言,夏永淳气得拍桌大吼:“闹事还能是被逼的?那你告诉我,谁逼你以小欺大,将你二姐的手扭得差点脱臼的?” 夏禾作惊吓状,道:“二姐的手脱臼了吗?我只是轻轻扭了一下而已。”说着还做了个慢速翻转手腕的动作,表示自己下手真的很轻。 差点脱臼是夏颜的说法,夏永淳也知道其中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当夏禾的反应还是让他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厉声道:“总而言之,你对颜儿动手就是不对,一会你去给她道个歉,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夏禾扁着嘴不情不愿地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若是二姐不接受我的道歉该怎么办?” 夏永淳豪气地一摆手,道:“颜儿通情达理,不会紧抓着不放的。” 见他的言行,似乎对夏颜的品行颇为自豪。 夏禾就呵呵了,小声嘀咕道:“通情达理还告我的状,我看是小心眼还差不多。” 夏永淳听到了她的抱怨,斜眼看她,道:“我知道今日的事是颜儿有错在先,但你也该收敛收敛你的性子了,不说全部,就是有你之前一半的乖巧,我就省心了,你也不想时不时就到我面前来跪着认错吧?” 夏禾想想觉得有理,道:“爹您放心吧,我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二姐跟她那丫鬟……”她眼珠转了转。 夏永淳明白她的意思,哼了哼道:“你的分寸一点都不可靠,至于颜儿那边,我会让她收敛一些的。” 这下夏禾满意了,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就去给二姐道歉,不过她要是不原谅我,我可是不管的。” 夏永淳嗔她一眼,却也没有再追究,道:“起来吧,你母亲还等着你给她做橙子冻呢,说厨娘做的怎么也及不上你做的味道好。” 夏禾嘻嘻一笑,站起身道:“我做的橙子冻里面包含了对母亲的孝心,厨娘当然做不出那个味道啦!” “贫吧你!”夏永淳哼笑,望着她的双眼溢出淡淡的慈爱。 说来也奇怪,不过是短短一个月不到,他对这个原本不待见的女儿就完全改观了,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她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比起二女儿透着小心讨好的亲近,这样不加掩饰的态度更让他喜欢。 轻松,自在,这才是父女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第二十八章 再见夏邑卿,起争执 在教训夏禾前,也就是夏颜告状时,夏永淳就已经敲打过夏颜,是以夏禾去找夏颜道歉得时候,夏颜虽然脸色非常难看,却并没有为难她。 虽没有为难,但几句冷言冷语还是少不了的。 斜靠在美人榻上,夏颜斜睨着低头道歉的夏禾,似笑非笑道:“我道三妹妹多有骨气,结果还不是乖乖过来给我赔礼道歉,你早上的威风到哪去了?” 夏禾不吭声,任由她嘲笑。 没有得到回应,夏颜脸上一会红一会青,咬牙道:“别以为有苏氏撑腰,你就能任意妄为,在府中横着走,要知道父亲最疼的可是我,只要我一句话,不管我是对是错,都只有你向我低头认错的份儿!” 她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夏禾,让夏禾忌惮自己,然而夏禾只是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哦,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狠狠踩中了她的痛脚。 夏颜蓦地涨红了脸。 从表面上看,夏禾来向她赔礼道歉,是她赢了,可实际上,她输得彻底。 一想到父亲严词告诫她收敛脾气,管教丫鬟,她就止不住伤心愤怒,她不明白,为何以往待她如珠似宝的父亲会突然变了这么多。 最终,夏颜归咎于是夏禾抢走了父亲对她的宠爱,被看穿的羞恼,加上被抢走宠爱的不甘与愤怒,种种负面情绪让她的心愈发扭曲。 见她气得脸色发白,夏禾无辜地耸耸肩,道:“若是无事,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告辞。” 说罢弯腰行了一礼,潇洒地离开了夏颜的屋子。 夏颜在屋里破口大骂,打砸发泄不提。 离开后,夏禾并没有回草叶庐,而是去了兰溪苑,苏氏等着她回去解释钥匙的事情,她也想借厨房一用。 夏颜所住的院子离着兰溪苑不算远,中间只隔着个水榭,穿过假山走一段路就到了,因为急着赶路,夏禾匆匆忙忙的就没有仔细看路,这不,一不留神,在假山拐弯的时候,就撞到了人。 “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的训斥在头顶响起,夏禾抬头望去,便见一个翩翩少年立在眼前,尚透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夹带着薄怒。 看清来人,夏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竟然碰到夏邑卿了,这个人她真的不想应付。 忙敛衽施礼,福身道:“见过兄长。” 夏邑卿脸色微缓,轻皱着剑眉看她,道:“你这是刚从颜妹妹房里过来?” 夏禾诧异,他怎么知道?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夏邑卿又道:“知错能改便罢,日后切记不可再鲁莽行事,与人动手实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如今你与母亲走得近,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母亲,若是让我知道你做出有损母亲名誉的事,我定不饶你。” 说罢,他深深望了夏禾一眼,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夏禾拦住。 无缘无故的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夏禾简直呵呵了,她急走两步拦在夏邑卿面前,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道:“兄长言之凿凿,皆是批评夏禾之言,夏禾敢问,夏禾犯了何事,让兄长如此不待见?”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大胆,夏邑卿怔了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道:“你的所作所为,还要我一一列举不成?”声音中已是夹带了怒火。 “我的所作所为?”夏禾冷笑一声,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兄长看到的我是污秽肮脏的,那代表兄长自己的心是污秽肮脏的!” “你!”夏邑卿脸色发青。 他虽当不得君子之称,却也是谨守礼法,克己自律,不敢妄为,所做之事皆无愧于心,然而到了她的嘴里,他却是肮脏污秽的,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若非严于律己,此时夏邑卿早已动手。 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他道:“好一张伶牙俐齿,莫怪大家都道你能言善辩心计如诡,最是爱慕荣华自私自利。“ 夏禾不以为意,道:“兄长不懂三人为虎的道理吗?” 夏邑卿冷哼:“若真是谗言,那你为何接近母亲?难道不是想利用母亲吗?”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夏禾呼出口气,道:“即便自私自利爱慕荣华,也比冷眼旁观淡漠无情要好不是么?”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接着道:“若今日的夏禾当真自私自利,那也是往日你们的冷漠无情造成的,我只是想安稳地度过一生,为此我付出努力,且没有伤天害理,这有何错?” 被她澄澈的眸子望着,夏邑卿怔愣着不知反应,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直到夏禾离开,夏邑卿才回过神,他望着夏禾离开的方向,抿着唇角,眼底有几分茫然。 被夏邑卿这样一闹,夏禾的心情变得有点糟,心情一糟,她就不想理人,是以到兰溪苑后,她婉拒了苏氏的要求,一头钻进了厨房里。这是她的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做菜,这样她就会静下心来。 苏氏看出她的异样,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在她去了厨房后,派人去打听她在回兰溪苑前发生了什么事。 巧的是,她派去打听的人刚回来,夏邑卿也过了来。 等夏邑卿见过礼坐下,苏氏直接问道:“你为何要为难禾姐儿?” 夏邑卿神色讪然,道:“我并非是为难她,只是告诫她不要污了母亲名声。” 苏氏不赞同地摇头,叹道:“我尚且没有资格责怪她,你又凭的什么?” “可她利用母亲!”夏邑卿急切地反驳,也不知是真的为苏氏不平,还是要遮掩心底的心虚。 苏氏一眼就将他看穿,语重心长道:“她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她?你以为我与你父亲为何能重归于好?禾姐儿帮了我许多,真要说起来,我利用她比她利用我多,听话不能只听片面之言,看人不能只看一面之缘,偏见会让我们错过值得结交之人。” 夏邑卿羞愧地垂下头,“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会注意的。” 苏氏欣慰地点头。 说话间,夏禾端着做好的点心进来,看到夏邑卿她还礼貌地点了点头,神色间已经没有任何异样。 见她如此豁达,夏邑卿更觉羞愧难当。 苏氏笑着摇了摇头,道:“禾姐儿来的正好,方才我还与邑卿提起,让他带你一起参加下个月他们一群朋友举办的诗会。” “诗会?”夏禾诧异,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带她去诗会? 夏邑卿知道母亲是在帮自己弥补错误,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到时候也会有很多姑娘参加,三妹若无事可以去玩玩,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这下夏禾看出原因来了,敢情是在为假山旁的事道歉呢。 她咕噜噜转了下眼珠,道:“还是算了,比起吟诗作对我更喜欢研制新点心,多谢大哥好意。” “如……如此便就算算了。”夏邑卿略感失落。 苏氏在旁看得失笑不已,连故意的都看不出来,这傻小子以后怕是要被禾姐儿给欺负死! 第二十九章 饭团 夏禾之所以回拒夏邑卿的邀约,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虽然向苏氏寻求庇佑,但并不是附庸,更不是卖身求荣,她依旧有自己的想法跟尊严,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点。 除此之外,夏禾对夏邑卿的态度完全不像是两人之间有任何矛盾,她这落落大方的姿态,让苏氏十分赞赏。 旁的不多提,夏禾将自己做的点心送给苏氏品尝。 这次不仅仅有橙子冻,还有饭团。 是的,就是饭团,夏禾让掌勺妈妈蒸了一锅米饭,里面加上盐,酸梅末跟海带末,拌匀后晾凉,最后捏成猫狗牛等小动物的形状,就算完成了。 原本是想用中午剩下的冷饭做的,但古时候中午不是正餐,是不吃米饭的,只吃点心跟小食,所以就只好重新蒸了米饭,用来包饭团的海苔也因为缺少,所以直接不用了,不过为了调味,让饭团的味道不那么单调,她添加了切成碎末的海带。 望着盘子里造型精致可爱的饭团,苏氏觉得心都软了,橙子冻已经被她暂时抛到了一边,她依依不舍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小猫形状的饭团咬了一口,顿时咸酸伴着大米的清甜席卷整个口腔,让她沉睡中的胃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大半个饭团。 夏邑卿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如此豪放的吃相,心里顿时也好奇起来,他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挑了一个造型看起来还算有男子气概的饭团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过后,饶是自诩最挑嘴的他,都忍不住赞一声好。 这个材料普通,做工也说不上绝佳,顶多是创意独特的点心,确实有让人倾心的魅力,特别是在这个闷热的季节,连胃口不佳的人都能轻易吃下两个。 这般想着,夏邑卿又挑了一个吃起来,吃完他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橙子冻,同样挑了一个品尝,尝过之后他表示整个身心都平静了,连近日心中的焦躁都一扫而空。 见苏氏母子吃得开心,夏禾心里说不出的自豪,她笑眯眯道:“这饭团虽然看起来粗糙,难登大雅之堂,但平日里当做下午点心,填下肚子还是很不错的。” 苏氏连吃了两个饭团,又吃了一个橙子冻,闻言擦拭了一下嘴角,温和笑道:“禾姐儿过谦了,纵是我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也抵不住这两样小食的魅力,可见它们确实美味。” 自己做的食物受到夸奖,夏禾当然高兴,她笑弯了眼,道:“只是胜在新奇罢了,实在算不上美味,往后我多做几样给母亲尝鲜,母亲习惯了就会觉得这些东西很普通了。” 闻言,夏邑卿微微惊讶,这个谦逊有礼的小娘子,真的是他那个传闻中诡计多端心术不正的三妹?看来母亲说的不错,是他被那些闲言碎语蒙了眼,是以才会对三妹产生偏见,以致分不清好坏。 又想起假山旁夏禾的那番话,夏邑卿不禁陷入深思。 苏氏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知他是真的有所领悟,便放了心,含笑对夏禾道:“那我可等着了!” 夏禾自信地扬起眉,与苏氏相视而笑。 夏邑卿回过神来,便看到母亲开朗的笑容,一反往日的清冷孤寂,变得明艳动人,这是他自有记忆起就不曾见过的,以致他一时竟看呆了。 在夏邑卿的印象中,苏氏高贵美丽端庄,是他引以为傲的母亲,然而这样的母亲却很少笑,即便笑的时候,她也是冷冷清清,仿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即便对他千百般疼爱呵护,却始终让他觉得疏离,感觉不到温暖,比起人,他觉得母亲更像是一个空有驱壳的木偶。 但是现在不同了,母亲的笑变了,就像是木偶注入了灵魂,整个人都生动鲜活了起来,让本就美丽的母亲,变得愈发光彩照人。 而这一切,都是夏禾带来的。 望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夏邑卿心中竟有些复杂,他既欢喜于母亲的改变,却又因不是自己改变了母亲而心中郁结。 夏邑卿没有久坐,用完点心就准备起身告辞,在他走前,苏氏叫住他,嘱咐道:“过几日知州府老太太的寿诞,我打算带禾姐儿一起去,她甚少出席那样的场合,怕是会不习惯,届时你要关照她一些。” 见母亲对三妹如此在意,夏邑卿心里有些酸酸的,马虎地颔首应了,而后便魂不守舍地出了门。 苏氏转头又对还在啃橙子冻的夏禾叮嘱道:“方才我与你大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别到时出岔子。” 夏禾眨眨眼,道:“母亲,可不可以不去啊?” 知州府老太太的寿诞,一听就知道不太平,她一点都不想去凑热闹。 苏氏嗔她一眼,道:“府中的姐儿都巴望着想去了,轮到你你还不稀罕了?” 夏禾扁扁嘴,叹气道:“就是因为大家都想去,所以我才不想去啊,不然不久得罪人了?” 苏氏一怔,随即无奈笑了,上前点了点她额头,道:“你呀,未免心思太过通透,但你要知道,有时候想的太清楚也不是好事儿。” “所以?”夏禾期待地望着她。 “所以你还是要去,我也只想带你去。”苏氏老神在在往凳子上一坐,表示没得商量。 “嗷~~”夏禾惨叫一声,问:“知州府老太太生日宴上的酒席好吃吗?” “听说特意请了淮南一带最有名的几位大厨,你说呢?”苏氏挑眉。 夏禾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顽抗到底跟为美食妥协中选择了后者,道:“那我就去吧!” 看她一副壮士断腕的姿态,苏氏忍俊不禁,亲昵地在她额上敲了一记。 说完这一茬,苏氏才想起来问白雪的事,夏禾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其实很简单,那日夏禾在草叶庐二楼找的东西其实是木天蓼,这是一种猫科动物无法抵抗其吸引力的植物。夏禾先将找到的木天蓼碾碎了熬成汁,涂抹在库房钥匙上,然后将钥匙藏在一个既隐蔽,白雪又会经常出现的地方,之后只要等着白雪上钩就行了。 藏钥匙的地方不好找,为了找到这么个地儿,夏禾费了不少精力,那几天她带着四个丫鬟在府中四处晃荡,其实就是在跟踪白雪,加上踩点,等到摸准了白雪的习惯,以及爱去的地方,她才将钥匙放好,不然白雪哪能那么简单地把钥匙叼回自己窝里去? 为了不让其他人早白雪一步发现钥匙,放好钥匙后,夏禾还跟四个丫鬟轮流在附近蹲点,以确保钥匙不会被其他人捡走。 听完夏禾的解释,苏氏惊讶不已,她不知是该夸夏禾心思敏捷,还是该骂她胡闹,这样大胆巧妙的计划,怕是旁人想都想不到,不过真的很解气就是了,也不知姜氏知道后会作何反应?想必会气得发晕吧。 苏氏想着不禁好笑。 第三十章 名额 估摸着是早有“预谋”,在告知夏禾要出席知州府的寿宴后,苏氏就将一箱笼新裁的衣裙,一盒子新打的首饰送到了夏禾房里,且件件都是眼下最流行时鲜的款式。 草叶庐一下热闹起来,四个丫鬟围着一堆漂亮华贵的衣裳首饰叽叽喳喳地讨论个没完没了。 然而夏禾却犯了愁,望着兴致勃勃的丫鬟们连连叹气。 见状,四个丫鬟十分不解,黄莺问道:“小姐,太太看重你,不仅要带你去知州府吃酒,还为你置办了这么多新式的衣裳跟首饰,要知道府中的姑娘们可眼红着呢,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是啊,往年大太太出席酒宴,府上的姑娘都争着抢着要跟去呢,何况这次还是去的知州府,不知道姑娘们有多羡慕。”青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珍珠米撰成的珠花,又去摸盒子里的手钏。 “呵呵。”夏禾干笑两声,道:“就是羡慕才难办啊,本来就不讨喜了,再因着这事得罪几个姐妹,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安生。” 闻言,四个丫鬟面面相觑,心里头那股高兴劲因为这话消退了几分。 白雀皱了皱眉,道:“小姐,话虽如此,但咱们总不能一直畏畏缩缩啊,难不成好事都只能让给别人?” “就是就是,别说现在有太太撑腰,就是没有,也不能再随意任人欺负了,不然日后也没得好日子过。”红芝连连应和,神情颇为严肃。 这话倒是说到了夏禾心坎里,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自强还是要的,安稳从来都不是从委曲求全中来的,很多时候,强才能谋求安稳。 想通了,夏禾一拍大腿,豪气万千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有人因为这事与我为难,大不了就是一个干!” “耶!”四个丫鬟欢呼鼓掌,当下就拿着新衣裳替夏禾比划起来。 哪个女人不爱美?试着漂亮的衣裙,夏禾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心里那一点点担忧很快就被抛之脑后,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这边主仆五人欢欢喜喜搭配衣裳首饰,那边同心园里,夏颜将房里的摆设器具砸了个底朝天,就差把房子给拆了。 边砸夏颜边破口大骂:“贱人!全部都是贱人!凭什么是夏禾,凭什么!” 冬梅缩在隔断后,既不敢上前去劝,也不敢走开,只能战战兢兢等她发泄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上一片狼藉,夏颜才停下手,气喘吁吁地往美人榻上一靠,吩咐道:“赶紧收拾了。” 冬梅忙应了,喊来丫鬟将一地碎片收拾妥当。 夏颜歇了一会,心里却越想越过不去,胸口憋着的火烧得她心肝疼,她一翻身坐起来,道:“不行,我得去寻祖母说道说道。” 说罢提起裙摆就风风火火出了门,冬梅正指挥着丫鬟们收拾屋子,见状忙跟了上去。 夏颜如何哄劝老太太不提。 翌日。 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夏禾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很微妙的眼神,讨好中带着点幸灾乐祸,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虽然觉怪得异,但夏禾没有多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例行请过安,苏氏打算带着大房众人离开,然而老太太却一反常态地唤住她,套单独留她说话。 苏氏大致猜到老太太的目的,只得让其余人先行回去。 果不其然,众人一走,老太太就开门见山道:“老大媳妇,听说这次知州府的寿宴,你打算带禾姐儿同去?” 苏氏没有隐瞒,颔首道:“禾姐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老太太不赞同地皱眉,道:“这话就不对了,要说年纪,怎么也是颜姐儿年纪大些,你该带颜姐儿多四处走动,也便于她结识些太太小姐,为以后相看对象做做准备。” “母亲说笑了,颜姐儿这些年没少出席各种宴会,该识得的都识得了,又何必再浪费机会。”苏氏淡淡笑道,眼底却没有笑意。 闻言,老太太不乐意了,道:“反正我不管,你不能因为颜姐儿是姜氏所出,你又对姜氏不满,就厚此薄彼,故意委屈她!再说了,禾姐儿是个什么名声,你带出去简直就是丢我们夏家的脸!” 这话就说得蛮不讲理了,苏氏气笑了,道:“母亲,此事我与大爷商量过,大爷是同意的,何况禾姐儿的事已经证实是误会,此次我带她出去,也正好向大家解释清楚,这也是为了夏家的名声,还请母亲日后不要再说那不着调的事儿。” 说罢,也不管老太太瞪眼红脸,径直告辞离开。 望着苏氏离去的背影,老太太气得捶胸顿足,大喊:“你敢不带颜姐儿一起去试试!” 苏氏只当没有听到。 出得香椿园,苏氏长长叹了口气,问等在院门前的吴嬷嬷道:“禾姐儿呢?” 吴嬷嬷道:“方才瞧着与五小姐六小姐往荷塘那边去了。” 苏氏点点头,道:“既如此,就让她们姐妹玩吧。” 她心中不舒坦,本想与夏禾说说话,但想着府中难道有姑娘与夏禾亲近,便打消了这念头,带着人回房休息去了。 话说另一头,夏禾三姐妹正坐在树荫下闲谈,聊的是昨日的橙子冻跟饭团。 因着昨日多做了些,夏禾就让白雀四人各房各院都送了些去,倒不是她想讨好其他人,而是她若只送给夏晴跟夏珂,难免会招惹闲话。 看得出来,夏晴跟夏珂很喜欢橙子冻,两人缠着夏禾问了不少,夏禾一一耐心解答,还教她们如何制作,高兴得两人连连叫好姐姐。 时辰尚早,林子里十分凉爽,三人坐在树荫下说说笑笑,气氛和睦非常,只是这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就被突然出现的夏颜打破了。 夏颜一反往日的张扬,面带温和亲切的笑容,俯看着三人笑道:“不知三位妹妹聊什么如此开心?” 夏晴夏珂脸上的笑容一僵,慌忙起身唤道:“二姐。”再不复方才的开朗放松。 第三十一章 夏颜道歉? 夏禾不紧不慢地起身,招呼道:“真是好巧啊,二姐也来散步?” 夏颜扫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三妹不忙着回去做准备,还有时间闲逛?别礼仪规矩没学会,到时在知州府给我夏家丢脸。” 夏禾一脸受教地点头,谦虚道:“二姐教训的是,谁让母亲只带我去呢,我只好努力不给咱们府上抹黑了。” 潜台词是,你就算想给夏家丢脸都没机会! 夏颜眼角微抽,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当场发难,咬牙道:“三妹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做姐姐的我就不多说了。” 继而转向夏晴与夏珂,又换上一副温和笑意,道:“其实今日主要是想向两位妹妹道歉,那日在牡丹园是姐姐管教不严,让两位妹妹受委屈了,这几日我已经好好教训了冬梅,还望两位妹妹别再放在心上。” 夏晴夏珂受宠若惊,忙道:“二姐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哪有过不去的。” “那就好。”夏颜颔首微笑,眼角却带着得意与高傲,又道:“我听闻两位妹妹对制作胭脂水粉颇有心得,今日想请教一二,不知两位妹妹可否赏脸到姐姐屋里小坐?” “这……”夏晴与夏珂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夏晴两人不傻,以夏颜高傲的性子,今日肯向她们低头,那必定是另有目的,眼下她又提出这般要求,两人有些不敢答应。 见两人左右为难,夏禾道:“真是不巧了,方才两位妹妹答应替我挑选后日要用的衣裳首饰,怕是没办法去姐姐屋里了。” 夏颜斜她一眼,道:“挑选衣裳首饰是假,两位妹妹不肯原谅我是真吧?”说着竟抹起泪来,道:“我邀两位妹妹到屋里小坐,也是想略表歉意,若是两位妹妹不肯答应,怕是祖母又要念我了,今儿可是祖母让我来道歉的……” 见她将老太太都搬了出来,夏晴跟夏珂不敢再推辞,忙道:“二姐哪里的话,我们去就是了。” 闻言,夏禾皱起眉,只是当事人都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多嘴,只道:“那就劳烦两位妹妹晚些再到我房里走一趟了。” 夏晴跟夏珂感激地望她一眼,只能心惊胆战地与夏颜一起离开。 小伙伴被抢走了,夏禾只好溜溜达达回草叶庐。 几乎是一进同心园,夏颜就变了脸。 没了方才在荷塘时的和善,她微抬下颌,挑起眉角望着夏晴两人,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们替我送给夏禾。”语气完全是命令式的。 说着,将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放到桌上,推到两人面前。 似乎是早已习惯她的变脸,夏晴两人并未表现地太过惊讶,只是望着桌上的锦盒面露难色。 见两人犹豫不决,夏颜懒洋洋道:“放心,只是普通的胭脂水粉,夏禾要出去见世面了,我这做姐姐的怎么的也得送她个礼,这是我特意从香粉楼订的上等桃花粉,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话夏晴自然不信,她犹豫了一会,问道:“既然是礼物,二姐为何不亲自送给三姐?” 谁知她话刚说完,夏颜就不耐烦骂道:“让你们送你们就去送,不要在我面前罗罗嗦嗦的!” “可是……”夏珂想要反驳,却被夏颜一个冷眼瞪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赶紧躲回夏晴身后。 夏颜不屑冷哼,轻抚着自己涂着粉色丹蔻的指甲,道:“你们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想要你们的姨娘跟你们自己好过,就乖乖按我的话去做。三房我暂时是插不上手,但大房跟二房的事,也就是我一句话的问题。” 夏晴跟夏珂吓得发抖,两人都猜到眼前的胭脂有问题,但那又如何?就如夏颜所说,她们要想在府里好过,就只能听夏颜的。 哆嗦着手,夏晴将锦盒收进怀里,小小一盒胭脂,却让她觉得有千斤重。 夏颜满意地目送两人离开。 出了同心园,夏珂终于忍不住哭起来,问:“五姐,我们该怎么办?” 夏晴咬紧嘴唇,也不禁红了眼眶,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根本没有选择,若是三姐……想来她是不会怪我们的。” 闻言,夏珂哭得更凶了。 两姐妹也不敢声张,偷偷躲在一处哭完后,就散开各自回房,并约定明日早上再去夏禾房里。 再说夏珂回了房,想起这几日夏禾对她与夏晴的种种关照,以及从小在府中受到的种种欺凌,不禁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她越哭越伤心,甚至惊动了同一个院子的周姨娘。 夏珂如今只有十一岁,还没有到分院自己住的年纪,是以她还是与她的亲生姨娘周姨娘住在一个院子,也就是秋梧院。 周姨娘是夏永淳的第三房小妾,尽管这些年育有一子一女,却因为太过安分守己,以致在府中没什么地位,几乎是个透明人,在夏府中,也就苏氏身边的知书与她走得近一些。 闻讯赶来的周姨娘急得在房门口打转,她不停敲打房门,劝夏珂开门,然而夏珂只是哭,始终不肯开门。 夏珂的大丫鬟喜儿急得没法,问道:“姨娘,要不要请大爷来一趟?” 周姨娘紧皱着眉摇头,道:“这门不开,叫谁来都一样。” 闻言,喜儿撇撇嘴,嘟囔道:“这不是笼络大爷的好机会么,毕竟六小姐也是大爷的女儿,指不定大爷瞧了心疼,以后就对小姐好了,对小姐好了,对姨娘不也就好了。” 周姨娘如何不知道这丫鬟的花花心思,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心急如焚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突然,门内的哭声停了,正当众人猜测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时,房门被从里面拉开,哭得双眼红肿的夏珂走了出来。 看到衣裳凌乱,满脸狼狈的女儿,周姨娘瞬间红了眼眶,她上前揽住夏珂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将她带进屋里,心疼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哭得这般伤心,姨娘的心都被你给哭疼了,有什么委屈与姨娘说啊?” 喜儿要跟着进门,却被周氏一个眼神阻止。 周氏示意喜儿关好房门,扶着夏珂进门。 夏珂被扶着坐到桌边,闻言眼里又泛起泪花,她犹豫了一会,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却终是没有忍住,道:“后日太太要带三姐去知州府吃酒,二姐让我跟五姐替她送盒桃花粉给三姐,可是那桃花粉……”说着又哭起来。 周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怜惜地拍抚女儿的背,哽咽着叹道:“是姨娘没用,让你吃了很多苦。” 夏珂含着泪摇头,焦急地抓着母亲的手问道:“姨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害三姐……” “这……”周姨娘目光躲闪,摇了摇头,见状,夏珂眼露绝望。 第三十二章 桃花粉 纵有千百万个不愿,第二日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夏晴跟夏珂还是在夏颜的暗示下,一起去了夏禾房里。 彼时夏禾已经回房,正在与四个丫鬟学习宴会上的礼仪,听闻夏晴两人到来,她立即迎了出去。 “早知道你们要过来,方才从香椿园出来,我就与你们一道了。”夏禾笑着拉住两人的手,引着两人往里走。 见她如此亲切好客,夏晴与夏珂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不觉心下愧疚,硬挤出抹笑道:“也是突然想到要过来。” “有事?”夏禾边问着话边将两人让进屋,安排到桌边坐下后,转头吩咐青萍道:“去泡一壶果茶来。” 青萍应声去了,很快便取了一个白瓷大茶壶来。 “这是我家小姐自个晒制的果茶,五小姐六小姐尝尝。”青萍替两人斟上茶。 只见澄澈的茶水中浮着红红绿绿各种晒干的果子,扑鼻而来阵阵果香,让人不觉口舌生津。 若是平时见着这新颖特殊的茶水,两人必定会兴高采烈地问个不停,然而此刻两人怀着心事,连品尝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问东问西了,两人只略略抿了一口,敷衍地夸了两句便了事了。 见状,夏禾在心中咦了一声,只是她也没有多问,只不动声色地与两人攀谈起来。 三人也没有多的聊,就是说些逸闻趣事,只是谈话间,夏禾发现两人不仅心不在焉,而且还时常逃避她的眼神,这让她心中更为疑惑不解。 就这样东扯西拉了一大堆,眼瞧着话题越扯越远,夏晴终于咬咬牙,狠下心道出来意:“不瞒三姐,其实今日我与珂妹妹过来,是来给三姐送礼物的。” 话音落下,她将装香粉的锦盒放到桌上,然后望了夏珂一眼。 夏珂脸上一白,僵着笑点头。 夏禾没有漏看两人眼底的慌乱与不安,她目光轻轻扫过桌上的锦盒,短短瞬间心中就转了无数个圈,最后若无其事地问道:“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香粉楼出的桃花粉,因抹上后能令人面若桃花,因此而得名,很得少女们的喜爱。”夏晴脱口而出,双手无意识地揪紧手中的帕子。 旁边夏珂咽了口口水。 夏禾了然地点头,拿起锦盒打开来一看,里面清浅细腻的妆粉确实如桃花般娇嫩喜人。凑近闻了闻,她不由赞道:“好香啊。”而后笑嘻嘻道:“真是多谢两位妹妹了,我正愁明日没有合适的妆粉呢,你们就给送来了。” “三姐喜、喜欢就好。”夏珂笑得比哭还难看。 若是此时还猜不出这盒桃花粉里有端倪,夏禾也就不叫夏禾了。眼珠子骨碌一转,她笑道:“正好我要试装,一会就抹上这桃花粉试试吧。” 说着唤来白雀,道:“去把那套烟罗裙取来,我瞧瞧配这桃花粉如何。” “是,小姐。”白雀笑着应了,转身去取裙子。 见状,夏晴与夏珂大骇,下意识大喊:“不可以!” “恩?”夏禾故作疑惑地望向两人,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夏晴急得冷汗直冒,却又不敢说出真相来,突然她灵机一动,道:“对了,这桃花粉瞧着清淡,抹上后却会显得浓艳,我瞧着还是再加些珍珠粉进去比较合适。” “对的对的!”夏珂连连附和,掌心一片濡湿。 不等夏禾开口,夏晴伸手去抢她手中的锦盒,道:“我对脂粉有些研究,若是三姐放心,就将这盒桃花粉交给我,待我调好后再送还给你。” 夏禾躲开她的手,笑道:“就不劳烦妹妹了,我房里的黄莺对调制脂粉也略懂一二,相信加些珍珠粉还是会的。” “可、可是,我,这……”夏晴急得无语伦次。 夏禾抬手制止她未出口的话,望着她的双眸笑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夏晴如遭雷击,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五姐……”夏珂拉了拉她的衣袖,急得又快哭出来了。 夏晴咬了咬唇角,最后愧疚地望了夏禾一眼,道:“既如此,妹妹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拉了夏珂逃也似地往外跑。 夏禾望着两人的背影,道:“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不然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闻言,夏晴跟夏珂脚下一顿,继而加快脚步。 目送两人走远,夏禾抛着手中的锦盒,忍不住连连叹气。 白雀也看出了端倪来,问:“小姐,这盒脂粉……五小姐跟六小姐……” 夏禾努努嘴,把锦盒往墙角一扔,道:“留着垫桌脚吧,今天这事儿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聪明如夏禾,早已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之所以不追究,并不是怕了对方,而是不想让夏晴跟夏珂受牵连,毕竟若真的发生什么,那个人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夏晴跟夏珂却只能背黑锅受罚。 白雀也不傻,联想到昨日夏颜反常的行为,便猜到今日这一出又是她所为,想着不禁有些气愤填膺,道:“二小姐好黑的心肠,也不知那桃花粉里掺了什么阴损的东西!” 夏禾嗤笑,道:“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毁人容貌的,估摸着是不想让我明天出去见人。” “她倒是想得美,就算小姐不能去,太太也不定带她去!”白雀冷哼,真是越说越气。 夏禾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挤眉弄眼道:“放心,明日会有好戏看的。” 白雀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 转眼到了第二日。 知州府的寿宴安排在晚上,申时前后,苏氏吩咐人套好马车,将准备好的贺礼搬上去,然后便派人去唤夏邑卿跟夏禾。 至于夏永淳,届时他会自己过去,与三人在知州府汇合。 苏氏在二门前等了片刻,便见夏邑卿赶了过来,只是眼看着要出发,夏禾却一直没有出现。 以为夏禾是还没有准备好,苏氏对听棋道:“你去催催。” 听棋应了,正准备去,知书却道:“明知有事还拖拖拉拉,三小姐也真是的,没的让太太苦等。” “行了,你少说一句。”宋嬷嬷拉了拉知书。 夏邑卿在一旁虽没有说话,眼中却也渐渐堆积了不悦。 正当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让母亲久等了。”随即一角明艳的裙摆迈出了二门的门槛。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夏禾到了,然抬眼一瞧,却发现是夏颜。 只见她头戴金步摇,面抹桃花妆,额印黄花钿,上着烟罗裳,下穿百褶撒花裙,一双皓臂缠着水菱纱,一路走来步步生莲,摇曳生姿,行动间香风阵阵,一出场,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得不说,此刻的夏颜惊为天人。 察觉到众人惊艳的目光,夏颜微微扬起头颅,眼底尽是得意。也不枉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打扮,效果与她预期的一样。 缓缓行至苏氏面前,她敛首行礼,道:“让母亲久等了,因着三妹……” 话未完,从背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问道:“我怎么了?话说二姐你打扮得如此明艳动人,是与谁有约吗?” 一听到这声音,夏颜精致的脸庞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十三章 知州府 夏禾带着白雀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走到夏颜面前还不忘送上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直把夏颜气得哆嗦才心满意足。 在看到夏颜时,苏氏脸上的表情是不悦的,现在夏禾来了,她立即换上一脸温和笑意,假意责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夏禾哦了一声,答道:“本来我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出发的,但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把换好的衣裳弄脏了,于是只好重新挑了一身衣裳。” 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还道要今日要用五妹跟六妹送的桃花粉呢,只是这身衣裳与桃花粉实在不搭,也就只好等下次再用了,可惜了两位妹妹一番好意。” 眼下她穿的是云雁细锦衣,搭配着白底的马面裙,一身淡雅,与明艳的桃花粉确实不搭。 “原来如此。”苏氏淡淡笑道,却从她话里得到了不少讯息。 闻言,夏颜气得眼歪嘴斜,感情夏禾根本就没有用她送的桃花粉! 狠狠扯着手中的丝帕,夏颜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控,梗着脖子道:“三妹今日这身装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多谢二姐夸奖,与二姐比还差得远呢。”夏禾谦和地笑笑,故作烂漫天真的样子气得夏颜又是一阵哆嗦,白雀见了,躲在后面偷笑。 苏氏又怎会看不出夏禾是在故意气夏颜,心里笑嗔一声,道:“该出发了。” “是,母亲。”夏禾乖乖应了,见好就收。 等夏邑卿跟夏禾上了马车,苏氏望着夏颜道:“没有提前通禀,本不该让你随意出门,今日就暂且饶你一回,你且去玩吧。” “是,母亲。”夏颜咬着下唇福身,含着满腔怒火与怨气目送马车走远。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夏颜这就是,她本以为能绊住夏禾,让自己成功坐上去知州府的马车,却不想一朝失策,她不仅没能上马车,还被训斥了一顿,此时此刻,她心中别提有多憋屈。 可越是憋屈恼怒,她越是不肯服输。 恨恨一跺脚,夏颜怒道:“我就不信今日我去不了知州府!” 转头就往老太太的香椿园跑。 老太太知道夏颜盛装打扮的事儿,她以为她已经提点过苏氏,苏氏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会带夏颜一起去,可等到夏颜哭着跑到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下,老太太也怒了,一拍大腿吼道:“把我珍藏的蛇王药酒拿来,老婆子我亲自去知州府贺寿!” 老太太带着夏颜怒气冲冲杀向知州府不提。 知州府坐落在封都城的东边,这里是整个封都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马车一路行来,可见宽敞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矗立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商铺酒楼,街上行人亦是摩肩擦踵,川流不息。 这还是夏禾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出门,窗外繁华的景象看得她眼花缭乱,差点就要像个土包子一样大喊大叫起来。 很快到了知州徐大人府上。 夏邑卿先下车,而后将苏氏扶了下来,等到他伸手去扶夏禾,却发现人早已经从另一边跳了下去,这让他不禁皱起了眉,提点道:“稳重。” 夏禾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合规矩,虚心地点头受教。 此时门前已是宾客如云,来来往往的都是捧着礼盒道喜的人,其中有儒生打扮的清流,也有做富人打扮的财主,还有一些身上透着威严,想来是官场中人。 三人等了片刻,夏永淳便赶了归来,汇合后,夏永淳吩咐下人将贺礼交给门前收礼的徐家的管家,而后便带着苏氏三人进了门。 出门在外,夏禾不敢大意,一直乖乖跟在苏氏身后,只是她两眼也不闲着,自进门就开始打量,从徐家的门钉雀替,看到了庭院里的一草一木。 在外面看事,已是觉得徐府雄伟大气,待进了门,更有种肃穆感,虽然府里也是亭台楼阁的布置,但比起一般的乡绅世家,却又多了一种规格,显出官家的不同气势来。 夏禾边走边看,赞叹连连。 封都城的知州徐大人如今年近不惑,与夏永淳是多年的知交好友,说起来当年也曾是同窗,只可惜夏永淳志不在官场,不然两人或许还能成为同僚。 这会子徐知州正在厅门前迎客,见夏永淳携妻儿前来,当即迎了上去,大笑着招呼道:“倒是让我好等,还以为你要等到开席才来!” “我倒是想,只是不太敢。”夏永淳也笑着调侃,两人把臂言欢。 苏氏盈盈福了福身,道:“见过徐大人。” 徐知州忙道:“弟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苏氏含笑应是,却仍是谨守着礼法。 夏邑卿与徐知州是相熟的,见了面行礼道:“见过徐叔叔。” 夏禾赶紧依葫芦画瓢,福身道:“见过徐叔叔。” 徐知州愣了愣。 苏氏解释道:“这是永淳的第二女,名唤夏禾。” “原来是二侄女。”徐知州了然颔首,赶紧让兄妹两人起身。 见过礼,徐知州唤来徐太太招待苏氏母女,自个则拉着夏永淳与夏邑卿要到另一边去喝茶聊天。 临走前,夏永淳交代道:“你看着点禾姐儿,别让这妮子又惹出事儿来。” 苏氏颔首应了,带着夏禾与徐太太进了一旁的小花厅。 徐大人从夫妻两人说话的语气中瞧出点不一样来,抚着半长不短的八字胡挪谕道:“难怪近日夏兄红光满面,原来是多年来的心结解开了,可喜可贺。” 夏永淳回头瞪他一眼,继而摸了摸下巴问:“这般明显?” 徐知州呵呵笑着,背着手走了,夏永淳赶紧招呼了夏邑卿跟上。 这边夏禾跟着苏氏进了花厅,便见里面坐满了人,都是些打扮得体的太太小姐,想来是来吃酒的宾客们带来的女眷。 夏禾细细打量,发现其中有几个面熟的,她在原身的记忆中看到过,其余的则是见都没见过。 在夏禾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纷纷打量她,谁让这张生面孔是出现在苏氏身边呢?要知道苏氏来自京城,还是贵族出身,封都城不知道有多少太太小姐想要笼络她,是以她身边出现的人,也能得到最大的关注。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夏禾,不禁低呼道:“这不是夏家的三小姐夏禾么?不是听说因为私奔被送到庄子上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言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夏禾的眼光都带着探究跟不屑。 对此,夏禾只能呵呵。 第三十四章 洗白,苏氏的心思 夏禾从来不否认自己脸皮厚,要知道以前她就是靠厚脸皮混饭吃的,不然你以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如何吃百家饭长大的? 比起那些白眼,这些太太小姐们还算含蓄的鄙夷眼光已经算很温和了。 是以面对花厅内射来的无数道异样目光,夏禾不禁没有怯场,反而挺直了腰杆,坦然冷静地迎视众人。 苏氏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鄙夷的目光,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以为夏禾会无法承受,却不想夏禾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赞赏的同时,苏氏没来由得涌起一丝心疼,该是受过多少苦,才能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 想着,苏氏不禁心生愧疚,是她的淡漠让这个孩子吃了那么多苦。 “母亲?”耳边响起低低的呼唤,苏氏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厅门前发起呆来了。 忙收敛心神,苏氏回头对夏禾安抚一笑,拉着她进了花厅,走动间,她有意无意地替夏禾挡住那些打量的目光。 察觉到她的维护,夏禾心里暖洋洋的,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要说尴尬,其实徐太太才是所有人中最尴尬的,作为主人家,她虽然不会对客人失礼,但却无法阻止其他客人的言行,眼下这情况,她只能干瞪着眼。好在夏家的姑娘是个稳重有礼的,没有因此闹出事来,不然她真是无法向丈夫交代。 因着这事,徐太太对夏禾倒是高看了几分。 其余人也不傻,见苏氏拉着夏禾进来,便立即收回了目光,换上另一副亲和面孔热情地与苏氏打招呼。苏氏不动声色地一一颔首回应,径直拉着夏禾到了最里面一桌,那里坐着的都是与她相熟的太太,也是封都城中少有分量的几个女人。 刚一坐下,性子最豪爽的李太太就问道:“怎么回事?聘婷你又做了什么引人侧目的事儿了?”显然她还不知道夏禾的身份。 旁边的周太太忙拿手肘捅了捅李太太,使眼色示意她别胡说八道。 年纪最大,也最稳重的容太太也很直接,道:“我也想问问,不是说送到庄子上去了,这会怎么你又带在身边了?” 这两者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不得不让人在意。 苏氏早就料到几位好友会有此一问,当下无奈一笑,道:“难道你们也听信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听你这话,莫非还有隐情?”周太太奇道。 苏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先安排夏禾在自己身后坐了,而后才道:“我将人带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话有些道理,以你的性子,若是……”说着瞅了夏禾一眼,接着道:“若是真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你第一个是容不下的。” 这话是李太太说的。 夏禾乖乖坐着,闻言在心中赞同地点头,苏氏确实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人。 周太太拿眼细细打量夏禾,见她一双滚圆澄澈的杏眼,模样生得也十分恬静乖巧,不像是大胆的人,心里便对苏氏的话信了个全,道:“也不知是哪些爱爵舌根子的,真是毁人不倦。” 容太太多了个心眼,她猜到苏氏不是无缘无故带人来,又瞧见旁边支楞着的一双双偷听的耳朵,她便故作好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和苏氏的意,便顺着回道:“还能是什么事,也怪我大意,让这孩子从小受了很多欺负,那日是实在被丫鬟欺负得狠了,一时想不开才……” 说到这里却是不说了,让众人自行想象。 旁边偷听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事实竟是这样! 当然也有人怀疑苏氏这番话,只是一看夏禾坦然澄澈的目光,她们又觉得不能不信,一时间,倒是有不少人同情起夏禾来。毕竟家有恶仆,是许多富贵人家不愿看到的。 鄙夷秒变同情,饶是夏禾心理承受能力极高,也有点吃不消。 莫说其他人,就是同桌几位太太怜惜关爱的眼神,就够她消受的了。 李太太最爽朗,也最心软,得知夏禾童年凄惨,当下就揽住她的肩头拍抚道:“日后受了欺负跟姨说,姨让你亚楠姐姐替你出气!” 李太太的女儿李亚楠是封都城里出了名的女霸王,许多公子哥都怕她。 夏禾哭笑不得,乖巧地道谢。 她心中十分明白,这些太太并不见得对她有多关心怜惜,只是看在苏氏的面子上,才扬言维护,正因为清楚这点,所以这话她听过就算了,并没有当真。 倒是容太太见她荣辱不惊,心里不由生了几分好感,笑道:“你坐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也无趣,你姐姐们都在那边,你过去与她们玩吧。” 夏禾没有动,询问地望向苏氏,直到苏氏点点头,她才起身福了一礼,往容太太说的方向去了。 见状,周太太感叹道:“难怪你要带在身边,是个乖巧懂事的。” 苏氏微微一笑,道:“有了禾姐儿,我才晓得有女儿是件多么欢快的事。” 闻言,三位太太微惊,心道这夏禾本事真不小,竟连一向挑剔的苏娉婷都被她给收服了。如此,三位太太对夏禾更生了几分好奇。 李太太心直口快,道:“娉婷,你这是要……怕是你婆婆不会同意吧。” 苏氏苦笑,道:“我也正为这事烦恼。” “行了,我们也难得聚聚,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周太太忙岔开话题。 几人于是聊起这些时日的家常来。 话说另一边,夏禾到了容太太所说的那一桌,立刻就被四个姿态各异,各有特色的姑娘给围住了,这阵仗吓得她当场一个哆嗦。不是要干架吧? 其中一个扮相英气的姑娘抱着胸抬着下巴问:“你就是夏禾?方才我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在乎你名声如何,我只问你,你有何本事?” “啊?”夏禾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神展开?话说姑娘你这么酷帅狂霸叼,你娘知道吗? 不过从少女俏丽中不失大气的面容,夏禾倒是猜到了她的身份,想来应该是那位李太太的女儿。 第三十五章 老太太跑来了 这下可好,夏禾觉得自己碰上硬茬子了,这个李姑娘一看就不好惹,若是她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估计有好果子吃。 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李亚楠失去了耐心,一拍桌子大吼:“没有本事还想我罩你?就算是我娘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 “额……”夏禾噎了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挠着额角,迟疑道:“我会做点心?”这应该算是一项本事吧? “……”李亚楠嘴角抽了抽。 不满意?夏禾仰头想了想,补充道:“我会做很多点心小吃?” 这次李亚楠连眼角都开始抽抽了。 还是不满意?这位李小姐要求可真高啊。夏禾只好使出杀手锏,道:“我会做很多你没有见过吃过的点心!” 话音落下,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有力的五指拍着她肩膀,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很好,以后你就是我李亚楠的妹妹,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额……”幸福来得太快,夏禾望着李亚楠英姿勃发的脸,有些发愣。莫非她是遇到吃货了? 李亚楠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把夏禾拉到身边坐下,道:“来来来,这些都是我们的好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姐姐们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随后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容姨的大女儿,名唤明珠。”指着几人中最端庄稳重的白衣姑娘道。 容明珠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两位是周姨的女儿,一个唤作悦灵,一个唤作悦昕。”又指着青衣跟蓝衣的姑娘道。 只是这两姐妹不像容明珠那般友好,一个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个则傲气地撇了撇嘴,显然是看不上夏禾。 夏禾也不介意,颔首微笑。本来也是,她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更何况人民币还有人看不起呢。 简单地互相介绍过后,五人便坐下闲聊,只是夏禾初来乍到,难免会有些插不上话,她也不着急,插不上话就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借机分析四人的性子。 看得出来,李亚楠是表里如一的豪爽率直,为人仗义,只是细细观察久会发现,她是粗中有细,对身边人十分照顾。 相比起李亚楠的外放,容明珠就沉稳内敛许多,她多数也是听人说话,但每每开口都能正中要点,可见心思玲珑,心思通透。 至于周家姐妹,只能说还没有长大,心性不稳。 总的来说,这四个姑娘都不错,值得结交。 夏禾很清楚苏氏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出席酒宴无非就是结交朋友,而苏氏提供这么好的资源给她,可见是对她上了心的,是真的想帮她。这份心意,夏禾感念在心,自然不会白白浪费。 对四人有所了解后,夏禾不再干看着,开始尝试加入她们。要哄四个小姑娘开心还是很简单的,夏禾庆幸自己前世看了不少书,言谈间有能勾起人兴趣的东西来,不然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只一刻钟不到,夏禾就顺利打入了内部,跟四人有说有笑起来。 苏氏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夏禾与四人打成一片,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坐着吃了会茶果点心,屋外就开始鸣炮了,此时天边已经红霞满天,看时辰是要开席了。 果不然,不一会就有下人来请众人入席,众人于是移步宴客厅。 鸣炮三遍后,就正式开席了。 宾客都已入座,眼看着就要上菜,知州府的下人却匆匆忙忙跑到苏氏这一桌,低声道:“夏大太太,夏老太太带着夏二小姐来了。”语气中尽是为难。 苏氏惊得站起身来,忙歉意地施礼,道:“有劳了。” 随即连忙出了宴客厅,去前边迎接老太太。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苏氏临着开席还跑出去,都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更有好事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夏禾跟李亚楠等人坐在一桌,见苏氏神色慌忙地出去,也不由担心,她想跟出去瞧瞧,却被李亚楠拦住,李亚楠道:“你就别忙了,若真有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乖乖坐着吧。” 夏禾一听这话有几分道理,便只好坐下了。 李亚楠说的没有错,夏禾确实帮不上忙,因为就连徐太太都无能为力。 望着一身盛装打扮的老太太跟夏颜,苏氏眼底隐晦莫名,但在外人面前她也不便发作,只能隐忍着不出声。 但她不开口,老太太却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管徐太太还在场,老太太冷哼道:“你以为徐府大门只有你苏氏进得?这封都城还没有我老太婆去不了的地方!你不带颜姐儿来,大不了我老太婆亲自带来,看谁敢拦我!” 闻言,苏氏还没有如何,徐太太先气笑了。 她早就听闻夏老太太蛮不讲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什么叫封都城没有她去不了的地儿?她以为整个封都城是她家后院吗?若不是看在夏大爷跟自家老爷的交情上,就今儿这事,没有帖子,她断不会让夏老太太进她们家这大门! 到底来者是客,又是长辈,尽管心里不忿,徐太太也没有表露出来,只客套笑道:“夏老太太快里面请,马上就要开席了。” 嘴上客气着,心中却在为苏氏摊上这么个婆婆不值。 老太太却将徐太太的客气当热情,一反对着苏氏的横眉竖眼,亲昵地拉住徐太太的手道:“要我说,还是老姐姐有福气,有侄媳妇你这样的好儿媳。” 这一声老姐姐跟侄媳妇可把徐太太给恶心到了,虽说她丈夫与夏大爷交情是很不错,但夏老太太跟她婆婆却不亲。 说来这中间还有段因缘。 徐知州在考取功名前,不过是个穷小子,因为出身问题,他没少被夏老太太冷嘲热讽,这些徐老太太都知道,若不是看在夏永淳面上,当初徐老太太早就撕烂夏老太太的嘴。 可见徐老太太与夏老太太不仅不亲近,反而还有几分仇怨。 就是不知夏老太太事忘性大,还是脸大,亏得她还敢上门来,叫徐老太太一声老姐姐。 徐太太心中对夏老太太愈发看不上,也不耐再跟她废话,道:“夏老太太过奖了,那边还有宾客要招待,我先失陪了。” 到此时,夏老太太还是没有看出徐太太的不欢迎来,连声道好,还不忘嘱咐道:“你可要好生招待客人,别给老姐姐丢脸。”俨然一副主人家面孔。 徐太太笑了笑没接话,直接无视倚老卖老的夏老太太。 徐太太一离开,老太太立即恢复了冷眉冷眼的模样,对苏氏冷哼道:“还不快带我入席!” 苏氏自始至终没有开口,默默引着老太太与夏颜进了宴客厅大门。 夏颜搀着老太太,望着苏氏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得意地冷哼,她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第三十六章 爱作的祖孙俩 苏氏出去一趟,进来就带了一老一小,明眼人一瞧就瞧出了端倪。 临近开席,宾客都已就坐,苏氏带着夏老太太与夏颜穿过一排排席位,引得不少人侧目,然而面对众人的打量,夏老太太与夏颜却愈发趾高气昂,宛如斗胜的孔雀一般。 而实际上,对这一老一小而言,她们确实是胜了。 眼下想要找到空位是不易了,再者苏氏也不能将婆婆与陌生人放到一桌,不得已,她只好带着夏老太太来到她坐的这一桌。 见夏颜祖孙过来,与苏氏相熟的几位太太脸上不太好看,但到底没有发作,还算客气地请了夏老太太入席。 在这么多外人面前,夏老太太还讲几分体面,加上苏氏给足了她面子,她对苏氏总算是和颜悦色了几分。 夏老太太坐下后,夏颜也要跟着坐下,只是她还没有挨到凳子,李太太发话了,道:“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的这般不懂规矩,你是能与长辈们平起平坐的身份吗?” 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李太太不认得夏颜,而是故意嘲讽她。 夏颜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家祖母。 夏老太太虽然心疼孙女,但李太太的话太有道理,她只好安抚道:“颜姐儿莫急。” 继而转向苏氏冷然吩咐道:“还不快带颜姐儿去禾姐儿那一桌。” 命令式的口气险些让李太太忍不住发怒。 苏氏不动声色,道:“这里有不少你识得的姑娘,你寻个相熟的将就着坐下就是了,何必穿来穿去,马上就要开席了。” 这话本是在情在理,可夏老太太就是觉得委屈了夏颜,当即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姐儿可是我的宝贝孙女,怎么能随随便便安置!” 老太太一时气急,压根忘了控制音量,这番话一喊出来,附近几桌的太太小姐都看了过来,当即有性子火爆的冷笑着道:“说的自个孙女多尊贵似的,感情与我们一桌还委屈了?我们还不稀罕与一个庶女坐一桌呢!” “就是!这里没有你们夏家二小姐能坐的地儿!”不少人符合,望向夏颜的目光都带了敌意。 夏颜的本意不过是下苏氏的面子,却不想反倒替自己惹了麻烦,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她也不敢再拿乔了,忙拉住老太太道:“祖母别生气,是孙女不想劳烦母亲,孙女这就去寻识得的姐妹一起坐。” 还不忘叮嘱:“孙女不在身边,祖母要好好照顾自己。”不放心的模样就像是说苏氏会对夏老太太不闻不问。 即便是到了这关头,夏颜还是不忘表现自己的孝顺,顺便上眼药。 只可惜,因为老太太方才的一番话,众人已经不会觉得她懂事,也不会觉得苏氏苛责庶女,不孝婆婆。 拉拉杂杂交代了一大堆,夏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夏老太太也是一副万般不舍的神色,活似祖孙俩要生离死别,她望着夏颜的背影,故作无可奈何地叹道:“颜姐儿就是爱瞎操心,吃个酒还能出什么事儿。” 嘴上这样说,脸上却写满了炫耀与得意,众人见了,呵呵冷笑。 正如苏氏所言,在座不少姑娘夏颜都认得,她巡视一圈,寻了一桌在座的小姐身份都不低的走过去。 见她过来,这桌的姑娘们都皱起眉,其中一人更是直言道:“夏二小姐怎么过来了,真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啊。”语气里满满的嘲讽。 夏颜脸上一红,一时间不由对自家祖母生了几分埋怨,她不得不赔着笑道:“几位姐姐哪里的话,我家祖母年纪大了,她说的话大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的姐妹之情,就太不值当了。” 闻言,姑娘们神色有所缓和,只是依旧不见得欢迎。 夏颜心知得罪了众人,一时半会无法补救,想着就算在这桌坐下也只能受人白眼,便道:“我是过来问候几位姐姐的,就要开席,妹妹就打不饶了。” 说罢颔首示意,转头往夏禾那一桌去了。 她其实早就看到了夏禾,也想过坐过去,但偏偏李亚楠在,所以她只能望而却步,然而现在不同了,她没得选择。 自打夏颜进门,夏禾就一直注意着她,除了觉得这姑娘特能作外,她倒是没有其他想法,不过她没有想法,不代表同桌的其他人有想法。 见夏颜直直朝着这桌走来,李亚楠不悦地皱起眉,道:“她要是敢说想坐这一桌,我就让她哭着吃完这一桌的酒!” “额……”夏禾颇无语,心道姑娘你真凶残! 到底是自家姐妹,尽管她也不喜夏颜,但一荣俱荣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想了想她道:“亚楠姐,你若是不让我二姐坐这里,恐怕明日就要传出我连同外人欺负姐妹的话了,回去我要被祖母罚的。” 李亚楠一怔,道:“哪那么多传言。” “夏禾说的有道理,楠姐姐,这次就算了吧。”容明珠帮忙劝道。 李亚楠想着先前关于夏禾的那些传闻,又见容明珠也开了口,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这一桌坐的都是与李亚楠相熟的,她没了意见,其余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夏禾无意间发现,在李亚楠点头的瞬间,周氏姐妹长长松了口气。她不由暗暗挑眉,看来周氏姐妹与夏颜关系不斐。 说话间,夏颜已经走了过来,不等她开口,夏禾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道:“就要开席了,二姐快坐吧。” 夏颜脸上的笑僵了僵,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烂在了肚子里,然而夏禾善意地举动,在她眼里却成了施舍跟侮辱。按捺着心中的怒火,夏颜尽量挤出一抹得体亲和的笑,点了点头坐下。 而这时,下人已经开始上菜了。 正如夏禾所猜想的,周氏姐妹与夏颜关系很好,一桌子人也就她们姐妹愿意与夏颜说话,而从两人的态度可以看出,两人对夏颜还颇为仰慕,夏禾似乎有点明白,为何这对姐妹对她不是那么友好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 第三十七章 地瓜干引出的登徒子? 女眷席不用喝酒应酬,那边男宾席还喝得热火朝天,这边女眷席就已经撤了碗筷,摆上了茶水点心。 夏颜在外也算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一顿饭下来,在座的姑娘已经都愿意与她说话,这会子吃着茶果点心,聊着脂粉首饰,一桌小姑娘有说有笑的。 对于如何调制香粉,哪家银楼打的首饰好看,这些夏禾都不大懂,是以此刻她有些插不上嘴,而与她一样的还有李亚楠。 兴许是因为插不上话只能喝茶,茶喝多了的李亚楠有些内急,她望了眼同样无聊得只能啃果子的夏禾,推了推她的胳膊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一会等那边吃完了,还要给徐奶奶拜寿,离开一会不会碍事的。” “啊?”夏禾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见她搓手搓脚一脸焦急,便知她是尿急了。 点了点头,道:“好啊。” 两人里外瞅了瞅,找了个丫鬟问路,而后手拉手寻茅厕去了。 茅厕在宴客厅的庭院后面,穿过游廊,绕过一排假山就是。 李亚楠没让夏禾陪着一起进去,夏禾就在假山前的凉亭里等着。 凉亭外的景致还不错,夏禾在护栏边坐了,开始啃从宴会厅里带出来的果子。 清脆的咔擦声不绝于耳,啃完一个,夏禾又取出自带的地瓜干啃起来。 这是她自己晒的,因为古时候的零食实在太少了,为了自己的嘴,她就让白雀托厨房的管事带了不少地瓜回来,晒干后做储备粮。 “谁家的小娘子这般嘴馋,躲在这里偷吃?” 头顶突然响起一道戏谑低沉的声音,夏禾一个激灵抬起头,一张俊逸邪气的脸便闯入了眼帘。 飞扬的眉,多情的眼,殷红的唇,这是一个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男子。 春末的清风袭来,卷起衣袂翻飞,这一刻时间都停止了。 不由得,夏禾看呆了。 “不仅嘴馋,还痴傻?”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男子挑起眉笑了,继而竟伸手从夏禾怀中的手帕里捻起一块地瓜干,自顾自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吃完还不忘评价:“味道不错。” 夏禾这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地瓜干。 见状,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瞧你那小气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里揣的是金疙瘩!” 这一笑,眉眼舒展开的美男更美了。 不过夏禾已经不会再看呆,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她生出了警惕心,退后三不,她问:“你是谁?” 男子挑眉看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他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夏家三小姐,久仰大名哦。” 夏禾抽了抽嘴角,呵呵笑道:“真是荣幸至极。” 说完不敢再多停留,快步往亭外走。 男子低笑一声,抱臂往凉亭的柱子上一靠,就轻易拦住了她的去路,夏禾心中警铃大作,赶忙往后退,却又被他拽住了手臂。 “别急着走啊,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再让我尝尝。”男子笑嘻嘻伸手要去取她怀里包地瓜干的手帕。 那双手修长优雅,莹白如玉,夏禾却吓了一大跳。 想也不想地将剩下的地瓜干都塞进嘴里,鼓着嘴含糊道:“没了,吃完了!” 男子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 捏住她的下巴摇了摇,男子凑近她眼前道:恶狠狠:“再有下次,就算你吃进肚子里,我也能让你都吐出来!” 他的眼神太凶狠,夏禾害怕地缩起肩膀,但却不服气道:“你是强盗吗,我吃自己的东西你管得着么?” “你再说一次试试?”男子危险地眯起眼,夏禾立即识时务地闭嘴,默默把嘴里的地瓜干嚼嚼嚼。 见状,男子眼角微抽,道:“你这样的还能想不开寻死?表姨未免太看得起你了。” 说着咬牙拍了拍她微圆的脸颊,细滑娇嫩的触感顿时让他惊叹不已,手指忍不住又在上面摸了摸。 夏禾反感地皱起眉,瞪起眼抬手拍开他的手。 被她黑亮澄澈的双眼望着,男子有瞬间的怔愣,随后他讪讪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呵呵。”夏禾冷笑。 “还敢笑?”男子瞪起眼,再次手痒地捏住她的下巴,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张小嘴再也笑不出来?“ 夏禾垂下眼不看他。 “怎么,没话说了?”男子得意地笑。 “你钱袋掉了。”夏禾抬眼看他,指了指地上。 “恩?”男子下意识地低头。 夏禾瞅准时机,在他低头的瞬间猛地向上一跳。 “嗷!”男子立马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克制不住地双眼泛泪。 一击得逞,夏禾也不恋战,抓住机会就一溜烟跑了。 望着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跑远的某只,男子气极大喊:“你给我等着!”喊完却又忍不住笑了,笑完又痛得嘶嘶抽气。 夏禾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停下脚步,躲到柱子后,见那人没有追上来,她拍着胸口长长呼出口气。 也不敢回去找李亚楠了,她歇了口气独自往回走。等她回到宴客厅,发现李亚楠已经回来了。 “你跑哪去了?我出来后看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先回来了。”李亚楠不解问她。 这正是夏禾想要问的,不过她也没心思问了,灌了杯茶道:“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恩?”李亚楠满头雾水,正要细问,李太太过来道:“到时辰给老太太拜寿了,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到正厅去。” 李亚楠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拉着夏禾往正厅走。 正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李亚楠好不容易带着夏禾挤到前面,便见一头灰白头发,带着点翠镶玉抹额的徐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身大红色褙子喜气得紧。 不一会,厅内奏起了喜乐,徐家的晚辈们开始轮流上前给徐老太太磕头,并献上贺礼。 最前头的是徐知州夫妇,而后是徐知州的弟弟弟媳,妹妹妹夫,然后再是徐府的少爷小姐们。徐家是贫民出身,家里结构不如乡绅世家复杂,徐家兄妹都是一夫一妻,各自育有一双儿女,因此拜寿很快就结束了。 夏禾观礼了整个过程,除了热闹些,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倒是徐知州的大儿子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那是一个白净温润的少年,眼角眉梢虽有正气,却又藏着圆滑世故,这样的人将来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到此,整个寿宴可以说是结束了,可这样出风头的大好机会,有人又怎会轻易放过呢? 就见夏颜姿态端庄地站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想出风头?呵呵! 各种宴会酒会历来是出风头,挣名声的好地方,即便是寿宴,也不例外。 看到夏颜一脸自信,势在必得地站出来,夏禾第一个念头是她疯了。 跟夏禾有相同想法的还有李亚楠,不过她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啧啧道:“你二姐想出风头想疯了。” 夏禾苦笑,急忙在人群中寻找苏氏跟夏永淳的身影。 这时候还是要找家长,不然她可阻止不了夏颜。 苏氏跟夏永淳就站在离徐老太太不远的位置,看到夏颜的举动,夫妻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老太太也与两人站在一起,见状却欢喜道:“颜姐儿又要为我夏家长脸了!” 听到这话,夏永淳怒火中烧,压低声音怒道:“这不是长脸是丢脸!” 女子最注重的向来是贤名,其次才是才名,颜姐儿如此招摇嚣张,日后夏家的姑娘会被外人如何说道? 这根本就是置全家姐妹的名声于不顾! 夏永淳第一次觉得这个懂事体贴的二女儿眼界狭隘,过于功利。 “老大你这话就不多了,颜姐儿多才多艺,必定能大放异彩,你就等着被旁人羡慕吧!”老太太却不以为意,笑眯了眼,仿似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众人围着称赞羡慕的景象。 夏永淳对自己的母亲已经绝望,他不再跟她废话,对苏氏道:“快去阻止颜姐儿。” 闻言,老太太立即横眉竖眼的厉喝:“她敢!”一副谁敢拦着她孙女出风头她就跟谁拼了的架势。 苏氏抿了抿唇角,道:“已经来不及了。” 却原来,夏颜已经毛遂自荐。 夏颜今日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打扮,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为的就是这一刻。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惊艳目光,听到众人赞赏地议论,她傲然挺了挺胸膛,露出自以为端庄大气的笑容,对太师椅上的徐老太太道:“徐奶奶,今日是您的六十大寿,晚辈在这里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为表心意,晚辈愿献舞一曲,望徐奶奶喜欢。” 说罢一甩衣袖,就要起舞。 然而不等她跳出第一个节拍,徐老太太开口了,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如此有心意,真是多谢了,不过老婆子已经乏了,这舞就不看了,你的好意老婆子心领了。” 夏颜微微抬起的脚僵在了空中。 整个大厅有瞬间的沉寂,随后爆发出各种声音,有年轻公子们的惋惜声,也有太太小姐们的哄笑声,还有老人们的叹息声。 夏颜俏丽的脸轰得一下红了。 夏老太太的脸也红了,是气红的。 这分明就是不给她夏家面子! 夏老太太要出来理论,被夏永淳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夏永淳道:“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多吗?” 他是酒席散了后,才知道母亲带着夏颜过来的事儿,若是他早一步知道,他不会让她们留下! 苏氏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动怒。 夏永淳深吸口气压制住怒火,拍了拍苏氏的手以示安慰,他知道今日她又受委屈了,想着心里既窝火苦闷又愧疚。 夏老太太在旁边看到夫妻俩的小动作,心里酸涩难当,觉得儿子又跟当年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夏老太太在心中如何咒骂苏氏不提。 说起来,徐老太太之所以如此不给夏颜留颜面,还是因为夏老太太,她知道夏颜跟夏老太太很亲,心里对这个爱出风头的姑娘便生了不喜,不然看在夏永淳的面子上,她是怎么也不会如此不留情面的。 不过给了一棍子,就要给颗枣,不然也说不过去。 只是这枣不能给夏颜。 徐老太太看到了夏老太太气极的模样,心里畅快不已,她笑眯眯对苏氏招了招手,无比和蔼道:“侄媳妇啊,听说你带了你家姑娘过来,怎么也不带过来让我瞧瞧?” 闻言,夏颜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原地复活,她娇滴滴福了福身,道:“徐奶奶,晚辈夏颜,正是夏家的二小姐。”她以为徐老太太说的是她。 “哦。”徐老太太点了点头,依旧望着苏氏。 苏氏淡淡望了夏颜一眼,不慌不忙道:“是我疏忽了,这就让孩子来给徐伯母请安。”扫视一圈,对站在后面的夏禾招了招手。 夏禾将徐老太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见苏氏招手,忙越众而出,规规矩矩福了一礼,脆生生道:“夏禾见过徐奶奶,恭贺徐奶奶大寿。” “好好好!”徐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将她唤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说你叫夏禾?好名字,以后奶奶就叫你小禾。” “是的,奶奶。”夏禾乖巧应是。 徐老太太笑得更加开怀,对苏氏道:“真是个可爱乖巧的孩子,往后你可得常带过来玩儿。” “听伯母的。”苏氏笑着应了。 又拉着夏禾说了会话,塞了一堆零嘴到夏禾怀里,徐老太太才放开她。 夏禾抱着一堆点心糖果,乖顺地站到苏氏身后。 虽然被二女儿气得够呛,但三女儿的表现出人意料,夏永淳满意地拍拍夏禾的脑袋,低声夸奖道:“表现得不错,回去爹有奖!” 夏禾笑嘻嘻道:“那我可以要个小厨房吗?” 见她时刻念着吃,夏永淳好气又好笑,故意板着脸道:“这个我要考虑考虑。” “小气。”夏禾撇嘴,气得夏永淳要拧她耳朵。 苏氏赶忙拦住,笑嗔道:“你们父女俩都省点心,这还在外边呢!” 父女俩讪讪笑了,互相挤眉弄眼地埋汰对方。 夏老太太看着她们一家三口的亲密互动,心里倍儿酸了。 至于夏颜,则彻底地无视了。 回去的马车上,夏颜趴在老太太怀里失声痛哭,老太太既心疼又心酸,安抚道:“这次没有成功不打紧,咱们还有下次,等祖母摆寿宴了,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谁也抢不去你的风头!” 夏颜却哭得更凶了,自家祖母的寿宴又怎么跟徐老太太的寿宴比?失去了这次机会,往后她不知要费多少心里才能弥补上! 越哭越伤心,越想越不甘,夏颜把所有人都给埋怨上了,包括老太太。 第三十九章 夏晴受磋磨 夏永淳说到做到,说要给夏禾奖励,就当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奖励——一个小厨房! 虽然当时没有答应,但回府后,夏永淳立即就吩咐管家,让安排人在草叶庐后边建一个小厨房,当然,他不会承认其中有自己嘴馋的成分。 自从小厨房开始搭建后,夏禾每天做梦都是笑着的。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小厨房的外部结构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只要把内部修整好就可以了。 夏禾亲自设计了厨房的内部结构,从灶台的高度,到壁橱的大小,还有置物架的摆放,事无巨细她都要过问,而且她还让人打了一个用加了料的泥土垒的烤炉,一个砖砌的烤架,以及一个功能类似于烤箱的双层小土炕。 由于她设计的这些东西工匠们都见所未见,所以她还被当做疯子看过,不过她完全不在意,等东西做好了,看谁还敢把她当疯子! 只是做这些炊具需要不少时间,加上只有她一个人懂,未免工匠们出错,她必须时常去监工,这导致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未完成的小厨房里。 这期间,夏晴跟夏珂不时会过来看她,而每次她们过来,夏禾都要带她们到厨房参观一圈,向她们介绍各个工具的用处,每每她都能说得两个小姐妹心动向往不已,希望她的厨房能早日建成。 这日,夏晴跟夏珂又到草叶庐玩,夏禾难得有空,便泡了花茶陪两人闲聊。 本来三姐妹聊得挺开心的,中间苏氏派人送了盒八宝斋的点心来,后来不知怎么夏晴就感伤起来了。 “起初我不信嫡母庶女能相处愉快,嫡母将庶女当亲生女看,现在看到伯娘跟三姐,我是信了,只可惜我没有这般好的命。”夏晴边说边抹起了眼泪。 夏禾讶异,不解地望向夏珂。 夏珂叹了口气,道:“三姐不知道吧,自从徐老太太寿诞后,二婶就变着法儿磋磨五姐,昨日更是临时让五姐连夜赶出十张手帕来,五姐绣到天亮才将将绣好,可这样了,二婶还嫌绣得不够好,将五姐训斥了一顿。” 夏禾闻言大惊,问:“二婶要这么多手帕做什么?总不能没个名目吧!”她这才发现夏晴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细看还发现她一双玉手全是红点。 这那是磋磨,分明是折磨了! 夏禾不禁动了气。 夏晴已是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道:“母亲说天气越来越热,她要手帕用作擦汗用。” “那也不用一下要十张啊!太不讲理了!”夏禾大叫,站起身道:“我这就去跟母亲说,让她去找二婶说道说道!” “三姐你等等!”夏珂赶忙拉住她,焦急劝道:“就算是母亲,也不好插手二房的事情啊。” 夏晴也赶紧擦干眼泪道:“是啊,就不要让大伯娘为难了。” 夏禾咬咬牙,见她眼露哀求,只好忍下这口气,问道:“那你知道二婶为何为难你吗?” “这……”夏晴目光躲闪,面露尴尬。 夏禾福至心灵,想起墙角那盒桃花粉来了。 这下她反倒真正冷静下来了。 想来是夏颜见她没有用桃花粉,所以就怪起夏晴夏珂来了,只是夏珂也是大房的姑娘,她不敢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动手,所以就让二婶磋磨夏晴出气。 真是好蛮狠不讲理的心思! 夏晴知她是想透了,幽幽叹道:“想来过些日子二姐消了气,也就不会再与我为难了,怪只怪自己出身低微,只能任人宰割。” 见她如此消极,夏禾心生不忍,说到底这是与她也有关系,不由安慰道:“自由或许能被他人掌控,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算是在不自由的情况下,也有笑着过一辈子的办法,只是不争取又怎会有改变呢?” 说到这里,突然脑中灵机一动,她惊喜叫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夏晴夏珂本还沉浸在她那一番富含深意的话语中,闻言愣了愣,问:“什么主意?” “呵呵!”夏禾贼兮兮笑起来,神秘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母亲怪不了二房的事,二叔总管得了吧。” “父亲?”夏晴惊讶地瞪大眼,继而摇头道:“不可能的,父亲从来不管后宅的事,别说后宅了,除了他的花草宠物,他什么都不关心。”说着眼底流露出几分落寞。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办法。”夏禾胸有成竹地挑眉。 夏晴与夏珂对视一眼,说不出心底是期待还是忐忑。 送走夏晴两人,夏禾立即吩咐红芝:“帮我找把剃刀来。” “剪刀?”红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小姐要剪刀做什么?”她是越来越弄不懂自家小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了,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夏禾没有明说,只道:“你找来就是了。” 红芝只好挠着后脑勺去替她寻剪刀。 剪刀寻来后,夏禾大手一挥,道:“这几天一直闷在厨房里,今日天气不错,走,我们去牡丹园逛逛。” 说罢就揣着剪刀,带着白雀跟黄莺出了门。 “小姐这又是要做什么?”青萍好奇地拉着红芝问。 红芝只是一个劲摇头,想了想道:“总归是好玩的事就对了。” 青萍赞同地点头。 牡丹园内。 夏禾带着白雀黄莺在园子里晃荡了一圈,不出意料地找到了躲在牡丹花下打盹的小猫。 临近午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不过这并不妨碍躲在层层叠叠的花叶下纳凉的白雪。 绿叶遮掩下,娇小的猫仔愈发显得纯白无垢,察觉到有人靠近,它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在发现是识得的人后,又眯起眼,抻着粉嫩的肉球伸了个懒腰,继续休憩。 夏禾望着白雪那娇憨可爱的小模样,揉了揉它保养得柔顺光滑的白毛,叹道:“为了五妹,只好委屈你了,么么哒。” 说着摸出怀里的剪刀,嘿嘿笑着伸向了半梦半醒的白雪。 白雪从瞌睡中惊醒,看到近在眼前的刀锋,喵嗷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夏府。 当晚夏二爷回到府上,看到被剪得光溜溜只剩脑袋跟尾巴的爱宠,噗的吐出一口血气晕了过去。 第四十章 爱猫达人夏二爷 夏二爷抱着光溜溜,可怜得喵呜直叫的白雪冲进夏永淳书房,喷着火大叫:“大哥,你把夏禾那丫头交出来,我保证不打死她!” 夏永淳被弟弟从未有过的惊人气势吓得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禾姐儿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夏二爷瞪起眼大叫,随即一揩鼻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起状来:“她把白雪的毛都给剪了!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要花一个时辰帮白雪打理毛发,我花在上面的银子比我自己吃花的还要多,可……可夏禾却把白雪给剪了,我……我……”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白雪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也跟着抽抽搭搭地鸣咽起来。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夏永淳面前抱头痛哭。 “……”夏永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想笑来着,但是看到弟弟这么办伤心,他又不能笑。 硬生生憋出个严肃的表情来,夏永淳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竟敢对二叔的宠物下手,禾姐儿这丫头是越来越大胆了!” 随后安抚道:“二弟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好好教训禾姐儿的。” 夏二爷抹着泪满意地点头,想了想道:“不行,我要亲自质问她,无缘无故的,她怎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咳咳。”夏永淳被伤天害理这个词刺激了一下,咳了两声道:“既如此,我唤人传她过来,让她当面向你解释。”他不会说他也很好奇的。 夏禾被提溜到书房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那把剪刀,最重要的是,她还拿着用白雪身上的毛制成的玩偶。 睹物伤怀,夏二爷再次潸然泪下。 “额……”夏禾颇为无语,不就是剪了你家宠物的毛么,用得着哭得跟死了孩子一样么? 夏永淳轻咳两声,对夏禾使了个眼色,肃然问道:“禾姐儿,你为何要剪光白雪的毛?你可知这些毛是很珍贵的?” 夏禾反驳:“没有剪光啊,不是还留了这么一截么?”她比了个指甲大小的长度。 “这么一点毛,有等于没有!”夏二爷终于不哭了,大吼:“你知道波斯猫最重要的除了眼睛是什么吗?就是那一身洁白如雪的毛!而你看看,白雪都被你毁掉了!” “额……”夏禾无力反驳,她也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是比起猫,人更重要不是吗?所以她只好对不起白雪了。 抱着那一点点愧疚,夏禾解释道:“二叔,我是看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担心白雪毛太长了会中暑,所以才帮它剪短的……” 不等她说完,夏二爷再次吼道:“你懂什么!猫有自己的散热方法,剪毛对散热没有任何帮助,只会影响美观!我们家白雪如此爱美,你剪了它的毛,就是要了它的命,以后它还怎么活!” 白雪配合地低低呜咽一声,小颤音怪可怜见的。 夏禾被吼得缩成一团,心里的愧疚因为这番话翻了几番,她确实不知道剪毛对猫散热没有帮助,不然她真的不会剪这么多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迟了,错都错了,起码得错得有点用。 愧疚得望了白雪一眼,夏禾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二叔,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永淳难得看到自家姑娘理亏的样子,也不帮忙,反而幸灾乐祸地看戏。 见夏禾道歉,夏二爷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他也不是真的要夏禾如何,毕竟剪都已经剪了,他也不能为了只猫处罚侄女不是?之所以把人叫过来,其实还是为了出口气,现在气出了,他也就不计较了。 摆了摆手,夏二爷道:“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许你再靠近白雪了,最起码在它的毛长长之前,我估计它也不想看到你。” 白雪十分配合地喵呜。 夏禾讪笑,随即话锋一转,崇拜道:“二叔你好厉害哦,简直就是爱猫达人!” “爱猫达什么?什么意思?”夏二爷没听懂,不过知道侄女是在夸自己,脸色好看了不少。 “达人,就是说您很爱猫,很了解跟擅长与猫相关的事。”夏禾笑吟吟解释。 “那是自然!”夏二爷立即翘起了尾巴,开始给侄女普及养猫小常识,那专注兴奋的今儿,放到现代,绝对是妥妥一猫奴! 夏禾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同,夏二爷见她对猫的事如此感兴趣,不由费解道:“瞧你也是爱猫之人,应该知道猫毛对猫的重要性,你怎么会突然觉得白雪很热需要剪毛呢?最近天气是热了些,但也不至于热到让你觉得需要剪毛的地步啊。” 来了!夏禾暗叫一声,故作窘迫地呵呵笑道:“其实是二婶提醒了我。” “你二婶?”夏二爷更奇怪了,跟他太太又有什么关系? 夏禾点点头,道:“我听说二婶让五妹一夜绣十条手帕给她擦汗,后来看到白雪在牡丹园里纳凉,就想着它应该也很热,所以就萌生了替它剪毛的念头,对不起啊二叔。”最后不忘软软地道歉。 夏二爷虽然爱玩,但并不蠢,一听这话立即就抓住了重点。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问:“你是听谁说的?” “我看到的啊,今天五妹到我房里玩,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手上也都是被针扎到的伤口,后来我一问才知道是为了帮二婶绣手帕。”夏禾回答。 夏二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夏永淳这下是弄明白了,感情给白雪剪毛是个幌子,这丫头的真正目的是为姐妹鸣不平,也真是够鬼灵精的。 笑嗔了女儿一眼,夏永淳道:“好了,既然禾姐儿是好心做坏事,二弟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吧,谅她以后也不敢再犯了。” 夏二爷笑着应了,心里已经挂了另一件事。 夏禾知道父亲是在帮自己,感激地眨了眨眼,她将手中用白雪的毛扎成的兔子玩偶递给夏二爷,道:“二叔,这个给白雪,相信它会喜欢的,还有,白雪的毛我都没有扔,回头我替它制成小袄子,它穿上后肯定跟没剪毛一样漂亮。” 夏二爷双眼一亮,问:“真的?”他刚接过玩偶,白雪就立即从他手里叼了过去,显然夏禾没有说错,它很喜欢这小东西。 夏禾保证地点头:“二叔放心交给我吧!” 闻言,夏二爷总算露出了回府后的第一个笑容。 第四十一章 出事了 喜欢小动物的人不会是坏人,夏禾一直这样认为。 或许在夏二爷的心里,子女是比不上宠物,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看重的自己的儿女,夏禾觉得,他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他只是不知道夏晴在后院过的是什么日子。 从某方面来说,夏二爷是可以轻松相处的人。 后来大概是夏二爷与二太太说了什么,那之后二太太没有再故意为难夏晴,而夏晴因为这件事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整个人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然而就在夏禾以为她可以一直这样慢慢改变的时候,一件事却让她的命运在顷刻间彻底扭转。 那是一个闷热阴沉的雨天,就像是预示着不幸,从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地一直下雨,时大时小,没有间断过。 因为下雨,厨房的修建不得不延迟,闲着无事又无处可去,夏禾便在屋里跟着白雀学起了女红。她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身为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该学的她都不会懈怠。 白雀是宋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禁办事能力强,手艺也很是不错,在她的指点下,加上原身的一些基础,夏禾这个门外汉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十指翻飞将绣线拉扯得龙飞凤舞,俨然一副大师派头。 连白雀这个师父都忍不住赞叹:“三小姐好高的悟性,不管多复杂的绣法都是看一遍就记住,我这点本事根本就不够你学的!” 夏禾不在意地笑笑,道:“就算拍我马屁也没好处,厨房没建好,我可犒劳不了你们。”虽说她脑子是不错,但这本事也是练出来的,一个人生活要是学东西不快,可是养不活自己的。 青萍跟红芝在一旁用彩线打络子,闻言笑道:“小姐就是谦虚,跟我们就是教一百遍也学不会。” “你们那是不愿学,绣个帕子都能睡着,日后出嫁看你们的嫁衣从哪来!”黄莺毫不客气地揭两人的底。 两人吐吐舌头,忙转移话题,将打好的络子递给夏禾,道:“小姐你瞧瞧使不使得,若是使不得,我们好改。” 夏禾笑着接过,往正在绣的团扇绣面上比了比,道:“花式挺好,就是颜色太艳了些,母亲比较适合淡雅的颜色。” 她这是要为苏氏做一面团扇,天气热了,正好给苏氏纳凉用。 “那我们再打几个。”红芝把打好的络子拿过来,放进一边的盒子里,留着以后用。 夏禾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针线,亲自挑好了中意的彩线交给两人,道:“用这几个颜色打。” “诶。”红芝青萍应着接下。 正要重新拿起针线,风雨中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谁过来了?”黄莺放下绣到一般的手帕,边问着边起身起开门。 “是我。”外边传来吴嬷嬷的声音。 主仆五人一惊,黄莺忙加快脚步到了门边,拉开了门。 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吴嬷嬷这时候过来,恐怕是有要事,夏禾几人忙也都放下手边的活计,起身迎了上去。 吴嬷嬷一身风雨,进门先掸了掸被雨淋湿的衣裳,看到夏禾立即严肃了神色,低声道:“三小姐,五小姐从楼上摔下来昏迷不醒,太太让你过去瞧瞧。”有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怕是最后一面了。 夏禾只觉脑中雷声轰然,一下子懵了,连手中的绣箍子掉了都不知道。 “小姐?”白雀几人担忧唤道,眼里也都是震惊跟难过。 夏禾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她微微颔首,道:“有劳嬷嬷了,我这就过去探望五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但她不敢去听,她不愿相信一条年轻的生命即将离世。 披上蓑衣,打了伞,夏禾带着白雀,神色凝重地赶往夏晴所住的院子。 夏晴也是跟亲生姨娘住,她的姨娘姓杨,也是个软弱好欺负的。 夏禾赶到时,那个可怜的杨姨娘正趴在床头哭得撕心裂肺,床边站着三位太太跟府中的姑娘们,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重,唯有二太太跟夏颜一脸惊慌失措,惶惶不安,明眼人一看就知夏晴出事与她们脱不了干系。 先与长辈们招呼一声,夏禾才坐到床边看夏晴。 只见往日那个斯文内向的姑娘紧闭着双眼,额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已是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 “晴妹妹?”夏禾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见状,她蓦地红了眼眶。 背过身抹了抹眼角,夏禾问道:“好好的晴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珂面露哀戚,怯怯地望向二太太跟夏颜。 被她一看,二太太宛若惊弓之鸟,摆着手大叫道:“不关我们的事,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事关人命,夏颜也失了镇定,焦急道:“我不过是让她替我去采支荷花,她使性子不愿意,自己不小心踩空摔下去的,跟我无关!” 冬梅在她后面连连点头附和,紧张得浑身发抖。 苏氏面沉如水,道:“是非曲直,我会让人查明,你们不必多言。” 话音刚落,杨姨娘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反往日的懦弱,凶狠地掐住二太太的脖子,大叫道:“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张氏你这个毒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众人大骇,忙手忙脚乱地去拉杨氏,然而杨氏的力气出奇得大,她死死掐着二太太的脖子不肯撒手,还边哭边笑地自言自语,一会咒骂二太太狠毒,一会怨自己胆小懦弱,害夏晴吃了很多苦,这个女人显然是打击过大疯癫了。 见状,众人心中凄然。 眼看着二太太脸庞涨红,就要被掐死,一群姑娘吓得惊叫连连,尤其是夏颜跟冬梅,主仆两人简直想爬到床底下躲起来。 苏氏还保持着镇定,冷静地吩咐丫鬟婆子去救人,然而众人却怎么也掰不开杨氏的手,混乱中,夏禾大喝一声:“让开!” 所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夏禾则快步上前,一个手刀又快又准地劈在杨氏的后脖子上,杨氏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咳咳咳!”得救的二太太瘫软在地,不要命似地大口呼吸。 “娘!”夏莲焦急地冲过去,见二太太面色苍白,不断冒冷汗,她又气又急地大喊:“还不快把这个疯婆子拖出去打死!” 一群丫鬟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手。 苏氏冷眼望了夏莲一眼,道:“将杨氏送回房休息。” 丫鬟婆子们这才动作,抬起昏迷的杨氏出了房门,见状,夏莲脸上闪过屈辱,狠狠咬了咬牙。 第四十二章 求情 雨还在下。 安置了杨氏,苏氏又吩咐人将二太太送回房,之后就让大家都散了。 夏禾跟夏珂虽然想留下来,但心知即便留下也毫无用处,是以只好乖乖离开。 夏珂跟夏禾回了草叶庐。 两姐妹坐下,黄莺来上了茶点,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珂先开了口。 她道:“那日回去后,我与五姐想了很多,都觉得三姐的话很有道理,也许是因为想开了,也许是因为二叔终于关心了她一次,五姐变得开朗坚强很多,她还说,她不会再向二姐屈服了,她要跟三姐一样,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说到这里,她泪流满面哽咽失声。 夏禾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突然很后悔跟夏晴说了那番话,不然夏晴就不会想要改变,也就不会去违背夏颜,以致于落得如今的下场,她若是像以往一样委曲求全,虽然日子艰难了些,但到底命还在。 姐妹俩痛哭了一阵,直到把心中的悲痛都发泄出来,才渐渐平静下来。 夏禾拭去泪水,问道:“大夫是怎么说的?” 夏珂按了按眼角,摇头道:“大夫说一切都看天意,若是三日内能醒过来,就算是熬过了这一关,若是醒不过来……”说着又哽咽起来。 夏禾深吸口气,道:“晴妹妹会醒过来的。”这话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夏珂。 夏珂点点头,两人又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也确实没有多的话说,又略坐了一会,夏珂起身告辞。 临走前,夏珂欲言又止,好一会才犹豫道:“三姐不要想太多,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只能怪晴姐姐命不好吧,她也不希望你自责的。“ 这话惹得夏禾又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挤出抹笑,道:“我知道,你也不要多想,晴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为她向菩萨祷告,求菩萨保佑她平安无事。” 夏珂笑了笑点头。 夏禾拭去她稚嫩脸庞上的泪珠,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她总不信神佛,但现在她愿意去相信,既然她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么这个世上就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她祈求这股力量能让夏晴度过这次难关。 到了傍晚,雨总算是停了,只是已经没有人在意是否下雨,出了这样的大事,整个府上的气氛都变得十分凝重,下人们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夏永淳回到府里,听闻夏晴的事后大发雷霆,当即就派人去拿夏颜,他要在祠堂行家法。 已经有十多年,夏家没有动过家法,消息传开后,所有人都赶到了祠堂,有凑热闹的,也有来求情的。 夏颜猜到要受罚,是以早早躲到了老太太屋里,夏永淳派去的嬷嬷连她的面都没有见着,直接被老太太派人拦在了香椿园外。 姜氏则跑到书房寻夏永淳求情。 彼时苏氏也在,她也是来劝夏永淳的,见姜氏过来,她什么也没有说。 夏永淳正在气头上,看到姜氏愈发怒火冲天,训斥道:“你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让她横行无忌,肆意欺凌家中姐妹?我让你颜姐儿留在你身边,不是为了让你把她养得骄纵狠辣的!” 姜氏不敢申辩,凄凄楚楚抽泣着恳求道:“大爷,颜姐儿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她这次吧,您不是一向最疼她了吗?” “知错?”夏永淳蓦地拔高音调,指着姜氏怒道:“她若是知错,就该自己到晴姐儿面前磕头谢罪,再到祖先面前磕头认错!” 姜氏被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吓得脸色一白,磕磕绊绊道:“颜姐儿年幼不懂事,犯错是在所难免的,况且今日之事虽是因她而起,却并非是她造成的,大爷您就放过她吧,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住家法啊!” “受不住也得受!”夏永淳掷地有声,道:“若是晴姐儿醒不过来,我就送她去陪她的五妹!” “不!”姜氏凄厉大叫,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颜姐儿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大爷您怎么舍得!求求您饶过她吧,只要您放过颜姐儿,妾什么都愿意做,求求您了!” 见她悲痛欲绝,几乎哭倒在自己面前,夏永淳生了一丝不忍,他又何尝舍得重罚颜姐儿?但若是不重罚,他要如何向二弟交代?向府中上下交代?现在只盼着晴姐儿福大命大,能安然无恙。 怜惜她爱女心切,夏永淳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扶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你没有把颜姐儿管教好,才发生今日的事,我总要给二弟一个交代。” 姜氏嘤嘤抽泣,闻言眼底快速闪过喜色。她微仰起秀丽的脸庞,双眸梨花带雨地望着夏永淳,柔声细气道:“妾知道大爷的苦衷,可晴姐儿不过是二房的庶女,二爷又向来不重视,若是为了她折掉颜姐儿,您认为值得吗?老太太也是觉得不会答应的。妾以为,向二爷交代并不难,只要给二爷送些玩物,再好好安置晴姐儿的生母就是了,犯不着动家法,想来二爷也会体谅大爷的苦衷。” 夏永淳微怔,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见她神色凄楚,惹人怜惜,心底不觉动摇了。 见他神色间有所松动,姜氏立即打铁趁热,抱住他的手臂摇晃着娇嗔道:“大爷,您就饶了颜姐儿吧,妾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束她的,爷~~” “这……”夏永淳犹豫不定,被抱着的手臂接触到两团温软,让他有些心弛神荡。 看到这一幕,坐在一旁始终默默无语的苏氏眼露失望,她缓缓起身,道:“同为母亲,你怎可说出此等无情之言?你道晴姐儿是庶女,你的女儿又何尝不是?不过是一个受宠,一个无人问津罢了。如今无人问津的出了事,你就想着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若今日是你的女儿出了事,你会善罢甘休吗?怕是早已把那无人问津的活活打死了。” 她一出声,夏永淳跟姜氏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夏永淳脸上一红,忙将手臂从姜氏怀中抽了出来,往旁走开两步。 第四十三章 女儿以为,要严惩 怀中瞬间失了温度,姜氏咬了咬唇,眼底闪过愤恨,她转身望着苏氏,又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哀声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太太一定要看着颜姐儿死才开心吗?若太太是因为我才如此,大不了妾不要这条命,只求太太放过颜姐儿!” 要不说夏颜是姜氏生的,时刻不忘上眼药这点简直是一模一样。 苏氏冷笑,道:“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你就要死要活,你若真想死,我绝对不会拦着。” 见两人针锋相对,夏永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道:“婉婉你误会了,娉婷也是来为颜姐儿说情的。”显然他还是站在苏氏这一边。 闻言,姜氏心中愈发嫉恨,她硬生生挤出一抹歉意的笑,微低下头露出脆弱的后颈,一副恭顺之姿,道:“是吗?那是妾误会太太了,妾在这里向太太赔不是。”说着盈盈福了福身。 苏氏无动于衷,道:“这件事若是大爷心中已有决策,我就不多言了,我先回房。”微微颔首,就要离开。 “娉婷……”夏永淳出声唤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该说是羞于启齿。 苏氏回头望他一眼,眸光深深浅浅,最后只留下一片淡然平静,她没有开口,一副聆听的姿态。 两人对视,他们没有意识到,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世界就开始越变越小,直至只剩他们二人。因为彼此的眼中只有彼此。 不算太过宽敞的书房,却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姜氏看到眼里只有苏氏的夏永淳,心底的不甘几乎将她淹没。 “大爷。”低低柔柔唤了一声,姜氏上前柔情似水地挽住夏永淳的手臂,然而她望向苏氏的目光却不像她的声音那般和善,而是充满了挑衅跟嫉恨。 苏氏抿了抿唇角,不再看夏永淳,道:“若是无事,我便先回房了。” “娉婷,我……”夏永淳上前想拉住她,见状,姜氏忙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一双美目更是泪水涟涟,祈求地望着他。 夏永淳一下迈不开步子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长随富贵的声音,道:“大爷,三小姐来了。” 夏永淳如闻天籁,欢喜道:“请三小姐进来!”继而转向苏氏,以闲谈的口吻笑道:“不知禾姐儿这时候过来所为何事,你就等她一起吧。” 苏氏微微一笑,只好重新坐下。 姜氏目光微闪,心底的不详又开始冒头。 这个夏禾自从落水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次碰到她都没有好事,眼下她在这个节骨眼过来,她直觉又没有好事。 又想起牡丹园里她的警告,姜氏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 夏禾很快就走了进来。 看到屋里的情形——苏氏独坐,姜氏挽着夏永淳,她愣了愣,随后福身道:“父亲,母亲。” 夏永淳借机不着痕迹地离开姜氏,问道:“你过来作何?”莫非也是为了夏颜的事儿? 夏禾答道:“我跟珂妹妹相约明日去无相寺为晴妹妹祈福,听闻母亲在父亲这里,便过来向母亲请示一声。” 闻言,夏永淳欣慰颔首,道:“你们有心了。” 苏氏道:“既如此,我与你们一同前去,一来也为晴姐儿略尽心意,二来我不放心你们两个姑娘家上路。” 夏禾乖顺地颔首,道:“不知父亲可有交代?若是无事,女儿先告退了。” 见她就要离开,姜氏无意识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怕了夏禾了。 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夏永淳道:“且慢。” 这下姜氏的心又提了起来。 夏永淳犹豫了片刻,随后竟问道:“关于处置颜姐儿一事,你有何看法?” 这件事本来轮不到夏禾置喙,但他想着夏禾是个有主意的,而他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以有此一问。 预感再次成真,姜氏差点要跳起来。 问夏禾有何看法?她还能有什么看法,肯定是千方百计要害她的颜姐儿啊! 姜氏忙道:“大爷,你怎么问起三小姐的意见来了,此事关系重大,她一个孩子又知道些什……” 夏永淳抬手阻止她,道:“我心中有数。”对夏禾抬了抬下巴道:“你且说来听听。” 夏禾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望向苏氏。 被尊敬重视的感觉让苏氏心底一暖,她微笑颔首道:“你只管说自己的看法。” 夏禾这才点点头,道:“女儿觉得,应重罚。” 闻言,姜氏在心中大喊:“果不其然!”她就知道夏禾不会放过这个报复打击她们的机会! 不禁冷笑道:“若非知晓三小姐与颜姐儿私下不合,对颜姐儿颇多不满,妾简直要赞一声三小姐好凛然正义,连自己的亲姐姐也不放过!” 夏永淳也凝重了脸色,显然对于夏禾说严惩的话生了几分不悦。 夏禾却不以为意,淡然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合情合理不过的话,姜姨娘偏要扯私人恩怨,我无话可说,只是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重罚?” 夏永淳微怔,道:“即便如此,颜姐儿到底是你的亲姐姐。” 夏禾笑了,道:“我若说希望父亲不要罚二姐,饶了二姐,那是撒谎,是演戏,想必姜姨娘也会大笑说我虚伪,还是说,父亲希望我假惺惺地替二姐求情?再说了,晴妹妹也是二姐的堂妹,即便不是亲妹妹,到底是一家子骨血,她在为难欺负晴妹妹时,可曾念过一点骨血亲情?” “这……”夏永淳被反驳地无话可说。 夏禾接着道:“女儿现在只希望晴妹妹能安然无恙,至于二姐如何,端看父亲心中是私心多一些,还是公正多一些。” 说罢福了一礼,道:“女儿言尽于此。” 夏永淳深深望她一眼,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却是已有决断。 他知晓夏禾没有把话说完,若是他心中私心多一些,恐怕难以服众,而若是他心中公正多一些,日后府上会更加安宁。 姜氏惯会看人脸色,见状便知他是下定决心要重罚夏颜,顿时心都凉了。 也是在这时,外面来人禀告,道:“二小姐躲在老太太屋里不肯出来,老太太又不让陈嬷嬷进屋,陈嬷嬷让小的来问一声,要怎么办?” 闻言,夏永淳心下一沉,要严惩的念头更加坚定,道:“我亲自去请!” 请这个字都用上了,可见他是真的动怒。 第四十四章 撞门 夏颜躲到老太太房里就是为了逃避责罚,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她这一举动反而让夏永淳更加不愿轻饶她。 当是时,听了下人的禀告,夏永淳当即就怒气冲冲地赶往香椿园,要亲自把夏颜压到祠堂行刑。 “大爷,大爷!”姜氏焦急地追在夏永淳后面,想要为女儿求情,奈何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快走几步都已是气喘吁吁,又如何追的上身强体壮,又怒火冲天的夏永淳? 只见姜氏很快就被甩出了一大截。 眼看着就要追不上,姜氏咬咬牙往地上一倒,顺势尖叫:“哎哟!我的脚!” 夏永淳脚步微顿,接下来却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姜氏双目圆瞪,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的呼喊不闻不问! 刹那间,姜氏只觉天都黑了,跌坐在地上久久不知道起身。 夏禾扶着苏氏落后一步,见姜氏呆愣着坐在地上,苏氏低低叹了一声,吩咐身后的丫鬟道:“扶姨娘回房去。” 闻言,姜氏快速抹了抹泛泪的眼角,挺直腰杆道:“多谢太太,妾无碍。”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向苏氏示弱。 站起身,姜氏抬头挺胸地快步往香椿园去。 望着她故作坚强的背影,苏氏摇头笑了,道:“世人皆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夏禾深深望苏氏一眼,道:“不管是可恨,还是可怜,都是自己造成的。” 苏氏微怔,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笑了。 夏永淳大步流星到了香椿园,看到被拦在门外的陈嬷嬷等,他脸上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门前,砰砰拍着门大喊:“开门!” 见他来了,陈嬷嬷等人松了口气。 门内,听到夏永淳的声音,门房丫鬟一个激灵,忙向内跑,边跑边喊:“老太太,大爷来了!” 老太太正抱着夏颜躲在东屋里,闻言,祖孙俩都是一颤,夏颜哭道:“祖母,怎办啊?” 老太太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见祖孙俩都没了主意,翠喜劝道:“老太太,以奴婢之间,还是将二小姐交给大爷吧,不然到时大爷动了真怒,再求情就没有用了。” “这……”老太太迟疑了。 夏颜忙不迭摇头,道:“不可以!我现在出去,爹爹会将我打死的!” 她心里很清楚,到了这关头,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只能躲。 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夏颜又急又怕地哭求:“祖母你不能让父亲进来,不然孙女真的会没命的!” 老太太见她满眼恐惧,几乎哭成泪人儿,心里顿时疼得不行,忙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爹进来的,我就不信他还敢硬闯!” 又对着翠喜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着,绝对不许放大爷进来!最好是想个法子把大爷打发了。” 翠喜面露难色,却不得不应下。 出了东屋门,便听到震耳欲聋的拍门声,翠喜心中愈发忐忑不安。磨磨蹭蹭到了院门前,翠喜扬声道:“大爷,老太太今儿身子不爽利,特意让二小姐过来伺候,她老人家让奴婢传话,说有什么事改日再谈。” 思来想去,也只能谎称老太太身子不适了。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撒了个大慌,夏永淳怒极反笑,今早才给老太太请过安的他又怎会不知自家母亲身体如何? 不由冷笑道:“如此正好,我可顺道看望母亲。”言下之意,今日我是非进去不可! 闻言,翠喜暗叫不好,想了想又道:“还请大爷见谅,老太太吩咐了,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想好好歇一歇,大爷明日再来吧。” “我不会打扰母亲休息,只看上一眼,然后将颜姐儿带走便是。”夏永淳一步不让。 翠喜在门内急得跺脚,带着哀求道:“大爷,你就不要为难奴婢了,老太太真的歇下了。” 见门内还在推脱,夏永淳彻底失去了耐性。冷下脸,他道:“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你去告诉母亲,若是她执意不开门,就休怪儿子不给她留情面,要破门而入了。” 话说到这份上,翠喜哪里还敢再跟他拐弯抹角,当即提了裙子跑回东屋,急声道:“老太太,大爷说若是我们不开门,他就要撞门了!” “什么?”老太太惊得站了起来。 夏颜脸色发白,拉着老太太衣袖焦急哭道:“怎么办啊祖母!” 老太太沉下脸重新坐下,过了好一会,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撞门!你去跟他说,若是他不想认我这个母亲,这香椿园大门我也不要了!” “老太太……”翠喜想劝,却又不好开口。 老实说她觉得没必要为了二小姐跟大爷闹不愉快,因为在五小姐的事上本来就是二小姐有错,何况,二小姐是大爷的亲女儿,又一直很受疼,想来就算行家法,大爷也不会真的下狠手。 只是现在闹成这样,大爷想必已是气极,就是想轻饶也做不到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老太太跟二小姐怎就想不通呢?亏得二小姐自诩聪明,看来也是个短见的。 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翠喜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认命地出去传达老太太的意思。 听到翠喜的传话,夏永淳沉默了下来,门内翠喜一时没有听到动静,还以为他已经放弃,却不想下一刻,一声凛然的低喝响起,道:“来人,把门撞开!” 话音落下,门外便响起嘿哟的声音,接着院门就猛烈摇晃起来。 翠喜被吓得心惊肉跳,忙跳脚往里跑,生怕一会门撞下来压着她。 刷得崭新的院门被撞得哐当作响,声音大到东屋里的老太太跟夏颜都听得到,那一声声就像是撞在夏颜心上,她吓得眼泪直流,躲在老太太房里大哭大叫:“我不要受家法,我不要……祖母救我,呜呜呜……” 老太太见她哭得伤心,心疼不已,又气得心烧火燎,她抱紧了夏颜也跟着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生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我可怜的颜姐儿啊……” 终于,哐啷一声,香椿园的大门应声倒下。 第四十五章 行家法 姜氏赶到时,香椿园的红漆小门已经躺在了地上,夏永淳满面冰霜地正要踏过门板进院子里去。 “大爷!”她赶忙叫了一声,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与慌乱,两步跑到夏永淳面前拦着,无畏道:“若是大爷执意要罚颜姐儿,就请大爷从妾身上踏过去!” “你以为我不敢?”夏永淳危险地眯起眼睛。 说不怕是假的,姜氏手脚都在发抖,但她不肯让开半步,苦笑道:“妾相信大爷敢,但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大爷不怜惜她,难道还要妾也袖手旁观?” 等到夏永淳皱起眉,她又凄凄楚楚道:“若大爷对妾还有一丝怜惜,就请看在妾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颜姐儿吧!如若不然,就请爷罚妾!妾愿意代颜姐儿受过!” 不同于往日的温婉与体贴,此刻的姜氏显得倔强而坚韧,夏永淳望着她,不禁有瞬间的恍惚,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苏氏,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深深浅浅,最后定格为凛然。 拂开姜氏挡在身前的手,他道:“颜姐儿会犯下大错,你责无旁贷,你不必着急,处置完颜姐儿,娉婷自会处置你。” 姜氏被推到一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无情至此。 等到苏氏跟夏禾赶过来,夏颜已经被两个粗使婆子从屋子里拖出来,她边哭边大叫:“祖母救我,姨娘救我!” 奈何姜氏接二连三受打击,已经无力救她,而老太太被陈嬷嬷看似搀扶,实则紧紧拦着,也没办法救她,只能在一旁哭喊大叫,大骂夏永淳。 夏永淳面不改色,只吩咐婆子们将人押去祠堂受罚。 彼时,得到消息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外。 夏家轻易不动家法,祠堂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才会打开,今日夏永淳在这里执行家法,可见夏颜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开祠堂。”夏永淳肃然道。 夏家的老管家敛首,取出钥匙打开祠堂陈旧的大铜锁,推开沉重的木门。 粗噶的吱哑声缓缓响起,悠远古老的声音彰显着夏家的历史,门打开的瞬间,阳光涌入黑暗的室内,将陈列在案上的牌位照亮。 夏永淳正了正神色,抬脚跨进门槛,接着是夏颜跟押着她的婆子,边哭边骂的老太太,苏氏,三太太,最后是府上的少爷小姐们,至于那些凑热闹的下人,则只能在门外。 祠堂内庄严肃穆,又低沉压抑,夏颜被压着跪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望着一张张黑漆漆,阴森得仿似在冒着冷气的牌位,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害怕得头都不敢抬了。 夏永淳站在她面前,就像当初质问夏禾一样,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夏颜哆嗦着嘴唇,泣声道:“女儿不知爹爹为何要对女儿动家法……” “因你伤了堂妹夏晴。”夏永淳冷声解答。 夏颜立即反驳:“父亲明鉴,夏晴是自个摔下楼梯的,并不是……” 不待她说完,夏永淳道:“你可有证人,证物,证明你所言?” “有,女儿的大丫鬟冬梅!”夏颜急声道,一边忙乱地寻找冬梅的身影,在人群中发现冬梅的身影后,她连忙大叫:“冬梅你快进来,你告诉爹爹夏晴施自己摔的!”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祠堂外的冬梅身上。 冬梅战战兢兢越众而出,扑通跪倒在祠堂门口,支吾道:“大爷,五小姐确实是自个摔下楼梯的,与二小姐无关。”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夏永淳就冷声道:“冬梅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立即拉下去重打二十板子,关入柴房不日发卖出府。” 冬梅脸一下白了,磕头求饶道:“大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夏永淳对冬梅的求饶视而不见,眼看着婆子将人拖下去,他转向夏颜道:“你可还有话说?” “我……”夏颜不敢再说,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求救地望向在场众人。只是被她看到的不是低头假装没看到,就是无能为力地摇头,她得到的只有姜氏跟老太太更加伤心的哭声。 一时间,夏颜绝望了。 见她久久不开口,夏永淳又道:“你不必觉得冤枉,事实如何你心中最是清楚明白,若你执意否认错误,我只好传证人进来,届时别怪为父不留情面,不顾惜你的名声。” 不要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夏颜的所作所为,他早已从潜伏在府中各处的眼线那里得知,这个府上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无法知道的。 闻言,夏颜的脸色更为苍白,良久,她慢慢趴伏到地上,抖着声音道:“女儿认错,甘愿受罚……” 此话一出,老太太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姜氏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 夏永淳点点头,道:“请家法!” 三十藤条,夏永淳亲自执行,他每打一下,夏颜就闷哼一声,老太太跟姜氏就嚎哭一声,若非三太太跟其他姑娘拦着,两人恐怕要冲上去替夏颜受罚。 一时间祠堂里哭声震天。 夏永淳自己也心疼,毕竟是疼了十多年的女儿,每次藤条落在夏颜背上,他的心也跟着抽动,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水。 就像夏禾所说,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称,端看是哪边重一些,他只是不愿让私心越了他的底线。 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苏氏开口,道:“所谓小惩大诫,二十藤条的惩罚已不算小,想必颜姐儿与在场众人都已受到教训,大爷就饶了颜姐儿这次吧。且子女不教,父母之过,大爷身为父亲,我身为嫡母,我们没有管教好颜姐儿,亦是有失,若大爷执意罚到底,我们也难辞其咎。” 众人纷纷附和,道:“父亲/大伯,您就绕了她吧!” 夏永淳行刑的手微顿,他本来就已经不忍再打,苏氏这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当即丢开藤条,冷哼道:“看在大家都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回房好好反省,禁足一个月!” “谢父亲……”夏颜咬着下唇忍痛,一张俏脸已是哭成了花猫脸。 姜氏赶忙过去抱住快要跪不稳的夏颜,哭得肝肠寸断。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老太太哭着捶打夏永淳的肩膀,气得跺脚。 夏永淳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苏氏过来轻抚他的手臂,他才稍稍缓和了神色。 握住苏氏的手,夏永淳望向夏禾,冷然问道:“这样可算公正?” 夏禾抬眸看他,所有人亦惊讶地看向她。 良久,她道:“左右女儿问心无愧。”心里却是有点发寒,她知道他还在怪她说应该重罚的事。 第四十六章 转变 亲手打了疼爱的女儿,夏永淳心中无疑是憋闷的,他需要宣泄,于是说要重罚的夏禾就成了他发泄的出口。 说出那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其实是一时冲动,望着夏禾瞬间变得淡漠的神色,他马上就后悔了,但他无法道歉,因为他是夏家的家主,亦是她的父亲。 为了掩饰心中的懊悔,夏永淳拉着苏氏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祠堂。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纷纷离开。 夏禾与苏氏一起过来,此时却只能与夏珂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其余的兄弟姐妹走在前面,夏禾跟夏珂走在后面,隐约间,能听到前面的谈话声。 “听大伯的意思,他之所以一定要重罚颜姐姐,是被三妹给逼的。” “哼,夏三小姐倒是公正凛然,可怜颜妹妹有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妹妹。” “话虽如此,二姐确实有错,只是三姐太不近人情了,不求请就罢了,还咄咄逼人。” “可不是,现在又有大伯娘替她撑腰,我们还不得小心翼翼避着?” “话不是这样说,三姐与五姐关系亲些,二姐又与三姐有隔阂,三姐自然是偏着五姐。” “也亏得她好意思说无愧于心,谁不知她与二姐颇多恩怨,这次还不可着劲儿报复二姐?总之往后我们得小心些,若是得罪了她,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大伯娘被她的巧言花语骗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没有一个说夏颜不是的,反而都在叱责夏禾不留情面不念姐妹情谊,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压低声音,就像是故意说给后面的夏禾听的。 夏禾只觉得好笑,反而是夏珂为她心疼不平,叹道:“明明以往都受过二姐欺负,大家私下也时常声讨二姐,为何大家现在却都不记得了?” 夏禾笑着耸肩道:“不是不记得了,只是有了新的,更值得攻击的对象。” 见她仿似毫不在意一般,夏珂心中既佩服又惋惜,她知晓经过这件事,三姐在姐妹们当中受到的排挤会越来越多,想着,心中又难受起来。 夏邑卿本是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见一群人越说越尖锐刻薄,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还有些事,大家先回去吧。” 说罢转身往回走了。 见状,众人知晓他生了不悦,便讪讪住了嘴,改谈起其他事来。 转过一转假山,夏邑卿看到了走在后面的夏禾跟夏珂,他知道夏禾就在他们后面,他是特意过来寻她的,只是没有料到夏珂也在,本欲说教的他不得不缓和了脸色。 见夏邑卿去而复返,夏禾跟夏珂都十分惊讶,还以为他是有要事,两人敛衽行了一礼,便打算越过他离开。 “三妹留下,我有话要与你说。”夏邑卿不得不开口唤住夏禾。 夏珂诧异不已,见夏邑卿脸色不算好看,还以为他是要教训夏禾,便不由得为夏禾担心起来。 夏禾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先回去,待她离开了,才恭谨问道:“兄长寻夏禾有何事?”她也以为夏邑卿是要来教训她的。 夏邑卿望着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既恼她又给母亲惹了闲话,却又有些替她不平,在他看来,今日之事夏禾没有做错,只是她太率直,不知道如何避嫌。 叹出口气,他道:“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像先前你对我说的,什么人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大家现在误解你,日后总有看清的一天。”他知道她听到了大家的议论,想着她心中必定难过,是以才来开解。 夏禾惊讶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着笑道:“我还以为大哥是要来训我的,没想到是我误会大哥了,妹妹心胸狭隘,还望大哥见谅。”说着盈盈福了福身,倒是把夏邑卿闹了个大红脸。 夏邑卿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红着脸道:“反正你看开点就好。” 俏皮地眨了眨眼,夏禾道:“我没有想不开啊,金银都有人视为粪土,我还没有金银受欢迎呢,被嫌弃讨厌不是很正常么。” 夏邑卿被她这番话逗笑了,忍不住屈指敲了敲她脑袋,笑骂道:“尽是说些谬论,若是在学堂,恐怕夫子都要被你气死!” 骂完惊觉自己方才的举止过于亲昵,他又有些手足无措。 夏禾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抱着脑袋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 夏邑卿尴尬地轻咳两声,却是控制不住笑意道:“好了,快回去吧。“ 夏禾应了,一蹦三跳地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对他挥手。 夏邑卿目送她走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脸上的笑意有多温柔。 与此同时,兰溪苑内,苏氏正在开解夏永淳。 “我知你心中苦闷,但你不该把气撒到禾姐儿身上,要知道,禾姐儿没有一丝半点错误,你可知,你那一句话,会将她置于何种境地?”苏氏将斟好的果茶送到丈夫手边,无奈摇头道。 “我、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么!”夏永淳狡辩,其实心里已是悔恨不已。 苏氏横他一眼,道:“我不怕与你直说,禾姐儿瞧着是个好相与的,其实性子倔着呢,你今日因为颜姐儿的事埋汰她,就等于是把她往外推,日后她怕是再也不会与你亲近。” 夏永淳抿着嘴不说话,想着再没有人与自己拌嘴,心里空落落的。 他端起茶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清爽果香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将他票源的思绪拉回,他奇问道:“这是什么茶?”他以往竟从未喝过。 苏氏道:“这是禾姐儿送我的果茶,是她自个晒的,只一小包,也就今日瞧你火气大,让你喝着降降火。” 听闻又是夏禾的杰作,夏永淳心中愈发,但还是嘴硬道:“还是龙井更合我的胃口。”意思是,谁稀罕什么果茶! 苏氏也不揭穿他,在他身旁坐下,柔声道:“你今日确实做的不对。” “我知道。”夏永淳握住她的手,叹道:“我三错,一不该顶撞母亲,二不该当众为难禾丫头,三不该……”他愧疚地望向苏氏,道:“三不该因为姜氏的几句话就动摇,我让你失望了。” 苏氏淡淡一笑,道:“姜氏伺候了你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你心中有她是正常的。” 却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苏氏收回手,转而道:“你还是多想想如何让母亲消气吧,至于禾姐儿那边,我会开解,你也要有所表示。” 手中一空,夏永淳心中涌起失落,他搓了搓手指,故作满不在意道:“哪有父亲向女儿赔不是的道理,她若记恨,就让她记恨好了。” 苏氏不赞同地摇头,道:“你这脾气何时能改改?也不是要你低头认错,只是说几句好话,怎么就不行了?” 她本是一番好意,希望他们父女消除隔阂,却不想夏永淳却勃然大怒,当场怒吼:“是,我脾气是不好,可你嫌我脾气不好,当初怎么不选温文尔雅的临安候世子?人家可是京城第一才子,不仅脾气好样貌佳,还是达官显贵!” 苏氏被吼得一愣,随后脸上的表情渐渐从震惊变为冷然,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夏永淳,一双凤眸深不见底。 夏永淳心口猛得一跳,恐惧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意识到自己失言,他忙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低声赔不是:“娉婷,我、我一时糊涂才口不择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 他懊悔不已,明知当年的事是她心中的痛,他却再一次将她埋藏在心底的伤疤揭了开来。 苏氏拉开他的手,脸上无悲无喜,道:“妾身忽感身子不适,怕是无法伺候大爷,大爷请回吧。” “娉婷,我……”夏永淳还想解释,然而苏氏背过身,根本不给他机会。 夏永淳眼底暗了暗,不得不起身,只是不忘叮嘱:“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苏氏道:“明日妾身要与禾姐儿珂姐儿去无相寺祈福,不知何时才归,大爷就不必特意过来了,想来这几日姜姨娘与颜姐儿更需要大爷的关怀。” 这就是刻意疏离,要把夏永淳往姜氏那边推了。 似乎又回到了解开心结之前。 夏永淳心中苦涩,但这是他一手造成的,这苦果他只能自己咽下。 夏永淳走后,宋嬷嬷劝苏氏道:“太太这又是何苦,当年的事都过去了,犯不着为此与大爷生了嫌隙。” 苏氏苦笑,道:“你也听到了,不是我放不下,是他放不下。” 宋嬷嬷只能无奈叹气。 离开兰溪苑,夏永淳并没有如苏氏所言去姜氏房里,他在兰溪苑附近徘徊了好一会,最后回了自己的书房。 本想看看账本,却又一直坐立不安,想着一天之内将自己的母亲、妻子、女儿都给得罪了,心里没来由觉得十分委屈,说到底,是自己太过冲动,以致于祸从口出。想着不禁长吁短叹。 第四十七章 老太太发威 夏颜被抬回了房间,老太太跟姜氏一直守在床边,哭得是肝肠寸断,直到大夫来了,才肯让到一边。 因为伤在背上,不便请普通的大夫查看上药,是以请来的是封都城内名望还不错的一名医女,名唤清华。 清华仔细检查了夏颜背上的伤势,发现虽然青青紫紫看着挺唬人,但都是皮外伤,皮都没有破,擦几日药膏就能好,可见下手之人还是留了情的。 这就让清华奇怪了,这么点伤,夏老太太跟夏大爷的姨娘有必要哭得跟快死人一样么?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写好药方,将方子跟活血化瘀祛疤的药膏交给老太太,又再三叮嘱了煎药的方法跟药膏的用法后,清华就起身告辞了,只是老太太忙着照看夏颜,还是姜氏招呼人送她出去。 老太太斜坐在床边,即便知道夏颜伤得不重,她还是止不住眼泪,一边替夏颜后背上药,嘴里一边念叨:“我可怜命苦的颜姐儿,你那狠心的父亲不仅打了你,到此时还不来看你,真是造了孽了。” 夏颜本来已经缓过来了,一听这话心里又泛酸,红了眼圈哭起来, 姜氏也被说得心酸,站在一旁嘤嘤抽泣。 这时候谁也没想过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夏晴,姜氏母女只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委屈可怜的人。 哭了一阵,姜氏擦干眼泪,道:“姑母别怪大爷了,想来大爷也是身不由己,我去求情时,也见到了太太,想来太太时刻盯着他,他就是不想罚颜姐儿也不行。大爷好不容易才与太太缓和关系,自然不会再为了我与太太闹不愉快……” 说着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老太太满眼怜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哼一声道:“我又怎会不知老大是被逼的,苏氏跟夏禾好狠的心思,她们要置我的颜姐儿于死地,我老太婆日后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姑母英明。”姜氏奉承道,对趴在床上的夏颜使了个眼色。 夏颜会意,抹着眼角道:“父亲不疼我没关系,我只要祖母就够了,祖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这番话哄得老太太心疼不已,心肝宝贝地抱着她一通拍抚。 三人又将苏氏夏禾一顿编排不提。 不一会,药煎好了,老太太亲自喂夏颜喝药,夏颜则撑着身子逗她开心,将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气氛一时温馨无比。 就在这时,翠喜跑了进来,焦急道:“老太太,二爷跟二太太打起来了!” “什么?”老太太脸色骤变,把药往小几重重上一放,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翠喜一脸为难,道:“还不是为了五小姐的事儿,二爷得知后怒不可遏,就将二太太打了,这会二房那边正闹得凶呢。” 老太太的重点却在其他地方,她问:“张氏对老二也动手了?” “这……”翠喜愣了愣,在老太太的逼视下道:“打了,一开始没动手,后面估计是被打得狠了,就……”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拍案而起,怒道:“好大的胆子!走,扶我去看看!” 翠喜忙过去扶着,一行人匆匆忙忙往外走。 夏颜见姜氏没有动,问:“娘不去看看?” “有何好看的?”姜氏不屑冷哼,道,“若是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就更加不值得我们去费神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我的宝贝女儿。”说着拧了一把夏颜的鼻子,满眼疼惜, 夏颜爱娇地依偎进她怀里,先撒了一会娇,而后闷闷道:“娘,以后我们怎么办?父亲被苏氏夏禾哄得与我们离了心,只怕以后不会再管我们了。” 姜氏脸上的笑僵住了,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道:“你不必担心,你父亲心里还是有我们的,只要苏氏跟夏禾不在了,你父亲就只会看着我们了。” 夏颜心口一跳,抬头望进她眼里,问:“什么叫不在了?” 姜氏眼底似有风雨酝酿,将她按进怀里,沉声道:“你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记得,娘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夏颜心底有些发憷,她不敢再问,乖乖伏在姜氏腿上休息。 火急火燎赶到二房所在的西苑,还未进门,便听到阵阵叫骂打砸声,老太太驻足听了一阵,发现全是张氏在骂骂咧咧,这下可好了,她心口憋着的火呼地一声烧起来了。 当下由翠喜扶着进了西苑。 进门一看,老太太气得一个倒仰,只见西苑内一片狼藉,外间厅堂里到处是陶瓷碎片,桌椅板凳倒得乱七八糟,就连庭院里的花草也被压倒了一大片,老太太毫不怀疑,若是她再迟来一步,恐怕屋顶都要被掀了。 似乎是担心老太太心底的火烧得还不够旺,就在这时,衣发散乱宛如疯子的张氏扛着一张长凳,追着夏二爷跑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老太太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俗话说的好,小儿子,大孙子,老一辈的命根子,这夏二爷就是老太太眼中的命根子。虽说他不务正业,从小到大没少让老爷子老太太操心,但谁让他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呢? 夏二爷长这么大,老太太连骂他一句都没有,可以说,他有今日,都是老太太惯出来的。 眼下看到张氏追着夏二爷打,老太太拔了张氏皮的心都有! 当是时,彻底爆发的老太太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而后竟是两步跑到张氏面前,把张氏手中的凳子抢下一扔,怒道:“敢打我的儿子,你这贱妇!” 伴随着这句话,一巴掌呼到了张氏脸上。 被扔在一边的翠喜惊呼,暗道老太太真是好身手! 张氏被打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哭道:“母亲,是夏永健先动的手,您怎么……” 话未完,老太太蛮横地打断她,指着她鼻子道:“我不管是谁先动手,你敢对我儿动手,我就饶不了你!” 夏二爷也被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太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道:“娘,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我要被你气死!”老太太一跺脚,骂道:“连个婆娘都管教不好,你还能再出息点?” 夏二爷讪讪摸了摸鼻子,道:“行了,娘,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我不管难道看着你被打死?”老太太骂道,转向张氏又是横眉竖眼,呵斥道:“还是大家小姐,你的规矩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别说老二只是打你,他就是打死你,你也得受着!我告诉你,张曼珠,要是我儿受了半点伤,你就等着下堂吧!” 放下狠话,老太太又吩咐翠喜道:“把二太太送回娘家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回来!” “娘!”夏二爷不赞同地大喊:“我房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他虽然生气张氏磋磨晴姐儿,但并没有休妻跟赶张氏回娘家的念头。 张氏满肚子委屈没处说,还被威吓了一顿,眼下已是泣不成声,哭道:“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丈夫丈夫是个浪荡子,婆婆婆婆蛮横不讲理还偏心,这样的婆家我不稀罕!” 说罢一扭身进了房,竟是收拾了包袱要回娘家去。 “曼珠!”夏二爷想拦住她,却被老太太喝止,老太太道:“让她走,我倒要看看她能硬气道什么时候!” 夏二爷满心无奈,最后一甩手懒得管了。 老太太自觉出了口气,心中舒坦多了,她吩咐下人将屋子收拾干净,而后便带着翠喜回了夏颜房里,她还要照顾她的宝贝孙女呢。 第四十八章 出发去祈福 二房那边闹得鸡飞狗跳,这边夏永淳却在发呆出神。 他在想如何才能让苏氏原谅他。 只是绞尽脑汁,他依旧是毫无头绪,思来想去,他又想到了夏禾,或许这妮子能帮他?然而转念一想,好嘛,这妮子他也给得罪了。这下是真的没有人能帮他了。 于是兜兜转转,还是没有半点办法。 往后靠在椅背上,夏永淳不禁长长叹出口气。 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当年的往事,想起那个风度翩翩,芝兰玉树般的京城第一才子,他心中再次涌起挫败。不管嘴上如何不承认,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矮了那个男人一截,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不自信,才让他时至今日都无法释怀。 有关于那个男人,有关于那些陈年旧事,这些年不管闹得有多不愉快,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只是今日,心中的挫败却让他说出了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话,他本意不是想责怪她,只是不愿从她口中听到自己哪怕一丁点不是,他不愿承认自己不如那个男人。 说起来,当年是他乘虚而去,就算如今娉婷还记着那个男人,他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地再次叹了口气。 突然,他叫道:“富贵。” 候在门外的长随闻声立即推门进来,问道:“大爷有何吩咐?” 夏永淳默了默,道:“你去把三小姐请过来。”他特意在“请”这个字上加重了音。 富贵怔了怔,没有回话,反而道:“大爷,二房那边闹起来了,老太太也赶了过去,您看……” 闻言,夏永淳皱起眉,不耐道:“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现在怎么样了?” “这……”富贵迟疑了一下,答道:“老太太把二太太赶回娘家了,二爷出门寻乐子去了。” 夏永淳抽了抽嘴角,虽已料到母亲出马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但闹成这样,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摆了摆手,道:“这事儿让老二自己解决,你去请三小姐。” 这次富贵没有多话,应声退下了。 只是他很快又折了回来,满脸为难道:“大爷,三小姐的丫鬟说、说三小姐正在午睡,若是无甚大事,就不过来了。” 刚说完,夏永淳就把书案拍得砰砰响,怒不可遏道:“放肆,放肆!”可除了放肆,却是说不出其他的来了。 拍了一阵子,除了把自己的手拍得又红又肿外,没有其他作用,夏永淳颓然坐回椅子上,好一会后又突然问道:“你说当初禾丫头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到太太房里去讨早膳吃的?” “额……”这可把富贵给问难了,倒不是他不知道答案,相反,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府里上下可是把三小姐去太太房里讨食吃的事儿传遍了,私底下没少笑话三小姐,说三小姐脸皮厚。 是的,答案就是脸皮厚!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永淳恼了,拍桌怒道:“让你说你就说,有什么好犹豫的!”拍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掌已经拍肿了。想着都是夏禾造成的,他不由得给夏禾记了一笔。 主子都发话了,富贵也不好再拖拉,心一横,道:“三小姐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小的不知道,但小的知道三小姐脸皮很厚。” “噗!哈哈——”夏永淳忍俊不禁,仰头大笑起来,只是笑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大叫:“有办法了!”这一兴奋,又是往桌上狠狠一拍,当即痛得呲牙咧嘴。 富贵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愣愣问:“什么办法?” 夏永淳笑而不语。 富贵觉得,自家主子最近有点神神叨叨。 翌日。 无相寺坐落在城郊青城山上,坐马车过去要一个时辰左右,为了赶在午时前到达,苏氏早早就吩咐车夫套了马车,夏禾跟夏珂也不敢拖沓,一大早就在二门前等着了。 只是到了出发之时,却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冒了出来。 一个是夏邑卿,一个是夏永淳。 夏邑卿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简便的灰衣,道:“我不放心母亲跟两位妹妹,是以特意向夫子告了假,护送母亲跟两位妹妹一同去无相寺。” 难得他有这份孝心,苏氏虽然嘴上斥责了几句,但心里是高兴的,便允了他一起。 至于夏永淳,他一身贴服的劲装,雄赳赳气昂昂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只是他并不与苏氏等人招呼,只等到马车启程,就一声不响地跟着出了门。 起先苏氏以为他是要出门办事,顺路一起走一段,是以便没有多管,只是等到她们的马车出了城,夏永淳还骑马跟在一旁,她这才起疑。 两个小的也看出了端倪,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不解地望向苏氏。两人以为是苏氏请了夏永淳一起。 苏氏猜到两人的心思,心下一阵尴尬。她掀起车窗帘子,低声对骑马走在一旁的夏永淳道:“大爷出城有事?” 夏永淳抬头望了眼渐升的日头,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道:“有事,大事。” 闻言,苏氏以为他真的是有事要办,便没有多问,放下了帘子。 又走了一段路,眼见着人烟愈发稀少,夏永淳却始终跟在马车旁,苏氏若还看不出什么,也就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 将同样骑马的夏邑卿叫到车旁,苏氏低声道:“你去与你父亲搭话,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语气中却是有了恼意了。 夏邑卿一脸尴尬,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不用他过去问,夏永淳已经听到了苏氏的话,只是他假装没听到,依旧寸步不离马车旁。反正他是赖定了。 夏禾听出苏氏话语中的火气,也挪到车窗旁,她看了看夏邑卿,又看向夏永淳,道:“大路朝天,谁都可以走,母亲就当是顺路好了,不用在意。” 闻言,苏氏心中释然,点了点头当真无视了死皮赖脸的某人。 不用去问话,夏邑卿松了口气,只可怜了夏永淳,被气得是气血翻涌,他暗暗道:“禾丫头你给我记着!” 第四十九章 上山 一路顺遂,马车赶在午时前到达了青城山脚下。 接下来一行人需下车步行,登上依山势修建成的长长石阶,方能到达无相寺。 青城山是封都城外著名的一处景致,而建在山顶的无相寺又因灵验而闻名淮南地区,因此每日到此游玩的游客跟进香的香客多不胜数。 尽管已经提早出门,一行人达到时,还是遇上了一大波人潮,只见山脚下人声鼎沸,游客香客往来熙然,还有挑担子摆摊子的商贩,热闹丝毫不输城内。 夏禾跟夏珂从车窗里望到外面热闹的场景,不由雀跃起来,马车一停下,两人就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跳下车,想要往人群里钻。 见状,夏永淳出声喝止道:“这里鱼龙混杂,不要乱跑!” 夏珂忙乖乖颔首,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夏禾却是撅高了嘴,老大不乐意。 见她不老实,夏永淳瞪她一眼,道:“一会下山,让你大哥带你们逛逛,现在不许乱跑。” 夏禾这才高兴了,给了他一个笑脸。 这是自昨日闹了不愉快后,夏禾给他的第一个笑脸,夏永淳不觉好笑,想他这些年在外头呼风唤雨,没想到年近不惑,却还要讨自个女儿的欢心,想来心下又是惆怅又是甜蜜。 苏氏被夏邑卿扶着下了车,见着这绿水青山不免心胸涤荡,对夏永淳死皮赖脸跟来的事也就释然了。 稍稍休息一阵后,一行人便留下车夫跟一个随从照看马匹跟马车,开始步行上山。 山路曲折逶迤,一阶阶青石板铺就的石阶被踩得光滑圆亮,一路行来,见着不少人,有衣着富贵的太太小姐,有高冠博带作儒生打扮的白衣公子,亦有衣着朴素的寻常老百姓,还有身体健硕挑着担子的挑山工,形形色色,展现人生百态。 夏禾走在苏氏身后,起初还老老实实,只拿眼四处瞧,可走了一段路后,她就按捺不住了,一会凑到路边的石雕旁摸摸,一会挤到跑江湖卖膏药的假道士摊前瞅瞅,夏永淳连哄带吓都管不住她,最后索性也就不管她了,只吩咐夏邑卿照看好。 而他不管的结果就是夏珂也被带着玩疯了。 有夏禾这个做姐姐的带头,夏珂胆子也大了起来,两姐妹如出笼的小鸟般,一路笑声不断。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沿途风光,一边说笑玩闹,倒也不觉得累。 行至半山腰的一处凉亭外,夏永淳一言不发拉着苏氏就要进去歇脚,苏氏挣了几次都没有挣脱,只好由着他将自己拉到亭子里坐下,只是仍旧不愿正眼看他。 夏永淳讪讪摸了摸鼻尖,也不恼,反而亲自取了水跟点心送到她面前,道:“时辰不早,奔波一路你也累了,先吃点点心喝口水垫垫,等到了寺里我们再用午膳。” 他好言好语的,苏氏反而不好再端着,又想着这一路他关怀备至,心里便不由得软了几分。 接过他手中的点心,苏氏吃了几块便停下,道:“你也累了,坐下喝口水休息休息吧。”说着将水囊拧开,递给他,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他受苦受累。 夏永淳眼底发亮,忙连声应了,像是品尝琼汁玉露般,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水囊中的水。 见他如此,苏氏忍不住掩嘴低笑,心里甜丝丝的。 这一笑,夫妻间就算是冰释前嫌了,夏永淳轻柔揽住苏氏的肩,两个一个挺拔俊朗,一个温婉端庄,相拥而立,一起看青山远黛,云海翻滚,指点江山。 夫妻俩享受静谧时光不提。 夏禾可沉不下心来赏景,见那边两人气氛正好,她便拉了夏邑卿跟夏珂去石阶旁的小摊前转悠。 还真别说,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玩的,当然少不了特产。不过这时候可没有假货一说,都是货真价实的当地特色。 夏禾相中了一枚梅花石,漆黑圆润的石头上点点白花,乍看之下宛如开在黑夜中的白梅,凑近了仿似还能闻到梅香,令人见之心喜。 或许是看她把玩着不肯放手,卖石头的摊主笑道:“小姐若是喜欢,何不买了摆在房里?就是送人也不错。” 夏禾本就心动,被他这样一游说,就更是按捺不住了,当即就要取荷包出来付账。 夏邑卿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见夏禾要付账,便抢在她前头将银子付了,付完还问道:“可还有相中的?” 生平第一次有人替自己付账,夏禾心里暖丝丝的,她抱着怀里的梅花石摇了摇头,笑得甜甜地道:“多谢大哥。” 夏邑卿耳尖微红,道了句不用谢。 那边夏珂挑了一枚琉璃石,虽然成色不算好,难得的是形状漂亮,是一个圆润的桃形。 夏邑卿同样帮着付了账。 夏禾凑过来看,一见那爱心桃形状的石头,当即笑了,挪谕道:“珂妹妹可知这心形石头的寓意?” 夏珂脸上一红,答案不言而喻。 夏禾诧异地挑眉,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古时候的女子这般早熟,年纪小小就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了,相比之下她可就逊多了。 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夏禾一把抢走夏珂手中的琉璃石,一边翻看着,一边眉飞色舞地笑道:“这石头真好看,珂妹妹不如让给我吧。” 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夏珂红了脸,嗔道:“禾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说着就要去抢夏禾手中的琉璃石。 夏禾哪里肯,仗着身高举高了手,就是不肯还给她。 “哈哈,你来抢啊,抢回去了我就还给你!”夏禾还不忘作弄她。 “禾姐姐!”夏珂气得跺脚,被逗得小兔子一般跟着石头忽左忽右地跳。 见状,夏禾笑得愈发放肆,夏邑卿也忍俊不禁,不过夏珂年纪小,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多关照,便对夏禾道:“好了,别闹了,把石头还给珂妹妹吧。” 夏禾撇撇嘴,眼珠一转道:“好啊,只要珂妹妹追上我,我就还给她!” 说罢,提起裙角就往山上跑。 “禾姐姐等等我!”夏珂马上追了上去。 看着就要跑远的两人,夏邑卿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山道上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乘着风飘远,行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倾听,眨眼间,便见一青一粉两道俏丽的身影追逐着从眼前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一刻,不管是谁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你来追啊,追到我就还给你,哈哈哈!”夏禾边跑边回头对身后的夏珂大叫,也亏得她身手敏捷,竟也没有跌跤。 夏珂已经气喘吁吁,养在深闺甚少运动的她哪里是夏禾的对手,若不是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已经累趴在地上。 “禾姐姐,你、你等等我……”夏珂有气无力地唤道,只是话音刚落,她突然惊叫一声,大叫:“禾姐姐小心!” 可惜已经迟了,在夏禾反应过来前,她已经撞上了前面的人。 当是时,夏禾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滚下山去,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前面人的衣角,与此同时,前面的人也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往下滚落的趋势堪堪止住,夏禾心有余悸,长长呼出口气。 “是你?”头顶响起惊喜地声音,陌生中带着熟悉,夏禾猛然抬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第五十章 偶遇 只一眼,夏禾就认出了眼前的人——竟是在徐知州府上遇到的登徒子! 这人今日穿了一身黑衣,玉冠金带,衣襟微敞,用银线绣着云纹的宽大袖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波光潋滟,瞧着风流中又流露几分邪魅不羁,引得不少过路的姑娘偷偷回头观望。 只可惜夏禾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思。 以防被纠缠,她匆匆低下头,退后一步,道:“公子认错人了。” 鬼才会承认她们见过! 见她一副“我不认识你”的神色,甚至连看都不愿看自己,男子气笑了,嗤笑道:“看来小娘子记性不太好,不如……” 话未完,旁边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是:“璟表哥,这姑娘撞的又不是你,你瞎起什么劲?” 这一声如鸟啼,伴随着这句话,一道窈窕的橙色身影迎着山风走来,裙角在风中摇曳,端的是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夏禾抬头望了一眼,不由暗赞一声好气度。 被挤兑了,男子也不恼,哼道:“我与这小娘子识得,不过是开个玩笑,有何不可?”说罢还朝着夏禾挤眉弄眼,仿似两人真的很熟一般。 夏禾一脸正色,道:“我不认识这位公子。” “噗——”少女忍俊不禁,掩嘴笑睨着男子道:“璟表哥,人家可是说不认识你呢,该不会真是你认错人了吧?” “不识得如何?识得又如何?”男子挑眉,从袖中抽出一把檀香小扇,半掩住如玉般的面庞,勾唇道:“本少爷的事还不需你这表里不一的男人婆来说道。” “你!”少女气得跺脚,恼羞成怒道:“你个浪荡子,你也好意思说我,看我不抽拦你那张专门哄骗无知少女的嘴!” 说着,竟是不知从哪抽出一卷长鞭来,只听唰啦一声,长鞭已朝着男子面门而去,那鞭子灵活异常,在少女手中宛如一尾灵蛇,舞得赫赫生威,破空之声不断响起。 男子也不甘示弱,一把巴掌大的檀香扇在他手中翻飞,却是进可攻退可守,少女的长鞭竟是伤不了他分毫。 “额……”望着一言不合就内斗,打得浑然忘我,阻碍交通的两人,夏禾表示深井冰的世界她不懂。 这时候夏珂也赶了过来,见了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她吓了一跳,随即颤巍巍走到夏禾身边,担忧问道:“禾姐姐,你没事吧?” 夏禾笑着摇摇头,刚想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却发现手上还抓着方才情急之下拉住的衣角。 “……”夏禾为自己的脱线感到羞愧。 顺着白底黑纹的衣角往上看,一张俊逸挺括的脸庞映入脸庞,鬓如刀削,剑眉斜飞,眸似点漆,鼻如悬胆,微抿的薄唇透着威严,冰雕玉刻般,再配上一身白衣,端的是清冷如月,这是一个寒气逼人的男人。 夏禾下意识抖了抖,连忙放开男人的衣角,敛首道:“小女子莽撞,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话音落下,却是毫无回应,就在夏禾以为眼前人不会开口的时候,冰冷低沉的男音自头顶传来,道:“无碍。” 接下来又没了声音。 夏禾眨眨眼,这是不计较了?不计较好啊,她就怕遇到斤斤计较的人。 又对着男子福了一礼,夏禾就要唤夏珂一起离开,只是她唤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正疑惑,抬头却见夏珂正痴痴望着面前的男人,竟是看得呆了。 男子也察觉到了夏珂的目光,看到她眼底的痴迷,男子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夏禾暗道不好,忙暗暗拉了夏珂一把。 夏珂猛然回神,当即红了双颊,她偷偷瞄了眼男子冷然的脸,羞怯地躲到了夏禾身后。 夏禾挤出一抹笑,对男子敛衽道:“告辞。”转身拉了夏珂往下走。 夏珂频频回头,还不忘记自己的石头,问道:“禾姐姐,我的琉璃石呢?” “在这里,丢不了你的。”夏禾道,说完却发现自己手上空空的,哪里还有什么琉璃石。 她不由惊讶道:“咦,怎么不见了?” 夏珂心口猛地一跳,按捺着焦急道:“会不会是刚才撞到人的时候掉了?” 夏禾觉得有理,方才只顾着保命,石头可能在慌乱中掉了。 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找。”若真是掉了,应该就在那里。 见她要回刚才的地方,夏珂忙道:“我陪禾姐姐一起。”她不由猜想,或许那人还在那里呢?想着还能见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夏珂胸口如揣了小兔子。 夏禾没有阻止,姐妹两人沿着石阶,赶到了方才撞到人的地方。 夏珂猜的没有错,男子确实还在原地。 看到他,夏珂双眼发亮,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见两人去而复还,男子将一块琉璃石递到夏禾面前,道:“物归原主。” 夏禾微惊,难道他是特意留在这里,等她们来取琉璃石的?若真是如此,这人倒是面冷心热。 敛首示意,夏禾从他手中取过琉璃石。 跟冰山脸不同,这个人的手掌非常温暖,夏禾仰头对他笑了笑,道:“多谢。” 阳光下青稚的脸上笑容明媚干净,男子不禁微微一怔。 取回石头,夏禾拉着夏珂离开。 夏珂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男子身上移开,直到走远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一脸娇羞地揪着手帕傻笑。 夏禾见了,默默摇头叹息,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感情上的事,再亲的人都是外人,她不会妄自评说,以免生了隔阂。 将石头还给夏珂,夏禾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之后两人没有再交谈,夏珂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捧着心形的琉璃石一会傻笑一会皱眉,也不知是幻想了什么场景。 夏禾在旁边看着,心道花痴真是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望了,在她第一次遇到那个桃花眼男子时,也险些成了花痴。 往下走了一段路,两人碰到了来寻人的夏邑卿,见两人完好无恙,夏邑卿松了口气,旋即却是皱起眉道:“玩归玩,但你们闹得太过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幸好无事,不然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究。” 夏禾吐吐舌头,道:“大哥,你太夸张了,这大庭广众的,能出什么事啊?” 夏珂附和地点点头,只是想到撞到人的事,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见她一脸心虚,夏邑卿起了疑心,正要问,夏禾却故意岔开话题,问道:“父亲跟母亲还在亭子里歇脚?”边说着边朝夏珂使眼色。 夏珂会意,赶紧端正了神色。 她也知道撞到人的事不能让大哥知道,不然以大哥严谨守礼的性子,一定会狠狠教训她们一番。最重要的是,会限制她们的行动。 夏邑卿还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回答道:“我差人知会了父亲,说是我们先行上山。” “哦哦,那我们赶紧上山吧。”夏禾一叠声地附和,拉了夏珂就往上走。 这一上一下的,夏珂已经筋疲力尽,腿肚子都在打颤了。 “等一下。”夏邑卿突然叫住两人。 以为是诡计被拆穿,夏禾心口一跳,呵呵干笑着转回身,问:“大哥还有事?” 夏邑卿嗔她一眼,伸出手,道:“把你们的石头拿出来,我先替你们保管,省得你们一会又闹起来。”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 夏禾松了口气,笑嘻嘻道:“好啊,我正愁沉得很呢,就交给大哥……”话未完,她突然神色一变,见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夏邑卿也变了脸,问:“怎么了?” “我的梅花石不见了!”夏禾大叫。 “……”夏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目中三姐的形象瞬间从睿智聪慧变成了迷糊、大大咧咧。 夏禾仔细想了想,撞到人前,她是左手拿着琉璃石,右手拿着梅花石,后来撞到冰山男,惊慌之下,左手的琉璃石掉了,而右手的梅花石……反正她回过神时,右手抓的是冰山男的衣角,这样看来,梅花石很有可能是被她在情急之时下意识扔了。 想到这种可能,夏禾哭笑不得。 这下好了,连往哪扔的都不知道,想找回来是不可能了,夏禾不觉有些沮丧,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块石头。 见她伤心,夏邑卿也不好再追问石头的去向,温言安慰道:“丢了再买就是了,不过多少大哥都帮你买。”不知怎么,看到她难过就是忍不住疼她宠她。 闻言,夏禾喜逐颜开,道:“多谢大哥。”倒不是她真的释怀了,而是感动于夏邑卿的关怀,这份关心比梅花石珍贵千百倍。 与此同时,被夏禾喻为冰山的白衣男子轻抚着手中的梅花石,正望着远处的翻滚的云海出神。 桃花眼男子与橙衣少女一身狼狈地走过来,见夏禾已经不在,桃花眼男子当即跳脚道:“好个小妮子,竟然不跟我招呼一声就走了!” 他与橙衣少女一路从石阶上打到了附近的林子里,是以不知道夏禾去而复还的事。 橙衣少女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人家为何要等你?话说你信誓旦旦说要用美男计拿下夏禾,现在倒好,人家根本不搭理你,没想到风流满京城的宁王世子也有失手的时候,真是可喜可贺!” “你闭嘴!”桃花眼男子恼羞成怒,檀香扇一翻又是要动手。 “打就打,我怕你?”橙衣少女也摆开架势。 “你们闹够了。”白衣男子终于忍不住,低斥一声。 闻言,桃花眼男收起扇子,冷哼一声,道:“走了。”率先往山上走。 白衣男子无奈轻叹,走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橙衣少女撇撇嘴,也收起鞭子跟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扇子与帕子 登上山顶,又是另一番热闹场景。 无相寺门前香火鼎盛,往来祈福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摩肩接踵,远远看着,竟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禾踮着脚张望了一阵,心下惊叹,瞧这情形,一会上香拜佛怕是要排队。 夏邑卿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吩咐道:“我们先进去拜见住持方丈,打点午膳,一会你们跟紧我,别走丢了。” 人这样多,夏禾也不敢再胡闹,与夏珂一起乖乖点头。 夏邑卿一左一右,护着两人在人群中穿梭,短短一段路,因为太拥挤,他走出了一脑门汗,夏禾见了,忙取出手帕替他擦汗,还拿手替他扇风。夏邑卿心中微动,顿觉神清气爽,一点都不累了,将她护得更紧。 夏珂在旁看着,只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很是羡慕夏禾的大胆直率,她就不敢如此与兄长相处。只是羡慕之余,心底难免有些吃味。 俗话说的好,有比较才有结果,同样是妹妹,夏珂此时觉得夏邑卿对夏禾要比对她好很多,而一旦觉得长辈偏心,这心里自然就不平衡了。 好不容易进了无相寺,又穿过人头攒动的广场到了正殿门前,三人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夏邑卿交代:“你们或是在这里等我,或是先进大殿里转转,我去拜见住持。” 夏禾点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闻言,夏珂却道:“大哥,我想先进去拜拜。” 夏禾微怔,她怎么有种夏珂是故意跟她唱反调的感觉?只是转头去看,夏珂揪着帕子,一脸懵懂期待,不像是别有心思,想来是她的错觉。 如此想着便不再放在心上,她道:“既然珂妹妹想先去拜拜,我们就在大殿里等大哥吧。” “也好,你们去吧。”夏邑卿颔首,嘱咐了几句就往无相寺内殿走去。 “我们也走吧。”夏禾挽住夏珂的手。 夏珂笑了笑,掩饰住那一丝心虚。刚才她就是故意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叫嚣着让她反对,那一刻,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听从三姐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违背他人的意思,忐忑的同时,夏珂心中又觉得舒畅。 夏禾猜的没有错,参拜上香确实要排队。 因为来得迟,正殿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如今已是正午,炙热的阳光很是晒人,夏禾抬头望了眼殿内高大宏伟,气势磅礴却面目慈悲的佛像,道:“殿里有许多浮雕,不如我们先进去转转,等人少了再来上香?” 闻言,夏珂反对道:“心诚则灵,若是这么点磨难都受不住,想来佛祖是不会倾听我们的愿望的。” 有一就有二,迈出了第一步,夏珂觉得违背他人也不是那么难了,她已不愿再随波逐流。 夏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见她一脸虔诚,顿觉不好意思起来,她们是来为晴妹妹祈福的,确实不该躲懒找捷径。想着,夏禾老老实实排在队伍后面,双手合十默念起阿弥陀佛来。 见状,夏珂微微弯起唇角,心中因她的服从而生起了窃喜。看吧,她也不是只能做服从的一方! 参拜不是逛街买菜,挑中就走,每个参拜的信徒都是三拜九叩,而后才许愿上香,如此一来,所花的时间必定不少,是以夏禾两人等了一刻多钟,也不过前进了几小步,前面依旧排着长龙。 眼瞧着日头越来越热,寺内又处处燃着香火,烟熏火燎的,不一会,夏禾跟夏珂就已是满头大汗,这种时候,不过是多有诚心,都会忍不住心浮气躁。 虽说从小受姐妹欺负,但比起寻常百姓到底还算是养尊处优,夏珂的承受能力远远不如夏禾,这边夏禾还在默念佛语,她已是忍不住频频拭汗,咽着口水拿帕子当扇子使。 夏禾也觉得热,但越是热,她心中越是平和,每念一句佛语,她就觉得身上凉快一些,而脑中也似有钟声回荡,悠远亘古,洗涤一切。 这正应了心静自然凉这句话。 又过了一阵,夏珂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可是往前一看,队伍前面只少了一两个人,这让觉得站了几个时辰的她愈发心浮气躁。但她又不好说去歇息,不然岂不是自打嘴巴? 想了想,她便拐着弯问道:“禾姐姐,你累不累?” 夏禾睁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想来无相寺的佛祖真的很灵,适才我一心向佛,便觉着一点都不热了。” “是、是吗。”夏珂脸上微僵,见她额上当真只是一层薄汗,心里竟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难道真的连佛祖都眷顾三姐一些? 夏禾点点头,突然一股热浪袭来,她当即热得直甩衣袖,叫道:“这也太灵了吧,我一分心就热得不行!”转眼间,额上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夏珂忍不住笑了,不过却是寻到了借口,道:“既然禾姐姐觉得热,不如……” 话未完,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到夏禾面前,手帕一角绣着的红梅惟妙惟肖,散发着悠远淡雅的冷香。 夏禾一怔,抬头望去,一张冷峻的脸庞映入眼帘,竟是在山道上撞到的那名白衣男子。 她下意识望了身旁的夏珂一眼,见夏珂紧揪着手帕脸色发白,她暗道不好。 她何等机敏,早就看出夏珂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生了情愫。 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夏禾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白衣男子把帕子往前送了送,一双清冷的眼始终望着她,仿似只看得到她一人。 见状,夏珂咬着下唇红了眼眶,为何又是三姐? 夏禾更觉得为难,思来想去,还是夏珂的感受重要些,可就在她准备婉拒之际,一道黑影突然冲到面前,拿起衣袖呼噜哗啦往她脸上就是一顿擦,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一层皮给搓下来。 柔滑的面料摩擦着脸颊,倒是不疼,只是这行为实在让人生气。 “发什么疯?”夏禾气呼呼推开面前的人,一看,好嘛,又是那桃花眼! 那人还有理了,冷哼一声甩着衣袖道:“本少爷屈尊降贵替你擦汗,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横眉竖眼的,真是好没有良心。” “呵呵。”夏禾怒极反笑,道:“真是多谢公子好意了。”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夏珂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觉得再次被无视的桃花眼男子在后面气得跳脚,两步追上去把人拉住,质问道:“又不打招呼就走?” 然而夏禾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桃花眼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火冲撞得胸口剧烈起伏,只是看到她颊边汗湿的发丝,那口气又瞬间泄了。 犹豫了一会,他板着脸将袖中的檀香山塞进她手中。 “……”夏禾诧异地望向他,然而他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转头走了。 见状,夏禾大喊:“你等一下!”想要追上去,白衣男子却拦住她,将手帕也塞进了她手中。夏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要做什么?貌似她跟他们都不熟吧?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现在用不着了。”夏禾无奈叹气,将帕子递还给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不动声色,道:“你收了飞璟的扇子。” “所以?”夏禾不解地望着他。 白衣男子抿了抿唇角,而后竟然跟桃花眼男子一样,转身就走。 “我说你们……”夏禾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愣愣看着人走远。 一手握着触手温润冰凉的檀香扇,一手拿着散发幽幽梅香的手帕,夏禾的心情却并不那么美好。 她心中疑惑,她这副皮囊长得也不是多好看啊,只能算是清秀可爱,但不是她自恋,她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招桃花呢? 惊觉自己可能会成为惹祸体质,夏禾心里拔凉拔凉的。 将一切看在眼里,夏珂心中十分复杂,她揪了揪帕子,目光落在夏禾手中的手帕上,踌躇了好一会,她鼓起勇气道:“三姐,我的帕子脏了,你能不能把帕子借给我?” 夏禾回过神,抬眼深深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心口发慌,才笑着说:“若是珂妹妹不嫌弃,就用我的吧,这是别人的东西,届时我还要还给人家的。”说着取出自己的手帕。 夏珂心下一阵失望,以为她也对那白衣男子有意。 僵着脸挤出抹笑,夏珂接过的帕子,故作调侃道:“三姐是舍不得借给我吧。”转而又道:“那三姐可否借这扇子给妹妹一用?” 夏禾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扇子跟帕子收进袖中。 见状,夏珂松了口气,看来三姐没那意思。 不多时,夏邑卿赶了过来,估摸着夏永淳夫妇也快到了,三人便到门口去迎接,而后一同去内堂用斋饭。 用过午膳,一行人到正殿里上香,而后苏氏带着夏禾夏珂祈福,夏永淳与夏邑卿则在小沙弥的引领下参观寺庙,拜拜寺内其他的佛像。 这时候大殿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苏氏与夏禾夏珂跪在菖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福,三人皆是神态虔诚,心中不敢有半点杂念。 半晌,三人睁开眼,磕完头,夏禾扶着苏氏起身,夏珂则是面带娇羞地又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走出正殿,夏禾笑问道:“母亲许了什么愿?” 苏氏笑了笑,道:“还能求什么,不过是阖家欢乐,一家子人顺遂平安,另,希望晴姐儿能度过此次难关。” 夏珂问道:“三姐许了什么愿?” “我?”夏禾眨眨眼,笑道:“今日我们就是来给晴妹妹祈福的,我自然是希望晴妹妹早日好起来,其他的,我倒是没有什么求的。你呢?” 夏珂心口一跳,目光游移道:“我也是求佛祖保佑晴姐姐早日康复。” 夏禾看出她的心虚,笑了笑没有说破。 祈完福,又给寺里添了些香油钱,一行人便打道下山。 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一路拾阶而上众人已是精疲力尽,尽管歇了一阵,这会子下山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夏永淳担心累着苏氏,便索性雇了几顶竹轿,大家一起躲懒。 抬轿子的脚夫四肢壮硕,黝黑发亮的肌肉充满爆发力,载着人的竹轿在他们手中仿似变成了玩具,轻得不值一提。 这竹轿跟普通轿子的不同,就是一个要稳当,一个要不稳当,晃悠摇摆的竹轿坐起来才有滋味。 竹篾吱呀吱呀地响,脚夫嘿哟嘿哟地吆喝起山歌,一个唱来一个应,淳朴的歌声飘到远方,又从远方荡回来,坐在轿子里就像坐在秋千上,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别有一番韵味。 夏禾感慨,这样的风景才是原滋原味的。 下了山,夏禾央着夏邑卿给了脚夫双倍的工钱,倒不是她发善心,而是觉得物有所值。不过看在夏永淳等人眼里,就是她纯真善良,真性情。只是在夏珂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认为她是在借花献佛,表现自己。倒不是夏珂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夏珂是觉得可以借鉴。 之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只是马车行出没多远,在路经一片树林时,一群黑衣蒙面,手持武器的人突然跳了出来,拦住马车的去路。 马匹受惊,猛地停了下来,慌乱地踢踏着嘶鸣,车内的苏氏三人淬不及防撞上车壁,焦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永淳望着这群凶神恶煞的匪贼,神色肃然心底发凉。 “留下车上的女人,不然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为首一人牛高马大,眼角一道刀疤没入蒙面的布巾下,看着甚是骇人。 彼时,山道上,桃花眼男子一行三人正乘着竹轿下山。 “璟表哥,借你的幽檀扇给我用用,这天太热了。”橙衣少女用袖子扇风,朝桃花眼男子伸出手。 “丢了。”桃花眼男子头也不抬,撑着下巴眺望远方。 少女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那是当今太后御赐的贡品,整个大庆国独一无二,这家伙一直随身携带,不可能会丢! 只当他是舍不得借,少女撇撇嘴,转向白衣男子道:“天启哥,借你的帕子给我用用。”没有幽檀扇,用冰丝梅香帕降温也不错。 白衣男子默了默,道:“丢了。” 少女嘴角抽筋,她的表哥们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小气了? 第五十二章 路遇山贼 山风瑟瑟,吹动枝叶哗哗作响,夏永淳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青城山脚下人来人往,却唯独离着山脚不远的这片树林人迹罕至,这群人埋伏在这里,可见是早有预谋。 他这些年在外拼搏,没少与人结仇,眼下被团团围住,他只当是仇家打听到了妻子今日的行踪,特意找人来报复。 想到此处,夏永淳心生庆幸,幸好他死皮赖脸地跟来了。 心下转了几圈,他道:“诸位拦住夏某去路,想来不过是为了钱财,如此可好,诸位放我们一家子离开,届时在下安全回到府上,必定奉上白银千两,以作活命之恩的报答,好汉以为如何?” 眼下敌强我弱,形势迫人,他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是谁,花了多少银子雇人要他们的命,只要他们能安然无恙,他不在乎花双倍,甚至数倍的价钱。 闻言,为首的刀疤男子皱起眉,显然有些意动。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凑上去耳语道:“大哥,买家只说要那母女俩的性命,其他人我看不如就放了,届时他们再送一笔银子来,咱们岂不是干一笔买卖赚两笔银子?” 刀疤男觉得有理,刚要点头,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瘦汉又道:“使不得,若是这群人下山后报官,咱们岂不是人财两空?依我看,先把车上的女人留着,等为首的人送了银子来,咱们再——”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刀疤男双眼一亮,当下点点头,大摇大摆往前走了两步,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嚷道:“马车里的女人给老子留下,其他人给老子滚!” 瘦汉接着道:“明日正午前将银子送来,不然就等着收尸!”暗地却转着眼珠子想,就算送了银子来,也只能收尸! 闻言,夏永淳沉下了脸,夏邑卿焦急问道:“父亲,该如何是好?” 夏永淳道:“我绝不会将你母亲留下!” 脑中急转,正想着要如何与这群恶贼谈判周旋,马车的窗帘掀了起来。 夏禾探出头来,正色道:“父亲,你与哥哥先带着其他人离开,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你放心,我定保母亲与珂妹妹平安无恙。” 她虽在马车里,外面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得出来,这些人的目标是马车里的她们,就算夏永淳拿了钱来赎人,也是枉然。如此,更加不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夏永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知是该赞她大胆,还是该骂她不知死活,当下喝道:“这个节骨眼你就别捣乱了,老实在里面待着,爹就是拼了命也会保你们周全!” 被骂了,夏禾撇撇嘴缩回车里,一边听着外面的交涉,一边快速开动脑筋。 苏氏过来安慰她,道:“我知你是一番好意,但有你父亲在,你无需担忧。”话虽如此,对方人多势众,她也十分不安。但面上她还是要保持镇定,以免身边两个小的慌了神,届时反而坏事。 夏珂也按捺着恐惧道:“是啊,三姐你就别添乱了。” “添乱”两个字狠狠踩中了夏禾的雷区,她是真的有办法好不好,什么叫添乱啊? 好在她气归气,还没有失去理智,当看到苏氏头上摇晃的金钗时,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有主意了。 当下,她双眼发亮,手起手落就把苏氏跟夏珂,连带她自己头上的所有簪子钗子都拔了下来,好家伙,数数有十多支,应该是够用了。 因为太过兴奋,她下手也没个轻重,把苏氏跟夏珂头发都扯乱了,痛得夏珂哎哟直叫,不解问道:“三姐你做什么啊?”不会死到临头,三姐还要贪了她们的首饰吧? 苏氏忍着痛,也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夏禾。 夏禾挑眉,将一把做工精良的首饰收进衣袖里,神秘笑道:“留作防身武器,一会若是被赶下车,你们要跟牢了我。”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粗噶的声音叫道:“车里的人都给我下来!” 好嘛,说来就来,看来谈判失败了。 夏珂跟苏氏默默望向夏禾,心想要不要这么准? 夏禾耸耸肩,抖开三张帕子,将苏氏跟夏珂,以及自己的脸蒙住,而后一边掀起车帘子,一边叮嘱:“一会一定要跟紧我。” 虽然还是不懂她的用意,但事到如今,苏氏跟夏珂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做。 三人相互搀扶着从车上下来,趁着山贼不注意,夏禾借着下车的动作,悄声对车旁的夏永淳道:“别动手。” 夏永淳微怔,她怎知他要动手? 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扔下妻儿离开的,是以他早已经做好了血拼的准备,可眼下禾丫头却叫他不要动手,难道她真的有办法? 半信半疑间,夏永淳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夏禾一回。 一群山贼本还等着欣赏美人儿,一见三人蒙着面下来,顿时失望地唏嘘,那瘦汉更是不客气道:“你们三给大爷过来!” 闻言,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夏永淳跟夏邑卿更是蠢蠢欲动。 夏禾暗暗朝父子两人使了个眼色,安抚下两人后,这才一手拉着一个,慢慢朝瘦汉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瞧着越来越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夏永淳等人越是紧张,一群山贼就越是松懈。 等到只剩下五步的时候,夏禾突然大喝一声:“跑!分散开跑!” 眼看着猎物就要到手,而完全松懈下来的山贼被这嗓子一吼,顿时全部都愣住了,抓住这个空隙,夏禾拉着苏氏跟夏珂冲上去往瘦汉身上狠狠一撞,在瘦汉哎哟一声被撞翻在地的同时,她顺势将苏氏跟夏珂推出包围圈外,自己也就地一个翻滚,滚到了外围。 苏氏跟夏珂也不傻,怔了怔就提起裙角往不同的方向跑。 见状,夏永淳跟夏邑卿等人也奋力冲出了包围,四下散开各自逃命。 等人都跑光了,一群山贼才回过神来,刀疤男眼角猛地一抽,往还在地上哎哟直叫的瘦汉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大吼:“都给老子抓回来!老子要把这群兔崽子千刀万剐!” 第五十三章 我不会扔下你 一群小喽罗们高声应和,当即四散开来抓人。 这下刀疤男是不打算放走一个了,显然是被激怒。 当是时,苏氏跟夏珂还未跑远,夏禾垫后,见三个山贼就要追上来,她暗道一声不好,忙取出袖中的钗子,边跑边往后边投掷。 不是她吹牛,扔飞镖她可是一把好手,想当年在广场上扔飞镖射气球,每次她都是满载而归,虽然最后奖品都被她卖了换生活费。 随着破空之声响起,身后传来惨叫声,夏禾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山贼被射中了手臂。 为自己点了三十二个赞,夏禾趁着这空挡加快脚步。 她见夏珂往左,苏氏往右,便打算选中间,可跑了一段路,回头却发现山贼根本没有追过来,想到一种可能,她心下猛地一跳,当下想也不想就拐了个弯,快步往右边跑。 遇坑就跨,遇草丛就跳,夏禾拿出了当年破两百米跨栏记录的速度,朝着苏氏所在的方向一路狂奔。 正如她所料,三个山贼确实是都朝着苏氏这边来了,她赶到时,苏氏正好被裙角绊倒,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尽管使出浑身解数,夏禾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山贼逼近苏氏,毫不留情地举起手中大刀,她想也没想,纵身扑上去,借着惯性抱着苏氏滚到一旁,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砍伤了手臂。 疼,钻心地疼,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夏禾痛得脸上发白,直抽气。 苏氏还没有从一连串迅猛的变数中回过神,直到温热的黏稠液体染红她的衣袖手心,她才恍然醒悟,颤抖着抱住夏禾大哭起来:“禾姐儿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你怎么这么傻,你跑过来做什么啊?” 这一刻,说苏氏心如刀绞也不为过,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夏禾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正如她先前对夏邑卿所说,她与夏禾不过是互相利用,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间的相处与陪伴,早就让她对夏禾生了感情,不然她也不会生出抬夏禾做嫡女的心思。只是她以为,在这段合作关系中生了感情的只有她,因为夏禾对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然而现在看来,夏禾对她的感情半点不比她的少。 想到此处,苏氏更为伤心绝望,一向端庄稳重的她,竟抱着夏禾哭得喘不上气来。 夏禾被她给哭懵了,她不过是伤了手臂,虽然很疼,但还没死,有必要哭得这么夸张吗? 只是不容她细想,再次挥来的大刀让她不得不忍着伤痛,抱着苏氏往旁就地一滚,这一次仍旧是险险避开,夏禾手臂上又添了一道伤。 望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氏,夏禾柳眉紧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兴许是看她们两个弱女子没有反抗之力,三个山贼反倒不急着动手了,嘻嘻哈哈地在旁调笑起来,还吹起了口哨,说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被口头调戏虽然令人气愤,但这正好给了夏禾喘口气的机会,她将苏氏扶起来坐好,安慰道:“母亲别怕,没事的。” 苏氏见她满眼决绝,还以为她要跟山贼拼命,登时怕了,紧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不停摇着头泪流满面。 夏禾还以为她是怕自己扔下她,忙道:“母亲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一边拍抚她的手,一边悄悄摸出袖中的金钗,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闻言,苏氏心底震动,刹那间竟是什么都不怕了。她镇定下来,放开了她的衣袖。 夏禾对她点点头,趁着三个山贼正说到兴头上,刷刷刷甩出三枚金钗,与此同时,她猛地冲了上去,在金钗射中山贼的瞬间,一记扫堂腿,将两个身强体壮的山贼同时放倒。 “母亲快跑!”夏禾回头对苏氏大喊。 苏氏又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她没有迟疑,一骨碌爬起来就跑,只是她不是往别处跑,而是往倒下的山贼这边跑。 见状,夏禾惊愕不已,等她回过神,便见苏氏捡起山贼掉在地上的刀,一刀砍在了离她最近的山贼身上,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生生将那人的手给砍断了。 鲜血四溅,喷了苏氏一身,苏氏吓呆了,夏禾吓呆了,另外两个山贼也吓呆了。 苏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啊”地尖叫一声,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她抬眼望着夏禾,鲜血衬得她脸色异常苍白,她哆嗦着手脚,虚弱而坚定地道:“母,母亲也不会扔下你的。” 夏禾只觉心都热了,眼眶又酸又涨。 她赶忙抹了把泛湿的双眼,拉起苏氏拔足狂奔。 然而同伴的死激起了另外两个山贼的血性,两人不顾身上被金钗射中的伤,捡起地上的刀,猛地追了上去,边追边骂道:“臭娘们你给我站住,看大爷不剁碎你的骨头!” 说不怕是假的,但恐惧无法救命,逃跑也无法救命。 一味逃避只是白费力气,且还会助长对方气焰,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逃就更加难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正所谓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深知这个道理,夏禾停下脚步,将苏氏藏到一从矮树后,嘱咐道:“母亲在这里等我,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禾姐儿……”苏氏拉住她,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开。 压下心底的慌乱,夏禾等着山贼到来。 “那不是刀,是面包,那不是刀,是面包……”不断在心中默念,等到再次睁开眼,夏禾心中已经没有恐惧,在她眼里,山贼手里的刀真的变成了面包。 深吸一口气,她低喝:“哈啊——!”冲上去一个手刀,快狠准,将迎面而来的一名山贼手中的刀打落,接着脚尖一挑,将刀握在手中,反手一刀将山贼砍倒在地,出手无比地干净利落。 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夏禾有瞬间的怔愣,她杀鸡杀鸭无数,但还是第一次将刀对准人,从小接受的现代教育让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手一抖,她将刀远远丢开,连看都不敢再看。 第五十四章 脱险 见状,本来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的山贼再次扑了上来,夏禾反应还算敏捷,一个侧身躲过了挥来的大刀,然后顺势抓住山贼的手臂,接连几脚踹在山贼肚子上,最后反手一扭,一个过肩摔,将人掀翻在地。 这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望着倒在地上惨叫翻滚的山贼,夏禾自己也吃了一惊,而后是长长呼出口气。 然而就在她松懈的瞬间,方才被她砍倒在地的山贼突然爬了起来,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接近,似乎是要偷袭。 只是不等他近夏禾的身,三枚银针破空而来,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身后响起倒地声,夏禾猛地回头,却见被她砍伤的山贼双目圆瞪,眉间插着一枚银针,已然没了气息。 “敢动本少爷的人,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一声冷喝响起,下一秒,夏禾被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邪魅脸庞,只是此时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冷然凛冽得令人心底发寒。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夏禾在心中怒吼:“老娘都解决完了,你跳出来装什么英雄救美!” 只可惜此时她已是精疲力尽,不然非得把这人给痛打一顿。 白了某人一眼,夏禾推开环在腰上的手臂,摇晃着往苏氏藏身的树丛走去。 扒开树丛,将苏氏拉出来,她拭去苏氏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没事了,母亲,已经没事了。” 苏氏哭得不能自已,捧着她受伤的手臂说不出一句话。天知道方才看她与山贼搏斗,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夏禾皱起眉,苦恼道:“母亲别哭了,看你哭比对付山贼还难受。” 她本意是开玩笑,逗苏氏开心,却不想话一出口,苏氏哭得更伤心了。 就在夏禾手足无措之际,白衣男子走过来,道:“你手上的伤需要立刻包扎。”依旧是清冷的语气,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心。 方才忙着自救,根本无暇顾及手上的伤,现在经他一提,夏禾才惊觉自己的衣袖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伤口处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看着十分骇人,也难怪苏氏哭得那般伤心。 当下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见状,白衣男子抿了抿唇角,从怀中取出一个蓝瓷小瓶,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姑娘若是不嫌弃……” 话未完,桃花眼男子风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瓶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罗里吧嗦的!” 说罢,将药粉倒在夏禾伤口上,而后刺啦一声撕下白衣男子的袖口,动作利落干脆地将伤口包扎好,别看他动作粗鲁,实际上却已是非常小心,起码夏禾在他包扎的过程中,没有感到一丝疼痛。这倒是让她有些诧异。 药是好药,一沾到伤口,夏禾就觉得疼痛去了大半,她抚了抚包得整齐规范的手臂,道:“多谢两位公子。” 她难得和颜悦色,桃花眼男子当即笑眯了眼,还不忘邀功:“幸亏我们来得及时,不然你的小命就要没了。” 说来也是巧,他们下山后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但不知怎么突然就是想进林子里逛逛,这一逛就遇到了被追杀的母女两人,说是天意也不为过。 夏禾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是如何变道,又是如何听到尖叫赶来,心下也不由感慨,一天偶遇三次,若说这不是天意,恐怕都没有人信。 苏氏此时才彻底缓过神来,待看清白衣男子与桃花眼男子的面容,她眼中闪过惊讶,诧异道:“你们……” 见状,桃花眼男子忙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声张。 苏氏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再多言。 白衣男子对她微微颔首,道:“我们送两位出去。” 苏氏还挂念着夏永淳,忧心忡忡道:“我夫君与长子还不知去向,也不知眼下是否安全。” 夏禾道:“还有我六妹。” 白衣男子与桃花眼男子交换一个眼神,道:“如此,我们分头去找,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 “那我留下来照看她们。”身后传来清亮的女音,夏禾回头望去,橙衣少女踏着步子款款而来。 看到她,苏氏又是一皱眉,眼底流露出不赞同,只是依旧没有置喙。 刚经历过大难,夏禾不如平时敏锐,她没有察觉苏氏的细微反应,闻言感激敛衽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若真的感激,不如以身相许吧。”桃花眼男子挑眉笑道。 闻言,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唯有夏禾不动如山,道:“也好,若是这位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这话却是对着白衣男子说的。 白衣男子微怔,薄唇微微蠕动,只道出一句:“姑娘言重了。” 见状,桃花眼男子不干了,拉住夏禾嚷道:“救你可是我!” 这一拉,牵动了夏禾手上的伤,她不由得痛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苏氏忙扶住她,焦急问道:“怎么样?”见夏禾摇头,她松了口气,转头对桃花眼男子厉声斥道:“还不快去找人!” 由于语气太过严厉,连夏禾都惊了一跳,知书达理的母亲怎的对救命恩人如此无礼? 自知犯错,桃花眼男子没敢再放肆叫嚣,他担忧地望着夏禾,双唇嗫嚅,似是想道歉,却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与白衣男子分头开始寻人。 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橙衣少女若有所思地挑眉。 这边橙衣少女将苏氏母女安顿好,那边,桃花眼男子找到了正与山贼缠斗的夏邑卿父子,而白衣男子则寻到了躲在树丛后的夏珂。 幸运的是,夏永淳与夏邑卿虽然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但性命无忧,而夏珂因为没有人追赶,更是没有受一点伤,如此,夏禾反倒成了伤得最重的一个。 夏禾也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待看到所有人都平安回来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当下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 白衣男子就站在她身边,下意识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见状,桃花眼男子不甘示弱,将人给抢到了自己怀里,只是他还没有焐热,夏邑卿道:“多谢两位公子好意,只是男女授受不清,还是让在下来吧。”说着将夏禾从桃花眼男子手中接了过去,小心护着。 桃花眼男子与白衣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只能搓着手站在一旁。 第五十五章 又来搅事儿 不敢耽搁,一行人回到马车上,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白衣男子三人担心苏氏等人再次遇险,一路跟随,直到马车安全进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得知夏禾是为了救苏氏才受的伤,夏永淳父子既心疼又愧疚,只恨他们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女,才让夏禾遭了大罪。 所有人的心思都挂在夏禾身上,只有夏珂注意到三人离开,只是她人微言轻,此时并不敢多嘴,只能依依不舍地望着白衣男子离去的身影。 回到夏府,马车还未停稳,夏邑卿就急忙抱着夏禾跳下车来,夏永淳跟在后边大喊:“去请韩大夫来!” 韩大夫是封都城内最好的大夫。 一进门,下人们见着形容凌乱一身血迹的苏氏跟夏禾,都吓了一跳,当下就忙活开了,又是烧水又是请大夫又是通报老太太,府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传到新月苑,姜氏险些吓晕,她扶着丫鬟稳住身子,喃喃自语:“为何大爷也去了?大爷不是出门办事去了吗,他怎么会跟苏氏在一起?” 突然她一把抓住来传话的丫鬟,急声问:“大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伤得怎么样?” 丫鬟慌乱摇头,道:“大爷瞧着没什么事,就是大太太跟三小姐一身的血,也不知伤得如何。” 闻言,姜氏喘出口气,放下心来,只是下一刻,她突然站起身,道:“我得赶紧去见老太太。” “我也一起去。”夏颜从房里出来,唤住就要出门的姜氏。 母女二人匆匆赶忙老太太房里不提。 等到夏邑卿将夏禾送回房,草叶庐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白雀几个丫鬟哭成一团,等到四人含着眼泪替夏禾将沾血的衣裳换下来,用热水擦了身子,韩大夫正好被请了进来。 所有人赶紧退到一旁,让韩大夫看诊。 苏氏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韩大夫刚一坐下,她就急切问道:“大夫,我姐儿伤势如何?” 夏永淳知她内疚心急,揽住她的肩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丫头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可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是七八个水桶打水,上上下下的。 韩大夫许是见多了这种场景,并不见外,他先是不疾不徐拆开夏禾被包扎好的伤口看了看,而后号了脉,这才笑眯眯道:“太太不必担心,三小姐手上的伤虽然重,但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加上及时上了药,包扎个几日就能愈合,只是三小姐受了惊,又亏了气血,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我这就开两副方子,一给三小姐治伤用,一给三小姐养身用。” 显然在来的路上,韩大夫已经打听好了一切。 听闻无碍,苏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连声谢了大夫,抢在床边坐下,红着眼眶轻柔地替夏禾擦拭额上的汗水。夏永淳也眉头紧锁,守在床边不肯离开。 见状,夏邑卿无奈叹息,对韩大夫道:“家父也受了些伤,家母与六妹更是受了惊吓,劳烦大夫替他们也瞧瞧。” 韩大夫含笑颔首,抚着长须道:“老夫看大少爷也需要把把脉。” 夏邑卿赧然,这一通忙乱,他倒是忘记自己也受了伤,不过都是小伤,他也不在意。 韩大夫又替父子母女四人诊了脉,父子俩受的是轻伤,擦些止血化瘀的药就能好,只是苏氏受了惊吓,需要压惊,夏珂倒是无碍。 一一看过诊过脉后,夏邑卿送韩大夫出门,细细询问了养病时的禁忌,而后才让书童青松送韩大夫回去,顺便抓药。 这边韩大夫前脚离开,老太太后脚就跑了过来。 进了门,也不看还躺在床上昏迷的夏禾,一瞧见夏永淳跟夏邑卿脸上的伤她就嚎开了,哭道:“都是夏禾这个扫把星害的,好端端要跑去祈福,害得我儿我孙伤成这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简直就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啊!我早说要把她给送到田庄上去,偏偏苏氏不肯答应,这下可好,你非要看着我夏家不得安宁才舒心是吧?你个毒妇啊!” 边哭边嚎,还边指着苏氏跟夏禾大骂起来,那捶胸顿足的样子,外人瞧见了非得以为夏永淳跟夏邑卿要命不长久了。 夏永淳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大喝:“谁把老太太带来的,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赶紧把人带走!” 这把老太太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氏母女。 一见着这对母女,夏永淳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指着夏颜道:“看你升龙活肤的还能来凑热闹,看来是昨日的二十鞭子还不够你受,你若是闲得慌,我这就叫人打开祠堂,再给你二十鞭子!” 夏颜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躲到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这时候也不嚎了,护着夏颜怒道:“害你受伤的罪魁祸首你不惩治,吓唬我的宝贝孙女作何?颜姐儿是担心你才来看你,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她一顿骂,你置她的孝心于何地?” “她若真是担心我,何故母亲一进门就骂骂咧咧?”夏永淳不傻,他不信夏颜母女没有在老太太耳边煽风点火。 闻言,老太太一噎,显然是被说中了。 被识破用心,姜氏心下一阵慌乱,她急中生智,道:“若是大爷怀疑妾是别有用心,妾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说罢就要往床柱上撞,夏颜忙拉住她,母女俩委屈地哭成一团。 见状,老太太眼珠一转,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道:“老天爷,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生出这么一个逆子,你让我百年后有何颜面去见夏家的列祖列宗!我不如死了算了啊!”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老太太加上姜氏母女,可不正好三个,只是这三个女人演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哭得夏永淳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在夏永淳怒发冲冠,忍不住要爆发时,床上传来夏禾的梦呓声:“疼……好疼……呜呜呜……”原来是伤口太疼,连昏睡都不安稳。 这下不等他发火,苏氏先发飙了,怒吼:“都给我出去!” 第五十六章 闹翻天 没有用“滚”这个字,苏氏还算是克制住了脾气。 这下不用再争,所有人都被赶出房门,包括无辜的夏邑卿跟夏珂。 心知是打扰到了夏禾休养,夏永淳心中愧疚,对此倒是甘之如饴,只是老太太却不这样想。 回过神来,老太太指着房门又是一顿大骂:“好你个苏氏,你个刁妇,竟敢赶我出门,别以为有安宁侯府撑腰,老婆子就怕你!你敢不敬公婆,忤逆夫君,信不信老太婆一句话就让你下堂!” 转头又对着夏永淳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你娶的好媳妇!简直蛮横霸道不守妇道!你再看看你,被撵出门还一声不吭,你一家之主的威严都到哪去了?我早说了苏氏是个祸害,娶不得,你不听,现在可好,被一个女人骑到头上,你愿意被全城人耻笑,我却丢不起这个脸!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休了……” 话未完,夏永淳大喝:“说够了没有?我们风尘仆仆的回来,禾丫头还受了重伤,你不关怀一句也就罢了,还大吵大闹指天骂地,娉婷不过是担心扰了禾丫头休养,才将我们赶出门,此举合情合理,怎么就是不敬公婆,忤逆夫君了?你还讲不讲道理?” 他本是忍着不想与老太太争吵,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就算有不对,他能忍也就忍了,可偏偏对方不依不饶,骂完这个骂那个,他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何况他脾气本就算不上好。 老太太正骂到兴头上,被吼得一愣,旋即竟是理直气壮啐道:“受了伤也是她活该!好端端的谁让她起幺蛾子,要去无相寺上香?苏氏也跟着胡闹,我还没有怪她们连累你跟卿哥儿呢!要我说,就该她们被山贼抓了去,省得留着祸害我们夏家!” 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气,老太太歇了口气又道:“我说你们父子俩也是,不是学了些拳脚功夫的么,当时怎么就不知道跑呢?还顾念这个顾念那个的,保命才是要紧!瞧瞧这身上的伤,都是被那对母女给拖累的!” 见夏永淳不吭声,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老太太乐不可支,当即是越说越起劲,还拉着姜氏的手道:“说句难听的,就是她们死了,咱们府上也不愁没有女主人,没有小姐!” 她却不知,夏永淳不是信了她的话,而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可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浇在火上的一桶油,让他心底的怒火足以燎原。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夏永淳气得脸红脖子粗,怒目圆瞪地大吼:“你再说一句试试?” 大有“你再敢说一句,就算你是我老娘我也敢揍!”的意思。 老太太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得当场噤了声,颤巍巍往后退,竟是连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姜氏忙扶住老太太,柔声劝道:“大爷别生气,老太太也是担心您跟大少爷,毕竟在老太太心里,您跟大少爷才是最重要的,何况……”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何况你们确实是为了救太太跟三小姐才受的伤,老太太一时气极,责骂几句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这句话时,姜氏心中十分不甘,因为若是她遇险,夏永淳不一定会拼死救她,而她也没有儿子为她拼命。 想到儿子,姜氏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都是苏氏害得她!不然她的儿子早就有夏邑卿这般大了,夏家长子的位置也轮不到苏氏那个贱人的儿子坐! 尽管心里恨意滔天,面上姜氏还是柔情似水,想要安抚夏永淳,然而她错估了夏永淳此刻心中的怒火究竟有多大。 闻言,夏永淳又是一声怒吼:“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姜氏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也不敢再多嘴。 见生母被斥,夏颜心中不服,道:“爹,姨娘只是实话实说,你……” 夏永淳打断她,叱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将晴姐儿害得昏迷不醒,娉婷跟禾丫头何苦跋山涉水去祈福,若今日当真有个万一,罪魁祸首就是你!” 若非夏邑卿眼疾手快拦着,恐怕夏颜就不止被骂两句了。 夏颜顿觉委屈,嘤嘤抽泣起来。 见状,害怕夏永淳真的动手,老太太一把将夏颜拉到身后,抖着手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能耐了,嫌老太婆碍事了是不是?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我含辛茹苦将你们养大,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说着说着又呜呼哀哉哭嚎起来:“老天爷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丈夫不得力,儿子又是不孝的,我不如死了算了啊……” 不提夏老太爷还好,一提起亡父,夏永淳就眼圈发红,怒道:“你硬是要扯出我爹来,我也就不怕直说,你在这里穷哭喊,道自己可怜,我爹才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就因为他娶了你!我爹就是被你生生逼死的,你还有脸提他!” 想起一生郁郁不得志,临死都要受气的父亲,夏永淳不禁泪下沾襟,双眼发红握紧了拳头。 见他一副要发狠的架势,老太太惶恐地尖叫一声软倒在地,夏邑卿连忙死死拉住他,大声劝道:“父亲,使不得!” 夏永淳被这声一唤,顿时清醒许多,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长辈说话,夏邑卿本不欲多嘴,只是事情闹到这地步,他心中却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深深望了眼老太太,他道:“祖母口口声声说父亲不孝,若当时邑卿扔下母亲妹妹独自逃走,难道就不是不孝无情?祖母担心世人耻笑父亲惧内,可若是父亲对母亲妹妹不闻不问,任由母亲妹妹被山贼掳走,难道祖母就不怕父亲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祖母可知,今日若非小禾,别说只是受些轻伤,我与父亲恐怕难逃一劫,祖母才是不问青红皂白,您的一番话,让孙儿心寒。” “我……我……”老太太目光闪躲,竟是不敢与他对视,良久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别说老太太,就连姜氏母女也吃了一惊,夏禾竟有如此能耐?能从山贼手下救人? 心知继续留在这里也讨不到半点好,姜氏不甘地咬了咬下唇,道:“赶紧送老太太回房!”当下呼啦啦上来一群丫鬟婆子,将老太太抬回了香椿园。 姜氏也不敢多留,福了福身,就拉着还在抽泣的夏颜匆匆离开。 第五十七章 为何不是我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如丧家之犬,这样大闹一场后,夏永淳与老太太算是彻底闹翻了。 人都走后,夏永淳也彻底冷静下来,他拂开夏邑卿的手,正了正衣襟,道:“我去知州府一趟,你照顾好你母亲跟妹妹。” 夏邑卿道:“父亲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再去吧。” 夏永淳摇头,肃然道:“无相寺脚下竟有山贼为乱,且是早有预谋,不查清楚这件事,我心里不安。”顿了顿,拍着他肩膀道:“今日你也辛苦了,一会上了药,好好休息。” 说罢,就打算离开,却突然想起出手相救的三人,连忙问道:“怎么不见三位恩人?” 夏邑卿一怔,赧然道:“当时担心小禾的伤势,我也没有留意。”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夏珂道:“三位恩人将我们送进城后就离开了。” “是么。”夏永淳叹息,“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若是再见,定要好好感谢三位恩人。” 夏邑卿颔首应是。 又嘱咐几句,夏永淳便匆忙赶去知州府。 舒了口气,夏邑卿对夏珂道:“珂妹妹今日也受了惊,早点回房休息吧。” 夏珂点点头,敛衽施礼:“卿哥哥也早点回去休息,禾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夏邑卿颔首微笑,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见状,夏珂踌躇了片刻,终是点点头,独自离开。 秋梧院里,周姨娘正焦急等着,见夏珂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去,也不嫌弃夏珂一身狼狈,抱住她拍抚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被抱在生母温暖的怀抱里,内心压抑的恐惧与惊慌瞬间涌了上来,夏珂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着周姨娘不肯撒手。 周姨娘也不禁红了眼眶,心肝宝贝地哄了一阵,才把人给哄好了。 母女俩坐下说话。 夏珂将遇刺的事细细说给了周姨娘听,周姨娘拉着她的手感慨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想来我的珂姐儿日后是要有大福了。”话锋一转问道:“听闻三小姐受了重伤?” 夏珂点点头,道:“三姐为了救母亲,伤了手臂。” 周姨娘又是一阵唏嘘,道:“三小姐倒是有情有义,说来三小姐也救了你,现在她受了伤,你要多去看望照顾她。” “我知道的。”夏珂道,语气有些不耐,心想这种事不用说她也知道。 说着话,突然阵阵倦意席卷而来,夏珂不禁掩嘴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先去休息。”说罢,自顾自往里间卧房去了。 周姨娘怔了怔,总觉着一天不见,女儿变了许多。但想着她今日又是爬山又是逃命的,肯定受了惊,有些反常也是正常,便就没有多想,只吩咐下人送水来伺候她梳洗。 洗过澡,夏珂又恢复了一些精神,躺在床上,她脑子里全是那个白衣翩翩的俊逸男子,一时竟是睡不着了。 摸出琉璃石来,一遍一遍描摹,想着那人从天而降,将自己救下,那姿态宛如九天谪仙,令人如痴如醉。 “若是能得他垂怜,怕是死也无憾了。”夏珂将琉璃石贴在心口,喃喃自语,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她竟睡了过去,梦里,依旧是那人的身影。 夏禾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看到熟悉的幔帐,她长长松了口气,而后才感觉到疼,不由得痛呼出声。 听到动静,守在床边的青萍忙掀开床帐,见她醒了,当即欢喜叫道:“小姐醒了!”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床边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 “小姐觉得怎么样?”白雀喜极而泣。 “小姐你终于醒了,我们都要被你吓死了,呜呜呜!”这是抹眼泪的红芝。 “三小姐可觉得哪里难受?”这是满脸担忧的宋嬷嬷。 “去通知太太,赶紧的!”这是吴嬷嬷。 刚醒来就遭到噪音攻击,一张张凑过来的脸更是晃得她头晕眼花,夏禾简直想两眼一翻再晕一次。 好不容易把一群人安抚好,夏禾觉得自己的伤更重了,内伤,到底谁才是病人啊,怎么感觉反过来了? 要说夏禾还是太年轻,她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却不想重量级的还在后边。 苏氏匆匆赶来,不见平日半点沉稳端庄,身旁的听棋与其说是扶着她,不如说是被她拖着,进了门,她直扑床头,又是哭又是笑的,道:“我的姐儿,你可算是醒了,母亲都要担心死了!” 夏禾怔了怔,安慰道:“我好着呢,母亲不用担心。”她怎么感觉苏氏有些不一样,是错觉吗? 她尝试坐起来,却被苏氏阻止,苏氏瞪着眼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大夫说你要好好休养。”不由分说就把她按了回去。 夏禾嘴角抽抽,“我伤的是手啊,不是脚,也不是身上,坐一下没什么吧?” 苏氏不说话,只幽怨地望着她,夏禾当即举双手投降,老老实实躺好。 这下苏氏满意了,转瞬间就眉开眼笑,抚着她的额头道:“小禾乖,母亲替你熬了燕窝粥,睡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吧?” 经她一说,夏禾还真觉得饿了,用没受伤的手扫了扫肚子,大大方方道:“确实有点饿。” 苏氏被她率直的模样逗笑,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来,母亲扶你起来用膳。” 夏禾默默吐槽,既然要起来的刚才干嘛硬要她躺下? 半扶半抱地将夏禾扶起来坐好,又给她背后垫了引枕,苏氏这才接过宋嬷嬷手里的燕窝粥,舀起一勺吹凉,送到夏禾嘴边。 夏禾受宠若惊,奈何她伤的是右手,便只好乖乖接受投喂。 苏氏喂得很细心,不时替夏禾擦拭嘴角,那轻柔呵护的模样,让夏禾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 苏氏却以为她是伤口痛,再三追问,确定不是后,才放了心,却又心疼起她年幼丧母来。 夏珂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母女亲昵的景象,她揪了揪帕子,挤出抹笑道:“听说三姐醒了,我便过来瞧瞧,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三姐用膳了。” 正好一碗粥喂完,苏氏站起身,道:“珂姐儿来了啊,快坐吧,正好陪小禾说说话。” 夏珂颔首行礼,在床旁的绣墩子上坐了。 想着她们小姐妹有自己的话说,苏氏便没有多留,说是要回去给夏永淳换药,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苏氏走后,夏珂坐着久久没有说话,夏禾奇怪,问道:“怎么了?” 夏珂抬眼望着她,突然问道:“为何三姐当时是去寻母亲,而不是我?” 第五十八章 提点,夏晴苏醒 夏禾望着夏珂,眼底有不解,也有惊讶。 夏珂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忙扯着笑解释道:“我是好奇,禾姐姐是如何知道山贼会去追母亲的呢?” 夏禾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笑了笑,道:“很简单啊,单说你我的身份,就根本没有刺杀的价值,毕竟杀两个默默无闻的富家庶女能有什么用处?即便是与人结怨,你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能买凶杀人者。” “原来如此。”夏珂垂眉微笑,道:“莫怪父亲兄长皆道三姐聪慧,我等确实莫能比,我就远想不到这些。” “各有所长罢,我也就是卖弄些小聪明,说到闺秀的温婉淑惠,我就远远不如妹妹。”夏禾笑道。 “三姐说笑了,妹妹怎比得上姐姐?想那日在无相寺,两位恩人公子争着抢着向姐姐献礼,那都是芝兰玉树,如龙似凤般的人物。”夏珂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 话说到这里,夏禾的心凉了几分。聪慧如她,又怎会听不出夏珂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呢?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对那白衣男子上了心。 心念微转,夏禾不动声色道:“纵使天无雨,阴云自润衣,不过是一把扇子一张帕子,又怎知人家公子就是有意呢?若是无意,岂不是庸人自扰?况且自古女子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当下我并无想法,即便有,也是由父亲母亲做主。” 这话一来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二来,也是奉劝夏珂莫要陷得太深,以免日后泥足深陷犯下大错,至于当事人能否听进去,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夏珂听懂了,心下大慌。 意识到心思被洞悉,她满面羞红,紧揪着帕子道:“是妹妹多想了,禾姐姐莫要见怪,往后我再不胡言乱语。”却是还想掩人耳目。 夏禾并不拆穿她,道:“我曾说过,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但这并非没有前提,这中间要付出的努力与艰辛,珂妹妹如此聪明,想必定能领悟。” “禾姐姐所言极是。”夏禾敛首微笑,眼底却带着一抹轻愁。 接下来,却是一阵沉默。 干坐着也尴尬,夏禾顿了顿,道:“突然觉得乏了,怕是要辜负珂妹妹相陪的心意了。”说着掩嘴打了个哈欠。 夏珂也觉得窘迫,见状便道:“既如此,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起身福了一礼,“姐姐身上有伤,这些日子就好好休养吧,妹妹会常来给姐姐作伴的。” “那就多谢珂妹妹了。”夏禾笑眯了眼,瞧着与往日并无不同。 夏珂心中微动,想着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维护,心中突然升起几丝愧疚,道:“三姐莫要见怪,昨日受了惊吓,妹妹神思不属,难免想多错多,姐姐对妹妹的好,妹妹都记着的。” 夏禾但笑不语,只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 夏珂离开。 望着她仍旧瘦弱,却比以往挺直的脊背,夏禾知道,有什么已经变了,她只能默默叹息。 也不知是无相寺的佛祖真的灵验,还是如何,祈福第二日,也就是夏禾醒来当日的傍晚,一直昏迷的夏晴悠悠醒转,虽然身子还虚,精神却是不错,大夫瞧过后,说是已经无碍,养些日子就能好彻底。 这个消息无疑是震撼人心的,就连夏颜听到后都不由赞一句命大。说到底她心里也怕,毕竟是一条人命,现在夏晴醒了,她也觉得如释重负。 消息传到草叶庐时,夏禾正在苏氏的监督下喝药,又浓又苦的药汤喝得她简直想吐,最要命的是,苏氏还不许她药后吃东西。 望着红芝手里的蜜饯,夏禾咽着口水,比划一根手指,企图讨价还价,但还是被无情拒绝。 似乎是良心发现,苏氏关切问道:“真的很苦吗?”一副你说苦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夏禾哪里还敢说实话,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摇头道:“不苦。” 宝宝嘴里苦,但宝宝不说。 苏氏松了口气,道:“还道让你吃一颗,既然不苦,那就免了吧。” 闻言,夏禾欲哭无泪,捶胸顿足,道:“宝宝心里苦,但宝宝还是不说。” 苏氏被逗笑了,抚着她的后脑勺道:“我的大宝宝,你就忍一忍吧!” 就是在这时,青萍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大喊:“五小姐醒啦!” 全场一愣,随即欢呼雀跃。 夏禾一个打挺从床上爬起来,急声问:“晴妹妹真的醒了?”因为太过激动,她忘记了手上的伤,牵动了伤口的下场是痛得呜呼哀哉。 苏氏忙把她按倒在床上,嗔道:“毛毛躁躁的,这伤何时才能好!” 夏禾赔笑,转向红芝问道:“晴妹妹怎么样?” 红芝笑嘻嘻回答:“好着呢,别看五小姐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但醒过来瞧着可精神了,大夫都说了,养些日子就无碍了。” “那就好。”夏禾松了口气。 青萍幽怨道:“五小姐是好了,可我们家小姐这伤不知何时才能好,若是日后落下疤,怕是姑爷都不好找。” 夏禾拍了她一脑门,道:“会不会说话呢,有疤怎么了?影响吃饭还是影响睡觉了啊?”又哼道:“再说了,嫌弃我有疤的男人,我还看不上呢。” 青萍想了想,觉得有理,挠着后脑勺傻笑道:“还是小姐聪明。” “那是的。”夏禾就差尾巴翘上天。 苏氏掩唇轻笑,道:“既然晴姐儿醒了,明日我便去瞧瞧,怎么说也是大房姑娘犯的错,我这做主母的不能不表示表示。” 夏禾点头,满怀期待道:“能不能捎上我一起?”然后在苏氏拒绝前,再次重申:“我伤的是手,不是脚啊!” 被她哀求的小眼神望着,苏氏无法,只好竖着柳眉答应了,不忘叮嘱道:“只能坐一小会,然后便要回来休息。”说着心疼地抚了抚她手上包扎的纱布。 夏禾满口应是,心里想着,届时坐短坐长就是另一回事了。 彼时,含香园内,夏晴望着自己苍白细瘦的五指,忍不住泪流满面,苍天有眼,没有让她含冤死去,这一次,她定要改写自己的命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第五十九章 看望夏晴,养伤 翌日,苏氏备了重礼,带着夏禾去看望夏晴。 杨姨娘并没有真的疯癫,那日失常只是因着打击太大,眼下夏晴好了,她也恢复了清明,如今她时时刻刻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看夏晴。 苏氏与夏禾到时,发现夏珂也在,彼时两姐妹正在闲谈,言语间颇为欢快。 见两人到来,夏珂忙起身行礼,退到一边。 杨氏受宠若惊,忙起身相迎,感激道:“多谢大太太,多谢三小姐。”她心中确实万分感激,她相信是三小姐等人的诚心感动了佛祖,是以她的女儿才能醒来,更别提三小姐还因此受了伤。 苏氏宽慰道:“不必多礼,说来晴姐儿受伤,我也有过失。” 杨氏忙道:“大太太言重了,怪只怪晴姐儿命苦。”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不是心中没有怨,若是大太太对后宅之事稍微上心些,这些年不至于让一个姜氏掌控后院,欺压得她们有苦不能言。 不过最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没有本事,没有照顾好女儿。 见杨氏一脸自责,苏氏也心生愧疚,安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晴姐儿度过此次劫难,日后必会福泽深厚的。” 杨氏连连含笑应是,她心中也是如此期望的。 苏氏将带来的补品礼物送上,见着那一盒极品血燕跟百年老参,杨氏当即眉开眼笑,这可是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上的珍品,整个封都城恐怕没有几个人拿得出手,这下能好好替晴姐儿补补身子了。 赶忙抹了抹眼角,杨氏露出笑,对床上的夏晴招呼道:“五小姐,快谢过大太太。” 夏晴深深望着苏氏,眼中明明灭灭,良久才敛首道:“夏晴身子不适,无法起身相迎,还请大伯娘莫怪。” “无妨,你好好休养。”苏氏含笑点头。 “晴妹妹,你好些了么?”夏禾从苏氏探出头来。 “三姐?”夏晴面露惊疑,似乎看到夏禾很是惊讶。 夏禾眨眨眼,有哪里不对的吗? 杨氏忙帮着解释道:“许是摔坏了脑子,五小姐醒来后总觉得脑袋里云里雾里的,有些事有些人都不大记得了。” “哦。”夏禾了然点头,不过这话怎么感觉好耳熟? 苏氏微皱双眉,问:“可还有哪里不适?若是有便说出来,我识得几个太医院的老太医,都是京城享有名誉的,若是封都城的大夫都看不好,便请他们过来瞧瞧。” “多谢大伯娘,已经无碍了。”夏晴微微敛首,不紧不慢道,态度说不上亲热也说不上冷漠,只是难免透着几分疏离。 苏氏微怔,怎么觉着昏迷了几日,这个侄女言行间有些不一样了?虽然瞧着还是内敛,但总觉着还多了些什么,只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夏禾也有同感,只是苏氏没有看透,她看透了。或许是因为她接触夏晴比苏氏多,所以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夏晴是变了,她比以往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且是那种历经沧桑才有的成熟。 都说人逢巨变,必有改变,难道是因为经历了生死,所以人一下长大了? 想着,也没往心里去,于她而言,夏晴只是夏晴。 夏珂上前道:“晴姐姐有所不知,你能醒来,多亏母亲与三姐,三姐还因此受了伤呢。” “是啊,若非大太太与三小姐六小姐上无相寺为五小姐祈福,五小姐怕是没有这么快醒过来呢。”杨氏附和道。 “是么。”夏晴微微一笑,颔首致谢道:“大伯娘与三姐六妹的恩德,夏晴定当铭记在心。”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气。”夏禾摆摆手。 杨氏这时才发现苏氏跟夏禾还站着,忙请两人坐下,吩咐了丫鬟去倒茶。 夏禾拉了夏珂一起坐下。 三姐妹再次聚在一起,原以为会有说不完的话,然而夏晴比以往疏离的言辞却让气氛频频僵住,夏禾实在受不了她动不动就是谢啊谢的,渐渐就没了聊天的性质。 且这期间,夏禾总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只是等她转过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如此只坐了一会,夏禾就跟着苏氏告辞离开了。 回到草叶庐,苏氏再不许夏禾乱跑,不仅狠狠敲打了四个丫鬟,还让宋嬷嬷来盯着她,夏禾苦不堪言,却又隐约觉得甜蜜。 接下来,拉开了养伤的序幕。 每天两顿药,三顿补品,不许下床走动,不许久坐,连做女红都被限制,在这单调得能让人生无可恋的养伤日常里,也唯有夏邑卿不时带来的点心能治愈夏禾寂寞的心了。 夏邑卿每日带来的点心都是不重样的,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夏禾默不作声地瞧着,实际暗暗记在心里。她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还对方十分的人,往后她会夏邑卿不会比这少。 了解夏禾的人,自然知道她是将感激放在心里,不了解她的人,见她对夏邑卿的付出没有半点回应,就觉得她 知书就不止一次在苏氏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只是苏氏从未放在心上。 养伤期间,夏珂也不时过来看望夏禾,起初是她一个人来,后来是与夏晴一道过来。正如大夫所言,夏晴好的很快,若非额角还有个疤,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刚从鬼门关回来。 比起初醒时,夏晴的态度有所转变,许是夏珂将过往的事都说与了她听,她对夏禾比之前热情许多,三姐妹仿似又回到了从前。 这日,夏晴与夏珂又结伴来看望夏禾,恰巧的是,夏邑卿也在,他是来为夏禾送点心的,刚要告辞,这两姐妹就进门了。 互相见了礼,夏晴掩唇笑道:“卿哥哥对禾姐姐最是不同,我们旁的姐妹瞧着可羡慕呢。” 夏珂道:“禾姐姐救了我们大家,卿哥哥对她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禾笑了笑,请两人坐下。 夏邑卿打算告辞,夏晴却唤住他,道:“正巧卿哥哥也在,就省得我来回两边跑了,其实今日过来,是想请卿哥哥与禾姐姐帮个忙的。” 夏邑卿讶然,姑娘们的事有什么是他能帮得上忙的? 夏禾道:“你直说无妨。” 夏晴颔首致谢,道:“我想请禾姐姐在大伯娘面前提一提,母亲回娘家有些时候了,是该回府了。”又转向夏邑卿道:“也请卿哥哥劝劝我父亲,让他不要再与母亲置气。” 话落,三人都惊讶不已。 第六十章 纸牌 夏禾压下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怪二婶?” 虽然那日夏永淳没有明说,但她猜到夏晴失足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与夏颜起了争执,被推下楼梯的,而二太太当时就在场,想来也并未阻止。 闻言,夏晴苦笑,道:“怪又如何?总不能让父亲停妻另娶,莫说母亲娘家会因此大闹,就是夏家也丢不起这个脸。何况我如今已无碍,与其怀恨在心与母亲作对,不如卖个好,兴许母亲感念,往后待我会宽厚些。” 夏珂本想训斥她太过懦弱,闻言顿觉有理,便什么也不说了。 “你愿息事宁人,自然是好事。”夏邑卿叹息,道:“五妹放心,我会劝劝二叔的。” 夏禾若有所思,道:“我倒是可以恳请母亲去接二婶回来,只是祖母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要知道当初是老太太发话将二太太赶回娘家的,现在谁去接二太太回来,就等于是与老太太作对,届时老太太发火,那么谁来承担呢? 夏晴眸光微闪,赧然笑道:“还是三姐考虑周全,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那禾姐姐觉着谁去接二婶最为妥当?”夏珂好奇问道,她是想不出来有谁是不怕老太太,又适合去接人的。 “当然是二叔啦。”夏禾毫不犹豫道。 “这……”夏晴面露为难,道:“父亲与母亲吵得不可开交,眼下要他去接母亲回来,等于是要他低头,他怕是不肯吧?” “我也这般认为。”夏珂赞同道,“且二叔玩都没有时间,哪会去舍得花时间去接二婶。” 就连夏邑卿也是一脸没希望。 夏禾扫视三人一圈,挑眉,“在你们看来,二叔是怎样的人?”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想来心里都觉得夏二爷玩物丧志,游手好闲,不思上进。 夏禾不觉有些为夏二爷惋惜,她道:“我曾听人说,盆景是按照栽培人的意愿生长的,人把它修剪成什么模样,它就成为什么模样,现在二叔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就像一颗青松,起先是没有形状的,但身边的人都说他好玩,于是潜移默化的,又或许是自暴自弃,他就真的开始贪玩,以致逐渐变成现在这样。” 当然这与老太太过度的宠溺脱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二叔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们?”夏邑卿大惊。 夏禾点头,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二叔替白雪梳毛的景象?我见过一次,那一刻,我只觉得世上没有比二叔更细心专注的人了。” 而能够静下心来做一件事的人,又怎会做不成事呢? 夏珂想反驳,但憋了半天,却愈发觉得有理。 夏晴细细思量,很快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连连颔首道:“三姐所言有理,只是这与接母亲回来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啊。”夏禾无辜地眨眼。 “……”三人无语。 夏晴眼角微抽,夏邑卿无奈的笑嗔她一眼,夏珂倒是习惯了她偶尔的无厘头。 撑着下巴,夏禾道:“有些人不愿低头,不是因为气性高,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让他低头,二叔不是爱玩嘛,我们可以投其所好,诱使他答应去接二婶回来。” 夏晴眼底一亮,旋即却又暗淡下来,办法是好,但她没有这能耐。 夏禾挑挑眉,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视夏邑卿,觉察到她的目光,夏邑卿当即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只是却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不自觉,夏禾干脆直接点名,道:“哥,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闻言,夏晴跟夏珂都看向夏邑卿。 夏邑卿脸上微红,无奈道:“我与二叔也甚少接触,不知二叔的喜好。” 言下之意,我与二叔不是一路的,帮不上忙。 闻言,夏晴面露失望。 夏禾一拍大腿,豪气道:“看来还是要我出马!” 见状,夏邑卿心都提了起来,训斥道:“小心些,你的手还没有好!”当下抓过夏禾的手细细检查,见伤口没有裂开,这才放下心。 自知犯错,夏禾吐吐舌头,道:“别担心,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不会再裂开的。” 谁知夏珂也责怪道:“就算愈合了也不能大意,三姐你要注意些,不然大家都为你担心!若是母亲在这里,看不训你!” 夏晴掩嘴笑道:“咱们珂妹妹何时也变得如此威武霸气了?” 夏禾挠了挠脸颊,怎么感觉有点丢脸? 最后再三保证,夏邑卿跟夏珂才肯饶过她,四人继续商议接二太太回府的时。 “三姐说有法子,可否说来听听?”夏晴问道。 “这说来可就复杂了,我打算送二叔一副牌。”夏禾神秘兮兮道。 “牌?麻雀吗?可是二叔不打麻雀啊。”夏珂皱眉道。 “啧啧啧——”夏禾摇着食指咂舌,道:“麻雀太复杂,我有更简单直接有趣的牌。” 夏珂只觉满头雾水。 见夏晴跟夏邑卿也成了丈二和尚,夏禾只好道:“明日你们过来,我让你们见识见识。” 夏晴跟夏珂这才展露欢颜,夏邑卿也很期待,但不忘叮嘱道:“接二婶回来虽重要,但切莫太劳累,不然影响休养,母亲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知道啦!”夏禾满口答应。 又说了会话,三人便告辞离开。 临走前,夏晴意味深长道:“三姐真真是与以前不同了。” 夏禾不解地望向她,却只得到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当晚,夏禾让白雀等人寻来一叠宣纸,先分割成手掌大小的纸片,然后六张一叠糊成厚纸板,接着在一面贴上彩纸做背面,一面画上花草图案,最后一部分写上繁体字的一到十,一部分在边角画上水草,虾,以及鱼,如此,一副简单的纸牌就做好了。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都猜到夏禾做的是什么了。 对,就是扑克! 简单易上手,简直不要太受欢迎! 看到做好的扑克牌,夏禾不禁手痒,将规则跟玩法简单解释一番后,当场就叫了白雀跟青萍来试手,这一试可不得了,两个丫鬟上了瘾,主仆三人打到夜深,直到宋嬷嬷来骂人,才依依不舍罢手。 等到第二日夏邑卿三人过来,夏禾将做好的牌拿出来,四人又是一番血拼。 第六十一章 意外发现 斗地主、跑得快、炸金花、斗牛,把这些都试过一遍后,夏邑卿三人表示扑克绝对能征服夏二爷。 比起这个,让夏禾惊叹的是三人的学习能力,她能说她只是解说了一遍,这三人就都学会了吗?虽然没有她熟练,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夏珂拉起夏晴的手,兴奋道:“这下不怕二叔不答应了!” 夏晴微笑颔首,瞧着还算镇定,但眼底的激动却完全不输夏珂。 夏邑卿满眼赞叹,道:“确实奇妙,不过几张纸,却能变换出多种玩法。” 夏禾撑着下巴笑道:“扑克虽好,但我更喜欢麻雀,那才叫千变万化,诡异莫测。” 眼珠一转,夏晴状似不经意问道:“三姐当真是心思敏捷,你是如何想出扑克这玩物,又是如何想出这许多种玩法的?” 夏禾心下一惊,含糊道:“就是没事瞎想,这不养伤期间太无趣了么。” “原来如此。”夏晴笑得意味深长。 夏禾没来由觉得心虚,难道夏晴看出什么来了?好在夏珂及时打破这有些诡异的气氛,道:“现在法子有了,三姐赶紧去劝劝二叔吧。” “啊?为什么是我啊?”夏禾满脸不解。 夏邑卿同样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道:“你想出来的法子,难道不应该你去?” “可我受伤了。”夏禾可怜兮兮地伸出手。 老实说,二房的事她不想掺和,除非是夏晴有难处,但现在不是。 夏邑卿无奈,现在知道自己受伤了? 夏晴转了转眼珠,笑道:“若是三姐不介意,就由我去吧。” 夏禾没有多想,闻言满口答应了,道:“确实该你去,这是给二婶卖人情的好机会,等二婶回来,就算想为难你也不好意思。”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别无其他意思,只是听在夏珂耳里却变了味道。 当下,夏珂不悦道:“三姐,你怎能如此说,是你自己不愿去的,怎又说得跟晴姐姐故意抢你的功劳去讨好二婶一样?” 夏晴在旁拉了她一把,道:“珂妹妹,你误会三姐了。” 夏禾哑然,她有这么说吗? 想着可能是自己的话有歧义,她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分析一下晴妹妹去劝说二叔的好处。” 夏珂板着脸,一副我不听的神色。 见状,夏晴歉意道:“三姐别放在心上,珂妹妹只是太紧张我了。” 夏禾瞧了眼夏珂的脸色,无声笑了笑。 本来也是,夏晴跟夏珂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兼密友,比起她这个半路插进去的,夏珂自然更维护夏晴。 她心里能理解,但想着夏珂如此误会自己,却又挺不是滋味的。 因为这点小插曲,夏晴跟夏珂很快就离开了,夏晴还带走了夏禾做的纸牌。 夏邑卿是最后离开的,走前他不忘教训夏禾,道:“直率是好事,但也要有分寸,说话做事留三分,才不致得罪人。” 这话说的夏禾更心酸了,她把夏珂当好姐妹,是以口无禁忌,然而夏珂却误会了她,反倒是夏邑卿这个曾经看不起她,与她起争执的兄长更了解她,所以说人吶,很多时候都是不受伤就看不清。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也不算亏。 想开了,释然了,夏禾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将夏邑卿送出门去。 夏晴如何诱使夏二爷去接二太太不提。 再说二太太这边,刚回娘家时,她憋着口气,想着夏二爷不亲自来接她,她就不回去,可住了几天,别说夏二爷,连夏家的一个丫鬟都没有登门。始终不见人来接,二太太慌了,只是又好面子,不肯表现出来,等到她娘家母亲又是苦口婆心地劝,又是危言耸听地吓,她才怕了,这会别说是夏二爷,就是随便一个夏家的仆人过来,她都愿意跟着回去。 是以,待夏二爷上门时,二太太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利索地提着行李跟他回了夏家,那架势,生怕夏二爷扔下她一般。不好意思说的是,她行李早就准备好了,就时刻等着人来接呢! 丈夫亲自来接,二太太不管是面子上,还是心里头都好过了,她一好过,对夏二爷就无比得柔顺体贴。也正如夏晴所料,得知是夏晴为自己说好话后,二太太对夏晴亲厚许多,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当下,得知夏二爷亲自接了二太太回府,老太太果真没有话说,只在第二日二太太来请安时冷嘲热讽了两句,二太太深知老太太的性子,也不与她呛声,就权当耳旁风了。 如此,夏府算是恢复了安宁。 许是因为愧疚,夏禾养伤的期间,老太太免了她的请安,只是夏禾是个闲不住的,实在无聊,连老太太屋里她都想去走走。 这日天气不错,天朗气清的,夏禾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她想着也该去给老太太请个安了,便带了白雀黄莺出门,往香椿园去。 也是来得巧了,她去时,老太太正与两个老嬷嬷玩牌,那热闹劲儿,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夏禾好奇,凑过去瞧了瞧,哟呵,老太太玩的可不就是她给夏晴的扑克么?上面她画的q版小鱼虾米明晃晃的呢。 她没有想到,原来扑克不仅征服了夏二爷,还有老太太。 夏晴也在,见夏禾望着小几上的牌,她笑道:“三姐过来给祖母请安?”却是只字不提纸牌的事。 夏禾微笑点头,冲着老太太福身道:“问祖母安。” 老太太抽空看了她一眼,道:“身子不好就不必过来了,回去歇着吧。” 正好上家出了一条长顺子,老太太刚好接住,当下搂着身旁的夏晴大笑道:“哈哈哈,这把又是我的了!” 夏禾这才发现,夏晴现在坐的,正是以往夏颜坐的位置,而夏颜,此时只能幽怨地待在一边煮茶。 这个意外发现让夏禾有些接受无能,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老太太忙着玩牌,根本无暇他顾,夏禾站着围观了几把,不一会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草叶庐,夏禾没事人一样拿了话本懒,红芝端着托盘进来,气呼呼往小几上一放,力道之大,险些将小几砸烂。 夏禾被吓了一大跳,奇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脾气,谁招你惹你了,跑到我这里来使性子。” 红芝哼了一声,道:“我是为小姐不值!我听白雀姐姐说了,五小姐拿你做的纸牌去讨好老太太,她怎么能这样!还有小姐你,你为何不生气?” 敢情是替她抱不平。 夏禾挑眉笑了,不答反问:“生气有用的话,还要衙役做什么?再说这么点小事,犯得着往心里去吗?气坏自个的身子还要自己抓药吃。” 红芝自知说不过她,冷哼道:“就小姐你心大!我心胸狭隘总行了吧!”转身就走了,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架势。 夏禾耸耸肩,由着她去了。 第六十二章 被骗了,诗会 若说完全不在意,那必定是骗人的,夏禾自认气量没有那么大,但也正如她所言,就算生气也没有用,是以只能看淡看开。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夏晴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府里过得更好。夏禾在意的,是她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先是夏珂的误会,再是夏晴的隐瞒,夏禾意识到,交心交底的姐妹情离她还很遥远。 数着数着,又过了十来日,夏禾安心静养,总算是把伤彻底养好,只是正如青萍等人所担忧的,伤口愈合后,夏禾手臂上留下了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在白皙圆润的肌肤上特别显眼。 苏氏每每看到都眼红心酸,她想了许多办法,只是疤痕依旧消不去。 “若是在京城,我倒是可以想法子求宫里的娘娘赏赐些膏药,在封都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苏氏叹息,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放弃,想着届时回家探亲,再寻机会去宫里走动。 夏禾倒是不在意,她将被挽起的袖子拉下来,道:“比起祛疤,我更想四处走动走动,闷了这许久,我都要变痴傻了。” 苏氏也知她闷得难受,心里很是心疼,但又担心她出门在外不安全,忽的想起今日夏邑卿与好友在四海楼办文会,有夏邑卿看着,倒是可以让她去玩玩。 想了想,苏氏道:“你哥哥眼下正在四海楼与好友聚会,你若要出门,就顺路捎些点心给他,是先前说好的,他的朋友们想尝尝橙子冻跟饭团。” 她没有明说是文会,因为她知道夏禾对这些不感兴趣,若是告诉她,她兴许就不去了。 苏氏这样做是有用心的,她想让夏禾多接触些人。 夏禾没有怀疑,满口答应了。 橙子冻跟饭团都已经做好,是苏氏房里的厨娘们做的,因为要出客,是以还摆了盘,装饰了一下,不得不说,就算是饭团这样貌不惊人的吃食,修饰过后也变得高大上了。 带了青萍与红芝,提着两大食盒点心,夏禾欢欢喜喜出了门。 她并不打算与夏邑卿一起,想着送完点心就自个去玩, 四海楼坐落于湘潇江畔,一面临江,一面朝着繁华的街市,是封都城内最高的建筑,亦是登高望远,欣赏浩瀚江海的好去处,深受文人学士的推崇。 到得四海楼,夏禾下了马车往楼里走,身后青萍红芝提着食盒。 进了楼里,夏禾向掌柜的打听夏邑卿等人的所在,得知是在二楼左侧的宴会厅后,她便带着两个丫鬟上了楼。 因为经常有文人学士来此开诗会文会,是以四海楼里有很多供学子文人们聚会的宴会厅,这也是它受读书人推崇的原因之一。 按照掌柜的提示,夏禾找到名为鸿鹄厅的宴会厅,还未走近,便听到阵阵说笑玩闹声,间或还有击鼓吟诗的声音,以及女子的歌声。 夏禾心中疑惑,她怎么瞧着不像是朋友聚会这般简单? 带着疑惑,夏禾敲了敲门。 门内的喧闹声小了些,接着传来一声询问:“是谁在外面?” 青萍扬声道:“奴婢是夏家的丫鬟,大太太命三小姐给大少爷送点心来。” 话音落下,门内一阵喧哗,很快门从里面打开,有人喊道:“夏三小姐快请进来!” 夏禾看到里面一群儿郎探头探脑,都在向外张望,想来是在打量她。她也不生怯慌乱,大大方方站着。 夏邑卿快步走出来,挡住那些人的视线,道:“母亲怎么让你出来了?”眉间紧紧皱着。 夏禾有些不明白,道:“我出来散心,母亲让我顺路给你送点心,说是你的朋友们想尝尝。” 听到点心,夏邑卿眸光闪了闪,眼底愤怒不平心疼夹杂在一起,最终又都化为了无奈,他柔声道:“点心我收到了,你去玩吧,记着早些回府。” 夏禾刚要说好,里面传来呼喊声:“邑卿,怎么不请三小姐进来?” “是啊,快请三小姐进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后面一阵附和之声。 闻言,夏邑卿沉着脸抿了抿唇角,竟是推着夏禾让她离开。 夏禾愈发不解,怎么大哥一副不愿让她留下的表情? 正想着,从里面跑出两个少女,竟是不由分说地拉了夏禾就往里走,夏邑卿想要阻拦,却碍于男女有别,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禾被拖走。 稀里糊涂进了门,还不等夏禾瞧清楚宴会厅里的情况,熟悉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三妹又何必急着走?” 原来夏颜也在。 再抬头一看,不仅夏颜,夏晴、夏珂,还有李亚楠、容明珠,以及周氏姐妹也在。整个封都城的大家闺秀她认识的也就这么几个,眼下是全到齐了。 只见宴会厅里座无虚席,有男有女,儿郎娘子分两边坐,会场中间还摆着箭靶箭筒小几等,小几上又有酒令筹筒,绣球,花笺等,角落里还有小鼓,想来方才一群人就是在里面玩游戏。 夏禾这才明悟,她是被苏氏给骗了,这哪里是什么好友聚会!想起早前苏氏提过的诗会,想来这就是了。 默默感叹一声坑爹,面对众人或探究,或不屑,或好奇的目光,夏禾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从众人的不善的目光中,她猜到今日少不了会被为难,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几乎是她刚站稳,就有人戏谑道:“听闻夏三小姐武艺过人,能力博山贼,不知可否露一手给我等瞧瞧?”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哄笑声,夏禾抬眼望去,就连右边的小娘子们都咯咯笑个不停,夏颜更是一脸不屑,唯有夏晴与夏珂面露担忧,只是两人也不敢出面为她说话。 倒是李亚楠拍桌哼道:“唐三郎,你若是身上不舒坦,我可以帮你松松筋骨诊治诊治,你别寻我姐妹的麻烦!” 方才开口调侃夏禾的男子当即噤了声,悻悻然灌了一杯酒,他的沉默让身旁的同伴好一阵取笑。 由此可见,李亚楠这个封都城的女霸王是实打实的。 夏禾弯唇笑了笑,对李亚楠投去感谢的眼神。 第六十三章 你来我往 有了李亚楠的维护,倒是没有人再找夏禾的麻烦,但这也是一时的。 夏邑卿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为唐三郎对夏禾的调侃,也是为夏家其他姑娘的沉默。 他想将夏禾带在身边,以免再被为难,但他身旁坐的都是男子,夏禾一个姑娘家坐过去实在不便,可他又不想让夏禾跟夏颜等人坐在一起。 犹豫间,李亚楠道:“小禾你过来,我们坐一起。” 闻言,夏邑卿面上一喜,若是与李姑娘坐一起,应是无碍。 他拍了拍夏禾的肩膀,低声道:“你去与李姑娘一起坐。” 夏禾有些奇怪,虽说李亚楠方才开口替她说话,但她怎么也是跟夏晴她们亲一些,可大哥怎么让她去跟李亚楠坐? 夏邑卿看出她的疑惑,又道:“李姑娘会护着你,这样哥哥才放心。” 却原来,是担心她再被他人取笑。 夏禾不觉赧然,老实说,一开始兄长不让她留下,她还以为是兄长担心自己给他丢脸,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乖乖点头,可就在她朝着李亚楠刚迈出一步时,夏晴道:“三姐,你不与我们一起坐吗?” 夏禾脚步微顿,突然醒悟,若是今日她与李亚楠坐,怕是明日就要传出她与家中姐妹不合的流言来。只是若夏晴真的为她着想,为何又要在她已走向李亚楠时才邀她一起坐? 其中的含义令人深思,夏禾却不愿往坏的方面想。 她笑了笑,道:“五妹妹有何好吃醋的,你我姐妹日日在府中玩笑,今日难得与亚楠姐见面,你就借我与亚楠姐好好说会话吧。” 夏邑卿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失妥当,忙顺着她的话道:“是啊,你们天天在家里玩在一起,不怕没有时间谈天。” 夏晴眸光微闪,掩嘴笑道:“三姐又何必拆穿妹妹这点小心思,没的让人觉得妹妹小气。” 夏禾笑笑没有说话,脚步坚定地走到李亚楠身边。 见状,夏邑卿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亚楠一把拉着夏禾坐下,道:“幸好我家里没有这么多姐姐妹妹,不然烦都要烦死。” 知道她意有所指,夏禾道:“姐妹多不是坏事,端看个人心性如何。” 李亚楠不屑地撇撇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道:“这点心还不错,你尝尝。”说着将一瓣橙子送到她面前。 夏禾低头一看,无比熟悉,竟然是橙子冻。 她不动声色,问道:“这是?” 李亚楠道:“很别致是吧,喏,是你二姐带来的,每人只得两个尝尝鲜,你不知道,因着这点心,你二姐得意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夏禾的心往下沉了沉,橙子冻的做法她只教了母亲房里的掌勺妈妈,以及夏珂跟夏晴,夏颜是如何得知的呢?先前她不解为何默默无闻的夏晴跟夏珂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而她也明白了,为何夏邑卿宁愿让她与李亚楠这个外人坐,也不让她跟夏晴夏珂她们坐了。 红芝跟青萍也看到了桌上的橙子冻,红芝气红了眼,拉了拉夏禾的衣袖,焦急唤道:“小姐!” 夏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没关系。” 她不曾想过利用这些出风头,何况有纸牌的事在前,她已经都看淡了。 青萍理智些,见夏禾没有追究的意思,她将食盒打开,不动声色道:“这是大太太让三小姐带来的点心,诸位请品尝。”暗地里对红芝使了个眼色。 红芝会意,忙帮着她一起将点心送到每个人桌上。 众人见到黄橙橙的橙子冻,都是一阵惊讶,道:“怎么夏大太太也知道做橙子冻?”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夏颜。 夏颜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她刚刚才说橙子冻是她想出来的,夏禾就带了橙子冻过来,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可偏偏夏禾又不出自己的名,让她想争个高低都不行。她总不能说苏氏剽窃了她的想法,做了橙子冻吧? 正在夏颜如坐针毡,想着如何解释之际,夏晴状似不经意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偶而想到一处也不算罕见。” 言下之意,是苏氏跟夏颜想到了一处,是以才做出了一样的点心,这算是给了夏颜台阶下。 夏颜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看来她答应带夏晴过来是对的。 青萍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夏晴替夏颜说话,不过能看到夏颜憋屈的脸,她已觉得畅快,当下不再胡搅蛮缠,笑道:“郎君娘子们说笑了,我们家太太哪懂得这些,都是厨娘琢磨出来的。还有这饭团,瞧着粗糙,味道也是极好的。” 闻言,众人便拿了饭团品尝起来,结果自然是一片称赞声。 这时有人提议行酒令。 对于行酒令,夏禾只知道有个击鼓传花,其他的却是什么都不懂了,她看着众人推选出所谓的“明府”“觥录事”,等到要选“律录事”的时候,有人提议道:“不如就让夏三小姐来担任吧。” 话落,女子席位上一阵窃笑,而夏邑卿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夏禾正不解,李亚楠忿忿然道:“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律录事一般都是由饮妓担任,他们推选你,可不就是在贬低你!” 夏禾了然,饮妓,妓子的一种,主要是陪酒,做的是为人不齿的行当。 倒是不觉得受了侮辱,夏禾只觉得好笑,若说她与这些人有深仇大恨,她还可以理解,只是在座的她大多都不认识,对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只想说,她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夏邑卿黑沉着脸豁然起身,道:“诸位若是没有行文作诗的意思,今日不如就散了吧,在下先失陪。”说罢就要去拉了夏禾离开。 “卿哥哥何必动气?大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玩玩罢了,想来禾妹妹也不忍坏了大家的兴致吧?”夏颜掩唇笑道。 “是啊,不过是开个玩笑,子谦又何必动气?”众人嘻嘻哈哈劝道。 闻言,夏邑卿怒不可遏,就要发难,夏禾按了按他的手背,面向众人道:“要我做律录事不是不行,但你们必须有人能赢过我。” 明眸皓齿的少女微抬下颌,一派傲然之姿,显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众人不禁有些目眩,旋即却是燃起斗志,齐声道:“好一个小娘子,我等便来会会你!” 名誉之战,一触即发。 第六十四章 斗文 夏禾虽不敢自称学霸,但她也读了不少书,她不信中华上下五千年传承下来的诗歌,还不能助她争一口气。 只是她信心十足,却有人要来泼冷水。 夏颜撇撇嘴,不屑道:“禾妹妹何必争一时意气,不想做直说便是,大家又不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为难你,你要知道,你输了是小,丢了夏家的脸是大。” 夏晴跟夏珂也劝道:“三姐三思啊。” 就连夏邑卿也是一脸担忧之色。 只有李亚楠站在她这一边,道:“比就比,有什么好怕的,输了也比受这窝囊气强!小禾不用怕,大不了输了就把赢的人揍一顿出气!” 闻言,所有人嘴角猛抽。 至于青萍跟红芝,这两个盲目崇拜的丫鬟压根不觉得自家小姐会输! 夏禾忍俊不禁,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挑眉道:“好主意,不过这要等我输了再说。”端的是神采飞扬,引人入胜。 古有云,佳人一笑百媚生,夏禾算不上佳人,这一抹笑也与千娇百媚扯不上半点关系,但就是有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李亚楠被她眼底的自信震慑,大喊:“我看好你!”恨不得为她摇旗呐喊。 夏颜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她既不想夏禾赢,日后好嘲笑她,却又想她赢,因为夏禾一旦输了,她就要受到牵连,也会受人嘲笑。只是最后,到底是想把夏禾踩进泥地里的念头胜了一筹。 夏珂拉着夏晴的衣袖,担忧道:“晴姐姐,三姐会不会有事啊?” 夏晴眼底明明灭灭,安抚道:“这是三姐自己的选择,我们无能为力。” “可是……”夏珂欲辩解,只是夏晴却不再理她,她只能不安地望向夏禾,祈祷夏禾不要输得太难看,毕竟在座的都是封都城内的青年才俊,她不认为夏禾有赢的可能。 文会诗会,斗的自然是诗词歌赋,一切与文相关的。 第一个站出来要比试的,就是一开始出口调侃的唐三郎。 “既然事情是因行酒令而起,那我们就来比一比行令,夏三小姐认为拆字令如何?”唐三郎语气还算客气,只是眼底的轻蔑却明晃晃的。 夏禾注意到他眼角不时瞄向夏颜,心中顿时门儿清。 眼珠一转,她道:“可以,只是要玩,又怎能少了彩头。” “那就添彩头。”唐三郎干脆应诺,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到桌上。 夏禾见那玉的成色不错,挑挑眉,摸出苏氏送的白玉鲤鱼决放下。 唐三郎对她的玉决也颇为满意,沉思一阵,道:“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了溪边水,添鸟便成鷄。得势猫儿雄似虎,褪毛鸾凤不如鷄。” 语落,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夏禾嗤笑一声,不慌不忙道:“有木也是棋,无木也是其。去了棋边木,添欠便成欺。鱼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哼,你骂我是鸡,那你就是那欺平原虎的狗! 闻言,唐三郎脸上一会青一会紫一会红,咬咬牙又道:“有木便为桥,无木也念乔。去木添个女,添女便为娇。阿娇休避我,我最爱阿娇。” 说罢得意一笑,竟是在调戏夏禾。 夏禾也不恼,想了想,道:“有米便为粮,无米也念良。去米添个女,添女便是娘。老娘虽爱子,子不敬老娘。” 这下轮到唐三郎被嘲笑。 唐三郎憋红了一张脸,为免再自取其辱,只得拱手道:“在下认输。”将桌上的玉佩丢到夏禾桌上,坐下闷头喝酒。 夏禾捡起玉佩,道了一句承让。 旗开得胜,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看夏禾。 赵家大郎与唐三郎向来交好,见好友被羞辱,当下取出一柄金光闪闪镶嵌玉石的匕首放下,道:“在下赵程烨,来会会夏三小姐,小姐以为对对子如何?” 夏禾敛衽施礼,道:“赵公子请。” 赵程烨沉思半晌,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这是在讽刺夏禾知识浅薄,却到处卖弄。 众人听后大声道好。 夏禾寻思着这人是来替唐三郎报仇的,便也不客气,顿了顿,道:“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这是说赵大郎牙尖嘴利脸皮厚却腹中无墨。 赵大郎险些气得吐血,厉声道:“龙不吟虎不啸,小小娘子可笑可笑!” 夏禾对:“车无轮马无缰,叫声郎君提防提防!” “好!”夏邑卿情不自禁叫好。 这一声“好”把赵大郎说得是恼羞成怒,当下一连串对子甩出来。 “狗仗人势!” 夏禾对:“狐假虎威。” “是是非非,非非是是,是非不分!” 夏禾对:“正正反反,反反正正,正反一样。” “一色水天秋,却难洗三字污秽!” 夏禾一拍手,对到:“双清风月夜,正好分两世精忠。” 对到这里,赵大郎已是怒发冲冠,而越是气愤,他脑子越空,好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拱手认输,将匕首给了夏禾。 夏禾喜滋滋抚着匕首上的玛瑙玉石,笑得见牙不见眼。 见她连赢两局,这回众人可没了看戏的心思,都正儿八经琢磨起来。 这时一名气质高洁,面容清丽的小娘子站起身来,盈盈福了一个礼,语调婉转道:“小女子陆婉秋,还请夏三小姐不吝赐教。”她取下了项上的璎珞。 夏禾回了一礼。 陆婉秋道:“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好!”底下一片叫好声。 夏禾扬眉,这姑娘看来是个有才的,也颇受追捧,思索片刻,她道:“风风雨雨花花叶叶年年朝朝暮暮。” “对得好!”夏邑卿跟李亚楠激动鼓掌,夏邑卿脸都红了,是高兴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自豪。 陆婉秋满脸赞叹,沉思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夏禾道:“绿水本无忧为风皱面。” 陆婉秋笑道:“夏三小姐好文采,不知下面一对你能否对上?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百年三万六千日。” 这个对子确实不好对,是一个拆字对,夏禾想了好一会,才道:“品字三个口,宜当张口且张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妙啊!”这下不仅夏邑卿跟李亚楠,其他人也忍不住为夏禾喝彩。 陆婉秋惊叹道:“好个劝君更尽一杯酒,这杯酒我敬三小姐!” 说罢,豪爽地端起一杯酒饮下,将璎珞项圈送到夏禾桌上。 夏禾回敬一杯,却是将项圈还给她,笑道:“陆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我们不如交个朋友,日后以姐妹相称,便算是给我的彩头了。”这姑娘是真真正正以文会友,不是刻意为难她,是以她不会收她的东西。 陆婉秋连连颔首,笑道:“我虚长三小姐一岁,日后便厚着脸皮唤三小姐一声妹妹了。” 夏禾从善如流,唤道:“陆姐姐。” 两人便算是结了金兰情谊。 第六十五章 斗文变斗武 若是赢一场,还可称之为侥幸,赢两场可说是运气,然夏禾连赢三场,就连封都城数一数二的才女陆婉秋都甘拜下风,在座众人再不敢小看她,更不敢再带着偏见看她。 而陆婉秋也带了个好头,后面寻夏禾比试的人都不再故意挑衅为难,一场以文会为借口开起的诗会,在夏禾的强势带动下,变成了真正的文会。 越来越多的人向夏禾挑战,然而不管是对对子,还是作诗辩学,都没有人能赢过她,夏禾面前的战利品越堆越多,眼瞧着有放不下的趋势。 “哇哇哇,我简直是捡到宝了,我姐妹太能干了!”李亚楠望着满桌子珠光宝气的配饰,笑得一脸财迷。 就连夏邑卿都忍不住与夏禾切磋。 夏邑卿与夏禾比的是作诗,夏禾提议以“游子与母”为题,作一首诗,不拘格式。 吟诗不比作对,可以张口就来,夏邑卿细细琢磨润色,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这首诗名为《游子吟》,请听——游子行万里,母心亦如之。陆行有虎豹,水行有蛟螭。盗贼凌寡弱,风露乘寒饥。谁云高堂安,中有万险危。寄言里中子,亲在勿远离。” 这首诗虽说不上脍炙人口,但对仗工整,既言明了游子路中艰辛,又点出了母亲关怀,最后提醒众人要有孝心,也算是难得。 夏禾不得不承认,她这哥哥有几分才情,只是今日她却不得不给他当头一棒。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夏邑卿以为她被难住了,便扬唇笑道:“不必急,哥哥等你。”却不是在笑话她,而是在打趣她。 也不知为何,见了她神采飞扬,得意骄傲的样子,他就是想逗逗她。 夏禾挑眉一笑,道:“哥哥听好了,我这首诗也唤作《游子吟》,请听——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边吟诵,她一边望着夏邑卿的眼睛。 夏邑卿浑身一震,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香包,那是苏氏为他缝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夏邑卿轻声念道,脑中闪过母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看似简单,却饱含爱意,他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夏禾知他是懂了,眼底闪过安慰。 她是故意选这个题目的,为的是借机点醒夏邑卿。 她知晓兄长对母亲敬爱有加,只是母子二人对彼此的关怀与在意却并未传达给对方,以致两人相处起来,多了份疏远,少了份亲近。 同样领悟到诗中深意的还有不少人,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重起来,轻者抚着衣袖默默无语,重者泪洒衣襟。 然而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诗的意境中,感念母爱的深沉之际,夏禾却突然福身道:“这一局是哥哥赢了,妹妹认输。” 一声惊雷,顿时全场哗然,李亚楠又惊又疑地叫道:“我都听得出是你作的诗更好,为何要认输啊?” “就是,为何要认输?”底下一片质问之声,更有甚者,怀疑夏禾这是在故作谦虚。 夏禾赧然一笑,道:“说来惭愧,这首诗并非小女子所作,只因小女子为诗中伟大的母爱所感染,又自认作不出比这更好的,是以才借花献佛,让诸位鉴赏鉴赏。”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颔首,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毕竟能鉴赏到一首好诗众人已是觉得荣幸。 唐三郎却不屑冷哼道:“作不出便是作不出,何必装腔作势,你这分明就是剽窃他人的成果。” 赵大郎也道:“胸无点墨,却心比天高。” 此时,因为一首《游子吟》,不少人已对夏禾改观,闻言不由反驳:“夏三小姐坦然不是自己所作,可见豁达,二位又何必咄咄逼人?” 这是斯文的,有张扬的,就直接道:“看来你们两个手下败将不仅文采不如夏三小姐,连心胸也不如,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因为输给夏禾而心气不顺的两人顿时怒发冲冠,面红耳赤。 唐三郎拍案而起,冷笑道:“夏三小姐最出名的不是文采,而是武艺,不知今日可否领教一二?” 当下有人看不过去,叫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夏邑卿双眉紧皱,一言不发地走到夏禾面前,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大有“你们要动手,就先从我身上跨过去”的气势。 李亚楠则当场挽起衣袖,道:“打就打,让我来!”一副拼了的架势。 瞬间,场面变得乱哄哄,一屋子人分了两派对立叫嚣起来,见此情景,夏禾头痛得抚了抚额角。 夏珂还是忍不住想上去帮夏禾说话,却被夏晴拉住,夏颜也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不得已,夏珂只能干着急。 眼见着越闹越大,两拨人一言不合就要干架,夏禾冲到角落的锣鼓前,拿起木槌就是狠狠一敲,震耳欲聋的锣声顿时响彻宴会厅,险些掀翻屋顶。 夏禾大吼:“都给我住手!” 众人下意识住嘴停手。 这瞬间,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竟自动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夏禾眉目肃然走到唐三郎与赵大郎面前,道:“我接受你们的挑战。” 闻言,支持她的人大喊:“三小姐不可!” 夏禾回头粲然一笑,傲然道:“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老实说,这两只一直跟她作对,她早就想揍他们了。 众人无话可说,只摇头笑着赞叹:“巾帼不让须眉。” 不过一对二这种明摆着会吃亏的事夏禾是不会做的,她朝李亚楠伸出手,笑道:“不知亚楠姐可愿助妹妹一臂之力?” “当然!”李亚楠挑眉,走过去与她并肩。 唐三郎与赵大郎面面相觑,竟被她们的气势骇住。 比武有比武的规矩,四人分两组,一对一,承诺点到为止。 锣响,比斗开始。 还算唐三郎两人有点男子气概,让夏禾跟李亚楠先动手。 夏禾朝李亚楠笑道:“我送亚楠姐一段歌。” 冲过去的瞬间,大声唱到:“一次就好,我与你去看天荒地老,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世界还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你可知道,我全部的陵苕,随你挑。” 陵苕是一种名贵的花卉,大庆以陵苕譬喻慈母之爱与姐妹情谊,若是有小娘子愿意送你陵苕,就表示她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歌声落下,一个借力打力将唐三郎逼退,接着一个平沙落雁,将唐三郎踹翻在地。 李亚楠心中一股豪气涤荡,大喝道:“好!”冲上去一记右勾拳,然后一个扫堂腿,将赵大郎放倒。 两人回头含笑对视,默契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局势几乎是一边倒。 第六十六章 我替她受罚 “三小姐,打他脸,揍他丫的!” “打得好!亚楠姐跟小禾妹妹是最棒的!” 这边呐喊欢呼不断,那边支持唐三郎跟赵大郎的却是连连跺脚叹气。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唐三郎跟赵大郎脸上纷纷挂彩,只是两人还算有骨气,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更没有认输。 夏禾敬他们是一条汉子,与李亚楠交换一个眼神,拱手道:“既然说好是点到为止,略略切磋一下就够了,两位公子以为如何?” 人家都给台阶下了,唐三郎与赵大郎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当下道了承让,退了下来。 见两人输了,就有人说酸话,道:“莫怪夏三小姐能力敌三个山贼,如此泼辣彪悍,日后也不知哪家公子敢要。” 因为夏禾大出风头,在场不少姑娘对她心生不满,闻言不由掩嘴笑起来。 夏邑卿跟李亚楠气不过,就要与那人争辩,夏禾拦住他们,道:“何必与这等无情无义之人计较。” 闻言,那人站出来,大声喝道:“夏三小姐说在下无情无义,倒是给出个名头来,不然在下要告你污蔑!” 夏禾嗤笑一声,道:“听公子方才的意思,我不该救母,连救母都认为是不对的人,难道心中还有情义可言?” 那人面露窘迫,激言辩驳道:“我并无此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禾似笑非笑道:“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小女子不该如此彪悍,可若是小女子不彪悍,又如何救人?这岂不是让小女子不救人的意思?” “你、你……”对方涨红了脸,却是辩解不得。 夏禾又道:“不知在场可有这位公子的妹妹?若是有,夏禾在此给诸位一个忠告,你们可听好了,日后若是遇到山贼,你们一定要丢下你们的哥哥逃走,不然你们的哥哥要嫌弃你们彪悍的。” 说罢俏皮地眨眨眼,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那人又气又羞,气急之下,竟拨开人群逃也似得跑了。 这落荒而逃的姿态,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这一场比试下来,又有不少人对夏禾改观,只是有些顽固的,看夏禾的眼神依旧带着不屑,夏禾也不在意,毕竟过了今日,会不会再见还是一个问题。 夏颜望着在人群中谈笑自如,意气风发的夏禾,手中的丝帕险些被撕破。 她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夏禾被羞辱,然而事实却完全朝着与她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现在夏禾不仅没有被踩到泥地里,反而还被捧到了天上,可想而知,今日过后,夏三小姐的名声将响彻封都城。 想着,心中越发不甘嫉恨。 夏晴眼底讳莫如深,这个早该淹死的人,如今不仅活着,还大放异彩,这是出乎她预料的,难道夏禾也跟她一样?无论如何,她知道夏禾会成为自己复仇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夏珂的心思更为复杂,她既为夏禾即将名声鹊起而高兴,却又抑制不住心底的羡慕与嫉妒,她自认文采心性都比不上夏禾,但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算心知肚明,心底还是会滋生黑暗。 各人暗自思量不提,一阵笑闹后,众人重新坐下。 一连串比试下来,夏禾已经精疲力尽,她本想离开这个是非地,却又有人提议玩击鼓传花,夏颜更是毛遂自荐做击鼓人,与众人一起挽留她。 盛情难却,夏禾只好留下,只是她也不敢松懈,时刻提防着夏颜。 击鼓传花很简单,就是众人围坐在一起抛掷绣球,鼓声停下的时候绣球在谁手中,谁就要受罚,可选择表演才艺,也可以选择罚酒。 也不知是一群人串通好的,还是巧合,每个接到绣球的人都会把绣球扔给夏禾,而每每在夏禾接到球的瞬间,鼓声就停了。 每每这时,一群郎君就大叫着让夏禾表演才艺,而一群小娘子则道:“夏三小姐的文采我们都领略到了,不如就罚酒吧。” 夏禾表示呵呵哒,不管其他人有没有串通,她知道夏颜肯定是故意的! 然而愿赌服输,夏禾只能认罚。只是她又不想风头太盛,便如了一群小娘子的意,选了罚酒。 好在她酒量还不错,三杯下肚依旧稳稳的。 可酒量再好也禁不住隔三差五地受罚,眼见着夏禾脸泛桃花,双眼湿润,渐渐显出醉态,夏邑卿道:“我替她喝!” 但他一人又怎敌得过这么多人?很快就被放到了,就连李亚楠,也为了帮夏禾挡酒被灌倒,如此,其他即便有想替夏禾挡酒的,也不敢吱声了。 在绣球再一次落到夏禾怀里时,陆婉秋终于看不下去,沉声道:“你们怎能以多欺少?” “什么以多欺少,不过是玩玩游戏。”一群喝得半醉的男子嘻嘻哈哈笑道,一双眼睛不时瞄向双颊绯红,显出娇色的夏禾。 陆婉秋又气又恼,见夏府其他姑娘都坐视不管,便道:“你们难道就不会帮帮夏禾?” 夏晴道:“陆姑娘,并非我等袖手旁观,而是插不上手,三姐做事向来自有主张。” 夏珂抿了抿唇角,沉默地低下头去。 见状,陆婉秋怒意翻滚,就在她欲要斥责两人无情之际,宴会厅的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下一刻,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红衣张扬邪魅,白衣清冷俊朗,都是一身矜贵,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出众的容貌让在场不少男子都看呆了,一群姑娘自是不必说,一个个露出痴迷赞叹之色,其中尤以夏颜的目光最为狂热,一双眼直勾勾亮晶晶盯着穿红衣那人。 夏晴与夏颜相反,她看的是白衣男子,只是她眼中除了痴迷,还有一丝算计。 夏珂惊呼出声:“是他们!”一双眼也黏在白衣男子身上拔不下来了。 夏禾还有几分神智,闻言转头望去,见是无相寺中偶遇的那两人,当下烦恼地皱起了眉。 在她看来,这两人就是大麻烦。 瞥了夏禾一眼,红衣男子挑眉轻笑,道:“在下俞飞璟。” 白衣男子亦拱手道:“在下俞天启。” 两人同时道:“我是来代替夏三小姐受罚的/我愿替夏三小姐受罚。” 话落,两人诧异地望向对方。 屏风后,橙衣少女,也就是江潇潇捻着酒杯摇头叹息:“看来只有我还记得这趟淮南之行的目的,男人果然不可靠啊不可靠。” 第六十七章 示好 显然,不管是俞飞璟,还是俞天启,都没有料到彼此的目的是一样的。 俞飞璟双眼微眯,忽而笑问道:“我听说楚尚书有意将他引以为傲的宝贝嫡女许配给你?” 俞天启眼底暗了暗,道:“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并无干系。” “是么?”俞飞璟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勾得一群小姑娘心肝儿乱颤。 俞天启不动声色。 见他摆出一副不显山露水的冰山脸,知晓试探无用,俞飞璟嗤了一声,转而对着夏禾笑道:“三小姐别来无恙?” 夏禾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们,但碍于礼貌,却又不得不福身行礼,道:“问两位公子安。”多的却是一个字也不说。天知道她现在头晕目眩,光是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俞飞璟戏谑地望着她因微醺而酡红的双颊,一双桃花眼眯成缝,笑道:“三小姐不必多礼。”嘴上正儿八经,心里却想着,那小脸蛋此刻摸起来一定又烫又滑,像热腾腾刚剥了壳的鸡蛋。 想着,掩在衣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 俞天启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抿了抿唇角,对夏禾做了个虚扶的手势。 夏禾顺势站直身子,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一阵昏眩,若不是旁边的容明珠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定要摔个四脚朝天。 “你喝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容明珠道,言语间透着关心。 她就坐在李亚楠另一侧,比试时虽然没有帮夏禾说话,却始终默默站在夏禾这一边,虽也说不上有多仗义,却是比置身事外的夏晴等人要好上许多。 实际上,在今日之前,容明珠对夏禾的印象一直是淡淡的,虽没有看不起,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夏禾的坦然率直勇敢让她另眼相看。 或许很多人看今日的夏禾,都是在看她过人的才华,但容明珠关注的,却是她的品性。 容明珠认为夏禾是值得交心的人,这个认知让她在夏禾快摔倒时搭了把手。 夏禾此时脑中晕晕乎乎的,并没有留意容明珠态度上的改变,她点点头,考虑一会要如何抽身。 说来也好笑,夏禾险些摔倒的动静不小,然而与她同样只隔了一个人的夏颜却毫无反应,别说是去被扶一把了,她连看都没有看夏禾一眼,倒是夏晴与夏珂被这边的动静惊回了神。 夏珂收回落在俞天启身上的目光,暗恼自己不够矜持,她学着夏禾的沉静安然站起身来,盈盈福身道:“原来两位恩人姓俞,那日匆忙,还未谢过两位的大恩,小女子在此谢过。”说是感谢两人,然她的眼神自始至终只看着俞天启。 觉察到这一点,俞飞璟弯了弯唇角。 似是才发现她的存在,俞天启沉默了片刻,敛首道:“姑娘不必客气。”态度十分客气疏离,也没有扶她起身的意思。 如此明显的差别,让夏珂不禁想起了那日在无相寺里,这两人争着抢着要夏禾收下他们的礼物,对一旁的她却视若无睹。 阵阵羞愤涌上心头,夏珂半矮着身子,却萌生出她比夏禾矮了一大截的错觉。 夏颜也是个心思机敏的,听了夏珂的话,当即便寻到了搭话的借口。 她双眼一亮,姿态端庄优雅地站起身,柔声细语道:“原来那日救了双亲的便是两位公子,大恩不言谢,还请两位公子受小女子一拜。”说罢袅袅婷婷福了一礼,臻首微垂,露出白皙细腻,优雅如天鹅,又透着脆弱的脖颈。 “……”俞天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俞飞璟更直接,他看都没有看夏颜一眼,径直走到夏禾面前。 被无视了?夏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张俏脸控制不住地扭曲。 她原以为以自己的姿色,又摆出如此柔顺动人的姿态,眼前的男子必定会被打动,她还等着享受旁人羡慕的目光,可这两个男人,竟然彻底无视她? 那个俞天启也就罢了,瞧着就不好接近,她对他也没那心思,可那个俞飞璟,一看就是个浪荡多情的,为何也不为所动?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去接近夏禾! 夏颜气得是七窍生烟,若非这么多人在场,她简直想问问俞飞璟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竟然舍金玉而就顽石。 在夏颜眼里,夏禾可不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 俞飞璟将对夏颜的无视贯彻到底,嘻嘻哈哈对着夏禾调笑道:“酒量不好还行什么酒令,乖乖在家绣花多好。” 夏禾瞥他一眼,闭上眼趴在容明珠肩上假寐。 她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个桃花眼,瞧着浮夸浪荡,实际却贼奸贼奸的,怕是吃人都不吐骨头。 被无视了俞飞璟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道:“相逢便是缘,看在你我缘分不浅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送你回府吧。”说着就要从容明珠手里接人。 容明珠连忙避了避,敛首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男女有别,还是由小女子送禾妹妹回府吧。” 说罢不等俞飞璟反对,对一旁的周氏姐妹道:“一会劳烦两位妹妹送亚楠姐回去。” 周氏姐妹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夏颜,点点头。 俞飞璟挑眉,也不多作纠缠,颇为惋惜地撇撇嘴,道:“既然这位小娘子愿意代劳,我就不多事了,我去扶那边的醉鬼。”他指了指醉倒在桌上的夏邑卿。 如此,夏禾不好再装醉,颔首致谢道:“有劳俞公子。” “好说好说,我都记着呢,这人情日后慢慢还。”俞飞璟喜笑颜开,朝着她抛了个媚眼。 夏禾嘴角抽搐,决定还是继续装醉无视他。 眼见着俞飞璟去扶夏邑卿,依旧是连个眼角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夏颜更是恼羞成怒。 暗暗咬牙跺脚,夏颜冲到俞飞璟面前,道:“不敢劳烦公子,只是家父一直念着要向两位公子致谢,今日难得相遇,不知可否请两位到府上小坐?” 她绽放出自认为完美的娇俏笑容,一双秋眸眨啊眨,秋波大把大把往外送。 可见她还是不死心。 见状,夏晴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只是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察觉。 第六十八章 你说我是谁? 俞飞璟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女人的一言一行,其中所包含的深意他再清楚不过,只一眼,他就看出了夏颜的心思。 若是以往,有这么个姿容姝丽的女子向他示好,他怎么也得逢场作戏,甜言蜜语一番,只是想着眼下某人正在身后看着,他就没了做戏的心思。 眨了眨眼,他故作诧异道:“这位姑娘莫非是眼睛不适?怎么抽得跟癫痫病人一样?”还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害怕被传染的神色。 所谓一腔春水付东流,大抵如此。 夏颜一张俏脸瞬间黑了,比锅底还黑几成。 夏禾趴在容明珠肩膀上憋笑憋得内伤,稳重内敛如容明珠,也不禁拿帕子掩了嘴角偷笑。 那些本来还羡慕夏颜寻到机会搭讪的姑娘们更是不客气地大笑。 夏颜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缤纷多彩。 见夏颜受辱,唐三郎厉声道:“两位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等聚会的宴会厅里?” 闻言,俞飞璟轻挑双眉,俞天启目光流转,两人同时望向屏风。 见状,众人的目光也下意识集中到那扇乌木花鸟屏风上。 “这两位是在下的朋友,今日特意过来见识见识封都青年才俊们的风采,没有事先知会,还望诸位见谅。” 一道清亮中透着丝丝沙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道青色修长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便见那少年面如冠玉,眸似星辰,容貌虽不及俞家兄弟出众,却自有一股清冽气势,浑然天成,令人见之难忘。 这人大家却是都识得的,是徐知州的长子徐绍祁。 徐知州虽是平民出身,如今却是封都城数一数二的贵族,作为一省知州,整个封都城也就闲散王淮南王能压他一头,可想而知,作为徐知州的长子,徐绍祁行走在外有多受人瞩目,加之他本身才貌出众,于是成了封都城的太太们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选,也是不少姑娘芳心暗许的对象。 徐绍祁的出现令众人又惊又喜,当下不少人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徐公子的好友,失敬失敬。” “见过徐公子。”在座的姑娘们也都起身做福礼。 徐绍祁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笑道:“诸位不必多礼,我等不请自来,打扰了诸位雅兴,还望见谅。” 一群人忙推说无妨,道:“若是早知道徐公子也在,定要请徐公子出来喝上一杯,是我等不察怠慢了。”说着便邀他坐下喝酒。 因着是玩乐性质的诗会,是以在发帖的时候,众人并没有邀请徐绍祁,不曾想徐绍祁不仅不请自来,还一直默默躲在宴会厅一隅供人休憩的茶室里,有心思多的,就在自省,想着方才可做出了失态失格的言行。 夏禾也是此时才发现,那屏风后还有一方天地,因着被幔帐重重遮挡,是以很难发现。 徐绍祁婉拒了众人的好意,道:“子谦与夏三小姐不胜酒力,我等便先送他们回府,诸位还请尽兴。” 他话刚一说完,俞飞璟就一把提溜起夏邑卿,拽着出了门。 见状,夏颜连忙跟了上去,唐三郎在后面叫了她几声,她却恍若未闻。 徐绍祁对容明珠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容明珠敛首回礼,在青萍红芝的帮衬下扶着夏禾离开。 在她之后,周氏姐妹也扶着李亚楠离开。 夏家的人都离开了,夏晴跟夏珂也不便再留下,两人跟着起身告辞。 最后,徐绍祁对俞天启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陆婉秋也想离开,只是她还有其他姐妹好友在,是以不得不留下。 呼啦啦一下走了十来个人,宴会厅瞬间冷清了不少,一群人招呼着继续玩行酒令,却是没有那般起劲了。 再说夏禾一行人出了四海楼,俞飞璟将夏邑卿扔进夏禾的马车里,夏禾则被扶着去坐容明珠的马车。 站着不动还好,走动过后,酒气上头,夏禾觉得更晕了,上车时,她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就踩滑了,当下脚下一空,就要往车辕上摔下来。 好在当时徐绍祁就站在旁边,见状忙顺手扶了一把。 这一摇晃,夏禾是彻底晕了头,她回过头,先是茫然地看了徐绍祁一眼,而后竟拍着徐绍祁的肩膀,哈哈笑道:“我记得你,你是徐知州家的公子,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人!”还不忘竖起个大拇指。 少女明艳率真的笑容近在眼前,随着她的吐纳,夹杂着少女清甜体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徐绍祁不由微怔,耳尖慢慢红了。 呆愣楞的,徐绍祁也忘了收回扶在夏禾背上的手。 见夏禾整个人都快要扑在徐绍祁身上,容明珠满脸尴尬,她连忙把夏禾拉到怀里,对徐绍祁微微颔首,而后带着夏禾钻进马车。 徐绍祁讪讪收回手,转头却见俞飞璟与俞天启正齐齐瞪着自己,一个弯唇冷笑,一个则是眉目愈发冰冷。 心下一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俞飞璟凉飕飕道:“徐大公子,还不快上车?” 这声“徐大公子”让徐绍祁一阵心惊肉跳,他怎么就得罪这大少爷了? 怀着满心疑惑忐忑,徐绍祁上了自己那一辆马车。 俞飞璟两人则是让小二牵来马匹,翻身上马。 只是两人刚坐稳,一道蓝色身影便从天而降,一脚将俞飞璟踹下了马背。 “啊!”夏颜当场惊叫。 俞飞璟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呜呼哀哉。 不等他站起身,一声娇喝响起,骂道:“好你们两个见色忘友的家伙,竟然把我一个人留在里面,害我只能翻窗下来,我跟你们没完!” 竟是被单独留在宴会厅茶室里的江潇潇。 看清来人,俞天启放在腰间软剑上的手悻悻收回。 夏颜不明情况,还以为是有人当街行刺,当即扯着喉咙大喊:“来人吶,有人行凶啊!” 随后跑到俞飞璟身边,柔情万分地将人扶起来,关切问道:“俞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俞飞璟痛得呲牙咧嘴,他拂开夏颜的手,站起身对江潇潇怒道:“欺负我好说话是不是,有本事你也给天启一脚!” 俞天启默不作声地望天。 江潇潇冷哼,道:“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叫嚣,也是你要送夏家人回府,不踹你踹谁?” “额……”俞飞璟语结,讪讪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与你计较。” 夏颜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又见江潇潇言语间与俞飞璟十分亲近随意,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江潇潇闻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夏颜眼底的嫉妒,心下了然。 她眼珠一转,挽住俞飞璟的手臂,娇笑道:“我与飞璟从小一起长大,不仅是青梅竹马,还是他的表妹,两家早有结秦晋之好的打算,你说我是谁?” “怎么可能!”夏颜一脸震惊,俏脸变得苍白。 第六十九章 姨母 不仅夏颜,连俞飞璟也变了脸色,低声警告道:“别闹。” 江潇潇撇嘴,道:“本来就是事实嘛,还是说这样的烂桃花你也舍不得?” 边说着,江潇潇炫耀似地将俞飞璟的手臂抱得更紧,还向夏颜抛去挑衅得意的目光。 俞飞璟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是由着她去了。 见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甩开江潇潇的手,夏颜脸色愈发难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爬上自己的马车。 夏晴夏珂是跟着夏颜一道过来的,三人来时是坐的一辆马车,眼下回去自然也是一样。 两姐妹向着俞飞璟三人福了福身,先后上了夏颜的马车。 见所有人都上了马车,俞飞璟抽出被江潇潇抱着的手,抬了抬下巴道:“还不去牵你的马来?” 江潇潇撇嘴,叫了小二去牵马。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夏府不提。 夏府离着四海楼不远,过了闹市,穿过几个巷子便到了,徐绍祁派了书童先行一步来禀告,是以马车一到夏府门前,就有一群小厮丫鬟迎上来将夏邑卿跟夏禾扶下车。 苏氏也得了信等在门前,见两兄妹醉得东倒西歪,一双柳眉皱得紧紧的,待见了俞飞璟三人,她更是头疼不已,轻斥道:“又是你们!” 俞天启拱手道:“姨母安。” 俞飞璟与江潇潇也唤道:“姨母。”俞飞璟还不忘解释:“可不是我们把表弟表妹给灌醉的,姨母明察!” 闻言,夏颜与夏珂大惊失色,惊呼:“母亲是三位恩人的姨母?” 音量之大,引得徐绍祁与容明珠都看了过来。 夏晴不动声色,也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早已知晓三人的身份。 苏氏瞥了夏颜与夏珂一眼,两人立即识相地闭嘴。 回过头,苏氏对着徐绍祁敛首道:“今日有劳徐公子了。” 徐绍祁回了一礼,道:“婶婶不必客气。” 容明珠道:“苏姨近日可好?母亲很是挂念您呢。” 苏氏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很好,替我谢过你母亲,本该留你玩的,只是你哥哥妹妹都醉得不省人事,我实在抽不开身,就不多留你了。” 容明珠柔顺一笑,道:“苏姨不必介怀,我改日再来寻禾妹妹玩。” 苏氏满口道好。 寒暄一番,徐绍祁与容明珠告辞。 目送两人的马车走远,苏氏过去扶住夏禾,嗔骂道:“让你去送点心,你倒是好,喝成个小醉鬼,看等醒了你爹怎么罚你!” 马车一路晃悠,夏禾早就睡着了,刚才一番折腾她也没醒,闻言反而打起了小呼噜。 “不许欺负我妹妹!”夏邑卿突然吼了一嗓子,吓了所有人一跳,反应过来他是以为有人要欺负夏禾,苏氏当下哭笑不得,忙让他的书童将他送回房去。 至于夏禾,苏氏打算亲自送回去。 见状,俞飞璟笑嘻嘻凑过去,道:“姨母,我帮你。” 苏氏没好气瞪他一眼,对夏颜三人道:“都回房去吧。” 夏颜欲言又止,最后在夏晴的频频示意下,恋恋不舍地望了俞飞璟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侄女先行告退。”夏晴福了福身,拉着同样依依不舍地夏珂离开。 三人走后,苏氏对宋嬷嬷道:“帮两位表少爷安排房间。” 又对江潇潇道:“你跟我来。” 江潇潇吐吐舌头,给了俞天启跟俞飞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乖乖跟着苏氏进了夏府大门。 俞天启与俞飞璟对视一眼,只能跟着宋嬷嬷去前院的厢房。 将夏禾安置好,又喂了醒酒汤,苏氏这才有心思理会一旁的江潇潇。 鉴于江潇潇认错态度良好,刚才还帮着端茶送水,苏氏对她还算和颜悦色,问道:“你们三个不好好待在京城,跑到封都城来做什么?” 江潇潇打哈哈道:“玩啊,我们出来游学的,路经封都便过来看看您。” 苏氏自然不信,道:“若是游学,为何在封都停留这么长时间?” 自那日在青城山下遇见,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自知瞒不过,江潇潇呵呵干笑道:“姨母你就别问了,左右我们不是来做坏事的。” 见她一脸为难,苏氏便不再盘根问底,道:“你们眼下是住在何处?还要停留多久?” “在城南买了一栋屋子,也不知还要停留多久。”江潇潇老实回答。 苏氏皱起眉,问道:“可有人伺候?” 江潇潇摇头。 苏氏眉头皱得更紧,道:“外面多有不便,你们又是娇生惯养的,没个人伺候打点怎么行?若是不嫌弃,就留在夏府吧,我与你们姨父说一声。” 江潇潇转了转眼珠,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两位表哥留在这里怕是不太妥当,府上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而且……” “而且?”苏氏疑惑。 江潇潇瘪嘴,道:“而且两位表哥似乎对夏禾有几分意思,我怕他们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特别是璟表哥。” 苏氏一怔,却是有些惊讶。 心下转了几圈,她道:“天启素来稳重,想来不会有事,至于飞璟,我会盯着的,他们两兄弟的品性我还信得过,你们就安心在夏府住下吧。” 江潇潇乖顺点头。 四海楼里,一行人离开后,诗会没多久也散了,一群小姐结伴而行,言谈间都是议论突然出现的俞天启与俞飞璟。 有姑娘不无羡慕道:“那夏禾真是好命,不仅傍了个有权有势的嫡母,还有如此出众的公子争着抢着帮她喝酒,也不知是烧了多少高香。” “若真是烧了高香倒好,就怕是……”说到一半,冷笑着停了嘴。 “也是奇了怪了,一个名誉受损的姑娘,夏家还留着做什么,还让出来到处闲逛,也不怕丢人。”另一人道。 立即有人解释道:“听说先前那事是个误会,夏大太太亲自出来澄清的。” “这样的事还能有误会?”旁人奇道。 “这就说明人家有心机有手腕,不仅能哄得夏大太太为她洗清污名,还得了这许多男子的青睐。” 陆婉秋与几个姐妹走在这一群人身后,听到众人对夏禾的评说,不由得皱了皱眉,就要上前去理论,她的好姐妹却拉住她,劝道:“你又何必为个不相干的得罪这许多人,嘴是人家的,让她们说去,左右夏三小姐也不知道。” 陆婉秋辩驳道:“怎会是不相干的,夏禾唤我一声姐姐,我怎能任由他人误会侮辱她?” 劝说之人面露无奈,道:“你还怕没有姐姐妹妹?不过是一面之缘,日后见着指不定是何情景,你就不要多管了。”言罢不由分说将陆婉秋给拉走了。 第七十章 夏颜的私心 回到房里,夏颜越想越不对劲,既然苏氏是俞飞璟三人的姨母,那日被救后却为何只字不提呢,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可想着那日出事前,姜氏所说的话,夏颜又有些不确定。 何况,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么俞飞璟肯定会被赶出夏府,届时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她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思来想去,夏颜愈发苦恼,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的猜测告诉姜氏的时候,姜氏却不请自来了。 一跨进房门,姜氏就迫不及待问道:“听说你们将救了大爷与苏氏等人的恩人请了回来?” 夏颜迟疑着点头,道:“他们是徐公子的朋友……” 不待她说完,姜氏打断道:“打听消息的丫鬟说,那三个人与苏氏不仅是认识的,还唤苏氏姨母,这可是真的?” 夏颜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无声点点头。 “原来如此!”姜氏恍然大悟,道:“若苏氏真是那三人的姨母,青城山遇贼一事就不得不另外推敲了。” 夏颜心口猛地一跳,知晓母亲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姜氏踱着步,自言自语道:“大爷临时起意陪苏氏去祈福,回府路上却遇山贼埋伏,最后又被苏氏的外甥外甥女所救,这未免也太巧了,可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然,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又该如何解释?” 眼底闪过狂喜,姜氏兴冲冲道:“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大爷!”转头就要去找夏永淳。 夏颜脸上一白,想也没想就拦住她的去路。 姜氏一怔,不由疑惑问道:“颜姐儿还有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夏颜猛地回神,她避开姜氏的目光,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姨娘,关于那日苏氏等人青城山被追杀一事。” 见她神色凝重惶惑,姜氏猜到她要说的话事关重大,于是连忙使了个稍等的眼神,对屋里的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包括冬梅在内的所有人俯首应是,纷纷退出门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姜氏关上门,将夏颜拉到里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夏颜欲言又止,挣扎了好半晌,才握住姜氏的手,低声问道:“娘亲,那日青城山下的匪寇是否与你有关?” 话一出口,母女俩的脸色都是又白又青。 姜氏一把捂住夏颜的嘴,低声叱道:“这种事怎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到底是不是你?”夏颜摇着她的手,急得眼眶泛红。 姜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不是我。” “可你曾说过,什么只要苏氏不在,我们就可以……”夏颜急声辩驳。却再次被姜氏捂住嘴。 姜氏无奈又生气,她的女儿竟然不相信她! 幽幽叹了一声,她重申道:“真的不是我,我虽有此心,但匆忙之下又哪有时间谋划这许多?何况当时你伤着,我更加没有心思管这么多。” 闻言,夏颜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母亲就好。 可转念一想,若真的不是母亲,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是苏氏在作戏,故意演了这么一出? 如此想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拉住就要起身的姜氏,问道:“娘亲这是要去父亲面前揭发苏氏?” 姜氏冷笑道:“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就算不是苏氏做的,这脏水只要泼上去,也就成了是她做的了。” “可、可父亲会相信吗?”夏颜试图劝说她放弃这个念头。 姜氏脸上黑了黑,似是被踩中了痛脚,道:“你父亲这些时日东奔西跑,为的就是查明真相,如今有了线索,他不会不听的。” “听是一回事,信又是另一回事!”夏颜急声道,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她轻声哄劝道:“何况苏氏出身不凡,那三人想必也不是常人,若是我们因此得罪他们,别说是我们母女了,恐怕整个夏府都要遭殃。” 姜氏面上一变,果真被唬得动摇起来,她不甘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夏颜拉着她坐下,柔声道:“娘亲别急,苏氏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那三人相认的,此时不怕父亲会不知道,届时父亲心中生疑,不必我们多言,也会怪罪苏氏,既然结果是一样的,我们又何必做恶人?” 姜氏想想有理,才总算是释然。她也不气夏颜怀疑她了,拉着夏颜的手欣慰笑道:“还是我们颜姐儿聪明!” 夏颜笑了笑,窝进她怀里掩饰自己的心虚。 正如夏颜所言,夏永淳一回府就听说了三位恩人上门,以及苏氏是三人姨母的事,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但更多的却是疑惑,苏氏为何要隐瞒他们相识一事? 鉴于前面十多年的误解与猜忌,夏永淳没有兀自胡思乱想,而是打算直接去兰溪苑向苏氏问个清楚。 彼时,苏氏正在前院的碧水榭招待俞天启三人,夏永淳白跑了一趟,得了吴嬷嬷指点才寻到人。 他到时,苏氏正与三人叙旧,水榭中欢声笑语不断,俞飞璟最先发现他,远远作了个揖,道:“姨父回来了。” 闻言,苏氏跟俞天启江潇潇都转过头来。 不好再站在外面,夏永淳昂首阔步走进水榭,见他过来,俞天启跟江潇潇也起身唤道:“姨父。”两人一个行点头礼,一个行福礼。 夏永淳沉稳颔首,道:“不必多礼。” 江潇潇嘻嘻笑着让出石凳,道:“姨父快请坐。”她自个则站到苏氏身侧。 夏永淳点头坐下,俞飞璟又替他斟上茶,俞天启则将点心送到他面前。 苏氏见三人如此乖觉,抿唇笑了笑,对夏永淳道:“想来你也听说了,这三个顽皮不懂事的,是我娘家的外甥,先前你们也是见过的,只是那日偶遇是在外头,他们不肯认我,这回到了自家门口,才肯认我这姨母。” 这番话说的很有讲究,既解释了那日在青城山三人隐瞒身份的原因,又道出了三人对夏府的态度,又用不肯认她自侃,嬉笑间便打消了夏永淳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夏永淳颔首,他知晓妻子娘家的背景非比寻常,想来这三个年轻人身份也不简单,如此,出门在外确实不可轻易泄露身份。 想通了,便释然了,夏永淳爽朗笑道:“既然是一家人,当日的救命之恩我也就不说什么谢不谢了,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就必须留下住上几日,让姨父好好招待你们。” 这可是求之不得,三人当下笑着应了,道:“多谢姨父。” 想着日后能尽情逗弄某人,俞飞璟贼兮兮地笑了,只是转过头,看到俞天启微勾的嘴角,他的心情顿时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与此同时,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夏禾突然后背一寒,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搓了搓手臂,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变冷了?”头一歪,又继续睡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来客了? 临近傍晚,夏禾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恶心反胃,头晕想吐,她呆坐在床头好半天,才算是回过神,却不敢乱动,怕吐出来。 白雀端着醒酒茶过来,嗔道:“难受是小事,就怕大爷不放过你。” “顶了天就是训我一顿。”夏禾嘟囔,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却被那又酸又辣又苦的滋味呛得差点喷出来。 “这是什么啊?”她嫌弃地把碗还给白雀。 “醒酒茶啊。”白雀疑惑道。 夏禾抽抽嘴角,还真是了,喝了这样的东西,想不醒都难。 白雀知晓她嘴巴挑剔,柔声劝道:“味道是差了点,但对身子好,小姐再喝一点?” 夏禾摇头,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所谓勤快勤快有酒有菜,为了拯救自己的胃,她还是自食其力的好。 慢悠悠爬起床,随便套了件衣裳,夏禾道:“正好厨房建好了,今儿我们就来开火。” 就是在夏禾养伤期间,草叶庐后的小厨房竣工了。 “可还没进火迎灶神呢,随意开火不好吧?”白雀道。 “灶神在心中,迎不迎都是一样的,日后每逢初一十五多烧几支香几摞纸钱就是了。”夏禾淡淡道。 白雀还是觉着不行,最后硬是在厨房门口摆了果盘香炉,烧了纸钱,还拉着一行人拜了拜,这才让红芝进去生火。 主子又要大展身手,想着又能一饱口福,几个丫鬟都很期待,只是红芝兴冲冲进了厨房,转着圈打眼一看,灶台炉子是都修好了,但烧火用的柴禾,做菜用的食材跟器具,里面一样都没有,整就是一个空架子。 转脚就又跑了出来,道:“小姐,里边什么都没有呢,怕是做不成了。” 夏禾一拍脑门,是了,她忘记置办了,现在厨房里连副碗筷都没有。 忙将四个丫鬟叫拢过来,吩咐道:“好在今日要做的不算麻烦,这样吧,你们去厨房瞧瞧,给弄一斤排骨,一根黑甘蔗,一小袋栗子来,另外再借一个大砂锅,几套小盅子来,其他还缺的你们看着办,就烦你们跑一趟了。” “好嘞。”四个丫鬟齐声应了,什么烦不烦的,只要有的吃,她们一点都不觉得烦!四人立马就往大厨房跑。 也是如今有苏氏撑腰,厨房的人很给夏禾些面子,白雀四人到了厨房,很快就拿到了需要的东西,随后马不停蹄地回了草叶庐。 望着明显不止一斤的排骨,满满一袋子栗子,一小捆甘蔗,以及四张期待讨好的脸,夏禾无语望天,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因为她是吃货,所以她身边的人也都是吃货? 还有什么好说的?夏禾直接撸起袖子,干活! 首先将又脆又嫩的黑甘蔗去皮,切成比手指略大的小段,然后将排骨焯水洗净放入砂锅,注入适量的清水后,将甘蔗放入锅中,盖上锅盖,上灶用大火煮。 等水开的期间,夏禾跟白雀青萍一起剥栗子,方便一会入锅。红芝跟黄莺则负责看火。 不一会,砂锅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是水开了。 夏禾忙让红芝抽出几根柴火来,算是将火调小。 闻着砂锅里溢出的清香,红芝咽着口水问:“小姐,这汤要煲多久啊?” “还要半个多时辰。”夏禾道,转念一想,干等着也太无聊,便道:“看得着吃不着也难受,我们先煮一锅栗子来尝尝。” “好啊好啊!”四人忙不迭点头,红芝赶紧把刚才抽出来的柴火放进另一个灶里,又加了两把干柴进去,把火烧旺。 水煮栗子很简单,只要有锅有水就行了,其实夏禾更喜欢蒸,因为蒸出来的栗子更甘甜,没有那么多水汽。 架上锅,加半锅水,将剩下的栗子都倒进去,然后等着吃就行了。 青萍洋洋得意道:“幸好我机灵,多借了一口锅来,不然没法焯水,这栗子也煮不成了。” “是是是,你最机灵!”黄莺打趣道,“你是瞧着有排骨,以为小姐要做酱烧排骨,所以才借了这么大一口锅来的吧!“ 被说破心思,青萍红了脸,辩解:“才不是!” 两个丫鬟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夏禾坐在一旁,缓缓摇着团扇,瞧着互相逗趣的几人,心中平和温暖,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正闹得欢,门口传来吴嬷嬷的声音,笑道:“我说在前边瞧不见三小姐的影子,原来是在忙着整治吃食呢,闻这味道,又是好东西啊。”说着还深吸了口气。 几个丫鬟忙规矩站好,唤道:“吴嬷嬷。” 夏禾笑着起身,道:“嬷嬷这又是给母亲传话来了?” 吴嬷嬷一脸的笑褶子,道:“要不说三小姐聪明?今儿太太娘家来了两位表少爷,一位表小姐,太太在屋里摆了接风宴,让我来请三小姐过去。” “表少爷表小姐?”夏禾疑惑,她不过醉了一下午,怎么府上就来客了? 见她一脸疑惑,青萍解释道:“小姐,三位客人你是见过的。” “见过?”夏禾更为疑惑,难道是以前也来过府上做客?不过原身的记忆中好像并没有见过什么表少爷表小姐。应该说,苏氏娘家那边的亲戚,原身都没有见过。 红芝凑过来兴奋道:“小姐,两位表少爷可俊了!” “哦。”夏禾淡淡应了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青城山上那一白一黑两道身影,若说俊,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男人比他们更俊了吧? 既然要见客,自然不能随随便便,送走了吴嬷嬷,夏禾留下红芝跟黄莺照看锅子,然后带着白雀与青萍进了净房洗梳。 临走前,夏禾不忘嘱咐道:“半个时辰后将剥好的栗子放进砂锅,先大火煮开,再用小火煮两刻钟,记好了。” 红芝跟黄莺连连点头应是。 沐浴更衣后,又回到卧房里对镜梳妆。 因为要见的是贵客,白雀特意选了白玉兰散花纱衣,下面搭配娟纱金丝百花曳地裙,再加上一条青纱披帛,瞧着素雅又不失贵气,很是出客。 妆容上,白雀选的是玉兰妆,与一身衣裳相得益彰。 一番涂涂抹抹,待妆点完,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望着铜镜中清丽脱俗,不媚却娇的脸庞,白雀由衷赞叹道:“我们家小姐若是装扮起来,也不比二小姐差。” 若说装扮前的夏禾是眉清目秀,那装扮后的夏禾就是打磨过的玉石,所谓璞玉惊华,动人的往往是平凡后的那一眼惊艳。 青萍道:“小姐本来就好看,不打扮也一样好看。” 白雀微微一怔,想着平日夏禾时而眉目平和,时而张扬开朗的模样,竟忍不住点头道:“我们家小姐确实好看。” 那种好看与相貌无关,是一种感觉。 夏禾已经看过铜镜里的自己,闻言笑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打扮一下确实比平时好看,难怪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白雀与青萍相视一笑,看来小姐还没有自觉呢。 第七十二章 进门行大礼 梳洗打扮好,白雀就要送夏禾去兰溪苑,但夏禾惦记着灶上的汤,硬是一身光鲜进了厨房。 彼时汤跟煮栗子都已经煮好,黄莺还把汤分装进了小盅里。 夏禾掀开盖子瞧了瞧,排骨软烂,栗子金黄,甘蔗晶莹,看来红芝跟黄莺将火候掌握得很好。 红芝早就吸溜着口水等着了,见夏禾过来,忙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汤啊?” 夏禾被她的馋样子逗笑了,道:“这是甘蔗排骨汤,用来醒酒解酒的,还能治酒后头疼。” “哦。”红芝有些失望,继而眼露哀求道:“那我们能不能喝啊?” 夏禾笑出声来,道:“可以啊,煮了这么多,当然有你们的份,等下我送些去给大哥跟父亲母亲,其他的就都归你们了。” “好耶!”红芝欢呼雀跃,就连稳重的白雀跟黄莺都满脸欢喜。 白雀道:“大少爷想来也会去太太那边用膳,小姐不如一起送过去吧。” 夏禾点头,道:“那就走吧。” 白雀立即用托盘装了四盅汤端好。 青萍问:“要不要准备三位客人的份?”说这话时她一脸肉疼。 夏禾想了想有理,道:“那就再拿三盅吧。” 红芝顿时哭丧个脸,埋怨道:“这样我们就没得吃了。” 黄莺给了她一个爆栗,道:“当然是客人重要,方才我们看了小姐做,一会再自己做不就行了!正好白雀青萍要陪小姐去兰溪苑,眼下没空吃。” “我们做的哪有小姐做的好吃。”红芝嘟囔,却也不敢再抱怨,乖乖送了夏禾出门。 掌灯时分,府里到处都点起了灯,夏禾沿着回廊往前,不多时就到了兰溪苑门前。 因着要宴客,兰溪苑院门大开,或许是为了显得喜气,檐下还挂上了红灯笼。 夏禾缩了缩肩膀,表示她只觉得诡异恐怖,大晚上的就没这必要了吧? 不过由此可见,苏氏很看重几位客人。 收敛心神,夏禾带着两个丫鬟跨进院门,同时,丫鬟的通报声响起:“三小姐来了!” 进了门,便是一片灯火通明,亮得简直能闪瞎人眼。 夏禾的头晕还没有好,被这一照,双眼都花了,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屋外的庭院里摆了一面桌子,桌上摆满瓜果点心,看样子是要在外面吃。 因为是侧对着大门坐的,加上院子里灯光太亮,夏禾一时没能看清三位客人的相貌,不过从三人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身份不凡。 想到不凡,夏禾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了,她一边往桌子走,一边问身后的青萍道:“我比试赢的那些东西你拿回来了没有?” 青萍怔了怔,刚要回答,却听她哎哟一声,下一刻人就趴在了地上,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变成了憋笑。 原来夏禾因为分心说话,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这才摔了个狗啃泥。 一进门就丢了个大脸,饶是脸皮厚如夏禾,此时也忍不住默默地把脸往地上的草坪里埋了埋。 白雀无语望天,奈何手中端着汤盅,无法施以援手。 桌上,夏永淳跟苏氏满眼无奈,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而夏邑卿则是一脸尴尬,不忍直视趴在地上的妹妹。 再看俞天启三人,俞飞璟跟江潇潇已是笑得东倒西歪,就连俞天启,也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憋笑憋得脸抽筋。 笑够了,俞飞璟起身,风度翩翩地拱手,忍着笑道:“表妹一进门就行如此大礼,实在是太客气了,表哥不敢当啊不敢当。” 夏禾微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细细回忆一番,夏禾大惊,这不是那个桃花眼的声音么?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所谓的客人就是他跟那两个人? 想到这里,她一骨碌爬起来,气定神闲地走到桌边,敛衽施礼道:“见过父亲母亲,兄长,表兄表姐,让大家见笑了。” 这下,俞飞璟跟江潇潇笑得更大声,就差拍桌子大喊了。 夏禾白了两人一眼,镇定如斯。 夏永淳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宴吧。” 夏禾若无其事地坐下。 她的位置在夏邑卿旁边,旁边空着几把椅子,然后是江潇潇,见她坐下,江潇潇凑过来道:“小禾妹妹,你那丫鬟端的是什么?” 拜刚才的大跟头所致,夏禾都忘了这一茬了,见夏邑卿一脸倦怠,显然是酒还没有彻底醒,她忙唤过白雀,将一盅汤送到他面前,道:“哥,这是我做的甘蔗排骨汤,可以醒酒治头疼,你赶紧喝了吧。” 夏邑卿满眼惊讶,随即喜逐颜开,道:“小禾做的必定是美味。” 接过汤盅,夏邑卿迫不及待掀开盖子,执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刹那间,如清泉入喉,清新甜口,风味醇厚,浑浑噩噩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 “好喝!”夏邑卿赞道,接连喝了几口。 也亏得出锅后放凉了一段时间,不然他必定要烫了舌头。 夏永淳在旁瞧着,砸了咂嘴,心里酸不溜丢的,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夏禾听了,挑挑眉,道:“女儿多做了些,父亲母亲也尝尝吧。”又客套道:“表兄表姐若是不嫌弃,也请尝尝。”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雀跟青萍便将汤盅送到众人面前。 清甜的香气涌到鼻腔,夏永淳这才露出个笑模样来。 江潇潇惊讶地望着夏禾,道:“你还懂厨艺?”说着话已是口水泛滥。 “略知一二。”夏禾微微颔首。 因为火候到位,排骨入口即化,甘蔗酥软多汁,栗子甘甜软糯,一桌子人都吃得不停口,江潇潇更是边吃边夸赞道:“小禾你太谦虚了!” 一口气吃完,夏永淳惋惜道:“美味是美味,就是滋味寡淡了点,禾丫头你是忘记加盐了吧?” 夏禾瞥他一眼,淡淡道:“父亲多在外应酬,吃的都是大鱼大肉,平日在家里还是吃些清淡的好,不然日后心宽体胖,母亲会嫌弃你的。” 夏永淳险些一口汤喷出来,吹胡子瞪眼地看她。 苏氏忙岔开话题,道:“禾姐儿,这是你天启大表哥,飞璟二表哥,以及潇潇表姐,你都见过的。”暗地里嗔了夏永淳,维护夏禾的意味十足。 夏永淳撇撇嘴,面上看着不喜,心里却是乐得很。 夏禾再次起身行礼,道:“见过大表哥,二表哥,潇潇姐。” 俞家兄弟跟江潇潇起身回礼。 互相见过礼,苏氏让丫鬟将瓜果点心端下去,送酒菜上来。 酒过三巡,俞飞璟撑着下巴,吃吃笑道:“小禾妹妹心好手巧才艺高,以后必定是位好妻子。” 叮的一声,不知是谁的筷子敲到了碗边,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第七十三章 接风宴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平和,侧脸圆润似明珠,散发着皎洁的光晕,美好而恬静。 俞天启望着,握着酒杯久久不知动作。 心里想着,面对飞璟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与试探,她会如何应对呢? 夏禾吃着菜,闻言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道:“二表哥过奖了,两位表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想来日后也必定会是位好丈夫。” 闻言,夏邑卿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阻止提点夏禾,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俞飞璟面露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她如此大胆,顿了顿,笑道:“如此,何不亲上加亲,结两家之好?” “好说,不过如今二表哥未婚,小女子也未嫁,结亲之事提来尚早,还是等到日后各自男婚女嫁,妹妹再寻表嫂商议子侄们的婚事为好。”夏禾故意歪解他的意思。 俞飞璟一怔,呵呵笑起来,举起酒杯,戏谑道:“小禾妹妹聪慧过人,才思敏捷,在下自愧不如。” “不及表哥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夏禾谦虚一笑,以茶代水回敬。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竟是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本该含蓄的话题明目张胆地揭了过去。 苏氏深深望了俞飞璟一眼,道:“飞璟醉了。” 俞飞璟连连颔首,单手扶着额角,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透过指缝望着对面的夏禾,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确实是醉了。”说着还要倒酒。 江潇潇忙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俞天启取走他的酒杯,道:“别喝了。” 夏永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尴尬,他咳了一声,道:“既然醉了,就别喝酒了,大家吃菜吃菜。” 他话刚说完,夏禾就拉着夏邑卿道:“哥,帮我夹一片葱酥鸭,我夹不到。” 夏邑卿面露无奈,但还是替她夹了两片到碗里。 夏永淳没好气瞪她一眼,却是问道:“水晶肘子味道不错,要尝尝吗?” “好啊。”夏禾来者不拒,忙不迭点头。 上好的猪蹄膀炖得又软又糯,夏永淳夹了位置最好的一块给她,道:“略尝尝就行了,不要多吃,姑娘家的担心长胖。” “胖胖的不好吗?”夏禾眨着眼反问。 夏永淳语结,想象了一下闺女圆嘟嘟的样子,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相比起来,苏氏反而更开明,叹道:“若真能吃胖也是好事,我瞧着小禾养伤期间也一点没长肉,反而更瘦了。” 什么叫亲妈?这就是亲妈!不管你吃多少,长多少肉,你在她心里永远都是瘦了! 夏禾感动涕零,但还是老实道:“其实我长了肉的,只不过因为长高了,所以瞧着不明显。” 闻言,所有人一怔,异口同声道:“你真的有长高?” 夏禾抽了抽嘴角,要不要这么鄙视人?她现在的身体才十二三岁,正是长个子发育的时候,虽然长得慢了点,但也是长了的好么?还有,父母兄长质疑也就算了,你们三个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我们很熟吗? 鼓起脸,夏禾忿忿咬了口肘子肉,自暴自弃道:“矮有什么不好的?又不碍着谁,再说江南女子普遍娇小,这是特色。” 俞飞璟忙不迭接嘴,笑嘻嘻道:“对对对,没什么不好,娇小玲珑更加惹人怜爱嘛,我就喜欢这样的。” “你够了!”江潇潇翻了个大白眼,再次狠狠给了他一脚。 只是她顾得了这边,却顾不了那边,一向寡言少语的俞天启竟也附和道:“江南一带的姑娘确实以小家碧玉著称,小禾这样挺好。” “……”江潇潇表示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话说到这份上,夏永淳跟夏邑卿若还看不出端倪来,也算是白瞎了。只是不管这两人话中有几分真假,心中又有几分认真,他们都不会把自家姑娘交出去,毕竟自家姑娘还小呢! 夏邑卿当下道:“话虽如此,又矮又胖就失仪了,妹妹要注意。” 夏禾不知他的担忧,满不在意道:“哥哥放心,我每天坚持打拳,不会胖的。” “胖点好啊,珠圆玉润的,矮点也没关系,姑娘家没必要高大威猛。”夏永淳比夏邑卿想的更深远,若是自家闺女又矮又胖,总没人惦记了吧? 夏邑卿会意,连连点头附和:“父亲所言有理,妹妹应该多吃点!” “对,多吃点!”夏永淳两大块肘子肉甩进夏禾碗里。 夏邑卿不甘示弱,鸡腿鸭腿都往夏禾碗里送。 只见着,父子两人下箸如飞,夏禾碗里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丘,满得快装不下。 “……”苏氏望着连成一气的父子俩,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俞飞璟与俞天启疑惑地对视一眼,他们怎么感觉到了深深的敌意? 默了默,俞天启将一片冬笋送到夏禾碗里,道:“吃点清淡的解解腻。” 正忙着应付堆积如山的大鱼大肉的夏禾微怔,随即眉眼弯弯,笑道:“谢谢大表哥。” 俞天启怔了怔。 见状,俞飞璟冷哼一声,端起面前的地三鲜就往夏禾碗里倒,只见哗啦啦一阵响,夏禾碗里的小山丘终于不堪重负,滑坡了,汤水洒了夏禾一身。 “……”所有人都惊呆了。 俞飞璟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直勾勾盯着夏禾腿上的烤鸡腿,心想,不知道这鸡腿味道如何?想着还不自觉地砸了咂嘴。 夏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抓起鸡腿往俞飞璟脸上一扔,气呼呼走了。 江潇潇呵呵干笑,表示在座的男人脑子都坏了。 气冲冲回到草叶庐,夏禾手忙脚乱地将一身脏衣服脱下来,边大骂俞飞璟,还不忘埋怨青萍:“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客人就是他们三个?”若是知道,她就称病不去了,害她丢了两次脸。 青萍颇为委屈,一边帮着她收捡衣裙,一边解释道:“我说了啊,我还以为小姐知道呢,当时小姐也没仔细问。” 夏禾想了想,她确实提过,但那种提醒跟没提有什么区别啊? “嗷!”懊恼地大吼一声,夏禾抱着头倒在小榻上,四个丫鬟吓得虎躯一震,忙担忧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夏禾一骨碌坐起来,木着脸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丢脸吗,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倒下就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 第七十四章 斗嘴,原来是郡主 一夜无话。 一大早,夏禾带着白雀去给苏氏请安,进门就跟江潇潇打了照面,看这情形,江潇潇应该是住在兰溪苑里。 见了夏禾,江潇潇笑得意味深长,她拉着夏禾往里走,道:“一会我要跟着去给府上的老太太请安,还望小禾妹妹告知一下老太太的喜恶禁忌,免得我到时候失礼。” 夏禾忽视她眼底的调侃,笑道:“妹妹定当知无不言。” 遂将自己知晓的,有关老太太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着话,大房的两位姨娘跟另两位姑娘也来了,两人便停止交谈,江潇潇回了屋里唤苏氏,夏禾则站到了人群里。 虽说夏禾如今的身份已大不相同,但她从不搞特殊化,每日来请安依旧是与其他姐妹一起在外等着,不会说先到苏氏房里,以彰显自己的身份不同。 饶是她如此低调,看她不顺眼的依旧是看她不顺眼。 眼角一扫,姜氏翘着嘴角笑道:“说来三小姐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便没了生母,如今更是没个知热知冷的人护着,连来请安都是孤零零的。” 大房共有三房妾室,其中只有夏禾年幼丧母,是以每日请安时,姜氏带着夏颜站左边,周氏带着夏珂站右边,只有她孤零零站在中间,瞧着确实有几分可怜。 只是这份可怜,在姜氏嘴里只显出可笑的意味来。 夏禾抿了抿唇角,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周氏面露怜惜,道:“三小姐与六小姐交好,若是不嫌弃,不如到这边来吧。” 夏珂也道:“三姐过来吧,我们也好趁机说说话。” 母女俩的维护让姜氏皱起眉,夏颜冷冷笑道:“周姨娘真是好心,只是有太太护着,三妹怎么看得上你,要知道当初她连我姨娘也看不上,更别说是你了。” 一番话说得周氏羞愧地低下头。 夏珂羞愤地咬紧下唇,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不管是出身,还是在府中的地位,她的姨娘确实都不如姜氏,她即便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夏禾瞥了趾高气昂的姜氏母女一眼,淡淡笑道:“二姐此言差矣,周姨娘为人和善,不像某些仗势欺人的人,想来很多人都愿意亲近。” 说罢,对周氏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夏颜怒不可遏,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夏禾不紧不慢回了一句。 “你——!”夏颜气得跳脚,姜氏拦住她,不屑冷哼道:“哼,就一张嘴皮子厉害,端的是没有教养。” 夏禾依旧不愠不火,道:“有教养的人从不会说别人没有教养。” 姜氏被堵得一噎,愤愤哼了声不再开口。 见夏禾三言两语就让素来以伶牙俐齿著称的姜氏母女哑口无言,周氏震惊不已,只是当着姜氏母女的面,她不敢表现出赞许来,只悄悄向夏禾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夏珂望着夏禾,只觉崇拜不已,想着何时她也能像三姐一样厉害就好了,届时必定无人再敢欺负她们母女。 各人心思不提。 不一会,苏氏在江潇潇的搀扶下出得门来,众人行过礼后,姜氏跟周氏福身退下,苏氏则带着夏禾三姐妹并江潇潇去给老太太请安。 在江潇潇面前,老太太表现得与苏氏很亲近,一个劲夸苏氏贤良孝顺,宛如一个慈爱和善的长辈。夏禾看着,只觉得老太太阳奉阴违的本事厉害。其实她很清楚,是因为苏氏娘家背景大,老太太怕得罪,是以才故意装作与苏氏亲近。 说了会话,老太太像是刚想起来,拉着苏氏的手问道:“光说是你娘家的外甥女,也不说哪一家的,倒是让我们糊涂。” 苏氏的态度与平日并无不同,闻言她犹豫了一下,见江潇潇点头,才道:“是我表姐虹霄公主的女儿,因年幼聪慧,被今上封为香罗郡主的就是她了。”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一声雷,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连夏禾也不例外。 竟然是郡主! 夏禾抬头望天,她猜到这三个表亲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来历这么大,表姐是郡主的话,是不是表示两位表兄身份更尊贵? 老太太忙带着一屋子人起身,作揖道:“原来是郡主娘娘,草民参见郡主娘娘。”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江潇潇忙把老太太扶住,笑道:“老太太不必客气,我虽是郡主,但也是姨母的外甥女,出门在外不讲究这些虚礼,你们待我如常人便是了。” 这会她倒是没了先前的泼辣劲,瞧着端庄大方,一派贵族姿态。 夏颜伏在地上,目光闪烁,里面有懊恼也有后怕,幸好她昨天没有真的与郡主闹起来,不然小命休矣!但同时,她又心生绝望,若俞飞璟真的与郡主有婚约,那她还有什么希望? 想着,夏颜一脸苍白。 老太太被扶着重新坐下,她心惊胆战地抹了把汗,问道:“不知道两位表少爷如今何在?” 苏氏道:“天启与飞璟跟着邑卿去学堂了,一会下课再来给母亲请安。” “不急不急,何时得空再来不迟。”老太太呵呵笑道,心想不来更好,她老婆子受不了这么多惊吓。老太太私心想着,连个姑娘都这么大来头,两位少爷估计更不得了,她还是不见为好。只是心念一转,她可以不见,不过府上的姑娘们,特别是她的颜姐儿可得好好见一见,认识认识。 顿了顿,老太太对江潇潇和蔼笑道:“都是一家人,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昨儿你们姨母私下给你们接风,实在是见外,今儿我让你姨父给你们办桌大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江潇潇笑着应了,心里再清楚不过老太太的心思。 从香椿园出来,江潇潇追上夏禾,笑嘻嘻道:“小禾妹妹,不请姐姐到你房里坐坐吗?” 夏禾望了眼她身后欲言又止的一大群人,呵呵干笑道:“蒙表姐不弃,夏禾怎敢有托词。” “那走吧。”江潇潇箍住她肩膀,大摇大摆就往前走。 夏禾无语望天,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与担忧。 她说什么来着?这三人就是大麻烦,事实证明她说的一点没错。 第七十五章 都被嫌弃了 草叶庐内的摆设十分简单,简单到江潇潇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抚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圆桌,望着一屋子朴素的桌椅板凳,江潇潇心里就纳闷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受宠的姑娘的房间啊。 这时,青萍端上茶跟点心来。 夏禾请江潇潇坐下,道:“这是我自己晒制的果茶跟零嘴,表姐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江潇潇摆手道,她已经见识过夏禾的手艺,恨不得吃她亲手做的,又怎会嫌弃。 当下,江潇潇捻起一根晶莹剔透的地瓜干,就着酸甜的果茶吃了起来,不时还剥几个水煮栗子。 边吃着,边随意扯了话题与夏禾闲聊,足足吃了小半碟,她才停下手,若非吃太多显得蠢,她还要再吃些的。 用丫鬟送来的湿帕子擦了手,江潇潇好奇问道:“小禾妹妹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其实是想问她哪学来的一手好厨艺。 夏禾不卑不亢道:“也不说喜欢,平日里就是做做女红,琢磨些食谱,又或是看看话本。” “哦哦。”江潇潇点头,眼珠一转,道:“你也不必特意招呼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自个在旁边玩就行了。” 夏禾怔了怔,瞧见她亮晶晶的眸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不过她也确实不想没话找话,陪着这位郡主表姐磕牙。 想了想,索性便让白雀将簸箩拿来,取出针线箍子做起女红来。 之前给苏氏做的团扇还没有好,这会也拿了出来绣。 见她忙起来,白雀几个丫鬟也各自找了活计,围坐到她旁边,干起活来。 江潇潇正如她自己所言,自个在旁边玩。 她先是看青萍红芝打络子,觉得好玩便自己试了试,只是她出身尊贵,从不接触这些,是以打出来的络子只像扭出来的麻花,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打不好络子,江潇潇就去看夏禾绣花,这一看便惊呼道:“好别致啊!我第一次看到绣这种花样的!”她指着夏禾绣的一丛荷花。 却原来,夏禾绣的这副荷花与别的不同,除了粉嫩的荷花,青翠的莲蓬,碧绿的荷叶,晶莹的露珠,以及缤纷的锦鲤外,还有一只大眼绿衣的青蛙,青蛙坐在一片荷叶上,正鼓着肚子,似乎下一刻就会呱呱大叫。 简单常见的一幅画,因为这只青蛙变得无比生动逼真。 江潇潇越看越喜欢,叫道:“好可爱,我好喜欢!” 按说,以江潇潇的身份,她都说喜欢了,若是旁人早就说送给她,讨她高兴欢心了,可这是夏禾要送给苏氏的,绣了好久,实在舍不得就这样给了她。 顿了顿,夏禾道:“实在是对不住,这是要送给母亲的,还望表姐见谅。” “这样啊。”江潇潇不无失望。 见状,夏禾又有些不忍心,便将装绣品的簸箩拿过来,道:“这里面是我随手做的一些小玩意,若是表姐不嫌弃,就拿些去玩吧。”这些都是她养伤期间无聊时做的。 江潇潇瞬间云转晴,欢喜道:“多谢小禾妹妹!”兴致勃勃就挑选起来。 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簸箩里很多她未曾见过的小物件,有青底绿纹西瓜形状的香包,缩口的绳子做成瓜蒂的模样,上面挂着绿叶;有彩绳编的小鸟形状的挂饰,妙的是小鸟嘴里还叼着条毛虫;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反正每一件都很精致别出心裁,让她舍不得放手。 心知不能太贪心,江潇潇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最后选了西瓜香包,以及一个她叫不出名字,做成青蛙形状的袋子。 夏禾见她拿了青蛙零钱包,便道:“这是一种钱袋子,错开口上的锁扣就能打开。” 其实就是现代随处可见的口金零钱包,夏禾做成q版的青蛙的形状,口金安在青蛙的嘴上,每次打开关上,就像是青蛙在张嘴。 说起来,做零钱包的口金还是她让白雀出府找工匠做的,只有几个。 江潇潇按照她说的将袋子打开,还随手取出几锭银子扔进去,因为钱包一面是用较硬的青色布料,绣上绿色条纹所制,一面是用柔软有韧性的白色布料所制,所以银子扔进去后,白色一面就会下沉,看起来就像是青蛙的肚子鼓了起来,逗趣得紧。 江潇潇被逗哈哈大笑,顿时玩心大起,把银子拿出来又扔进去,反反复复玩得不亦说乎。 夏禾与几个丫鬟在旁看着,一脸无语,心想这人是有多无聊?几个丫鬟不由露出嫌弃的表情,几人却忘了,当初夏禾刚做好的时候,她们与现在的江潇潇没什么区别。 玩够了,江潇潇爱不释手地攥着香包跟零钱包,由衷道:“小禾妹妹真是心灵手巧,这几个小玩意即便是放到少府寺,也是能出彩的。” 少府寺是宫中管服饰衣物、宝货珍贵的府署。 自己做的东西受欢迎,夏禾当然高兴,她笑道:“表姐过奖了,不过是瞎琢磨出来的东西,不敢跟宫中御品相比。” 江潇潇弯了弯眼睛,只觉这个小表妹对极了她的胃口,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用的,她这一双手都能搞定,且还有勇有谋,能文能武,胆大心细,真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珠一转,她道:“小禾妹妹今年有十二了吧?可曾相看过人家?” 夏禾正绣花呢,闻言差点扎到手,抽着嘴角干笑道:“表姐说笑了,我年纪还小,现在谈婚论嫁未免太早。” “不早啦,在大庆,女子长到十二岁便能说亲,等及笄就能成婚,这是很常见的,未及笄就成婚的姑娘也不少呢。”江潇潇道。 夏禾无语望天,她是听说古代女子发育早结婚早,但这也太早了吧,话说十四五岁真的发育完全了吗? 面对江潇潇闪闪发亮,莫名带着期许的眸子,她只能呵呵笑着敷衍:“这自然是全凭母亲做主。” “噢。”江潇潇贼兮兮地挑眉。 见状,夏禾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表姐今年几许?” 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她忙取出小心收在箱笼里的檀香山跟手帕,送到江潇潇面前,道:“对了,有劳表姐将此还给两位表哥,并替我多谢他们的好意。” 江潇潇一瞧,顿时心头火气,好啊,那两个家伙,竟然偷偷瞒着她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人,还骗她说丢了,看她回去怎么向太后外祖母告状! 暗暗哼了两声,江潇潇笑着将东西收下,故作不经意问道:“小禾妹妹为何不亲自去送还?想来两位表哥会高兴的。” “哦,”夏禾随口应了一声,道:“我不想看到他们。”特别是俞飞璟。 后面这句她没有说出来。 “额……”江潇潇噎了噎,她的表哥们是被嫌弃了吗? 此刻的学堂内,俞飞璟打了个大喷嚏,他心想,难道是哪家小娘子在想他? 第七十六章 拉郎配 下了课,夏邑卿带着俞家兄弟去给老太太请安,只是一路走来,两兄弟出众的容貌,矜贵的气质引得不少丫鬟驻足观看窃窃私语,如此倒也罢了,偏偏俞飞璟还乱飞媚眼,惹得一群春心萌动的小丫鬟咯咯直笑。 夏邑卿瞧着,尴尬的同时,对两人也生了反感,恨不能马上飞到香椿园去。 终于到了香椿园,进门却见府上的姑娘们围坐在老太太身边,除了夏禾跟年纪最小的两个,几乎是全部到齐了。 却原来,姑娘们因为没搭上江潇潇,于是就一起退回了老太太屋里,想借机瞧瞧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两位表少爷。 毫不例外,见到真人的一群姑娘们都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见着这架势,夏邑卿又是一阵头疼。 请过安,老太太让人搬了凳子来请俞家兄弟坐,看样子是打算长谈。 老太太的意图很明显,她将飞璟的凳子放在离夏颜最近的位置,明眼人一瞧便知她是有意撮合俞飞璟与夏颜,顿时,中意俞飞璟的一脸失望,中意俞天启的却是松了口气。 俞飞璟自然也看了出来,只是他并不在意,坐下后一双桃花眼就乱瞟,一个都不冷落地与在场所有姑娘都搭了话,愣是让人看不出他偏向谁一些。 而俞天启,则是一个都不搭理,高冷得让人无法接近。 老太天见两人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心里有些挫败,不过她也不气馁,专盯着俞飞璟,不时拿他与夏颜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见在老太太看来,面相风流多情的俞飞璟更容易攻略。 只可惜一番明示暗示下来,夏颜娇羞不已,俞飞璟却还在到处飞媚眼,连下面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漏掉。 坐了一阵子,老太太嘴巴都说干了,俞家兄弟还是不动如山,这时,老太太也有些恼了,她想着,她家的姑娘在封都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特别是她的宝贝颜姐儿,可如今她有心做媒,这两人却装聋作哑混淆视听,即便是京中贵族,也太瞧不起人了。 当下皮笑肉不笑道:“不知两位是哪家的,老太婆我瞧着有些眼生啊,以前可曾来过府上?”她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少爷,眼光如此高。 闻言,俞飞璟笑道:“我兄弟二人不才,是宁王府上的,幼时也曾随母亲来看望过姨母,不知老太太可还记得?” 老太太眼皮一跳,宁王?虽说她不知道哪个是宁王,但总归是个王爷,是皇亲国戚啊!老太太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她早猜到两人身份尊贵,却不想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忙又堆起笑,呵呵笑着连声道:“记得记得,两位小王爷一表人才,老婆子又怎会不记得。”其实压根没认出哪个是哪个来。 俞飞璟淡淡一笑,笑意却微达眼底。 在场的姑娘们也是震惊不已,各瞠目结舌。 小王爷是何概念?那可是日后要继承爵位的,富贵荣华一世!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有自知配不上,暗暗气馁的,也有雀跃不已,想着飞黄腾达的。 旁的不提,单是老太太就心花怒放,更是牟足了劲儿撮合俞飞璟跟夏颜,她想着与王府做亲家呢! 夏颜却笑得有些勉强,得知俞飞璟的身份后,她更加绝望,若说他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她倒是不信江潇潇的话,可他也是皇亲,郡主与小王爷,可谓是门当户对,由不得她不信。 同样心生绝望的还有夏珂,她望着清冷高贵的俞天启,几欲心碎。 唯有夏晴一脸了然,镇定如斯地端坐着。 在一众或黯然或兴奋的人中,镇定的夏晴尤其显眼,俞天启察觉到了,不由深深望她一眼。 察觉他的目光,夏晴对他颔首微笑,姿态温婉端庄,不卑不亢。这让俞天启对她高看几分。 又坐了一会,夏邑卿先受不了自家祖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起身道:“父亲嘱咐孙儿带两位表兄在府里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时辰不早,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 闻言,老太太不满地瞪他一眼,却是不得不放行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俞家兄弟多到她屋里坐坐。 出得香椿园,俞飞璟夸张地长出口气,摇头道:“再坐下去,我小命休矣。” “我怎么瞧着你很自得其乐,与一群姑娘丫鬟眉来眼去得不亦说乎。”俞天启难得出言调侃。 俞飞璟哼了一声,突然问道:“怎么不见小禾妹妹?” 这自然是问夏邑卿的。 闻言,俞天启也转头望向夏邑卿。 夏邑卿不想搭理他们,道:“小禾回房了,两位表兄这边请吧,小弟带两位参观一下府上景致。” 俞飞璟百无聊赖道:“还不都是些亭台楼阁,有何好看的,除非小禾妹妹陪我,不然我才懒得看。如何?卿表弟,你去把小禾妹妹叫来吧。” 夏邑卿瞬间黑了脸,若不是母亲交代他要好好招待,他早就甩袖离开,这个俞飞璟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正欲严词拒绝,江潇潇踏着轻快的步伐从对面游廊款步而来,道:“小禾妹妹怕是陪不了你,我陪两位哥哥如何?”边说着,边转了转手中的檀香扇。 俞飞璟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扇子,脸色微变。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江潇潇掩唇轻笑道:“真是巧了,璟表哥跟天启表哥丢的东西,被我在夏府捡到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然回到京城,你们怕是无法向我的外祖母,你们的祖母交代!”嘲讽意味十足。 俞天启面色一沉,道:“我的帕子呢?” 江潇潇冷哼:“在这里,好好收着吧,人家根本不想要!还有你,别以为一把扇子就能谋得芳心,简直白日做梦!” 说着一手甩出帕子,一手甩出扇子。 俞飞璟跟俞天启被糊了一脸,两人拉长着脸,眼底似有风暴酝酿。 见状,江潇潇甩了甩从夏禾那得来的西瓜香包,得意洋洋道:“要说小禾妹妹还真是心灵手巧,瞧这香包做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小西瓜呢。” 闻言,俞飞璟眼红不已,饶是俞天启,也忍不住频频望向她手里的香包。 第七十七章 各自心思 俞家兄弟与江潇潇打打闹闹参观夏府不提。 老太太拉郎配失败后,众姑娘垂头丧气地离了香椿园,各自回房,唯有夏颜留了下来,她有话与老太太说。 老太太以为她是担心,抱着她安慰道:“我的心肝你不用担心,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两位小王爷跟郡主还要在府上留些日子,咱们努努力,相信皇天不会辜负有心人。” 夏颜挤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孙女感激祖母的疼爱,只是……”说到一半垂下泪来,道:“只是孙女没有福分做王府的媳妇。” 老太太大惊,问道:“这话怎么说?” 夏颜遂将江潇潇在四海楼外说的话复述给老太太听,末了,又自嘲道:“即便郡主与俞飞璟小王爷没有婚约,以我的身份,也是配不上他的。” 老太太神色凝重,好半晌才有所缓和,安抚道:“想当年,你父亲与苏氏定下婚约,我还能让你姨娘抢在苏氏前头进门,你想想苏氏是何身份,最后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别说如今只是郡主的片面之言,就算她真的与俞二少爷订下了婚约,只要你先进门,诞下子嗣,抓牢俞二少爷的心,到时候还怕日子不好过么?何况,我瞧着那郡主不像是有心计的,争起宠来必定不如你。” 夏颜脸上微白,不敢置信道:“祖母的意思,是让我做妾?” 老太太瞥她一眼,低声道:“你别忘了,还有平妻一说。” “即便如此,平妻依旧低正妻一头啊,何况也不是我说想做他的平妻就能做的,没有任何助力,即便是做平妻也是妄想。”夏颜苦恼地皱眉。 话虽如此,她却是有些心动了。 老太太含笑拍拍她的脸颊,笑道:“傻丫头,你父亲房里不是有尊大佛么,这种时候你还不去讨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也就这点用处了。” 闻言,夏颜沉默下来。 她确实很想嫁给俞飞璟,但要她去讨好苏氏,别说她心里愿不愿意,单说生母那边,她就无法交代,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这一刻,夏颜在自己的幸福与生母的心情之间犹豫了。 然而她跟老太太却不知道,平妻是民间的说法,在贵族,特别是皇族中,根本没有平妻一说,若是在权贵中,有谁要娶平妻,那是要受万人嘲笑的,甚至还有可能被言官抨击。 可见老太太与夏颜的无知。 两人如何白日做梦不提。 从香椿园出来后,夏晴邀夏珂到荷塘散步,只是远远的,便见一群小丫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两人走近一听,原来是在谈论昨晚大太太宴请三位客人的事。 听着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两姐妹微微变了脸色。 夏晴不禁出声询问道:“你确定三姐是盛装去出席兰溪苑的接风宴的?” 几个小丫鬟一惊,忙福身行礼。 夏晴让一群人起身,又问了一遍。 一个着绿衣的丫鬟答道:“奴婢亲眼瞧见的,三小姐昨儿可漂亮了,奴婢从未见过那般光彩照人,艳光四射的三小姐。” 又说接风宴摆的如何阔绰,酒菜如何精致美味等。 夏珂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双手下意识揪紧了帕子。 夏晴望了她一眼,使眼色让丫鬟们退下。 拉着夏珂到石桌边坐下,夏晴握住她的手,状似不经意道:“看来咱们府上很快就会有喜事了呢。” 夏珂脸上一白,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晴又道:“你说三姐是与俞大公子相配一些,还是与俞二公子相配一些?” 夏珂脸上愈发苍白,撇过头遮掩眼底的苦涩,笑道:“妹妹眼拙,倒是瞧不出来,不知姐姐又是如何看的?” “我也看不出来。”夏晴苦笑着道。 “晴姐姐?”夏珂疑惑地望向她,心底生了猜测。 夏晴面露惆怅,拍着她的手道:“不瞒妹妹,我与你是一样的。” 夏珂一惊,随即目光闪烁,迟疑道:“那……”她想问她是看上了哪一个,却又问不出口。 夏晴看穿她的心思,无奈一笑,大大方方道:“虽然都说稳重的男子好,但心仪了那风流多情的,便也只能认了。” 闻言,夏珂默默松了口气,旋即心底却是一片苦涩,道:“不管是那稳重内敛的,还是那风流多情的,都不是你我可以高攀的。” “是啊。”夏晴叹息,强作欢颜。 夏珂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夏晴忽的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以大伯娘对三姐的疼爱,兴许会为三姐保媒也不一定,且我瞧着两位公子对三姐也是不同的。” 夏珂动作一僵,扯出抹僵硬的笑,道:“说的也是。”她收回了握住夏晴的手,改为紧紧搅着手帕。 见状,夏晴眼底微闪,轻声唤道:“珂妹妹?” 夏珂没有回应。 夏晴便知她是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夏晴握住夏禾搅动手帕的手,沉声问:“珂妹妹,若是三姐最终与你心仪的男子在一起,你会恨她吗?” 夏珂猛地一惊,错愕又惊骇地抬头看她。 “你会吗?”夏晴又问道,面色肃然。 夏珂眼底闪过种种情绪,有不甘,有挣扎,有彷徨,亦有认命,最终她道:“我不恨三姐,她是除姨娘跟晴姐姐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会恨她。” “可她抢走了大伯的宠爱,还抢走了卿哥哥的关心,那些本来你也有份,可现在谁还看得到你?今日你与周姨娘还帮着她与姜氏母女作对,你可想过,日后夏颜会如何报复你跟你姨娘?”夏晴望着她的眼睛,咄咄逼人。 夏珂浑身一震,几乎快哭出来,她摇着头慌乱道:“三姐对我很好,还帮我出气,怪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怎能恨她?” 夏晴紧绷的脸突然舒展开来,颔首笑道:“你不会记恨三姐就好,我就怕你为了一个男人,忘了三姐对我们的好,忘记我们的姐妹情谊。” 夏珂被她的变脸骇得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惊疑道:“晴姐姐是在试探我?” 夏晴含笑点头,抱住她拍抚道:“日后不管三姐与谁在一起,我们都不能心生怨恨,还要恭喜她,要知道,没有三姐,我们连争取幸福的勇气都没有。” 夏珂怔怔失神,是啊,是三姐告诉她们要争取自己的幸福,可如今,也是三姐让她们放弃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这是何等的讽刺,又让人何等的不甘不忿。 想着不觉潸然泪下。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晴缓缓勾起了唇角。 第七十八章 踢毽子 老太太说要为俞家兄弟跟江潇潇摆接风宴,不是说的客套话,她一早就吩咐了下去,晚上要在正堂的庭院里摆酒,只是她并没有知会夏永淳。 夏永淳回到家里时,便见府里一片忙碌,丫鬟婆子们奔走忙活着,一些挂灯笼摆桌子,一些修剪庭院打扫卫生,个个起劲得就像是在准备过年。 “府上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夏永淳满头雾水,见最小的两个侄女在草地上踢毽子,便叫了过来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指了指忙活的一群下人。 九小姐夏岚咯咯笑着唤了声大伯,甜甜道:“祖母要摆酒给客人哥哥吃。” 夏永淳脸一下黑了,要摆酒,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让两个小姑娘自去玩,夏永淳气冲冲往香椿园走,家里要摆酒,他这个当家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自那次闹开后,他就没有再跟老太太说话,他本意是晾老太太一段时间,让老人家长长记性吸取教训,可不曾想,老太太反而变本加厉,现在是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越想越气,夏永淳连拆了香椿园的心思都有。 只是走到半路,他却遇到了苏氏,这下满腔火是没机会发了。 见丈夫闷着头牛一样往香椿园的方向跑,苏氏一瞬猜出他是要去与老太太闹不愉快,当下忙唤住他,笑问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说着话,莲步轻移走到夏永淳身边,抚了抚他的手臂。 夏永淳满腔怒火顿时消了大半,但还没有打消找老太太算账的念头,闻言板着脸道:“家里要摆酒这样的大事,母亲却不知会我一声,我倒要去问问这个家里到底是谁当家。” 苏氏一怔,她还以为老太太已经派人知会过了。 知晓丈夫为何发火,她含笑劝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早先母亲说了要派人知会你的,不过后来忙着张罗,可能就忘记了,你也知道的,母亲年纪也不小了,会出这样的漏子实属平常,你又何必计较?” 夏永淳无奈望着她,满眼心疼,道:“你就别帮母亲说好话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却是没有再提去寻老太太麻烦的事。 苏氏抿唇微笑,拉着他上了游廊,笑道:“既然清楚,又何必动气?我这里正好有件乐事,你可想听来乐一乐?” 夏永淳挑眉笑道:“肯定又是小禾丫头搞怪了吧?” “瞒不过你。”苏氏莞尔,将手中的团扇递到他面前,道:“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同?” 夏永淳打眼仔细一瞧,却见扇面上荷花亭亭玉立,荷叶遮天蔽日,锦鲤露珠惟妙惟肖,最妙的是,荷叶上还蹲着个鼓着白肚皮的青蛙!当即被逗得是前俯后仰,哈哈笑道:“竟然在扇子上绣了个蛤蟆,这丫头也真是搞怪!” 苏氏笑嗔他一眼,珍惜地摩挲着扇面,道:“你不觉着多了这青蛙,整幅画都活了吗?” 夏永淳再细细一瞧,只觉下一刻就能听到欢快的呱呱声,不由颔首道:“确实别出心裁,这蛤蟆憨头憨脑瞧着还挺可爱。” 苏氏也被逗笑了,道:“我听潇潇说,小禾屋里还有许多精致有趣的玩意,改日我可得去瞧瞧。” “恩,是得去瞧瞧。”夏永淳揽住她的肩膀,道:“有合适的,也带两件给我瞧瞧,我好拿出去显摆显摆。” “这个我可不应承你,想要自个去寻小禾商量。”苏氏眼嘴轻笑。 夫妻俩说说笑笑,依偎着走远。 到了酉时中,前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下人便去唤主子们来就座。 夏永淳与苏氏在府中逛了一圈,去的时候,多数人已经到了,一群姑娘正在花丛里踢毽子。 此时正轮到夏禾踢,见她一脸专注,夏永淳突然玩心大起,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打雷啦!” 夏禾被吓了一跳,一个不注意,毽子就掉在了地上。 “呀,三姐的毽子掉啦!”八小姐夏雯叫道。 “哈哈哈!”夏永淳在后面鼓着掌笑得前俯后仰。 听到笑声,姑娘们都惊了一跳,回头见识他,瞬间变得拘谨起来。 夏禾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鼓着脸道:“有人捣乱,这次不算,重来!” 夏永淳远远瞧见她生气模样,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拉着苏氏的手,指着她兴奋道:“你瞧瞧咱们小禾这模样,像不像那荷叶上的小蛤蟆?” 苏氏好气又好笑,嗔道:“你再这样逗她,她又不理你了。” 夏永淳当即讪讪地住了嘴。 夏禾要重来,其他人却不肯答应,她只好等下一轮。 轮到夏晴跟夏珂踢的时候,正好俞家兄弟跟江潇潇过来,两人一分神,也掉了毽子,被叫下场来。 接下来的踢毽子比赛变了味道,为了吸引两位翩翩公子的注意力,一群姑娘使出浑身解数,斗得那叫一个战火四溅。 见这边玩得热闹,俞飞璟这个好玩的耐不住了,挤进一堆姑娘里叫嚷道:“带我一个,谁能赢我我就给她做牛做马三天!” 一群姑娘先是无措,随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见他放出此等豪言壮语,江潇潇当下道:“也带我一个!” 夏家姑娘们面面相觑,只好带上两人一起玩。 这回不按照年龄大小的顺序来了,谁愿意谁就上去踢,只是夏家的姑娘们都矜持着不敢上前,于是江潇潇跟俞飞璟就成了第一组。 两人都是懂武的,踢毽子这种小游戏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两人一口气踢了两百多个,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直到江潇潇一个失误掉了毽子,高下才分出来。 俞飞璟边背着双手踢毽子,边对手下败将江潇潇嗤笑道:“想要小爷给你做仆役,下辈子吧!” 江潇潇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走到夏禾身边坐下。 见状,本来还有些心动的姑娘们气馁了,她们连郡主都比不过,更别说俞二少爷了,还是继续矜持吧。 夏颜却在这时站了出来,落落大方捡起江潇潇扔在地上的毽子,不急不缓地踢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逼上梁山 见夏颜站出来,姑娘们不由得窃窃私语,同时也心动起来。 俞飞璟挑眉笑道:“勇气可嘉。”却是一点都不放水。 夏颜本来就没想过赢他,站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在他面前露个脸,彰显一下自己的胆识,然而俞飞璟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踢毽子的同时还不忘朝她抛媚眼,以致于她神魂颠倒,竟是连毽子都踢不到。 可想而知,夏颜最后输得有多惨不忍睹。 江潇潇看在眼里,对夏禾道:“竟然用美男计,好卑鄙!” 夏禾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面姑娘们轮流上前挑战,连最小的八小姐跟九小姐也不例外,只是无一不以惨败收场,最后只剩下夏禾没有向俞飞璟挑战。 俞飞璟就等着她呢,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禁挑眉笑道:“三小姐莫非是自认不敌?” 夏禾摇着扇子,直接无视他的挑衅,道:“小女子确实不敌。” 话刚出口,八小姐吧嗒吧嗒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袖子,撅着嘴,眼巴巴望着她道:“三姐,你就跟他比嘛,你是我们里面最厉害的,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夏禾一阵无语,心想八妹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好胜,这样真的好吗? 正想着要如何回绝,夏永淳也来凑热闹,慷慨激昂道:“跟他比,爹爹相信你一定能赢!” “……”夏禾望天,她还有选择吗?某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既然时不待我,我只能被逼上梁山了! 将团扇塞到江潇潇手里,夏禾起身敛衽施礼,道:“还请表兄手下留情。” “自然!”俞飞璟媚眼飞飞。 两人战成一排,随着一声号令,彩色的鸡毛毽子开始在空中跳跃。 “一、二、三……”八小姐跟九小姐无比紧张地盯着夏禾,替她记数,两个小丫头屏气撅屁股瞪眼睛的模样逗得一群大人哈哈大笑。 俞飞璟这边,是夏莲跟夏颜跟在帮他数。 很显然,姑娘们分成了三派,一派想夏禾赢,一派想俞飞璟赢,而剩下看戏的几个,估计还没有想好到底支持谁。 数到一百零八的时候,夏禾额上冒出细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反观俞飞璟,依旧是气定神闲,还挑衅地来了一个花式踢法。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夏禾也知道赢不了他,一开始只打算尽力而为,但遇到这样欠揍的劲敌,好胜心想不被挑起来都难,于是被激发出斗志的夏禾硬是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还又踢了几十个。 眼看着,夏禾已是满头大汗,却依旧咬着牙在坚持。 见状,原本是墙头草的姑娘们忍不住为她呐喊:“三姐坚持住!” 在后面围观的长辈们也不由紧张起来,夏永淳更是一会握拳,一会咬牙,那表情跟球迷看球赛一样精彩。 尽管如此,夏禾还是渐渐失了节奏,好几次都险些掉了毽子。 俞飞璟一心两用,一边踢毽子,一边观察身边的人,见她小脸紧绷着,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全神贯注地盯着毽子,只觉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小家伙,还挺好胜。 心里叱了一声,俞飞璟眸光微闪,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时,夏禾一个失误,毽子被踢歪了,虽然她及时补救,但也只是勉强又踢了四五下,毽子到底还是落到了地上。 深吸口气平稳呼吸,夏禾望着地上的鸡毛毽子,输得心服口服。 因为她已经尽力,没有遗憾。 正要认输,身旁突然“哎哟”一声,只见俞飞璟一个屁蹲坐倒在地上,抱着腿叫道:“我的脚抽筋了!” 剧情反转得太快,所有人都大张着嘴回不过神来。 夏禾木着脸,愣愣望着夏莲跟夏颜拥上去搀扶俞飞璟,她怎么感觉有点怪? 两人算是差不多时间停下,夏永淳紧张问道:“都踢了多少?” “一百六十九!” “一百七十九!” 夏莲跟夏颜迫不及待道,不过两人说的都是俞飞璟踢的数量。 众人一阵无语,两位姑娘,你们这一看就是谎报军情! 俞飞璟被扶着坐到廊下,取出扇子扇了扇,道:“一百五十五下。” 夏永淳挑眉,道:“那就按飞璟说的一百五十五下算。” 夏莲跟夏颜红了脸,老实说两人都没有数清。 八小姐跟九小姐还在掰着指头数数,憨头憨脑的模样再次逗得众人前俯后仰,最后两人还合计了一下,才拍着手欢呼雀跃道:“三姐踢了一百五十六下,我们赢啦!” 两者间只差一个。 “好!不愧是我夏永淳的女儿!”夏永淳爽朗大笑,一脸骄傲。 “怎么可能!”夏颜不敢置信地惊呼,虽说她没有数清,但绝对不止一百五十五下! 夏莲当场就要大喊俞飞璟撒谎,却被俞飞璟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制止。 夏颜比夏莲机灵点,她看出俞飞璟是故意输给夏禾,是以并未声张,只是嫉恨不甘地瞪着夏禾。 一看两人的反应,夏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觉一阵无力。 偏偏俞飞璟还嬉皮笑脸,拱手道:“在下愿赌服输,日后鞍前马后,任小禾妹妹差遣。” 夏禾扯了扯嘴角,道:“既然任我差遣,那就有劳二表哥这几日好好陪八妹跟九妹玩吧。” 一句话就把某人扔了出去。 虽然你在旁人眼里是香饽饽,但在我眼里却是拉仇恨的神器,如今你敢用张良计,我就有墙梯,你敢耍赖,我就敢不认账,你待拿我如何? 回了俞飞璟一个挑衅的眼神,夏禾转身就走。 俞飞璟怔了怔,随即撑着额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好,我就给八小姐九小姐做玩伴!” 闻言,二太太欣喜不已,这下她的莲姐儿还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三太太却是一脸惶恐,忙将八小姐拉到怀里,道:“小王爷说笑了,不过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 俞飞璟笑笑,没有再提打赌的事儿。 夏禾回到护栏边坐下,江潇潇安慰道:“你别理会他,那个二皮子最厉害的就是耍赖,你跟他计较就是输了。” 夏禾笑了笑,道:“我没有在意,只是有些累了。” 江潇潇忙取出帕子替她擦汗,关切道:“还是回房换身衣裳吧,你出了一身的汗,一会风一吹,就得感染风寒了。” 夏禾刚要点头,却听一声通报,老太太在翠喜的搀扶下满面春风地走了来。 还未走近,老太太便呵呵笑问道:“在玩什么呢,这般热闹,我老远就听到笑声了。” 夏颜眼珠一转,上前从翠喜手中扶过老太太,笑道:“在玩踢毽子呢,祖母不知道,三妹可厉害着呢,都赢了俞二少爷。” 老太太当即沉下脸,瞥了夏禾一眼,道:“姑娘家的争强好胜不是好事。” 随即在夏颜的搀扶下,走到主位坐下。 第八十章 意料之外 热闹的气氛,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变得低沉起来。 见不得老太太为难自个宝贝闺女,夏永淳双眉紧紧皱起,道:“老人家的多管闲事也不是好事。” 这回轮到老太太脸红脖子粗。 苏氏无奈叹气,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赔着笑脸招呼道:“既然都来了,大家就快入席吧。” 众人忙应了,说说笑笑入了席,气氛这才算缓和了些。 落座时,俞天启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分明踢了一百六十下。” 俞飞璟挑眉,嘻嘻笑道:“兵不厌诈嘛。” 只是这诈的到底谁,就不得而知了。 瞧着离上菜还有些时候,夏禾走到苏氏身边,福了福身,道:“女儿身上不适,想先回房换件衣裳。” 闻言,苏氏还未开口,老太太先斜起眼,冷哼道:“怎么,老太婆说不得你,说你两句就开始使性子?” 夏禾一怔,道:“孙女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坐下,都快开席了,走来走去的像什么样子。”老太太叱道。 苏氏抿了抿唇角,想要辩驳,夏禾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姑娘们是坐在另一桌的,江潇潇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这么快?” 对面的夏颜跟夏莲得意地笑起来。 夏禾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上了菜,众人吃吃喝喝的热闹起来。 菜色很丰富,夏禾边吃,边与江潇潇,以及夏珂夏晴说笑,不时还照顾一下八小姐九小姐,倒也没心思想太多,只是酒足饭饱,等到大家要玩游戏时,老太太却将她叫到身边,道:“不是说身上不适么,那就快回房歇着吧。” 明显是要支开她,赶她走。 不说夏永淳,就连苏氏都动了怒,好在苏氏理智尚存,不仅稳住了自己,还稳住了夏永淳,不然这接风宴必定以大吵大闹收场。 当是时,所有人都望着夏禾,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而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夏莲夏颜是嘲讽得意,夏珂夏晴是担忧不忿,其余人有事不关己的,亦有疑惑不解的。 夏禾一一扫过众人,不管是何种神情,没有一个有相帮的意思。 心不由凉了几分。 突然,四小姐夏冰站了起来,向着老太太福身道:“孙女一时贪杯,多饮了两口,眼下不胜酒力,还望祖母允了孙女回房休息。”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转到了夏冰的身上。 老太太不悦看她一眼,道:“那就去吧。” 夏冰福身谢过,又对夏禾道:“不知可否劳烦三姐送妹妹一程?” 夏禾诧异地望着她,难道她是在帮她? 然而无缘无故,夏冰跟她向来没什么接触,又为何要帮她呢? 顿了顿,夏禾颔首道:“自然。” 上前扶了夏冰,两人颔首致意先退了席。 出了庭院,过了围墙,喧闹声便远了,夏冰松开扶着夏禾的手,道:“有劳三姐了,送到这里就行了。” 夏禾笑了笑,道:“我不放心,还是将妹妹送到房里吧。” 夏冰抿了抿唇角,却没有推脱,敛首道:“有劳了。” 凉风习习,月朗星稀,两人走在寂静的回廊上,不时能听到荷塘里传来的蛙叫声,这一刻,倒是显得静谧安宁。 夏冰望着夏禾平静的侧脸,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像是下了决心般,道:“祖母蛮横霸道,又偏心,你与她对着干是没有好下场的,虽说如今有大伯娘护着,但大伯娘也要顾及祖母的面子,很多时候你还是要受委屈。” 夏禾诧异地转头看她,继而弯起眼角,调侃道:“没想到一向高冷骄傲的四妹也会劝诫人。” 夏冰脸上一红,端着架子道:“我不过是答谢你之前送点心给我。” 夏禾一怔,忍不住笑了。 她自己都忘记有这么回事了,当时也不过是夏晴夏珂念着要吃,她才顺手多做了些一起送给其他人,却不想有人记到了至今。 是啊,有些人平日里瞧不出来什么,但点滴恩情都会记得,而有些人,你对她再好,她都能抛诸脑后。 都说观面相辨善恶,但有些人天生面冷心热,有些人却是笑里藏刀,可见人心复杂,不是用眼睛就能看透的。 夏禾不得不承认,她错看了夏冰,或者还有其他人。 接下来是一路沉默,将夏冰送回房后,夏禾没有直接回草叶庐,而是在后院里闲逛。 她走得很慢,似是在欣赏月色,又似在思考,在走到蛙声阵阵的荷塘时,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一方叠得整齐的帕子出现在眼前,一如那日在无相寺。 “我没有哭。”夏禾偏头看身后的人,证明自己没有在哭。 池水倒映着月光,她的眼睛倒映着池水,俞天启望着,下意识伸手抚过她的眉眼,沉声道:“我可以听你说。”倾听你的委屈,你的伤心难过。 夏禾深深望他一眼,弯着眼睛笑起来,那一刹那,俞天启以为自己得到了满天星河,只是下一刻,她却起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道倩影。 握着帕子的手无意识收紧。 或许是路上吹了风,如江潇潇所言,夏禾感染了风寒。 一早起来,她便觉得头重脚轻,全身乏力,白雀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是发热了,当下连忙让红芝去请大夫。 苏氏匆匆忙忙赶来,见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心急之下将四个丫鬟狠狠训斥了一顿。江潇潇在旁道:“应该是昨日没有及时换下汗湿的衣裳,是以才会染了风寒,想来应该是无碍的。” 大夫来时,夏禾已经昏睡过去,好在大夫说只是感染风寒,休养几日就好,众人这才放心。 后面一阵兵荒马乱,又是拿药煎药,又是替夏禾擦身,如此折腾,夏禾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苏氏守在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掉,道:“小禾一定是在怪我昨晚没有护着她,不然她不会不醒过来的。” 江潇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道:“姨母不要胡思乱想,我与小禾虽相处不久,却知她是心性豁达之人,是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何况姨母也有苦衷,小禾会体谅的。” 苏氏却哭得更加厉害。 直到外面传来通报,说是五小姐六小姐来了,苏氏才收敛情绪。 见夏禾昏迷不醒,夏珂也红了眼圈,道:“祖母太过分了,若不是她不让三姐回房换衣裳,三姐就不会感染风寒了!” “这次祖母确实做的过了。”夏晴也抹着眼角道。 江潇潇在旁撇嘴,心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时怎么没看你们如此义正言辞? 苏氏神色冰冷,道:“多谢你们来看望禾姐儿,若是无事你们便回去吧。” 夏晴与夏珂神色僵了僵,只得告辞离开。 离开草叶庐,夏珂惶惶不安道:“母亲是不是怪我们了?” 夏晴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应该不会,毕竟又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也不过是明哲保身,大伯娘自己不也是如此?” 夏珂安心不少,双手合十道:“三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夏晴瞧着,眼底讳莫如深。 第八十一章 小心思 夏禾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遥远的梦,梦里有她住过的孤儿院,有收养她又抛弃她的养父母,还有夕阳下爬满爬山虎的小屋。 形形色色,都是上一辈子的人事物。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声蝈蝈叫,还有风从窗棂吹进来,吹着纱帘轻拂雕花的隔断。 与梦中截然不同的环境让夏禾怔了怔,好一会她才慢慢回过神。 感觉到手被压着,她转头望去,却见昏暗的灯光下,苏氏趴卧在床外侧,一双柳眉紧紧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眼中闪过诧异,只是很快又恢复平静,将手从苏氏怀中抽出来,夏禾提她掖了掖被角,随手从衣架子上扯了件外袍披上,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昏睡了一天,尽管意识已经清醒,但身体还很虚弱,不过是走出卧房,她就有些喘气。 青萍今日守夜,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听到动静她连忙坐了起来,见是夏禾摇摇晃晃走出来,她心都提了起来,忙一骨碌爬起来去扶她,嘴里嗔道:“小姐醒了也要躺着好好休息,你身子还没有好呢!” 夏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也要我睡得着啊,我都快饿死了,难道睡着了你们就不给我东西吃的吗?太过份了!” “额……”青萍一阵无语,是她想多了,她还以为小姐是心里委屈,所以才半夜不睡,爬起来要对月伤怀呢。 无奈叹了口气,青萍将人扶到小榻上坐着,道:“不是我们不给小姐东西吃,也要看小姐吃不吃得下啊,光喂药我们就想尽办法了。” 想着她们三四个人才把一碗药喂完,青萍只觉得心累。 夏禾摆摆手,表示不想听,道:“别罗嗦了,赶紧给我弄些吃的来。” “只有粥,是晚上听棋姐姐送来给太太的,太太没有喝便收到了厨房里,小姐要的话我就去热一下。”青萍道。 “粥就粥吧,比没有好。”夏禾勉强点头。 “那小姐稍等,我去热一热。”青萍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夏禾索性脱了鞋爬上窗边的小榻,扒着窗台把天上的月亮当烧饼看,边看边忍不住叹气:“这人吶,都是娇惯出来的,以前累死累活的照样生龙活虎,现在不过是吹了点风,就病怏怏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惜在漆黑的深夜里,回应她的只有风声跟不知名的虫鸣。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想要说话的欲望。 “哎,做人难,难做人,世间千般难,谁道你最难,世间万般苦,你又比谁苦?纵使千般难与苦,活着总有笑声出。” “怀抱金银尤说苦,万子千孙还说难,我道世间万般好,不妨策马且逍遥,看那山花蝴蝶绕,看那鸟儿争飞高,我已知足,只是谁又心比天高?” 说着说着,便唱了起来,不成调的歌声在月光下回荡,清澈而明朗。 青萍端着热好的鸡丝粥回来时,便见自家主子正在对月当歌,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两步上前把窗户一关,粥往小几上一放,道:“小姐就是个磨人精,你可知今日太太将我们四个都骂了一顿,若是你病情再加重,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卷铺盖回老家的好!” 夏禾不痛不痒地嘻嘻一笑,端起热气腾腾的粥喝了一口,道:“你家小姐我哪有那么脆弱,放心,明儿就好了。”不忘称赞:“这粥一尝就知道是宋嬷嬷做的,好香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青萍是真的拿这个主子没办法,叹口气道:“小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就算太太不赶我们走,我们也没脸再留下。” “哪有这么严重。”夏禾莞尔,一口气将粥喝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青萍会意,过去坐下。 夏禾揽住她肩膀,摇晃着道:“改明儿把厨房拾掇一下,再把锅碗瓢盆都给买齐了,既然都建好了,总不能让厨房一直空置着,我都想好了,以后我们每天托厨房的管事带些新鲜食材回来,然后自己开火,这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不用看人的脸色了,你们也不必再来回跑取饭菜了。” 青萍连连点头,自己开火确实很好,这样的话,就算去晚了,也不怕好菜都被其他院子挑走了。 想了想,又摇头道:“好是好,只是自个张罗饭食要花不少银子,小姐每月的月例不多,若是都花在了吃上,日后怎么为自己添置嫁妆?” 夏禾挠了挠耳朵,道:“先前诗会上不是赢了很多彩头么,改天你跟白雀把那些金银首饰拿去熔掉,跟那些玉石玩物一起换成银子,这样应该够我们过好一阵子了,至于以后,再看吧。” 青萍越听越心惊,她怎么有种自家小姐要独立门户的感觉? 战战兢兢问道:“小姐是打算离开夏府吗?” “啊?”夏禾不解地望向她,反问:“我为何要离开?” “可是小姐的意思……”青萍支支吾吾。 夏禾撑着下巴叹了口气,道:“与其说离开,倒不如说我是不想被打扰,我觉得人多是非多,所以不想再跟那么多人牵扯上关系。” “哦哦。”青萍了然颔首,松了口气,随口道:“其实去田庄上挺不错的,没有那么多是非,不时回府上看看,倒也轻松自在,就是日子比府里苦,事事都要自己操心。” “田庄啊,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夏禾若有所思。 青萍赶忙摆手,慌乱道:“我胡说的,小姐别放在心上,夜深了,还是赶紧休息吧!” 说着就把夏禾拉起来,往里间卧房里推。 因为苏氏还在里间睡着,两人不敢闹出动静,青萍替夏禾除去外袍,见她爬上床就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夏禾爬到里侧躺好,无意间发现苏氏手中握着张帕子,而她分明记得,在她起身的时候,苏氏手里并没有帕子。 默了默,她闭上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阁楼的屋顶上,一身夜行衣的俞飞璟翘着腿坐在屋脊上,等到下面彻底没了动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足尖一点消失在黑暗中。 第八十二章 稀客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夏禾的病并未如她所说的第二日就好,而是拖了好几日。 再次被迫卧床养病,夏禾心都累了。 因着苏氏要打理府中的事务,没有那么多空闲照看夏禾,于是江潇潇便自告奋勇,担起了照顾夏禾的任务。 话虽如此,与其说江潇潇是来照顾人的,不如说她是来偷师学艺的。 这日也是如此,用过午膳后,夏禾被扶到小榻上休息,因闲着无聊便让红芝将簸箩取出来,打算动动手指。 彼时江潇潇还在用膳,见状立刻扔下碗筷凑了过去,将青萍挤到一边,挨着夏禾坐下。 夏禾满脸无奈,倒不是她吝啬,不肯教江潇潇,而是江潇潇的手太笨了! 就拿打络子来说,明明方法她都记住了,而且能举一反三,但她打出来的络子就是歪歪扭扭,令人不忍直视,可以说是手迟钝到了一定境界。 再次打出一串看不出原型的络子,江潇潇抱头咆哮:“为何我就是打不好!” 夏禾知她是用了心的,便安慰道:“术业有专攻,虽说你手工不好,但一手鞭子却使得出神入化,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江潇潇扁着嘴气馁地抽泣:“不是我执着,而是我跟璟表哥打赌了,若是我学不会,我就要被他抽十下鞭子,你不知道,那个二皮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夏禾嘴角微抽,心道你们玩得这么大,你们爸妈知道吗? 想到江潇潇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挨鞭子,她有些不忍心,问道:“一定要打络子?” 江潇潇摇头,道:“绣帕,香包,手绳什么都行,只要是手工做的。” “哦。”夏禾若有所思地颔首,道:“我这里有种很简单的,或许你能学会,你要试一试吗?” “真的?”江潇潇瞬间破涕为笑,双眼发光地握住夏禾的手。 夏禾微笑点头,正要详细向她介绍解说,门外红芝道:“小姐,李小姐跟陆小姐来看你了。” 李小姐,陆小姐? 夏禾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两人进了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李亚楠跟陆婉秋! 这可是稀客啊。 忙让青萍去泡茶拿点心来招待。 招呼两人在榻边的绣墩子上坐下,夏禾笑道:“没想到两位姐姐会来,真是让我吃了一惊。”李亚楠倒好说,她与陆婉秋不过一面之缘,谁想她竟然会来看望自己。 陆婉秋温婉一笑,道:“听说你病了,我早就想来看你,只是独自一人又摸不到门路,后想起你与李小姐是密友,于是便邀了她一起过来。” 夏禾恍然,难怪这南辕北辙的两人会凑到一起。 李亚楠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见她起色还好,便道:“还好只是感染风寒,不然我真担心过些日子的乞巧会你无法参加。” “乞巧会?”夏禾疑惑。 江潇潇在旁叫道:“不说我还真忘了,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 闻言,陆婉秋与李亚楠都不解望向江潇潇。 夏禾介绍道:“这是母亲娘家的外甥女,我的表姐,名唤江潇潇。” 两人了然,颔首致意,道:“原来是江小姐。” 江潇潇虽大大咧咧,时常与男子混在一起,但该有的礼节都有,便也颔首回礼道:“两位不必多礼,小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唤我潇潇便是。” 于是互道了姓名,以名讳相称。 李亚楠与江潇潇很聊得来,两人都是爽朗的性子,可谓是一拍即合,几句话下来就姐姐妹妹地叫了,还约了乞巧节一起去玩。 夏禾在旁看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认亲的,知道的才说是来看望我的。” 心下却想着寻个时机提醒李亚楠,毕竟江潇潇的身份与常人不同。 陆婉秋也掩嘴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着把主人抛在一边,自个说得自乐的客人。” 江潇潇与李亚楠咧嘴道:“我们是相见恨晚嘛,自然激动一些。” 尽管如此,夏禾还是将两人打趣一番,四人笑闹一阵,倒是扫去了这几日的沉闷无趣。 说说笑笑,话题又扯到乞巧节上,李亚楠道:“小禾,你一定要参加,我相信你一定能拔得头筹,姐姐我还等着沾光呢!” 陆婉秋性子沉静,说话也婉转些,闻言道:“乞巧会各家小姐云集,个个都是有备而来,想要在那日出风头的比比皆是,且比的也不单单是才艺,要取胜想来不易。” 江潇潇眼珠转了转,道:“京城也有乞巧会,虽然设了擂台,但都是自愿上台比试,比的就是巧言巧思巧手,总之就是离不开一个巧字。” 提到京城,陆婉秋不由面露向往,道:“听说京城的乞巧会有许多贵族小姐参加,有时太后跟皇后还会出席,也不知那是何等热闹的场景。” 江潇潇笑而不语。 何等场景?自然是阴谋与诡计齐飞,一个个斗得跟牛一样。 李亚楠道:“每年的乞巧会我都是去玩的,具体比的是什么我是不清楚,不过与潇潇说的八九不离十。” “如此,我们家小禾怕是稳坐的第一了。”江潇潇眉飞色舞道。 这话引起陆婉秋的兴趣,问道:“这话怎么说?”李亚楠在旁点头附和。 江潇潇当即献宝一样将夏禾的簸箩捧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两人看,每看一件,两人就惊呼一声,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夏禾见她们说得起劲,丝毫没有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思,不由苦笑道:“我又没说我要参加。” 李亚楠已经被她的手艺给征服了,闻言急吼吼道:“当然参加,怎能不参加!你不参加我就跟你断交!” 就连陆婉秋也道:“你有如此巧手,又怎能浪费,若是能一举成名,日后……” 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李亚楠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屑冷哼道:“又何必在意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她们不过是嫉妒小禾的才华罢了,那些伪君子,长舌妇,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挥了挥拳头。 江潇潇听出蹊跷来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亚楠道:“还不是上次的诗会,因为小禾大放异彩,他们便将小禾说的不堪入耳,好似他们多高尚似的。” 还劝道:“小禾你不用放在心上,跟她们计较简直掉份子。” 夏禾笑了笑,道:“我不在意。” 她早就猜到那日后会有许多流言蜚语,别说外人了,恐怕家里头还有说长道短的,若真的计较那么多,她还用得着活么? 三人见她面色平静,并没有露出难过气愤,这才放了心。 第八十三章 自说自话 就像是约好的,李亚楠与陆婉秋来了没一会儿,夏晴与夏珂也过来了。 好在夏家姐妹与李亚楠两人是认识的,倒也不用多介绍,双方见过礼后,便就都坐下了。 这下草叶庐离可热闹了,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客人。 夏禾又让白雀端了些话梅蜜饯之类的零嘴上来。 夏晴与夏珂表现得很惊讶,夏晴笑道:“早知道李小姐与陆小姐来了,我与珂妹妹就不过来凑热闹了,省得禾姐姐招呼不来,又说我们拈酸吃醋,霸占着她。” 这话听着耳熟,李亚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诗会那会,因夏晴突然叫住要与她坐的夏禾,是以夏禾便用了这话化解尴尬。 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李亚楠道:“什么招呼不招呼的,我与小禾情同姐妹,从来不见外,你不必拐着弯儿说话。” 她是个直肠子,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实在很不耐烦夏晴的弯弯绕绕,也亏得她还记得,不然她定要胡思乱想,以为是夏禾私底下说了什么,例如她很难招呼之类的。 李亚楠的爽直在封都是出了名的,只是夏晴仍旧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当下脸色一僵,尴尬道:“李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心下暗恼李亚楠的不留情面。 闻言,夏珂也维护道:“我们很感激李小姐对三姐的关心,只是还请李小姐不要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她“一副我们与三姐是自家人,你只是外人”的架势。 李亚楠撇撇嘴,表示了自己的不屑,惹得夏珂窘红了一张脸。 为免两人吵起来,夏禾忙道:“大家都是我的好姐妹。” 李亚楠与夏珂这才停止了较劲。 陆婉秋似笑非笑地望着夏晴与夏珂两姐妹,客套道:“小禾还需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 说罢,就拉了李亚楠起身。 “我送两位姐姐。”夏禾赶忙站起身。 夏珂张了张嘴,想劝她不要劳累,但被夏晴制止了。 江潇潇说要陪夏禾一起,也被夏禾婉拒了。 夏禾亲自送李亚楠两人到二门,分别时,她歉意道:“两位姐姐来看望我,本是一番好事,只是小禾招待不周,还望两位姐姐见谅。” 知晓她是在为夏晴夏珂的事道歉,陆婉秋笑道:“小禾如此说,倒是显得我们气量小了,只是我看你那五妹言谈间不简单,你在交往时要多加注意。” 夏禾含笑应了。 李亚楠又拉住她的手道:“左右我就是不喜欢你那两个妹妹,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但乞巧节那日,你一定要与我一起,我们约好了。” 夏禾也笑着应了,不忘提醒她:“虽说做人直来直往很好,但有些时候,对有些人还是委婉一点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李亚楠噘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夏禾只好跟她说实话,道:“我那潇潇表姐身份不简单,是当朝长公主的女儿,皇上亲封的郡主,你虽与她处得来,但日后说话还是审着点好。” 李亚楠膛目结舌,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拍着胸口道:“好在我方才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她竟然是郡主!” 陆婉秋心有余悸,同时又心存感激,道:“小禾,你将此事告知我们,会不会影响你……” 夏禾笑着摇头,道:“话虽如此,表姐还是很随和的,只要我们不对外宣传,想来她不会介意。” “那就好,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李亚楠连声保证,还要举手发誓。 陆婉秋也点头附和。 又寒暄几句,夏禾将两人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走远才回草叶庐。 回去时,夏晴与夏珂还在,江潇潇却是不见了。 夏珂解释道:“潇潇表姐临时有事,就先离开了,让我们跟三姐说一声。” 夏禾没有深究,回到榻边坐下。 她刚一坐下,夏晴就笑道:“我瞧着三姐簸箩里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也不知是如何做的,端的是精致讨喜。” “噢,都是随手做的,值不上什么。”夏禾随口答道,对一旁的白雀道:“把东西收起来吧,我要与两位妹妹说话,没有空闲做了,放在这里反而挡手。” 白雀应了声,把针线彩绳都收拾好,一齐放进簸箩里收了起来。 夏晴微怔,为何三姐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小玩意介绍给她们,也没说教教她们如何做? 夏珂也同样疑惑,她对那些小玩意真的很感兴趣。 其实,在江潇潇离开后,夏禾回来之前,两人就已经私自翻看过簸箩里的东西了,两人都觉得很新奇,想要学学,好用在乞巧节上,只是眼下夏禾根本不提这一茬,两人就是抓心挠肺,也不敢表现出来。 按捺住心底的焦急,夏晴与夏珂继续东拉西扯地与夏禾闲聊。 说到那日接风宴,夏珂欢喜道:“三姐你不知道,那日你回房后,大家聚在一起玩牌,玩得可高兴了,大家都称赞晴姐姐心思玲珑,就连俞二公子也对晴姐姐赞不绝口呢!” 在提到俞飞璟称赞夏晴时,夏珂还特意看了看夏禾的脸色。 夏禾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也想与大家一起玩。” 夏晴眉眼带笑,道:“俞二公子夸的哪里是我,夸的分明是三姐,那纸牌可是三姐做出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嘴上这样说着,眼底却升起淡淡的骄傲。 夏珂道:“即便是借花献佛,也说明晴姐姐借的好啊,左右三姐已经把纸牌给了你,就算是你的了。” 夏晴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这样说。 “三姐,我从未想过利用纸牌博得关注,你若是介意,我便去告诉大家,说纸牌是你做出来的。”夏晴一脸诚恳。 夏禾笑而不语。 反倒是夏珂一脸着急,道:“晴姐姐,若是你说出来,二叔二婶跟祖母都不会放过你的!”继而转向夏禾,哀求道:“三姐,你有母亲护着,拿着纸牌也没有大作用,还是让给晴姐姐吧,她真的很需要!” 夏晴拉住她,义正言辞地呵斥道:“够了!别再说了!纸牌本来就是三姐的功劳,我不能如此自私!” “可是……”夏珂急得快哭了。 夏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笑道:“你们要自说自话到何时?我有说过任何一句有关纸牌的话吗?” 两人一噎,涨红了脸。 夏禾道:“就像六妹说的,既然纸牌给了五妹,就是五妹的,我不会再置喙半句。” 夏珂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说反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三姐最大方,对我们最好了嘛。”暗地里按了按夏晴的手,示意她放心。 夏晴笑了笑,心底却依旧有疑虑。 试问谁会如此大方,愿意将自己的功劳送人呢?显然,在夏晴心里,夏禾不是这样的人。 又说笑几句,就在夏晴两人准备离开之际,夏冰过来了。 第八十四章 意有所指 看到夏晴与夏珂,夏冰并不惊讶,点头打过招呼后,便望向夏禾问道:“三姐这几日可好些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夏珂在旁不悦地皱起皱头。 夏禾已经知道她的性子,并不觉得有什么,闻言温和笑道:“我是觉着已经好完了,但屋里这几个丫鬟看得紧,还不许我随意走动。”又招呼道:“快过来坐,我让白雀给你沏杯茶来。” 夏冰摇了摇头,道:“三姐无碍就好,我就不坐了,房里还有些事。” 当真也不坐,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就立刻离开了。 等人走了,夏珂终于忍不住,冷哼道:“莫怪大家都说四姐是冰人,当真是冷漠无情,那日若不是她让三姐送她,三姐也不至于吹了夜风受寒,她倒好,只来露个面就算了,连声歉意跟道谢都没有。”她一脸气愤,好似受了大委屈的是她自己。 夏晴宽慰道:“四姐一向是这个性子,眼里没有几个人,你又何必在意。” 夏珂义愤填膺道:“我是为三姐感到不值,亏得三姐方才还对她那般亲近温和,她倒好,连累了三姐生病不说,先前还总是说三姐是飞上枝头的乌鸦,说得她自己多高贵似的!” “行了,你就少说一句吧。”夏晴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嘴。 夏珂却不肯,还理所当然道:“三姐又不是外人,我是在提醒三姐,省得三姐日后受骗。” 夏晴似拿她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对夏禾道:“三姐,珂妹妹虽然说得有些过火,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你还是小心为好。” 夏禾在旁静静听着两人说话,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闻言道:”放心,我心里清楚着呢。”她心里确实很清楚,在这个府上哪些人可以信,哪些人不能信,哪些人可以深交,哪些人只能作点头交,而哪些人又要提防。 见她听进去自己的话,夏晴露出放心的笑容,道:“三姐要好好休养,我们还等着三姐参加乞巧会,大展身手呢。” 夏珂连连点头附和,一脸期待之色,道:“三姐的话,一定能取得好名次,我都迫不及待了!” 夏珂微微一笑,从碟子里挑了颗蜜饯送进嘴里,道:“参不参加还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我骄傲自大。” 闻言,夏晴与夏珂诧异地对视一眼,正要问,却见她皱着眉将嘴里的蜜饯吐到手帕上,道:“没想到蜜饯也有酸的,真是奇了怪了。” 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回肚子里,夏晴心念微转,道:“不管三姐参不参加,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夏珂又是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夏禾笑了笑,道:“我自认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闲暇时琢磨几个小玩意打发时间罢了。” 话锋一转,又挪谕道:“我见珂妹妹今日有些不同,似乎率直开朗许多,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让珂妹妹心境变了呢?” 今日的夏珂确实与往日不同,不仅话多了,而且说话也很大胆,若是以往,她是不敢道人长短的。 夏珂脸上微红,揪着手帕嗔道:“三姐就别嘲笑我了,能有什么好事啊,我不过是见三姐心性豁达,耳濡目染的学了些而已。” 夏珂自然不信,含笑望向夏晴。 夏晴掩唇笑了笑,道:“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只是那日玩牌,俞大公子说珂妹妹笑起来与三姐有些相似,是以那之后珂妹妹就开朗了许多。” “是么。”夏禾淡淡笑道。 夏珂道:“三姐是我最尊敬崇拜的人,我希望能活得像三姐一样。”只是脸上的笑却有几分勉强,眼底更是快速闪过苦涩与不甘。 夏禾抿唇微笑,道:“人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每个人的生活与经历是独一无二的,珂妹妹只要做自己就行了,我不觉得像我有什么好的。” “三姐说的话总是最有道理。”夏珂笑道,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夏晴若有所思,道:“三姐言之有理,只是妹妹有个疑问。” 夏禾望向她,道:“请讲。” 夏晴道:“假设有这样一个人,她幼时受尽欺凌,是以性子十分懦弱,以致长大后被卖作妾室也不敢反抗,最后惨死街头。正如三姐所言,这人的经历造就了她懦弱的性子,那么妹妹想问,这样的人也该坚持做自己吗?” 夏禾心下微惊,她怎么觉得夏晴这番话是意有所指? 心念微转,她道:“有因必有果,你说她的经历造就了她的懦弱,可我们反过来想想,又是什么造成了她所经历的一切,难道不是懦弱吗?若这个人一开始就勇于反抗身旁的不公,她不至于落得惨死街头的下场,她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她自己又何曾不是凶手之一呢?” 顿了顿,又道:“是懦弱带给了她磨难,而不是磨难让她懦弱,是在磨难中消损,还是蜕变,端看个人心性。古往今来,经历磨难却屹立不倒流传千古的伟人不胜枚举……” 不等她说完,夏晴便道:“三姐说的很有道理,但依旧没有说那个人是否应该改变自己。” 夏禾深深望她一眼,抿着唇角道:“你说的那个人虽然懦弱,但未必没有好的一面,你所谓的改变又是指何种程度的改变?” 闻言,夏晴怔了怔,随即似笑非笑道:“其实妹妹想说的是,三姐与我们的经历是一样的,既然三姐能改变自己,获得现在的一切,我们也可以。” “是吗?”夏禾笑了笑,问:“那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呢?” 夏晴但笑不语。 夏珂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放在夏晴身上,她往夏晴身边靠了靠,道:“我觉得两位姐姐的话都很有道理。” 夏禾同样笑而不语。 离开时,夏晴背对着夏禾,道:“其实妹妹很认同三姐的话,经历确实能造就人。”就好比现在的她。 夏禾望着她傲然坚决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客人都走完了,白雀进来收拾,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犹豫了好半晌,才道:“小姐,你送李小姐与陆小姐出门的时候,五小姐跟六小姐擅自动了簸箩里的东西,奴婢瞧着,两位小姐对小姐的手艺似乎很感兴趣。” 夏禾不在意地笑了,道:“她们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白雀一怔,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第八十五章 我分给你 走在四通八达的游廊上,凉风阵阵,夏珂脑中却一团乱麻。 夏晴突然幽幽叹息,感慨道:“三姐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三姐了。” 夏珂心中一跳,轻声问道:“晴姐姐为何这样说?我觉得三姐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 “那是因为你单纯。”夏晴苦涩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能够理解,被祖母再三刁难,又生了一场大病,三姐心境改变是正常的。” 夏珂眸光微闪,低声问道:“晴姐姐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为三姐故意岔开话题,不愿教我们做簸箩里的东西?” 夏晴摇摇头,叹道:“那本就是三姐琢磨出来的,她不肯轻易教给我们也是正常的,三姐没有要求我说出纸牌的来历,我已很感激愧疚了。” 闻言,夏珂眼底微暗,心中生出夏禾是因为纸牌的事,所以才不愿教她们手艺的念头。 如此想着,也觉得夏禾是在提防她们,是后悔将纸牌给了夏晴。 顿了顿,她道:“三姐若是真的在意纸牌的事,为何不与我们直说?”话语中已不知不觉带了不悦与怨怼。 夏晴苦笑一声,道:“恐怕三姐也没有料到纸牌会让祖母对我另眼相看,继而亲近我吧,只是希望她不要变得太过偏激,以致走入歧途。” 夏珂抿着唇角没有说话,虽然她认为夏禾为纸牌的事生气太过小气,但她心里夏禾还是好的。 只是夏晴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夏晴突然握住她的手道:“珂妹妹,虽然现在反口太过可耻,但我觉得现在的三姐已经不值得我们退让了,我们应该为自己争取幸福。” 夏珂一怔,“晴姐姐的意思是……” 夏晴面露彷徨愧疚,道:“在这之前,三姐让我们改变,让我们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可现在,在听到俞家两位公子对我们的夸奖后,她却又暗示我们不要改变,这样的她,真的值得我们继续信奉跟退让吗?” 夏珂沉默下来。 夏晴又道:“俞大公子或许对三姐有意,但这并非不能改变,我相信以珂妹妹的温柔体贴,一定能让他回心转意,而我,也不会放弃俞二公子。” 夏珂目光游移,好一会道:“让我再考虑考虑,虽然现在三姐变了,但她以前确实对我们很好,我不能……” 夏晴打断她,“我明白,所以我们只是公平竞争,这对大家都好。” 夏珂咬着唇角,泫然欲泣道:“晴姐姐,你让我再想想……” 夏晴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眼底却露出一抹嘲讽。 俞飞璟言而有信,踢毽子输给夏禾后,他真的按照夏禾的要求,陪八小姐九小姐玩了三天,只是那之后他便时常早出晚归,见不到踪影,也不知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时值盛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世界冲刷一新,大雨过后,荷塘里粉荷朵朵碧叶擎天,端的是美不胜收。 从学堂下课后,夏邑卿打算去看望夏禾,路经荷塘时,见池中荷花亭亭玉立甚是娇美,想着夏禾或许会喜欢,便生了采摘下来送给夏禾的念头。 只是如何采摘又成了问题。 荷塘水深,要进到池子里采摘并不容易。 夏邑卿也做不出光天化日下跳进池塘的事儿来,那样太过失态。 就在他踌躇之际,一道黑影突然从荷塘上方掠过,所过之处碧波粼粼,水中的荷花却是不见了踪影。还没有回过神,又一道白影从池上飞过,踏着荷叶回到了岸上。 夏邑卿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超绝伦的轻功,竟有些看呆了,等到他回过神再定睛一看,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可不就是他那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哥。 想做的事被反感之人抢了先,夏邑卿有些郁郁。 再一看池中的荷花,开得好的都已经被那两人给摘了,他心中更是郁闷。 叹了口气,夏邑卿只好打消送花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俞飞璟叫住了他,问道:“表弟这是要去看望小禾妹妹吗?” 俞飞璟抱着一簇荷花,大步走到夏邑卿身边,娇艳粉嫩的花朵不仅没有让他失了气度,反而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气质风流。 夏邑卿其实并不想理会他,但碍于他的身份,却不得不应答道:“正是要去小禾房里。”转眼看到他怀里的荷花,又生出一个念头。 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小禾喜欢荷花,不知璟表兄可否割爱,分几朵给我?” 闻言,俞飞璟先是怔了怔,随后哈哈笑道:“太好了,我还担心小禾不喜欢呢,看来是歪打正着了。” 说着回头对正缓步走来的俞天启得意道:“我就说姑娘家都喜欢花嘛,你还不相信,这回信了吧?” 俞天启不像俞飞璟那般随意,他小心翼翼将荷花的茎用手帕包了,轻轻拿在手里,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夏邑卿听出两人的意图,惊讶道:“两位表兄也要去看小禾?” “对。”俞飞璟理所当然道:“怎么说小禾生病都与我有关,我自然要去探望一二。” 夏邑卿很想说你别去了,但人家一番好意,他总不能无礼相对,且他也没有权利代替小禾拒绝。只是想到两人都带了礼物,自己却两手空空,他有些抹不开面子。 看出他的窘迫,俞飞璟爽朗道:“不就是没带礼物么,我分几朵给你。”当真分了一半出来,塞进夏邑卿怀里。 夏邑卿赧然道谢,心里却是对这个吊儿郎当的表兄改观了。 只是这样一分,两人的花都少了,俞飞璟又把主意打到了俞天启身上,道:“大哥,你也分我们几朵吧,左右最后都是给小禾的。” 俞天启挑眉,道:“不行。” “小气。”俞飞璟撇嘴,却随即脑子一转,抚掌笑道:“那丫头喜欢吃,给她加两个莲蓬她一定喜欢!” 话音落下,人已经踩着荷叶往池中掠去。 开得早的荷花已经结了蓬,只是不多,俞飞璟来回飞了两趟,才摘了四五个,他又分了夏邑卿两个,这才拉着人往草叶庐走。 第八十六章 送花 望着眼前或抱着,或拿着花束的三个大男人,夏禾哭笑不得,最后她捧着肚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脸皮薄的夏邑卿当即红了脸,捧着花手足无措。 而俞天启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握着荷茎的手在收紧。 脸皮厚的俞飞璟却是嬉皮笑脸走上前,抽出夏禾手中的甘蔗,在手中流利地转了几圈,挑眉笑道:“看来小禾妹妹是被我等的风采迷晕了。” 夏禾瞪他一眼,把自己啃到一半的甘蔗抢回来,道:“我是觉得好笑。” 她确实觉得很好笑,只要一想到三人抱着荷花一路走来,她就想笑,难道他们不觉得丢脸吗?要知道大庆尚武,男子大多不愿意接触这些花花草草的。 然而转念一想,以这三人出众的相貌气质,恐怕不仅没有人笑话,还会迷倒不少丫鬟吧。 想着,夏禾闷闷啃了口甘蔗,突然觉得大惊小怪的自己有点丢脸。 夏邑卿满头雾水,怎么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又闷闷不乐了? 他赶紧把怀中的荷花送到妹妹眼前,道:“早上下了一场雨,荷塘中的荷花都开了,你瞧瞧开得好不好?”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宠溺。 夏禾心里甜滋滋的,甘蔗也不要了,接过荷花嘻嘻笑道:“谢谢大哥,害我都想亲眼去看看了,眼下荷塘里一定漂亮极了。” “额,应该吧。”夏邑卿赧然,虽然池中的荷花被他们摘了大半,但应该还是能看的吧? 见夏邑卿抢先把花送了出去,俞飞璟大叫狡猾,而就在他叫嚷的时候,俞天启也将手中的花送了出去。 俞天启依旧是一身白衣,气宇非凡,如清风朗月,在他将手中的荷花交给夏禾时,还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荷花很衬你。” 夏禾怔了怔,有点看呆了。 不得不说,笑起来的俞天启更加好看,如冰雪初融,如雨后霞光,令人心神为之一荡,目眩神迷。 不是说夏禾不爱美色,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过是比旁人多几分理智,是以能用平常心对待。 只是怔愣过后,夏禾又有几分疑惑,他这一句很衬是何意? 不待她多想,俞飞璟将俞天启挤到一边,道:“荷花有什么好的,你肯定更喜欢莲蓬,瞧瞧这是什么?”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莲蓬。 夏禾却表现得十分镇定,淡淡道:“我看到了,哥哥送了我两支。” 俞飞璟突然很后悔分了莲蓬给夏邑卿。 见他一脸懊恼,夏禾抿唇笑了,夺过他手中碗口大的莲蓬,弯起眼角道:“谢谢,我很喜欢。”她会说刚才是故意逗他的么? 俞飞璟却是看出来了,嗔她一眼,却又舍不得责怪,嘟囔道:“调皮,竟然敢戏弄表哥!” 夏禾挑挑眉没有搭理他,对外唤道:“红芝!” 红芝很快跑了进来,边擦着手边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夏禾见她腰上围着围兜,问:“你在忙活什么?” “托管事带的锅碗瓢盆都送来了,奴婢跟白雀姐姐她们正在清洗呢。”红芝回答。 夏禾点点头,难怪几人都不见踪影。 她将莲蓬挑出来,将怀里的荷花交给红芝,笑道:“那些不急,你先帮我把这些荷花拿到外面去晒着。” 红芝也不多问,诶了一声就抱着一大捧荷花去找簸箕了。 俞飞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俞天启眼底沉了沉,冷然问:“你不喜欢?” “啊?”正忙着剥莲子的夏禾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望向他。 见她一脸懵懂,俞天启不自觉缓和了神色,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将荷花拿去晒,你不喜欢吗?” 夏禾眨眨眼,突然明白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想……” “你是想把荷花晒干,以后用来做点心吧。”俞飞璟接过她的话,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还真是什么都能想到吃上面,上辈子是猪么?” 夏禾哑然,她该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么?如果某人手不是那么多的话。 拍开某人的爪子,夏禾道:“荷花固然漂亮,但很快就会枯萎了,与其白白浪费,当然是拿来晒干做点心更好。” 她这话是对着俞天启说的,毕竟让人误会不喜欢对方送的礼物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俞天启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只是眼底却有化不开的郁色。 他突然意识到,飞璟比他更了解她。 又看到两人嬉笑打闹,他心情便有些低落。 到底男女有别,又有夏邑卿这个守礼的在旁盯着,俞家兄弟没能久留,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临走时,俞飞璟突然问:“乞巧会你会参加吗?” 夏禾微怔,怎么人人都跟她说乞巧会? 顿了顿,她反问:“难道二表哥有什么指教?”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指教倒是没有,就是想着,若是你参加,我们好去为你助威。”俞飞璟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转着。 夏禾哭笑不得,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助威是何种方式。 见她不说话,俞飞璟挤眉弄眼道:“你别小看我们,届时我们往擂台旁一站,参赛的姑娘们肯定都头晕眼花,这样她们如何跟你比?当然啦,小禾本就心灵手巧,获胜不在话下,我们不过是想锦上添花。” 她就知道是这样! 夏禾只觉好气又好笑,道:“多谢二表哥一番好意,只是你这样一说,我都不敢参加了。”她相信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只是后果恐怕是她被全城的姑娘记恨。 当然,她知道俞飞璟是在说笑。 夏邑卿连拉带拽地将俞飞璟给拖走了,夏禾终于获得了清净,想到不久后的乞巧节,她有些心动,倒不是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就是想跟其他人切磋一下手艺,说来这也算是技痒吧。 再则,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地被“禁足”,她也确实憋坏了。 或许切磋玩玩也不错。 夏禾这样想,只是她却不知,一个阴谋即将成型。 第八十七章 苏氏的心事 夏禾养病的这几日,苏氏一直闷闷不乐,瞧着像是有心事,夏永淳担心她憋在心里憋坏了身子,便特意空出一天时间,陪她散心。 正好这日早上下了大雨,想着雨后的荷花应该开得正好,他便带着苏氏往荷塘去了。 只是到了荷塘,却见池子里荷花稀稀拉拉开着,颜色姿态瞧着都不太好,根本没有欣赏的价值。 眼瞧着苏氏兴致缺缺,夏永淳心底怒火横生。 待仔细一看,原来大半的荷花都被摘了,夏永淳立即沉下脸,问道:“谁这么大胆子,竟把好好的荷花都糟蹋了,这还叫旁人怎么赏荷!” 夏颜与夏晴恰巧路过,听到怒吼声便赶了过来,夏颜关切问道:“爹,发生何事了?” “你看!”夏永淳指着池中光秃秃的荷茎,怒道:“不知是谁把新开的荷花都给摘了,只留下些快要开败了的。” 夏颜夏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许多被折断的荷茎。 夏晴道:“真是可惜了,我们也是想着雨后荷花正好,过来瞧瞧的,却不想迟了一步。” 夏颜目光落在苏氏身上,想到老太太的话,她脸上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微笑着走到苏氏面前,恭谨福身道:“母亲安。” 苏氏神色淡淡的,闻言微微颔首,让她起身,随后对夏永淳道:“算了,不过是几株荷花,没了便没了吧,我们去别处走走。” 夏永淳却是较上劲儿了,非要查清楚不可。 当下就要派人去打听。 见状,他的长随富贵忙拦住他,为难道:“大爷,小的知道是何人所为。” “那你不说!”夏永淳瞪起眼怒喝。 富贵抹了把冷汗,道:“小的不敢说,是大少爷跟两位表少爷摘的,小的路过时正好瞧见了。” 夏永淳一愣,疑惑道:“他们采那么多荷花作何?” “说是要去看望三小姐,当做礼物的。”富贵苦笑道,他就奇了怪了,怎么三小姐就成香饽饽了,连大少爷都为了她做出这种事。 一听这话,夏永淳心底的怒火消了大半,道:“那三个小子,选什么做礼物不好,偏偏选荷花,瞧把这好好的一池荷花给糟蹋的。” 苏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小禾喜欢荷花。” “那就算了。”夏永淳嘟囔,拉起苏氏的手,“我们去别处走走。” 这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周围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呢,生气的人倒是自个先喜笑颜开了。 夏晴冷眼瞧着,心里对夏禾愈发忌惮。 而看到因为“夏禾”两个字就怒火全消的父亲,夏颜心里又恨又酸,想当初父亲最疼她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再一想到俞飞璟送了夏禾荷花,她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一跺脚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夏晴却突然拉住她,神秘道:“二姐不想听听大伯跟大伯娘会说什么吗?” 闻言,夏颜不耐地甩开夏晴的手,道:“左不过是些甜言蜜语。”说着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夏晴弯起唇角,道:“我瞧大伯娘似乎有心事,想来大伯是想开解一二,若是二姐不感兴趣,妹妹陪你回房便是。” 她这样说,夏颜反而来了兴趣,转头就往夏永淳与苏氏离开的方向而去。 见状,夏晴笑了笑,摇着团扇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苏氏与夏永淳身后。 到了碧水榭,夏永淳扶着苏氏进到亭子里坐下,夏颜两人则躲到亭子旁边的假山后面。 让丫鬟送了茶水点心来,夏永淳开始哄着苏氏说笑,只是不管他说什么,苏氏都是一副郁郁之色,只偶尔配合地笑笑,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夏永淳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心下琢磨一阵,夏永淳道:“我听说你特意派人去京城请一个从宫里退出来的教养姑姑?” 提到这件事,苏氏打起几分精神,也不遮掩,道:“那位姑姑是我旧人,曾是宫中教导秀女的女官,因着与我有几分交情,我才请得动她。” 夏永淳咂舌,这可是大手笔啊,心下一转,他问:“你请她来是为了……” “自然是教导小禾。”苏氏毫不犹豫道。 夏永淳虽然已猜到几分,但见她如此干脆地承认,心中还是有些惊讶,他沉默了片刻,试探道:“你是想抬小禾做嫡女?”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如若不然,实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苏氏点头,目光坚定。 夏永淳嘶了一声,这事来的太突然了,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顿了顿,他问:“你这几日就是在为这件事烦恼?” 苏氏怔了怔,苦笑道:“算是,也不算是。” 这话又让夏永淳一阵皱眉,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什么叫算是,又不算是? 苏氏望着他,反问:“你不愿意小禾做嫡女?” 听出她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夏永淳哪里还敢点头,道:“我自然愿意,小禾这丫头聪明伶俐,又体贴懂事,若是再经由教导,别说是我夏家的嫡女,就是京城贵族家的嫡女都做得。” 他这话也不违心,在他心里夏禾就是这样的,反正他是很喜欢这个女儿,也十分乐意让她做夏家的嫡女。 闻言,苏氏安心了,她虽已打定主意,但也担心丈夫不答应,进而两人生了嫌隙。她道:“你不反对就好。”脸上已欢喜许多。 夏永淳观她神色,便知她隐瞒了什么,握住她的手问道:“这件事你先前虽也提过,却不像这次这般急切,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氏被问得一愣,眉宇间又浮上几分轻愁,她反握住他的手,道:“最近我总有种预感,小禾她要离开我们,我很担心……” 见她神色惶恐,夏永淳忙将她拉进怀中拍抚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好端端的,小禾怎会离开我们?”又调侃道:“只怕日后你给小禾添了妹妹,你会后悔。” 苏氏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面露羞红,反而眉头皱得更紧,道:“就算日后我有了自己的女儿,那也不是小禾。” 夏永淳心下一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假山后,夏颜扶着假山眼前阵阵发黑,苏氏竟然要抬夏禾做嫡女!父亲竟也同意了!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夏晴眉头紧锁,也是一脸凝重,没想到事情会超出她的预料,看来她要另作打算了。夏禾这个人,实在太碍事了。 第八十八章 真面目 在被夏永淳夫妇发现前,夏晴拉着夏颜离开了碧水榭。 回到荷塘,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很凝重。 夏颜失魂落魄,目光呆滞,显然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夏晴望着她,眼底浮动着快意。 无疑,夏颜受挫是夏晴喜闻乐见的,毕竟是毁了她一生的人,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只是想到夏禾,她也不由得面露沉重。 收敛思绪,夏晴道:“二姐有何打算?” 夏颜望她一眼,烦躁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罢,就想要离开,她现在心中很乱,并不想跟夏晴假装什么姐妹情深。 “二姐且慢。”夏晴唤住她,慢悠悠踱步到她面前,含笑漫不经心道:“想来三姐很快就会成为夏家的长房嫡女,真是可喜可贺。” “你——!”夏颜愤然回头,却见夏晴嘴角的笑带着嘲讽,心下顿时明白她方才的话都是反话。夏颜不禁皱起眉问道:“难道你不想看到夏禾做嫡女?据我所知,你们可是好姐妹呐。” 后面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 夏晴不在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难道是姐妹就要看着她步步高升?” 夏颜眉头越皱越近,望着这个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堂妹,道:“就算夏禾与你有些仇怨,想来你心中对她的恨也不会比对我的少。”她其实很清楚自己以往做的事有多招人记恨。 话锋一转,又道:“况且,夏禾对你跟夏珂十分照顾,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忘恩负义来帮我。” 先前夏晴将橙子冻的做法教给她,是为了让她带她跟夏珂去诗会,这次她却想不到,夏晴帮她能有什么好处。 闻言,夏晴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说什么恩情,二姐未免太看得起夏禾了,她夏禾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以为是地提点了我与珂妹妹两句,那算什么恩情?她若真的为我们好,就不该一边教我们不争,一边自己大放异彩。” “即便如此,夏禾对你们,总比我对你们要好。”夏颜依旧不敢相信她的话。 “二姐说的也没有错。”夏晴叹息一声,“三姐确实比二姐更会做人,对我与珂妹妹也算不错,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与她作对。” “不得已?”夏颜抓住她话中的关键。 夏晴苦涩一笑,道:“我不过是想下半辈子能过得好一些,不想再被人任意欺压,为此,即便被骂忘恩负义,我也不在乎,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夏颜大惊,心道原来如此。 能改变女人命运的,一是出身,二是出嫁,然而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想要扭转现在的命运,就只能靠将来的夫婿,夏晴说的下半辈子能好过一点,意思就是要找一个好夫婿。 而眼下,好的夫婿人选不就是府上的两位贵客? 若夏晴说为财,为名,为地位,夏颜还不会相信,但她说为了男人,夏颜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然如此一来,又有了新的疑问,且让夏颜对夏晴产生了敌意。 戒备地望着夏晴,夏颜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跟夏珂说的是,你对俞二公子有意。” 夏晴并不否认,笑道:“果然瞒不过二姐,不过那只是哄珂妹妹的话,我真正心仪的,是沉稳的俞大公子。” “你撒谎?”夏颜又是一惊,不敢置信道:“你为何要对夏珂撒谎?她不是最好你的姐妹吗?”心下暗生疑虑,若夏晴心机如此之深,那她与她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如此真的好吗? “正因为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才对她撒谎,一来,我不想她伤心,二来,我不想因此与她生了嫌隙。”夏晴无奈道。 然而夏颜并不信,她深深打量夏晴,道:“你真的变了很多,比起夏禾,你的改变更令我吃惊。” 同样是大难不死心性大变,夏禾虽让人忌惮,却不会令人觉得不适,而此时面对夏晴,夏颜却心底发寒,这才是夏晴的真面目。 夏晴掩唇笑道:“二姐又何必浪费精力在妹妹身上,能否坐上长房嫡女的位置对二姐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夏颜被说得心动,但仍是怀疑道:“我如何能相信你是真心要帮我?你既然心悦俞大公子,为何还要帮与苏氏作对的我?如今父亲偏信苏氏,苏氏又是长房嫡妻,还是俞大公子的姨母,不管从哪一面看,你帮我都没有好处。相反,你若继续与夏禾交好,待日后她出嫁了,或许还会看在姐妹情谊上,让苏氏替你寻个好夫婿。指不定,夏禾心悦的是俞二公子呢?” 闻言,夏晴面露无奈与失望,道:“二姐还不明白吗,大伯娘根本无法左右两位公子的婚事。” 夏晴惊疑地瞪大眼,不等她出声询问,夏晴接着道:“二姐可知道当今圣上的姓氏?” 夏颜不悦皱眉,只觉这个问题是在侮辱她,她不耐道:“我当然知道,当今圣上姓顾……” 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猛地转头望向夏晴。 夏晴知晓她已想通,弯了弯唇角,往前一步走到池塘边,望着随风起伏摇晃的田田荷叶道:“我心中早已生疑,是以特意打听了一番,宁王虽是个闲散王爷,但终归是今上的堂兄弟,试问皇上的堂兄弟又怎会不姓顾?且——” 她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俞是太后的姓氏,难道二姐就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你的意思是,俞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姓氏?他们在撒谎!”夏颜失声尖叫。 夏晴点点头,沉声道:“二姐可想过他们为何要假装是宁王府的人?” 夏颜神色数变,不确定道:“因为宁王府小王爷的身份很尊贵?” “当然不是。”夏晴毫不犹豫地否定,心里暗骂一句蠢货,道:“若他们只是想利用宁王府小王爷的身份招摇撞骗,他们根本不会到夏府来,大伯娘也不会替他们遮掩,恰恰相反,是因为宁王府小王爷的身份不够尊贵,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假扮,可见,他们的真实身份更尊贵。” 夏颜倒吸一口冷气,脚有点发软,她不敢置信道:“比宁王府小王爷还要尊贵?”她简直不敢去想俞家兄弟的真实身份。 听出她话语中的惶恐,夏晴心中冷笑,回头瞥她一眼,道:“宁王虽是皇亲国戚,但终究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半分实权,比不上那些一等一的权贵,如此,二姐应该明白我为何要选择你了吧?一旦三姐成为嫡女,以大伯娘对她的疼爱,定会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三姐中意的到底是谁了。” 夏颜当然明白,因为诱惑太大,而夏禾又没有明确地表现出对俞家兄弟的哪一个有意,这意味她心仪的俞飞璟可能会被抢走。想到连他的平妻都做不了,夏颜心底就火烧火燎。 还有一点,虽然不甘心,但夏颜不得不承认,俞家兄弟对夏禾的态度与对旁人是不同的。 深吸口气,夏颜收敛心神,沉声问:“你要我怎么做?” “首先,是乞巧会。”夏晴回头淡淡一笑。 第八十九章 矛盾又起 夏禾的病好了没几天,老太太突然病了,也是风寒入体,只是老太太病得更严重,几乎连起身都做不到,这样一来,后院众人不得不轮流去床前侍疾。 苏氏怜惜夏禾的身子刚好,在安排侍疾的顺序时,与老太太道:“母亲,禾姐儿大病初愈,怕是无法尽心伺候你,不若就免了她的侍疾吧。” 老太太带着昭君套,斜斜靠在床头,闻言冷哼道:“什么大病初愈,不过是感染风寒,早就好了,心疼就直说,我大不了当做没有这个孙女。” 苏氏眸光微沉,道:“媳妇确实心疼禾姐儿,媳妇愿意代替禾姐儿侍疾。” 老太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氏不为所动,自小禾病后,她就发过誓,再不让小禾受委屈,这次她是如何也不会让小禾来给老太太侍疾的,不然指不定又要被刁难。 三太太见婆媳俩脸色都不好,忙笑着打圆场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母亲福泽绵厚,指不定明日就好了呢。”暗暗向苏氏使眼色,劝她不要与老太太对着干,免得老太太被气得“病”情加重。 说什么病得起不来身,其实是假的,她们一眼就看出来老太太是在假装,只是老太太要装,她们却不能不伺候,不然传出个不孝的名声,日后她们在外头不好做人,就是不知道老太太这到底想干什么。 老太太冷哼道:“你以为老婆子缺人伺候?老婆子不过是想看看哪个是真心实意孝敬我,哪个又是虚情假意,眼下我是看得真真的。” “孙女愿一人伺候到祖母痊愈。”夏颜立即站出来道,满脸诚恳。 “还是我的颜姐儿孝顺。”老太太拉住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还不忘朝苏氏冷哼。 苏氏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姜氏站出来道:“想来大太太打点府上已经很累了,二太太跟三太太要照顾房里也不容易,不若伺候老太太的事,就交由婢妾来做吧,婢妾一定尽心尽力将老太太伺候好。” 她都这样说了,苏氏不好再跟老太太僵着,道:“姜姨娘不必操心了,侍疾的事我们三妯娌会安排好。” 姜氏脸上讪讪,笑了笑退到一旁。 老太太看在眼里,道:“自个不愿侍疾,还不让想尽心的尽力,老婆子死了你就称心如意了是不是?” “母亲这是说哪儿的话,这日夜都要在床前看护着,大嫂是担心姜姨娘一个人照顾不来。”三太太忙笑着安抚道。 “弟妹说的对,这照顾不来是一点,另外,我们三妯娌还在呢,却让一个妾室给老太太侍疾,传出去不仅我们三个名声不好听,老太太脸上也无光。”二太太也道。 闻言,三太太诧异地看了二太太一眼,这也太稀罕了,一向与姜氏站在一起的二嫂竟然帮着大嫂说话。 老太太自然是爱面子的,且她的目的也不是让姜氏侍疾,闻言便没有再胡搅蛮缠,只说让苏氏三人看着办决,然后便称乏了,将除姜氏母女外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出了香椿园,三妯娌聚在一起商议。 二太太撇嘴道:“我瞧着老太太就是故意在装病,随便应付就得了,没必要费大精力。” “话虽如此,若是怠慢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三太太道。 苏氏道:“左右我是不会让禾姐儿侍疾的。” 不是她多想,老太太这病来的太突然也太蹊跷了,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还是先看看情况吧。”三太太道,随即望向二太太,挪谕道:“二嫂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二太太知晓她说的是什么,甩着帕子冷哼道:“当初我被赶回娘家,姜氏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我为何要替她说话?” 三太太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你倒不傻。 最后敲定了每人一日,轮流为老太太侍疾,而七小姐八小姐跟九小姐因为年纪太小,不算在内。 商量好,三妯娌便散了。 正午,夏永淳回府用午膳,问道:“听说母亲病了,眼下情况如何?”显然他已经听到了消息。 苏氏帮他布菜添饭,答道:“瞧着无大碍,早上我与两位弟妹商量过,从明日开始轮流到母亲房里侍疾,每人一日,几个年纪稍大的姐儿也算在内。” 夏永淳点点头,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道:“有姑娘们分担,你们三妯娌也轻松些。” 顿了顿,苏氏道:“母亲坚持要小禾她侍疾,可小禾病才刚好,我担心她会熬不住又病倒。只是母亲又不愿让我代替小禾,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种小事,她本不想告诉丈夫,增添他的烦恼,但她又实在想不出办法,是以犹豫过后,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夏永淳微微诧异,但妻子的依赖还是让他很高兴,他想了想,道:“虽说是侍疾,但旁边也还是会有丫鬟伺候的,想来一天也不妨事,这次你就顺着母亲吧,让小禾为她侍疾一日,不然日后她对小禾的意见会越来越大,这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这正是苏氏所担忧的,让夏禾去侍疾,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嚣着,叫她不要妥协。 犹豫了一会,她道:“可母亲不喜小禾,我担心……” 话未完,夏永淳沉下脸来,道:“你的意思是母亲会故意刁难小禾?” 苏氏没有说话,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说与老太太有诸多冲突,但那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夏永淳心里还是偏着老太太的,见苏氏无声默认,他脸色更加难看,饭也不吃了,道:“母亲性子是蛮横霸道了些,但她现在病了,小禾为她侍疾有何不可?就算受些刁难也无可厚非!” 知书端茶进来,见状还以为两人吵起来了,忙道:“大爷误会了,太太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老太太病得并不严重,太太想着没必要让三小姐……”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夏永淳当即怒不可遏,怒吼:“闭嘴!” 知书吓得讷讷不敢语。 夏永淳望向苏氏,冷若冰霜道:“我进门时,门房告诉我母亲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现在倒好,你的贴身丫鬟却说母亲病得不重,你的意思是,母亲是在故意装病吗?” 苏氏抿着唇角,依旧默不作声。 知书不停使眼色,让她撒谎,但她不愿违背自己的真心,在她心里,老太太就是在装病,就是要故意磋磨她的禾姐儿。 见她始终不愿吭声,也不愿服软,夏永淳大怒,道:“好,好,好!”连道三声好,他拂袖而去。 “太太……”知书无措地望着苏氏,苏氏冷冷扫视她一眼,闭上眼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知书一噎。咬着唇角低下头。 第九十章 父女偶遇 夏禾正在屋里用膳,红芝风风火火冲进来,大喊大叫道:“不好了,大爷跟太太吵起来了!” 这一声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势,夏禾被吓得手一抖,筷子上的咕噜肉就掉在了桌上。 “嗷!”惨叫一声,夏禾抱头痛哭,“我的肉啊!” “额……”自知犯下大错的红芝脚下一顿,调头就要逃跑,只可惜她动作还是慢了。 “给我回来!”夏禾大喊一声,红芝左脚拌右脚差点扑倒在门槛上。 可怜兮兮地走到主子身边,红芝垂着头认错道:“奴婢知错了,小姐别罚我不能吃肉。” 夏禾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敲了她脑袋一下,转而问道:“你刚才说父亲跟母亲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她想不是吧,这俩夫妻不是感情挺好嘛,这才多久呢,就又开始吵了? 红芝眼睛盯着咕噜肉,咽了口口水,答道:“具体的奴婢不清楚,听说是为了给老太太侍疾的事儿,似乎太太不想让小姐给老太太侍疾,然后就跟大爷吵起来了。” “是为了我?”夏禾诧异,指着自己。 红芝点点头,道:“吵得可厉害了,现在兰溪苑里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夏禾若有所思,问道:“那父亲现在去哪儿?” “额……”红芝犹豫了一会才道:“据说是去姜姨娘的新月苑了。” 顿了顿,又道:“现在府上到处都在说,说太太不愿给老太太侍疾,还不让愿意给老太太侍疾的姜姨娘伺候老太太,奴婢觉着,大爷可能是听了这话,所以才去的新月苑。” 夏禾瞥她一眼,笑道:“不错啊,没想到你还挺聪明,我以为你脑子里只记得肉呢。” 红芝红了脸,道:“谁让小姐做的肉菜太好吃呢。” 夏禾没再拿她开玩笑,凝着脸沉思起来。 见状,白雀问道:“小姐可有法子?” 夏禾摇摇头,叹气道:“想来母亲是担心我劳累,是以才不愿让我去给祖母侍疾,这点倒是好解决,只是父亲那边,怕是不好劝。” 黄莺忍不住骂道:“这分明就是姜氏的阴谋,是为了离间大爷跟太太,不然早上发生的事,为何现在就全府皆知了?” 闻言,夏禾不禁苦笑,道:“你都能看出这是阴谋,父亲聪明不亚于你,却看不出来。” 黄莺哑然,白雀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爷想必是太过在意太太,是以才会被流言蜚语所蒙蔽。” “这点我倒是想得通。”夏禾道,“怕就怕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而一旦次数多了,父亲与母亲势必会回到之前,说到底,是父亲不够信任母亲。” “小姐言之有理。”白雀几人认同地点头。 长出口气,夏禾拿起筷子,道:“事情都发生了,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白雀几人无语。 新月苑内,姜氏伺候夏永淳用膳,细心周到的模样让夏永淳一阵愧疚,他已经很久没有开看过她了。 握住姜氏的手,夏永淳道:“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姜氏包容地笑了笑,道:“只要大爷还记得妾就足够了。” 听到她自称为妾,夏永淳皱了皱眉,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私底下在我面前称我就行了,什么妾不妾的,我听着也不顺耳。” 姜氏笑道:“妾感激大爷的垂怜,只是太太说的没有错,礼法不可废,比起表妹,妾更是大爷的女人。”脸上露出娇羞之色。 见夏永淳一脸怜惜,她又道:“在当年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妾就已经有所觉悟,这么多年,妾也一直没有后悔。” 说着娇柔地偎进他怀中,微抬下颌仰望着他,眼底满是依恋与憧憬。 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女人憧憬崇拜自己,何况姜氏还是个美人,夏永淳不觉心神一荡,回想起了她的柔顺与乖巧。 柔弱无骨的身子透出淡淡惑人的馨香,夏永淳伸手抱住怀中的娇躯,神思不觉有些恍惚,失神低喃道:“若是她有你一半的温柔体贴,就好了。” 姜氏身子一僵,顿觉紧贴着的火热身躯凉了半截,她好不容易才扯出一抹纯真温驯的笑,问:“大爷刚才在说什么?” 夏永淳猛然回过神,干笑道:“没什么。”下一刻却是放开怀中的人。 被推出宽广火热的怀抱,姜氏不由捏紧了衣袖,只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继续伺候夏永淳用膳。 然越是被热情对待,夏永淳心中越是不安,脑海中总是不自觉闪过那抹清冷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如坐针毡,一下站起身,僵硬道:“一会还有要紧事办,我就不多留了。” 说着话已经往外走。 姜氏拦不住,望着他的背影几欲咬破唇角,眼见着他就要跨出门去,她赶紧快走两步,追上去问道:“大爷何时回来,妾为您准备晚膳?” 夏永淳脚步微顿,听她话语中带着哀求与期待,本想点头答应,但想着用了晚膳必定又会留下过夜,便摇了摇头,道:“兴许在外边吃,你不用麻烦了。” 生怕她多留一样,当下几步快走了出去。 望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姜氏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牙吐出三个字:“苏娉婷!”眼底是弄得化不开的恨意。 夏永淳其实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不敢在新月苑多留了,至于为何不敢,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巧的是,他这边刚从新月苑逃一样地出来,就在荷塘边的林子里碰到了出来散步消食的夏禾。 父女俩一个满脸狼狈,一个大腹便便,对了面都是一阵尴尬,只是夏永淳心里又多了点心虚跟慌乱。 夏禾先反应过来,微微矮了矮身子,道:“父亲安。”一弯身子,胃胀得更难受了。不由暗暗埋怨红芝一番,若非那丫头跟她抢,她不至于吃这么多,难怪老人都说,抢着吃才最香。 夏永淳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微侧过身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背着双手道:“大中午的太阳正烈,你不在房里好好待着,还出来到处转悠,身子才刚好,若是又病了,你母亲又该担心了。” 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酸溜溜的。 夏禾对父亲爱吃干醋的毛病已经习惯了,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女儿午膳吃多了,是以才出来走走消食。” 夏永淳一脸大写的窘字,指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手,忿忿不平道:“我中午只吃了几口菜而已!” 言下之意,老子还饿着,你竟敢吃撑了! “额……”夏禾语结,父亲您关注的重点是这里吗? 第九十一章 又一个劝和的 老爹都暗示说饿了,夏禾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何况这也是个为父母说和的好机会,不管怎么说,这两口子都是因为她的事才吵起来的,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夏禾眼珠子骨碌一转,露出几分讨好的笑,道:“不如女儿给父亲做几样小菜下酒?” 闻言,夏永淳立即露出我心甚慰的表情,矜持地点了点头,道:“随便做几样就行了。”心下却道,哎呀,还是我家闺女聪明孝顺。 心底那股醋意也不见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刚从新月苑出来,说要出去办事,若是这会又跑去女儿那里吃菜喝酒,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但又舍不得女儿的好手艺。 寻思一番,夏永淳道:“我这会要出门,去铺子里办事,我把富贵留下,一会你做好了,就让富贵给我送到铺子里。” “哦。”夏禾转着眼珠应了,模样乖巧听话。 夏永淳心下又是一阵熨帖,嘱咐了两句让她注意身子不要劳累,就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目送父亲走远,夏禾又沿着林荫道走了一段路,等到肚子没有那么胀了,这才掉头回草叶庐。 走在回房的路上,夏禾回忆着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开始琢磨食谱。 等回到草叶庐,她的菜单也想好了。 现在是夏天,大家胃口普遍不好,所以她打算做开胃下饭的菜,当然,还不能少了清凉降火的汤。 一道凉拌三丝,一道蒜泥白肉,一道麻婆豆腐,一道冬瓜清汤,四个菜荤素搭配,营养又开胃,夏禾还准备了饭后点心——薄荷绿豆糕,并一壶果茶,就连蒸的米饭,都是铺了竹叶蒸的,蒸出来的米饭带着股竹香。 做好后,夏禾让白雀送去前院给富贵,请富贵送到铺子里,还让富贵帮忙带了一番话。 富贵提着食盒出了门,闻着食盒里漏出来的香气,觉得刚吃饱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免得自己做出偷吃的蠢事,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食盒送到铺子时,夏永淳正百无聊赖看账本,听说富贵送菜来了,他立马丢下账本,坐到待客用的小桌前。 富贵将食盒放到桌上,不忘夸道:“三小姐手艺真好,小的闻了一路,肚子都饿了。” 夏永淳一副“还用你说的”傲然之色,只是打开食盒一看,菜色五彩缤纷的倒是很好看,就是肉菜只有一个。 男人是天生肉食动物,夏永淳顿时不满了,斥道:“禾丫头忒小气,就整这么几道寒碜的小菜给我。” 嘴里这样说,手上却迫不及待地把饭菜端出来,急吼吼地吃起来。 别说,味道跟卖相一样好,夏永淳最后那点怨念也消散了,一连吃了三碗饭,把几碟子菜吃得精光,连他最不屑的冬瓜汤都喝了一大碗。 生了一通气,又来回跑了几圈,他也是饿得狠了。 富贵在旁边瞧着流口水,想起白雀托的事儿,他故作叹息道:“大爷在这里倒是吃得香了,听说太太在屋里连口汤都喝不下去。” 他想着,若是这回替三小姐办好了事,指不定下回就有他的份儿了,是以演起戏来十分卖力。 闻言,夏永淳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故作镇定地继续吃喝。 富贵瞥他一眼,又道:“大爷,不是小的多嘴,您不该跟太太闹,太太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就是有理也不说自己三分白,以往不就是因此,才会与您渐行渐远么?” “今日这事儿,小的打听了,老太太她确实病得不重,且太太也没说不愿伺候老太太,太太自始至终只说要代替三小姐给老太太侍疾,至于其他的,像是说不让有孝心的尽力,是老太太自个说得,说让姜姨娘伺候老太太是让三位太太出门没面子,则是二太太说的。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听了个七八,就都怪在了太太身上。其实二太太说的也没有错,有三位太太在,若是真让姜姨娘给老太太侍疾,不就是在打三位太太的脸么?” 又叹息道:“还是三小姐说的对,夫妻间没有信任,日子就不好过,小的好不容易盼着大爷跟太太和好了,这才多久,您们就又闹起来了,小的瞧着,心里实在是不舒坦。” 富贵虽是仆从,但从小跟夏永淳一起长大,感情胜似兄弟,不然他也不敢跟夏永淳说这番话。 夏永淳沉默下来,良久,他转头望向富贵,似笑非笑道:“那丫头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让一向置身事外的富贵大爷帮太太说话了?” 富贵一阵赧然,不自在咳了咳,道:“小的不也是想大爷好么,自从大爷跟太太和好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小的瞧着心安,至于三小姐的小要求,只是顺便答应了。” 夏永淳冷冷哼出一声,却没有再多说,而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只是关心则乱,是以容易冲动,等到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却又拉不下面子认错,且正如女儿所言,他对妻子始终缺少一份信任。 低低叹了一声,夏永淳道:“我也许久没有去京城了,今年年关一定要去岳丈家走走。” 富贵不知他为何扯到了过年走亲,只得顺着他的话道:“算算也有三四年没有去了,是该去走动走动。” 不是他这个做下人的多嘴,而是自家主子有时候实是小孩心性,这夫妻俩一吵架,他就连妻子的娘家都不去,可不就是妥妥的小孩子闹脾气。 说来太太也是可怜,起初刚嫁进门那几年还好,后面开始闹不愉快了,大爷就连京城都不愿去了,更别提陪她回娘家省亲了。 想着,富贵不由得面露责备,一双眼睛幽怨地盯着自家主子。 夏永淳被他看得不自在,扇着手道:“去去去,爷要干活了,一旁待着去。” 说罢不动声色地打了个饱嗝,其实心里已经快被愧疚拍到沙滩上了。 富贵满眼鄙视地走开了。 夏永淳索性也不看账本了,琢磨起过年要给岳父老子跟岳母大人准备些什么礼物,不过想起离过年还远,他又有点失落,随即又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还等什么过年,过几个月就是岳丈大人寿诞,届时陪娉婷回京拜寿不就得了?然而过年再去一次!对了!还一定要带上小禾,这丫头聪明机灵,一定能让两位老人家高兴,老人家一高兴,就不会计较我多年不去看望了,哈哈哈!” 富贵在门外听到主子自言自语的声音,无奈地摇头叹气。 第九十二章 被算计了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事要忙,夏永淳直到掌灯时分才磨磨蹭蹭回府。 不过他确实忙,忙着给岳丈岳母挑礼物。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姜氏的贴身丫鬟春葵拦在了府门前。 “姨娘知道大爷晚归,担心大爷忙着处理事务忘记了用膳,是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让奴婢在这里候着大爷。”春葵话里话外都是姜氏多体贴,要夏永淳一定要去新月苑。 老实说,夏永淳有点烦躁,尽管姜氏是一番好意,但不管是谁被堵在门口都会心里头窝火的。 他尽量和颜悦色道:“我已经在外面用过膳,你回去告诉你家姨娘,让她不必等了,早点休息。” 说罢就想绕过春葵进门。 春葵往旁移了移,再次拦住他的去路,道:“还请大爷不要辜负姨娘的一片用心,姨娘真的是费了很大气力,才做了那一桌子菜的。若是大爷不去,姨娘今儿晚上又会睡不着的。” 夏永淳终于忍不住沉下脸,冷然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春葵浑身一颤,忙矮下身子道:“奴婢不敢……” 不等她说完,夏永淳怒喝:“滚开!我的去向还由不得他人左右!” 春葵不敢再拦,只能哭丧着脸看他快步离开。 一路疾走,夏永淳胸口憋着的怒火才终于消散了些,方才他是真的恼了,他虽然怜惜姜氏的用情,但如此胡搅蛮缠,实在不是他喜欢的。或者该说,他没有想到一向善解人意的姜氏会如此缠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兰溪苑门前,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说笑声,他有些怯步。 其实他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奈何身体比较诚实。 听出是夏禾跟江潇潇的声音,略一犹豫,夏永淳还是硬着头皮跨进了院门。 门房丫鬟看到他十分吃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提了灯笼替他引路。 夏永淳被丫鬟惊讶的表情伤到了,他不就是跟妻子吵完架后又没脸没皮地过来了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丫头就是没见识。 板着脸,夏永淳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 越往里面,欢笑声听得越清楚,夏永淳心底微暖,只是等到了厅门外,他突然迈不动脚了。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妻子还好,见他来了顶多冷淡些,不会多说,但禾丫头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少不了要挪谕调侃一番,如此,岂不是让他在外甥女面前丢脸? 这可不行。 夏永淳嘶了一声,站在门前不动了,他觉得自己得想个法子堵住女儿的嘴。 只可惜,他忽略了身边还有个“没见识”的门房丫鬟。 见男主人迟迟没有动作,还以为他是事到临头不好意思了,于是小丫鬟十分贴心地助攻了一把,向着屋里道:“太太,大爷来了!” “——!”沉思中的夏永淳惊呆了,内心咆哮:“谁给你的胆子越俎代庖!” 不等他整理好情绪,宋嬷嬷垂手走了出来,福身道:“大爷快请进吧。” 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夏永淳只好抬头挺胸,板起脸,气势十足地跨进门去。 见状,宋嬷嬷怔了怔,大爷不会是来找太太吵架的吧?瞧这脸冷的。不由心生担忧,想着一会一定要好言劝阻。 夏永淳若是知道宋嬷嬷此刻的想法,估计脸都要绿了。 进了门,便见苏氏带着夏禾与江潇潇坐在桌边,三人有说有笑的,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瞧着像是正在用膳。 夏永淳又怨念了,在他内心挣扎的时候,这母女俩倒好,竟然在吃香喝辣。 见了他,苏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起身道:“大爷可用过晚膳了?”不过是礼节性地问一问。 没想到夏永淳当即毫不犹豫道:“没有。” 他确实没有吃,方才那是骗春葵的。 苏氏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眼前的人冷着一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留在这里吃饭的样子。 夏禾却是看出夏永淳的虚张声势了,福了福身,笑道:“正好,我们正准备用膳,不如父亲留下一起用?” “也好。”夏永淳点头,一脸淡然,其实心里已经乐翻了,暗赞夏禾懂眼色。 夏禾呵呵两声,父亲如此傲娇,真是心累。 宋嬷嬷送来了新的碗筷,夏永淳在主位上坐下,夏禾三人也重新落座。 直到坐下,苏氏还愣愣回不过神。 江潇潇也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以及姨父姨母吵架的事,老实说她对夏永淳挺不满的,但她还想让姨母好,是以并没有摆脸色什么的,而是故意笑嘻嘻地问道:“姨父,您不是说今晚要歇在新月苑么,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夏永淳刚拿起筷子,闻言剑眉猛地皱了起来,道:“我刚回府,何时说了要歇在新月苑了?” “咦?”江潇潇故作惊讶,道:“可前不久姜氏的丫鬟才来传了话,说姨母明儿要给老太太侍疾,您担心姨母今晚不便伺候,是以要歇在新月苑。” 虽说是存了膈应人跟报复姜氏的心思,但这番话也是实话,就在夏永淳进门前不久,姜氏派来传话的丫鬟才刚离开。 夏永淳的脸瞬间阴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我一回府就过来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让人传过话?”他笑道,眼底却一片冰冷。 “哦,一回府就过来了呀。”夏禾状似不经意地重复。 意识到说漏嘴了,夏永淳脸上一窘,轻咳两声故意转移话题道:“竟敢假冒我的名头乱传话,简直是不把我这当家的放在眼里,此事绝不能姑息!” 苏氏淡淡望他一眼,道:“不过是些老把戏了,现在追究有何意义。” 言下之意,以往这样的事常有。 夏永淳一噎,再次心虚了,他现在明白为何门房丫鬟看到他那般吃惊了。 江潇潇挑了挑眉,道:“姜氏胆子真大啊,这样的谎都敢撒,难道她就不怕被揭穿吗?” 夏禾抿了口清甜的玉米排骨汤,道:“估摸着是看准了母亲不喜辩解,会直接心高气傲地将父亲赶走,而父亲又会冲动地直接离开,是以才肆无忌惮吧。” 不得不说,这番分析精准到了一定地步。 夏禾还不忘点评一番:“这种低级伎俩也就骗骗那些脑子不清楚,又好面子的。” 苏氏脸上一红,顿时心生羞愧。 夏永淳无言以对,比起被女儿骂,他更在意的是姜氏的算计,若是以前,他绝不信姜氏会做出这种事,但今日他亲自撞见,由不得他不信。 第九十三章 表兄好凶残 在夏永淳心里,姜氏是个温婉驯良,善解人意的女人,加上她对自己一片深情似海,甚至愿意委屈自己做他的妾,还曾被迫流过孩子,是以他一直觉得亏欠了她,心中对她有着深深的歉疚。 这也是十多年来,他让她打理中馈,给她无尽宠爱的主要原因。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对姜氏的愧疚,会成为姜氏的武器,用来离间他与妻子的感情。 夏永淳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何滋味,有失望,有气愤,有后悔,甚至还有一丝逃避,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苏氏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小禾说的没有错,她心高气傲,又好面子,是以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不是事前被愤怒冲昏头,不分青红皂白就拒绝一切解释,就是在事后明白一切都是姜氏耍的诡计后,也抹不开面子低头,以致夫妻二人离心离德,险些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夫妻两人这些年的形同陌路人,她有很大的责任。 想着,她心里对丈夫最后那一点隔阂也消除了。 在此之前,她虽然对丈夫敞开心扉,两人解开了心结,但对丈夫与姜氏之间的事还是无法释怀,毕竟在她与丈夫的十多年感情空窗期里,丈夫的信任疼爱都给了姜氏,她就是再大度,也不可能丝毫不在意。 而眼下,她自知没有资格去计较了。 因为夏禾一句直白又大胆的话,夫妻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与自省中。 见状,知晓这段晚膳是没法好好吃完了,夏禾朝江潇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与自己一起离开。 江潇潇满脸不舍,这满桌子的菜她还没吃几口呢!倒不是她小气,而是这一桌子菜都是夏禾亲手做的,十分对她的胃口,白白浪费了多可惜! 不过就算她再不舍,还是得乖乖离开,毕竟姨母的下半辈子的幸福更重要。 留下还沉浸在思绪中的夫妻两人,夏禾与江潇潇携手出了兰溪苑。 走在灯火昏黄的游廊下,江潇潇畅快大笑,鼓掌道:“真是大快人心,这下看那个姜氏还怎么作妖!” 夏禾微微一笑,道:“我不在意什么姜氏赵氏李氏的,只要父亲跟母亲和和美美,能对彼此多几分信任,我就安心了。” 江潇潇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一挑眉,凑近了神秘兮兮道:“我听着你这是话中有话啊,难道你有什么意外发现?” 夏禾眨眨眼,促黠道:“你猜?” “切!”江潇潇不耐甩手,抱着后脑勺往前走了两步,道:“别说你胆子可真大,竟然直言不讳地说姨父姨母脑子不清楚,你就不怕姨父姨母恼羞成怒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你也说是直言不讳啦。”夏禾耸耸肩,其实说这话那会,她心里也十分得忐忑,好在父母心胸气量还算大,没有怪罪她。 江潇潇眼珠一转,突然又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低声问道:“说说呗,你发现什么了?” 夏禾半挑起眉,好家伙,趁她不注意又转到这一茬来了,难不成她还以为她会不小心说漏嘴?她可没有这么好骗。 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夏禾就是不说。 这可把江潇潇憋得抓心挠肺,就差叫她一声姑奶奶了。 鉴于郡主娘娘的求知欲太过强烈,担心她焦急之下把自己给揍了,夏禾没有再逗她,慢悠悠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事?”江潇潇立即迫不及待追问。 夏禾沉默了一回,颦起眉心道:“那时候我还归姜氏管教,身边有个叫兰草的大丫鬟,是姜氏的人,兰草曾教唆刚犯了大错的我抢在所有人前面单独去给祖母请安,后来我听兰草与二姐的丫鬟冬梅交谈,似乎是有人假传消息,让兰草那样做。” 若不是今日发生的事,这件小事她压根想不起来。 江潇潇恍然大悟,一捶手心激动道:“是不是你投河醒来后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你是说这次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姜氏?” 夏禾斜眼看她:“你怎知那是我投河后发生的事情?”她方才可没有说的那般详细。 自知失言,江潇潇干笑一声,道:“我们就是稍稍调查了一下,呵呵。” “你们?你们在调查夏府?”夏禾眯着眼逼近一步。 “……”江潇潇捂着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多说多错。 然而夏禾步步紧逼,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之际,一道白影突然从游廊上面翻下来,拦在夏禾面前。 夏禾下意识后退一步,还以为是飞贼,然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俞天启。 俞天启背着一只手,神色冷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夏禾望了望他,又看了看被他护在后面的江潇潇,很识趣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敛衽施礼道:“小女子没有冒犯郡主的意思,只是事关夏府安危,还请二位告知一二。” 俞天启看到她脸上疏离淡漠的神色,眼底微暗,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见状,江潇潇暗暗着急,这木头到底会不会做事啊,摆出这么副高冷无情的姿态,谁还敢理你啊! 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江潇潇拨开木头一样杵在面前的俞天启,拉过夏禾笑呵呵道:“小禾妹妹说什么呢,我们不是在调查夏府,而是在调查你!” “调查我?”夏禾半信半疑。 江潇潇就挤眉弄眼道:“难道你看不出两位表兄的心意?” “额……”夏禾窘迫不已,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她看了看因为江潇潇的话而神色缓和的俞天启,最后选择逃避,道:“明日母亲要给祖母侍疾,我打算过去帮衬一二,就先回房了,告辞。” 说罢,便快步离去。 俞天启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即便再也瞧不见夜色中那一抹灵动,依旧不舍得移开目光。 江潇潇长长呼出口气,拍着心口道:“幸好我够机灵,不然我们的目的就暴露了。” 俞天启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下次不要再犯。” 若非方才她一时嘴快失言,他也不会出来,以致险些让夏禾误会。 江潇潇撇撇嘴,不满道:“要不是我,就你那张冷脸,肯定吓得小禾退避三舍,再也不理你!” 然而俞天启根本不听她的抱怨,一拂袖转身走了。 “诶,你等……”江潇潇想要追上去,却突然感到后脖领一紧,然后俞飞璟似笑非笑的脸凑了过来,道:“你竟然帮天启说话,看来我们的赌约要从十鞭子加到二十鞭子。” 江潇潇欲哭无泪,表兄个个好凶残,怎么办? 第九十四章 你愿做嫡女吗? 因为俞天启的突然出现,以及江潇潇的故意打岔,夏禾没心思再理会姜氏是不是被冤枉,一回房就沐浴更衣就寝了。 一夜无话。 因老太太病重在床,晨昏定省便免了,一大早,苏氏梳洗妥当,带着宋嬷嬷去给老太太侍疾。 刚出兰溪苑大门,便见夏禾用手帕掩着嘴,一边打哈欠一边走来,苏氏心下疑惑,走过去问道:“今日不用请安,你跑过来作何?” 还以为是她睡迷糊了,是以忘记了这回事。 夏禾又打了个哈欠,话语中难掩睡意,轻声道:“我陪母亲给祖母侍疾。” 苏氏心中一暖,抚了抚她头顶,柔声道:“瞧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还说什么侍疾,回去歇着吧。” 夏禾摇摇头,强打起几分精神,道:“不知为何,从昨儿夜里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回去也睡不着,我还是陪母亲吧。” 这不是讨巧话,而是事实,昨晚她虽然很早就歇下了,但睡到半夜就突然被惊醒了,然后就一直心慌慌睡不着,直到到天亮。 苏氏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青影,不禁心疼,道:“一会请大夫来瞧瞧,别是身子又不适了。” “我没事。”夏禾笑了笑,道:“还是快些去祖母房里吧,省得祖母等急了。” 苏氏知晓老太太的脾气,加上她们母女在老太太面前又是不讨喜的,是以便没有再多说,挽了她一起往香椿园走。 路上,母女俩说话,苏氏不放心道:“迟点还是请大夫来瞧瞧,不然我还是不安心。” 夏禾无法,只好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昨晚父亲与母亲是如何说的?” 苏氏也不瞒着她,笑了笑,轻轻叹息一声,道:“还能如何,姜氏到底是你父亲的表妹,还伺候了你父亲这么多年,生养了颜姐儿,你父亲即便心里有气,也会给她留几分面子。” 话语中有无奈,也有几分认命。 夏禾默了默,她不是没有想过事情会不了了之,倒也不会气愤不服,只是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做女人实在不容易。 她扶着苏氏下了回廊,笑道:“这也说明父亲重情义,我倒觉得,惩罚不惩罚的并不重要,只要父亲心中清楚就行了。” 这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然夏禾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让姜氏如何。尽管在背后推动一切,害父母吵起来的元凶极有可能是她。 苏氏颔首微笑,道:“经过这件事,我与你父亲是彻彻底底解开心结了,往后就算姜氏阴谋算计,也是徒劳,我这样想着,也就觉得没必要跟她计较了,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人。” 夏禾点头,又听她道:“说来也惭愧,我们做父母的,还总是让你来操心,若不是你时常点拨,这日子真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子。” “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夏禾笑了笑。 “小禾……”苏氏突然拉住她的手,柳眉轻皱,带着几分忐忑道:“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打算将你记到我的名下,你可愿意?” 经过昨日的事,她愈发急切地想要让夏禾成为她实至名归的女儿。 这本来是抬举夏禾的事,但不知为何,苏氏却觉得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心里有点虚。 夏禾怔了怔,这话是在说要抬她做嫡女?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做嫡女自然是好的,不仅身份尊贵,待遇也比庶女高出一大截,可这也代表着更招人嫉妒,往后麻烦更多。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夏禾想的是如何活命,可走着走着,这路就不受控制地歪了,现在摆在她面前是地位与安宁,她要从中选择一个,然后继续走下去。 沉默良久,夏禾笑着从苏氏手中抽出手,道:“嫡女是一个家的门面,承载的是整个家族的名誉与荣耀,女儿向来放肆惯了,没规没矩的,怕是无法……” 话未完,苏氏急切道:“这你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去请最好的教养姑姑,届时你定能成为最出色的大家闺秀。” 她期待地望着夏禾,真挚道:“在我心里,只有小禾才是我的女儿,若是你不肯做夏家的长房嫡女,那么除非我死,不然夏家长房永远没有嫡女。” 被她深深望着,夏禾感觉压力倍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祖母该等急了,我们还是先去伺候祖母吧。” 看出她的回避之意,苏氏一阵心慌,却又不得不压下焦急不安,扯出抹笑道:“好,我们先去伺候老太太,这件事你慢慢考虑。” 夏禾敷衍地点点头,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路上,母女俩都没有说话。 到了老太太院子,进门却见夏颜坐在床头,正在喂老太太喝粥。 见母女俩进来,老太天哼了一声,道:“等到大太太大驾光临,恐怕老婆子连命都没了。” 苏氏似没有听出老太太话中的嘲讽,福身道:“母亲安。” 其实两人到的并不算晚,至少比以往请安时间要早,只是夏颜到的更早,是以老太太又找到了说凉话的由头。 老太太半阖上眼,冷声道:“安什么安,拖拖拉拉的,你怎么不等到日落西山了再来?幸好还有个孝顺体贴的颜姐儿,不然老婆子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这话就说的太过了,明显是在故意贬斥苏氏,抬高夏颜。想香椿园伺候的丫鬟一大堆,就算今日没有人来侍疾,老太太也不会如何。 苏氏不动声色,望向夏颜,道:“你是安排在莲姐儿后面侍疾,今日擅自过来,可曾与谁说过?” 后院中最大的就是苏氏,她这样问,显然夏颜没有知会过任何人。 见孙女被质问,老太太急得一下坐起身,怒道:“你赶走了我表侄女,又要把我孙女赶走是不是?” “媳妇不敢。”苏氏躬身,不紧不慢道:“既然母亲觉着颜姐儿伺候得好,那媳妇便与她换了,今日让她先给母亲侍疾,我明日再来。” “你——”老太太气得发抖。 夏颜按住她的手,起身福了福,笑道:“母亲错怪女儿了,女儿是想来给母亲打下手的,只是没想到三妹也来了。”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瞥了夏禾一眼,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今日过来本是想向苏氏卖个好,却没想到连这种事夏禾都要跟她争! 夏禾却是无辜得紧,她又怎么知道夏颜会来讨好苏氏。 第九十五章 磋磨 苏氏又怎会听不出夏颜的示好之意,只是她觉得奇怪,这个向来跟姜氏同仇敌忾,对她恨之入骨的庶女,怎会突然转性呢? 略一沉默,苏氏道:“颜姐儿有这份心就行了,这里有禾姐儿在,就用不着你劳神了。”劝退之意十分明显。 夏颜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怨气,觉得苏氏简直不识好歹极了。她以为她很愿意给她打下手么?若不是为了…… 想着,越发的不甘,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苏氏出身好,若她的生母也是京城贵族的大家小姐,她何必受这么多苦?连求姻缘都要做小伏低地求人。尽管苏氏无法左右俞飞璟的终身大事,但到底是他的姨母,替她说说好话,对她也是大有益处的。 这样一想,又对生母生了分怨怼。 苏氏全然不知夏颜的心思,见她一动不动,问道:“怎么,还有事?” 夏颜捏着帕子,几乎快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老太太忙道:“我就要颜姐儿伺候,其他人都不要,你让禾姐儿回去,让颜姐儿留下帮你!”语气全然是命令式的口吻。 这是当然的,这是老太太特意为夏颜创造的条件,想让夏颜能接近并讨得苏氏的欢心,她自然不愿看着功夫白费。 然而老太太却忘了,苏氏不是姜氏,在她面前不会逆来顺受,特别是在经过夏禾生病之后。 闻言,苏氏无动于衷,道:“母亲若执意让颜姐儿伺候,那媳妇只好改日再来了。”她也不蠢,老太太态度如此坚决,夏颜的行为又如此反常,若说这其中没有算计,她绝不信。 “你——”老太太怒目圆瞪,似乎下一刻就会跳起来甩苏氏一嘴巴子。 苏氏岿然不动。 一时间,老太太跟苏氏拗上了,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夏禾探头望了眼气色红润,精神十足,声如洪钟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死赖着不走的夏颜,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眼珠子转了转,她低声道:“不如孙女与二姐一同留下伺候祖母?也好陪祖母说说话。” 这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知晓谁也奈何不了谁,老太太与苏氏沉默一阵后,只好点头答应。 夏颜不由面上一喜,只是想到要与夏禾一起,心里又有几分不情不愿。 苏氏捕捉到她这一丝细微的神色,淡淡道:“若是不愿意,便回房歇着去吧。” 夏颜哪里还敢表露什么,当下干笑着敷衍过去。 侍疾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按规矩,小辈们要跪在床前侍奉长辈,而这一跪最短几刻钟,最长几个时辰,苏氏之所以不愿让夏禾来侍疾,除了担心老太太刻意刁难外,也是真的担心她撑不住。 这是规矩,也是习俗,意在以孝心感动天地,祈祷父母早日康复。 是以,若非重病,抑或是病危,一般不会要求子女侍疾,因为太过折磨人。 而老太太使这一招,明显存了为难之意。 看到苏氏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端茶递水,老太太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觉得装病这个决定真是做的太对了。 没错,正如所有人猜想的那般,老太太根本没有病,别说是重病,连点小病小痛都没有,至于原因,都是为了夏颜。 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磋磨苏氏,一解这么多年来的不痛快,老太太可谓是牟足了劲,短短一刻钟之内,她就喝了五次茶,洗了三次手,一会要扇风,一会又说风大冷得慌,总之,她就是变着法儿要让苏氏忙成陀螺转。 “方才吃了药,嘴里苦的很,我要吃蜜饯。”老太太半眯着眼,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对着苏氏吩咐。 话音刚落,夏颜立即乖觉地将装蜜饯的小盒子送到苏氏面前。 见状,准备帮忙的夏禾只好垂着手站着。 苏氏抿了抿唇角,接过夏颜手中的蜜饯盒子,用竹签挑了一颗又大又饱满的送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没有张嘴,骂道:“这么大一颗,你想噎死老太婆是不是!” 苏氏只好又换了一颗中等大小的,这次老太太没有再挑剔,张嘴吃了,只是刚嚼了两下,前一刻还一脸享受,后一刻却一脸嫌弃地吐了出来,道:“这是谁买回来的蜜饯,简直能甜得腻死人!还不赶紧给我一颗糖渍梅子解解腻!” 屋里可没有糖渍梅子,苏氏垂首道:“屋里只有青梅。” 刚说完,老太太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明知道老婆子胃口不好,要用梅子开胃,你却不知道准备,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见状,夏颜忙上前抚了抚她的手臂,道:“祖母别生气,母亲又怎会知道祖母屋里没有糖渍梅子,若是知道,定早早派人准备好的,您就别生气了。” 老太太哼了声,道:“看在颜姐儿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饶了你,把青梅拿来吧。” 苏氏低眉敛首地将青梅喂到她嘴边。 “太酸了。”老太太又皱起眉,啐的一口将咬碎的青梅吐到了地上,不忘训斥道:“怎么买的东西这么难吃,你到底有没有没用心?还是说你是想故意气老太婆?” 却忘了,这是按她的要求买的东西。 苏氏只默不作声地听着,她早已料到今日不会好过。 丫鬟弯腰上来收拾老太太吐在地上的秽物,老太太见了,道:“不要在我眼前乱晃,晃得我头晕,这里有大太太收拾,都给我滚!” 言下之意,她要苏氏替她处理那一堆秽物。 丫鬟忙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沾着黏稠的唾液,被咬碎的蜜饯跟青梅看上去十分让人倒胃口,别说是苏氏这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嫡小姐了,就连夏禾这个做惯粗活的都觉得有点恶心,夏颜这个娇气的就更不用说了,看一眼就捂着嘴开始干呕了。 从小到大,苏氏连干净的痰盂都没有碰过,更别说直接用手去处理秽物,何况这明摆着是老太太在故意羞辱她。 看了眼老太太志得意满的脸,饶是沉稳如苏氏,心底也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这时,夏颜突然道:“祖母,母亲从未干过这等粗活,还是孙女来吧。” 第九十六章 又来一个 闻言,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老太太也没想到夏颜为了讨好苏氏,连这种事也愿意做,不由怔了怔,随后立即配合道:“就知道心疼你母亲。”却是没有再坚持让苏氏处理秽物。 笑了笑,夏颜瞥了眼站在一旁没有动的夏禾,道:“做女儿的自然要懂得心疼母亲,孙女可不愿做那些只晓得耍嘴皮子表孝心的。” 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夏禾自然听懂了,她没有在意,只是抿唇笑笑。 闻言,老太太赞善地点头,不愧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孙女,不仅能屈能伸还能说会道,日后必定有大出息。 想着以后夏颜前程锦绣,对自己愈发孝顺,送自己无数金银财宝,老太太不由笑眯了眼,愈发坚定了要帮夏颜讨得苏氏欢心,送夏颜坐上王府未来女主人位置的决心。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观察苏氏的反应,想看她是否被夏颜的行为感动,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苏氏依旧不动声色。 夏颜也在等着苏氏被感动,然后阻止自己处理秽物。 她虽想讨苏氏欢心,但打死她她也不想去碰地上那堆秽物,因为那实在是太恶心了,她的手只能触碰上好的玉石珍宝,被丈夫呵护,怎能碰那种东西!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苏氏始终没有开口。 夏颜死死盯着她的双唇,恨不得自己替她说出“不用了”三个字。 老太太皱起眉,她琢磨不透苏氏的想法,开始犹豫要不要唤丫鬟来打扫,她也舍不得让宝贝孙女做这等肮脏的活。 可转念一想,或许苏氏是在试探考验颜姐儿,看颜姐儿是否真诚呢? 左不过是一堆口水渣滓,还是她吐的,想来颜姐儿不会嫌弃。 这样想着,老太太熄了唤丫鬟打扫的念头。 若是夏颜知道老太太此刻的想法,恐怕骂娘的心都有,什么叫不会嫌弃,她简直看一眼就想吐了好么! 夏颜当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等着苏氏被自己感动。 终于,苏氏开口了,只是她说的并不是“不用了”,而是:“怎么还不动手?” 这一刻,夏颜恨不得自己聋了,这样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苏氏的面无表情,以及老太太的暗暗鼓励下,夏颜不得不取出手帕,憋着气跪到地上,去擦拭那两堆秽物。 可是薄薄的丝帕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一包口水,丝帕很快就被浸湿了,夏颜感到指尖上一阵濡湿黏稠,终于再也受不了,一把甩开帕子,呕的一声,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其实用吐不太恰当,因为呕吐物几乎是喷出来的。 “呕——呕——”夏颜吐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止住了,一看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她又控制不住地喉咙发痒,再次吐了起来。 酸臭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受不了地捂住鼻子。 老太太最先忍不住,大喊道:“来人,还不快来把二小姐带下去!” 几个候在隔断外的丫鬟立即上来将夏颜半扶半拖地弄下去,远远的,还能听到呕吐的声音。 老太太脸都绿了,不过是擦擦她吐的口水,竟然吐成这个样子,她这些年都白疼她了! 然而很快老太太就没有生气的心思了,因为房间里实在太难闻了,呕吐物的酸馊气味熏得人几欲想死。 一刻也待不下去,老太太掀开被子,叫道:“扶我到外边去!” 苏氏微微弯了弯唇角,上去扶起老太太,将她带到了屋外。 夏禾看到了那抹轻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心下了然,不禁挑了挑眉。 屋里是不能待了,翠喜指挥着一群丫鬟婆子打扫清理,苏氏则让人抬了躺椅出来,将老太太安置在庭院的花架下,一应用具吃食也都搬了出来。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老太太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她本想从梅花小几上捻块点心尝尝,可一想到屋子里的情形,她就没了胃口,转而端起茶喝了一口,将胃里反上来的酸味压下去。 因着从屋里出来时老太太健步如飞,出来后,苏氏没有再跪着侍疾,而是站在老太太身侧为她打点一切。老太太心知肚明装病已经被看穿,因着苏氏没有揭穿她,是以她也没有再过分苛刻。 安顿好老太太,苏氏不忘表达一下她对夏颜的关心,问丫鬟道:“二小姐怎么样了?”毕竟夏颜都那么“孝顺”她了,她当然不能不闻不问。 小丫鬟答道:“二小姐回房了。” 原来被带出房间,看不到那些脏东西后,夏颜就停止了呕吐,只是她的衣裙已经被弄脏,不想这样邋遢地出现在人前,她让丫鬟代为向老太太告声罪,然后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听苏氏提起夏颜,老太太不由心头火起,但她到底心疼孙女,便道:“颜姐儿吐得这般厉害,怕是会伤了身子,去库房拿些燕窝给她补补。” 这话显然是说给苏氏听的。 苏氏笑了笑,道:“还是先喝些调理身子的药,不然怕是会虚不受补。” 老太太听她出言反对,本已心生不悦,但听完后却觉得有些道理,颔首道:“那就先去药房抓几副调理身子的药。” 苏氏应了,吩咐丫鬟去拿药。 此时正在房里一边咒骂不停一边换衣裳的夏颜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要来了。 如此折腾一番,时辰已经不早,苏氏吩咐人给老太太准备午膳,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老太太如今身子弱,那些大鱼大肉的就不要弄了,让厨房准备些清淡易下口的,药也要早点熬好了送过来。” 听着苏氏一点一条地详细指出来,去厨房取饭的翠喜为难地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嗜辣,最爱的就是荤菜,几乎到了无肉不欢,无辣不畅的地步,苏氏这番话无疑是要她的老命。 若是往日,老太太早就大吵大闹了,可她现在“病”了,苏氏是为她的身子着想,她不能再刁难,不然传到儿子们耳朵里,就是她的不是了。 她说苏氏怎会好心不拆穿她,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老太太几乎咬碎一口牙,却又莫可奈何。 狠狠瞪了苏氏一眼,老太太对着翠喜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翠喜忙应了,快步出了院子。 苏氏抿唇笑了,她的伺候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不多时,翠喜就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了,只是还有人与她一起,那就是夏莲。 第九十七章 药酒 看到夏莲,老太太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显然夏莲的到来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夏禾眨眨眼,刚走了一个夏颜,又来了一个夏莲,这是热闹一波接一波的节奏啊。 夏莲亲亲热热地唤道:“祖母,大伯娘。” 有孙女来看自己,老太太还是高兴的,叫丫鬟给夏莲帮了墩子来,就放在自个身边,待夏莲坐下后,就拉住她的手笑问:“怎么想到过来看望祖母了?” 老太太虽然觉得二太太是个上不的台面的,心里不大喜欢,但对夏莲却是很喜欢的,只比夏颜少一点,毕竟这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嫡长女。 夏莲看着比以往沉着许多,先给苏氏问过礼,而后才笑着回答道:“祖母这话就说的奇怪了,孙女过来看望祖母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时时刻刻陪在祖母身边伺候,也是应该,怎么祖母反倒奇怪?还是说祖母不喜欢孙女过来看您?” 说着撅起嘴,竟一反常态地撒起娇来了。 老太太大为惊讶,她这大孙女今儿是开了窍了? 不由欢喜道:“祖母怎会不喜欢你过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禾诧异地望夏莲一眼,心想莫非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转了性?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夏莲的贴身大丫鬟怀里捧着的坛子,看着像是酒坛子,但又不尽然,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苏氏也纳罕得很,心下感叹这是吹的什么风。 老太太拉着难得体贴一回的大孙女说话,压根不提喝药,也是的,她根本就没有病,自然不想喝苦兮兮的药。 苏氏看透老太太的心思,不着痕迹笑了笑,从翠喜手中接过药,柔声道:“母亲,趁热把药喝了吧,喝了药病才能好得快。” 她特意在“病”这个字上咬重音。 正说笑谈天的老太太脸上一青,黑着脸没有说话。 夏莲惯来不会看脸色,闻言还以为来了个表孝心的机会,便也劝道:“祖母快喝药吧,喝完药孙女再陪您说话,孙女还有礼物要拿给祖母看呢。” 老太太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双唇蠕动似乎是想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抢过苏氏手里的药,一口气喝完。她想着,一口气喝完总比被苏氏一口一口慢慢喂要来得好受。 喝完药,老太太立即往嘴里塞了几颗蜜饯,这回却是不嫌蜜饯太甜了。 夏莲在旁鼓掌道:“祖母好厉害!” 那表情整的更看戏一样,看得老太太一阵心塞。 其实夏莲只是把老太太当做小孩哄了。 等老太太被药苦得发绿的脸色稍微好看点,夏莲招手将自己的大丫鬟春燕唤到身边,接过她抱着的坛子,神秘兮兮对老太太道:“祖母猜猜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老太太本来已经将她当做苏氏的同党,对她生了几分恼火,闻言却不由得被吊起了好奇心,端详着坛子打量起来,猜道:“金银珠宝?” 闻言,夏禾一阵无语,谁家珠宝是用坛子装的,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夏莲干笑道:“不是哦,祖母再猜猜。”心里却是跟夏禾想的一样。 听闻不是钱财珠宝,老太太已经失去了兴趣,想了想,斜眼不屑道:“难不成是一坛子酱菜?” 夏莲又摇摇头,嘴角都忍不住抽筋了。 夏禾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了想道:“是酒吗?” 看着像酒坛子,还用塞子塞住了,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夏莲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很接近,不过不是一般的酒。” 看出夏莲不欢迎自己竞猜,夏禾笑了笑没有再多嘴。 而老太太听闻是酒,又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她耸了耸鼻子,试探道:“是不是补身子用的药酒?”因为离得比较近,她问到了一丝淡淡的药味,混合着酒味。 夏莲瞪大眼,鼓掌欢呼道:“祖母好厉害啊,这确实是药酒!” 夏禾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心里呵呵哒,这演技也是醉了,以为睁大眼就代表惊讶?妹子,你太天真了。 奈何老太太就是很受用这一套,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夏禾撇开脸,连呵呵哒都不想表示了。 不等夏莲开口,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将坛子抱进自己怀里,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夸赞道:“还是我大孙女孝顺,最懂我的心思,呵呵呵。” 夏莲谦逊道:“祖母过奖了,孝顺祖母是应该的。” 也不忘为自己的母亲说好话讨功劳:“其实这是母亲寻来的,只是早前母亲惹了祖母不快,担心祖母见了她会不高兴,是以一直不敢送来给祖母,这回祖母病了,母亲担心祖母的身子,是以才让我送来。” “是吗?”老太太似乎不太相信,手拂了拂坛盖,话说的漫不经心。 夏莲忙道:“孙女怎敢欺瞒祖母,母亲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寻来这一坛子药酒的。听说这是一户山里人自己做的,药酒里泡的是山上打来的毒蛇,泡了好些年,若非那家人急着用钱,还舍不得拿出来卖呢,就是这样,也花了几十两银子。” 几十两银子?夏禾不由得咂舌,想她一个月才几两月钱,几十两可得存上一两年呢,不由感叹二婶真是舍得。 听到这药酒如此值钱,老太太更是当宝贝一样抱着,提起二太太时脸色也和缓了许多,道:“你母亲有心了。” 老太太这一辈子除了金银珠宝,另一个爱好就是药酒,特别是年纪越大,就越痴迷这样,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她舒心日子过多了,自然舍不得死,是以没少收集这些民间偏方。 又摸了摸坛身,老太太问道:“你说这药酒里泡的是毒蛇,是哪种蛇?” 老太太对药酒有些研究,知道越是厉害的毒蛇,泡出来的酒越补。 夏莲又哪里知道里面是什么蛇,别说她本来就分不出蛇的种类,就是能分得出来,她向来怕蛇,也不敢打开坛子去看。 若非是用坛子装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连拿都不敢拿过来。 见她支吾了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撇撇嘴,道:“罢了,我自己看看。” 说罢,就要揭开坛盖。 出于好奇,夏禾一直观察着老太太怀中的坛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等到老太太去解捆在封口上的绳子,她才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坛口是用几层布密封,然后用绳子绑起来的,老太太刚才用手拂过,按理说封口应该是平的,可现在却是凸出来的! 第九十八章 银环蛇 夏禾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 然而想要阻止老太太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坛子的封口被解开,三角形的蛇头冒了出来,乌黑的信子在坛口舔舐。 “啊——!”惊叫声响彻整个香椿园。 在看到蛇的瞬间,夏莲便大叫着往外跑,可惜她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跑了几步就被绊倒在地上。 老太太则满脸苍白,连逃走都忘了,哆嗦着两条腿瘫软在躺椅上,宛如筛米用的簸箕,抖得不成样子。 至于那些丫鬟们,一个个都躲到了花架外,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苏氏还算镇定,但从她雪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她同样害怕。 眼看着蛇探出了脑袋,要往老太太身上爬,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深吸口气,苏氏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低声安抚道:“母亲不用怕,不要乱动,越是轮动这蛇越会咬人,你镇定些,我这就唤人来就你。”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夏莲就抱着脑袋尖叫起来,一边还嘶声大喊道:“咬人了,蛇要咬祖母了!来人啊,救命啊!”活像是她自己身上有蛇一样。 她这一叫,本来慢悠悠往外爬的蛇瞬间窜出一大截,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老太太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这下她看清楚了,这是一条银环蛇! 此刻老太太恨不得晕过去,只可惜她没有晕! 若现在老太太行动自如,她肯定要过去扇夏莲一大嘴巴子。 夏莲还在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眼见着蛇的爬行速度越来越快,就快要攀上老太太的肩膀,苏氏忍无可忍,大喝:“给我闭嘴!” 夏莲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圆了眼,梗着脖子叫不出声了。 世界终于恢复安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似乎是嫌香椿园里还不够热闹,去换衣服的夏颜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太过安静,夏颜并没有发现异样,她像只花蝴蝶一样飘到老太太面前,看也不看,抓起裙摆转了几圈,欢喜道:“祖母瞧瞧孙女这件百花穿蝶裙漂不漂亮?” 她像往常一样向老太太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老太太不停向她使眼色,然而夏颜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根本没有发现。 抓着裙角呼扇个不停,夏颜絮絮叨叨道:“这是用祖母前不久赏给孙女的布匹做的,样式是时下封都最流行的款式,孙女本打算乞巧节再穿,不过……” 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显然,夏颜是看到了老太太身上黑白环相见的蛇,她倒是很干脆,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见状,老太太担心不已,不过她又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惊扰身上的蛇,届时被咬伤。 这可是银环蛇,咬一口绝对没命! 苏氏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小心翼翼上前把晕倒的夏颜给拖到一边,以防银环蛇伤及她。 可尽管苏氏已经将动作放到最轻,还是惊到了老太太身上的蛇,银环蛇听到动静,警戒地竖起了身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夏禾想骂娘的心都有了,说好的药酒里的蛇都是死翘翘的呢,这蛇简直不要太有活力! 想着等人来救肯定是赶不及了,夏禾咬咬牙,索性心一横,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去,出手如电一把攥住蛇头,然后在银环蛇反应过来前,把蛇当成粗麻绳胡甩乱抽,不忘大喊:“快跑!” 花架外的翠喜最先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将瘫在躺椅上的老太太扶了出去,宋嬷嬷等人紧跟其后,纷纷将苏氏跟夏莲夏颜也拖了出去。 苏氏从震惊中回神,嘶声大喊:“小禾!”就要冲进去拉夏禾,却被宋嬷嬷等人拦住。 “太太不能进去!”宋嬷嬷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人拉住,暗暗惊讶她哪里来的力气。 说不怕是假的,手中冰冷滑腻的触感更是让夏禾心口紧缩,但她没有松手,反而越抓越紧,只是用尖叫来发泄心底的恐惧。 “啊——!”闭着眼,夏禾不管不顾地一通乱甩,在花架下跳来跳去。 银环蛇被抽在躺椅上,护栏上,花枝上,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蛇很快就被抽得皮开肉绽。 众人在花架外看得心惊胆战,只见银环蛇鲜血四溅,有的喷在躺椅上,有的在抽到柱子时沾到柱子上,还有的滴落在夏禾的脸上身上,这一刻,夏禾状若疯癫,如地狱来的恶魔,让一群人心生畏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中的蛇动作越来越小,最后更是停止了挣扎,但夏禾依旧不敢放手,也不敢挺直甩动,尽管她已经精疲力竭,手臂发酸。 老太太虽然偏心,但并非铁石心肠,夏禾豁出命救她,眼下又身陷囫囵,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哭喊道:“禾姐儿啊!” 苏氏也是心急如焚,泪流不止。 俞飞璟与俞天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在花架外哭喊,夏禾独自一人与毒蛇较劲的场面,两人不由心中一紧,一个拔出腰间软剑,一个折扇翻飞,同时冲了上去。 “把蛇扔过来!”俞天启大喊。 沉稳的声音让人心安,慌乱中,夏禾想也没想就将蛇扔了出去。 在一群女人看来凶猛如野兽的毒蛇,在俞天启手下不过是一条小虫,只见白光一闪,被扔到空中的银环蛇就被斩成了几段,抽动了两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危机解除,夏禾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连脸上的蛇血都没力气擦。 刚想喘口气,俞飞璟冲过来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竟敢徒手抓毒蛇,你知不知道稍有差池,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刚经历大难,夏禾还有些心慌意乱,闻言心下一阵烦躁,不由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冲我喊什么喊,我当然知道很危险,但不这样做大家都要死,难道你要我看着大家死吗?” 俞飞璟喉头一紧,竟是无法反驳。他眼底似有一把火,紧紧望着她,最后咬牙狠狠丢下一句:“随你的便!”转身快步离去。 “莫名其妙。”夏禾望着他气冲冲的背影,不解地皱起眉头。 第九十九章 近距离 望着地上的银环蛇尸体,夏禾后怕不已。 她又怎会不知道这是拿命在搏,但她更清楚,这是救人,也是救己,谁也不知道银环蛇下一步会扑向谁,且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拍了拍心口,她无力地爬起身。 这边还没有站稳,那边突然又是一阵尖叫,夏禾被吓得脚下一软,就要跌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耳边响起低沉的提醒:“小心。” 下意识抬头,俞天启俊逸的脸庞猛然闯入眼帘,因距离太近,她甚至看到了他眉间轻得几乎看不见的褶皱。 俞天启被她淬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本想马上放开她,却在无意间触及到她的视线,视线交汇的瞬间,他不由自主沉溺在了她如月般皎洁清澈的眼眸中,久久不知反应。 怔愣过后,夏禾忙不着痕迹地挣开臂上的手,敛首道:“多谢。”随即不敢再看他的脸,转头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老太太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正闭着眼倒在翠喜身上。 原来刚才那一阵尖叫是底下的丫鬟们发出的,是因为老太太昏倒了。 “祖母!”夏禾心下一惊,忙跑过去帮忙。 俞天启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不自在地收回手。 苏氏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胆量要比老太太大得多,她虽然也怕,但还能保持冷静。见老太太晕倒,她立即镇定地指挥众人抬老太太进屋。只是等到夏禾过来,她就慌了神了。 紧抓着夏禾的手臂,苏氏一边焦急查看,一边急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夏禾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能安抚道:“我很好,现在最重要的是请大夫来给祖母瞧瞧。” 苏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哭道:“你要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大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夏禾既无奈又感动,拍着她的后背再三保证:“我真的没事,母亲不必担心。” 如此又哄又骗地劝了好一会,苏氏才渐渐冷静下来。 老太太已经被一群丫鬟合力抬回了房间,苏氏拭去眼角的泪水,吩咐道:“去请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看。”手还是拉着夏禾不放。 丫鬟应声退下。 俞天启走到母女两人身边,道:“以防万一,还是请医女来给老太太跟三小姐检查一下。” 看到他,夏禾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对对对!”苏氏连声附和,道:“小禾跟老太太都接触了毒蛇,指不定在没留意的时候被咬到了。”转头就吩咐宋嬷嬷去请医女。 夏禾拦住她,道:“不用了,银环蛇毒性那么强,若是真的被咬了,我不可能还站在……” 剩下的话被苏氏泪涟涟的双眼,以及俞天启不赞同的目光下咽回肚子里。 没办法,夏禾只好乖乖回房,等着医女来检查。 草叶庐内,江潇潇跟青萍红芝焦急地候在屏风后,等到里面传出医女说“好了”的声音,三人立刻冲进去,忙不迭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被咬到?” 宋嬷嬷请来的依旧是医女清华。 见三人如此心急,清华笑着安抚道:“没有大碍,就是手破了点皮,所幸她抓得紧,没有被银环蛇张开嘴,不然接触到毒牙,小命就没了。” 说罢也是震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的小娘子,竟敢徒手抓毒蛇,还把毒蛇给抽得险些没命,刚听说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要全身检查,是以夏禾将外裳都脱了,身上只余一件肚兜跟亵裤,这会她正在白雀黄莺的伺候下穿衣,闻言撇嘴道:“我就说没有事,你们偏要大惊小怪,看吧,白忙活一场。” 江潇潇刚松口气,闻言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肃然道:“什么叫白忙活一场,我们还不是担心你!就你胆大,不知死活,难怪璟表哥被你气成那样!” “提他做什么。”夏禾缩缩脖子。 就连白雀也训斥道:“表小姐说的没有错,这次是小姐幸运,才没有出事,小姐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不要再犯了。你不知道,奴婢们光是听说,就差点被你吓死了,幸好你没事。”说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青萍红芝附和地点头,两个丫鬟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夏禾不觉心虚,挠了挠额角道:“我知道了,没有下次。” 知道她是个言而有信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清华还未走,见这主仆几人亲密无间,不由会心一笑。 客客气气送走了清华,夏禾说要去看望老太太,江潇潇拦住她,道:“老太太那边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姨母跟几位太太都在那守着呢,你就乖乖留在屋里好好休息,压压惊。” 不必说,就能猜到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端看夏珂跟夏晴没来就知道了。 夏禾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道:“可大家都在那边,我不过去的话,不就留了空隙给人挑刺?”虽说她并不是为了避嫌才要过去。 “谁说所有人都去老太太屋里了?”江潇潇没好气地瞪眼,道:“你大姐跟二姐一个吓得腿发软,一个吓晕了,都回房了,再说了你可是功臣,谁还敢挑你的刺?”她故意在“功臣”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话里带着嘲讽之意。 夏禾苦恼抱头,道:“你就别埋汰我了,我也不想的啊。” “是是是,你也不想的,所以你理直气壮,把璟表哥都给骂走了。”江潇潇斜眼看她。 “怎么又提他。”夏禾嘟囔,想起自己用呛声来回应他的担心,心里虚得很。 “当然是因为你这次真的太过分啦!”江潇潇戳她额头,开始训话:“你别看璟表哥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其实是很敏感的,你那样吼他,真是伤透他的心了。” 夏禾撇嘴,道;“说什么敏感,其实是小心眼吧,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量这么小。” “额……”江潇潇一噎,突然觉得好有道理怎么办? 夏禾其实就是嘴硬,倒不是真的觉得俞飞璟小气,自我反省过后,她道:“你放心啦,我会找机会向他道歉的。” “这就对了嘛。”江潇潇拍拍她的肩膀,心想这下公平了,她各帮了两个表哥一次。 第一百章 受伤了 苏氏在老太太房里守了一阵,出来后就直奔草叶庐。 尽管已经从宋嬷嬷那里得到消息,知晓夏禾无碍,但不亲眼瞧瞧,她还是不放心。 彼时已是临近午时,黄莺跟红芝在厨房准备午膳,白雀跟青萍在房里压着夏禾休息,苏氏一进门就听到嚷嚷声,是夏禾在吵着不肯待在床上。 “这是怎么了?”苏氏掀起帘子进到里间,正好看到夏禾要推开白雀下床。 见她来了,白雀立即告状,福了福身道:“太太来的正好,小姐不肯卧床休养,您快训训她吧。” 夏禾讪讪摸了摸鼻尖,道:“我没伤没痛的,没必要……”话未完,就在苏氏泫然欲泣的目光下噤了声。 苏氏走到床边坐下,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母亲知道你无碍,但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你还是躺着歇息为好,母亲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出事了。”说着一双秋眸已是泪珠滚滚。 夏禾头疼不已,忙安抚道:“我躺着,我躺着还不行么!” 当下直挺挺倒在床上。 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白雀跟青萍忍俊不禁,不由掩唇偷笑。 苏氏破涕为笑,替她拉了毯子盖好,问道:“中午想吃些什么?母亲让厨房给你做。” 白雀矮了矮身子,答道:“黄莺跟红芝已经在准备了,太太不必担心。” 苏氏满意颔首,道:“小禾这里有你跟黄莺看着,我还是放心的。”话音落下,衣袖被拉了拉,她忙垂头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她以为是夏禾有哪里不舒服了。 夏禾摇摇头,讨好地问:“休养一天就够了吧?” 苏氏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嗔道:“你就不能消停点!”想了想道:“若真的无碍,就随你吧。”她也舍不得太过拘着她。 “好耶!”夏禾欢呼不已。 苏氏又告诫她以后不许再胡来,夏禾应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今天的事母亲打算如何处理?” 闻言,苏氏瞬间沉下了脸,道:“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连这样的肮脏东西都能进到府里来,若再不好好整治管束,日后府上怕是永无宁日。” 夏禾若有所思地点头,今日的事确实蹊跷得紧,只是要查出来怕是不容易。 不一会,黄莺将午膳送进来,两人便没有再过多谈论这件事。 虽说没有受伤,但午膳黄莺跟红芝还是准备了清淡的菜色,两人这段时间跟在夏禾身边耳濡目染的,做菜的手艺都有了提高,现在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已经很不错了。 苏氏也留下了一同用膳,用过后坐了一会,就又去了老太太房里。今日是轮到她给老太太侍疾,又出了这样的事,就更离不开了。 临走前,苏氏再三叮嘱夏禾要好好休息,夏禾满口应了。 吃过午膳,夏禾跟往常一样说午觉。 可能真的是受到了惊吓,这次午睡她比往日多睡了一个多时辰,等她睁开眼,天都已经黑了。可见潜意识里,她受到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瞧了眼窗外的月亮,估摸着应是戌时,还不算错过晚膳时间,夏禾扬声对外唤道:“来人,我饿了!” 这一喊,四个丫鬟立即都跑了进来,又哭又笑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夏禾吓了一大跳,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感觉像天塌了一样? 白雀看出她的疑惑,抹了抹眼角道:“小姐你可知你到底睡了多久?” 夏禾算了算,她是未时中睡的,现在大概是戌时中,也就是说她睡了将近三个时辰,六个小时,这么看来,她确实睡了挺久的,以午睡的标准来说的话。 黄莺道:“我们还想着若是小姐一会还不醒,我们就去告诉太太,让人请大夫来,幸好小姐醒了。” 闻言,夏禾松了口气,幸好她醒了,不然母亲过来一看,她未来几天恐怕都要“卧床养病”了。 忙安慰了几个丫鬟一通,夏禾让红芝端来晚膳,安抚自己饿扁的肚子。 也许是下午睡得太多,一觉醒来后夏禾神清气爽,完全没有睡意,吃过晚膳后更是有了嗨遍全场的冲动,然而眼下却已快到就寝时间。 知道几个丫鬟照顾了自己一下午,又担惊受怕的,肯定已经很累,夏禾回绝了让人守夜照顾的请求,自己端了盏小油灯,打算到二楼去消磨消磨时间。 二楼只有医书跟草药,夏禾所谓的消磨时间,自然是看医书。 她并非一时兴起,在青城山遇袭后,她就有了学医的念头,而这次的银环蛇更是让她把心动变为行动。她倒不是想学的有多厉害,只要能自保,她只是不想在受伤生病时只能依靠别人,毕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人能让你依靠的。 二楼已经打扫过,将油灯放在窗前小塌边的小几上,夏禾转头去找医书。 秦姨娘收集了很多医书,望着将铺满墙的书架挤得满满当当的书本,夏禾忍不住咂舌,惊讶过后,她发现这些书并不是胡乱摆放的,而是分门别类,从易到难,整齐有序地摆放。 拿了一本基础入门,识别普通草药的书,夏禾回到榻边,坐下对着油灯细细研读起来。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人静,丝丝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走一室闷热,夏禾沉浸在药草的世界中,不时伸手将垂落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突然,头顶传来咔擦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屋顶上,夏禾警觉地回过神,低喝:“谁在上面?”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心想来的若是贼人,她这一喊,岂不是会引得来人杀人灭口? 想着,不由心口惴惴,犹豫着要不要找地方躲起来。 当是时,又是一声脆响传来,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窗外闪了进来。 夏禾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大叫:“黑衣人!”这可是杀手的标配! 正准备呼救,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是我。” 定睛一看,原来是俞飞璟。 到了嗓子眼的呼喊被硬生生吞下,七上八下的心也落了地,夏禾拍着心口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穿的乌漆抹黑的乱跑什么?” 俞飞璟翘了翘嘴角,凉凉道:“深更半夜的,不老实就寝,发现有异样还敢喊话,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夏禾微怔。这人平时说话都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这会子却满口讽刺语气还凉飕飕的,老实说还真让人不适应。 抿了抿唇角,刚要回话,却发现他左肩不自然地下垂,指尖还滴着血。 “你的肩膀受伤了?”她倏然皱起眉。 “是又怎样?”俞飞璟往后靠在小几上,语气依旧是凉飕飕的。 被他的态度惹恼,夏禾瞪起眼,一字一顿道:“不怎么样!” “哼!”俞飞璟冷哼,转身就要往窗外跳,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人道:“小气鬼。” “你说什么?”他猛地回头,眼底似有火光在跳跃。 第一百零一章 上药 当那双明艳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的时候,里面流动的不再是春意,而是危险。 俞飞璟的神色算不上多凶狠,但就是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势。 饶是大胆如夏禾,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就从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中挣脱开来,哼道:“一见面说话就阴阳怪气的,还不就是因为白天的事,我是有错,但你跟我一个姑娘家计较,算什么男人?” “你说我不算男人?”俞飞璟的声音愈发低沉冰冷,双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却诡异地勾起。 只要她敢点头,他不介意当场证明给她看! 被他盯着,夏禾忽觉后背一寒,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她皱了皱眉,压下这股莫名的心悸,道:“你不与我计较,自然就是男人。” 闻言,蓄势待发准备证明自己是男人的俞飞璟不由噗嗤一笑,继而更是一手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好一会后,他才止住笑,挑眉道:“该说你伶牙俐齿好,还是牙尖嘴利好?” 语气却是恢复以往的不着调了,漂亮的桃花眼也重新荡起笑意。 见状,夏禾松了口气。 她学俞飞璟挑起眉,笑道:“请夸我聪明机灵,谢谢。” 瞧见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眸子满是狡黠,灿若繁星,俞飞璟眼底不自觉荡开柔情,嘴上却是调侃道:“想向我道歉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只要是你,别说只是这么点小事,再大的事我都能一笑置之。” 他说得信誓旦旦,却不知多年后,别说大事,就是小事,只要和她有关,他都会耿耿于怀。 夏禾已经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闻言并未往心里去,直接避开他话语中若有似无的暧昧之意,道:“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去了?为何会受伤?” 见她转移话题,俞飞璟眼底滑过一丝失落,面上却不显,耸耸肩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出去走走,谁想遇到贼人强抢美人,于是为了英雄救美,就受伤了。” 夏禾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道:“穿着夜行衣去散步?” “是啊。”俞飞璟特别真挚地点头。 脸皮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这是夏禾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叹了一声,懒得再跟他扯掰,夏禾道:“既然受伤了,就早点回房上药吧。” 这是要赶小爷走?俞飞璟挑起一边眉毛。 眼波流转,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往塌上一躺,有气无力道:“好痛,要痛死了,从这里回房还好远,估计走到一半我就流血而亡了,而且我房里没有金疮药……”边说着,边拿眼神瞅夏禾。 “……”夏禾嘴角抽筋,是她低估了对方的脸皮厚度吗? 深吸口气,她压下心底的恼怒,道:“俞大表哥不是有金疮药么,又住在你隔壁房间,你去找大表哥帮你上药吧。” 就算她内在是现代人,也没有开放到深夜让年轻男子留在自己房间的地步。 俞飞璟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快,不就是那次在青城山,天启给了她金疮药包扎手臂上的伤么,她怎么到现在还记得。 心下抱怨一番,俞飞璟依旧一动不动,没骨头一样赖着,哀怨道:“天启知道我被小贼打伤,一定会笑话我,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还不如现在痛死算了。”还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夏禾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这是要把刚才的谎言贯彻到底么?还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压着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 俞飞璟望着她无辜地眨眨眼,道:“你不是在学医么,你帮我包扎啊。”还不忘鼓励道:“放心,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能干,一定难不倒你。” “呵呵,是哦。”夏禾皮笑肉不笑。 若是旁人被那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望着,肯定心都化了,但夏禾此刻只有把某人撕了的冲动。 气呼呼翻出一本治疗外伤的医书,夏禾一目十行扫完,然后拿着药钵到药柜前抓药,她现在只想把某座瘟神赶紧送走! 殊不知,专心做事的她却成了俞飞璟眼中的一道靓丽风景。 翻身侧躺在塌上,俞飞璟一手撑着头,姿态悠闲地细细端详眼前人。 灯火昏黄,在木窗上投下一抹细瘦的剪影,俞飞璟望着她莹白的侧脸,专注的眼神,渐渐陷入了沉思。 视线从纤细脆弱的脖颈,到瘦削的肩,再到盈盈一握的腰身,眼前的这个人明明看上去那样纤细娇小,体内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似乎在她的眼里,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任何磨难都能一笑置之。 这个人倔强,又坚强,却又脆弱地想让人拥进怀里,为她挡去一切风雨,然而他又十分清楚,这个人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心底没来由得涌起阵阵失落,俞飞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夏禾抓好药来到他面前都没有发现。 “二表哥?”夏禾唤了一声,见他呆呆的,眼底不禁浮起担心,不会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烧了吧? 忙放下药钵,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体温没有升高,才松了口气。 俞飞璟在她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回神,他握住贴在额上的小手,柔声笑道:“我没事。”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触碰到那白皙柔软的柔胰时,控制不住地五指越收越紧,想着要是能紧攥着这只手永远不放开就好了。 夏禾被他攥得发疼,皱眉道:“快放手,我的手要被你掐断了。” 俞飞璟一惊,忙松开她,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那什么,你药配好了?” 夏禾沉着脸点点头,想了想,道:“你把上衣解开吧,我帮你上药。”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她总不能让一个伤员自己上药吧?虽然这个伤员很讨人厌。 俞飞璟配合地转过身,将上衣半褪。 他转过身,夏禾才发现他肩上的伤口,一个大血窟窿,因为没有穿透,所以她在前面什么都看不到。 看他伤得如此重,夏禾有些心软,默默咽了口口水,她道:“你忍着点。” 说罢,快速从药钵里抓起一把研磨好的药粉,在他反应过来前,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俞飞璟正想回话,话还未出口,肩上突然一阵剧痛,饶是他定力惊人,也不由得痛呼出声,流了满头大汗。 见他如此痛苦,夏禾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有些发抖,关切道:“你忍着点,一会就好了。”她是知道的,一般外伤的药都有很大的刺激性,刚敷上去的时候简直能痛得要人命,但疼痛过后,伤口就会止血,慢慢愈合,之前她手上的伤就是这样,不过多亏俞天启的金疮药,她受的苦要少一些。 说起来,敷药的感觉就跟将红花油倒在伤口上的滋味差不多。 夏禾不由得有点开小差。 从疼痛中缓过来后,俞飞璟喘着粗气怒道:“你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就把药敷上去了?”他都没有做好准备,这下痛得呲牙咧嘴的,不是毁他形象么! 夏禾讪讪的,无辜眨眼道:“据说上药跟出其不意更配哦,长痛不如短痛嘛。” 这下轮到俞飞璟骂娘的心都有了,别以为装可爱他就不生气! 第一百零二章 滚! 屋外蛙声阵阵,清风习习,屋内灯火摇曳,光影重重。 夏禾轻声轻脚下了楼,摸进房间,翻出一件白色纱衣跟剪刀后,又悄无声息回到二楼。 一边就着油灯将纱衣剪成一圈长布条,夏禾一边抱怨:“就说让你回房处理伤口,你不听,我这里什么都没有,纱布还要现做。” 俞飞璟好整以暇歪在塌上,懒洋洋道:“我怎知你这里什么都没有,若是知晓方才也不用受那份罪。”说完还嘶嘶抽了几口气,表示伤口还在疼。 夏禾冷笑:“你的意思是,若是你早知道,就去找大表哥?不知道是谁说宁死也不找大表哥的。” “左一个大表哥,右一个大表哥的,天启就这么好?”俞飞璟不满地哼哼。 夏禾忙着裁剪纱布,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异样,敷衍道:“是啊,起码比你好多了。” 闻言,俞飞璟抿了抿唇角,竟安静下来了。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 好不容易剪出足够长的纱布,将纱布绕成团,夏禾吁了口气,道:“起来吧,我帮你包扎。” 俞飞璟默默起身,面对她坐好,将挂在身上的衣服脱下。 夏禾愣了愣,面对面不方便包扎啊。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光膀子的一堆堆。 反倒是俞飞璟有些遗憾,她怎么就不动声色呢?这样他如此干脆地脱衣服还有什么意义? 本想让他转过身,想了想还是算了,夏禾站起身,将纱布一端压在他肩上,一手拿着纱布开始缠绕。因为伤在肩上,纱布要从腋下穿过,她短手短脚的,险些够不着,这使得她必须紧挨着俞飞璟。 远远看过去,就像她在投怀送抱。 细细热热的呼吸喷在肩上,柔嫩的脸颊不时蹭到肩头,鼻端还满是她身上清新甜美的体香,俞飞璟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心里却像是有羽毛在挠,身体里控制不住地烧起一团火。 他从不知道,自己定力竟然这般差。他虽游戏花丛,但从来是坐怀不乱,像这样没有被撩就起了一身火,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生生憋出了一身汗,俞飞璟克制着呼吸,问:“好了没有?” 这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他已经快承受不住。 夏禾不知他的煎熬,严肃道:“伤口比较大,多包扎两圈比较好。” 闻言,俞飞璟抬头长长吸了口气,试图压制体内的邪火。 夏禾却以为是自己手重,弄疼了他,不由柔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你再忍忍。” 俞飞璟无声点头,低头却看到她莹白饱满的耳垂,圆圆的软软的,看得他心头又是一团火热,恨不得一口叼进嘴里,好好疼爱一番。 应该说,眼前这整个人,他都想揉进怀里肆无忌惮地欺负。 他向来是个遵从内心的人,这样想着,他也这样做了,双手一张,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滚烫的双唇迫不及待地衔住近在眼前的柔软耳垂。 炽热的呼吸喷在耳畔,瞬间染红了耳廓,在夏禾反应过来前,耳垂被卷进一个湿热的地方,黏腻的触感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被吃豆腐了? 夏禾呆若木鸡,目光呆滞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俞飞璟有一副好看的骨架,肩胛优美,锁骨突出,蝴蝶骨精致,再加上莹白的肌肤,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可再好看,也不代表这个男人可以为所欲为。 “小禾……”动情的低喃响在耳边,与此同时,火热的手掌从背上慢慢滑到腰际,隐隐有往下的趋势。 夏禾眼底深沉,伸出两根手指,在包扎到一半的伤口上用力一压。 “啊!”俞飞璟惨叫一声,顿时什么旖旎美梦瞬间全消散了,只剩疼痛占据脑海,折磨得他满床打滚。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他脸上,他震惊地抬头,却见夏禾面无表情,冷声道:“起来坐好。” “你敢打我?”俞飞璟总算反应过来,俊眉紧皱,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从小到大,连皇帝伯伯跟太后祖母都没有打过他,这个小丫头竟敢打他? 夏禾不惧他冷峻的神色,目光冰冷,道:“不想包扎就滚。” 俞飞璟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狠狠瞪她一眼,坐起身道:“别以为我纵着你让着你,你就无法无天,我……” 话未完,肩上又被狠狠按了一下,剩下的话立即变成了抽气声。 “你就不能温柔点!”控制不住地呲着牙大喝。 “嫌弃就滚。”夏禾不紧不慢道,将纱布在他肩上紧紧缠了一圈。 俞飞璟不敢再多嘴,憋着火忍受她的粗手粗脚。 终于包扎好,俞飞璟已经满头大汗,夏禾将他的衣服扔到他脸上,粗暴又干脆地道:“滚。” 俞飞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这是什么态度? 本欲大发神威,好好教训这小妮子一顿,可转眼看到她微红的耳尖,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瞬间熄灭了。 敢情这妮子是害羞了呢。 俞飞璟荡漾地想,语气不自觉放柔了,道:“刚才是我不对,我道歉,你就别生气了。” 夏禾斜他一眼,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又嬉皮笑脸起来了。 顿了顿,她淡淡道:“你快回去吧。” 这次俞飞璟没有再死皮赖脸,而是好说话地点头,道:“这就走。”将衣服披在肩上,从塌上起身。 知道他行动不便,夏禾忍了忍,还是上前替他扯了扯衣袖,帮他将衣服穿好。 俞飞璟心底一片柔软,收起了所有不正经,道:“如果你想离开夏府,我可以帮你。” 夏禾诧异地抬头,在他眼里看到了真挚与诚恳,抿了抿唇角,她道:“你要怎么帮我?”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不是他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俞飞璟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道:“比如说娶你为妻?” 他以为她会诧异,或者是欢喜,又或者是生气,然是实际却是,她只是淡淡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嫁人确实是离开夏府的好办法,但基于帮助得来的婚姻,注定是悲剧,恐怕嫁过去后不比在夏府好。 何况,她还没有反感到要逃离夏府的地步。 俞飞璟惊讶地望着她,不解道:“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可那夜她的话明明都透着离开的意思。 夏禾不点头也不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俞飞璟语结,他现在换套说辞还来得及吗? 第一百零三章 两个男人的对话 俞飞璟不无遗憾地离开了草叶庐。 夜已深,前院厢房还亮着灯,烛火跳跃间,映在门上的挺拔身影明明灭灭。 房内,俞天启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枚黑底白花的石头,怔怔出神。 这石头,正是那日夏禾在青城山石阶道上买的梅花石。 忽而一阵强风吹来,将微敞的窗户吹开,下一刻,一道迅捷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进房内,灯光照亮来人的脸,正是刚从草叶庐出来的俞飞璟。 俞天启回过神,将石头收进怀中,起身相迎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俞飞璟挑眉,目光落在他怀里,肃然道:“遇到了一点麻烦,这趟是白跑了。” 俞天启何其敏锐,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他皱眉道:“你受伤了?” 点点头,俞飞璟走到桌前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道:“淮南王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要想找到证据,怕是不易。” 俞天启眉间的皱褶更深,若有所思,良久,他道:“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如今身在夏府,我们还不清楚夏府是否与淮南王勾结,是以行事要小心,以免露出端倪,打草惊蛇。” 说着取出伤药与纱布。 俞飞璟却笑嘻嘻地摆手,道:“不用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俞天启手下一顿,疑惑道:“你……” 俞飞璟打断他,状似不经意道:“方才见你捧着块石头看得全神贯注,莫非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成?” “不是。”俞天启否认,默了默,又道:“只是一块普通的梅花石,是那日小禾在青城山上买的。” “哦。”俞飞璟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借着茶杯的遮掩,眼底闪过暗光。 砸了咂舌,他问道:“是小禾送给你的?” 俞天启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了解他如俞飞璟,立即就猜到了答案,敲了敲桌沿,俞飞璟道:“既然不是小禾送你的,那就是捡到的吧,你不还给她?” 俞天启没有回答,目光如炬望向他,反问道:“那你呢,你的伤是谁帮你包扎的?” 想到方才在草叶庐的乘人之危,俞飞璟有些心虚,咳了一声道:“我路过草叶庐被小禾发现了,于是就好心帮我处理了伤口。”在俞天启质疑的目光下,他保证道:“就是这么简单。” 俞天启冷哼一声,明显不信他,道:“君子不欺暗室,希望真的只是处理伤口这般简单。” 正如俞飞璟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俞飞璟,明明有千万条路可以走,他却偏偏要绕远路从草叶庐那边回来,若说不是心中有鬼,谁会信? 不得不说,两人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 俞飞璟摸了摸鼻尖,故意转移话题:“对淮南王,你有何打算?” 提到正事,俞天启一脸正色,道:“根据潇潇打听到的消息,乞巧节后,淮南王世子要举办蹴鞠赛,封都城的公子少爷都可以参加,届时淮南王与王妃也会出席观赛,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这一听就是个陷阱啊。”俞飞璟咂舌。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俞天启勾起唇角。 “等等,等等!”俞飞璟叫停,引得俞天启立即不解地望向他。 转了转眼珠,俞飞璟道:“蹴鞠啊,这么好玩的事,不知道小禾会不会参加。” 俞天启俊眉紧皱,低声叱道:“怎能因儿女情长耽搁国家大事!” 俞飞璟摊手,无奈道:“你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心下嗤道,还儿女情长呢,承认你心里有鬼了吧。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俞天启轻舒口气,道:“你说。” 俞飞璟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道:“我想着,这段时间我们四处打探消息,表现得十分活跃,届时若不参加蹴鞠比赛,岂不是惹人怀疑?况且我们还不知道淮南王这坑挖的有多深,若是就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你的意思是派底下的人去?”俞天启道,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了,蹴鞠赛我们一定要参加,我会安排好一切。” “这就对了嘛!”俞飞璟欢喜地一拍手。 即便俞天启没有明说,他也知道他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俞天启莫可奈何地望他一眼,道:“你这性子,是该成婚了。”不然总没个正经。 虽说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他知道他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想跟夏禾一起玩。 俞飞璟耸肩,道:“你还在我前头呢,你不急我急什么?” 俞天启拍开他的爪子,道:“话虽如此,老王妃却已经相中了好几个。”顿了顿又试探道:“况且你父王母妃中意潇潇,早有联姻之意,难道你就没有想法?” “她们中意谁,她们自己娶,反正我是不会娶她们选的女人。”提起这个俞飞璟就烦,他话头一转,道:“你别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兵部尚书跟户部尚书都想将女儿嫁给你,要我说,不管是哪一个,对你都有莫大的助益,难道你就没有心动过?” 俞天启又沉默下来,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梅花石。 见状,俞飞璟叹了口气,道:“都是身不由己,我懂的。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放弃的。” 不会放弃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在向我宣战吗?”俞天启转头看他。 俞飞璟摊开手,笑嘻嘻道:“走着瞧,我是志在必得。” 俞天启无声笑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之后的计划,俞飞璟便打算回房。 俞天启送他出门,到门口时,将两个小瓶递到他,道:“白色外敷,蓝色内服,这次你伤的不轻,下次还是我去吧。” 俞飞璟没有接,拍了拍肩膀,得意笑道:“这药就挺好的,就是刚敷上去的时候疼了点。”想起那时的痛楚,他不由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说,那小妮子下手真黑。 俞天启一怔,说的也是,上好的伤药他自己也有,只是又怎么比得上那个人亲手做的? 没有坚持,俞天启将药收好,道:“你自己注意,万不可露出马脚。” 俞飞璟肃然点头,突然问道:“你真的认为姨父与淮南王的事有关吗?” 俞天启沉声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俞飞璟张了张嘴,没有再开口,转头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老太太真病了 一早起来,就听说老太太病了,这回是真的病了,被吓病的,还病得不轻。 估计老太太自个都未想到,竟会假戏真做。 苏氏早早就赶去香椿园,为老太太侍疾。 被昨儿的事一搅合,侍疾的安排已经变更了,三妯娌商量过后,决定每人侍疾半天,依旧是按照长幼次序来,这样大家都不用太累,也能更好地照顾老太太。 一大早的,香椿园就十分热闹,二太太带着夏莲来请罪,姜氏母女则趴在床头又哭又喊,责怪自己没有侍奉好老太太,让老太太遭了罪。 “母亲,媳妇真的不知道那坛子里的蛇是活的啊,我要是知道,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到母亲面前来啊!”二太太一脸惶恐不安。 昨日她出门去了,回来才知道出了大事,当即就吓得门都不敢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丈夫狠狠教训了一顿,是以今儿才一大早来请罪。 夏莲跪在母亲身边,不停抽泣,显然还沉浸在昨日的惊吓中,竟是一句话也不会说。 二太太这边刚说完,姜氏就哭得更凶了,捶着心口道:“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守在姑母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姑母……” 夏颜也哭哭啼啼道:“若是当时我没有回房换衣服,一定能发现那坛药酒的异常,就不会让祖母受此大难了。” 翠喜在旁听着,心里冷笑不止。 这还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二小姐当场就吓晕了,也不说她是真晕还是假晕了,若当时姜姨娘也在,场面恐怕会更混乱。 要说,还是三小姐孝顺勇敢,想起当时的情景,翠喜按了按心口,满心崇拜。 苏氏倒是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老太太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难看,全然没有以往的红润,听到二太太母女与姜氏母女的话,她艰难地挪了挪嘴皮子。 然而声音太小,加上有人大吵大闹,是以没有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姜氏忙抹着眼泪凑到老太太嘴边,柔声道:“姑母您想说什么,您说。” 老太太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都给我滚!” 这一声简直是气贯山河,凑在老太太嘴边的姜氏啊的尖叫一声,差点被震得晕了过去,站起身时脑袋还嗡嗡作响。 “姨娘!”夏颜忙扶住姜氏,不敢置信地望向老太太,祖母竟然赶她们走? 二太太幸灾乐祸地弯起嘴角,刚想开口,苏氏道:“你们都先回去吧,省得扰了老太太休养。” 闻言,即便不愿,二太太还是拉着女儿起身,向老太太福身告辞,只是临走前,她对苏氏笑道:“大嫂,可否请您移步屋外说几句话?” 苏氏望她一眼,道:“你先出去吧。” 二太太忙连声应了,拉着夏莲往外走,夏莲望着苏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姜氏母女依依不舍站在床前,还不死心,姜氏对老太太道:“姑母,我实在是不放心,您就让我留下照顾你吧。” 老太太看也不看她。 苏氏道:“老太太现在需要静养。” 姜氏咬咬牙,只能告辞离开。 夏颜却不愿走,她还有件重要的事必须拜托老太太。 “祖母,孙女想留下来伺候您。”生怕苏氏将自己赶走,夏颜紧紧拉住老太太的手。 想到昨天她大吐特吐,后来还直接晕倒,一点忙都帮不上,老太太心里有些不痛快,抽回了手,但到底没有开口让她离开,而是对苏氏使了个眼色。 见状,苏氏矮了矮身子,道:“我去为母亲准备早膳。”说罢退出了里间。 苏氏离开后,夏颜立即急切道:“祖母,您一定要帮帮我,如果按照每人半日的规矩来给您侍疾,那就无法阻止夏禾去乞巧会了!” 闻言,侍立在床头的翠喜皱了皱眉,心想二小姐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到这时候了,还不忘设计三小姐,也不想想,若不是三小姐,她这条小命还有么? 越是想,翠喜越是为夏禾不值。 老太太心中也十分苍凉,她还以为二孙女是要安慰自己,却不想她只是想利用自己。老太太双手哆嗦,若不是她此刻没有力气,不然早就扇夏颜一巴掌了。 夏颜看出老太太动了怒,心知失言,她忙哭着哀求道:“祖母,只有您能帮我了,你那么疼我,一定不会不帮我的是不是?祖母……” 望着她泪水涟涟的脸庞,老太太终是心疼心软了,闭上眼点了点头。 “谢谢祖母!”夏颜立即破涕为笑,满心满眼的欢喜。 见状,老太太愈发心酸,这就是她疼了十多年,当做宝贝一样的孙女。 目的达成的夏颜却是无暇在意老太太心情如何了,她兴高采烈道:“孙女都想了,到时候就以教训二婶为由,让二婶侍疾一天,然后再以体恤夏禾为由,让夏禾最后一个侍疾,这样夏禾就无法脱身参加乞巧会了。” 不得不说夏颜打得一手好算盘。 似乎是担心老太太不答应,夏颜又撒娇着保证道:“祖母放心,日后孙女高嫁了,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一定会比现在还孝顺您的。” 老太太本是因为疼爱她,才答应帮她,她这样一说,就好像是老太太是为了她许诺的好处才帮她,老太太顿时心都凉了。 不再看她,老太太疲惫地摆手,道:“你走吧。” 夏颜沉浸在欢喜中,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夏晴,尽管如此,在听到老太太让她走的时候,她还是说了下讨巧话,道:“孙女想伺候祖母。” 闻言,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也说了句面子话,道:“这里有你母亲呢,你昨儿也受惊了,还是去歇着吧。” 这不过是句客气话,本意还是希望夏颜留下的,然夏颜的心不在这里,根本没有听出老太太的弦外之音,闻言竟没有再推辞,当即欢欢喜喜地走了,老太太见了,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一阵烧心。 香椿园外,二太太拉着苏氏又是发誓又是赌咒,一口一个冤枉的,苏氏听得烦躁,道:“昨日的事我自然会查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知晓她说话算话,二太太陪着笑千恩万谢,说尽了好话。 夏莲搅着手站在一旁,犹豫了好久,才低声问道:“大伯娘,三妹还好吗?” 说出这句话,她用了莫大的勇气。 苏氏诧异地望向她,顿了顿,道:“你若担心小禾,就自己去看她吧。” 夏莲满脸羞红,左顾右盼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五章 善意的谎言 老太太气归气,气过后,还是决定帮夏颜。 没有办法,毕竟已经疼了十几年,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 且老太太心里很清楚,这些年她娇宠偏疼夏颜,做了很多糊涂事,别看其他姑娘面上对她很孝顺,实际上已经很不满,甚至生了怨怼,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指望谁以后会孝敬她? 这使得她更加不愿放弃夏颜,即便一错再错。 老太太却忘了,她真正该指望的,现在是儿子儿媳,将来是孙子孙媳,从来都不该是孙女。 所以夏永淳才会说老太太脑子不清楚。 老太太这糊涂的心思不多提。 心下琢磨一阵,等到苏氏送早膳进来,老太太便开口了,她佯装生气道:“老二婆娘跟你说了什么?” 苏氏将早点一一摆放到床边的梅花小几上,答道:“弟妹只是想证明自己是冤枉的。” 闻言,老太太冷哼,道:“不管她是不是冤枉,那药酒都是她带进府的,必须要好好惩戒!” “儿媳晓得的。”苏氏点头,端起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没有像昨天一样挑剔,喝下粥,交代道:“今儿下午就不要老二媳妇伺候了,你让老三媳妇来,等明儿让老二媳妇伺候一天,这次看我不好好教教她夏府的规矩!” 苏氏垂眉低眼,闻言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老太太又道:“还有禾姐儿,昨儿她受累了,这几日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大家轮完了,再让她来伺候。” 苏氏依旧默默颔首,半敛的眼中是压抑的怒火。 见状,帮着布菜的翠喜暗暗吃惊,她明明将二小姐的阴谋告诉大太太了,为何大太太此时却不吱声? 尽管惊讶,翠喜却不敢表露出来,低了头继续做事。 一个早上相安无事。 伺候老太太用完午膳后,苏氏就离开了,她已经派人分别通知了二太太跟三太太,在她离开前,三太太就到了老太太房里。 出了香椿园,苏氏满身疲惫,但更累的是心。她忍了一个早上,无数次都想拉着老太太,问她心中是否有一丝丝愧疚,问她为何如此狠心,问她为何要这样对待救过她的小禾,但每一次,她都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即便问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她只是心疼,心疼小禾拼命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算计。 有那么一刻,苏氏甚至残忍地想,若是夏颜在昨日被蛇咬死就好了,就没有人要害她的姐儿了。 但这也只是想想,且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昨日府上出了那样的事,今日夏永淳也不出去应酬了,办完事就早早回了府,打算与苏氏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昨日的事。 他比苏氏先一步到兰溪苑,让丫鬟准备了午膳,等苏氏回来好一起用膳,只是人他等到了,午膳却没了心思吃。 心疼地将妻子扶到凉榻上坐下,夏永淳剑眉紧皱,怜惜道:“别勉强自己,若是太累,那些事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吧。” 苏氏苦笑摇头,道:“身体累只是一时的,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罢了。” 说罢,却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夏永淳知她又有心事,无奈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任何事都不再隐瞒吗?” 苏氏望着他笑了,随即轻靠到他肩上,叹道:“快到乞巧节了,我在想,若是我们的禾姐儿参加今年的乞巧会,该会多么地光彩夺目。”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骄傲。 她难得流露的脆弱让夏永淳又是心喜又是心疼,附和道:“是啊,小禾那丫头鬼点子多,手艺又好,只要参赛必会出彩,我就怕往后夏府的门槛会被那些求亲的人给踏平了。” 苏氏弯了弯嘴角,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她深吸口气,压下泛滥的泪意,道:“你这样一说,我倒不希望小禾出彩了,过几个月她才满十三,还这样小,我舍不得将她给了别人。” “我也是。”夏永淳假装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喟叹道:“我还想多吃几年小禾做的菜。” 苏氏被逗笑了,嗔道:“你还说小禾,你不也总是想着吃?” “俗话说,有其父才有其女,可见小禾像我。”夏永淳理直气壮道。 “你就贫吧!”苏氏糗他,心里却是好受了一些。 夏永淳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是真舍不得小禾,没有她,我不知道日子能过得如此舒心快活。” 苏氏微微一笑,更紧地依偎在他怀里。 夫妻两人没有再交谈,时光静谧,一片安好。 用过午膳,苏氏要去看夏禾,夏永淳犹豫良久,才拉住她道:“若是母亲又为难你为难小禾,你就告诉我,有什么事我来扛。” 苏氏只是笑了笑,道:“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次小禾救了母亲,怎么着母亲也不会再为难她。”说着却是心下凄凉。 夏永淳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又见苏氏神色如常,并没有再多问。 到得草叶庐,见夏禾正捧着本草药经看,苏氏微微诧异,问道:“小禾对医书感兴趣?” 闻声,夏禾忙放下书,起身将她迎进屋里,又亲自替她斟茶,笑道:“多学点知识总是没错的,况且是这样实用的。” 苏氏赞许点头,道:“以你的聪明,相信也难不倒你。”顿了顿,又道:“今儿过来,是有件事要知会你。” 夏禾眨眨眼,随手抚了抚卷起的书角,问道:“何事?” 望着她澄澈的眸子,苏氏顿觉难以启齿,好一会后才道:“是关于给老太太侍疾一事,本来是安排每人半日,后天下午就轮到你的,只是想着你昨日受了惊吓,应该好好休息,是以我与老太太决定,让你迟点再去侍疾。” “哦,就这事啊,没问题啊。”夏禾不以为然道。 苏氏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算了一下,那日正好是乞巧节,又是下午轮到你,若是你给老太太侍疾,就无法参加乞巧会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夏禾怔了怔,心里默算了一下,还真是乞巧节那日。 叹出口气,她道:“还好啦,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参加乞巧会,只是亚楠姐跟陆姐姐邀我一起玩,恐怕我要失约了。” 闻言,苏氏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想去吗?” 只要她说想,就算背上忤逆婆婆的骂名,她也一定要让她达成希望。 夏禾摇头,道:“孝字大过天,比起去玩,肯定是照顾祖母更重要,何况又不是只有今年才有乞巧会。” 见她如此懂事,苏氏愈发心疼,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其实与老太太无关,是母亲不想让你去,你那么聪明能干,若是在乞巧会上一举成名,届时肯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提亲,母亲不想你被别人抢走,你能原谅母亲的自私吗?” 她想了很久,最终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一来,她是真的舍不得夏禾,二来,她不希望小禾在知道夏颜的算计,老太太的偏心后伤心难过。 而她这样做,也是身为夏家主母,为了一家安宁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见她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哭了起来,还是为这么点小事,夏禾被吓了一跳,忙扶着她安慰,道:“我当然不会怪母亲,母亲不过是因为疼爱我,况且我也不想太早成亲。” 然而她的安慰只是让苏氏哭得更凶。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如此 夏禾其实察觉到了苏氏的异样,只是她不愿深入去想,因为她知道苏氏不会害她。 对于不能参加乞巧会,她心中真的没有多在意,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不能跟李亚楠陆婉秋一起玩。她听说乞巧节当天街上很热闹,还有数不尽的小吃,她是很想去看看的,也不知伺候完祖母后,还能不能赶上收摊。 说这些现在还早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知会李亚楠与陆婉秋一声。 因为之前已经答应了要一起玩,眼下去不成了,自然就要写信给两人道歉并说明情况。 夏禾打算等苏氏离开就给两人写信,然而苏氏一直不走,还道:“亚楠跟陆小姐那边,你不用担心,一会我会派人去两家府上告罪,替你说明情况。” 闻言,夏禾只好说出自己的打算,道:“不劳烦母亲,一会我写两封信,让人送去就是了,想来两位姐姐不会怪罪我的。” 苏氏点点头,道:“你亲自写信告罪当然更好,只是你底下的丫鬟不熟悉李府跟陆府,怕是找不到地方,这样,你写好后我让听棋去跑一趟。” 夏禾想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推辞了。 当下,便唤了白雀准备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夏禾本身是不会写毛笔字的,好在原主练就了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她凭着身体的记忆,倒也能像模像样地写几个字。 细细琢磨了一番,她如实将情况陈述在心上。 她写得专注,连身边磨墨的人换成了苏氏都没有发现。 苏氏细细研磨,一边拿眼瞧她写的字,那手在她看来不错的簪花小楷,到了苏氏这里,就是差强人意了。默默叹了口气,苏氏觉得要教的东西或许不少。 写好信,装进信封用蜡封了口,夏禾将信交给听棋,客气道:“劳烦听棋姐姐了。” 听棋莞尔,道:“小姐不必客气。” 朝苏氏点了点头,听棋就拿着信离开了。 她这一走,夏禾才觉得不对劲,平时苏氏走动都会带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在身边,可今天却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嬷嬷。 仔细回想过后,发现最近几日都是这样。 夏禾不禁好奇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知书姐姐?” 闻言,苏氏闭了闭眼没说话。 宋嬷嬷无奈笑道:“那丫头因着前不久被我训了一顿,这几日闹性子呢,今儿一大早就跑去周姨娘房里了,也不知现在回了兰溪苑没有。” “哦。”夏禾了然,心中却有些惊讶,这知书胆子也挺大的嘛。 想了想,又多嘴问了一句:“这样说来,知书姐姐与周姨娘岂不是关系很好?” “是的呢。”宋嬷嬷颔首,道:“知书一有烦心事,就会去找周姨娘。” “这样啊。”夏禾笑了笑,没有再问。 又坐了一会,在夏禾的劝说下,苏氏被宋嬷嬷带回了兰溪苑休息,夏禾则捧起未看完的医书继续研读。 一个下午风平浪静。 看了一个下午的医书,到了傍晚时分,夏禾给自己放了假,带着几个丫鬟去看望老太太,顺带散步。 只是到了香椿园,却并没能进去,看门的丫鬟说了,老太太不想被打扰。 倒是翠喜出来与她说了几句话,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亲近。 彼时乌金西沉,火烧云绚烂整个天空,夏禾也不在意白跑一趟,掉头就带着几个丫鬟往荷塘那边去了。 要不说人生处处是巧合呢,几乎是主仆几人刚一在池子边站定,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晚霞映照下愈发娇艳的荷花呢,夏晴夏珂就带着丫鬟来了。 红芝最先看到说说笑笑往这边来的两人,用胳膊肘撞了撞青萍,道:“你看看谁来了?” 青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撇嘴道:“真是扫兴。” 这话被旁边的白雀与黄莺听到了,两人低声教训道:“有些话在脑子里过过瘾就行了,嘴上说出来当心惹事。” 青萍与红芝受教地点头。 四个丫鬟都不傻,即便事发时没有想明白,回头一琢磨也就想通了。不管是纸牌的事,还是夏颜会做橙子冻的事,还是夏晴夏珂擅自动夏禾东西的事,这些事的背后无一不表露夏晴夏珂的自私与贪婪,四个丫鬟看得真切,对这对姐妹早已厌烦到底,若不是顾忌着夏禾的面子,她们简直想当面啐那两人的口水。 四个丫鬟的心思不多提。 说话间,夏晴与夏珂已经走了过来。 夏禾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并没有看到两人,四个丫鬟也不提醒,等到夏晴与夏珂开口招呼,夏禾才发现她们。 “真是巧,两位妹妹也过来赏荷?”夏禾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夏晴笑道:“本来不是的,但见三姐如此入迷,连我们来了都没有发现,倒是叫我们好奇,也想看看这傍晚的荷花到底有多美。” 她说话时,一旁的夏珂板着个脸,似乎是在为夏禾没有发现她们而生气。 单纯鲁莽如红芝,都听出了这话是在上眼药。红芝不禁鼓起了脸,在心里将夏晴骂了一遍又一遍。 夏禾却像是没有听懂,笑了笑,道:“晴妹妹真会说笑,我背对着你们,若是能看到你们,岂不是成了怪物?” 她这样一说,夏珂的脸色又好看了些。 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夏珂欲言又止,好一会后,才道:“三姐可知道,祖母让你乞巧节那日侍疾?” 夏禾心下诧异,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了吧? 面上却淡然笑道:“母亲已经告诉我了。” 见她满不在乎,夏珂义愤填膺道,“难道三姐就不生气吗?是二姐故意让祖母这样做的,为的就是不让你去参加乞巧会!” 夏禾一怔,心道原路如此。 她说母亲中午的反应怎么有些奇怪,原来事实是这样的。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母亲以为她会因为这种事伤心难过?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吧? 虽说如此,苏氏的用心还是让她温暖不已。 望了眼满眼怒火的夏珂,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夏晴,夏禾笑了,母亲撒谎,是为了不让她难过,那么夏珂跟夏晴现在告诉她实情,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了想,她偏头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参加乞巧会啊。” 闻言,夏珂跟夏晴都变了脸色,只是夏珂是震惊,夏晴是恼怒。 第一百零七章 小小反击 望着一脸淡然的夏禾,夏珂又惊又疑,瞪大眼,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支支吾吾道:“三姐,你就别逞强了,你怎会不想去呢,那可是一年一度的乞巧会啊!” 似乎只要夏禾不说想去,她就不甘心一样。 是啊,她都这样为三姐抱不平了,若是三姐不想去,那她岂不是自作多情一场?这会显得她既蠢又没有气量。 而且在她眼里,乞巧会就是一个绝佳的跳板,只要能在比赛中崭露头角,就能提高身价,飞黄腾达,这样的机会,又怎会有人不稀罕呢? 然而面对夏珂的质疑,夏禾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就算我想去,又能如何?难道要我违背祖母的意思吗?” 夏珂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视线游移,好一会才道:“可、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二姐她是在算计你啊,难道你都不生气?” “生气又能如何?”夏禾反问她。 这回夏珂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中还有怒其不争跟恼意。 四个丫鬟尽管不喜夏晴与夏珂,当着面却也没有逾越,都规规矩矩站在夏禾身后,听三人说话,当听到夏颜在侍疾一事上算计夏禾,四人同样气愤,不过她们没有吱声,而是无声支持着夏禾。 小姐说不在乎,那就是真的不在乎,就算她们再生气,也会忍着,何况太太为了不让小姐伤心难过,宁愿撒谎,就算是为了太太,这口气她们也得忍着。倒是这个六小姐,话里话外都是叫小姐不要息事宁人,太让人讨厌了。 见夏珂满脸恨铁不成钢,青萍心下冷哼一声,故作感激道:“六小姐,多谢您的好意了,小姐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变老太太的心意,只是我家小姐对乞巧会真的没有兴趣,且这一改,恐怕就要变成您不能参加乞巧会了,小姐实在不忍心。” “还是说,六小姐愿意跟我家小姐换一换?”红芝跟青萍默契得很,立即就接过了话,还故意装作一副万分期待的样子。 “我、我……”夏珂脸色苍白,再没有方才的强势。 见状,四个丫鬟心下鄙夷,心道你倒是拿出点诚意来啊,不然还怎么做姐妹? 夏晴眼底微暗,将夏珂拉到身后,道:“三姐,珂妹妹只是为你抱不平,你何必为难她?算计你的又不是她,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的是二姐。” 闻言,四个丫鬟冷笑,这五小姐是一句话不上眼药,不挑拨离间,不煽风点火就不舒坦是吧? 黄莺皮笑肉不笑,敛首道:“五小姐说的哪儿的话啊,我家小姐怎么就为难六小姐了?难道真要让我家小姐把心掏出来,你们才相信我家小姐真的不稀罕参加什么乞巧会吗?” 白雀接着道:“参加乞巧会,为的不过是名声,这些我家小姐不需要,虽说名声能让男人对你趋之若鹜,却不能保证让男人真心对你,这对人对事,看的还是心,而不是名气有多大。若是你名满天下,身边却没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岂不是很悲哀?” 一番话说得夏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不愧是三姐底下的丫鬟,个个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五小姐过奖了。”四个丫鬟矮了矮身子,态度恭谦。 夏禾诧异挑眉,差点忍不住为四人鼓掌。 这一桩桩的,夏禾对夏晴夏珂不可能一点气都没有,只是她隐忍不发,然而今天,四个丫鬟却狠狠为她出了口气,她心中顿觉舒坦爽快,同时又暖洋洋的。 做丫鬟的都如此霸气了,夏禾这个主子自然不能太怂,她越过自发护在她身前的四个丫鬟,目光扫过夏晴与夏珂,笑道:“我有些好奇,两位妹妹是如何知道二姐算计我的?”总不可能夏颜算计了她,还满天下昭告吧? 夏晴脸上一僵,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是二姐告诉我的,因为之前带我去过诗会,现在她俨然把我当做跟班,这样的事,她自然不忘在我面前炫耀。” “哦。”夏禾似笑非笑,“五妹跟二姐近来处的不错嘛。” 夏珂忙帮着辩解:“三姐你不要误会,晴姐姐跟二姐绝对不是一伙的,不然她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们了!” “我并没有说她们是一伙的啊。”夏禾俏皮地眨眨眼,忽然问道:“珂妹妹,我记得你之前是唤我禾姐姐的,现在却称呼我三姐,不知是从何时改变的呢?” 夏珂张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脸色苍白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倒。 见她如此,夏禾有些不忍,她知道夏珂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她只是太过相信夏晴的话。而夏晴,变得太多了,她一点都看不透。 以往有说有笑的三人姐妹如今却相对无言,气氛不自觉冷凝下来。 夏晴望着夏禾,眼底有狠戾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夏冰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夏冰依旧是一脸冷若冰霜,道:“妹妹有事请教,不知可否请三姐移步?” 夏禾早就想走了,闻言扬唇笑道:“当然。” 两人向夏晴夏珂微微颔首,便相携离开。 见状,夏珂急声唤道:“三……禾姐姐!”想要去追。 夏晴一把拉住她的手,厉声喝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三姐已经彻底变了,她把我们当做敌人!” “不是的,三姐只是误会了,她以为我们在帮二姐,所以才……”夏珂急切否认,却在夏晴严厉的目光下噤声。 “就算三姐没有将我们视为敌人,她也抛弃我们了,因为我们毫无用处,不然她不会开始亲近四姐,只因四姐是三房的嫡女,能帮她。”夏晴紧攥着夏珂的手,似是要把她唤醒。 “不是的……”夏珂泪流满面,不住摇头,然而心里却情不自禁地信了。 另一边,远离荷塘后,夏禾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对夏冰感激笑道:“你来的真是时候。” 夏冰淡淡颔首,道:“我早就来了,只是三姐与五妹六妹在说话,我就没有上前打扰,方才见你们气氛不对劲,这才出声。” 夏禾挑眉笑了,调侃道:“你还真是面冷心热。” 夏冰一下红了脸。 第一百零八章 就这点出息 既然碰上了,夏禾便请夏冰到屋里小坐,算是答谢她的好意。 晚膳是夏禾亲自下厨做的,一个清汤,两个凉拌菜,再加上两荤两素,够她们一群人吃了。 只是夏冰第一次来吃饭,白雀四人就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桌子,而是等夏冰跟夏禾吃过了,她们才拉着夏冰的丫鬟一起用膳。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晚膳后,夏冰又坐着喝了盏茶,与夏禾闲聊几句,才告辞离开了。 相处下来后,夏禾发现夏冰其实很容易害羞,动不动就脸红,这使她对逗弄夏冰上了瘾,不过她也不过火,只是点到为止。 同样的,夏冰也对夏禾完全改观,虽说她觉得夏禾有一些坏心眼。 回房的路上,大丫鬟久儿喜滋滋道:“没想到三小姐人这样好,还做菜给我们这些丫鬟吃,以往奴婢都错怪她了。” 夏冰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道:“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听出她的调侃之意,久儿吐了吐舌头,道:“小姐还不是一样。” 主仆俩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晚间沐浴过后,夏禾又拿了油灯,到二楼看书。 起初白雀跟红芝还能陪着,等到夜渐渐深了,两人就有些撑不住了,见她们哈欠连连,夏禾道:“你们先去歇着吧,我看完这本就下去了。” 红芝连连摇头,瞪起眼强撑。 又坐了一会,等到实在撑不住了,白雀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小姐,恕奴婢们先先下去了,您有事就唤一声,今晚是我守夜。” 夏禾点点头,嘱咐她们小心点。 白雀应了,叫醒眼皮打架,脑袋直点的红芝,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夏禾侧耳听着她们下楼的脚步声,等到楼下响起关门声,她才继续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医书上。 月朗星稀,月华如练,一望无际的天幕上星光点点。 这样晴朗的夜晚,天气也变得更热,即便将窗户开到最大,也难得有一丝风吹进来,夏禾一边看书,一边从碟子里拿零嘴吃,还不时拿团扇摇一摇,以驱赶屋里闷热的空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看着看着,她觉得天气慢慢变凉了,而且屋里也越来越潮湿,她甚至感到有点点雨丝落在她脸上。 难道是下雨了?夏禾猜测,可转念一想,就算是下雨,也不可能下到她屋里来啊,何况窗台上干干爽爽的,完全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这就让人纳闷了,没有下雨,又哪来的水呢? 直到屋顶上响起熟悉的咔擦声,她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抿紧唇角,夏禾扒到窗口,探出头去低喊:“你给我下来!” 屋顶上,刚掀起瓦片,准备将冰块捏碎的俞飞璟被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把冰给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冰块正好打在缩回来的夏禾头上。 “哎哟!”夏禾低呼一声,猛地抬头怒视凶手,杏眼里是熊熊怒火。 “嘶——”俞飞璟倒抽口冷气,他要是说是手滑,小禾会信吗? 讪讪笑了笑,他嬉皮笑脸道:“小禾妹妹好啊,今夜月朗星稀,正是赏月的好时机,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请妹妹一同……” “你给我下来!”夏禾恶狠狠打断他,一副你不下来试试的架势。 “额……”俞飞璟噎了噎,他还真不敢下去怎么办? 顿了顿,他呵呵笑道:“使不得,半夜深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对表妹你的名声不好啊。”虽然我是很想跟你传出点什么流言蜚语。 后面这句话俞飞璟没胆子说出来。 “不下来就滚,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夏禾丢下这句话,转头不再跟他废话。 闻言,俞飞璟的脾气也上来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威胁他呢! 脖子一梗,他道:“我就不下,你待拿我如何?” 心道这小妮子脾气太差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不然以后娶进门,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他倒是想得很长远,可惜就现阶段而言,一切都是空想。 夏禾拿眼瞟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我不拿你如何。” 说罢,竟是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拿起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喂!”俞飞璟唤了一声,然而夏禾根本不理会他,直接当他不存在。 又连着叫了好几声,都被无视,俞飞璟知道她是真的不打算理会自己了,心里顿时又慌又气,没好气道:“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大半夜的趴在你屋顶,捏碎了冰块给你降温止热,连手都冻伤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夏禾垂眉低首,依旧不给回应。 “夏禾!”俞飞璟被她气急了,连名带姓地大叫。 可他就是气炸了肺,夏禾依旧不理他。 终于,俞飞璟恼羞成怒,冷笑道:“夏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恕本世子不奉陪了。”下一刻消失在了夜空中。 头顶传来一阵踩踏声,而后屋顶并没了动静。 这就走了?夏禾眨眨眼,眼底有茫然,也有失落。 失神间,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窗前,淬不及防之下,夏禾被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凉榻,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又是俞飞璟。 心里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卡在嗓子眼的尖叫咽回肚子里变成了笑骂。 俞飞璟倒挂在屋檐下,望着窗内的她,咬牙切齿道:“我下来了,你待如何?” 好吧,他就这么点出息,谁让对象是她呢? 正腹诽得痛快的夏禾怔了怔,随即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勾了勾手指,道“你进来。” 俞飞璟一脸不耐烦,但还是依言进了屋里。 几乎是他刚一落地站定,夏禾就从碟子里捡起一颗梅子,砸到他身上,而后拍拍手挑眉道:“两清了。” 俞飞璟目瞪口呆,她这是在报复他吗?可他怎么觉得有股打情骂俏的味道? 心里荡漾不已,面上他却横眉竖眼,道:“我帮你降温消暑,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他指了指地上的梅子。 夏禾不以为意,道:“你若是为了回报才帮我,那恕我无法心存感激。” 俞飞璟眼珠子转了几圈,一脸肃然道:“有些道理,那本世子就不计较你方才的失礼了。” 话音刚落,他又恢复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捻了一颗梅子扔进嘴里,笑嘻嘻道:“小禾,明儿我带你出去玩呗。” “不要。”夏禾干脆拒绝,见他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扔梅子,眼神不由变得有些古怪。那些梅子她都觉得酸,吃这么多他就不怕牙酸吗? 俞飞璟当然不怕,他觉得这一碟梅子可甜可甜了,简直甜到了心里。 前院厢房,江潇潇一身黑衣闪进俞天启房里,左看右看,却始终没有瞧见俞飞璟人影,她不由好奇道:“怎么璟表哥不在?” 俞天启眸子沉了沉,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九章 被驯话 说不去就不去,俞飞璟在二门前等了一个早上,夏禾就在房里教江潇潇折纸教了一个早上。 这是早前就说好的,夏禾教江潇潇一种简单易懂的手工,好在打赌中赢过俞飞璟,只是先前这样那样的事太多,是以才拖到了现在。 当然,折纸也有难易之分,夏禾专门挑一些步骤简单,折出来又好看的教给江潇潇。 这边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那边俞飞璟苦等不见人来,恼怒之下直接冲向草叶庐逮人。 “这次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俞飞璟咬牙切齿,健步如飞,心里想了不下十种教训人的方式,而想得太过投入的结果就是忘记看路,转弯时不小心撞到人。 只听一声惊呼,被撞之人向后倒去。 俞飞璟瞬间回神,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被撞之人的手臂,这才避免了意外。 与此同时,他抬眼快速打量一番,见是一个蓝衣,神色冷清的姑娘,因着没什么印象,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一个杏色衣裳的丫鬟匆忙跑了过来,急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那蓝衣女子摇摇头,而后冷冰冰地朝着俞飞璟福了福身,道:“多谢俞二公子出手相助。” 俞飞璟心下微惊,对眼前的人反应感到诧异。 虽说不是所有女子见到他都会投怀送抱,但笑脸相对是肯定的,是以乍然见到这么一个冰块似的人,他难免会感兴趣。 他也不矫情,堂而皇之道:“夏府的姑娘我基本都认得,但对姑娘却没什么印象,不知姑娘是哪房的?” 蓝衣女子默不作声,显然不打算回答,只是她旁边的丫鬟却道:“表少爷,我家小姐是三房的姑娘,排行第四。” “哦。”俞飞璟恍然大悟,拱手笑道:“原来是四姑娘。” 这冷若冰霜的女子,可不就是夏冰。 夏冰不悦地皱了皱眉,横了久儿一眼,回礼道:“表少爷不必多礼,告辞。” 当下就头也不回越过俞飞璟离开。 俞飞璟咂舌,看来夏府有个性的姑娘不少啊。 不远处,久儿边走边回头,赞叹道:“难怪大家都说表少爷好看,确实是俊俏得很。” 夏冰冷冷道:“相貌好的男子,大多不值得托付。”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对俞飞璟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有些反感。 久儿骨碌碌转了转眼珠,道:“小姐,我听说两位表少爷来头不小,府上好几位小姐都指着攀上这两颗大树,日后做贵夫人吶。” 闻言,夏冰突然停下脚步,皱眉冷然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贵夫人是那般好当的,岂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做贵夫人?” 久儿脸上一白,眼底闪过心虚,道:“小姐,奴婢只是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 “没必要。”夏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肃然道:“深宅大院里的恩怨纠葛我看够了,与其争宠夺利地过日子,我宁愿低嫁给寒门子弟。” “……”久儿揪了揪帕子,没有再说。她知晓自家主子是个倔的,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可要她跟着小姐低嫁去过苦日子,她又怎么甘心? 心中浮想联翩,久儿无意识回头望了眼高大挺拔的表少爷,这一看,不由疑惑出声,道:“那不是去三小姐房里的路么?表少爷要去三小姐房里?” 夏冰心下一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位表少爷走的路可不就是去草叶庐的。 不由皱眉道:“男女有别,这位表少爷怎的这般没规矩,竟擅自在后院四处走动,若是他单独去找三姐的事传出去,也不知又要有流言蜚语。” 顿了顿,又道:“不行,我得去拦住他。” 说罢,提了裙摆就要去追前头的人。 久儿心下一喜,拦住她道:“小姐,奴婢跑得快,还是让奴婢去吧!” 夏冰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毫不犹豫道:“我自己去。” 旋即不再多说,快步往前追去。 久儿跺跺脚,只能追上去。 好在去草叶庐的路还算偏僻,夏冰一路追来也没有被其他人看见,不然就又有人要嚼舌根子了。 只是她脚程慢,快到草叶庐了,才堪堪追上俞飞璟。 “俞二公子,请等一下!”夏冰边走边喊,额上渗出点点汗水。 闻声,俞飞璟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见是她,当即又惊又疑地问:“四小姐有何指教?” 见他停下,夏冰忙快步走到他面前,缓了缓呼吸,道:“俞二公子可是要去见三姐?” 俞飞璟点点头,满眼疑惑。 他毫无自觉的反应让夏冰不满地皱起眉,声音也严厉起来,道:“俞二公子可曾想过你此行对三姐的名声有多大影响?俞二公子是京城贵族,想来从小学的规矩比夏府更为严格,难道你不知道外男不可涉足后院的规矩吗?还是说在你眼里,夏家的姑娘身份卑微,不值得你尊重,不配你以礼相待?” 越到后面,夏冰语气越重,最后甚至带了质问指责之意。 俞飞璟被骂得愣住了,但他不是蛮横无知之辈,很快便意识到是自己的言行举止有误,忙拱手赔礼道歉道:“是在下鲁莽,四姑娘教训得对。” 眼珠一转,又弯起眼睛笑道:“不瞒四姑娘,在下是有急事要寻郡主,正好郡主在三小姐房里,在下一时情急,才犯了糊涂。” 当然啦,这是撒谎,毕竟形象很重要,还是要维护的。 夏冰将信将疑,但见他态度诚恳,又已经认错,便没有再追究,缓和了口气,道:“若俞二公子当真有急事,小女子愿替你走一趟,请郡主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京城的规矩虽然比其他地方都要森严,但俞飞璟从小养在后院,是他的祖母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是在女人堆里长大,是以在他眼里,后院跟前院没什么区别。 闻言,俞飞璟笑得异常温和,道:“那就有劳四姑娘了。” 夏冰点点头,道:“还请俞二公子到前院稍候。” 言罢,不疾不徐往草叶庐走去,还不忘叫上双颊绯红,不断朝俞飞璟暗送秋波的久儿。 俞飞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心想若是这姑娘能与小禾交好,倒是件好事,起码比那什么夏晴夏珂强。 在夏晴与夏珂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俞家兄弟对她们的印象早就荡到谷底,而这都拜江潇潇的大嘴巴所赐。 第一百一十章 我皮痒 夏冰一跨进草叶庐,就见地上铺着一叠五颜六色的纸,桌上则摆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通往里间的隔断前也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珠帘,五彩缤纷的很是好看。 这场景将夏冰吓了一跳。 屋里太乱,夏冰不知该如何下脚,她踌躇了好一会,最终站在门口唤道:“三姐。” 夏禾闻声抬起头,见是她,顿时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地招手道:“小冰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们都做了什么!” “是啊是啊,小冰快来!”江潇潇跟着叫道。 听到这个称呼,夏冰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但还是依言走进了屋里。 她走得小心翼翼,好一会才走到桌边,低头一看,饶是她也不禁目瞪口呆。 各式各样的花,还有蝴蝶,青蛙,星星,猫狗等等,每一件都惟妙惟肖,逼真生动,夏冰目不暇接,由衷赞叹道:“这些都是用纸折出来的?好厉害!”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厉害!”江潇潇手舞足蹈,就像受到赞美的是她一样,她献宝一样把一丛纸折的莲花捧到夏冰面前,道:“从此以后,世上就有了永远不会枯萎的莲花,我一定要放进宝库里珍藏起来!” 夏禾在旁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其实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 夏冰满眼惊艳惊叹,平日里冷冰冰的眼此刻火热无比,不等她消化完,江潇潇又把她拉到隔断前,捞起一串鸟儿,欢喜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夏冰瞪大眼,瞬间就被精致小巧,似乎下一秒就会展翅飞翔的彩色鸟儿所征服。 “这是纸鹤!”江潇潇得意洋洋道,不忘显摆显摆:“小禾说了,边折纸鹤边许愿,愿望就可以成真!” 又捞起一串星星,骄傲道:“这个做法简单又好看,连我都学会了,一会我教你。” 夏冰忙不迭点头,双眼亮晶晶的。 那句“连我都学会了”将夏禾逗得不轻,郡主大人到底是有多看不起自己? 见江潇潇拉着夏冰满屋子转,不断介绍她做的小玩意,夏禾哭笑不得,过去将两人拉到桌边,道:“再转我就要晕了。” 江潇潇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我是太高兴了嘛,谁让你这么厉害。” 夏冰也道:“三姐的手确实巧,若是参加乞巧会,一定能夺得头筹。” 话落,她自己先变了脸色,显然是想到了夏禾不能参加乞巧会的事。 自知失言,夏冰眼底闪过歉意,只是她冷惯了,眼下完全不知该如何道歉。 夏禾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手巧也不一定要参加乞巧会啊,姻缘自有天定,今年我无法参加乞巧会,说明天意如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吗?” “对!”江潇潇握拳,肃穆道:“真正有本事的女人,才不愁嫁呢!” 那故作严肃的模样把夏禾跟夏冰都逗笑了。 虽然夏冰只是弯了弯嘴角,但这已经是她从小到大,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或许是因为跟夏禾江潇潇在一起太过轻松自在,夏冰一时竟忘了要替俞飞璟传话的事儿,等到三人说说笑笑一阵,她才猛然想起。 这还是她第一次忘乎所以,心中又是尴尬又是内疚,歉意道:“郡主,方才我来时碰到了俞二公子,他说有事找你,让我知会你一声,只是我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还望没有耽误你们的正事。” 江潇潇疑惑地眨眨眼,想了几圈依旧没想到俞飞璟找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满不在意地笑道:“没事没事,左右不过是一些小事,让璟表哥等等也无妨。” “那就好。”夏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二门前等人的俞飞璟一脸阴云,他就纳闷了,难道夏家的姑娘都是这样言而无信? 江潇潇可不怕得罪俞飞璟,又拉着夏冰炫耀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出门,临走前不忘再三叮嘱道:“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一会就回来了,若是到时不见你们,我会生气的。” 夏禾苦笑着再三保证,才把她送出门。 夏冰跟着夏禾学折纸不提。 江潇潇风一般冲向前院,只是刚过了二门,她就被等在哪里的俞飞璟拦住了。 “让哥哥等了这么久,你胆儿越来越肥了啊。”俞飞璟语气森然,一双眼睛阴恻恻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江潇潇的小心肝猛地一跳,赔着笑道:“璟表哥啊,有话好说,小妹这不是被小禾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么。” “哼!”俞飞璟冷哼一声,斜眼望着她道:“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帮我把小禾约出来。” “啊?”江潇潇瞠目结舌,小声嘟囔:“那你还是别原谅我了。” “你说什么?”俞飞璟又开始磨牙齿,皮笑肉不笑道:“风大太我没听见。” “……”江潇潇噎了噎,叹气道:“璟表哥,你别为难我,你要我帮你在小禾面前说说好话还行,约小禾出门却是万万不行的,不然我无法向天启哥交代,你们都是我的表哥,我不会偏向谁的。” 俞飞璟又怎会不知她的难处,没好气道:“我约小禾出去是为了正事,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起去,甚至是叫上天启。” “这样啊……”江潇潇有些挣扎。 俞飞璟眯了眯眼睛,道:“这样,若是你帮我,打赌的事就一笔勾销。” “这可不行!”江潇潇毫不犹豫地反驳,“这次我赢定了!” 闻言,俞飞璟挑了挑眉,继续抛出更大的诱饵,道:“那这样吧,只要你肯帮我,等你赢了,我让你多抽十鞭子,如何?” 江潇潇果然心动了,要知道她以往在俞飞璟手下吃了不少亏,这次有机会报复回去,她自然舍不得放弃。想了想,她问道:“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重要,竟然让你自愿讨打?” 俞飞璟嘶了一声,仔细一想,还真不是多大点事,但一想到夏禾爽约,他就心里不舒坦,发誓一定要把人给带出门去。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是皮痒吧。” 江潇潇抽了抽嘴角,心道你不是皮痒,是脑子有病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偷听了 俞飞璟的再三请求,甚至割地赔款,终于使得江潇潇答应帮他。 不过以防万一,江潇潇还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你要确保不会传出有损小禾清誉的流言蜚语;第二,不能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第三,要叫上天启哥一起。” 江潇潇竖起三根手指,道:“你要是不能做到,我就不帮你。” 俞飞璟桃花眼一转,笑得志在必得,道:“小菜一碟。”顿了顿,又问道:“四小姐还在小禾房里吗?” “你想做什么?”江潇潇警惕地望着他,不会是想脚踏两条船吧? 俞飞璟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给了她一个脑崩,冷哼道:“你表哥我像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吗?” 江潇潇捂着额头,皮笑肉不笑道:“你确实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而是碗里的吃不着,所以考虑想锅里的。” 见俞飞璟又举起手,她赶紧跳开两步。 俞飞璟讪讪收手,心念微转,道:“我只是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我们外出的事,以免传出对小禾有害的流言。” 是因为担心再被夏冰教训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江潇潇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放心,我会瞒着夏冰的。” “那就好。”俞飞璟颔首,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就不忙着现在出门了,你先去草叶庐,待用过午膳,再带小禾出门,届时我们在四海楼汇合。” 江潇潇点头,保证会将夏禾带出门后,便转身进了二门。 待她离开,俞飞璟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似笑非笑地望向通往前院花园的洞门,道:“出来。” 明明是与以往毫无区别的语气,然听的人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好一会后,洞门后依旧没有动静。 俞飞璟笑了,望着门后露出来的裙角,懒洋洋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这次,躲在门后的人终于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是一个青衣的丫鬟,她哆嗦着福身道:“奴婢给俞二公子请安。” 俞飞璟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番,瞧着面相是个老实的,便问道:“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目光闪了闪,道:“奴婢是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唤作婷儿……” 大小姐?俞飞璟回忆了一下,立即想起了一张骄纵跋扈的花痴脸。虽然他与夏莲只在接风宴那晚接触过,但那张糅合了娇蛮跟花痴的脸实在太有特色,是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啧啧两声,他问道:“你躲在门后作何?” 闻言,那丫鬟白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好一会,才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是小姐吩咐奴婢跟着俞二公子,监视俞二公子的行踪,是以奴婢才无意撞见俞二公子与郡主说话的。” 她边说,边观察俞飞璟的脸色,果然如她所料的变得难看。 任谁都不喜被人监视跟踪,俞飞璟尤其反感这一点。 蓦地沉下脸,他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青衣丫鬟忙诚惶诚恐地应了,慌慌张张夺路而去。 跑出老远,确定没有人追来后,方才还一脸惶恐畏惧的丫鬟一改怯懦卑微的神态,得意洋洋拍手道:“我得回去告诉小姐,这次不仅偷听到了俞二公子跟郡主的谈话,还摆了大小姐一道,小姐一定会嘉奖我的,少说也会奖我几锭银子!” 说罢,加快脚步,欢欢喜喜地往前走。 俞飞璟从一棵树后走出来,望着丫鬟远去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点着额角笑道:“长得老实的人不一定老实,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丫鬟在撒谎,那丫鬟闪烁的目光可瞒不过他,另外,夏莲房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婷儿的丫鬟,要知道为了调查夏府,他可是做足了功课,就连那丫鬟走的那条路通往何处,他都一清二楚,是含香园。 “看来要改变计划了,今天还是不出去了。”不满地撇撇嘴,俞飞璟一个纵身消失在原地。 正如俞飞璟所料,那丫鬟确实去了含香园,而她也不叫什么婷儿,她的真实身份是夏晴身边的大丫鬟——碧儿。 一进门,碧儿就将自己偷听到的事告诉了夏晴,还绘声绘色讲述了自己如何谎报身份,污蔑夏莲的事儿,神态别提多骄傲。 听闻俞飞璟约夏禾几人一同出门,夏晴眸光微闪,问道:“你可听到了俞二公子说要去哪儿,做什么?” 正唾沫横飞的碧儿一怔,仔细想了想,道:“俞二公子只说了约在四海楼汇合见面,其他的倒没有说。” 夏晴若有所思点头,又问道:“你确定俞二公子没有识破你的身份?” “当然!”碧儿拍着胸口保证,道:“府上这么多丫鬟,除非俞二公子个个都见过且记得,不然他绝对不会发现奴婢在撒谎!且俞二公子当时还让我传话警告大小姐,怎么看不像是识破了奴婢的身份。” 夏晴想想觉得有理,就算那两人是来调查夏府的,想来也不会连丫鬟都调查,而且就算调查过,也未必都记得。 不得不说,夏晴低估了俞飞璟的能耐,因为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解释。 顿了顿,夏晴问道:“你方才说俞大公子也会去?” 见碧儿点头,她扬起一抹冰冷的笑,道:“不得不说三姐真是能耐,两位公子都被她迷得团团转,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小姐……”碧儿颤颤唤了一声。 夏晴捋了捋额发,遮住阴沉寒冷的眸子,弯起唇角道:“你设法让二小姐与六小姐知道这件事,指不定今日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又将一袋银子塞进碧儿手中,温和笑道:“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最倚重信赖的人。” 碧儿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重量,眼睛蓦地亮了,她诺诺应是,忙退下去安排夏晴交代的事。 碧儿一走,夏晴立即沉下脸,她转回身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涂着淡雅丹蔻的五指紧扣着梳妆台的胭脂盒,用力到指尖发白。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本想放过你,是你自己硬要做拦路石,那就休怪我冷血无情。你若像前世一样早早就死得干干净净,那该多好?” 泛黄的铜镜,俏丽的脸庞狰狞如恶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竹篮打水 在夏禾的教导,江潇潇已经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折纸,最重要的是,她折出来的东西,特别是一些小动物,已经算得上出色。 跟她比起来,夏冰就灵巧多了,连复杂的玫瑰牡丹都学了九成九,害得夏禾这个师父都不自禁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早上,三人都泡在房里,跟剪刀彩纸为伴。 到了午时前后,俞飞璟托人带手信给江潇潇,告诉她今日的约定作废,时间另约。江潇潇就纳闷了,这人怎么到了封都后就越来越善变了? 好在她还没有跟夏禾提起外出的事,不然现在改口说不去就太掉面子了。 庆幸之余,江潇潇忍不住碎碎念了一番。 见状,夏禾好奇问道:“信上写了什么?瞧你满脸不快的。” “没什么,璟表哥问我要不要吃百香斋的点心,要的话就不给我留。”江潇潇随口扯了个慌。 “……”夏禾跟夏冰一脸无语。 又折了一堆大小不一的樱花,夏禾起身拍去身上的纸屑,含笑问道:“我去做饭,你们想吃点什么?” “金丝排骨!醋辣藕丁!”江潇潇一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举起手大声嚷嚷。 夏冰惊讶于江潇潇的随性率直与夏禾的随和亲切,见两人如此和睦融洽,心底竟生出一丝羡慕。 见她沉默不语,夏禾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问道:“小冰想吃什么?” 夏冰一怔,心里涌起阵阵的暖意,这种话,是她的母亲都未曾对她说过的。她不由红了耳尖,敛首道:“三姐随意就好,我都喜欢。” “那就翡翠玉丸跟清蒸鲈鱼吧。”夏禾拍拍手替她做了决定。 夏冰心下感动,她不过是在三姐屋里吃了一次饭,三姐就记住了她喜欢吃鱼,这种被人惦记关心的感觉,让她不由鼻尖发酸。 夏禾去厨房做饭,四个丫鬟都去给她打下手,江潇潇跟夏冰本也想帮忙,但却被夏禾严词拒绝,为了不让她们闲着,夏禾给她们布置了功课,让她们留在屋里继续练习折纸。 夏禾不在,江潇潇却是坐不住的,她一会喝茶吃零嘴,一会起身晃荡,一会又拉着夏冰说话,就是对着茶盏,她都能发呆,总之不管做什么,她就是不愿做功课,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这样子,看得夏冰都没了折纸的心情,只能陪着她说话解闷。 其实真不怪江潇潇,她向来跳脱惯了,一刻都是坐不安的,若不是夏禾以各种名义哄着她,加上折纸的吸引力大,她早就上蹿下跳了。 若是她的母亲虹霄公主知道她已经安安份份坐了一个早上,估计会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 有了夏冰陪着说话,江潇潇总算安分下来。只是等到屋后传来一声:“开饭了!”她就立即又跳了起来,摩拳擦掌地奔向厨房。 被丢下的夏冰简直哭笑不得。 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三人边吃边聊,别提多畅快了。 吃过午膳,江潇潇又开始献宝,她把夏禾过往做的手工小玩意都拿出来,神秘兮兮地给夏冰看,不忘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藏在哪里,不然坏人会来偷的!” 红芝在旁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会来偷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除了夏冰,都知道她们口中的坏人是指谁。 说来,江潇潇之所以对夏禾房里的事这般清楚,都是多亏了红芝,这两人也不知为何十分处得来,每次江潇潇过来,红芝都要拉着她告状,简直快要把夏晴夏珂形容得十恶不赦了。 见两人一脸警惕紧张,反倒像是个做贼,夏禾笑得前俯后仰,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将满头雾水的夏冰拉到凉榻上坐下,夏禾笑问道:“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但练练手还是不错的,你看看可有感兴趣的,我教你。” 对于对的人,她从来不吝啬分享。 她是想着夏冰要参加乞巧会,学点手艺或许能派上用场。 夏冰知晓她的打算,想着直接拒绝反而显得生分,便借口道:“多谢三姐好意了,不过这两日忙得很,怕是无暇向三姐讨教,若是三姐不介意,待日后妹妹再来请教。” 夏禾又怎会不知她是为了避嫌,也是不想占自己的便宜,只是她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勉强,便道:“那好吧,就等以后你空了再来学。” 两人遂不再提这件事。 又坐了半个来时辰,到了午休时间,就在江潇潇跟夏冰起身告辞时,夏莲突然跑了过来。 夏莲神情局促,见江潇潇跟夏冰都在夏禾房里,她更加慌乱,丢下一句:“我改日再来。”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见状,夏禾三人满头雾水,她这是来做什么的? 倒也没有太在意,江潇潇与夏冰告辞离开。 江潇潇如今与苏氏同住,她与夏冰在二门的影壁前分手后,就蹦蹦跳跳往兰溪苑走,只是没走几步,夏珂不知从哪冒出来,拦在她面前道:“郡主,不知您这是要上哪儿?” 江潇潇一脸莫名其妙,道:“我回房啊。” “回房?”夏珂一脸惊讶,往二门的方向看了看,揪着帕子支支吾吾道:“您不出府吗?” “我为什么要出府?”江潇潇皱起眉,眼底浮起不耐。 夏珂有些害怕,干笑道:“我见郡主往这边来,还以为郡主要出府,本想着好顺路与郡主一同出去,既然不是,那就告辞了。” 说罢,逃也似地离开。 “神神叨叨。”江潇潇望着夏珂的背影嗤了一声,刚想离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道:“难道璟表哥说不去了,原来是消息走漏了。” 她危险地眯起眼,低笑道:“本郡主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本郡主说话都敢偷听!”一甩衣袖,她气呼呼回了兰溪苑。 夏珂堵人没堵到,还差点得罪江潇潇,她又羞又恼地跑到夏晴房里,一进门就抱怨道:“五姐你捉弄我,三姐跟郡主她们根本就没有要出门!” 夏晴一惊,看了碧儿一眼,道:“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夏珂遂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方才遇见江潇潇的事都告诉了夏晴,末了担忧地哭起来,道:“若是郡主将此事告诉俞大公子,我该怎么办?” 夏晴眼中明明灭灭,安抚道:“珂妹妹不必担心,郡主不是那样多事的人。” 侍立在一旁的碧儿一脸苍白,大喊:“不可能!我分明听到俞二公子托郡主约三小姐出门,还说要叫上俞大公子一起!” 她话音刚落,夏颜的大丫鬟冬梅黑沉着脸走了进来,道:“五小姐,二小姐让我传话,说你若是再这样放假消息愚弄她,就等着瞧吧!”说完就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闻言,夏晴忙让人去打听俞飞璟的去向,却得知他跟俞天启正拉着夏邑卿一起喝酒,难怪去堵俞飞璟的夏颜会让人传这样的话。 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警告,夏晴的脸都绿了,那脸色别提多难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求证 夏邑卿是被堵住的,下课回房的路上,他被俞飞靖跟俞天启堵个正着,俞飞硬是将他拉到水榭里喝酒,美其名曰联络兄弟感情。 一开始,夏邑卿是拒绝的,无数次俞飞靖把他压到石凳上坐下,他都挣扎着起身,直到俞飞靖提起夏禾的名字,他才乖乖坐下。 “这就对了嘛。”俞飞靖挑起桃花眼,提起酒壶将三人面前的就被斟满。 夏邑卿正襟危坐,并不碰面前的酒,肃然道:“二表兄有事请直说。” 俞飞璟跟俞天启交换一个眼神,忽而笑嘻嘻道:“表弟啊,你不要紧张,哥哥们只是想问问你,你对五小姐拿出来的纸牌了解多少。” 闻言,夏邑卿又惊又疑,表兄为何会突然问起纸牌的事情? 心念微转,他道:“我跟两位表哥知道的一样多。” “那天晚上的接风宴,表弟在玩纸牌时,不管是对抓牌的手法,还是游戏的规则,都十分熟练,不像是第一次接触。”俞天启淡淡开口,一针见血戳地破他的谎言。 “这……”夏邑卿语结,他本就不是善于撒谎的人,何况是在撒谎后被当面揭穿,他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 见他满眼慌乱尴尬,俞飞璟哥俩好地搭上他肩膀,拍了拍笑道:“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突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想查个清楚。” “你们想知道什么?”夏邑卿皱起眉,将肩上的手拨开。 俞飞璟收回手,对俞天启使了个眼色, 俞天启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副纸牌,虽瞧着与夏晴手中的大同小异,但显然不是同一副。 俞天启望着夏邑卿的双眼,凌然道:“我们只想知道纸牌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夏邑卿一噎,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在他的认知里,夏禾已经将纸牌给了夏晴,那么就算是夏晴的东西,且夏禾与夏晴交好,若他说出真相,就等于是让夏晴难看,进而影响到她与夏禾的姐妹之情,这是他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见状,俞飞璟啧啧两声,拿起盒子里的纸牌晃了晃,道:“你估计还不知道这副纸牌是从哪儿来的吧,不瞒你,这是我们从封都城最大的赌坊拿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做出纸牌的主人在用它做交易,换取大量的钱财。”俞天启接过话。 “不可能!小禾不会这样做!”夏邑卿激动地大声反驳,话一出口,他瞳孔微缩,眼底闪过懊恼之色。 俞飞璟与俞天启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生怕他们误会,夏邑卿再次辩解道:“绝对不是小禾,她几乎不出门,别说赌场的人了,就连府上看门的护院她都不认识!”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俞飞璟安抚笑道:“我们并没有说将纸牌卖给赌场的是小禾,我们……” “我们对她的信任不比你的少。”俞天启打断俞飞璟,冰冷的语气中却含着淡淡的柔情。 被抢白的俞飞璟不满地撇了撇嘴。 见两人神情真挚诚恳,不像是在撒谎,夏邑卿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却又紧皱起眉头,道:“你们早就猜到纸牌是小禾做的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他虽刻板,却不傻,仔细一想,便知方才两人是在套话。 俞飞璟得意地扬起眉,将纸牌拿在手里把玩,道:“很简单,因为上面画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禾之手。”他抽出一张画着鱼的牌,对着上面胖乎乎傻不愣登的大尾巴鱼笑了笑。 俞天启解释道:“我们见过小禾送给姨母的团扇,会将动物画得……” “会将动物画得这般可爱的,除了小禾,不作他想。”这会轮到俞飞璟抢俞天启的台词。 俞天启抿了抿唇角,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夏邑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为何他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可仔细一看,一个依旧吊儿郎当,一个依旧冷清凌然,瞧着与以往并无区别。 他倒是没有怀疑两人的话,因为他很清楚,小禾作画的笔触确实与常人不同,且她的画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风气,旁人即便模仿,也模仿不来。 心下转了无数个圈,夏邑卿问道:“两位表兄的意思,是有人窃取了纸牌的做法,并将其卖给了赌场,那表兄查到是谁了吗?”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他忙不迭否认:“不可能是五妹!五妹一向乖巧听话,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又怎会与赌场的人有接触?不可能是她。” 夏邑卿连连摇头。 他虽然因为夏晴将橙子冻的做法告诉夏颜一事生气,但心底却认为她是被夏颜逼迫的,是不得已的,是以在他心里,夏晴还是那个规矩柔弱的庶女。 俞飞璟砸了咂舌,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劝你别以貌取人,虽然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她将纸牌卖给赌场老板,但我想事实与我们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可五妹跟小禾姐妹情深,五妹不会做利用小禾的事,何况夏府不少人都接触过纸牌,指不定是谁在外面提起过,被赌场的人知道了呢?”夏邑卿尤不死心。 “你是在说你二叔夏二爷吗?”俞天启望他一眼,道:“我们调查过,夏二爷虽然时常在外边玩,也认识赌场的人,但他并未将纸牌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只对猫猫狗狗花花鸟鸟感兴趣。” “而且你二叔也没有聪明到会利用纸牌赚钱。”俞飞璟补充。 夏邑卿无法反驳。 俞飞璟又道:“还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太久没有涉足后院,估计还不清楚,你口中乖巧听话的五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算计利用小禾了,现在后院里跟小禾处得来的是四小姐。” “怎么会……”夏邑卿大受打击,脑子都变恍惚了。 俞飞璟怜悯地拍拍他的肩,道:“你这个哥哥当得也太失职了,连妹妹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知道,我真替小禾心疼啊,想当初小禾就是因为受了太多委屈,所以才险些淹死的吧?不知这次她又会如何想……” 他每说一句,夏邑卿的头就低一分,最后更是无地自容,又羞又怕,直接抱头逃走了。 可想而知这孩子受到的打击有多重。 “哈哈哈!”望着夏邑卿仓皇逃离的背影,俞飞璟笑得前俯后仰。 俞天启满脸无奈,道:“你为何捉弄他?” “我只是想告诉他,闷头读书是没有前途的,要多听多看。”俞飞璟耸肩。 俞天启竟无言以对。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针对 所谓无巧不成书,夏邑卿被俞飞璟损得落荒而逃后,本是想趁热打铁,去看看夏禾的,只是刚过了二门,他就碰上了同样往草叶庐去的夏晴。 夏晴自然是去试探夏禾的。 在询问过碧儿,得到碧儿的再三保证后,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戏弄了,而凶手不出意外就是俞飞璟跟夏禾。 她猜测这是夏禾与俞飞璟故意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离间她与夏珂,同时还要让她得罪夏颜。 有个词叫以己度人,如今夏晴就完完全全是这种心态。 见到夏邑卿,夏晴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掩饰好,福了福身笑道:“卿哥哥这是要去给大伯娘请安吗?” 闻言,夏邑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走的这条路明显是去草叶庐,可眼前的人偏偏问他是不是去兰溪苑,这明显有装傻的嫌疑,让他不由得对俞飞璟的话信了几分。 当下面无表情道:“五妹是二房的姑娘,不常在东苑这边行走,难怪你会不知道,这条路只能去草叶庐。” “是、是吗。”夏晴脸色僵了僵,她当然知道这条路只能去草叶庐,但有必要这样暗讽她没见识么? 她暗暗打量夏邑卿的神色,总觉着这个书呆子大堂兄今日有些不一样。 心下转了转,她又一脸欢喜道:“卿哥哥这是去看三姐?太好了,这些日子三姐时不时念叨你,说你没有去看她呢,你若再不去,恐怕三姐都不愿见你了。” 她巧笑倩兮,话里话外却都是陷阱。 若是以往,夏邑卿听了这话肯定会心生不悦,认为夏禾在背后埋怨他,可眼下他只觉得烦躁,连话都不想跟夏晴说。 “这段时间忽略了小禾,她生气是应该的,一会我会向她赔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夏邑卿点了点头,提步离开。 “……”夏晴张着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若是此时夏邑卿回过头,一定会发现夏晴到底有多“温顺乖巧”,那张脸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 “小姐……”碧儿小心翼翼唤一声。 夏晴瞥眼看她,神色慢慢缓和,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率先往前走。 碧儿忙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到了草叶庐,夏晴发现先行一步的夏邑卿已经坐下了,正与夏禾说话,她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夏邑卿饱含歉意的道歉,这让她既惊又疑,同时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同样是有兄长的人,为何两人的待遇却差这么多呢? 想起那个高傲又一无是处的亲哥哥,夏晴厌恶地皱了皱眉,她想着,若是她也有个疼她宠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哥哥就好了。 这个念头让她脑中灵光一闪,或许她可以试着笼络一个好哥哥? 她立即想到了某个人。 这边夏晴浮想联翩,那边夏禾与夏邑卿见她站在门口久久不进来,不由得满头雾水。兄妹俩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夏禾笑着开口道:“五妹快进来坐吧。” 美好的幻想被打破,夏晴猛地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扯出抹笑,道:“见卿哥哥与三姐相谈正欢,妹妹都不敢打扰了。” 夏禾笑了笑,倒是没有说什么。 夏邑卿道:“上门是客,有何不敢打扰的,你一直站在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禾不欢迎你,不让你进门。” 夏晴脸上又是一僵,柔柔弱弱敛首道:“卿哥哥教训的是。”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她看准了夏邑卿是个正人君子,会对弱者心生怜悯,和颜悦色,是以她故意装作一副娇弱委屈的样子,想博取同情,以免夏邑卿再针对她。 是的,就是针对,她看出来了,今天的夏邑卿处处都在针对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为俞飞璟的一番话,夏邑卿好宝宝已经开始长歪,他将慢慢褪去温柔有礼的谦谦君子模样,然后在丧心病狂的护妹狂魔之路上越走越远。 只见夏邑卿满脸严厉地点了点头,道:“知道错就好,下次不许再犯。” “额……”夏禾噎了噎,心想大哥今儿这是吃错药了吗? 夏晴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因为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她心底生起不安。 至今为止,除了夏禾没有死之外,所有的事都与她所知的无异,可偏偏就是这个唯一的不同,让她的计划横生许多意外,很多事更是脱离她的掌控,这意味着,不除掉夏禾这个绊脚石,她的复仇可能会胎死腹中。 微垂的眼中闪过狠戾,这一刻,夏晴从未如此肯定地认为夏禾该死。 这一次,她不会再心软,她如此告诉自己,同时,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成形。 夏晴是来套话的,然而夏邑卿在,她一直都没有开口,她本想着夏邑卿坐会就会走了,到时她在慢慢打探,可夏邑卿一直不走,还时不时看她一眼,就像是在监视她一样,看得她心惊胆战的。 知他是不会走了,不愿白跑一趟的夏晴只好硬着头皮笑问道:“我听说三姐今儿要出去玩的,怎的现在还未出发?” “啊?”夏禾一脸惊讶,“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出去玩?” 见她不像作假,夏晴心生疑窦,难道是俞飞璟发现了什么,所以及时阻止了郡主约夏禾出门? 她怀疑地望了碧儿一眼,见碧儿不停摇头,她想了想,对碧儿使了个眼色。 碧儿会意,扯出抹笑问道:“可奴婢听说俞二公子请郡主约三小姐出门,难道这是底下的人乱传的?若真是如此,可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些碎嘴的。” 她这样一说,夏禾不由得恍然大悟,难怪俞飞璟又是请四妹传话,又是写信的,原来是为了约她出门。 心下转了几圈,她若无其事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郡主并未向我提起出门游玩的事。”她这也是实话。 “那看来真是个误会了。”夏晴淡淡笑道,眼底依旧藏着一丝疑惑。 若夏禾当真不知此事,那就极有可能是俞飞璟中止了计划,也就说明俞飞璟肯定知道了什么,再一联想到夏邑卿跟俞飞璟喝过酒后,就变得针对她,夏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她不得不改变计划了。夏晴默默想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间 这天轮到夏冰跟夏晴侍疾,早早的,夏冰就到香椿园伺候老太太洗漱,然后喂老太太用早膳。 休养了两天,老太太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只是她那日当真被那条银环蛇吓得不轻,是以至今还没有回魂,夜夜都会做噩梦。 对于这个四孙女,老太太不喜欢也不讨厌,确切说是没有多少感情,毕竟不是亲孙女,感觉上就总是隔着这么一层。若非夏冰还算聪明,不时孝敬她,跟其他姑娘一样奉承讨好她,估计她连看都不会看夏冰一眼。 夏冰也很清楚这一点,是以不管心中多么排斥,她都会顺着老太太,这也养成了她看似冰冷不通俗世,实则圆滑通透的性子。 而对老太太的偏心,她也从不在乎,只因她的父亲是夏府卑微的庶子,是以不管老太太偏心谁,都不会偏心她。夏莲可以骄纵,夏颜可以霸道,但她什么都不可以,只因她知晓父亲母亲在府中立足的不易,不想再给父亲母亲增添更多的烦恼。 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晴与夏珂的地位比夏冰还要高一些,然而从前的夏晴与夏珂懦弱胆怯,把所有不幸都怪在别人身上,与两人相比,涉足泥潭又不失本心的夏冰可谓难能可贵。 对于没什么感情的夏冰,老太太懒得为难,况且夏冰虽然性子冷了些,伺候她时却很尽心,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以一早上相处下来,祖孙俩倒也相安无事。 按规矩,是夏冰伺候完老太太用午膳后,再由夏晴来接手,然而午时刚到,底下的丫鬟还未将午膳送来,夏晴就来了。 将带来的盒子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夏晴温驯柔和地向老太太请了安,而后微微颔首,对夏冰笑道:“这一个早上辛苦四姐了。” 夏冰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床头的盒子,淡淡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寒暄一番,夏晴体贴道:“四姐劳累了一个早上,回去歇着吧,妹妹会尽心伺候祖母的。” 夏冰客气地摇头,谢过她的好意,道:“时辰还早,我伺候完祖母用膳再走。” 老太太还没有开口,她怎么走?走了就是个错。 闻言,老太太默默点头。 虽说这个四孙女她并不喜欢,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有些眼力见,且脑子也不错。 夏晴掩唇笑了笑,向着老太太娇嗔道:“祖母,四姐是舍不得您呢,害怕孙女伺候不好您!” 这话老太太就不爱听了,不过她不是生夏晴的气,而是生夏冰的气。 冷哼一声,老太太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晴姐儿还会比不上你用心?” 意思是,亲的还能比不过不亲的? 夏冰抿了抿唇角,对夏晴上眼药的本事有了新的见识。 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跪下磕头道:“孙女没有旁的意思,孙女只是想为祖母多尽分力,且眼下还未到五妹侍疾的时辰。” 这番话说得还算中听,老太太心里顿时舒坦了,摆手道:“既然晴姐儿来了,你就先回去吧,对着你这冰块脸一早上,我都快闷死了,正好让晴姐儿陪我说说话解闷。” 自从夏晴用纸牌博得老太太的欢心后,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就日渐升高,如今已是与夏莲差不多了。 老太太开了口,夏冰自然顺水推舟,当即恭顺地退下了。 出了门,夏冰准备回房,却被夏晴身边的碧儿拦住。 碧儿笑得一脸无害,矮了矮身子,道:“听说四小姐近日与三小姐走得很近,是以我家小姐特意让奴婢来转达一句话。” 夏冰皱了皱眉,并未开口,她身边的久儿不屑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跟我家小姐说话?” 碧儿丝毫不理会叫嚣的久儿,气定神闲道:“想必四小姐还记得往日三小姐与我家小姐有多么亲近吧,可如今三小姐对我家小姐却是爱搭不理了,只因我家小姐不愿帮她的忙。” 顿了顿,又笑道:“四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奴婢这话中的意思吧?我家小姐希望你不要步她的后尘。” 听到这里,夏冰忍不住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嘲讽道:“那还真是多谢五妹的好意了,多谢她离间与三姐,多谢她在祖母前面给我下绊子。” “四小姐似乎不信?”碧儿微一挑眉,眼珠子一转,道:“四小姐可知,昨日三小姐串通俞二公子与郡主,故意设计陷害我家小姐,害得我家小姐不仅得罪了二小姐,还差点跟六小姐离心,足可见三小姐用心险恶,这样,四小姐还相信三小姐吗?” “哦,是吗,三姐怎么陷害五妹了?”夏冰冷冷回了一句。 见她对自己的话感兴趣,碧儿气愤填膺道:“三小姐假装要与俞二公子出门游玩,我家小姐觉得如此有失礼数规矩,是以想要阻止,却不想一切都是假的。” 碧儿倒不是假装生气,而是真的又气又恼,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若不是小姐宽厚,恐怕她不仅银子得不到,还要受罚。 闻言,夏冰笑了,道:“你家小姐的阻止,就是把事情告诉二姐跟六妹吧。” 她聪明得很,联系碧儿前后的话,在稍稍一动脑筋,就能将整件事的经过猜出个七七八八。 在碧儿惊愕的眼神下,她冷笑道:“害人不成反害己,要我说你家小姐是活该,亏得你还敢到我面前来大言不惭,到底是你家小姐将我看得太笨,还是她认为自己太过聪明呢?” 冰冷的眸子瞥了呆若木鸡的碧儿一眼,接着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她的那颗害人之心,终有一日会让她自食恶果。” “你……你……”碧儿终于维持不了那张憨厚老实的假面具,眼底奸光乍现,恼怒地指着夏冰。 “你什么你!”久儿一把将她推开,骂道:“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信不信我告到大太太面前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碧儿被推到一边,脸上阵青阵白,恼羞成怒地瞪着离开的夏冰与久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意外收获 夏日烦闷,连日来烈日高照,连庭院里的花草都变得怏怏的。 因为实在太热了,午休时,夏禾睡得并不安稳,迷糊间,她听到四个丫鬟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不时还鼓掌,拍桌子,啐口水,惹得她都不由好奇起来。 左右也睡不着,夏禾索性披了外袍起身,走出去听她们说话。 出了连通里外间的隔断,就见四个丫鬟围坐在塌上,红芝正以一种说书的架势在唾沫横飞,说到精彩处,她还手舞足蹈,那样子像极了吱吱乱叫的猴子。 白雀眼尖,发现了站在屏风旁的夏禾,忙起身道:“小姐怎么醒了?” 闻言,另外三个立即转头看过来。 被发现了,夏禾只好大大方方走出去,笑嗔了红芝一眼,道:“某只淘气的小猴子一直在吱哇乱叫,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红芝很有自知之明,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中气不足地反驳道:“我才不是猴子呢。” 那委屈的模样,惹得白雀三人都笑了。 夏禾哈哈笑着走到榻边,黄莺立即往旁让了让,拉着她坐下。 “方才聊什么呢,见你们一会欢呼,一会气得拍桌的。”夏禾在塌上把腿盘起来,扯了外袍盖住脚。 闻言,红芝瞬间得意地抬起下巴,一脸“你求我啊”的小表情。 夏禾扁扁嘴,没理她。 白雀掩唇笑了笑,道:“方才小姐睡着,红芝闲着无事便去老太太那边打探了下消息,方才正说给我们听呢。” 话音刚落,红芝就急忙举起手,嚷嚷道:“我来说我来说!”生怕白雀抢了她功劳一样。 夏禾摆出苦瓜脸,故意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好吧,你来说。” 红芝立即像得了圣旨,张开嘴呱呱呱地说起来。 “小姐你是不知道,五小姐可‘孝顺’了,自老太太生病后,她不仅日夜抄写经书为老太太祈福,就连今日去给老太太侍疾,也不忘带上笔墨跟经书,跪在老太太面前抄写,这份孝心简直感天动地!” 说完,红芝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天上的太阳,那表情叫一个夸张。 夏禾眨了眨眼,道:“那确实很孝顺,估计可以感动天地。” “是吧是吧!”得到认可的红芝兴奋不已,接着却突然叹了口气,道:“虽然五小姐孝顺,但她的丫鬟真的很会扯后腿,那个碧儿竟然拉着四小姐大言不惭,说小姐你陷害五小姐,最后离间不成反被羞辱,啧啧啧,真是那啥对手啥队友。” “狼一样的对手,猪一样的队友。”夏禾纠正她。 “对对对!”红芝激动地连连点头,“那碧儿就是个猪队友!我希望五小姐身边的都是猪队友!” 青萍忍不住喷笑出声,道:“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你自个也差不多。” 白雀跟黄莺也跟着笑。 红芝被大家笑得涨红了脸,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话来。 “话说,这些你都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夏禾撑着下巴挑眉,算是替红芝解围。 “是翠喜姐姐告诉我的,她还问我小姐好不好呢。“红芝拍拍心口,心想总算得救了。 “翠喜姑娘?”夏禾诧异,她可不记得自己与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大丫鬟有什么交情。 还是白雀一语道破,道:“应该是那日小姐舍身救了老太太,是以翠喜姑娘才会对小姐另眼相看吧。” “噢。”夏禾点点头,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小姐。”红芝挪到她身边,撞了撞她的胳膊,道:“翠喜姐姐还说,五小姐在老太太面前给四小姐使绊子,上眼药,幸好四小姐机灵,不然就开罪老太太了,你说,五小姐这是想做什么啊?” 夏禾耸耸肩,道:“一言不合就上眼药,估计五妹只是习惯了。” 青萍啐道:“小肚鸡肠的人才给别人上眼药呢,以前怎么没看出五小姐是这样的人呢?” 黄莺也感慨道:“是啊,以往五小姐常来玩,看着挺和善的,如今却是句句话都带刺,今日她还教唆丫鬟到四小姐面前去挑拨离间,估计她心里对小姐是真的没几分感情了吧。” 对此,夏禾只想到了一句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提起以前的夏晴,四个丫鬟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热闹的气氛都冷却了。 夏禾就纳闷了,怎么她们几个比她这个受害人更像受害人呢? 拍了拍手,吸引四人的注意力,她道:“有空闲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明儿该怎么过。打算出去玩的现在就要报备了,不然别说小姐我小气,不给零花钱。” 红芝这个呆萌吃货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吸溜着口水,将手举得老高,大喊大叫道:“我我我!我要出去!我要吃遍整条街!” “不准,我都没有吃的,你怎么能吃?”夏禾故意板起脸。 红芝可怜兮兮扁嘴,抽了抽鼻子趴到她肩上蹭蹭,开始嘤嘤嘤撒娇。 那小狗讨食的模样逗得白雀三人捧腹大笑。 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白雀笑道:“我出去也没什么事,就留在府里帮衬小姐吧。” “我也留下,明儿街上一定很多人,我可不想去挤。”青萍也道。 黄莺正要开口,夏禾故意瞪起眼,板起脸。抢在她前头道:“不行,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不能不出去玩,不管是找不到事做,还是怕挤,还是其他原因,都应该出去走走看看,我帮你们决定了,有约的就去赴约,没约的就凑一起逛逛,不许说不!” “可是……”白雀皱起眉。 夏禾抽了抽嘴角,补充:“也不许说可是!” “额……”青萍噎了噎。 硬的不行,夏禾只好来软的,苦笑着道:“我是很想出去走走,但是我走不开,所以只能让你们代替我去感受一下街上热闹的气氛,这样也不行吗?” 四个丫鬟果然中招,连声答应下来。 夏禾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拿出私房钱开始发经费。 介于乞巧节这天街上太多好吃好玩的,夏禾给了每人二十两银子,她就是这样,该大方的时候,从来不会小气。何况这些都是用她在诗会上赢的战利品换的,白得的银子不会白不花。 一开始,四个丫鬟怎么都不肯收,说太多了,夏禾不耐烦跟她们扯掰,直接打发了她们出去做事,这才得到了清净。 往后躺倒在凉榻上,夏禾望了眼窗外灼眼的太阳,啧了一声,道:“希望明天有雷阵雨,最好淋死那些秀恩爱的。” 好吧,对于不能出去玩,她还是很怨念的,所以只能祈祷别人也不痛快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穿针 可能是夏禾的“怨念”太过强大,乞巧节这日,一大早就下了一场暴雨,雨停后阴云也并未散去,层层叠叠地在高空铺开,不时响起阵阵雷鸣,似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雨。 尽管天气如此不美,年轻的郎君娘子们也只是抱怨一句天公不作美,继而毫不犹豫地涌向街头。 可见大雨并不能浇熄年轻男女欢度乞巧的热情。 就连夏邑卿这等不爱凑热闹的人,也早早就拾掇整齐,准备好好玩一玩。 因着今年是苏氏掌管后院,加上老太太卧病在床,是以乞巧节的一应事宜都是苏氏准备的,像是挑选采买要分发给姑娘们的针线剪刀,组织乞巧游戏,安排祭祀等等。 封都倒是不太盛行拜织女的仪式,加上姑娘们都要出门,或是游玩,或是参加乞巧会,是以苏氏就没有要求姑娘们在这一日斋戒,而是自己约了几位相好的太太,打算斋戒一日,晚上一同拜织女。 不拜织女,魁星却是一定要拜的。 传闻魁星主文事,能保人考运亨通,如今夏家的几个少爷都在读书,准备参加科举,是以在祭拜魁星一事上,苏氏十分重视,早早就安了祭台,摆上瓜果酒水跟好饭好菜,让几兄弟轮流上香磕头许愿。 祭拜完魁星,苏氏将针线分发下去,带着姑娘们做游戏,这会基本没有男人的事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夏家的男人们留下给她们的女儿或妹妹打气。 这样的好日子,老太太自然不愿窝在房里,她让人将自己抬到亭子里,要看姑娘们做游戏。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老太太特别谨慎,甚至还放了夏珂的假,让她不必侍疾。 只见宽敞明亮的八角亭内,夏家年纪稍大的六个姑娘排成一排,她们面前是一张长条案,上面摆着六个装满针线的簸箩,这是要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针更多更快,最好是能一口气穿好九根针。 这是乞巧节上最常见的节目,本来苏氏让江潇潇一起参加,奈何江潇潇以必输为由,死活不肯参加,苏氏便只好作罢。 说来,这是夏禾第一次过乞巧节,真正意义上的,所以她对这些乞巧小游戏完全没有经验,这会要她比穿针,她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眼见着旁边的夏颜已经眼疾手快地穿好三根针,夏禾还捻着针线在发懵。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发现每个人都是聚精会神,目光如电,架势一看就是练过的。 夏禾不得不佩服众人的竞技精神。 这边夏禾还在“欣赏”比赛,那边夏永淳跟夏邑卿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催促:“小禾你倒是快动手啊!” 苏氏也急,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像身边的那对父子一样丢人。 不过还有比夏永淳父子更丢人的,那就是江潇潇,如果不是俞飞璟跟俞天启拉着,她恐怕早就冲过去把夏禾一巴掌扇醒了。 让人惊讶意外的是,夏二爷不仅不帮自己的亲生女儿夏莲夏晴助威,反而抱着白雪,抓着白雪的小爪子挥舞,故意嗲声嗲气道:“小禾姐姐最棒啦,小雪雪来帮你鼓劲啦!” 白雪十分配合地冲着夏禾喵呜了两声,还挥了挥小爪子。 自从夏禾将从白雪身上剪下的毛做成小皮袄,送给白雪后,重拾美丽的白雪就爱上她了,偶尔还会屈尊降贵去草叶庐找她玩,虽然它的目标是她做的那些小玩意。 见状,旁边的二太太又气又羞,忙拉了夏二爷坐好。 听到白雪的喵喵声,夏禾总算回神,她乐颠颠地跟白雪打了招呼,然后终于拿起面前的针线。 小雪雪都帮她加油了,她能不努力吗? 喊了半天的夏永淳父子以及江潇潇无比怨念,这难道就是人不如猫吗?去他的人不如猫! 见夏禾拿起针线,已经穿好十多根针的夏颜嗤笑道:“现在才开始,你不如直接放弃的好。” 夏禾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未可知,有空在这里教训我,我劝二姐还是看好自己的针,别接下来一根针都穿不进去。” 闻言,夏颜脸色发黑,冷哼道:“一会看你还敢不敢说大话!”撇过头继续全神贯注地穿针。 其实夏颜是被夏禾踩中了痛脚,虽然她最先穿到五根针,但已经手乏眼酸,好一会没有穿进一根针了,不然她也没有空闲去嘲笑夏禾。 穿一根针是很容易,但接连穿十几,几十,几百根针呢?试过的人就会知道并不容易。 穿针其实是很耗费眼力跟心力的事情,还考验心态,这也是为何连穿九根针的人能备受推崇,收获心灵手巧之称的主要原因。 当是时,其他人都已经或多或少穿了十来根针,只有夏禾还毫无收获,她倒也不急,先是捏着针线,对着针孔琢磨了一阵,然后取下头上的珠花摆弄起来。 见状,众人诧异不已,怎么穿着穿着,玩起珠花来了?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夏禾拿起剪刀,咔擦一剪刀就把珍珠米撰成的珠花给剪断了,紧接着,她抽出用来撰珠花的,如头发丝一样细的软铜丝,先取了手指长短一根,从中间对折,然后将两头拧在一起,最后拉出一个菱形的环。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完全猜不出她这样做的目的。 “是知道要输,所以气疯了吧。”三少爷夏邑骏哼笑道。 话音刚落,他就被打了脸。 只见夏禾拿起针,轻松地将菱形铜器穿过针孔,穿过针孔的铜丝立即被挤压成一个更小的菱形,夏禾便将线穿进小菱形中,接着一拉,线就跟着铜丝顺顺溜溜穿过了针孔。 没错,夏禾做的就是现代简单方便的穿针器! 一根接着一根,夏禾麻利地重复着穿针的动作,很快就反超夏颜等人,最重要的是——她一口气穿了二十多根针,没有一次失误!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逆袭打脸,就是这么妥妥的。 夏颜跟夏晴的脸色简直不要太难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抢白 本来夏晴稳打稳扎,已经隐隐有了赶超夏颜,取得胜利的势头,可是夏禾的神器一出,她顿时黯然失色,只能认输。 无需再比,胜负已经显而易见。 “哇哦哇哦!三姐好腻害哦!”正在换牙,说话不太利索的九小姐欢呼着鼓起掌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热烈鼓掌。 夏永淳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夏永淳的女儿!” 苏氏喜笑颜开,眼底流露着骄傲与自得。 “哎呀,小雪雪,你姐姐赢了啊,太好啦!”夏二爷揉着白雪道。 “喵~~”被热闹的氛围感染,白雪激动地在夏二爷腿上蹦跶,喵呜叫个不停。 就连跟夏禾没什么交情的二少爷夏邑宣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可见,夏禾的胜利是众望所归。 江潇潇鄙夷地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夏邑骏,故意吊着嗓子道:“哎呀,有些人就是天生没眼力见,连看人都不会。” 方才若不是俞天启拉着,她早就一脚将夏邑骏踹翻了,她就没见过这样小肚鸡肠的男人! 夏邑骏又怎敢反驳她,只能咬着牙把火气往肚子里咽。 六姐妹比试穿针,夏冰第一个真心诚意送上赞美,夏珂是第二个,可从她紧咬嘴唇,眼角不断偷望向俞天启可以看出,她不甘且不满。 而继夏二爷之后,夏莲也做出了一件令人万分惊讶的事,她竟然走到夏禾面前,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恭喜你。” 尽管脸色算不上友好,眼神还挺别扭,但其中的真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夏禾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颔首笑道:“多谢大姐。” 仔细想想,其实她与夏莲并没有什么恩怨,只是夏莲是家里最大的姑娘,从小受宠惯了,是以性子骄纵了些,总爱欺负原身,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值得记恨贬斥的地方。 想起昨日夏莲的突然到访,以及匆忙离开,夏禾恍然大悟,大姐昨天是去看望她,或是找她玩的吧? 眼底不禁化开一丝暖意,夏禾浅浅笑道:“大姐有空就到妹妹房里坐坐吧。”这次的笑少了客套礼貌,只有真情实意。 夏莲矜持地点点头,眼底有慌乱也有惊喜。 见两人相谈甚欢,夏颜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虚情假意。” 她本来可以走另一边,却硬是故意挤开夏禾与夏莲,趁无人注意时,趾高气昂地在夏禾耳边道:“再厉害还不是不能参加乞巧会。” 对此,夏禾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夏颜的蛮横霸道众人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有老太太护着,诸如二太太三太太之类的,都不敢惹祸上身,是以没有吭声,只有夏永淳沉着脸说了句:“以后再不会好好走路,那就永远别出门了。” 闻言,正暗爽出了口气的夏颜瞬间变了脸,跺脚嗔道:“父亲!” 然而夏永淳看也不看她。 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受委屈,瞪了夏永淳一眼,安抚道:“别理你父亲。” 夏颜立即噘着嘴偎到老太太身边,不依地拉着老太太的手摇晃,似乎只要夏永淳不说软话,她就不罢休。 这可为难死老太太了,要知道她这个大儿子就从来没有听过她的话。 姜氏看出老太太的为难,嗔了夏颜一眼,宠溺道:“你父亲在跟你开玩笑呢,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撒娇,也不怕羞。”说着有意无意瞥了俞家兄弟一眼。 女儿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比起俞飞璟,姜氏更看好稳重的俞天启。 夏颜仿似才想起俞飞璟两人的存在,当即羞红了脸,又羞又怯地躲进老太太怀里。 那画面太美,夏禾表示自己不敢看。 这边姜氏还在琢磨着到底哪个做女婿好,那边夏颜还在故作娇羞,却不知夏永淳已经对她们母女十分不满。 夏永淳哪里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存了将夏颜关起来教导的心思。以往被小妾跟大女儿的迷魂汤灌着,他并不觉得大女儿有哪里不好,顶多是爱娇了点,可近来一段时间,他却是真真正正见识到了大女儿的骄纵跋扈,认为到了必须要严加管教的地步。 明明是正而八百地教训女儿,却硬是被姜氏说成了在跟女儿嬉笑玩笑,可想而知夏永淳的心情有多不美,加之先前的事,他自然越看姜氏越不顺眼。 苏氏察觉到丈夫的不悦,在桌下按了按他的手,劝他冷静。当着一家子大小的面,她不想闹出任何一点不愉快。 夏永淳也是这个心思,是以他隐忍不发,而苏氏的安抚,就是浇熄他心头怒火的那一汪清泉。 夫妻俩悄悄在桌下牵起了手。 八角亭内摆了一圈条案,案上摆满瓜果点心,夏府众人或站在栏外,或坐在席间,或闲话家常,或谈论学习,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比试完穿针,姑娘们陆续回席位上,然刚一坐下,夏晴突然笑盈盈道:“三姐真是心思活泛,能想到如今简单的穿针之法,往后有了这器具,姑娘们都不用比试穿针引线了,恐怕九旬老太都能跟姑娘们比一比。” 闻言,夏颜福至心灵,理直气壮道:“晴妹妹说的对,乞巧穿针比的就是手巧,三妹却借用外物,如此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夏邑骏双眼一亮,接着道:“甚至可以说是作弊!” “这也算是作弊吗?”夏珂用的是问句,但心里却恨不得所有人都点头认同,然后好重新再比。 准备宣布比赛结果的苏氏柳眉轻皱,刚要开口维护,夏禾无谓笑道:“判我输也没关系,不过是个游戏,大家开心就好。不过下次玩的时候,有什么规矩还是事先说好为好,不然等到别人赢了再提,是交不到朋友的。” 她这样一说,倒显得夏颜输不起,夏邑骏没气度了。 原以为能扳回一城的夏颜跟夏邑骏顿时黑了脸。 挑起战火的夏晴却没事人一般,笑道:“三姐说的很对,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输赢,倒是妹妹觉得三姐做的穿针器具十分简便实用……” 话未完,一直与夏邑宣把酒言欢的俞飞璟笑嘻嘻道:“依我之见,姨父可以将这穿针器具做成商品,或在自家店铺售卖,或转给他人售卖,相信许多年长的妇人会很喜欢。” 言罢,他似笑非笑地瞅了夏晴一眼,懒洋洋道:“五小姐说对吗?” 被抢白的夏晴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附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成分红 俞飞璟就是故意的,有了纸牌的前车之鉴,他如何能不防着夏晴? 夏禾的便宜,就算是一分一厘,他都不愿让夏晴占了去。 夏永淳是个生意人,俞飞璟一提,他立即想到了穿针器背后的市场,不说那些上了年纪,头晕眼花的老妇人,就是怕麻烦的年轻小姐跟太太也会青睐。 心下琢磨一番,夏永淳已经有了大致的销售计划。 骄傲宠溺地望向夏禾,他爽朗笑道:“小禾今日又立了一功,这次爹爹就不给你奖励了,待日后穿针器售卖所得的利润,有你的两成。” 两成听着不多,但对一个毫无收入的闺中小姐来说,已是不错的收益,何况穿针器卖得好不好还是个未知数,而一旦卖的好了,夏禾妥妥就发了。 所谓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 夏禾险些被大饼给砸晕了,好在她没有真的晕,是以斟酌过后,她断然拒绝了送上门的银子。 她道:“女儿多谢父亲好意,只是女儿的吃穿用度都由府里打点好了,实在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且,女儿从小到大花的银子,本都是父亲给的,是以没有必要再另拿一份了。” 夏颜本打算极力反对,一听这话,当即闭上嘴,只是心中冷哼一声,说了句算你识相。毕竟她也怕强出头犯了父亲忌讳。 如今在所有姑娘中,吃穿用度最好的就是夏颜,她自然不愿夏禾比她高一截。 而在座众人,也都神色各异,有羡慕夏禾好运的,也有震惊诧异她竟然不接受的,还有嘲讽她不识好歹,故作矫情的。 老太太的脸色尤为难看,要知道就连她,也无法插手夏家的生意,只能靠儿子儿媳的供养过活,可偏偏夏禾却有了分红的权利。 要说人就是爱眼红,老太太就没想过,穿针器是夏禾想出来的,夏永淳给她分红也是应该。 不管旁人心思如何,夏永淳心中是很欣慰自豪的,夏禾的识大体知恩惠让他更加疼爱这个女儿。 想了想,夏永淳温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是两码事。我养育你给你吃穿,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是你的父亲,而给你分红,却是站在商人的角度,我们是在谈一笔生意,你懂吗?” 他自然看到了其他人的反应,但旁人越是不满,他就越是要让女儿收下。 夏禾有点懵,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谈生意了?她疑惑道:“可我还是你的女儿啊,我的不就是你的?况且父亲赚了大钱,还不是咱们一家人好?” 这话可说到夏永淳心坎里去了,他差点荡漾到飞起来。 不仅是夏永淳,连老太太都因为这句话心里舒坦了,暗道夏禾懂事乖巧,这会就算夏禾答应收下分红,老太太估计也不会生气。 姜氏习惯了看老太太的脸色,见老太太微微颔首,面带笑意,便知老太太是默认了,这可让她慌了神了。 情急之下,姜氏呵呵笑道:“三小姐真是生了一张巧嘴啊,瞧把大爷跟老太太哄得多……” “哎哟喂,禾丫头真是太懂事了,这话说得二婶心里都甜丝丝的,怪不得大哥大嫂把你当宝贝一样疼,值啊!”二太太尖着嗓子笑得花枝乱颤,尖细高亢的声音把姜氏的温声细语彻彻底底给盖了过去。 老太太没听清楚姜氏的话,偏过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姜氏绿了一张脸,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二太太瞧见了,哼笑一声,那叫一个得意洋洋,身心舒畅。 在场只有老太太因为上了年纪,耳朵有些不灵便,其他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耳尖心灵,自然看出二太太是故意跟姜氏唱反调。 姜氏含沙射影,说夏禾虚伪,是在故意哄夏永淳跟老太太高兴,好在二太太仗着嗓门大,替夏禾说了好话,不然老太太听到姜氏的话,保不准又会对夏禾心生不满。 要说,是姜氏自找苦吃,她若不装什么温婉柔顺,声音不那么小,估计老太太就听到了。 夏邑骏很是费解,不懂跟姜氏一向要好的母亲为何会突然反水,他暗中摇了摇母亲的手臂,示意母亲不要再跟姜氏作对,毕竟他还是很喜欢夏颜这个漂亮堂妹的。 二太太愤愤甩开儿子的手,低声道:“没脑子的,莲姐儿才是你亲妹妹!你再上赶着捧那个夏颜,我就当作没你这个儿子!” 夏邑骏一噎,只得忿忿地坐到另一边去。 这对母子的小插曲,自然没有人发现。 最后姜氏只得陪着笑,说了句:“三小姐真懂事。” 老太太听了,还赞同地点了点头,顿时把姜氏气得胸闷头疼。 夏永淳心里再明白不过,他警告地瞥了姜氏一眼,那冰冷严酷的眼神让姜氏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收回目光,夏永淳望向夏禾,故意板着脸道:“再跟我罗里吧嗦的,就家法处置!”跟警告姜氏时不同,虽然脸上瞧着严厉,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 夏禾抽抽嘴角,有这样恐吓人的么? 既然银子硬要送上门,她只好却之不恭啦。 福了福身,道:“女儿多谢父亲。” 夏永淳满意地笑了,心想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老太太被夏禾一句话收服了,亲生母亲又缩着头装鹌鹑,孤立无援的夏颜只好咬着牙跺脚,眼睁睁看着馅饼掉进了夏禾的荷包里。 被抢白后,夏晴便冷眼旁看,见最后夏禾接受分红,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着道了一句虚伪矫情。 同时,她又很是不甘。 明明这两成分红也有她的一份——以她对大伯的了解,不会不嘉奖发现了商机的她,可偏偏有个俞飞璟故意和她作对,不仅抢走了她的功劳,还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真是恨得她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她还有赌场每月给的分红,那笔银子数量可观,肯定比穿针器得的分红要多,不然她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想着,夏晴心里才舒坦些。 只是苏氏接下来的话,又让她不舒坦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名利双收 在夏永淳提出给夏禾分红的前后,苏氏都没有开口,直到尘埃落定了,所有人都以为没事儿了,她才笑盈盈推了推夏永淳一把,挑眉道:“小禾都预祝你赚大钱了,还暗示你赚大钱是为家里,你就没有点表示?” 这话一出,所有人,上到老太太,下到端茶的小丫鬟都竖起了耳朵,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夏永淳。 要知道,这可是大家的福利! 被这多双期盼的眼睛望着,饶是夏永淳也有些慌,他轻咳一声,朗声道:“既然禾丫头都说了,那就给大家涨涨月例跟工钱。” 继而嗔了苏氏一眼,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敢给他找难题,他还不报复回去? 苏氏坦然笑着接受他的“报复”,敛首道:“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就是说定要加月例,涨工钱了! “耶!”所有人都欢欣鼓舞,雀跃不已。 夏邑宣最是夸张,直接跳到了桌上。 若是平日,他少不了要挨骂受罚,好在今儿大家都高兴,老太太也不过是横了他一眼,就放过他了。 下人们都跪下磕头,喊道:“多谢大爷,多谢老太太跟大太太,多谢三小姐!” 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自然个个都是机灵的,她们又怎会不知是谁帮她们讨了这好处,之所以加上个老太太,不过是担心老太太不高兴罢了。 夏禾又有点懵,她没有做好事啊,为何大家都感谢他? 她当然没有,不过苏氏说她有,夏永淳承认她有,那就是有了。 这下算是皆大欢喜了,不过这其中不包括夏颜跟夏晴。 夏颜直接甩了一张臭脸,表示她不愿受夏禾的小恩小惠,夏晴则是脸上笑得有多灿烂,心里就有多阴暗。 那是自然的,将夏禾视为死对头的她们,又怎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夏禾名利双收呢? 原本夏禾不过是阴错阳差得了分红,现在经苏氏的推波助澜,她是既得了钱财又得了好名声,很显然,苏氏在是帮她拉拢人心。 后面众人吃着巧果花瓜,说说笑笑的,很快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因着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安排,午膳就没有摆宴一起吃,而是各自回房用膳。 待用过膳,自然是该出府的出府,该做事的做事。 夏禾快手快脚用过午膳后,就打算独自去香椿园伺候老太太,见状,青萍忙拉住她,道:“小姐你这是上哪去?”她眼里带着责备,显然是明知故问。 夏禾不解地回答:“去伺候祖母啊。”不然还能去哪? 青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二话不说把她往屋里推,嘴里叱道:“别人千方百计利用你,你倒好,还巴巴去方便别人,你说你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着?” “……”夏禾惊讶脸,是她太过亲切好说话了么,怎么她底下的丫鬟越来越放肆,还学会训主子了? 把人推到凉榻上,青萍凶巴巴叉腰道:“不许这么早去!六小姐放了一个早上的假,下午让她多伺候一会怎么了?等睡完午觉再去!” 口气完全不容商量。 夏禾觉得有必要重振一下主子的威严。 正要端起架子,白雀黄莺换好外出的衣裳过来了,见着两人,夏禾还没有开口呢,青萍就恶人先告状地哭诉上了。 “小姐就是太好说话,才总是被欺负利用,这大正午的,别说还没有到她过去伺候老太太的时辰,就是到了,也用不着如此积极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想早些接手,好让六小姐早点出去玩,可六小姐是什么好人,值得吗?” “额……”夏禾噎住了,她能说她真不是那样想的吗? 偏偏青萍还训上瘾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个没完,把过往的老黄历都扒拉出来念叨了一遍,夏禾差点被她念得睡着。 最后还是白雀跟黄莺看不下去了,才阻止她。 实际上,是白雀黄莺也快被她念晕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白雀黄莺将青萍给拖出门去了,又送了呆萌小吃货红芝出门,夏禾长长舒口气,提起裙摆冲向香椿园。 只是刚出门,又想起跪一个下午看老太太睡觉太无聊,于是又回房取了装针线等小玩意的簸箩,抱着一起出了门。 到香椿园,一进老太太的卧房,就看到夏珂跪在床前,正伺候老太太用膳。 见夏禾进来,夏珂双眼发亮,如看到救星,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出门。 老太太将夏珂的反应看得分明,不悦地皱了皱眉。 与夏珂互相打了招呼,夏禾跪到床前,笑道:“祖母,孙女来伺候您用膳吧。”说着伸手去接夏珂手中的瓷碗与汤匙。 说她虚伪也好,说她圣母也好,反正她是真的不恨夏珂,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给夏珂行个方便。 因为有人教过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虽然那个人对她说不上多好,但却是最后收养她,将她养大的人。 夏珂全然没有注意到老太太的脸色,闻言将汤匙交给夏禾,感激道:“那就劳烦三姐了。” 正要起身,老太太冷冷道:“禾姐儿先去外边候着,还没到你侍疾的时辰。” 夏珂脸色刷的白了。 老太太的心虽是偏的,却还是有心的,不说夏禾救了她,单看今日夏禾的言行所为,她就决定要对夏禾好一点,何况对于算计夏禾一事,她终究还是心存愧疚的,尽管她并不敢表现出来。 若眼下是夏颜在这里,老太太也就默认了,可偏偏是不讨喜,又没有多机灵的夏珂,见着她那急欲离开的神色,老太太自然不愿让她称心如意。 闻言,夏禾噎了噎,见老太太一脸没得商量的神色,便只好俯首称是,轻手轻脚退到了外间。 见夏珂还杵着,老太太喝道:“还杵在那做什么,想饿死老太婆吗?” 夏珂手一抖,忙跪好,垂头遮住泛泪的双眼,继续喂老太太用膳。 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是惹得老太太一阵喝骂,虽说这个是亲孙女,但老太太不得不承认,夏冰那个不亲的,都比这个亲的有用多了! 夏禾在外间听到老太太的骂声,无奈摇了摇头,这也是她无法恨夏珂的原因之一。 在外间坐了一会,一直没有听到老太太传召的声音,倒是听到了不少训斥声跟抽泣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苏氏带着宋嬷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帮忙还是虐狗? 苏氏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夏禾除了无奈,就是无奈。 到底大家是认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能说她真的不在意吗? 无奈只是暂时的,等到夏永淳进了门,她的无奈就统统变成了无语。 苏氏跟夏永淳几乎是前后脚进门,但两人显然不是一道来的,因为苏氏在看到夏永淳时,脸上难掩惊讶,还不自禁失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夏永淳则是满眼幽怨,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怨男。他狠狠剜了夏禾一眼,闷声闷气道:“就准你来伺候母亲,不准我来?” 一句话道尽了苏氏的来意,以及他的怨念。 苏氏嗔了他一眼,道:“你别胡闹。” 夏永淳理直气壮道:“就能你舍不得女儿?我也心疼女儿,我们俩在这里伺候母亲也有个伴,正好让小禾出去玩。” “你——”苏氏说不过他,只能拿眼瞪他,夏永淳死猪不怕开水烫,还跟她挤眉弄眼。 两人你来我往,眉飞色舞,偏偏还没有打情骂俏的自觉,只觉得自个是在跟对方较劲,夏禾表示狗眼已经被闪瞎眼。 这两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虐狗的? 不想再吃狗粮的夏禾不得不挤到两人中间,把眉来眼去的两人分开,无比坚决决绝地道:“女儿多谢父亲母亲好意,不过女儿只想留下伺候祖母!若是父亲与母亲闲着无事可做,不如去街上走走看看,凑凑热闹。” 夏永淳与苏氏一怔,这才惊觉失态,当即一个面露尴尬,一个脸上发热,都偏开头去收拾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要说还是男人脸皮厚,夏永淳很快整理好神色,一派严肃凌然,道:“在家从父,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赶紧回房拾掇拾掇,出门玩去。” 苏氏心知也赶不走他的,也不再白费口水,顺着他的话劝道:“小禾,你该听你父亲的话,快去吧。” 夏禾又怎会不知他们对为自己好? 轻叹一声,她一手挽住一个,宽慰道:“我真的不稀罕乞巧会,出门也不过是吃吃吃,倒是父亲跟母亲,今天对你们而言意义更大,难道你们没有打算计划过今日该如何过?”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夏永淳。 被女儿看穿心思,夏永淳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高兴,这说明他的女儿真的很善解人意,很细心体贴,但同时,又更让他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不自觉的,夏永淳的眼神变得柔和,他怜爱地望着夏禾,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地出席乞巧会。 夏禾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抢在他开口前道:“我已经知会过亚楠姐她们,说我不会去,要是现在又跑出去,岂不是言而无信?商人重诺,一旦传出女儿失信的流言,恐怕会累及父亲的名声,进而影响家里的生意,想来父亲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吧。” 夏永淳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眼看她。 见丈夫败退,苏氏立即补上,道:“不去就不去了,不过母亲是一定要留在这里陪你的。” 夏永淳的眼睛瞪得更大。 不得不说,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既想让女儿出门玩,他与妻子留下照顾母亲,又想让女儿留下,他与妻子出去逍遥,反正怎么着,妻子与女儿就是不能在一起,说到底,他就是想跟妻子待在一处。 夏禾怎会不懂他的心思,直接一句话将苏氏给ko了,她道:“母亲若是执意留下,那日后女儿就再也不与母亲说话,女儿说到做到的。况且,母亲今晚约了好友拜织女,若现在还不抽空陪父亲,难道要等到明日吗?” “……”苏氏整个石化了。 一番较量下来,夫妻两人都不是夏禾的对手,最后夏永淳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带苏氏出门游逛。 说话期间,三人都不敢大声,就怕惊扰了里间的老太太。 谈妥了,夏禾对夏永淳眨眨眼,道:“父亲不带着母亲进去给祖母请安么?” 来都来了,若是不请安就走,被老太太知道了肯定又不得了。 夏永淳险些忘了这一茬,点点头拉着苏氏往里走,夏禾拦在两人面前,呵呵干笑道:“六妹也在里头,父亲一会跟祖母说一声,带她一起走吧。” 这种可能会得罪老太天的事,自然是让即便得罪老太太也无妨的人去做。 她往里瞟了一眼,示意夏永淳仔细听。 方才顾着说话,夏永淳倒没有注意,这会仔细一听,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以及老太太的喝骂声。 大抵是骂夏珂为何如此不灵活,不会做事。 都是自己的女儿,夏永淳多少了解一些,不是他偏心,而是他这个三女儿确实不机灵,又不知变通,除了老实,几乎没有可取之处。 无奈颔首,夏永淳携着苏氏进了里间。 大儿子的到来,让老太太喜出望外,连带着看苏氏也顺眼许多,要知道母子俩还在冷战,前面几天夏永淳只是派人送补品来,本人却是一次都没有来的,这会他来了,也就是向她低头了。 夏珂还算识趣,见父亲嫡母进来,忙退到一边。 夏永淳与苏氏跪下给老太太磕头,道:“儿子不孝,今日才得空来看望母亲,望母亲海涵。” 俗话说的好,母子间就没有隔夜的仇,夏永淳就是再气老太太,他还是念着老太太的养育之恩。况且闹了这么久,也该消停了,他不愿让家里鸡犬不宁。 说来,还是夏禾那句为了大家好启发了他。 一家人确实不该计较那许多。 这一个头磕下去,老太太眼圈都红了,什么气也都消了,她抹着眼角半坐起身,连声道:“起来吧,起来吧。” 夏永淳与苏氏互相搀扶着起身。 夏永淳少不了是要慰问关怀老太太一番。 他斜着身子在床沿坐下,询问老太太近日来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像小孩子一样听话,问什么就答什么,精气神说不出的好。 苏氏站在夏永淳身侧,一直安静听他们母子说活,并不插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太太的内疚 坐了好一会,夏永淳才起身告辞,他没有忘记夏禾的嘱托,对老太太道:“一会儿子与聘婷要出门一趟,正好珂姐儿也要去参加乞巧会,是以儿子想现在带她一起出门,也好顺路送她一程。” 突然被提到名字,在角落当了好一会柱子的夏珂又惊又喜,心底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父亲心里果然还是有她的! 他都这样好声好气地商量了,老太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加上本来也厌烦了夏珂的哭哭啼啼,是以老太太毫不犹豫就道:“去吧,早起早回。” 夏永淳颔首应是,对夏珂使了个眼色,带着妻子女儿一起出了里间。 夏禾等在外头,见夏永淳将夏珂带出来,她松了口气,扬起笑道:“父亲与母亲路上小心,一定要玩得开心,女儿进去伺候祖母了。” 又对夏珂颔首微笑,继而端起自己的簸箩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见她一脸轻松,苏氏叹息道:“看来小禾是真的对乞巧会不感兴趣,反倒是我们把她想得太狭隘了。” “她呀,就是没心没肺。”夏永淳嘴上笑骂,心里却很清楚,这世上怕是没有哪个小姑娘比他这女儿更重情重义的了。 牵着妻子缓缓步出香椿园,夏永淳满口都是夏禾,神色时而气愤,时而无奈,时而欢喜,时而怜爱。 夏珂默默跟在苏氏身后,听着父亲嫡母的嬉笑怒骂,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因两人交谈间都是对夏禾的赞美与宠溺,这一刻,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心中的是嫉妒,而不是羡慕。 走出香椿园,三人拐上游廊,刚走出不远,就看到夏冰不疾不徐往这边来,夏永淳不禁诧异道:“这四侄女还不出门,这是要上哪儿去?” 苏氏心里却是门儿清,道:“是想去香椿园陪小禾吧,近来小禾与冰姐儿处得不错。” 夏禾房里的事,苏氏就没有不知道的,倒不是她派人监视夏禾,只是夏禾实在太心宽,让她不得不时刻盯着。 夏永淳恍然大悟,笑道:“看来禾丫头人缘不错,我瞧着今早大丫头对她也有亲近之意。” 苏氏笑了笑,眼露自得之色。她认定的女儿,自然是样样好。 说话间,双方已经走近了,夏冰规规矩矩福身道:“请大伯安大伯娘安。”又对夏珂颔首致意,唤道:“六妹。” 夏珂回了一礼,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干笑着道:“四姐这是要去陪三姐吗?怕是你要白跑一趟了,方才我说留下陪她,她还不要,硬是要将我赶走,就连父亲母亲都被她赶出来了。” “是吗。”夏冰毫无情绪地回应一声。 苏氏笑望了夏珂一眼,对夏冰道:“珂姐儿说的不错,去了也是白去,正好我们要出门,你就随我们一道出去吧。” 夏珂被那一眼看得心虚,险些挂不住脸上的笑。 “这……”夏冰有些迟疑,拘谨地望了夏永淳一眼。 苏氏看出她的顾忌,含笑握住她的手,道:“无妨的,你大伯骑马,我们娘三个坐车。”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夏冰自然不好再推拒,颔首应了福身道谢。 夏珂见苏氏对夏冰比对自己亲近,心中愈发黯然。 四人出门不提。 香椿园内,夏禾进了老太太卧房里间,先轻手轻脚将簸箩放到床脚,而后在床前跪下,拿了扇子给老太太打扇,轻声问道:“祖母要不要先午睡一会?” 一看夏禾就比夏珂有眼力见多了,且更细心周到。 老太太不过是想拖住她,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闻言点点头,道:“那就歇一会吧。” “诶,孙女扶您躺下。”夏禾跪着直起身,扶坐在床头的老太太躺下。 轻柔体贴的动作让老太太心里那点愧疚腾地一下涨大了,她仔细瞧了瞧夏禾的神色,见她一脸平和,目光澄澈,并没有半点不愿,心里越好不好受了,连看都不好意思正眼看她。 目光游移间,不经意看到夏禾放在床脚的簸箩,老太太好奇问道:“你还带了针线活来?”她也是想缓解下尴尬。 夏禾点点头,替她将薄毯拉好,笑道:“想着一会祖母睡着了,孙女也好有点事做,就把这些给带来了。” 虽说有夏晴抄经书这个明珠在前,但夏禾也不怕老太太生气,实话就说了。 老太太眼下哪有心思生气,她瞧见了簸箩里的编制鸟虫,一下来了兴趣,坐起身道:“你拿来我瞧瞧。” 夏禾乖巧应了,将簸箩送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起来细瞧,有绣到一半的手帕,有做好的荷包香包,还有各种络子,彩绳编制的花鸟虫兽等等,小小一个簸箩,却装了一大堆小玩意。 老太太瞧瞧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主要是样样都太别出心裁了,老太太不禁赞道:“真是一双巧手啊,若是参加乞巧会,不定如何出彩……” 话说到一半,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眼底闪过心虚与慌乱。 夏禾并未注意到老太太的异样,笑了笑,趴到床沿上,道:“都是闲暇时打发时间做的,这些个花花鸟鸟的,自个玩玩还好,就是上不得大雅之堂。” 这个娇憨柔顺的动作让老太太心底一震。 瞧着她银盘般的脸庞,老太太只觉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一把利刃,将她充满内疚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她自问对夏禾没有一点好,可受了那么多委屈,这孩子还愿意跟她亲,这让她如何能不动容不心疼?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眼圈红了,老太太不敢再面对她,忙背过身躺下,抹着眼角道:“我乏了,想睡会,你……你要是做女红就去外边做吧,这边不用伺候了。” 到底还是咬紧了牙,没有放她离开。 夏禾倒没有多想,轻声应了,想了想,她将方才老太太拿着舍不得放手的一对彩绳喜鹊拿出来,轻放在老太太枕边,道:“孙女瞧着祖母还算喜欢这对喜鹊,就送给祖母闲暇时把玩吧,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太太的决定 不管老太太在家中如何蛮横霸道,自私偏心,她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人好的。 家和万事兴,这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东西。 老太太希望夏颜能高嫁,何尝不是在为夏家打算,只是她的出发点错了。 夏禾去了外间坐着,等候差遣,老太太在里间辗转反侧,因憋着事,她一直睡不着,一颗心总在内疚与狠心之间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侧耳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却只听到一室静谧,她不禁担心起来,以为夏禾已经不声不响地溜了,便连忙翻身坐起,招手唤来候在床前的翠喜,低声问:“你去看看,看三小姐是不是还在外头。” 这一瞬间,还是对夏颜的疼爱占了上风。 翠喜满心无奈,道:“老太太,三小姐肯定还在外头坐着呢。” 尽管她替夏禾说好话,但老太太还是不放心,不得已,翠喜只好轻手轻脚摸到屏风后面,探头朝外边打量。 这时候,翠喜倒是希望夏禾溜了,她愿意替她撒谎骗老太太一回。 可惜,夏禾还老老实实坐着,正低头摆弄手中的一把彩绳,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玩意,神情特别认真专注。 翠喜叹了一声,退回去禀报老太太:“回老太太,三小姐正在外边编彩绳。” “那就好。”老太太拍着心口长长舒了口气,她还真担心夏禾溜了,出去坏夏颜的事儿。 翠喜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道:“老太太,三小姐虽不如二小姐那般会讨您欢心,也不像五小姐那样懂得表达孝心,但奴婢瞧着,她是真心跟您亲的,不带任何目的,这才是最难得的啊。” 老太太沉默下来。 她又如何体会不到那一颗至真至纯的心,只是她控制不住,她已经习惯了将夏颜摆在所有孙女前头。 手摸到放在床头的彩绳喜鹊,老太太将之抱进怀里,轻轻摩挲,叹道:“就这一次,往后我一定好好待她。” 翠喜莫可奈何,只能摇摇头不再言语,扶了老太太躺下。 老太太将喜鹊放到枕边,望着喜鹊活灵活现的黑眼睛,这会更加睡不着了。 见状,翠喜宽慰道:“老太太快睡吧,三小姐不会走的。”她以为老太太又是在担心夏禾开溜,其实老太太只是太过内疚。 老太太听了这话,当即红了眼眶。她倒不是因为被误解而难过气愤,而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偏心与自私。禾丫头还救过她的命呢,可她却以怨报德…… 抹了把眼睛,老太太半撑起身子,压低声音问道:“这会子乞巧会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翠喜估摸了一下时辰,点点头:“应该已经在比试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头,自言自语道:“一般都是酉时前后结束,届时街上应该还很热闹。” 听到这话,翠喜眼底一亮,老太太这是要提前放三小姐出去?她打心眼里为夏禾高兴,虽然到时候无法参加乞巧会,但能去凑凑热闹,也是不错的。 顿了顿,老太太道:“你去把三小姐请进来,就说我睡不着,想寻她说说话。” 翠喜忙应了,喜气洋洋地出去叫人。 夏禾的凤凰刚编好身子,正要编翅膀,见翠喜出来,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道:“是不是祖母醒了要人伺候了?” 翠喜笑着摇头,道:“老太太睡不着,让奴婢请三小姐进去说话。” 闻言,夏禾不解地眨眨眼,客气道:“好,我这就进去,有劳翠喜姐姐了。” 见她将簸箩麻利拾掇好,空手就要进去,翠喜含笑道:“三小姐将这簸箩也带进去吧,奴婢瞧着老太太很喜欢你做的小玩意,兴许一会还要把玩。” 夏禾没有多想,捧着簸箩就进了里间。 老太太倚在床头坐着,背后垫着松软的大红金钱蟒靠背,手边还摆着石青金钱蟒引枕,见夏禾进来,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吧。” 夏禾正要跪下,闻言便道了谢,却没有坐到老太太身边,而是到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 见状,老太太又是心里一动。眼下她半靠在床上,若是夏禾坐到床上,她与她说话势必就要抬头,这样说起话来,她必定吃力,而夏禾坐在杌子上,她高夏禾低,这样她就轻松很多。 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足以说明夏禾是真心为她着想。 老太太不禁怜爱地抚了抚夏禾的头顶,笑问道:“你送的喜鹊我很喜欢,只是我瞧你编了许多花鸟与小动物,却独独没有编蚂蚱,你是不会编呢,还是怕虫子不敢编呢?” 老太太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她知道夏禾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祖母难得的和颜悦色、温声细语让夏禾受宠若惊。从她出去到进来,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为何祖母却变了这么多?她惊疑地望向翠喜,希望得到答案,然而翠喜只是含笑对她点点头。 压下心底的疑惑,夏禾恭恭敬敬道:“孙女不怕虫子,倒也不是不会编,而是绳子编的蚂蚱不如草编的好看,是以孙女才没有编。”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笑着点头,道:“你说的很对,绳子确实编不出蚂蚱的神韵,因为绳子染出来的颜色,不及草叶的好看。” 夏禾听得又惊又奇,问道:“祖母也会编蚂蚱?” “怎么不会?”老太太瞪起眼道,脸上露出怀念之色,缓缓道:“想当年你曾外祖父忙着做生意,祖母住在乡下,每日的乐趣就是跟小姐妹们上山玩,像是花环啊,蚂蚱啊,花篮啊,螳螂啊,我们都会编,还比谁编的好看呢!” “真的吗?”夏禾双眼发亮,心生向往。 “当然!”老太太自豪地抬了抬下巴,细细说起了儿时在乡下的经历。 夏禾认真听着,好似跟着老太太一起进到了神秘广阔的山林中,去采摘野花草藤,去择竹叶挖竹笋,然后用草藤编篮子,用鲜花编花环,用竹叶编蚂蚱,用笋皮做伞,或许在一场早春的雨后,还能收获满满一篮子香甜的蘑菇。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时候,这些都是身在繁华都城里的孩子享受不到的乐趣,这是自然给孩子最美好的礼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赶”出门 祖孙俩一个陷入回忆,说得滔滔不绝,一个满心向往,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经悄然流逝。 老太太接过夏禾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叹道:“晃晃悠悠,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现在想想,幼时的日子虽然苦,但有滋有味,也不比现在差。” “因为山林是个大宝库,且从不对孩子吝啬。”夏禾笑了笑,接过茶盏放好。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颔首微笑,“来到城里后,我再没有吃过那般好吃的苋菜,榛子,蘑菇,春笋,好多好多呢。” “祖母这样一说,孙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夏禾讪笑,当真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谁让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一张嘴呢。 老太太被她这副馋样逗得哈哈大笑,拧了拧她的面皮,嗔道:“你爹是怎么骂你来着的?就知道吃!” 夏禾吐着舌头,狡辩道:“民以食为天,孙女是遵循天意。” 这可不得了,老太太险些被这句“遵循天意”给逗得笑岔气。 就连旁边的翠喜,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见老太太笑得开心,气色都好了许多,夏禾不由弯起唇角。 虽然对老太太莫名转变的态度感到疑惑,但只要两人之间的关系能缓和,这就算是好事,不是吗? 当你愿意与一个人分享回忆时,这就说明这个人已经走进你的心里。老太太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她对夏禾的感情确实深了。 又抿了口茶,老太太收敛笑意,问翠喜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翠喜走到窗边瞧了瞧,道:“回老太太,约是申正时候。” 老太太颔首,“还有半个时辰到酉时。” 她看了夏禾一眼,眼底闪过犹豫,想着乞巧会应该快结束了,让夏禾出去也无妨,于是寻了借口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乏了,想歇歇。” 说罢就要躺下。 夏禾拦住她,道:“时辰不早了,若是现在歇息,晚上可能就睡不着了,祖母还是暂且忍一忍吧。”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老太太可能会不高兴,心中顿时有些忐忑。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不会又被她一句话给毁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老太太对她异常宽容,不仅没有生气,还笑吟吟道:“我知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暗地里又对翠喜使了个眼色。 翠喜会意,道:“三小姐,老太太如今正病着,若是硬撑着,恐怕会对身子不好,你就让她歇着吧,老太太身子虚,想来晚上也不会睡不着的。” 这话有些道理,夏禾想了想也就没再拦着,而是扶着老太太躺下,替她拉过薄毯盖好,道:“祖母您睡吧,我在这守着。” 当下从杌子上跪到地上。 其他姐妹侍疾时都是跪着的,她也不例外,虽然老太太让她坐,但那是在说话的时候。 不得不说,夏禾耿直起来,真的是让人觉得傻。 老太太就觉得这丫头傻,嗔了一眼,道:“你起来,谁让你跪在这了?府上的姐妹都出去玩了,你也赶紧去吧,省得在这里扰着我休息。” “可是……”夏禾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想辩驳。 翠喜打断她,一把将她拉起来,对她眨了眨眼,道:“老太太要休息了,这一觉不定要睡到何时呢,兴许要到夜里,那时就不是三小姐侍疾的时辰了,是以三小姐就不必留下了。” 老太太在旁点头,摆手道:“快去吧,去迟了就看不着热闹了。” 而后不等夏禾开口,就对翠喜使了个眼色,让翠喜把人给推了出去。 直到香椿园的大门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夏禾才回过神,她这算是被扫地出门了? 一言不合就赶人,实在是——霸道。 无奈摇了摇头,夏禾只好离开。 她又会不知老太太是找了借口放她去玩,想着时辰还早,现在出门绝对还有的玩,她决定不辜负老太太的好意,痛痛快快玩一番! 于是回房换了套素淡不起眼的衣裳,又取了银子,夏禾便出发了。 只是刚过了二门,远远的,一个小包子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三姐等等我,我也要出去!” 话落,小包子便炮弹般冲进了她怀里。 夏禾吓了一跳,待仔细一看,才发现来的这个小包子是她的弟弟,是夏珂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府上的四少爷夏邑鹄,今年五岁。 将紧紧抱在自己腰际的小包子给掰下来,夏禾蹲下身与他平视,问:“你怎么没跟大哥他们一起出去?” 怎么说,都应该是找哥哥们一起,而不是找她这个不熟的三姐啊。 夏邑鹄一脸委屈,胖乎乎的包子脸鼓起,扁着小嘴道:“我被夫子罚写字,哥哥们嫌弃我,不肯等我。” “额……”夏禾表示很忧伤,挠了挠额角,又问:“那你怎么不找你六姐?” “姨娘让我留在家里读书,六姐听姨娘的话,不肯带我去,这会还是我偷溜出来的。”夏邑鹄小包子更委屈了,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夏禾,就像被抛弃的小狗狗。 夏禾无力招架,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带你出去。”不忘拉着他的手警告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乱跑,不然走丢了就会被抓去天天读书,还不给饭吃!” 看得出来,夏邑鹄小包子并不喜欢读书,用读书来恐吓他,百分百有用。 果不其然,小包子一脸惊恐,连忙拉住夏禾的手,再三保证道:“我一定不乱跑,三姐你一定要拉好我哦!就算看到俏哥哥也不许放开我!” “……”夏禾嘴角抽筋,这孩子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得已,夏禾只要带着名为夏邑鹄的小拖油瓶一起出门。 或许是老天觉得一个拖油瓶不够,出了夏府大门,刚拐了个弯,姐弟两人就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而俞飞璟坐在车辕上,翘着腿道:“真是让我好等。” 夏禾的心都要碎了,这还让她怎么玩? 更令人气愤的是,夏邑鹄小包子瞬间反水,跑过去抱住俞飞璟大腿,谄媚道:“二表哥,我要坐车车!” 夏禾绝望捂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全家都小短腿 俞飞璟好话说尽,夏禾只给他两句话:“多谢二表哥好意,不敢劳烦。” 倒不是夏禾矫情爱作,而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若是与除父兄外的男子同乘一辆马车,那传出去便是失德失节,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清誉,还有家族的名声。 所谓入乡随俗,不管她对这些封建守旧的规矩如何看,但只要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不得不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标新立异不见得就是好事。 见她态度坚决,无奈之下,俞飞璟只要捞起袖子——跟她讲道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小娘子,所以我不强迫你,但你要给我一个说服你的机会。” 夏禾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好,你说。” 面上看着不动神色,实际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将他可能会说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也都拟好了答案。 俞飞璟便道:“你可知此处离着乞巧会举办的会场有多远?你觉得靠你那两条小短腿,天黑前能到吗?” “……”夏禾默了默,斜眼看他,道:“你才小短腿,你全家都小短腿。” 俞飞璟忍俊不禁,摆手道:“好好,是我说错话,我全家都小短腿,就你不是。”心里却想着,以后她跟了他,生的孩子指不定还真都是小短腿,可不就应了那句全家都是小短腿? 闻言,夏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硬邦邦道:“我不是你家的。” “我没说你是我家的啊,还是说你想做我家的?”俞飞璟故意装傻。 夏禾懒得跟他瞎扯,转过头就要走。 “诶,你等等!”俞飞璟叫住她,将她扳过身来,无奈叹道:“怎么脾气这么大,以后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夏禾板着脸,拒绝跟他废话。 拗不过她,俞飞璟只好熄了占口头便宜的心思,正正经经道:“从这里过去会场,脚程快的话,要三刻钟,脚程慢的话,要半个时辰左右,况且你还带着个孩子,如此,等你走到,估计人家连摊子都收了。” 话音刚落,夏禾反驳道:“我出门时还未到酉时,虽说中间耽搁了一阵,前前后后也就花了两刻钟,眼下估摸着是酉时一刻,就算走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过是酉时正,届时夜灯初上,正是放花灯逛庙会的好时机,路边的摊贩不可能这么早收摊。” 俞飞璟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道:“即便如此,你带着孩子行动多有不便,今日街上人来人往,龙蛇混杂,你就不怕鹄哥儿被拐了去?或是出现意外,磕着碰着哪里,你担待得起吗?” 这回轮到夏禾无言以对,她确实负不起这个责任。 见她面色有所松动,俞飞璟忙悄悄掐了把夏邑鹄小包子的小屁屁,猛向他眨眼睛使眼色。 正趴在马车上看好戏的小包子猝不及防,被掐的眼中泛泪,他扁着嘴瞪了眼挤眉弄眼的表哥,然迫于淫威,不得不可怜兮兮道:“三姐,我好怕怕,我不要被拐走读书……”反正眼泪都出来了,为表逼真,他还真挤出两滴泪水来。 夏禾抽抽嘴角,别以为她眼瞎,没看到他们的眉来眼去。 俞飞璟趁热打铁,又道:“我知道你是想避嫌,害怕惹闲话,这样,我这就让人准备一匹马,到时你们坐车,我骑马,这样总行了吧?” 夏禾有些心动,说到底她也懒,能坐车的话,自然不想走路。 想了想,她犹豫道:“委屈了二表哥倒是其次,只是没个正经的名头,怕是也难逃闲言碎语。” 俞飞璟眼角抽动,什么叫委屈了他是其次?是大事好么,值得感恩戴德! 突然,夏禾一拍手,道:“有了,就说是母亲让大哥来接我,但是大哥有事走不开,所以就拜托二表哥你来接我,这样估计就没有人再说三道四了!” “呵呵。”俞飞璟冷笑,道:“直接说姨妈让我来接你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夏禾连连摆手,“这样别人会以为母亲有意撮合我们,这个绝对不行!” “……”在场一大一小个男人无语对视,心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俞飞璟动作迅速,很快就牵了马来,如此,夏禾才欢欢喜喜爬上马车,抱着夏邑鹄小包子催促上路。对此,俞飞璟表示女人就是善变。 虽说马车的速度比步行快一些,但也要两刻钟左右,刚坐了一会,夏邑鹄就嫌无趣了,要夏禾陪他玩,只是车上没有玩具,总不能玩你拍一我拍一吧? 没得玩,夏邑鹄扯着嗓子就大吵大闹,直吵得人脑仁疼。 夏禾以前做过家教,倒也带过孩子,所以有些应付孩子的手段,见没有玩具可以哄孩子,她便软硬兼施,先将人给镇压住,然后开始给夏邑鹄讲故事。 孩子其实很简单,也很敏感,如果你足够耐心,足够亲切,他察觉到你对他的疼爱后,即便是一个陈善可乏的故事,也能让他们安静。 何况夏禾说的故事,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孩子都是新颖有趣的。 夏禾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稍稍改编,温声细语地说出来,很快就将烦躁的夏邑鹄安抚好。 一个故事说完,夏邑鹄变得异常乖巧听话,他静静依偎在夏禾身边,瓮声瓮气道:“三姐,你是好人,我觉得你比姨娘跟六姐都要好。” 夏禾被逗笑了,拧着他的鼻子道:“我本来就是好人啊。”至于后半句,她当做没有听到。 夏邑鹄点点头,又摇摇头,瞪着她严肃道:“我想说的是,你比姨娘跟六姐还要好!” “好好好,我知道。”夏禾笑着点头。 敷衍的语气顿时惹恼了夏邑鹄,他气呼呼地挥舞小拳头,道:“你根本不知道!姨娘跟六姐只会叫我读书,从来不会给我说故事,她们没有你好!” 听出他的埋怨之意,夏禾收敛笑意,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大脑门,道:“给你糖吃的不一定就是对你好,反之,打你骂你不一定是对你不好,只是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就好像刚才你对我生气,难道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才不是!”夏邑鹄想也不想地否定,他瞪着眼吭哧吭哧地出气,胸口剧烈起伏,可见情绪起伏巨大。 夏禾怕他喘不上气,忙替他抚了抚胸口顺气。 好一会后,夏邑鹄才慢慢平复下来,他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姨娘跟六姐是为我好,可是她们总逼着我读书,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还总是跟我说,一定要比所有哥哥都厉害,这样爹才会看重我,看重我们母子三个,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夏禾无言以对,这种不顾孩子意愿,擅自替孩子决定未来的事,看来任何时候都存在。 同时,她也不由吃惊,她总是听说周姨娘如何老实本分,然现在看来,也并不尽然。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周姨娘望子成龙的心情,但从想借由孩子来引起丈夫主意这一点来看,周姨娘也并不是全然的不争。 默默叹了口气,夏禾用力揉了把小包子的脑袋,道:“书还是要读,但是以后闷得慌了,可以来找三姐玩,三姐会做很多小玩意,保你玩不腻。” 小包子双眼一亮,神色却特别骄矜,抬着肉下巴故作为难道:“看在你一片诚心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夏禾捏了捏他肉乎乎的下巴,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包子笑眯了大眼睛,一把扑进她怀里,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撒娇。 夏禾弹了弹他的招风耳,忍不住笑了。 车外,听到马车里的笑闹声,俞飞璟露出会心的笑,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我的儿子会有个好娘亲。” 这话若是被夏禾听到,少不了又是一顿白眼。 一路无事。 乞巧佳节,不禁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就连赌坊里,也是人满为患。 夏晴从赌坊的后门出来,站在小巷子里,还能听到里面鼎沸的人声,都是喊下注喊大小的。 送她出门的赌坊管事一脸圆滑世故,笑眯着一双小眼睛,谄媚道:“小公子好走啊,下次可别忘了带些新花样来,当家的可是对您期望很高呢。” 这个管事并没有称呼错,因为眼下的夏晴是一身男子打扮。 淡然颔首,夏晴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有好事自然不会忘记你们当家的,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你们如意赌坊。” “那是那是。”赌坊管事连连哈腰点头。 夏晴摆摆手,转身离开。 见状,赌坊管事也不多留,转身就进了门,还把后门给关严实了。 巷子很深,交错纵横,夏晴东弯西拐,最后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小民房前停下,她站了一会,又左右瞧了瞧,然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小庭院,里面碧儿已经在等着,见她回来,便立即带着她进门换衣梳洗。 褪去宽大的男子服饰,抹去脸上厚厚的妆粉,夏晴清丽的脸庞与姣好的身姿显露无疑,白皙柔嫩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莹白如玉,衬着艳丽的肚兜系带,隐隐透出旖旎之色。 夏晴若有似无地瞥了窗外一眼,不疾不徐地拉好衣襟,披上外袍。外袍也不穿好,就松松垮垮地搭着,然后便出了门。 到庭院里,夏晴将碧儿支开,扬声道:“出来吧。” 然而院子里没有半点动静。 夏晴弯了弯唇角,仰起脸笃定道:“我知道你在,出来吧俞大公子,或者该称呼您皇子殿下?” 这次,屋顶传来响动,下一刻,一抹白色身影飘然落在夏晴面前,与此同时,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落在了她的颈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坦露心迹 俞天启面沉如水,眼眸似冰,望向夏晴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轻轻一挥,取走眼前人的性命。 若说不怕,那必定是假,夏晴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命。 压下心底的恐慌,她力持镇定,也不开口,只毫不退缩地迎视俞天启冰冷的眼眸。 是继续被命运摆布,还是扭转命运,成败就在这一举。 所以她要赌,赌俞天启不会杀她,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想杀,她也要想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彼时乌金西沉,残阳似血,落日的余晖笼罩在那一袭白衣之上,愈发显得那高贵清俊之人出尘若仙。 夏晴微仰着头,望着眼前人眼角眉梢冷硬的棱角,不由得痴了。 前一世,她只能偷偷注视他,而他从未正眼瞧过她,甚至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而现在,他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即便他的眼中只有杀意,也让她莫名地生出一腔快意,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底,俞天启动了,他坚决而缓慢地挥动手中的剑,做了一个割引的动作。 冰冷纤薄的剑刃贴着细腻的肌肤缓缓滑动,引起阵阵战栗,夏晴清仿佛看到死神在一步步靠近,她不由全身僵硬,惊骇地瞪大眼。 俞天启竟然要杀了她? 似乎是要证明她的猜测,俞天启突然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在颈边滑动的剑刃突然压进肉里,带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夏晴感受到血液炙热的温度,当即猛地一震,终是忍不住大喊:“且慢!” 俞天启冷冰冰地望着她,却是停下了动作,只是剑依旧没有拿开。 即便如此,夏晴也松了口气。她深吸口气,勉力支撑着发软的双腿,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笑道:“难道俞大公子不想知道小女子为何要这样做?” 联系前后,她猜到俞天启是因为被她识破了身份,是以才会下杀手,不然单凭她与赌坊合作之事,不足以让他动手,是以她才会立即改口称他俞大公子。 尽管不愿承认,但此时她在他的心中就是这般无足轻重。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 收拾好心情,夏晴抬头直视俞天启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是为了帮你,要想成大事,银子必不可少。” 闻言,始终不动如山,不言不语的俞天启微皱起眉,眼底是全然的怀疑。 知晓三言两语无法说服他,夏晴莞尔一笑,袅袅婷婷地敛衽施礼,道:“还请俞大公子进屋详谈。”此时她已恢复镇定,心思也转了起来,只要俞天启愿意跟她进去,她就有不下三种方式让他相信自己。 然而俞天启没有动,冷然道:“本宫对不知廉耻的女人没有兴趣,有话就在这里说。” 明知他在暗处,还毫不避讳地宽衣解带,这样的女子,不管多有手腕,他都看不上,也不屑与她一室独处。 夏晴一怔,紧咬住唇角,眼底闪过屈辱,道:“即便是不知廉耻,也要看是对谁,对俞大公子,小女子愿意放下一切矜持。” 她含情带怨地望了俞天启一眼,神韵中既有小女儿家的青涩,又有妇人的成熟大胆,这种矛盾中透着异样魅惑的气质,倒是让俞天启微微诧异,只是他依然没有跟她进屋的打算。 手腕翻转,俞天启收回剑,傲然而立,道:“本宫耐心有限。” 见他眉眼间冰冷决绝,夏晴不禁凄然一笑,心里话不由脱口而出:“若是面对三姐,想必俞大公子会有足够的耐心。” “你不配提小禾的名字。”俞天启目光如剑,刺得夏晴心中鲜血淋漓。 不甘地握紧双拳,夏晴呼出口气,言笑晏晏道:“俞大公子可以怀疑小女子的用心,但请公子相信,小女子有足够的能力助您等到您想要的一切。” 即便他已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敢贸然捋虎须。 或许是她眉眼间的自信让俞天启动容,沉默过后,俞天启笑道:“你所谓的能力,就是利用身边人的信任,窃取别人的东西用以赚取钱财?” 面对他的讥讽,夏晴坦然处之,抿唇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来俞大公子已经知道纸牌的出处,我只是不想让三姐浪费了好东西,物尽其用罢了。” 她婀娜地往前一步,靠近俞天启身边,抬手按住他的雄健的胸膛,痴痴凝视他冰冷的眸子,柔情万千道:“为了俞大公子,任何事我都愿意做,我会为您积累登上皇位所需的财富,为您出谋划策拉拢大臣,我还知道,俞大公子此次来封都,是为了调查淮南王走私官盐一案,若是您愿意相信我,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助您取得证据。” 俞天启眼底冰冻三尺,她每说一句,他眼中的杀意便深一分,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 唇角微抿,俞天启道:“你凭何让我信你?” “信或是不信,等蹴鞠赛后,您拿到证据再说也不迟。”夏晴弯唇一笑,轻轻偎进他怀中,喟叹道:“夏晴别无所求,只盼您心里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清幽缥缈的暗香扑面而来,带着说不尽的旖旎魅惑,俞天启皱了皱眉,没有丝毫的动容,一把将怀中的人推开,冷然道:“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骤然离开的怀抱让夏晴留恋,毫不留情的话语更是让她心伤。 故作坦然一笑,她勾着尾指将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笑道:“三姐也是极聪慧的女子,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俞大公子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只可惜她面前的是生性冰冷,又深不可测的俞天启。 见她三番两次提到夏禾,还总是与自己做比较,俞天启不禁心生厌烦,当即冷笑道:“你也知小禾是聪慧,她与你不同,虽然聪明,却从不会卖弄聪明,更不会算计旁人。” 提到夏晴时他满眼鄙夷,提到夏禾时他不自觉柔和的双眼,不难看出他对两人的感观,在他的心中,将夏晴与夏禾相提并论,是对夏禾极大的侮辱。 闻言,夏晴捋着发丝的手一僵,终是维持不了脸上的笑,沉下脸道:“纵使三姐千般万般好,她的心也不在你这……” 未出口的话,全部堵在了被俞天启掐住的喉咙里。 俞天启的脸色从所未有的阴沉嗜血,他掐住夏晴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到半空中,沉声道:“我允许你卖弄你的小聪明,但记住,不要触犯我的底线,不然即便你真有本事助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也不会留下你的小命,要知道,掐断你的脖子,比掐死一只鸡还要容易。” 窒息的恐惧让夏晴双目圆瞪,俏丽的脸庞很快便因缺氧而扭曲涨红,她失去了所有风度与冷静,双脚慌乱地踢腾挣扎,宛如一只垂死挣扎的鸡。 然而她却无法撼动面前的人分毫。 就在夏晴以为自己会死的那一刻,俞天启突然松手,狠狠将她甩在地上。 “咳咳咳……”趴伏在地上,夏晴捂着脖子,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她看着他取出手帕擦拭碰过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像她是这世上最肮脏不堪的东西。 这一幕刺伤了她的眼,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这一刻,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她都狼狈不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滋味美不美? 马蹄哒哒,马车在狭窄曲折的小巷中穿梭,也不知穿过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几条小巷,就在夏禾以为自己快撑不住,要吐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前面了,接下来要步行。”俞飞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紧接着,车帘被卷起来,潋滟的桃花眼含着促狭出现在眼前。 虽然逆着光看不清的面容,但夏禾还是感觉到了满满的戏谑,她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苍白着脸指控:“你是故意的……” 俞飞璟一脸委屈无辜,眨着桃花眼大喊:“冤枉啊,不是我故意绕路,实在是现在街上人满为患,坐车比走路还慢,不是你想早点到吗?” 夏禾噎了噎,反驳道:“那你怎么不早说?难怪你愿意骑马,你敢说这不是你预谋好的?” 俞飞璟咦了一声,故作不解地反问道:“不是你为了避嫌才让我骑马的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无力反驳怎么办?夏禾只得忍着昏眩,有气无力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记着。” 俞飞璟抿着嘴偷笑。 夏邑鹄小包子从马车里爬出来,哭丧着一张小脸,道:“三姐,我想吐……” 话刚说完,就哇地一声趴在车辕上吐了起来。 “哇啊!”夏禾跟俞飞璟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俞飞璟眼疾手快地将夏禾给捞了起来,抱着后退三步,不然今儿夏禾是没法出去见人了。 “好险好险……”逃过一劫的夏禾拍着心口直呼气,浑然没有察觉到眼下的情况——她正被俞飞璟抱在怀里,而且是公主抱。 没办法,她现在只顾得上庆幸夏邑鹄没有吐到她身上。 她没有发现,俞飞璟自然不会好心提醒,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吃豆腐的好机会! 神不知鬼不觉的,狼爪就移到了小蛮腰上,先是捏了捏,然后掐了掐,还很不要脸地暗暗评价:“手感不要太好,就是太瘦了,以后得让她多吃点。” 打定主意,大掌又悄无声息地滑到腿上,隔着夏日单薄的纱裙轻抚慢揉,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尝到了甜头,俞飞璟愈发大胆起来,就在他的禄山之爪沿着大腿偷偷往上移的时候,两根青葱白指骤然出现,捏起他手背上的一小块肉就是用力一拧,随着一声惨叫,满腔色心变成惊心。 夏禾皮笑肉不笑,呲牙道:“滋味美不美啊?” 俞飞璟痛得呲牙咧嘴,抽着气干笑:“美,都很美。” “哼!”夏禾冷哼一声,推开他的胸膛跳下地,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蹬上他的脚尖。 “熬……”俞飞璟扭曲着脸痛呼,缩着脚抱着手在原地直打转。 夏禾撇了撇嘴,不再理他,转头走到已经吐完的夏邑鹄小包子身边。 见她过来,夏邑鹄撅起嘴瞪起眼,小眼神说不出的幽怨委屈。 夏禾不觉讪讪,揉了揉他的大脑袋,安抚道:“好啦,别生气嘛,三姐不是嫌弃你,而是你若吐了三姐一身,三姐就不能带你一起玩啦,你也不想这样吧?” “哼!借口!”夏邑鹄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冷哼一声偏过头,抱着胸,很傲娇地表示我不接受解释。 夏禾窘了一脸,果然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做怪样子,不然真是有样学样。 顿了顿,她挪到他面前,陪着笑好声好气道:“我错了,我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哼!没诚意!”夏邑鹄又冷哼着把脸偏到另一边,反正就是不看她。 这下,夏禾也怒了。 既然讲不通理,那就只好来硬的,板着脸,夏禾道:“你要是好好说话,三姐一会就跟你买零嘴吃,你要是还怪模怪样,三姐就不管你了。” 闻言,夏邑鹄小脸一僵,虽还是抿着嘴巴不说话,倒是没有再使性子,长着肉疙瘩的小手紧紧抓住夏禾的袖子,生怕被她丢下。 见他乖了,夏禾缓和神色,取出手帕替他将嘴角的残渣擦拭干净,道:“你是男孩子,要讲道理,还要有容人之量,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君子。” 夏邑鹄满眼不甘,但又碍于夏禾的威严,不敢开口辩解。 见他欲言又止,夏禾道:“有话直说,男子汉大丈夫要爽快,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夏邑鹄立即理直气壮道:“你们女人总是要男人这样,要男人那样,可你们自己却不这样那样,你们太不讲道理了!” “额……”夏禾一噎,突然觉得跟一个五岁小屁孩说男人女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傻了,看吧,这就是报应。 偏偏俞飞璟还来凑热闹,不服叫嚣道:“对,你们女人太不讲道理了!” 夏禾本来还在头痛,一听这话,立即凶神恶煞地瞪起眼,怒道:“跟厚脸皮的臭流氓根本不用讲道理!” “……”俞飞璟表示吵不过她,只好乖乖缩到一边。 教训完大的,夏禾叉腰,气势汹汹望向小的,耳提命面道:“女人可以不讲道理,特别是在男人面前,以后你长大了,就要上孝母亲,下爱子女,还要体恤包容妻子,她们的话对就是对,不对也是对,懂了吗?” 夏邑鹄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缩着脖子忙不迭地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 这下夏禾满意了,点点头拉起他的手,霸气挥手,道:“走,三姐带你嗨遍全场,一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姐请客!” “三姐最好啦!”夏邑鹄小包子瞬间变脸,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三姐,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望着姐弟俩手牵手离开的背影,俞飞璟捏着下巴默然颔首,道:“受教了。” 他出声唤住快要走远的两人,道:“走错了,是这边!” “混蛋,不早说!”前面传来夏禾怒斥的声音。 俞飞璟被这一声混蛋骂得骨头都要酥了,颠颠儿跑过去,将两人拉回来,带着往相反的小路走。 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又亲又爱用脚踹,这踹都踹了,他相信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至于这么点呼喝打骂,他一点都不介意,所谓夫纲嘛,那是要等到成婚后再振作的东西。 恩,如果到时候能振作得起来的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安好心 阴云笼罩密布的天空,到了傍晚却放晴了,夕阳下的大地一片灿烂火红,为这本就热闹的节日增添了又一丝红火。 城东河畔,官府特意在月老庙周边圈了一大块地,用作乞巧会会场,这其中除了姑娘们比试手艺的擂台,还有专门为乞巧节开放的集市,集市上吃喝玩乐的东西样样不缺,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贩卖应景物件吃食的小摊。 擂台就建在一大片河洲上,不高的台子,台下周围是供观众观看的凉棚,正东方位上一个高台,则是裁判席。 河洲与岸边的绿草地用栈道连接,草地尽头则是河堤,方正石板铺就的沿河路宽敞开阔,道路两旁整齐划一地摆着各色摊子,这就是集市了。 彼时,擂台比试正进行到最后一轮,与擂台下热火朝天的情形不同,集市上只有零星几人在结伴游逛,因着没有生意,不少摊主聚在一起,伸着脖子往擂台张望,还不忘评点两句。 会场有专门的入口,夏禾拉着夏邑鹄进去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画面,兴致勃勃的姐弟俩顿时如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兴奋劲全没了。 “这就是你们趋之若鹜的乞巧会?”夏禾鄙视地望向身后的人。 俞飞璟信步闲庭走来,气度尊贵风华万千,他轻摇着雕花镂空的檀香扇,懒洋洋道:“你不要看我,我向来不稀罕什么乞巧会。”因为他只要想,勾勾手指就有一大群女人前仆后继,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去乞巧会勾搭妹子。 夏禾瞧见他脸上的自得之色,撇了撇嘴,牵着夏邑鹄继续往前走。 见她不搭理自己,俞飞璟一改方才的慵懒之姿,追上去给她打扇子,陪着笑讨好道:“别急,乞巧会还是很好玩的,估摸着是比赛还没有结束,大家都去擂台边凑热闹了,是以这会集市上才如此冷清,一会就会热闹的。” 夏禾斜了他一眼,道:“我已经看到了。”她指了指前面的河洲,只见河洲上绿柳依依,芳草萋萋,只可惜上面人山人海,破坏了一份景致。 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天气闷热,走了一路,她已经热出汗了。 看到表哥讨好三姐,正热得慌的夏邑鹄滴溜溜转了转黑亮的大眼睛,道:“二表哥,我也热,你给我也扇扇吧。” 闻言,俞飞璟瞪起眼,赶蚊子一样,哼道:“想得美,一边儿去!” “偏心!”夏邑鹄控诉,斜着眼一副小大人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对三姐有企图,才对三姐这么好,我已经看穿你的阴谋了!” 虽说童言无忌,但有时候小孩子的无心话真真是让人苦笑不得。 夏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倒是俞飞璟这个被揭穿用心的依旧大模大样。 没好气地瞪了没脸没皮的某人一眼,夏禾一把将他的扇子夺了,给夏邑鹄扇了扇,警告道:“再乱说话,我就把你送给书塾的先生,让你天天读书!” 夏邑鹄立即捂住嘴巴,扭了扭身子,表示自己受教了。还不忘做出一副享受的样子,朝俞飞璟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呵呵!”俞飞璟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你敢霸着我女人,日后我就让你娶不到心上人! 夏禾全然不知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私底下的争斗,问了夏邑鹄的意见后,就拉着他往就近的摊子走。然而集市上人少,姐弟俩四处转了一会,却总觉着不得劲,夏禾望了眼人声鼎沸的河洲,低声喃喃道:“要不要过去瞧瞧呢?” 正想着,前头传来熟悉的叫唤声,还不等夏禾回过头看,一道靓丽的身影就冲过来抱住了她,欢呼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会这样横冲直撞的,在封都,除了李亚楠,夏禾不做第二人想。 在烦闷无聊之际碰到好友,真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了,夏禾激动地回抱住李亚楠,欢喜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啊。”身后传来江潇潇得意洋洋的声音。 夏禾诧异地回头,惊喜道:“潇潇你也在?” 江潇潇挑眉,然后猝不及防就是一脚踹上俞飞璟的小腿,冷哼道:“就知道你死性不改,竟然敢毁约,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想把小禾拐到哪儿去?” 闻言,夏禾斜眼望向俞飞璟,她说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怎么会准备地如此充分妥当,原来是跟潇潇她们商量好了,而且还不安好心,亏她还稍微感激了他那么一丢丢,真是太傻了! 俞飞璟抬了抬眉,忍下到了嘴边的痛呼,顶着夏禾质疑的目光,义正言辞地辩解:“非也,不是我不带小禾过去,而是我们正在去的路上,只不过你们太心急,自己先过来了。” 对此,小姐妹们嗤之以鼻。 俞飞璟叹息,他倒是想把某人给拐了,但问题也要人家听他的啊! 想到这,俞飞璟不觉有些郁卒。 鄙视完某人,夏禾才发现陆婉秋既然也在,这还真是稀奇了。 虽然她对陆婉秋了解不深,但先前她生病时,陆婉秋与李亚楠来看她,言谈间都是对乞巧会的期待,而乞巧比试又是乞巧会的重中之重,陆婉秋不可能不去凑热闹。 想到这,她不由好奇问道:“陆姐姐怎么没有去凑热闹?” 陆婉秋温婉一笑,道:“我本来是要参加的,但是瞧见淮南王郡主的架势,就没去凑热闹了。”神色间有些厌烦。 这话引起夏禾的好奇,她不禁问道:“为何不参加?是那郡主的架势太吓人了,还是太惹人嫌了?”她倒是不觉得陆婉秋会因旁人的气势而退缩。 闻言,几个小姐妹忍俊不禁。 李亚楠笑道:“是又吓人又惹人嫌!待会我指给你看,最讨人嫌的就是淮南王郡主了。” 江潇潇不屑撇嘴,道:“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郡主,有什么好嚣张的,本郡主这个皇上亲封的郡主还没耀武扬威呢,真是河里螃蟹横着走。” 夏禾讶异,道:“没想到半日不见,咱们的香罗郡主都学会俗语了,你知道河里螃蟹横着走是什么意思吗?” 江潇潇闹了个红脸,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听别人说了一次,捡来用罢了。现在被夏禾当面揭穿,她那个羞啊,追着夏禾就打闹起来。 追着追着,李亚楠跟陆婉秋也被卷了进去,四个小姐妹顿时闹成一团。 在场唯二的两个男人表示,女人就是这么爱吵吵。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就酸吧 笑闹过后,陆婉秋心里舒畅多了,谈起乞巧比试也更心平气和,道:“淮南王郡主虽然惹人嫌了点,但今年她确实做足了准备,听说她特意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厨娘指导,怕是对乞巧魁首志在必得了。” 江潇潇与李亚楠一左一右搭上的夏禾肩膀,不屑撇嘴道:“那是因为小禾没有参加,不然她能做魁首?” 话音刚落,河洲那边传来锣声,当当当接连三声,伴随着热烈的欢呼声,想来是已经决出魁首了。 陆婉秋瞥了人群聚集的河洲一眼,低声叮嘱道:“方才的话别再说了,虽然淮南王郡主不能拿我们如何,得罪了她总归不好,且指不定还要落个狂妄自大的名声。” 李亚楠与江潇潇也知道轻重,点点头没有再提比试的事。 能被认同,夏禾自然是高兴的,但正如陆婉秋所言,她不想招惹麻烦。也并不在意什么魁首不魁首的。 摇了摇两位好友的手,夏禾笑道:“我们接下来上哪玩?” 说到玩,李亚楠来了兴趣,道:“每年的乞巧集市都差不多的,我们就别逛集市了,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儿,咱们去那边玩!” “玩什么?”江潇潇对天翻了个白眼,握拳道:“要玩就玩大的,不要那些娘们兮兮的玩意,划拳喝酒摔跤掰手腕,这些才有意思!” “对!”李亚楠两眼放光,相逢恨晚地握住江潇潇的拳头,大喊:“就是要这么玩!” “……你们还真会玩。”夏禾无语,谁来把这两个开启了男子力开关的家伙搬走! 陆婉秋抿唇微笑,嗔道:“你们说的那些我跟小禾可玩不来,大家一起坐下谈谈天吃吃点心,做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还行。” 夏禾附和地点点头。 “不行不行!”江潇潇李亚楠忙不迭摇头否定,道:“你们斯文人说的小游戏都太无聊了,我们会闷死的!” 无法达成一致协议的结果就是四个小姐妹分成了两派,站在街上就玩什么游戏大吵起来。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俞飞璟百无聊赖摇着扇子,摇头晃脑道:“女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抱着夏禾买的零嘴啃的夏邑鹄默默点头。 眼看着擂台比试结束后,人潮开始往河堤移动,再不走就有可能被涌来的人流冲散,俞飞璟不得不站出来支持大局,将争得不可开交的两拨人分开,语重心长道:“不管是做什么游戏,首先我们得先到目的地对不对?继续站在这里,一会看热闹的人都回来了,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番话还算中听,四个小姐妹只好暂时休战,决定先找块地儿休息。 夏禾不忘口腹之欲,建议道:“不管玩什么游戏,零嘴都不能少,趁着人还没过来,我们先买点吃的。” 世上几乎没有不贪嘴的小娘子,这个建议一经提出便得到了认同,于是四个小姐妹合计一番,打算分头行动,买完东西后再到入口处集合。 至于俞飞璟,自然是带娃。 商量好,四人便要,就在这时,第一波人潮上到了堤上,远远的,便见乌压压一片人涌来,很快就占领了离着台阶近的摊子。 “哎呀,来不及了!”陆婉秋猛地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大叫。 夏禾三人鄙视地斜眼看她,陆婉秋立即恢复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模样,抿唇微笑。 夏禾总算明白,为何陆婉秋能跟李亚楠处得来了。 要说李亚楠处朋友,那绝对要对方能入她的眼,一旦入了她的眼,无论你是乡下村姑,还是天潢贵胄,她都待你掏心掏肺,而入不了她眼的人,不管你身份多尊贵,她都不愿意跟你处,而陆婉秋得体大方真诚,虽然性格与李亚楠南辕北辙,但却是李亚楠看得入眼的那类人。 一直让夏禾不解的是,为何陆婉秋这个大家闺秀,愿意跟“大老粗”李亚楠交往,现在她明白了,敢情陆婉秋就是个潜在的女汉子! 什么性格南辕北辙,那都是因为眼瞎啊! 在好友们鄙视的目光下,陆婉秋依旧落落大方,含笑道:“再不快些,就要人挤人了。” 三人摆手嘁了一声,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疑似红芝惊喜的叫声:“那不是小姐吗?小姐!我们在这里!” 夏禾抬头望去,还真是红芝,另外三个丫鬟也在。 也亏得红芝嗓门够大,叫声竟然没有被嘈杂的人声给淹没。 张望间,四个丫鬟已经挤过人群,跑到一行人面前。 为首的红芝蹦蹦跳跳,瞧着心情十分不错,她得意道:“我就说小姐一定会出来吧,瞧,这不就来了么!” 黄莺嗔了她一眼,笑道:“行了,就你厉害。” 白雀与青萍合力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脸上也是欢喜雀跃,两人矮了矮身子行礼,而后笑道:“我们还道小姐很迟才会来,担心你尝不到许多小吃,就买了一大堆准备带回去,没想到小姐这么早就来了,看来我们是白费劲儿了。” “不白费不白费!”夏禾连连摆手,竖起拇指夸赞道:“干得好!组织需要你们这样的同志!” “恩?”白雀与青萍满头雾水。 李亚楠跟江潇潇学夏禾竖起拇指,肃然道:“组织需要同志!”其实两人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组织需要同志神马的,夏禾险些笑翻。 有了零嘴,一行人直接转战目的地,李亚楠带路,带着众人从人少的一边下了台阶,然后沿着河堤往前走。 当天空最后一丝火红消散,从河面上吹来了凉爽的风,夏禾拉着夏邑鹄走在中间,跟前面的李亚楠陆婉秋有说有笑,江潇潇故意落后两步,与后面的俞飞璟走在一起,低声问:“天启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俞飞璟注视着夏禾的背影,偏头回答道:“回夏府接小禾的时候,我们无意间撞见女扮男装的夏晴,见她鬼鬼祟祟的,天启便跟了上去,想来也差不多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走在最后面的四个丫鬟突然尖叫起来,俞飞璟神色一凝,抬头却见俞天启衣袂飘飘,从河堤上纵身跳下。 夏禾同样在听到叫声后抬头,只见那一袭白衣出尘,翩翩然缓缓自空中落下,那飘然若仙的姿态映在眼底,让她不由看呆了。 见状,俞飞璟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瞧你天启哥招蜂引蝶的样儿。” “……”江潇潇语结,心道你就酸吧,继续酸。 第一百三十章 玩游戏 李亚楠说的地方并不远,一行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了。 是一片延伸到河中的草地,绿草茵茵点缀着各色小巧精致的野花,别有一番趣味,又因离着集市跟擂台有些距离,此时并没有什么人过来,显得十分幽静。 确实是个好地方。 一群姑娘顿时如出笼的鸟儿,欢呼着就蹦跳了过去,若不是顾忌着还有两个男子在场,恐怕一个个的要扑到地上打滚。 姑娘们没好意思做的,夏邑鹄毫不犹豫地做了,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好一番蹦跶,等到夏禾虎着脸将他拉起来,小包子已经满头满身的草屑。 “叫你皮!回头你姨娘找我要说法,我就说你是跟马抢食吃弄的!”夏禾在他屁屁上拍了两下,力道并不大,只是吓吓他,转手就替他掸去满身草屑。 夏邑鹄乖乖任她打理,小脸因为被打了屁屁而微红。 等到拾掇好,那边白雀四人已经收拾好一块地,摆好了点心零嘴,招呼众人过去坐。 众人围成一圈坐下,因是在外面玩,所以没有讲究那许多,让四个丫鬟也一起坐下玩耍。 刚一坐下,江潇潇跟李亚楠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到底玩什么?” 夏禾一见她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头疼。 想着再不拿出点新鲜花样来,就只能陪着她们玩摔跤掰手腕了,夏禾琢磨了一阵,转头问俞飞璟道:“你带纸牌了吗?” 俞飞璟挑眉,道:“带是带了,不过你怎知我有?”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背面印了繁复华贵花纹的纸牌来。 “听大哥说的。”夏禾道。 就是那日夏邑卿被俞飞璟两人堵住后,去看她的时候告诉她的。 眼也不眨地从他手中抽走牌,夏禾唰唰唰熟练洗好,绝赞的手感让她由衷夸奖道:“材质跟做工不错。” 俞飞璟得意道:“这是当然,这可是我派人回京城找少府寺的匠人做的,背面的印花也是独一无二,是我亲自画的模子。” “哦,难怪透着股风流浪荡的味道,原来是跟他主子一个样儿。”夏禾抿着嘴挑眉轻笑。 闻言,江潇潇放肆地大声嘲笑。 俞飞璟讪讪摸了摸鼻尖,没有作声。 见他不吱声了,夏禾眼珠一转,凑到夏邑鹄身边低语几句,而后便见夏邑鹄一骨碌爬起身,走到俞飞璟背后替他捶起背来,道:“三姐说这是犒赏你的,今天你表现得很好,是个合格的表哥兼保镖。” 那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惹得一群姑娘哈哈大笑。 俞飞璟心里别提多舒坦,但面上还要故作幽怨,揉着小表弟的大脑袋,长吁短叹道:“我这伤筋动骨劳神的,你这挠痒痒的力气实在是不抵用啊,要是能换个力道大点的就好了。”边说边拿眼瞟夏禾,目的不言而喻。 夏禾笑了笑,没理会。 江潇潇挽起袖子露齿一笑,道:“璟表哥,我来替你松松筋骨如何啊?我力气可比小表弟大多了,保你心悦诚服~~”故意拖长音,晃了晃拳头。 俞飞璟瞬间肃然了脸色,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小表弟来吧。” 刚说完,夏邑鹄给了他一个重锤,哼道:“你还嫌弃我,我还不乐意给你捶背呢!”一抬下巴,回了自己的位置,挨着夏禾坐下。 见状,众人捧腹大笑,纷纷为他鼓掌,夏邑鹄还特君子地朝姑娘们拱手回了一礼。 被嘲笑的俞飞璟:“……”你们给我等着! 糗完俞飞璟,夏禾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将洗好的牌放到中间,道:“我们来玩抽纸牌,玩法很简单,就是大家轮流抓牌,将牌抓完后,由第一个抓牌的人开始抽牌,只能抽下家的,然后这样依次轮一圈,抽到与自己手中相同的牌就扔掉,不同的就留下,最后谁手中的牌最多,谁就算输,要接受惩罚。” 顿了顿,又道:“一副牌只能九个人一起玩,鹄哥儿跟我一组,这样的话,就还要有两个人一组,你们谁愿意一组?” “我!我跟黄莺一组!”红芝忙不迭举手。 青萍笑嗔她一眼,道:“你肯定是怕输了受罚,胆小鬼!” 红芝鼓着脸瞪她一眼,道:“我只是想先观摩观摩,学习学习。” 明显底气不足的话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废话不多说,现在开始!”夏禾一声令下,众人立即严肃起来。 抽纸牌确实很简单,主要是能够同时供许多人玩,且不乏紧张刺激,是以一旦投入,就会变得浑然忘我。 也不知是手气太差,还是不过脑子,江潇潇第一盘几乎没有抽中自己手中有的牌,最后人家都上岸了,她手里还捧着一大摞,气得她是又跳又叫,迫不及待就要开始第二局。 夏禾可不会纵着她,道:“输了的要接受惩罚,不然只能看,不许玩。” 撸起衣袖准备一雪前耻的江潇潇顿时哭丧了一张脸,道:“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说完突然猛地一抬头,咬牙道:“但我有个条件,就是不许璟表哥出主意!” 俞飞璟替夏禾打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说:“我无所谓,整你不一定非要急在今天,什么时候不是想整就整?” 江潇潇悲愤交加。 夏禾拨开被扇到嘴边的发丝,招呼道:“速度速度,大家都还等着玩呢!” “就是,别耽误时间!”其余人异口同声。 夏邑鹄摇了摇夏禾的手臂,兴冲冲道:“三姐,我想看表姐金鸡独立,然后摔个屁墩!” “噗——”俞飞璟一下没忍住喷了。 江潇潇气红了一张脸。 夏禾白了毫无形象的某人一眼,对夏邑鹄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许作弄大人,让表姐表演个金鸡独立就行了。”而后转向众人问道:“大家觉得如何?” 陆婉秋掩唇笑道:“惩罚什么都没关系,快点开局就行了。” 李亚楠跟四个丫鬟忙不迭点头附和。 看来大家的心思都在玩牌上。 众人笑闹着,俞天启却始终没有开口,一双幽深的眸子在夏禾与俞飞璟之间不断扫视,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言不合就动手 最后只让江潇潇表演了一个金鸡独立,就放过她了。 然而第二局刚要开始,俞天启突然起身,道:“你们玩吧,我去走走。” 说罢,沿着河岸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俞飞璟眼底微暗,道:“没事,你们玩,我跟天启有些事要处理。” “璟表哥……”江潇潇担忧地唤了一声,俞飞璟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去追走远的俞天启。 虽然俞飞璟说没有事,但热闹的气氛还是冷却了许多,夏禾见众人也没了玩的兴致,便只好将牌收起来,招呼众人吃点心聊天。 俞天启并没有走太远,他在离着草地三丈远的一颗柳树下站定,背着手遥望辽阔的河面,含冰的眸子明明灭灭。 俞飞璟缓步走到树下,顿了顿,抱着手往后靠到树干上,道:“你跟踪夏晴可有什么发现?”语气与平日并无区别。 俞天启没有动,良久才道:“什么都没有。” 俞飞璟察觉了他开口前的那一丝犹豫,不禁皱起眉道:“你在撒谎,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会拖这么久才过……” “对,我是在撒谎,哪又如何?”俞天启猛然转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冷若冰霜的眸子闪烁着怒火,道:“本宫为何要事事向你禀报,宁王世子?” 最后这一声世子,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俞飞璟不由凝了神色,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俞天启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飞璟,你跟那些只会算计陷害我的亲兄弟不同,我信任你看重你,从不对你有任何的隐瞒,可你,却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你到底想说什么?”俞飞璟也怒了,横眉相向。 俞天启沉下脸,不答反问:“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低声咆哮:“我一而再地放任你去接近小禾,不是因为我放弃了,而是因为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会堂堂正正地追求她,可是结果呢?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你们已经暗通曲款,你可知看到你们眉来眼去,我有多痛苦!你……” 后面的话,被俞飞璟一拳打掉。 俞飞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艳丽的桃花眼第一次被怒火染红,怒吼:“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她!顾天启,你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敢说你是真心?别说笑了!” 话落,又是一拳落在俞天启嘴角,力度之大,直接将人揍飞。 俞天启闷哼一声跌落在地,下一刻,同样双眼发红地冲向俞飞璟,回敬了他毫不逊色的一拳。 俞飞璟被打得撞到树干上,旋身就是一脚踢过去,俞天启抬手挡住,矮身攻击他下盘。两人出手极快,眨眼间便已过了几十招。 光是拳脚还不够,两人打红了眼,一个抽出腰间的软剑,一个取出袖中的檀香扇,顿时刀光剑影四闪,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草地上,没事爱瞎张望的红芝最先发现那边的动静,当即吓得大喊一声:“不好了,两位表少爷打起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人忙转头看去,见状吓得惊叫起来。 “我就说不会有好事!”江潇潇一跺脚,抽出鞭子就要上去阻拦。 夏禾忙拉住她,道:“你别去了,刀剑无眼,要是误伤到你怎么办?” 陆婉秋也道:“他们两个大男人舞刀弄剑,我们是插不上手的。” 李亚楠跺脚道:“要是我哥在就好了,还能坑得住几下。” 说话间,红芝又是一声惊叫,道:“大表少爷的胳膊受伤了!” 夏禾砖头一看,不得了,这都见血了。 不由也生了怒火,沉声道:“都跟我来,路上多捡些石头。” “啊?捡石头做什么?”红芝傻愣愣地问。 夏禾没有回答,率先捡起岸边一块石头,气势汹汹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走去。见状,其余人纷纷效仿,都捡了石头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路,捡了一路的石头,没人都抱了一堆。 夏禾还不至于蠢到直接往刀剑上撞,离着两人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就带着众人停了下来,然后举起手里的石头就往两人身上招呼,边扔边喊:“打!给我使劲打,我看他们就是皮痒!不打得鼻青脸肿不许停手!” “——!”其他人惊呆了。 江潇潇最先反应过来,正好她心里也有气,便也举起石头往两人身上扔,大叫道:“我受够了,打死你们俩算了,省得我左右不是人!” “……”李亚楠跟陆婉秋对视一眼,得,姐妹们都动手了,她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打! 四个丫鬟更是不用说,向来是主子说什么她们做什么。 于是一时间,噼里啪啦的,一颗颗或大或小的石头就朝着正打得火热的两人飞了过去。 高手过招时,最忌被打扰,虽说俞飞璟跟俞天启纯粹只是拿对方出气,但他们是在动真格不假,可打着打着就变味了,两人从最开始的全力应对,与对方拆招出招,到后来变成了躲避四面八方飞来的石头,根本无暇顾忌彼此。 俞天启抿着唇角闪转腾挪,银蛇的般的软剑根本无用武之地。 俞飞璟简直想呜呼哀哉,边躲边喊:“我的姑奶奶,劝架不是这样劝的啊!” 夏禾理直气壮冷哼:“我这叫以暴制暴,你们倒是继续打啊!” “我不打了,不打了还不行么!”俞飞璟高喊,气急败坏地把檀香扇一扔,道:“你行,我认输,不打了!”当他是为谁出头呢,竟然带着人扔他石头! 俞天启也收起软剑,看似满脸高冷,实则心虚地站着不动。 见两人停手,夏禾也带着众人放下石头。 俞飞璟没好气瞪眼,一脸深仇大恨。 夏禾朝天翻了个白眼,拍拍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扇子,塞进他手里,道:“发什么脾气,你们一言不合就动手,还要我们来劝架,我还没发脾气呢!” “哼!”俞飞璟高冷地撇过头,表示气还没有消。 夏禾懒得理他,走到俞天启身边,看了看他胳膊上的伤口,皱眉道:“虽然是活该,但还是赶紧上药包扎一下吧。” “……”俞天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伤,什么叫虽然活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来是演戏! 虽然没有再大打出手,但两人一个看东一个看西,显然还在置气。 站在两人面前,夏禾觉得自己就像面对问题学生的老师,除了头疼冒火还是头疼冒火,可她不是真正的老师,眼前的两人也不是普通的学生,她根本没办法去教训他们。 张了张嘴,夏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走回李亚楠几人身边,她拉起夏邑鹄的手,拍了拍他因为受惊而紧绷发白的小脸,道:“一会天就黑了,我看我们还是去别处玩吧,天黑了不好回堤上。” 这样一闹,大家也没有了玩耍的兴致,闻言纷纷点头,都很沉默。 方才跟着扔石头时不觉得害怕,这会陆婉秋却有些心有余悸,她偷偷瞥了眼那边面沉如水的两人,扯出抹笑,道:“到放灯的时辰了,我们去放灯吧。” 她起了头,众人心中憋着的那口闷气顿时散了,又开始有话说。 当下,李亚楠扁着嘴道:“我可没有准备放灯的东西,要去你们去吧。” 陆婉秋便望向夏禾。 夏禾无辜不解地眨眨眼,道:“放灯要准备什么?” 众人:“……” 李亚楠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夸张道:“就连我都知道乞巧放灯要准备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你真的是小娘子吗?不对,就算不是小娘子,也知道啊!” 夏禾噎了噎,她不过是粗略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怎么可能事事都记得! 当下马上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才发现原来乞巧节放的灯不是普通的灯,而是载满经过小娘子们亲手雕琢镂刻的瓜果的灯。 夏禾就窘了,这不是拿着粮食往河里扔么,真是浪费。 白雀四个丫鬟也很惊讶,异口同声道:“我们还以为小姐是因为不能出来玩,才不准备瓜果,原来你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啊!” 漏了蠢的夏禾窘迫不已,忙狡辩道:“我知道啊,我怎会不知道,只是因为方才气晕头了,一时没有懂亚楠姐的意思罢了。” 众人怀疑地斜眼看她。 白雀忙帮着解围:“方才那样的阵仗,大家都吓着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情有可原。” “就是就是!”夏禾点头如啄米。 大家笑觑她一眼,倒也没有再笑话她。 陆婉秋道:“没有准备也不要紧,集市上有特别摆设的摊子,不仅贩卖应景的瓜果,还提供雕刻用的刀具,一些想当众露一手,或大意没有准备花瓜花果的姑娘都会上哪儿。” 这里说的花瓜花果并非是某一种水果,而是指经过加工的瓜果。 一听这话,夏禾来了兴趣,摇着李亚楠的手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李亚楠对这些事实在是不感兴趣,但夏禾开口邀了她,是以即便不想去,她还是答应了,就当做是去玩玩。不过她不忘拉上江潇潇。 陆婉秋是准备了瓜果的,但也想凑凑热闹,便道:“既然你们都去,那我也再多做一些。” 白雀四人也跃跃欲试。 商议好,一行人便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匆匆忙忙往回赶。 江潇潇还是放心不下俞飞璟跟俞天启,她让夏禾几人先走一步,然后一手拉了一个,拽着闹别扭的两人磕磕绊绊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不忘抱怨:“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我认识的天启哥跟璟表哥可不是这样没有理智的人,你们不给我一个理由,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俞飞璟摇着扇子,桃花眼四下游移,道:“没什么理由,想打就打了。” 俞天启薄唇紧抿着,锐利的双眼同样不着痕迹地四望,低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下次出手轻点,我嘴都破了。” 俞飞璟耸耸肩,用扇子掩着嘴,道:“不逼真一点,谁会信?再说你下手也不轻,我牙都差点掉了。” 江潇潇听得满头雾水,刚想问到底怎么回事,手臂突然被狠狠拧了一把,顿时痛得她呲牙咧嘴。 俞飞璟眯着眼低声恐吓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是你扔的,你是想趁机谋财害命么?胆子不小!” “下次扔飞璟就行了,不然把你吊起来打。”俞天启淡淡扫了江潇潇一眼。 江潇潇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敢情这两个混蛋是在演戏! 让她们白担心一场就算了,竟然还敢威胁她,看她不揭了他们的老底! 忿忿冷哼,江潇潇挣开两人,扯着喉咙大喊道:“小禾,他们……”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两支大手同时捂住她的嘴。 俞飞璟低声威胁:“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把你吊起来抽鞭子!” 俞天启还算比较讲理,沉声道:“别闹,若是白费我们的功夫,飞璟抽完我再补二十鞭子。” 江潇潇泪目,有这么虐待表妹的么?她要向外祖母告状! 夏禾听到叫声回过头,却见俞飞璟跟俞天启压着江潇潇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不禁疑惑地眨眨眼,这两人是和好了么? 顿了顿,她扬声道:“潇潇快过来,不然我们不等你了!” 江潇潇如闻天籁,赶忙掰开嘴上的手,大叫:“我这就来!”对着两兄弟冷哼一声,在俞飞璟举起手前,哈哈笑着蹦跳着跑开。 俞飞璟翘了翘嘴角,笑道:“这泼猴样儿,哪家儿郎敢要。” 俞天启抿着唇角,没有吱声。 夜幕降临,清风夹着水汽拂来,带走一天的闷热,集市上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有成群结伴的公子小姐,也有甜蜜恩爱的新婚燕尔,间或,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夫老妻穿梭于人群中,形形色色的行人汇成了乞巧佳节最热闹的风景。 行走于人群中,会不自觉地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变得雀跃起来。 一上河堤,一群姑娘就玩疯了,东看看西瞧瞧,几乎忘了到集市来的目的。 俞飞璟跟俞天启依旧走在最后,时刻留意前头的动静,俨然成了护卫。 俞天启突然问了一句:“在来封都之前,你曾说过,若是当真没有人愿意娶潇潇,你便娶她,这番话还算数吗?” 俞飞璟正笑望着跟夏邑鹄抢食的夏禾,闻言笑意微凝,道:“算数,不过就冲着你这番话,我也会倾尽全力为潇潇寻一个如意郎君。” “但愿如是。”俞天启微微颔首,总是淡漠冷清的眸子划过感慨,道:“在来封都之前,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这里会有我们的劫,当初的信誓旦旦,现在想来颇为好笑。” 俞飞璟讶异咂舌,道:“你今日颇多感慨,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起今日之事,想起那个满眼深情,口口声声说愿为他做任何事的女人,俞天启眼中闪过费解与厌烦,道:“只是在想,被人心悦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俞飞璟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不置可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围住了 正如陆婉秋所言,集市上有不少贩卖瓜果的摊子,每一个摊子前面都站了不少姑娘,或手腕翻转正在雕花,或叽叽喳喳,凑在一起看热闹。 一行人挑了一个偏僻角落里的摊子,风风火火占据了整个摊位。 摊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一行人过来,便招呼道:“小娘子们是要刻花瓜花果么?老婆子这儿东西齐全,时蔬瓜果,刻刀船灯,鲜花什么都有的。” 夏禾含笑点了点头,见摊子上的蔬菜瓜果花卉都很新鲜,不由笑道:“老婆婆的东西这么好,没有人来真是可惜了。” 没有哪个做生意的不喜欢被夸东西好,老妇人笑眯了眼,道:“这位小娘子可真会说话,瞧这嘴甜的,老婆子若是不给你算便宜点,都过意不去。” “那就多谢婆婆了。”夏禾笑得更甜了。 陆婉秋碰了碰她的手臂,笑道:“你是当真觉得东西好啊,还是想省银子啊?我不信你猜不到为何这摊子没有人来。” 夏禾挑眉,她当然知道为何没有人过来,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 两人挤眉弄眼这会,江潇潇跟李亚楠已经捡了新鲜香甜的果子啃起来,还不忘称赞道:“好甜啊,婆婆您的果子真好吃!” 夏邑鹄这个不学好的,也一手一个抱着啃了起来。 陆婉秋跟夏禾忍不住撇开脸,一副我不认识她们的表情。 可吃货终究是吃货,见她们吃得欢快香甜,夏禾也挑了一个桃子吃起来,还真别说,鲜嫩多汁,甜而不腻,好吃极了。她还特有分享精神的塞了一串葡萄给陆婉秋。 陆婉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被一群“大老粗”带走,捧着葡萄大快朵颐。 本来是要挑了瓜果做花瓜花果的,现在却成了站在街头吃胡吃海塞,落在后边的俞飞璟跟俞天启一脸无语,完全不想靠近。 不过他们不靠近,不代表就能避免丢脸,江潇潇大喊一声:“接住!”直接一个大西瓜就扔了过去。 俞飞璟抽着嘴角被迫接住迎面砸来的西瓜,咬牙道:“信不信我糊你一脸!” 江潇潇哈哈笑着躲到夏禾身后,得意洋洋地吐舌头做鬼脸,一副“有本事你扔啊!”的表情。 俞飞璟当然不会扔,打到别人是小,打到夏禾他可就心疼了。 左右已经被拉下水了,他索性一拳砸开西瓜,分了一半给俞天启,斜着眼挑衅道:“别说你没有这样吃过瓜,宫里的人就是矫情。” 他这话都说出来了,俞天启当然不能让他看扁,抽着嘴角接过瓜,但没有下嘴啃,而是道:“十三四岁还要祖母用勺子喂瓜吃的人好意思说这种话,有本事你先吃。” 俞飞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横眉竖眼道:“说好不提往事的,你的信誉呢?” “跟情敌谈何信誉。”俞天启面不改色。 “……”俞飞璟默然无语,捧着半边瓜踌躇不前。 老实说,他虽然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但这种粗鲁的吃瓜方式,他还没有尝试过。 见他犹犹豫豫,俞天启瞥了那边一眼,道:“扔了吧。” 两人十分默契的,趁着没有人注意,默默把瓜给扔了,没办法,他们可是翩翩贵公子,怎能当众啃瓜呢,特别是还在心上人面前,太毁形象了。 与只要风度的两人不同,夏禾几人吃得很嗨,好在一行人还知道节制,略略品尝过后,就开始做正事,夏禾大手一挥,豪气道:“婆婆,您这些我都要了!” 闻言,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将收在一旁的几套刻刀拿了出来。 夏禾以前在西餐厅打过工,做的是给厨师长打下手的工作,像是雕刻食材这样的事,她闭着眼睛都能做,是以挑好材料,拿到刻刀后,她略微构思了一下样式,就开始动刀。 陆婉秋显然也是练过的,挑了个白萝卜就开始雕刻。 李亚楠跟江潇潇就差了很多,两人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摸不到门路,索性嘴巴一张,把手里的果子给啃了。 俞飞璟跟俞天启在这时好奇地凑过来,两人吧只顾着吃的夏邑鹄挤开,一左一右占据夏禾身边的位置。 只见夏禾下刀如有神助,手腕翻飞间,头顶绯红的翠桃就在她手中绽放,变成了片片花瓣晶莹剔透的粉荷。 不等俞飞璟惊呼,夏禾一连雕了四五朵荷花,然后将荷花放到一边,又挑了一块新鲜厚实的冬瓜,熟练地削皮切出数段手掌般大小的块,剜出一个个滚圆的冬瓜球。不消片刻,白中透着青的冬瓜球也变成了或绽放,或含苞待放的雪莲。 做完这些,夏禾挑了一艘肚子很大的灯船,小心翼翼将花朵摆放好。 接着,她又用白萝卜雕了两只形态各异的小兔,两只姿态悠闲的天鹅,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还有狐狸,刺猬等等,同样装进小船里。 端起小船看了看,花有了,小动物也有了,怎么能没有吃的呢?于是夏禾选了杏、李、青梅、葡萄等水果,稍作修饰后也放了进去,满满当当装了一船,这才满意了。 只是等她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堆人,且个个满目惊叹地望着她,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吓得她小心肝跳了一跳。 原来是她太过专注了,没有发现这些被她的手艺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 就连陆婉秋都忘了自己手中的萝卜,光顾着看她雕花了。 江潇潇跟李亚楠更是忘了吃。 买瓜果的老妇人不自禁夸奖道:“老婆子摆了这么多年的摊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心灵手巧的小娘子,这瓜果就是白送你也值了。” 围观人群中有人赞叹道:“这样的手艺,参加乞巧会不定就是魁首。” 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又有人高声问道:“敢问小娘子是哪家的小姐,为何乞巧会上不曾见到姑娘倩影?” 人们对于爱情的崇尚,造就了对“巧手”的追捧,是以历年的乞巧会擂台都是姑娘们挤破头一争高下的场所。 眼下大街上出现一位不逊于乞巧魁首的小娘子,众人自然不愿错过。 眼见着群情激昂,不断靠拢,夏禾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的船灯,被逼得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慌乱间,一只修长的大手拉住她的手腕,有力的臂膀将她拥进怀中,在一片嘈杂声中,护着她冲出汹涌的人群。 宽阔温暖的怀抱,让无措不安的心渐渐平息,夏禾下意识唤道:“俞飞璟。” 抱着的她的手臂微微一顿,继而拥着她继续前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开两朵 夏禾被抱在怀中,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跟拥挤的人群,她被带着在人群中穿梭突围,有力的臂膀将她护得严严实实,除了平稳强劲的心跳,她没有感受到一点挤压跟碰撞。 直到远离人群,那双手才慢慢放开,然而却没有完全松开,而是虚扶在她的背上,乍看之下就像是两人面对面静静相拥。 夏禾心有余悸,并没有发现这暧昧的姿势,她长舒口气,待平稳了呼吸,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忙往后一步退出宽阔的怀抱,然就在她准备抬头道谢时,却无意间瞥到眼前人纯白的衣角,微微诧异后,她若无其事地笑着感激道:“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要被挤成肉馅了。” “我不是飞璟。”头顶响起俞天启微冷的声音,低沉暗哑,似在隐忍。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夏禾尴尬窘迫不已,她撩开方才在混乱中散落耳边的发丝,借以掩饰尴尬,歉意道:“抱歉,我以为是二表哥,没想到是大表哥,真是失礼了。” 俞天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这让夏禾愈发尴尬不安,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呵呵干笑道:“也不知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有些担心,我们还是马上去找找吧。” 话语中难掩局促。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俞天启,她都会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乱,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深沉,或许是他不苟言笑的性子让她忌惮,又或许是曾经被他看到过自己脆弱的一面,总之,他给她一种沉重的压力,让她无法像面对俞飞璟时那般轻松自在,甚至有种想逃的冲动。 这一次,俞天启没有再答非所问,望着她淡淡道:“有飞璟在,不会出事。” “是、是吗。”夏禾笑道,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愿意好好说话就行。 只是说完这句,俞天启又沉默下来,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忽然,一阵凉爽的河风吹来,带着青草跟泥土的气息,狂乱地呼啸,夏禾刚刚才整理好的鬓发瞬间被吹乱,她不得不一手抱着灯船,一手慌乱地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只是每每刚打理好就又被吹乱,不消片刻,她已经满头碎发,状若疯癫。 将黏在唇角脸颊的发丝拨开,夏禾简直哭笑不得,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将她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河岸。 失神间,冰凉的手指拂过脸颊,轻柔地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而后,高大的身影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世界瞬间安静了。 俞天启背风而立,站在她身前,微张双手开辟一个避风港,垂头轻声道:“一会风就会停了。” 夏禾有些怔愣,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觉那双幽深的眸子愈发深邃,深邃到她不敢多看,慌忙低下头,然而心口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静默无语间却又似有千言万语流淌其间,气氛在不知不觉染上了莫名的色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夏禾连忙往旁错开一步,抬眼眺望黑黝黝的河面,故作漫不经心道:“这么大一阵风,还夹带着水汽,看来晚上会有一场暴雨。” “恩。”俞天启凝视她的侧脸,微微颔首,眼底含着化不开的柔情。 被他这样望着,夏禾有些不知所措,顾左右而言他:“趁着现在没有风,还是赶紧把灯船放了吧,不然一会起风,就放不了了。” “恩。”俞天启颔首,含笑默默望着她,似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服从陪同。 夏禾却笑不出来,她又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努力扯出抹还算自然的笑,夏禾捧着灯船走到河边,不等她开口,俞天启取出火折子将立在船中央的蜡烛点燃。 夏禾不敢看他,假装整理穿上的瓜果,埋头说了句谢谢,然后蹲下身将船放进河里。 载满鲜花瓜果的小船晃晃悠悠漂离了岸边,蜡烛的火光照亮了河面,指引它前进的方向。 随着船越漂越远,火光也越来越小,夏禾突然有感而发,笑道:“终于明白为何乞巧节要放灯,因为人的一生中能有一盏明灯,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便是彼此一生的明灯。”俞天启突然开口,在夏禾反应过来前,牵起她的手,在她纤细莹白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俞天启缓缓,眼底的寒冰融化一片春池,脉脉凝视她的双眼,柔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夏禾只觉心口猛地跳了一下,然后脑子一片空白,随之而来还有传遍四肢百骸的虚软,以及压制不住的心慌无措。 混乱下,在脑子庆幸过来前,身体先有了反应,夏禾动作迅速而猛烈地将被握住的手抽了回来,转头就走。 先是慢走,然后是疾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以一种狼狈逃离的姿态。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从他身边逃离。 望着她仓皇的背影,俞天启紧抿着唇角,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而不远处,夏晴拉着夏珂,两人注视着夜幕下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注视着零星灯火中那落寞的背影,河中飘零的点点灯火映在她们眼底,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情绪。 夏晴先收回视线,她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所有情绪,而后拉着夏珂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走,轻声喟叹道:“或许这就是天意,上天是想让你早些看清现实。” 夏珂脚步凌乱,若不是夏晴扶着她,怕是已经软倒在地。 她眼眶发红,捂着嘴低声哽咽,断断续续道:“为何他眼中只有三姐?明明那日他捡到的是我的琉璃石……” 夏晴望着她那一身酷似夏禾的装扮,眼底有不屑亦有怜悯,柔声安抚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祝福三姐了,你不要想太多……” 话未完,夏珂突然拔高声音,嘶声叫道:“你叫我如何不多想?三姐分明说过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可刚刚的那又是什么?” “这……”夏晴欲言又止,道:“不难看出,是俞大公子对三姐有意,瞧方才的情形,三姐似乎没有接受俞大公子的心意,想来三姐也吓了一跳吧。” “她怎会被吓到!”夏珂不禁冷笑,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愤然道:“父亲母亲都夸她冰雪聪明,如此明显的事,她怎会没有察觉?我怕她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是以才故意假装不知,欲拒还迎勾得两位表哥都放不下她吧!” “珂妹妹,你怎么……”夏晴故作惊讶,嘴角却不着痕迹地弯起。 看来她的一番引导没有白费,夏珂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地掩饰心中的嫉妒与恨意了。 夏珂确实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在目睹俞天启牵起夏禾手的那一刻,她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彻底爆发,瞬间席卷了她整个身心。 她已经想不到夏禾的好,想不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她只知道夏禾抢走了她最爱的人,甚至在那之后将她爱的人弃若敝履,她怨恨夏禾的欺骗,更无法原谅夏禾伤害俞天启。 想到悲愤处,夏珂揪着衣襟痛哭失声,语不成调:“她明明说过不爱的,为何不早点跟他说清楚,为什么要等到他表明心意后再拒绝,她这样做伤害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他,我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悲怆的哭声回荡在岸边,引得不少人好奇地指点议论,然而夏珂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若是此刻她不发泄出来,只怕她会窒息而亡。 无法原谅…… 夏晴呢喃着这四个字,眼底的恨意宛若汪洋,是啊,无法原谅,不管是前世害过她的人,还是阻碍她的人,都无法原谅。 前世她已经因为懦弱错过他,今生便是化为厉鬼,便是与世人为敌,她也要成为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所以任何会阻碍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而夏禾,将成为第一个。 一切才刚刚开始。 夏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只是下意识地向着集市辉煌的灯火跑,似乎只要跑到人群中,就可以逃避,就可以不用面对。 此刻,她的心很乱。 然而真正回到亮若白昼的集市后,鼎沸的人声又让她茫然,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格格不入,于是她只能不停地跑,往前跑。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只是又听不真切,回头的瞬间,手腕被谁紧紧攥住,来自外界的力量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夏三小姐。”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禾茫然无措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过两面之缘的脸庞。 “原来是徐公子。”她客套地颔首为礼,心底却有着丝丝失望,只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徐绍祁显得有些局促,放开她的手,拱手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夏三小姐,真是巧了,方才飞璟还在寻你,不知你们可曾碰面?” “我们走散了,眼下还未碰到面。”夏禾微微摇头。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熟悉的清亮声音隔着人群从不远处传来。 “俞飞璟?”夏禾惊讶地回头,在看到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花哨身影后,她抑制不住地惊喜叫道:“俞飞璟!” 那红衣桃花眼的男子,不是俞飞璟又是谁? “我们在这里!”俞飞璟隔着人群大喊。 “俞飞璟!”夏禾大喊一声,身体先于脑子,如归林的倦鸟般,一边大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欢快地向着他的所在奔去。 徐绍祁微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遗憾地微微叹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朋友 看到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夏禾,俞飞璟张开怀抱,等着美人投怀送抱,他好来个温香软玉抱满怀。 哎呀呀,小禾第一次对他如此热情,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他都不好意思了呢,不过如此大胆豪放的小禾苗,他喜欢~~~ 俞飞璟荡漾着,险些飞起来。 然而梦想是美好滴,现实是骨干的,就在俞飞璟闭着眼在心中呐喊之际,夏禾一个下蹲,抱住他旁边的夏邑鹄,蹭着他的圆脸,喜极而泣道:“终于找到你们了,还好你没有出事……” 双手落空的俞飞璟瞬间石化,手中的扇子掉到了地上。 此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说好的投怀送抱呢? 借着捡扇子的档儿,俞飞璟绿着眼狠狠瞪了夏邑鹄一眼。 被抱住的夏邑鹄:“……”他真的很无辜,天知道他只想做一个悠闲看戏吃东西的小包子! 好在夏禾很快就放开了他,让他逃过了一劫。 笑着揉了揉小包子肉乎乎的脸颊,夏禾总算有了活在这个世界的实感,长舒一口气,她站起身对俞飞璟感激道:“还好有你照看着,不然鹄哥儿出了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小事一桩。”俞飞璟一甩头,故作潇洒。 看到他这熟悉的欠揍样儿,夏禾第一次没有给他白眼,而是弯着眼笑了。 她这一笑,俞飞璟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要不说人就是贱性,你对他不好时他总是抱怨,对他好了,他反而心里又不舒坦了。 以扇掩唇咳了声,俞飞璟问道:“就你一个人,天启呢?” 夏禾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僵硬,而后若无其事笑道:“在后头呢,适才是他带我挤出去的。” 俞飞璟没有漏过她脸上细微的反应,只是他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潇潇她们还在那边等着,我们过去吧,省得她们担心。” 夏禾颔首,牵起夏邑鹄往先前买瓜果的摊子走,俞飞璟于是抢前一步走在两人前面,尽心尽责地开路。 喧闹的人群中,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夏禾不觉有些出神。 她想着,这人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一副懒骨头样子,然而危急时刻却十分可靠,与他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会没话说,会尴尬,因为他总有办法逗你开心让你快乐。 可以畅所欲言,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打闹闹、嬉笑怒骂,会让人油然而生信任依赖之情,会在你遇到困难时施以援手,这不就是所谓的朋友吗? 难怪刚才看到他时,她会那般兴奋激动,原来她已经将他当做信赖的朋友。 这样想,她也这样说了。 “俞飞璟,我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将你当做知交好友,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好安心,幸好你找到了我。” 走在前面的背影顿了顿,然后传来一句轻到几乎听不清的话:“哦,是吗。” 没有下言。 因为背对着,夏禾没有看到,那一瞬间,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桃花眼黯淡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禾觉得他的背影突然变得疏离了,她有些忐忑,小心翼翼问道:“俞飞璟,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交朋友?”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闻言,夏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里空落落的。 夏邑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三姐,你别说话了,二表哥现在肯定心情不好。” 夏禾虽然不解为何他会知道俞飞璟心情不好,但还是点点头沉默下来。 一路无话。 江潇潇几人就在原地等着,见俞飞璟带着夏禾回来,一群人欢喜雀跃,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拉着夏禾问长问短。 “还好你没事,你要是被磕着碰着了,我怎么向姨母交代。”江潇潇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四个丫鬟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 江潇潇顿了顿,左顾右盼道:“天启哥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吗?” 夏禾笑道:“在后面,一会应该就过来了。” 她相信以俞天启的能力,一定很快就会找来。 这时,李亚楠撞了撞夏禾的胳膊,往俞飞璟的方向努了努嘴,道:“怎么感觉俞二公子有些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众人下意识望向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俞飞璟,还真别说,那张总是挂着戏谑笑意的脸面无表情的,还真是有些吓人。 夏禾不禁苦笑,老实说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她不会说那番话。想到他那句斩钉截铁的不想,心里还是一阵阵难受。 江潇潇将夏禾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璟表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然后你拒绝了他? 后面这句她没有直接问出来。 夏禾摇摇头,道:“可能是我说错了话。” 江潇潇噎了噎,试探道:“你说错什么了?” 夏禾犹豫了一会,垂下头落寞道:“我说想跟他做朋友,他说不想。” “……”江潇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这还真是大错特错的话,难怪璟表哥要摆出一副死人脸,想来是被伤透了心吧,偏偏伤人的还不自知。 叹了一声,江潇潇拉住夏禾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为何会想要跟璟表哥做朋友?” 夏禾皱眉想了想,道:“他健谈幽默,可靠热忱,在他面前我很轻松,看到他我很安心,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江潇潇语结,心想璟表哥你没戏了,小禾对你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比夏禾年长两岁,自认在男女之情一事上有所了解,众所周知,像怦然心动,小鹿乱撞,目眩神迷什么的,是坠入爱河的反应,而轻松安心什么的,是对朋友跟兄长才会有的反应。 如此一来,即便江潇潇想要帮俞飞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左右已经开口了,问一个也是问,问两个也是问,江潇潇索性替俞天启也问了,道:“小禾,那你对天启哥是什么印象?” “啊?”夏禾莫明奇妙,无缘无故的怎么又扯到俞天启身上了? 挠着耳朵想了很久,夏禾才皱着眉道:“我看到大表哥的时候很紧张……” 江潇潇双眼一亮,追问:“还有呢?” 紧张也是看到心上人有的表现啊,难道小禾心悦的是天启哥? “还有……”夏禾犹豫了一下,继而竟是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架势道:“我觉得他有点可怕,跟他一起总是莫名其妙就冷场,很尴尬。” “咳咳咳……”江潇潇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是两个都没戏的节奏? 她简直想呜呼哀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麻烦找上门 江潇潇拍着心口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吓得夏禾还以为她突然得了肺痨,不停替她拍抚后背顺气。 剧烈咳嗽让江潇潇双脸涨红,她喘着气一把握住夏禾的手,慷慨激昂视死如归地大喊:“小禾,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以她对那两人的理解,若是他们得不到小禾的心,就算是强取豪夺也一定不会放弃,然强扭的瓜如何能甜?虽然她也希望小禾能嫁到京城跟她作伴,但她怎么忍心看她郁郁寡欢?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保护好小禾! 江潇潇心中那叫一个豪气万千,汹涌澎湃,几乎想跑到礁石上迎着风浪去大喊三声。 “呵呵……”夏禾抽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搞不懂她突然发的什么神经。 虽然想的是夸张了点,但江潇潇是真的决定要保护夏禾,见夏禾完全没有可能被抢的自觉,她不禁有些担心,按住夏禾的肩道:“小禾,其实天启哥跟璟表哥并不是真正的……” 话说到一半,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江潇潇僵硬地回过头,不意外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俞天启也不知是何时到的,就那样无声无息站在江潇潇身后,一身白衣宛如幽灵,若不是江潇潇胆子还算大,不定要被吓得失声惊叫。 猛吸口气,江潇潇压下心底的恐惧与寒意,干笑道:“天启哥你来了啊。” 俞天启不紧不慢扫她一眼,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却是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夏禾。 夏禾察觉到他的无视,不觉讪讪的,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江潇潇打着哈哈,呵呵笑道:“能说什么啊,我在问小禾那一手雕花的本事是哪儿学的。” “是吗?”俞天启望着她,眼底愈发冰冷。 江潇潇嗓子一干,说不出话来了,在他的逼视下惶惶垂下头。 夏禾只觉铺天盖地的威压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手脚发寒,下意识地握住江潇潇垂着的手。 “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没有,天色不早,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府吧,本少爷懒得陪你们逛了。”俞飞璟的声音突然传来,听在江潇潇跟夏禾耳中宛若天籁。 “回,这就回了!”两人异口同声,只是依旧不敢挪半步。 下一刻,艳丽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不耐地抬了抬下巴,道:“回倒是走啊,愣着作何?”又拿扇子敲了敲俞天启的肩膀,继而转头就走。 夏禾跟江潇潇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还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 感觉自己像拖了两个大沙包,俞飞璟没好气地回头,横眉竖眼道:“拉着我做什么,某人不是天天叫嚣着我是混蛋,要跟我断交的吗?”这话显然是对江潇潇说的。 江潇潇忙讨好道:“璟表哥,我错了,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好人。”一脸的求别抛弃。 “哼!”俞飞璟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赶人,只是他跟俞天启一样,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夏禾。 夏禾心里酸酸的,她不是厚脸皮的人,既然俞飞璟不想搭理她,她就不会缠着他。当下松开了攥着的衣角,默默回头牵起夏邑鹄的小手。小孩子天生比大人要敏感,察觉到夏禾的低落,小包子挠了挠脑袋,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三姐的手背,道:“我也会保护三姐的。” 心中的憋闷委屈瞬间被冲散,心情似云销雨霁,夏禾捏了捏小包子肉嘟嘟的脸颊,笑眯着眼道:“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三姐明儿给你做点心吃,想吃多少有多少!” “好耶!”夏邑鹄欢呼,他早就知道三姐做的点心好玩又好吃,只是每回都只能尝那么一点点,这回终于能吃到饱了! 姐弟俩言笑晏晏,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一扫而光。 江潇潇用胳膊肘撞了撞望着夏禾发呆的某人,道:“那么好的机会,你偏偏要使性子,这会好了吧,不仅伤了小禾的心,还让小胖子捡了便宜。” 俞飞璟闭了闭眼,掩住所有情绪,转身迈开步子,道:“这世上不只她一人会伤心难过,既然做得再多再好,也不过得了朋友二字,又何必再白费精力。” “……”江潇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来时欢欢喜喜,回时气氛却有些沉闷,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走着,十来人的队伍拉地很长。 李亚楠跟陆婉秋走在夏禾身侧,不时回头看一眼走在后头的表兄妹三人,眉眼间透着担忧与好奇。 见她们欲言又止,夏禾索性主动打破沉默,笑道:“亚楠姐今日怎么没有跟容姐姐她们一起?”平日里李亚楠总是跟容明珠还有周氏姐妹一起,今日却是提都没有提她们三个人,怎么瞧都有些反常。 不提还好,一提李亚楠就忍不住撇嘴,道:“明珠病了,今日出不来,悦灵悦昕那两妮子又硬是要跟夏颜一起,我不耐烦,是以就没有跟她们一起。” 夏禾了然点头,转向陆婉秋,不等她开口问,陆婉秋笑道:“我其他的姐妹都要参加乞巧会,我又不想凑热闹,便与亚楠一道玩儿了。” 夏禾不禁笑了,挪谕道:“我还以为两位姐姐是特意为了我甩下其他朋友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什么多情不多情的,如果不是知道你要来,我早就回去了。”李亚楠哼道。 陆婉秋故作幽怨,长吁短叹道:“我将真心照明月,怎奈明月落沟渠。” 见两人一副很受伤的神色,夏禾吐吐舌头,忙讨好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该质疑两位姐姐的真心,两位姐姐要怎么罚我我都甘愿!” 李亚楠与陆婉秋相视一笑,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就是一阵挠,直挠得她大笑着连声告饶才停手。 说笑间,已经接近会场入口的牌坊,然而就是那么短短一段路,却又生出了枝节。 一群衣着靓丽姿态各异的小娘子堵在入口处,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为首一人头戴金钗,颈上挂着金璎珞,腰间别着玉决流苏,繁复华贵的衣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依稀可闻叮叮当当的金银玉石撞击之声,端的是华美金贵到极致。 见夏禾一行人过来,那人踏前一步,抬着下巴道:“你就是夏禾,那个扬言说闭着眼也能轻易摘得乞巧会魁首的小娘子?” 夏禾一怔,她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待看到站在那人身后的夏颜,她才算有些明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淮南王郡主 眼前的人衣着华贵,神态倨傲,身上穿戴之物不管工艺款式还是质地,在封都城内都鲜为少见,起码夏禾从未在其他小娘子身上见过。 如此傲慢贵气的小娘子,夏禾还是第一次见,再一联想先前李亚楠与江潇潇的话,瞬间便将眼前人的身份猜了个七八。 想来,应是淮南王郡主无疑了。 也就只有天潢贵胄,才能让人一眼便从穿戴上辨出与旁人的不同来。 当然,江潇潇是个例外。 心下琢磨着,夏禾不慌不忙福身道:“夏禾见过郡主娘娘,郡主万福金安。” 旁边的李亚楠与陆婉秋本还担心她应付不来,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虽是不情愿,却也还是福了福身,只是吉祥话却不愿意说。 被一眼看穿身份,淮南王郡主顾宝琪一点也不惊讶,略一点头,道:“听说你心思玲珑,手能生花,本郡主很是好奇,想与你切磋切磋。” 话语中虽还是带着一股傲气,却是不见了最初的气势汹汹,可见夏禾的识趣有眼力见让她高看了几分,是以态度才有所缓和。 夏禾却是觉得这是个爽快的小娘子,并没有李亚楠她们说的那样讨厌。 笑了笑,她道:“郡主过奖了,夏禾只懂得倒腾些小玩意,只是父母兄妹们爱宠,是以才故意说那许多赞美之词,只是哄着民女高兴罢了。” 顾宝琪连连点头,她父王也时常极尽溢美之词地夸她,尽管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做多出众的事,是以她对夏禾的话深有体会,并没有怀疑其中的真假。 这一番对答下来,顾宝琪发现夏禾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骄傲,反倒是个和气好说话的人,只是她还不敢确定,便问道:“我听人说,你扬言只要出赛,便能轻易夺得乞巧魁首,这可是真的?” 果然还是绕不过去,夏禾暗叹一声,正要回答,站在顾宝琪身后的夏颜抢先一步,疾言厉色道:“三妹,这话我可是亲耳听你身边的丫鬟说的,难道你想说我是在撒谎?这可是关乎夏家所有姑娘名声的大事,你定要说个清楚明白!” 她咄咄逼人地直视夏禾,只要夏禾敢点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扣上一顶不顾姐妹情谊,自私自利的帽子,然后当众狠狠教训她一顿。 夏禾就纳闷了,夏颜凭何认为她会怕她?还是说,她是笃定她会为了夏家所有姑娘的名声,忍气吞声,认下这番狂妄骄傲至极的话? 那她还真是太高看她了,她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不疾不徐地笑了笑,夏禾温声道:“二姐原来还有偷听丫鬟墙根的爱好,倒是叫妹妹吃惊,先不论我是否说过那样的话,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二姐确将此事拿出来到处宣扬,难道这就是在为咱们姐妹的名声着想?那妹妹还真是要多谢二姐了,真是让妹妹声名远播呢。” 最后这一句讽刺千转百绕,意味不言而喻。 话落,不少小娘子掩嘴偷笑起来,显然是在嘲笑夏颜的里外不分,不辨亲疏。 夏颜气得俏脸涨红,脸上似有火在烧。 顾宝琪将信将疑地瞥了夏颜一眼,心里对整件事有个底儿了。 夏禾敛衽施礼,又道:“让郡主娘娘见笑了,我们姐妹自小爱打闹,不寻个机会埋汰一下彼此,心里就不舒坦,其实是没有恶意的,估摸着二姐是见民女无法参加乞巧会,心中惋惜,是以才故意激怒郡主,想为民女创造个机会,好一赏郡主手艺,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一番话得体大方,既间接解释了自己是被冤枉,又委婉地以玩笑的口吻将一切推到夏颜身上,结结实实地反将了夏颜一军,至于旁人会如何看待这场所谓姐妹间的打闹,就不是夏禾该管的了。 而从众人看向夏颜的讥笑目光,可以想见众人对此的看法。 夏颜的脸更红了,先前是被气的,这会是羞的,旁人戏谑嘲讽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淮南王郡主不悦的神色更让她惊慌,若郡主认定她是在戏弄她,日后她还如何在封都城的上层圈子里立足? 羞愤之下,夏颜想的并非是如何转圜眼下情景,而是想着要扳回一城,似乎只要在此时胜过夏禾,她就能重新站回顶点。 要说夏颜脑子确实不笨,不消片刻,她便想到了一个反击的法子,只见她眼底一亮,继而一副温和亲切的好姐姐模样,温温柔柔,轻声细语地劝诫道:“三妹,大家虽疼你,但你也不可太任性,今儿下午轮到你给祖母侍疾,你却丢下祖母跑出来玩,若是被父亲知道,你又要受罚的。” 言下之意,夏禾在家经常受罚,又联系她说的夏禾侍疾时偷跑出来玩,难免便让人认为夏禾不孝娇蛮,是以才总是受罚。 当下,不少人鄙夷地望向夏禾。 夏禾只是俏皮一笑,道:“祖母怜惜我,让我陪着说了会话,就让翠喜姐姐将我赶出来了。” 说是赶,其中的亲昵之意却昭然若揭,众人恍然大悟。 “怎么可能?”夏颜大喝一声,差点控制不住喊出自己设计的阴谋。 夏禾抬头望她一眼,道:“为何不可能?大家都疼我,这不是二姐你说的吗?” 夏颜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总不能反口否认自己的话吧,那岂不是自打嘴巴?当即又气又急,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挽回颜面。 听夏家的姐妹俩打了这么一场嘴仗,顾宝琪已经看出是非对错来了,她横了夏颜一眼,道:“既然是误会,此事便这般了了。” 说罢,转头就要离开。 当是时,所有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准备散去,却有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道是:“三姐虽然不曾说过那样的话,心灵手巧却是真的,若是郡主不与之切磋,日后必定会后悔的。” 刚迈出一步的顾宝琪顿时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夏禾也不例外,然后她便看到了相携而来的夏晴与夏珂,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那番将她再次推到风口浪尖的话是出自夏珂之口。 望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步步走来,目光锐利,全无往日柔顺的夏珂,夏禾张了张嘴,眼底流过伤感。 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心易变 顾宝琪望着款步走来的两人,诧异道:“我记得你们也是夏家的小姐。” 她不禁纳闷,怎么夏家的姑娘一个个都像跟夏禾有深仇大恨似的,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真是奇了怪了。 不仅顾宝琪,李亚楠跟陆婉秋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们比顾宝琪又多了一分气愤,特别是李亚楠,恨不得上前手撕了夏颜夏晴跟夏珂。 暗地里拉了拉夏禾的衣角,李亚楠悄声道:“你这些姐姐妹妹太缺德了,一个个都见不得你好是不是?看我逮着机会不狠狠揍她们一伙!” 这话就夏禾跟陆婉秋听到了,担心夏禾难过,陆婉秋瞪了李亚楠一眼,柔声宽慰道:“看清楚她们的真面目就算了,犯不着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 若不是先前见过夏珂对夏禾亲亲热热的模样,她定要以为两人是早前就合不来呢,要说这人心变起来,当真是比什么都快。 夏禾只是笑了笑,旁的一句不多说。 又能说什么呢?事情已经这样。 三人说悄悄话这档儿,夏晴与夏珂已经走到顾宝琪面前,福身行礼。 夏珂盈盈笑道:“郡主肯纡尊降贵开口挑战,我想三姐是很乐意与郡主切磋手艺的,是吗,三姐?”她转头望向夏禾,笑容烂漫,目光却似针。 夏禾淡淡望她一眼,没有开口。 这轻描淡写毫无情绪的一眼让夏珂恨恨握紧了双拳,她最讨厌的,就是她看似对谁都很好,实际却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这一点! 顾宝琪觉得夏珂的话有几分道理,她贵为郡主,已经纡尊降贵开了口,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回去,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何况她还被夏颜当了枪使,这口恶气总是要出一出的。 心下一转,顾宝琪道:“夏禾,你可愿与本郡主比试一番?” 夏禾可以无视夏珂,却不能无视顾宝琪,只是她根本不想比试什么手艺,正琢磨着该如何回绝,突然一个人冲上来,拨开围观的一群小娘子,冷笑道:“顾宝琪,你倒是能耐了,在这里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就跟我去京城招摇!”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娘子吓了一跳,随即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毕竟在封都城里,还是第一次出现敢这样跟顾宝琪说话的小娘子,加之又是个面生的,是以不少人猜测来人是京城来的贵族。 夏禾三人不用猜便已知晓,因为正是落在后头的江潇潇! 顾宝琪微怔,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好一会才迟疑道:“香罗?你是香罗?” 江潇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不是我是谁?我们也就两年不见,难道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当然认得出!”顾宝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即道:“你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到封都来凑什么热闹?” 江潇潇得意地摇头晃脑,道:“当然是来玩的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能待在封都?我可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顾宝琪冷哼一声。 真说起来,两人还是表姐妹的关系,只是两人年纪相当,自小就合不来,若不是顾宝琪幼时随淮南王迁到封都,后来只每年过年回京几日,怕是两人的不合早已在京城打出名声。 就是如此,两人还是斗个没完,每年年节时碰到都要呼呼喝喝。 这会子算是冤家路窄,两人自然要较量一番。 甩了甩衣袖,顾宝琪皮笑肉不笑道:“我自然不能,也不敢与你比,谁不知道香罗郡主是横行霸道出了名的,我若是与你比,端的是自降格调。” 江潇潇也不恼,阴阳怪气道:“本郡主就是霸道又如何?谁让太后外祖母纵容我,皇上舅舅宠爱我呢,不像某些人,没人疼没人爱的。” 闻言,顾宝琪变了脸色,显然是被踩中了痛脚。 冷哼一声,顾宝琪道:“我不与你这等野蛮人耍嘴皮子。”她转向夏禾,语气中有了几分不耐,道:“夏家的小娘子都是这般畏畏缩缩的么,应是不应你倒是给个准话。” “三姐,你就应了吧,别让咱们姐妹跟着你一起被人瞧不起啊。”夏晴不痛不痒接过话。 “三姐,该拿出气魄的时候你怎么闷声不响了呢,在家里比穿针引线时,你不是毫不留情的么?”夏珂也事不关己地笑道。 两人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要逼夏禾就范。 不得不说这手算盘打得好,只要夏禾应下,不管她是赢是输,都没有好下场。 输了,夏禾必定要受人嘲笑奚落,赢了,则是得罪淮南王郡主,而最终结果都是在封都城的世家小姐圈子里混不下去。 而这就是夏晴跟夏珂想要的结果。 见状,江潇潇不怒反笑,拉着夏禾的手训诫道:“真是白搭的真心,自找的罪受,早知道会喂出两条白眼狼来,我就不让你养什么狗了,还不如你二叔养的猫来的可爱!”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神马的,郡主娘娘也是会的。 夏晴夏珂显然听懂了,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夏禾忍俊不禁,连连颔首称是。 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三个姐妹连成一气来对付她,其中还有一个是她今日才出手相帮了的,虽说她不求什么感激回报,可也犯不着设计她吧? 她还没有气量大到以德报怨的地步,是以十分乐意配合江潇潇,她已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顾宝琪可不管她们姐妹有什么恩怨,又问了一遍:“夏禾,你应是不应?” 夏禾早已猜到夏晴两人的目的,又见顾宝琪锲而不舍,想着拒绝了总归不合适,心念微转,有了一个主意。 她笑道:“蒙郡主不弃,夏禾愿奉陪到底,不过夏禾想与郡主约法三章,不知郡主可答应?” 顾宝琪想也不想地道:“我答应你。” 夏禾欣赏她的爽快,莞尔道:“既然是切磋手艺,实在不必伤了和气,也不必大动干戈,你我私下切磋就算了事,这是其一,郡主可答应?” 顾宝琪点头。 夏禾又道:“其二,输赢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不知;其三,眼下时辰不早,不便比试,不如择日再比,这两点郡主可答应?” 这次顾宝琪想了想,然后依旧点了头,道:“我与你切磋不是为了名利,是以谁输谁赢确实不必向外宣扬。” 夏禾笑了,心想这淮南王郡主是个真性情的人,值得结交。 “比试的时间跟地点就由本郡主来决定,你可有异议?”顾宝琪问道。 “没有。”夏禾摇头。 顾宝琪点点头,道:“那就这般定了,届时我会通知你。” 说罢颔首示意,带着人离开。 她一走,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只剩下夏家几姐妹跟李亚楠一行人。 夏珂过来拉住夏禾的手,脸上怯怯的,小心翼翼道:“今日在乞巧比试上输给了郡主,妹妹心里一直不舒坦,是以才想让三姐帮着出口气,三姐不会怪我吧?” 夏禾笑了笑,沉默地抽回了手。 夏珂脸上一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又是三堂会审 一行人道别后各自回府不提。 夏禾等人回到夏府时天色已经很晚,奇怪的是府上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夏永淳的贴身长随富贵甚至等在大门前。 见几姐妹回来,富贵忙迎了上去,谢天谢地道:“四位小姐可算是带着四少爷回来了,若是再迟些,大爷都要派人去找了。这会子大爷跟太太就在大厅里等着呢,小姐们赶紧进去吧。”说话间,暗地里对拉着夏邑鹄夏禾偷偷使了个眼色。 夏禾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想来是她没有知会一声就将四弟带出门,才害得大家如此兴师动众。 当下回了富贵一个感激的眼神。 夏颜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父母是在等她,闻言不满道:“富贵叔,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带四弟出门与我可没有关系。” 又瞥了夏禾一眼,幸灾乐祸道:“我说怎么四弟会跟三妹你在一起,原来是你擅自将人给拐带出去的,这回可有的好戏看了。” 不必想也知道,若不是没有提前知会,父亲不可能如此大动干戈。 想到夏禾一会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夏颜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对此,夏禾只是不紧不慢道:“多谢二姐关心。” 意识到三姐要因为自己而受罚挨骂,夏邑鹄心急如焚,可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主意,只能拉着三姐的手干着急。 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粘着别人而不是自己,夏珂心里愤恨不已,她上前拉住夏邑鹄的手,教训道:“四弟,下次万不可随意跟着外人乱跑,要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你是要把姨娘跟六姐急死吗?” 说着还要抱起夏邑鹄。 夏邑鹄哪里肯理她,手脚并用地一通折腾,还大喊大叫道:“我不要你,我要三姐!”向着夏禾伸长了手要抱。 夏珂制服不了他,反而被他弄得一身狼狈,又听他大喊着要三姐,顿时红了眼眶,啜泣道:“你宁愿要个外人,也不要自己的亲姐姐?你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这一口一个外人着实伤人得很,夏禾不怒反笑,道:“六妹这是要自己断出夏家,还是想将我赶出夏家?我怎么就成外人了?我也是鹄哥儿的姐姐!” 夏珂脸上一白。 眼下她心里确实将夏禾当外人,她只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只可惜她这心里话是不能摆上台面的话。 夏晴忙打圆场道:“三姐不要误会,珂妹妹也是一时伤心才说错话,你也知道她有多紧张疼爱鹄哥儿。珂妹妹的意思是她与鹄哥是一母同胞,比你跟鹄哥儿要亲些。” “对对对,我是这个意思。”夏珂忙不迭附和,急出一身冷汗。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到父亲母亲耳里,她怕是少不了受罚。 夏禾撇过头,没有跟她们纠缠,心里闷闷的。 这时,夏邑鹄挣脱了夏珂的怀抱,跑到夏禾身边,仰着脑袋保证道:“三姐你放心,是我逼你带我出去的,若是爹爹要罚你,就让他罚我好了。” 夏禾心里一暖,心里总算没有那么憋闷,笑着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瓜。 见状,夏珂只觉弟弟也被夏禾抢走了,心里别提多恨,当下哭得不能自已。 夏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夏颜看了这么会热闹,已经有些不耐烦,道:“别拖拖拉拉的,快点看完戏我好回房休息。” 说罢一甩手,率先进了门。 夏禾给了夏邑鹄一个安抚的眼神,也拉着他走了进去。 夏晴与夏珂走在最后面。 至于江潇潇,在将夏禾等人安全送到夏家门前后,她就回头寻俞飞璟跟俞天启去了,这两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跑到哪儿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放心让他们独处。 进得正厅大门,便见夏永淳跟苏氏端坐在上座,底下还坐了不少人,夏禾扫视一圈,发现除了老太太,所有人竟是都到场了。 这三堂会审的阵仗,可见兹事体大。 夏禾窘得很,怎么只要和她有关,大家就这么积极,原来她这么吃香么? 本来也是自己考虑不周,做事不够周全,是以夏禾没有狡辩的意思,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跪下,道:“女儿知错,还请父亲责罚。” 夏永淳本来吹胡子瞪眼,就等着教训她了,可一听这话,憋在心里的气瞬间全消了,竟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氏也是莫可奈何,要说她是肯定舍不得罚夏禾的,只是她作为当家太太,总要给大家,特别是鹄哥儿的亲生姨娘一个交代,不然日后谁还服气她? 正要开口,周氏一个猛子扑过去,紧紧抱住夏邑鹄,也不说话哭闹,就闭着眼咬着唇默默地流泪,模样甚是凄楚。 她在府里向来以和气老实出名,眼下这一番姿态,倒是叫好些人同情。 知书就是最为同情周氏的,她抹着眼角,责备道:“三小姐,你将四少爷带出去怎的也不知会一声,你是要吓死周姨娘吗?你可知发现四少爷不见,周姨娘有多着急难过?都直接吓晕了。好在四少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不然你就是要了周姨娘的命,你未免也太任意妄为了。” 见她说个不停,还越说越严重,苏氏沉下脸,道:“禾姐儿已经请罚,如何处罚自有大爷定夺,你一个丫鬟扯这许多作何?” 知书一噎,忿忿不平道:“奴婢只是为周姨娘感到心疼,今儿三小姐实在做的太过了。” “可不是么。”夏颜突然开口,接过知书的话道:“亏得四弟没有出事,不然三妹你担待得起么?你一个庶女的命,可远远不值咱们四弟的命。” 这话倒也不夸张,夏家男丁不旺,这一辈总共就四个少爷,个个都跟金疙瘩宝贝似的,若真出了事,夏禾确实担待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夏颜这话虽是正理,但说出来就太过不饶人,起码在夏邑卿看来,就太过尖酸刻薄。 当是时,夏邑卿冷哼一声,道:“所以呢?你是想让小禾以死谢罪吗?” “我……”夏颜本欲跟他一争高下,但姜氏不断朝她使眼色,不得已,她只好不甘道:“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三妹,好让她记住教训,省得下次再犯。” 夏邑卿沉着脸没有再搭理她。 第一百四十章 唇枪舌战 被夏邑卿这么一呛,夏颜不敢再多嘴,可夏邑骏又冒了出来。 身为二房的嫡子,夏邑骏在府中还是很有分量的,只见他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夏永淳拱手道:“大伯,本来这是大房的事,侄儿不该插嘴,然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三妹犯了错,就应该重罚,不然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不守规矩了?” 夏永淳肃然点了点头,只是仍旧默不作声。 见状,夏珂转了转眼珠子,担忧道:“三姐带鹄哥出去玩本是好意,只是今日西席先生留了课业给鹄哥儿,这一玩,怕是要耽误课业了。” 夏晴微微颔首,道:“鹄哥年纪尚幼,心性不定,只怕这一玩,会玩散了心,日后不愿读书只想着玩了。” 闻言,夏莲嗤笑道:“玩一次就不愿读书了,那怎么不见大哥二哥三哥玩散了心?我倒是不担心鹄哥玩散了心不爱读书,我担心他整日闷在房里,闷傻了。” 夏珂沉下脸来,道:“大姐这是何意?难道我们让鹄哥儿读书,还是害了他不成?” “我没说读书是坏事,但你们总压着鹄哥读书,当心他憋出病来。”夏莲撇了撇嘴。 “莲姐儿你不要故意东拉西扯,现在说的是三妹擅自带鹄哥出门的事。”夏邑骏不悦地皱起眉头。 “二哥你讲不讲道理,是我东拉西扯么?分明是六妹跟五妹硬要扯到鹄哥读书的事上,你倒怪起我来了,你是我亲哥哥么?怎么胳膊肘总是往外拐?”夏莲噼里啪啦就给他驳了回去。 夏邑骏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窘迫不已,恨得直咬牙,却又不能拿她如何。 于是被夏莲这么一搅合,夏邑骏跟夏珂夏晴也没得话说了。 夏禾自进门请了罪后,就没有再开口,只默默看着一屋子人唇枪舌战,其中有帮她说话的,也有巴不得她受重罚的,而此时她的心中有些厌烦,对众人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感到厌烦。 她本来是直挺挺跪着的,只是大家吵来吵去,吵得她腿都麻了,于是她只好偷偷改成了跪坐,好让自己舒服点。 苏氏发现这小妮子躲懒,挑着眉嗔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开口让她跪好,说到底她还是心疼夏禾,倒是不怎么关心夏邑鹄读书如何。 一群兄弟姊妹里,夏冰最安静,也最冷静,等到所有人都不开口了,她缓步走到夏邑鹄身边,不紧不慢问道:“鹄哥儿你来说说,三姐为何要带你出门?三姐又是在哪儿碰到你,将你带出门的?” 见她过来,周氏立即抱紧了夏邑鹄,仿似生怕孩子被抢走一样。也不知是真的紧张害怕,还是如何,她将夏邑鹄死死压在怀里,捂得夏邑鹄根本说不出话来。 夏邑鹄被捂得险些窒息,他努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把头挣脱出来,急促地吸了两口气,道:“都怪二哥三哥不好,说好要带我出去的,却丢下我一个人,本来我是要一个人出去的,不过碰到了正要出门的三姐,于是就求她带我出去。爹爹要罚就罚我吧,三姐没有错!” 他早就想帮三姐说话了,可是姨娘抱他抱得好紧,他根本开不了口。 忍不住小声抱怨:“姨娘你放开我,你勒得我好难受。” 周氏脸上一僵,垂下眼默默放开了他。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夏冰难得露出笑脸,对夏邑鹄点了点头,继而转向众人道:“看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众人恍然颔首。 方才口口声声说要重罚夏禾的夏邑骏一脸讪然,夏邑卿望了他一眼,道:“身为兄长,要以身作则,说到底,今日之事是因你的言而无信而起,若论处罚,你难辞其咎。” “兄长教训的是。”夏邑骏羞窘地垂下头。 旁边的夏邑宣缩了缩脖子,心道大哥是愈发有架势了,幸好方才他没有开口针对三妹,不然也是讨骂。 见状,夏莲撇撇嘴,道:“看来三妹不仅没有错,还有功,若不是她及时出现,带着鹄哥儿出门,恐怕鹄哥儿当真就一个人出去了,如此一来,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夏颜想要辩驳,可见父亲颔首表示认同,未免驳了父亲面子,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会话都说明白了,见众人都没了话说,苏氏这当家主母才慢悠悠道:“虽然禾姐儿照顾鹄哥有功,但没有禀报一声,害大家担心也是真,念在你是初犯,又没有惹出事儿来,这次就不罚重了,就罚你闭门思过三日,你可认罚?” 夏禾就想早点完事,闻言哪还有不认的,当下连声道:“认,女儿认罚。” 苏氏望了夏永淳一眼,见他点头,又问周氏道:“周姨娘对如此处置禾姐儿可还满意?” 周氏抱着夏邑鹄默默摇头,垂眉低眼道:“婢妾感激三小姐还来不及,哪还有不满意的,还请太太不要罚三小姐了。” 夏永淳道:“既然满意就不必再多言了,此事就这般了了,大半夜的还吵吵嚷嚷,没的惹人心烦,都回去歇着吧,今晚的事不许告诉老太太,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事都了了,众人自然不会多留,应了声就纷纷起身告辞。 待其余人都走了,夏邑卿上前扶起夏禾,责备道:“你呀,不惹出点事来就不舒坦,平日里鬼机灵,真到有事时,怎么就犯糊涂了?” 夏永淳瞪着眼从旁边路过,哼道:“心大得很,你瞧瞧整个府上你得罪几个姐妹了?还想不想好了?” 夏禾扁起嘴。 苏氏过来拍了丈夫一下,嗔道:“行了,小禾已经够委屈了,你就别给她添堵了,她如何待人的你不是不知道,变成这样能怨她吗?” 夏永淳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声,背着手道:“那些不跟咱们玩的,咱们也不稀罕,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左右日后你们都是要出嫁的,都嫁光了我才省心。” 说罢甩手走了。 苏氏无奈叹了一声,对夏禾道:“你别往心里去,你爹也是为你不值,今儿你还帮过珂姐儿,可方才珂姐儿……唉……”说着长长叹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她们身为长辈,有些事即便看穿了,也不好说穿,毕竟是小辈们之间的矛盾,她们插手不了太多。 夏禾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她都懂的,只是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夏邑卿拍拍她的脑袋,道:“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我送母亲回去。” “有劳哥哥了。”夏禾乖巧颔首,行了礼退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怂恿 说是闭门思过,其实与平时无异,对属性带宅的夏禾而言,这根本不算惩罚。 不过她本来算不上有错,是以苏氏如此处置,其余人也寻不出错处来。 只是寻不出错,不代表心里就舒坦。 夏珂心中便十分愤慨,觉得苏氏是在偏袒夏禾。 与夏晴聊天时,夏珂就忍不住抱怨:“就是因为母亲处处为三姐撑腰,三姐才愈发大胆,说什么念在没有出事不重罚,不过是借口罢了,这次不罚,三姐下次指不定更加肆意妄为。” 闻言,夏晴笑而不语,她倒是希望夏禾肆意妄为,就怕夏禾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念了苏氏一通,又说到夏邑鹄身上,夏珂更为不服不甘,愤愤道:“三姐就是一张嘴巴厉害,先是哄了母亲欢心,又哄得了父亲的疼爱,就连祖母都被她哄住了,昨儿才会放她出去,也难怪鹄哥会受了她的迷魂汤,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认了。” 说到愤恨处,她把装零嘴的八宝盒狠狠往桌上一放。 桌子被砸地发出砰的一声。 夏晴正在调制香粉,桌子一震将胭脂盒里的香粉都洒了出来,她也不恼,拍了拍夏珂的手,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如此气愤,端的是跟自己过不去。” 夏珂扁着嘴,扯着手帕闷声道:“就是这样我才不甘心,其实父亲心里也是有我的,只是因为二姐会撒娇,三姐会哄人,父亲对她们才会高看一眼,这样一想着,我就更加不舒坦了。” 这话让夏晴诧异,眸光微转,她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往日你总是说大伯心里没有你。” 夏珂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夏晴是在套话,脸上露出几分羞怯来,道:“以前我确实如此认为,不过经过昨日,我已经改变想法了。” “哦?”夏晴好奇地扬眉。 不必她再问,夏珂便将昨日夏永淳将她带出香椿园,还送她去乞巧会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她雀跃道:“如果父亲心中没有我,他根本就不会管我,当时我被祖母磨得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了,若不是父亲及时出现,将我带了出去,怕是我都赶不及参加乞巧会。” “是吗。”夏晴故作诧异,心下转着圈儿,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夏珂兴奋地连连点头,随即却又唉声叹气地垂下头来,道:“可惜我没有二姐三姐那般会讨好人,日后怕是也只能羡慕嫉妒了。” 夏晴就等着她说这句话了,闻言温和笑道:“这倒未必。” 见夏珂不解地抬头,她接着道:“我认为大伯对你比对三姐还要重视些,你想想,当初大伯对三姐不闻不问,还差点将三姐送到田庄,可见当时大伯对三姐是没有一点关心的,反观大伯对你,他一见你受委屈,就立即出手帮你,这不正好说明大伯心中对你的感情比多三姐更深么?只是后来三姐性情大变,学会了讨好拉拢人,才越过了你去。” “真的吗?”夏珂双眼发亮,要知道从小到大,她最渴望的就是得到父亲的疼爱,若是父亲真的更看重她,她就是拼上性命,也要跟其他人比一比。 夏晴毫不犹豫地点头,“想来是三姐的亲生姨娘去世早,没有人在中间帮衬说话,是以早先大伯对她才那般冷落,而你姨娘还在,又是个老实本分的,还算得大伯的心,单凭这一点,三姐就赢不过你。” 夏珂细细琢磨,觉得很有道理,沉思道:“之前二姐得宠,也是因为她的生母姜姨娘受宠,如今父亲跟母亲重归于好,姜姨娘没了宠爱,难怪父亲对二姐也不如以前。” “就是这个道理。”夏晴引着她继续往深处想,道:“所以只要周姨娘能得大伯青睐,你再嘴甜一些,日后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说到这里,夏珂皱起眉来,道:“可是如今父亲一心挂在母亲身上,根本不会多看姨娘一眼。” 想到昨晚生母哭得那般伤心凄楚,父亲却无动于衷,夏珂更加觉得让母亲受宠难于登天。 夏晴嗔怪地拍了她一下,道:“就是因为你这般没有自信,是以才会输给二姐跟三姐,在我看来,你并不比二姐三姐差。” 夏珂苦恼不已,拉住她的手求助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是真的想不出法子, 夏晴转了转眼珠,道:“虽然老实是好事,但过于老实只会被人欺,往后你要劝你姨娘多去大伯娘房里走动,这样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大伯,如此才有机会接近大伯,进而抓住大伯的心。总之你跟你姨娘要先在大伯面前混个脸熟,然后让你姨娘与大伯娘打好关系,如此一来,即便是看在大伯娘的面上,大伯对你姨娘也会高看几分,若是你再从旁襄助,母女两人同心协力,双管齐下,天长日久之下,不信不能抓牢大伯的心。” 夏珂听得双眼发亮,只是心里还有些疑虑,迟疑道:“可是……” “别可是了。”夏晴打断她,道:“滴水还能穿石呢,何况大伯的心并不比石头硬,还是说你宁愿一辈子被踩在脚下?你忘了三姐是如何对你,如何对俞大公子,如何迷惑鹄哥的了么?你若是不争,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这句话踩中了夏珂的痛脚,她咬着下唇,愤恨道:“晴姐姐说的对,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姨娘,为了鹄哥儿,也我必须要争一争,即便失败,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和棋,情况不会比现在还差了。” “这就对了。”夏晴微笑,眼底流露出计谋得逞的喜悦,可惜夏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 夏珂壮志踌躇地走了,夏晴揩着撒在桌面上的香粉,笑得异常灿烂。 碧儿一直侍立在旁,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要怂恿六小姐去与三小姐斗?即便是奴婢也看得出来,六小姐是赢不了三小姐的。”按照小姐方才的说法,就算六小姐与周姨娘抓住了大爷的心,那也是好久好久以后了,那时想必小姐们都已出嫁,已经没了争的意义。 “这又有什么关系?左右对我没有坏处,我需要的只是一颗一心一意跟夏禾过不去的棋子罢了。”夏晴将散落的香粉拢在一起,慢悠悠道:“他不是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么,那我就偏要让她不痛快。至于珂妹妹,要怪就怪自己糊涂吧,这世上心软愚蠢的人本就没有活路。” 闻言,碧儿不禁心底发寒,想来所谓的口蜜腹剑,大抵便是如此吧。 如此想着,碧儿愈发不敢有半分不忠不遵了,就怕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截胡了 七夕过后,天气便一下凉了许多,到底是已经立秋了,白里日虽然还是烈阳高照,但晚上却已有些许凉快。 闭门思过的日子里,夏禾的日常起居与以往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思过期间不能见人,没有人到她房里串门,倒是叫她生出几许寂寥。 好在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草叶庐又热闹了起来。 夏冰是最先来看望夏禾的,闲谈间,想起了近日封都城流传的,关于淮南王郡主向夏禾下战书的事儿,因着心里担忧,她便多嘴问了一句:“三姐当真要跟淮南王郡主比试?” 夏禾颔首,无奈笑道:“说好了是私下切磋,怎么事情还是传开了?” “世上不乏爱看热闹爱嚼舌根的人,这样的事自然传得快,如今已是满城皆知了。”夏冰冷着脸嗤笑一声。 不说外人如何,就是乞巧节当晚,府里就传出了夏禾要与淮南王郡主比试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不言而喻。 生在大家族里就是这样,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即便是亲生的姐妹兄弟,也不见得就能真心相待,何况是隔了一层肚皮的,虽说衣食富足,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夏冰道:“三姐,我与淮南王郡主有过几面之缘,她虽然性子傲了些,人却是很率直豪爽的,你与她比试也不必慌乱,输了赢了都是不打紧的。” 夏禾望着她冷清淡漠的脸庞,发自内心地笑了,道:“劳你挂心了,其实我并不担心与淮南王郡主的比试,我看得出淮南王郡主是个有气度的人。” 夏冰点点头,道:“除了宽慰,我也想不到能帮三姐什么了,若是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就尽管说吧。” 夏禾微笑道谢。其实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是需要人帮忙的,不过夏冰这份心意她收下了。 既然提到了这件事,夏冰少不了要多关心几句,问道:“不知淮南王郡主可通知了三姐哪日比试,在哪里比?” 夏禾摇了摇头,道:“说来也怪,这都三日过去了,淮南王郡主那边还没有传话过来,我瞧着她也不像是做事拖拖拉拉的人。” “确实奇怪。”夏冰不禁皱起眉头,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话虽如此,她却觉得这样的可能不大,只是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来。 夏禾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想。 左右她是不急的,那边没有来信,她就正好可以多琢磨几日。虽说答应时勉勉强强,但既然已经应下了,她就是要全力以赴的。 因着时间跟地点都还没有定下来,两人也就没有再在比试的事上费神,转而聊了起旁的事来。 一早来的,夏冰坐到正午时分才起身告辞,夏禾本来要留她用膳,只是她婉拒了,只因她觉得总在夏禾这儿吃白食不好。 下午夏冰约了朋友会面,出门时,她想着早上与夏禾的谈话,便多嘴问了门童一句:“这两日可有淮南王府的人送信来?” 门童想了一会,不确定道:“这个小的不太清楚。”转头问坐在门口长凳上的护院道:“奎子哥,这两日淮南王府的人可有送信来?” 被称作奎子的魁梧大汉想了想,道:“有的,一个黄衣裳的小丫鬟,说是给三小姐送信,因着二小姐恰好路过,说要顺路帮三小姐送去,就把信拿走了,我记得是前天的事了。” 闻言,夏冰心里一沉,她就说觉得不对劲,原来不是淮南王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而是信早已经被夏颜给拦去了。若不是她多嘴问了一句,怕是淮南王郡主打到门上来了,她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顿时心下又气又急,夏冰掉头就往回走,边吩咐身边丫鬟道:“你先去金粉楼给约我的几位小姐说一声,就说我有急事儿,迟些才能到,请她们多担待。” 丫鬟应声去了。 夏冰匆匆忙忙来到草叶庐,夏禾见她气喘吁吁,一脸愤慨,不禁又惊又疑,忙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茶水,问道:“发生何事了?这般着急忙慌的。” 夏冰喝了口茶顺气,焦急道:“我方才出门,多嘴问了门童一句,才知原来淮南王府那边已经来信了,只是被二姐拦去了,是以三姐你才没有得到消息。这已经是前天的事儿了,怕是淮南王郡主等不到你的回信,已经心生不满,若是再错过了比试的日子,那该如何是好?” 夏禾怔愣不已,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反过来安慰夏冰道:“别着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必猜也知道夏颜拦下她的信有何目的,若是此时乱了阵脚,才是真正着了夏颜的道了。 夏冰深吸口气稍稍冷静下来,道:“为今之计,只有让二姐把信交出来了,只盼还没有到淮南王郡主所定的日子。” “二姐是不会交出来的。”夏禾苦笑,“很有可能,信早已经不在了。” 以夏颜的性子,只怕拿到信后就立马烧了。 “那该如何是好?”夏冰柳眉紧皱,眼底满是愁绪。 知晓她是真心为自己担忧,夏禾心里涌起暖意,笑着宽慰道:“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写信给淮南王郡主,实话实说就是了,相信郡主不会怪我的。” 她可没有帮夏颜兜着的打算,不然谁还她一个公道呢?总不能被陷害了,还绞尽脑汁替陷害自己的人开脱洗白吧,她真的没有那么善良。 拍拍夏冰的肩,夏禾无所谓笑道:“相信我,有事的那个一定不是我。” 被她的乐观开朗感染,夏冰慢慢放松下来,起身道:“既然三姐说没事,那就是没事,我也就不打扰了,一群朋友还等着我一起挑选胭脂呢。” “那就快去吧,记得帮我也挑一盒啊,回来我付你双倍价钱。”夏禾财大气粗地拍了拍腰包。 夏冰被她的样子逗笑,眉眼间的愁绪尽消,道:“跟我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说笑两句,便欢欢喜喜出了门。 送走了夏冰,夏禾脸上的笑慢慢褪了下去,白雀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她只是摇摇头,转身回了屋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倾诉 本来是打算研制几款点心的,听了夏颜截信的事,夏禾也没心情了,写了信给顾宝琪说明缘由后,她便带着白雀青萍出了门,打算去兰溪苑坐坐。 这会子正是午休时间,苏氏正准备午睡,听说夏禾来了,便也不睡了,披上刚脱下的外衫,又到了东屋的花厅里。 夏禾在花厅里候着,见苏氏进来,起身福了福身。 她知晓不该来打扰母亲休息,只是她心里憋闷,需要长辈疏导开解,不然今晚怕是睡不着觉。而整个府上她最为信任尊敬的长辈,便是母亲,除了母亲,她也不知该找谁倾诉内心的不愉快。 苏氏见她神色怏怏的,猜到她心中有事,温和道:“这几日你闭门思过,我也不好去看你,还想着晚上叫你过来吃饭,没想你倒是先过来了。”边说着边拉了她的椅子上坐下。 夏禾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是想着许久没到母亲房里坐坐了,心里有许多话想与母亲说,这才不顾母亲正在休息,擅自跑了过来,还望母亲不要见怪。” “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你任何时候来,母亲都是高兴的。”苏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顶,心里忍不住心疼。 苏氏心里十分清楚,若不是心里实在难受了,夏禾不会来找她倾吐。她也很高兴,因为夏禾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话也说开了,夏禾便不再拐弯抹角,吁出口气,道:“女儿想问问母亲,当初母亲还在闺中时,与家中姐妹关系如何?” 她这一说,苏氏便知她是在为姐妹之间的矛盾而心烦,笑了笑,道:“自然是有合得来的,也有合不来的,只是不管合不合得来,一旦长大了,出嫁了,就都是各管各的了。” 夏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问道:“母亲可觉得女儿待人处事上哪里有问题?我发现我似乎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夏颜倒也罢了,一直看她不顺眼,让她费解的是夏晴与夏珂,真心相待的人接二连三地将她视为仇敌,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的言行举止伤了人,让人反感。 还有就是……俞飞璟。 那日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之后更是连他的音讯也听不到了,这让习惯了骚扰的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苏氏猛地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倒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问出这个问题的夏禾让她惊讶。世人总爱责备埋怨他人,然而她的小禾,总是被别人伤害的小禾,遇事却先反省自身,这是何其的可贵与难得? 小禾有什么错?她没有错! 心里顿时又怜又爱,苏氏握住她的手,满眼心疼地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针对你的人,是她们太贪心太自私,她们想要的你给不了。” “可是……”夏禾挠了挠脸颊,有些难以启齿。 夏晴夏珂的事还好说,就是俞飞璟的事儿,她真怕说出来惹母亲误会,可问题是,最困扰她的就是俞飞璟的事。 见她吞吞吐吐,苏氏鼓励道:“没关系,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她很乐意听女儿的小秘密。 夏禾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道:“其实乞巧那日,我惹二表哥生气了,我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后来他一直没有理会我,可我又不觉得说的话是会惹人生气的话,这两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好一会后才又道:“我觉得他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才会因为我说想跟他做朋友而生气。” 苏氏又是一怔,随即十分镇定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淡然道:“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面上冷静,实则苏氏内心已经在咆哮呐喊,从她紧抠着茶盏边沿的手指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嗯……”夏禾侧头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因为二表哥总是对我动手动脚的吧,而且太过迁就我。我开始觉得那是对朋友的随和,可后来他生气,我才觉得不对劲。” 听到夏禾说俞飞璟总是对她动手动脚,苏氏嘴角猛地抽了一下,然后再次泰然自若地抿了口茶,问道:“那你为何又不确定?” “因为他曾说过可以帮忙娶我,用帮这个字的话,不就代表不喜欢?”夏禾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这可是俞飞璟大晚上潜进她房间说的话啊! 忙偷偷瞟了苏氏一眼,见她神色无异,夏禾才松了口气。 苏氏压根就没有发现夏禾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因为她完全被惊呆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那不正经的外甥已经开始诱拐她的宝贝女儿了! 这怎么行! 苏氏第一个反应是要阻止,断了那臭小子的念想,可转念一想,若是小禾对他也有感情呢?这可就让她为难了。 顿了顿,苏氏道:“那你对飞璟是什么想法?” “朋友啊。”夏禾毫不犹豫道,“可我还是不确定他的想法,若是我们的想法不一致,恐怕日后见面会尴尬。” “你不确定是因为你心大,蠢了吧唧的。”轻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嫌弃。 会这样训斥夏禾的,整个夏府除了夏永淳不做第二人想。 夏禾惊讶地回头,道:“父亲竟然没有出门?” 夏永淳一身简洁舒适的便服,闻言嗤了声,道:“我就不能休息两天?” 夏禾没话说了。 苏氏嗔了丈夫一眼,拉着他坐下,问:“可是药酒的事查出眉目了?” 闻言,夏禾立马竖起了耳朵。 银环蛇药酒的事已经过了有些日子了,她本以为已经查清楚,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查清,还愈发复杂了,不然不会需要父亲出手调查。 夏永淳摇了摇头,挫败道:“虽然找到了卖药酒给府上丫鬟的猎户,但人家一口咬定药酒没有问题,加上中间经手的人太多,根本无法确定是谁在药酒里动了手脚,所以这件事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夏禾暗暗心惊,抓住其中的疑点问道:“不是说药酒是二婶买的吗,怎么又变成府上丫鬟买的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分析 对于夏禾的突然插嘴,夏永淳没有怪罪,反而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敏锐。”斟酌了一番,才又道:“那坛药酒其实并非你二婶买下的,而是她从杨氏手里抢下的。” 他似是有意要考夏禾,说话故意只说一半。 夏禾察觉他的用心,想了想,道:“父亲所说的杨氏,是五妹的生母吗?” 夏永淳点头。 夏禾低头想了想,道:“父亲方才说药酒经过了很多人的手,也就是说,杨氏也是从其他人手里得到的药酒,我猜那个人应该是周姨娘。” 夏永淳目露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夏禾眨眨眼,俏皮道:“其实也不难,五妹跟六妹交好,她们的生母想来关系也不错,互相走动应该是常事,至于周姨娘为何送杨氏药酒,估计是给五妹补身子吧,五妹前不久不是受伤昏迷了么?我听说杨氏一直担心五妹伤了根本,在到处寻方子给她补身子。” 这一通分析说不上多精辟,但却是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最重要的是,这就是事实! 夏永淳来了兴致,又问道:“那你猜猜,周姨娘的药酒又是从何而来?” “肯定是六妹给的啊。”夏禾笃定道,“药酒这东西养身用的,不是晚辈送长辈,就是长辈送自个的好友,整个府上会送周姨娘这东西的,只有可能是她的儿女,而鹄哥儿还太小,自然被排除。” 夏永淳满眼赞许,兴致勃勃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这么多,那你猜猜那坛药酒到底都有哪些人经手?” 这次夏禾回答地没有那么迅速,闷头想了好一会,才道:“我猜是府上某个丫鬟买了药酒,然后六妹知道了,就将药酒要了过去,然后给了周姨娘,只是在她给周姨娘之前,药酒可能还到二姐跟姜姨娘手里转了一圈,然后才到周姨娘手里,接着周姨娘将药酒送给杨氏,杨氏来不及给五妹,就被二婶抢走了,最后是二婶让大姐将药酒送给祖母。” 若说一开始夏永淳只是惊讶,那现在他便是惊叹了。 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夏禾,想看她绞尽脑汁的模样,却不想她三下五除二就将整件事都分析了出来,倒是让他好气又好笑,要知道这可是他查了几天才查出来的事儿! 夏永淳忍不住抚掌大笑,自豪道:“可惜我儿是个丫头,不然封都城定要出个第一神捕!” 夏禾毫不谦虚地点头,道:“我也觉得自己有当神探的潜质。” 苏氏嗔了这得意忘形的父女俩一眼,道:“查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知道真凶是谁,我就不知道你们父女俩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盆冷水浇下来,父女俩都怏了。 夏永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你既然能猜到这么多,那你说说,谁最有可能是凶手?”一蹬腿就把球踢给了夏禾。 夏禾暗道一句不仗义,却是沉思道:“若从表面来看,二姐跟姜氏的嫌疑是最大的,可就是因为太明显,我反而觉得不是她们所为,而且她们没有动机。” 夏永淳默默颔首,他也是这样认为,因为在姜氏母女后面经手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有让姜氏母女下杀手的理由,老太太就更加不可能了,这可是姜氏母女最大的依仗。 苏氏难得面露惊惶,道:“这样算下来,几乎后院大半的人都经了手,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但倘若是阴谋算计,那背后之人当真心思缜密到可怕,整件事环环相扣,竟是将整个府上的人心都看透了算尽了。最重要的是,眼下我们毫无头绪,中间又经过太多人的手,连凶手要害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令人不安。” 若府上真有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在,那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也正是夏永淳担心的地方,背后之人实在太过危险,若是不查清楚,恐怕日后还有风波。 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夏永淳道:“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夏禾也觉得必须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那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让人防不胜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一家子给害了。 毕竟也关系到自己的安危,夏禾不可能置身事外,脑子转了几圈,想起父亲先前的话,她问道:“父亲说那个卖药酒的人一口咬定药酒没有问题,那他可有证据证明?” “没有。”夏永淳道,提到正事他一脸肃然,道:“苦于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药酒在买来之前就有问题。” 夏禾默然颔首,经手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有人发现药酒有问题,想必为了避嫌,也不会愿意说出来,这就让整件事变得更为困难。 “不过我已经找了人盯着那个猎户,一旦他有什么异动,立即就会有人来通知我。”夏永淳补充道。 夏禾笑了笑,道:“光盯着那个猎户怕是还不够,最好到他所住的村子里打听一下,最好把他的祖宗八代,所有亲戚朋友都打听出来。如此一来,即便他不愿吐出背后指使者,我们心中也能有个大概,也好提防背后之人。” “小禾说的有道理。”苏氏附和地点头,自豪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见妻子对女儿如此亲昵,夏永淳有些吃味,吹胡子瞪眼道:“这会就这么机灵了,在飞璟的事上,怎么就不见你开窍呢?” “额……”夏禾一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能不要这么打击报复么? 见状,夏永淳得意地哼了一声,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老神在在道:“飞璟的想法呢,也不是没办法得知,重要的是你了解后有何打算。” 说到这里,他严肃起来,语重心长道:“若飞璟只是将你当做朋友妹妹,你当如何?若飞璟是心悦于你,你又当如何呢?父亲希望你能想清楚,然后亲自去问,我想没有人比飞璟自己更清楚答案。” 夏禾怔了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爹,你突然这么正经,我有点不习惯。” 夏永淳脸上一窘,糊了她后脑勺一巴掌,骂道:“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哎哟!”夏禾抱着脑袋哎哟直叫。 一下还不解气,夏永淳还要再打,只是巴掌还没有落下去,他先被苏氏给糊了一巴掌在肩上。 得,夏永淳心里更酸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争执 夏永淳来了,夏禾自然不能再厚脸皮霸占苏氏,再说她也不想被发狗粮,是以很快就识趣地起身告辞。 临走,夏永淳叫住她,道:“虽说三省吾身是好事,当也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个身上揽,只知道反省自责的人,也不是聪明人。” 听了这话,夏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我不是要责备自己啊,我只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的错,现在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了,那日后还起手来,我就可以理直气壮,不会手下留情了。” 随即挑起眉毛,戏谑道:“不过父亲这爱听墙根的毛病何时能改一改?” 若不是在外头站了有些时候了,怎么可能知道她一开始跟母亲说的那些话? 夏永淳一噎,脸上讪讪的。 苏氏嗔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状,夏永淳瞪起眼,故意岔开话题,呵斥道:“什么不留情,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夏禾吐吐舌头,规规矩矩道:“女儿不敢忘,父亲说大家是一家人,做事要留情面,要顾念骨肉亲情。” “嗯。”夏永淳满意地点头,正打算再好好说教一番,夏禾突然可怜兮兮扁起嘴,道:“父亲偏心,你就知道盯着我教训,却从来不教训二姐,若不是今日四妹偶然发现,女儿就要被二姐害得里子面子都没了。” 夏永淳跟苏氏皆是一惊,夏永淳刚要问话,却被苏氏狠狠瞪了一眼。 苏氏拉过夏禾,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母亲说,母亲为你做主!” “……”夏永淳讪讪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夏禾得意洋洋地飞了父亲一个眼神,这才将夏颜拦去顾宝琪给她写的信的事儿抖了出来。本来嘛,她就没有打算忍气吞声,偏偏父亲又提起了情面问题,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拿出来说道说道,为自己讨个说法啦。 听完整件事的缘由,苏氏绷紧了一张脸,斜眼望向某人,冷笑道:“也不知是谁惯出颜姐儿这毛病这胆子来的,竟是连一家子的脸面都不管不顾了,一心只想着诟病陷害亲姐妹。” 夏永淳几乎无地自容,谁惯出来的?不就是他跟老太太呗。 当下愈发心虚,却还是要端起威严公正的架子,厉声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还小禾一个公道。” 本以为这样说就能让妻子满意,却不想苏氏笑得更冷了,沉声道:“这件事还要去查?你的意思是小禾在撒谎污蔑颜姐儿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凡事总要讲个证据!”夏永淳急忙辩解。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你舍不得怪罪你的宝贝颜姐儿就直说!”苏氏毫不留情地甩脸子,拒绝听他的解释。 “你、你简直……”你简直胡搅蛮缠!夏永淳在心里大喊,没有法子,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大半个月都进不了房门。 想着与妻子重归于好后,地位每况愈下,夏永淳就忍不住叹气,特别是只要牵扯到某个臭丫头,他就更是说什么都错,真是夫纲不振,父严不存啊。 越想越恼火,夏永淳横眉竖眼地瞪向夏禾。 夏禾不痛不痒地摇头晃脑。 一番“明争暗斗”,最后还是夏永淳败下阵来,他无力地叹口气,道:“那你们说吧,这件事要如何处置?”反正他都争不过妻子,斗不过女儿。 见他妥协,苏氏终于满意了,只是仍旧冷着一张脸,道:“你的女儿,当然是由你来处置。” “……”夏永淳牙痒痒,没好气地望向夏禾,道:“你是受害者,你说说要怎么处置你才满意。”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道:“二姐拦下的信是淮南王郡主写的,是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如何,而是看淮南王郡主如何,为免郡主误以为我目中无人,因此生了不悦,是以我已将实情告诉了她,要如何处置二姐,就端看郡主的意思。” “你……”夏永淳怔愣不已,良久无奈叹道:“你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若是淮南王郡主一气之下不肯罢休,即便不波及夏府上下,你二姐往后怕是也无法再封都城立足。” “所以呢?”夏禾反问,不喜不怒道:“先是污蔑我大放厥词,引得淮南王郡主拦住我要比试,后又故意截去约定比试时间地点的信件,父亲觉得我做得过分,不给二姐留情面,那敢问二姐在做这些事时,可曾想过给我留情面,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夏永淳无言以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可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从小被惯坏了,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 夏禾不依不饶,道:“我为何要体谅她?她对我有恩还是对我有惠?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顿了顿,偏过头道:“父亲总是自打嘴巴,一会叫我不要忍气吞声,一会又责怪我不留情面,如此反复无常,我不想再跟你辩论。” “——!”夏永淳眼睛瞪成了铜铃,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给气的。 苏氏虽然恼怒丈夫偏心夏颜,但也不想丈夫因此跟女儿生了嫌隙,见父女俩斗牛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吵起来,她忙劝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就是吵翻了天也没有意义,还是看淮南王府那边有何动静吧。” 说着将夏禾拉到一边,示意她少说两句。 夏禾抿着唇角,依旧是一副倔样子。 见状,夏永淳愤然甩手,厉声道:“你可以不顾姐妹之情,但总要顾忌一下你祖母,她那么疼颜姐儿,若是颜姐儿有个一二,你让她老人家如何是好?亏得你祖母这几日总是念你的好!” 夏禾心底一震,只觉铺天盖地的酸楚与委屈要将自己淹没,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咬着唇角不要自己哭出来,倔强道:“我就是没人关心没人疼,所以别人要怎么欺负都可以,既然你们都不疼我,我又何必顾忌你们的感受?就算二姐这次受到重罚,害疼爱她的人难过,那也都是你们惯出来的!你们不反省自身,却要用道德来捆绑,责怪我这个受害者,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我已经受够了这个牢笼,我要离开这里!” 发泄似地喊出最后这一句话,夏禾鸣咽着跑了出去。 夏永淳跟苏氏楞在当场,久久没有回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听 茫然地走在纵横交错的小路上,夏禾一会低头看看地上的花草,一会抬头看看空中舒展的云朵,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只是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一群陌生的亲人,曾几何时,她以为可以弥补在那个世界缺失的一切,然而不管她多么努力,却依旧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她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就怕显得格格不入,可是这样太累了。 在原来的世界,虽然辛苦,但她起码自由,世界那么大,没有人会被圈在一个圈圈里,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或许当初应该答应俞飞璟,嫁给他,然后离开这里。 但谁又能确定那之后进入的不是又一个框框呢? 思来想去,似乎在这个世界就只能随波逐流。轻叹口气,夏禾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自言自语道:“在这里,想要一个人生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她突然怀念起以前孤单一人的日子了。 “或许我真的应该故意犯个错,然后卷铺盖去乡下田庄?”撑着下巴,夏禾对着飘过头顶的云自说自话。 下午的太阳正盛,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从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洒落点点光斑。夏禾坐在树荫下,看到每次起风就在地上游过来又游过去的光点,忍不住用脚追着踩,就这样自娱自乐地玩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玩出一头汗,没了力气,夏禾才停下来。 长出口气,她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起身拂去衣裙上的落叶尘土,夏禾琢磨着该怎么回房,夏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府中林园有好几个,她来时根本没有看路,是以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 正犹豫着要不要一条路走到底,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么久了,难道你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冰冷的声线不用猜就知道是俞天启。 夏禾一怔,找到人带路的喜悦瞬间被疑惑代替,下意识的,她慢慢蹲下身躲进了树丛里。 不远处,俞天启,俞飞璟与江潇潇三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神情肃穆,正在商议钥匙。 面对俞天启的质问,江潇潇显得很烦躁,道:“你让我怎么向姨母开口?我没办法设陷阱套姨母的话!而且我相信姨父与私运官盐的事无关!” “我要的是证据,若是你有证据证明夏府与官盐一案无关,我自然不会再逼你接近姨母,套姨母的话。”俞天启不容置喙道。 “我就是没有证据!若是有证据,我们根本就没必要混进夏府,没必要欺骗姨母跟小禾,乞巧那日你们也不必为了掩人耳目假装大打出手!”江潇潇暴躁地跺脚。 俞飞璟按了按她的肩膀,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也相信姨父。” “我还是那句话,凡事讲究证据。”俞天启毫不退让,道:“别忘了我们进入夏府的目的,别让我们至今的所有努力都白费。” 江潇潇脸色变得苍白,连连摇头,道:“我没办法,我不想再欺骗姨母跟小禾了,要查你们查吧,我不参与了。” “事到如今你才退缩,又有何意义?”俞天启冷哼一声,道:“你若真的坚信夏府是无辜的,就应该坚持到底,半途而废只能说明你没有信心,害怕日后夏府覆灭,苏氏跟夏禾恨你。”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再帮你!”江潇潇狠狠咬牙,眼底透着慌乱。 俞天启寒冰似的眸子微眯,沉声道:“你不帮忙可以,但你最好不要暴露我们的目的,不然就算姑母为你求情,我也不会……” 后面的话被俞飞璟打断。 俞飞璟按住他的肩膀,挑眉道:“何必如此动怒,不是还有我帮你吗?” 俞天启的神色缓和许多,呼出口气,道:“乞巧那日的一场争斗,想必已经让淮南王府那边放松了些许警惕,接下来的蹴鞠赛,只要我们表现出只是来封都游玩散心的姿态,想来淮南王就不会再派人监视我们,届时就是动手的时机。” 俞飞璟沉默地点点头。 江潇潇冷笑,道:“就算最后你们立下大功,但总有一天也会后悔。” 闻言,俞天启倏地紧皱双妹,俞飞璟抿了抿唇角,勾起唇角耷拉下眼皮。 江潇潇还觉得不过瘾,讥笑道:“我现在突然觉得庆幸,幸好小禾对你们两个都没有动心,不然不定要如何伤心。” “你说够了没有!”俞天启终是忍不住爆发,眼底闪过被踩中痛脚的狼狈。 江潇潇被吓得心口猛地一跳,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俞飞璟转着手中的扇子,始终没有开口。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夏禾躲在树丛里,还没有消化完刚刚才听到的秘密。她脑中闪过很多,但又什么都没有抓住,太过混乱的结果就是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喵~~~”娇气甜腻的叫声不期然响起,唤醒了夏禾的神志,也打破了林中的沉默。 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团雪白,夏禾瞳孔微缩,不等她做出反应,那边传来一声低喝:“谁?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风,以及刺眼的剑光。 来不及细想,夏禾下意识抱起脚边正仰头望着自己的白雪,就地一滚,滚到了先前做的石头旁边。 就在她避开的瞬间,一柄银剑刺入树丛,露出冰冷锐利的一端。 夏禾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枝叶哗啦啦摩挲的声音逼近,夏禾微喘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事那三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同时,夏禾惊慌恐惧的模样也落入了来人眼中。 “小禾!”江潇潇惊叫一声,立即扑了过来,一边扶她起来,一边焦急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俞天启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 俞飞璟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夏禾在江潇潇的搀扶下站起身,将慌乱中掉落的鞋子捡回来穿好,然后开始打理在滚动中凌乱的衣裙头发。她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三个人,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三个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怒火 气氛很尴尬。 夏禾低着头打理弄脏的衣裳,江潇潇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俞天启还握着剑不知所措,俞飞璟则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谁也没有打破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份尴尬。 终于,身上的草屑灰尘都清理干净了,夏禾没有了再躲避的理由。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白雪,像是抱住唯一浮木,只是张开嘴,却依旧说不出一句话。 似是感应到她的害怕,白雪异常柔顺乖巧,窝在她怀中一动不动,睁着玲珑剔透的异瞳左顾右盼。 可能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夏禾害怕着害怕着,一不小心又走神了,她在想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毕竟听到了那样的秘密。 她还记得俞天启的剑刺过来的瞬间,那样狠戾坚决,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杀了自己。 她又不禁想,如果俞天启真的要对她下杀手,那她该如何脱身?江潇潇会不会帮她?俞飞璟呢,又是站在哪一边的?逃走后要把听得的话告诉父亲吗?父亲会相信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越想越多的结果就是,夏禾把自己给想蒙了。 许是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江潇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拉住夏禾,忐忑不安地问道:“小禾,你会不会气我骗了你?” 夏禾呆愣楞站着,没有反应。 见状,还以为她是吓傻了,江潇潇忙摇晃着她焦急唤道:“小禾?小禾?你不要吓我啊!小禾!” 连着喊了好多遍,夏禾怔怔才回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俞飞璟皱了皱眉头,上前握住她的手把脉。 夏禾这会是彻底回魂了,往后退了一步,抽回手道:“我没事。” 俞飞璟的手落了空,僵了僵才收回来。 江潇潇松了口气,拍着心口到:“幸好你没事。” 夏禾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却没了以往的随性自在。 担忧散去后,江潇潇又忐忑起来,小心翼翼望着夏禾,道:“小禾,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啊?”夏禾不解地转头看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顿了顿,道:“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江潇潇忙不迭摇头,就要指天发誓。 夏禾拉下她的手,笑道:“只要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就行了。” “你真的不生气?”江潇潇喜出望外,又有点不敢置信。 “恩……”夏禾沉吟一声,道:“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惊讶,还有……” 她顿了顿,缓缓扫视俞天启跟俞飞璟一眼,笑而不语。 其实她松了口气,虽说被欺骗让人愤怒,但比起无法回应别人的感情,要好太多了,毕竟生气只是一时的,而背负感情却是沉重的,长久的。 尽管她这样说,江潇潇还是无法放心,道:“你生气也没有关系,不过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将你当做好姐妹。” 见她如此紧张,夏禾不觉莞尔,道:“我懂的。” 闻言,一直沉默的俞飞璟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懂?你到底懂了什么?”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所谓的懂,就是抹掉他们所做的一切,将他们从心中摒除掉。 这算什么懂?她只是找到了借口拒绝他们,让自己轻松。 “……”俞天启握剑的手不断收紧,却无法像俞飞璟一样质问出声。 “所以你到底懂了什么?”俞飞璟大吼一声,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 夏禾一震,抬眼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了他生气,竟让他生出这样大的怒火。难道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 “璟表哥……”江潇潇担忧地唤了一声。 檀香扇被握得咯吱作响,俞飞璟咬紧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夏禾,你是我见过最自私无情的人,你对别人的好,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轻松,你的心谁都走不进去。” 深深望了她一眼,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夏禾张了张嘴,怅然若失浮上心头,所以又是她的错? 事实证明,是夏禾想太多,俞天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就算事后她将一切告诉夏永淳,他也不会。 被江潇潇领着走出林子,才发现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因为她那一句“我要离开这里”,夏永淳跟苏氏急得六神无主,在发现她不见人影后,就立即派人四处寻找,若不是她及时出现,恐怕就要派人去府外找了。 夏禾脑子里乱哄哄的,此时才想起跟夏永淳起争执的事,见这么多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奔波,她顿觉讪然。 也不知夏永淳是如何交代的,找到夏禾的人十分谨慎小心,诚惶诚恐地将她送回了草叶庐。不多时,夏永淳跟苏氏也赶了过来。 见夏禾安然无恙,夫妻俩松了口气,夏永淳也不敢再说话刺激她,只站在一旁无奈叹气。 苏氏红着眼眶将夏禾抱进怀中,泣声道:“傻孩子,怎么会没有人疼你,说什么要离开这里,你是要吓死母亲吗?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母亲都依你,只要你不再说要离开这里的话。” 夏永淳欲言又止,本想说你这样会宠坏孩子,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夏禾安静依偎在苏氏怀中,听着她难过的低泣声,回想起俞飞璟的话,胸口阵阵紧缩。 或许俞飞璟说的没有错,她真的是个自私而无情的人。 是夜。 沐浴过后,夏禾提着灯到阁楼上看书,这是她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每晚睡前都要看一会医书。 然而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立秋后夜晚的风很凉爽,池塘那边也不再传来蛙声,草丛里的蝈蝈也安份了许多,然而就是在这样安静舒适的夜晚,她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俞飞璟愤怒的双眼,他决绝离开的背影,以及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与受伤,在此之前,她以为他只会笑得漫不经心。 将书轻轻合上,趴到小几上,侧头望着窗外闪烁的繁星,夏禾尽量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轻松一些。 屋顶,一向自诩潇洒不羁的俞飞璟,正抱着酒坛对月豪饮,以一种不醉不休的姿态。 清风徐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秋雨 常有人说,不管有多少烦恼,地球依旧在转,太阳依旧会升起来,可夏禾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却发现太阳并没有升起来,细细密密的雨声淅淅沥沥,已不知下了多久。 起身走到窗边,推窗望去,只见屋外水蒙蒙的一片,只有窗台下的芭蕉叶愈发绿地油光发亮。 雨打芭蕉,说不出的应景。 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这会愈发低沉了。也不知是这雨引得人多愁善感,还是这人将这雨看得多愁善感。 黄莺进来伺候梳洗,夏禾撑着还晕乎乎的脑袋,问:“这雨什么时候下的?” “奴婢们起床时就已经在下了,想来应该是夜里就开始下的。”黄莺柔声细语地回答,从箱笼底下取出一条石榴裙,一件荷边绣玉兰的里裳,并一件半臂的缎织掐花琵琶襟短衣,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小姐身子不大好,今日就添件衣裳吧。” 夏禾点点头将窗关上,由黄莺帮着将衣裳穿好。 洗梳毕,用过早膳,夏禾带着白雀青萍去给跟老太太请安。 虽说这段时间因为老太太卧病,府里免了请安,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何况她闭门思过了三日,按理也该去看看老太太,讨些教诲。 出得门,夏禾拒绝了青萍帮忙撑伞的好意,自个擎着伞慢悠悠下了阁楼前的台阶,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前走。 进到雨中,又与站在屋里看雨是不一样的体验,雨打草叶的沙沙声,雨落石板的滴答声,还有雨点敲在油纸伞上的噼啪声,种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谱写出秋雨特有的韵味。 曾有人说,不同时节的雨有不同的味道跟不同的音色,以前夏禾觉得这句话太过深奥,现在却有些许体会。 所谓的味道与音色,想来是当时看雨人的心境,只是同样的一场雨,不同的人又能看出不同的味道听出不同的声音。 这也是人之所以独一无二的原因之一。 路过兰溪苑的时候,夏禾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望着半敞的院门怔怔出神。 见状,白雀道:“小姐不进去看看太太吗?” 夏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其实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苏氏,想起昨天乱发脾气的事,她还是觉得尴尬歉疚。 见她站着不动,白雀也不催促,与青萍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院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挺拔毓秀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出来,那人也不撑伞,束在头顶的青丝因步伐太快,在风雨中飘摇。 “是二表少爷。”青萍低声道。 夏禾抬眼,正好看到他擦肩而过时毫无情绪的脸庞,往日飞扬的眉眼如今冰冻成霜。 从身旁走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二表哥,你等等我!”院门里传出含娇带嗔的呼喊,下一刻,夏颜举着伞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到夏禾,她有瞬间的停顿,然后哼了一声,再次大喊着追着俞飞璟跑远。 叫声很快就飘远,最后被雨声淹没。 “小姐?”青萍低低唤了一声。 夏禾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忙摇了摇头,道:“昨晚没有睡好,这会没什么精神。” “那就赶紧去给老太太请安,好回房休息吧。”白雀柔声道。 夏禾点点头,道:“都到这儿了,不进去给母亲请安就太失礼了。” 白雀青萍顺从地点头。 屋里,苏氏与夏永淳正在用早膳,因为下雨天色暗,夫妻二人起晚了。 见夏禾进来,苏氏十分高兴,忙拉着她坐下,叫她一起用膳。 夏禾敛首微笑,道:“女儿已经用过了,这会要去给祖母请安,就不打扰父亲跟母亲用膳了。”说着起身福了个礼,准备离开。 夏永淳望着她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叹道:“去吧。” 苏氏眼底微黯,瞧见她身上略显陈旧的短衣,心底又是一阵紧缩,抚着她的手臂,温和笑道:“天气转凉了,是该添衣了,改日母亲叫裁缝来,给你添置些秋衣。” 夏禾笑着道谢,敛首退下。 苏氏再坐下,却已经没有了食欲,干坐着发起楞来。 夏永淳夹了一个水晶糕送到她碗里,劝道:“不要胡思乱想,除了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她定会长长久久陪着你的。” 苏氏点点头,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因担心老太太还没有起,去香椿园时,夏禾走得很慢,一路上,青萍与白雀一直逗她说话,惹她笑,显然是看出她心情不佳。 夏禾感激她们的好意,说说笑笑的,心情倒也明朗了许多。 到香椿园时,老太太已经起了,翠喜正伺候着用膳,因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已经没有让人侍疾了,都是身边的丫鬟嬷嬷在伺候。 夏禾规规矩矩请了安,而后便静候一旁,等老太太用完膳再说话。 老太太瞧着胃口还不错,用了一碗粥,还吃了不少糕饼点心,然后让人将吃食撤了,把夏禾叫到到跟前说话。 因着乞巧那日的一次交心,如今老太太对夏禾亲热许多,拉着她的手问起了乞巧那日的事。 “我听说那日鹄哥儿要擅自跑出去玩,幸好你拦住了,带他一起,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大事。也亏得你有那个耐心,带着个孩子四处转,况且那样的日子,连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都不愿管他,也就你不嫌烦。”老太太说着叹了一声。 夏禾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老太太会因为这件事又反感她。 老太太又道:“要我说,你母亲不该罚你,她就是端着架子想立威风,若是当时我在,就不会让她那样对你。”这句话颇有些忿忿不平。 夏禾不禁笑了,看来不管祖母怎么变,对母亲的排斥终究是不变的。 她也不由得暗赞老太太消息灵通,要知道夏永淳已经提点过上下,让瞒着老太太,却不想老太太早已心知肚明。 老太太说了很多,像是谁又过来看望了她,谁又送了什么礼来,谁又说了些什么话,零零碎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夏禾静静听着,倒也不觉得厌烦。 说这些事时,老太太多少带着些得意,直至说到夏颜,老太太眉眼间瞬间染上了黯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劝与解 老太太幽幽道:“自从我不让侍疾后,颜姐儿就没有来看过我,我听说她日日追着俞二公子跑,也不知跑出个什么结果来没有。” 话语中有对夏颜的担忧,也有不满与落寞,可见老太太心中十分矛盾。 夏禾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老太太又低低叹了一声,突然问道:“听说昨日你与你爹吵架了?” 夏禾一怔,缓缓点了点头。 本以为老太太会严厉地责备她,却不想老太太只是点了她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一家子都靠你爹养,你得罪谁不好得罪他,是不想吃还是不想穿了?” 夏禾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祖母是在说她惹父亲生气,父亲会短了她的吃穿。 话说,原来在祖母眼里,父亲是如此小气不讲理的人。 忍不住笑了,道:“父亲不至于如此小气。” “这个说不一定。”老太太哼哼两声,接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见她欲言又止,夏禾也不催,静静等着。 好一会后,老太太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父女为什么吵架,你爹说的没有错,你说的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任性妄为的人,只是她已经错了,你也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你就原谅她吧,一家子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有一方先服软的,不然整日斗来斗去,谁又能讨得了好呢?” 夏禾沉默下来。 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昨日夏永淳跟她大小声,她自然大小声,今日老太太跟她好声好气,她心里边的怨气自然而然就散了许多,正如老太太所言,整日斗来斗去,谁也好不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真正解开她心中怨气的,竟然是老太太。她还以为老太太又要偏向夏颜,将她臭骂一顿。 可见世间之事,在真正发生前,谁也无法准确地预料。 她本以为父亲会理解她,然而理解她的人是祖母。 顿了顿,夏禾道:“祖母不必担心,淮南王郡主性情爽朗直率,想来是个有胸襟的人,她不会与二姐计较的。” 这番话她本打算跟父亲说,只是没有那个机会。 她从来没有将夏颜置于死地的念头。 老太太微微一怔,随即心疼地抚了抚她的额头,道:“你是个好孩子。” 夏禾笑了笑,微凉的心总算又有了一丝温度,尽管她很清楚,老太太是为了夏颜才说那一番话。 那之后,老太太让人折了芭蕉叶来,撕成一条条的,跟夏禾一起编蚂蚱,这一编便是一个上午,将近午时,老太太留了夏禾用膳,这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夏禾少不了要露一手,一碗软糯的八宝饭让老太太吃得眉开眼笑。 用过午膳,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将人哄睡着后,夏禾才轻手轻脚带着白雀青萍离开。 翠喜将主仆三人送到院门口,笑盈盈道:“往后三小姐要常来,老太太会很高兴的。” 夏禾笑着应了,与翠喜道别。 回去时,又路过兰溪苑,想着苏氏应该在午睡,夏禾便没有进去叨扰,径直回草叶庐。 远远的,便瞧见等在门前的江潇潇,夏禾忙加快脚步,上前招呼道:“怎么不进屋里坐着等?这会还在下雨,你就不怕淋湿了?” 江潇潇摇头,拉住她的手,道:“我站在屋檐下边呢,风又不大,不会淋湿的,倒是你,一路走回来,身上都带着水汽。”说着掸了掸她被雨打湿的肩膀。 白雀见了,道:“小姐赶紧进屋换身衣裳吧,别有着凉了。” 夏禾点点头,对江潇潇道:“你等我一会。”又吩咐黄莺拿点心零嘴出来。 江潇潇进屋坐了会,夏禾就换了宽松的常服出来。 坐下后,夏禾捻了颗梅子送进嘴里,调侃道:“大雨天的你跑过来,是想我了呢,还是想我了呢?” 本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想江潇潇小鸡啄米似地直点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你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夏禾一震,险些被梅子给噎死。 猛地灌了口茶,将堵在喉咙里的梅肉咽下,夏禾拍着心口道:“你确定你是想我了,不是来谋财害命的?” 江潇潇讪讪一笑,嘴硬道:“是你自己不小心被噎住,怎么怪起我来了?” 夏禾哭笑不得,心想日后还是少跟直肠子的人开玩笑,不然哪天小命都要赔了进去。 本来江潇潇还有些担心,怕经过昨天的事,夏禾对她没了以往的亲近随意,这会见她还跟往常一样与自己开玩笑,顿时放心了,拍着心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豁达。” 夏禾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潇潇打量她的脸色,揪着头发道:“你也不要怪天启哥跟璟表哥,他们是有任务在身的,也是迫不得已,你就原谅他们吧。”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劝自己原谅,夏禾不觉好笑。想起早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摇头笑道:“现在不是我不愿理会他们,是他们不想理会我,不过也好,昨天的事我是一定会告诉父亲的,现在断了干系,总比日后尴尬要强。” 她也想通了,不理会就不理会吧,生活中少个把人,也不会如何。 闻言,江潇潇着急起来,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两位表哥没有不想理会你,他们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其实他们对你都是……” 夏禾拉下她的手,打断她未完的话,道:“你不需要替他们解释,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父亲跟母亲知道你们的目的后,你要如何应对。” 江潇潇一怔,垂头丧气地点头。 顿了顿,她道:“其实今天早上璟表哥已经去找过姨父了,想要把实情告诉姨父,只是因为夏颜在场,所以没有成功。璟表哥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不过我觉得应该知会你一声。” 夏禾愣了愣,低头拨弄着茶盖,淡淡哦了一声。 难怪今早他的步伐匆忙中带着火气,原来是被坏了事,她还以为是因为看到她,所以他又生气了。 江潇潇一直留到掌灯时分,吃了晚膳才离开。回兰溪苑前,她特意绕去前院的客房看了看,见相连的两个房间都亮着灯,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刚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她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上前敲响了右边那一扇房门。 第一百五十章 生病 咚咚的敲门声响个不停,渐渐变成了砰砰的拍门声,然而不管江潇潇如何敲门叫喊,房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隔壁房里,俞天启正对着梅花石睹物思人,被门外催魂似的声音一吵,顿时烦不胜烦。他冷着一张脸出来,道:“让开。” 因为他的脸色太难看,江潇潇下意识地让到了一旁。 之后便见俞天启脚起脚落,一脚就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江潇潇当即噤若寒蝉。 冷冷扫视她一眼,俞天启道:“该粗鲁时不粗鲁,不该粗鲁时耍流氓,要你何用。”说着跨进门去。 “……”江潇潇脸上一个大大的窘字。 进了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饶是俞天启也不禁皱起眉,江潇潇更是忍不住捂住鼻子。 “璟表哥?”江潇潇扬声唤道。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半天没有一点回应。 “不会是出去了吧?”她不由嘟囔。 俞天启缓缓扫视凌乱不堪的房间,一双剑眉皱得更紧,而后一声不吭地抬脚就往里面走。 见状,江潇潇忙跟了上去。 绕过三开红木雕花山水花鸟屏风,便见里间乱糟糟的一团,床脚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床前的小杌子上是胡乱蹬掉的软靴以及散乱的衣袍,而纱帐半垂的床上,房间的主人大开大合地斜躺着,两条修长的腿从床沿耷拉下来。 江潇潇走近一步,浓烈的酒味顿时呛得她直想咳嗽,再看床上躺着的人,面色潮红,呼吸炙热,活脱脱一个醉鬼样子。 忍不住皱起眉叱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床上的人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床前立着的两道身影,俞飞璟并没有惊讶,他揉了揉额角坐起身,开口第一句话是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掌灯。”俞天启回答,端详着他异样的气色。 俞飞璟嗯了一声,俯身去够杌子上的靴子,似乎是打算起身出门。 俞天启顿了顿,道:“你要去哪?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 “啊?”江潇潇诧异地大喊,忙上前抬手覆上俞飞璟的额头,果然摸到一片滚烫,她不由惊呼:“原来你是发热,不是喝醉了!” 又咋咋呼呼道:“赶紧躺下,我去叫大夫!” 俞飞璟拉住转身就要往外冲的江潇潇,不耐烦地皱眉,道:“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感染风寒,睡一晚就好了。” “问题是你会老老实实地睡一觉。”俞天启毫不留情拆穿他。 俞飞璟没有理会,把好不容易勾过来的靴子穿上,起身拾掇了一下衣裳,道:“我去去就回。”说着摇摇晃晃就往外走。 “你要去做什么啊?”江潇潇不放心地跟在他身边。 俞飞璟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你闹够了没有?”俞天启突然大吼一声,两步上前将站都站不稳的某人拽着拖回床边,直接扔到床上。 俞飞璟本就不清醒,被这样一扔,更是头昏眼花,半天没有坐起来。 俞天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怒火结成冰,沉声道:“你又要去看她对不对?对面的时候冷言冷语、冷面冷眼,背地里又守着护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天天借酒浇愁,怨天尤人的给谁看?你就算在她房顶守一辈子,她也不会知道!” 这番话也不知是在骂俞飞璟,还是在骂他自己。 “你也好不到哪去!”俞飞璟一骨碌翻起身,冷笑道:“起码我比你强,我还敢面对她,不像你,只知道躲在房里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也好过要死不活!”俞天启笑得更冷。 生怕两人又打起来,江潇潇忙上前分开两人,气恼道:“你们别吵了,现在最重要是请大夫来给璟表哥看病,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已经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撇过头。 江潇潇无奈叹了一声,将两边窗户打开,回头对俞天启道:“我去叫大夫,天启哥你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俞天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江潇潇端了凳子来给他坐,又交代了几句,才出门去叫大夫。 窗户打开后,有清凉的风吹进来,驱散了一屋子浓重的酒气,俞飞璟安静坐了一会,觉得脑子清醒了,于是又站起身,道:“我要出去。” 俞天启连眼角都懒得奉送,轻抚着手中的梅花石,道:“外面在下雨,你是想病得更重吗?还是说你想用苦肉计?” 梅花石的棱角圆滑光亮,显然时常被拿在手中把玩。 闻言,俞飞璟没有再坚持出去,蹬掉靴子,横躺着闭上双眼。 俞天启抬眼看了看他撂在床外的腿,道:“躺好。” 俞飞璟不耐烦地撇撇嘴,蠕动着躺回枕头上。看到他这副样子,俞天启差点忍不住拿脚踹他。 到底是病了,俞飞璟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因为发热而变得潮红的脸透着虚弱与憔悴,眉头不时会皱起又松开。 想起今早破晓时分才听到的开门声,俞天启低低叹了口气,起身替他将被子盖好,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热度比之前更高,便搅了帕子替他敷上,想了想,又帮他脱了身上的衣服,这才坐回凳子上。 江潇潇速度很快,不消一刻钟便带着大夫赶了过来,所幸俞飞璟只是感染风寒,有些发热,只要吃些药,休养几日就能好。 于是江潇潇又忙前忙后,先去抓药,回来后煎药,煎好再送到俞飞璟房里。 这样一折腾,前院上下都知道二表少爷病了。 夏永淳跟夏邑卿乘着夜色过来探望,彼时江潇潇正端着药碗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让俞飞璟把药喝下去。 药熬好了,人也叫醒了,然而某人一点都不配合,嘴巴比蚌壳还紧,就是不肯喝药,气得江潇潇简直想糊他一脸。 好在夏永淳父子及时赶到,打消了江潇潇的暴力念头。 外头还在下着雨,夏永淳父子俩是撑着伞过来的,刚将伞在檐下放好,就听到房间里传出江潇潇的吼声,父子俩对视一眼,忙走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爬床 “你到底喝不喝?你想死,我还不想被你祖母念死呢!赶紧给我喝!”江潇潇一手端着药,一手拽背对她躺着的俞飞璟,奈何捂着耳朵装死的某人太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人给拽起来。 俞天启有些看不下去,板着脸道:“我来。” 双手直接拽住俞飞璟的衣襟,一提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俞飞璟愤愤地瞪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怎么了?在闹什么?”夏永淳跟夏邑卿就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表兄妹三人的架势,被吓了一跳。 “姨父。”江潇潇讪讪一笑,道:“璟表哥不肯吃药,我们在劝他呢。” 夏邑卿抽了抽嘴角,这确定是劝不是逼? 夏永淳哈哈大笑,指着俞飞璟调侃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吃药,想当初小禾病了,可是眼都不眨就把药喝了。” 俞飞璟怔了怔,傲娇地甩头,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夏永淳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尴尬咳了一声,道:“不吃就不吃吧,年轻力壮的,一点伤风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俞飞璟得意地朝江潇潇跟俞天启挑眉。 江潇潇啐了一声,嘟囔着将药放到一边。 俞天启一声不响地松手,正得意的俞飞璟顿时重重砸在床上,闷哼一声。 夏永淳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上前打量了俞飞璟一番,道:“肯定是今早不撑伞淋了雨,才导致的风寒。”又转向江潇潇问道:“通知你姨母了没有?” 江潇潇摇头,道:“也不早了,就没有派人去知会姨母,还下着雨,就不要让姨母奔波了。” “这么点小事,没必要让姨母担心,明早我就好了。”俞飞璟道。 “这里有我们照顾,姨父放心。”俞天启也道。 夏永淳微微颔首,对三人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自然是不希望妻子来回奔波劳累的,毕竟妻子的身体也不好,三个外甥能如此懂事就再好不过了。 温和笑道:“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下面,在姨父这里不必见外。” 三人颔首称是。 顿了顿,又转头对夏邑卿道:“飞璟他们不好开口,你去跟你妹妹说一声,让她帮忙做些补身易下口的羹汤送过来。” 夏邑卿有些不满,道:“这些事让厨房的人做就是了,何必劳动小禾。小禾又不是咱们府上的厨娘。” 闻言,夏永淳板起脸瞪起眼,喝道:“叫你去你就去!” 心下暗暗着急,心道你这傻小子,你不去叫你妹妹做东西,你老子我怎么找借口去寻她说话,你就不能长点心么! 夏邑卿就是没长心,所以抿着唇角不说话了。 见这父子俩也快吵起来,江潇潇忙陪着笑劝道:“不用麻烦大表哥了,璟表哥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了。” “是啊,府里的大厨手艺挺好的。”俞飞璟扯出一抹落寞的笑。 他都这样说了,夏永淳也不好再坚持,瞪了夏邑卿一眼,道:“那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厨房说。” 俞飞璟含笑道谢。 俞天启送夏永淳跟夏邑卿出门,江潇潇留在房里照顾俞飞璟。 江潇潇帮忙将被子掖好,俞飞璟马上一把掀开,还不忘抱怨道:“热死了。” “热死你最好!”江潇潇没好气地瞪眼,重新替他盖好被子,道:“我听说捂出汗来就能好了,你忍忍吧。” 俞飞璟哼哼唧唧,刚才应付夏永淳父子用完了他的精力,这会又开始昏昏欲睡了。江潇潇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哄道:“睡吧。”他当真很快睡了过去。 俞天启进来看到这一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等江潇潇起身替换冷帕子,他问道:“香罗,你可有心上人?” “没有啊,怎么了?”江潇潇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俞天启的视线移到俞飞璟身上,试探道:“你对飞璟……” 江潇潇一怔,而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翻了个白眼,走到床边将帕子敷在俞飞璟额上,道:“换成是你躺在这里,我也是一样的。” 俞天启皱了皱眉,对这话有些怀疑,只是他没有说。 江潇潇当然不可能一直留在俞飞璟房里照顾,毕竟男女有别,又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她们情同亲兄妹,也不能无视世俗的眼光。 在俞飞璟睡安稳后,江潇潇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让俞天启也回房休息,道:“你就住在隔壁,这边有什么动静你都能听见,是以没必要守在这里。再说你也不会照顾人。” 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这句话打消了俞天启留下照顾的念头,两人道了别,各自回房。 一夜无话。 翌日。 天方将白,隔壁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向浅眠的俞天启几乎是在声音传来的同时睁开眼,翻身坐起,抓起床头的外袍往外冲。 出得门,他已然穿戴整齐,只见隔壁房门虚掩着,门缝里不断有打砸怒骂的声音传出,中间还夹杂着女子惶恐的哭声。 里面怎么会有女人? 俞天启又惊又疑,毫不迟疑地推门进去。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一个花瓶迎面砸来,只是失了准头,砸在了门框上,裂成了碎片。 “给我滚!”俞飞璟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倏然皱起眉,俞天启冷声低喝:“一大早又发什么疯?” 话音落下,嘈杂的里间瞬间安静下来,下一刻,俞飞璟披头散发,襟口大开地跑出来,他抓住俞天启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道:“把她赶走,把她赶走!” 俞天启一怔,这才看到紧缩在屏风后面的人。 那是一个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同样是衣衫不整,形容凌乱,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抽泣不止。 俞天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苏氏安排来打理他们兄弟起居的丫鬟,唤作灵娟。 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躲在屏风后面的人抖得更加厉害,哭得更加伤心。 这无疑是一个引人遐想的场景,饶是镇定如俞天启,也不禁怔然。 他怀疑地望向俞飞璟,艰涩地吐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把她当做她了?” 倒也不是他多想,如今俞飞璟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会看错人也是正常。 俞飞璟一怔,继而眼底浮起深深的侮辱,他挣开扶着自己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吼:“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吼完,他仿似用完了全身的力气,连脚都站不稳了,摇摇欲坠。 俞天启忙扶住他,见他脸色不正常地泛红,呼吸间炙热滚烫,便知他是病情加重了。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比昨晚更烫手了。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俞飞璟还不忘辩解,方才还涨红如血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虚弱。 俞天启眼底一沉,将他扶回床上安置好。 期间,名唤灵娟的丫鬟一直低声啜泣,见俞天启并不搭理她,她转了转眼珠,泣声道:“奴婢是来伺候表少爷梳洗的,却不想表少爷突然拉住奴婢……” 话说到一半,俞天启突然回过头,毫无温度的眸子盯着她,将她未出口的话全部冻结在了喉咙里。 俞天启的眼底闪过杀意,然而转瞬即逝,他松开紧扣成爪的五指,改为点了那丫鬟的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处置 俞飞璟烧得很厉害,已经半昏迷,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不保。 俞天启搅了湿帕子给他敷头,然后出门让人去请大夫,又差了个丫鬟去请苏氏过来。在苏氏到来前,俞天启没有让任何人进房门一步。 房里那个胆大包天的丫鬟必须要妥善处置。 不多时,苏氏跟江潇潇匆忙赶了过来,一进门,两人直奔里间,后头跟着的宋嬷嬷则带着粗使婆子将丫鬟灵娟绑了拖出去,然后又进来一群丫鬟,将砸地乱七八糟的房间收拾妥当。 进到里间,见俞飞璟烧得人事不省,苏氏又气又急,训斥道:“你们怎么不早点通知我,若是飞璟有何差池,你们让我如何向宁王妃跟老王妃交代?” 江潇潇与俞天启哑口无言,确实是他们粗心大意,才导致眼下的局面。若是昨晚他们压着俞飞璟喝药,想来今日不会如此严重。 想到两人本就不会照顾人,苏氏不禁又重重叹了一声,在床头坐下,用帕子拭去俞飞璟额角的汗水,道:“飞璟是何时开始发热的?” 江潇潇望向俞天启,示意他回答,然而俞天启板着脸装死,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昨晚……” “昨晚?”苏氏又吊高了嗓子,怒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帮他请大夫过来瞧瞧?” “瞧了,药也抓了,可是璟表哥他死活不肯吃药,姨父又说年轻人身强体健不吃药没关系,所以就……”江潇潇心虚得越说声音越小。 苏氏给气笑了,道:“你们谁的话不听,偏偏听你们姨父的,你们不知道他那人不靠谱么?” “额……”江潇潇噎了噎,姨母你这样说姨父真的好么? 好在大夫及时赶了过来,不然江潇潇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她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还是昨晚的老大夫,把完脉,老大夫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仗着年轻就肆意妄为,连大夫的话都不听了。” “大夫,情况如何?”苏氏担忧道。 “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人是死不了,只是再不想办法把这热降下去,脑子肯定要烧坏。”大夫硬邦邦道,忍不住又抱怨:“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病人不肯喝药你们就由着他,现在好了,知道急了。” 苏氏讪讪,她还是第一次被大夫训,还是为了这么大个人。 江潇潇急得眼眶发红,道:“大夫,我表哥不会真的变成傻子吧?” 想到以后没了人跟她斗嘴打架,她伤心地哭起来,后悔自责不已。 俞天启皱了皱眉,道:“别胡说八道,大夫会想办法的。”老实说他也无法想象好兄弟变成傻子的场景。 苏氏瞪了两人一眼,示意两人闭嘴。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见一屋子人急得不行,这才冷哼一声,道:“去准备一坛子黄酒,两张干净的汗巾。” 苏氏双眼一亮,道:“是要擦身降热?”她记得卿哥儿小的时候发热就是这样做的,方才着急,她一时竟没有想起来。 老大夫点点头。 苏氏忙让人去准备黄酒跟汗巾。 被吓唬了一顿,江潇潇有点憷这位老大夫,小心翼翼问道:“大夫,一定要黄酒吗?其实这屋里还有……” 话未完,被俞天启踩了一脚,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老大夫猜到她想说什么,又是一声冷哼,耸了耸鼻子,道:“昨晚堆在床边的酒还没有搬出去?你们是打算跟躺在床上的小伙子喝一杯庆祝一下?” “没有没有!”江潇潇忙不迭摆手,干笑道:“早就已经搬出去了,就是因为搬动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一坛,所以现在才一屋子酒味。” 心下讪讪,还好被及时阻止了,不然又要挨骂。 老大夫将信将疑地哼了声,倒是没有再斥责。 很快,下人将黄酒跟汗巾送了过来,老大夫将所有人赶出去,只留下俞天启帮忙替病人擦拭身体降温。 苏氏跟江潇潇焦急地等在门外,不一会,宋嬷嬷去而复返,凑到苏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苏氏突然皱紧了眉头,眼底盛满怒火。 她叫过江潇潇,嘱咐道:“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不等江潇潇点头,就带着宋嬷嬷匆匆忙忙走了。 江潇潇猜到是去处理那丫鬟的事,没有多问。 宋嬷嬷带着苏氏转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低声道:“老奴仔细检查过了,那丫鬟身上只有被砸伤的痕迹,想来是爬床不成被璟少爷打伤了,只是她早已破了身子,就是不知相好的到底是哪个,老奴逼问了许久,她都不愿说,还说只愿意告诉太太。” 苏氏嫌恶地皱起眉,道:“不说就不说罢,直接处理掉。” 宋嬷嬷应了声是,又有些犹豫踌躇。 见状,苏氏道:“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宋嬷嬷称是,更是压低了声音,道:“老奴粗略看了看,那丫鬟像是有了身子了,而且从她言行间,听出似乎是府上哪位主子的种。” “什么?”苏氏大惊,脸上的恼怒厌恶之情更是遮也遮不住。 她是看那丫鬟机灵,才派来伺候两位外甥,却不想那丫鬟机灵过头,珠胎暗结的情况下还敢爬床,难不成她还想将肚子里的孽种赖在飞璟身上不成? 如此想着,苏氏心里转了无数个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肯承认这孩子,是以那丫鬟才狗急跳墙,想出这样的办法。 既能掩盖不洁的事实,又能攀龙附凤,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过既然孩子的父亲不肯要这孩子,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留不得这孩子了。 “太太打算如何处置?要不要去见一见?”宋嬷嬷问。 “不见。”苏氏斩钉截铁,道:“这样肮脏污秽的东西,见了污眼睛,既然她不愿说,就让她抱着这个秘密永远闭嘴,这等不洁之人,留不得。” 说罢就要甩袖离开,顿了顿,又转回身道:“你去问清楚,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她有孕的事,若是还有旁人知晓,就寻个机会全部封了口。不要让事情传开,传出闲言碎语是小,带出不良之风才是大事。” 宋嬷嬷肃然应是。 苏氏还不放心,又道:“今日之事也要妥善处理,我不希望听到闲言碎语。” 宋嬷嬷连连称是。 交代完,苏氏收敛心神,回到客房外。 宋嬷嬷自去处理余下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转 一个早上,俞飞璟病倒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夏府,一起流传开的,还有丫鬟灵娟趁表少爷病中偷窃,事败后被活活打死的事儿。 一时间府上炸开了锅,随处可见丫鬟婆子聚在一起议论。 青萍跟红芝去厨房取早上托厨房管事买的食材时,就看见厨房门前聚了一堆婆子,一边洗着菜,一边嘴皮子翻来覆去的,说的都是今早的大事。 两人挨边儿听了几句,心下戚戚然的同时,又觉得活该。 回去的路上,青萍啐道:“那灵娟真是不识好歹,太太让她去伺候两位表少爷,是看得起她,府上不知多少人羡慕呢,她倒好,见财起意,活该被打死。” 红芝附和地点点头,嘴上说的却是:“不过二表少爷好可怜,生病了还被人算计,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姐啊?” “还是别说了吧。”青萍皱起眉,叹道:“我觉着小姐跟二表少爷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没见这几日提起二表少爷,小姐都闷闷不乐么,我们还是别去惹小姐不高兴了。” “哦。”红芝扁着嘴应了声。 回到草叶庐,两个丫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提着菜去厨房忙活去了。 而夏禾没有出门,自然就不知道俞飞璟生病的事。 到了中午,俞飞璟身上的热度总算是降了下来,老大夫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臂膀,嘱咐俞天启道:“这两天还要注意,一旦发热,就要立刻替他降温,若是反复发热,就再来找我。” 俞天启颔首,替俞飞璟穿好亵衣,盖上被子。 大夫写好药方交给他,道:“这次不能再由着他任性,想办法让他喝药,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他。” 俞天启接过药方,敛首道谢,送大夫出门。 屋外,苏氏与江潇潇等了一个早上,见房门终于打开,忙迎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俞天启回道:“热度暂时降下来了,大夫说还要仔细照看。” “那就好。”苏氏松了口气。 遣了丫鬟去药房抓药,苏氏三人恭恭敬敬将大夫送走。这次江潇潇不敢再懈怠半分,熬好药后就立即硬灌着俞飞璟喝下,好在俞飞璟还在昏睡,不然怕是没那么容易灌进去。 喝了药,俞飞璟的脸色总算好看些。 这么一通忙乱,回过神时已是午膳时间。 江潇潇见苏氏面露倦色,便道:“姨母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照看着。” 苏氏摇头,道:“我就是不放心让你们照看。” 江潇潇跟俞天启满脸讪然。 就在两人琢磨着如何劝苏氏回去休息之际,吴嬷嬷赶了过来,笑道:“大爷让老奴来看看,问问太太何时回去用膳。” 原来是夏永淳回府用膳,久等不到苏氏,这才派了吴嬷嬷来问。 不提还好,一提起夏永淳,苏氏就心在烧,竖起柳眉道:“还吃什么吃,他倒好,一句话的功夫,害得我们忙前忙后,自个倒还等着吃香喝辣!回去告诉他,让他一个人慢慢吃!” 吴嬷嬷一噎,不敢说话了。 江潇潇摇了摇苏氏的手臂,撒娇道:“姨母你就别生气了,要是你跟姨父闹不愉快,小禾又该担心了。” 闻言,苏氏的脸色果然缓和许多。 江潇潇忙对俞天启使了个眼色,俞天启会意,也劝道:“眼下飞璟正睡着,也不需多劳神,且擦身的事姨母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回去用膳,过会再来看飞璟也不迟。” 苏氏被说动了,无奈点头道:“那好吧。” 转头对吴嬷嬷道:“你去寻两个机灵点的小厮过来伺候。” 吴嬷嬷应是。 苏氏又瞪向江潇潇,道:“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姑娘家的总钻在男子房里像什么话,左右你也帮不上忙。” 江潇潇辩驳不得,只好乖乖跟着离开。 回到兰溪苑,夏永淳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桌上也已经摆好了碗筷。 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夏永淳表现地异常殷勤,不管苏氏如何甩脸子,他都笑呵呵地受着,好声好气地哄着,最后闹得苏氏都没脾气了。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完膳后,苏氏才开始给丈夫上思想课,夏永淳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发誓再也不犯,这才算是把人彻底给哄好了。 不过夏永淳还寻思着利用这件事缓和跟夏禾的关系,见妻子脸色好转,便建议道:“你看要不要让小禾做些吃食给飞璟送去?那丫头鬼点子多,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管胃口多差的人,都能吃得下。” 苏氏还能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闻言睨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飞璟胃口不好了?” 夏永淳一噎,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推想么,一般病了不都没有胃口吗?” 苏氏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道:“等飞璟醒了再说。” “诶!”夏永淳顿时眉开眼笑。 夏永淳算盘打得好,可惜这一整天俞飞璟都没有醒过来,期间只迷迷糊糊睁了几次眼,喝了药吃了点白粥就又睡了过去。庆幸的是,他也没有再发热,就看晚上喝了药后,会不会再发热了。 这一夜,许多人都睡得不踏实。 第二日天一亮,苏氏就带着人赶到了前院客房,问了守夜的小厮,得知这一晚俞飞璟都没有再发热,她那颗吊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夏永淳陪着一起过来的,听闻已经无碍,便半哄半劝地将苏氏带走了。 昨晚苏氏一直翻来覆去的,夏永淳料定她没有睡好,这会已经没事,自然就带着人回房补觉去了。 也不知是瞅准了时机,还是赶了巧,夏永淳带着苏氏一走,夏家的几个姑娘就一窝蜂跑了过来,有真的担心俞飞璟,过来探望的,也有想趁机示好的,还有明着来看俞飞璟,实则来看俞天启的,反正一堆人吵吵嚷嚷,都想进门,却又都被江潇潇拦在了门外。 夏颜不服气,壮着胆子跟郡主娘娘理论,道:“我们不过是探望二表哥,郡主为何拦着我们不让进去?又敢问郡主是以何身份阻拦我们?” 江潇潇笑了,叉腰往门前一站,道:“我说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还需要什么理由?” 那嚣张的姿态,把一群人气得眼歪嘴斜的,却又拿她莫可奈何。 最后,一群人连门槛都没有挨着,就被江潇潇给赶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训斥 下了早课,夏邑卿去看望俞飞璟,倒不是说他对这个表兄有多关心,而是作为夏府的长房嫡子,他有这个义务跟责任,而且这也是一种礼数。 行至一处月亮门,远远便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听出是府上几个妹妹的声音,夏邑卿下意识停下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避一下,就听到一道张扬的声音冷哼道:“谁不知道郡主与夏禾交好,若是今日来的是夏禾,她恐怕巴不得夏禾在里面不出来,绝不会像对我们一样,连门都不让进。” 听得这话,夏邑卿往旁让的脚顿住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谁让三姐巧言令色,讨得郡主的欢心了呢,看来郡主是有意要撮合三姐跟俞二公子,这是在为三姐摒除对手呢。”又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 “郡主也不怕白费功夫,她就知道三姐对二表哥有意了?”软软的声音说出的却是阴阳怪气的话。 话音刚落,有声音叱道:“你们就知道叽叽歪歪背后说人是非,难怪郡主不让我们进去,我看根本与三妹无关,郡主是怕你们嘴多舌长扰了俞二公子休息,所以才将我们赶走,早知如此,我就不与你们一道来了。” “大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若不是我们姐妹一起,你敢来么?还不是一样怕人说闲话。”最开始那道张扬的声音道。 听到这里,夏邑卿已经猜出来的人是哪几个了,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转眼间,便见四道穿红着绿的身影到了近前。 夏颜正与夏莲争执,猛地一抬头,正好瞧见月亮门后一脸冰霜的兄长,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她突然停下,走在后面的夏晴跟夏珂一时不察撞了上来,正要抬头询问,便看到对面脸色不善的夏邑卿,两人当即双双变了脸色。 唯有夏莲还算镇定,只是心虚地揪了揪衣袖,讪讪福身道:“见过大堂兄。” 夏邑卿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不言不语的样子透着威严。 夏晴与夏珂也赶忙行礼,唤道:“卿哥哥。” 夏颜最后反应过来,她转了转眼珠,扬起笑若无其事道:“卿哥哥这是要去看望二表哥?” 面对三人的招呼,夏邑卿连个眼神也未奉送,肃然冷声道:“夏家好歹是封都城内排得上号的世家大族,尽管现任当家一心从商,却也是饱读诗书,没有辱没夏家书香传世的名声,可瞧瞧你们,身为大家小姐,却只知背后议人是非,姐妹相斗,难道这就是你们所学的礼仪规矩?这就是你们的教养?” 对面的四人,不管是嫡是庶,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从小到大都未曾被人如此严厉地呵斥责骂过,要知道被质疑教养,是对一个姑娘家最大的否定。 当是时,四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眶,夏珂更是哭了起来。 夏邑卿这番话确实说的太重,但他并不后悔,他固然生气她们在背后议论编排夏禾,但更多的是失望。 这就是夏家教出来的女儿,倘若继续放任下去,夏家的名誉必定毁于一旦。 正因为他对眼前的四人还有感情,所以才如此严厉地训斥,不然他根本不会理会。 四人又哪里能体会夏邑卿的用心,只觉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打击与伤害,心中更是涌起无比的嫉恨与不甘,在她们看来,夏邑卿不过是借题发挥,因为她们议论夏禾,所以他才找她们的麻烦。 夏颜抹去眼角的泪水,不服气道:“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偏心夏禾,除了夏禾你谁也看不上眼。”她本还想跟着夏邑卿一起混进俞飞璟房里,现在是打死也不愿与这个看不起她的兄长同行了。 夏邑卿面不改色,道:“我是偏心三妹又如何?起码她不会像你们一样阳奉阴违,不思图报,只知争斗。”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夏晴与夏珂。 夏珂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扫,惴惴垂下头,眼底闪过心虚。 夏晴眼底隐晦不明,看夏邑卿的目光已经没了温度。若说她一开始还对夏邑卿抱有几分兄妹之情,想拉拢他,那么眼下却是什么都不剩了。在她眼里,夏邑卿成了夏禾的左膀右臂,是必须毁掉的人。 所谓话不投机三句多,夏邑卿也不欲与她们多费唇舌,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后,便越过四人离开。 夏颜对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臭着脸呼喝着丫鬟走了。 夏晴拉了拉还垂眉低眼的夏珂,两人也相携走了。 最后只剩下夏莲,见她站着不动,她的贴身丫鬟瓶儿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回房,还是……” 夏莲想了想,怒气冲冲道:“去草叶庐。” 风风火火地赶到草叶庐,却不想正撞见夏禾吃早膳。 见她过来,夏禾也很意外,起身招呼道:“大姐怎么这么早过来?可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可要一起吃点?” 夏莲望着桌上简单却莫名诱人的早点,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想起一大早起来就跟着夏颜她们一起到前院蹲点,还没有用过早膳,夏莲不觉饥肠辘辘,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点了头才想起自己是过来找麻烦的,不觉赧然,但到底没有拒绝夏禾的好意。 夏禾让白雀又添了一副碗筷,招呼夏莲用膳。 糯米糕软糯清甜,夏莲吃了一块又一块,蛋羹又滑又嫩,也让夏莲停不下勺子,还有豆粉糍粑跟水煎包,朴实的早点牢牢抓住了夏莲的胃。 大快朵颐后,满腔怒火而来的夏莲已经只剩了服气,赞不绝口道:“若是每天能吃上一顿三妹做的菜,那真是无憾了。” 夏禾忍俊不禁,道:“若是大姐不嫌弃,厨房还有包好的饺子,你可以拿些回去热了吃。” 夏莲双眼发亮,拍手道:“那敢情好,午膳就有着落了!” 等黄莺将五颜六色的饺子端上来,夏莲又是一阵惊呼,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彩色的饺子!” “只是揉饺皮时加入不同颜色的菜汁罢了,跟普通的饺子没有多大区别。”夏禾笑着解释。 想起她要与淮南王郡主比试的事,夏莲问道:“你要拿这个跟淮南王郡主比试吗?恕我直言,这饺子虽然漂亮,但恐怕赢不了。” 夏禾笑了,道:“只是好玩才做的,比试用的点心我还没有想好。” 夏莲了然颔首,没有多问。 用完早膳坐着闲聊,夏莲想起早上的事,还是忍不住抱怨:“大堂哥太严厉了,竟然把我们臭骂了一顿,以后我都不想理他了。” 这会她火气已经消了,倒是不记恨夏邑卿的斥责,只是气话还要说两句。 在夏禾的印象里,兄长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即便是训斥人,也不会疾言厉色,她就曾被训过,是以多少了解一些。夏莲用到臭骂这个词,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你们做什么了,竟然惹得大哥开骂?” “这……”夏莲支支吾吾,好一会才道:“方才我们去前院探望俞二公子,回来时正好碰到大堂哥,想来大堂哥是听到了夏颜她们说你不是,又见我与夏颜争吵,是以才动怒,开口训了我们。” 还不忘保证:“不过我可没有跟夏颜她们一起说你坏话!” 夏禾了然,不用细问也知道夏颜她们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夏禾劝道:“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大哥是关心你们,才开口训斥,他是为你们好,若是旁人,恐怕他理都不会理。” 夏莲不甘不愿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大堂哥是一番好心,不过我还是有点生气。” 夏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想起她刚才说去看望俞飞璟,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一起去看望二表哥?” “因为俞二公子生病了啊,我们姑娘家的,单独一个人怎么好意思去?所以才找了伴一起,虽然最后也没能进门瞧一眼。”夏莲道,眉眼间透着担忧。 夏禾心口一震,捏着袖口道:“这两日我没有出门,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夏莲道:“我瞧着你与俞二公子关系不错,你若有空,就去看看他吧,听说他高烧不止,病得很厉害,昨儿昏睡了一整天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你的话,郡主一定会让你进去的。” 话语中虽透着几分不甘,却也没有多的情绪。 其实她是想着,既然自己进不去,夏禾进去也是好的,起码之后能告诉她俞飞璟情况如何,还能帮她带几句话。 她倒不是看不出俞飞璟对夏禾的与众不同,只是她虽然嫉妒,却并不觉得该从中阻挠,甚至故意针对设计夏禾,她心里很清楚,俞飞璟对她无意,而她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已经在替她物色夫婿人选,所以她迟早是要放下心里这份不切实际的感情的,而她也从未想过在一棵树上吊死。 都说夏家大小姐鲁莽冲动,其实很多时候,她比旁人都想得透彻,更难得起放得下。 “是、是吗?那确实应该去探望一二。”夏禾笑得有些勉强,视线游移间已不见镇定。 后面夏莲又说了什么,夏禾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觉得脑子里又木又麻,心里乱哄哄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找骂 俞飞璟做了一个梦,睁开眼后,朦胧间,他看到了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庞,为了防止她像梦里一样逃走,他下意识拉住眼前人的手,唤道:“小……禾……”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喉咙里就像有刀在割。 因为发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夏邑卿下意识地起身查看,然而不待他出声询问,手便被紧紧攥住,然后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不甚清楚的呼唤。 听到那两个字,夏邑卿顿时脸如锅底。 他压抑着怒气问道:“二表兄,你在说什么?” 若眼前人真的是在叫妹妹的名字,就像对方还在病中,他也会毫不犹豫给他一拳。 与印象中清脆悦耳相去甚远的低沉声音让俞飞璟的脑子瞬间清醒许多,看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心尖上那人,而是一个大男人,他马上收回手,还嫌弃地在被褥上擦了擦。 夏邑卿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再次问道:“二表兄,你刚才是不是在唤小禾的名字?” 俞飞璟见他神色阴沉,脑中一转,当即摆出一脸无辜,虚弱地喘了口气,轻声道:“表弟你在说什么,我刚才是在叫潇潇拿水给我喝。” 夏邑卿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觉得很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缓和了神色,道:“郡主去给表兄拿药了,我去替表兄倒杯水来。” “有劳了。”俞飞璟微微颔首。待夏邑卿转过身,他立马呼出口气,暗道好险,若不是他机灵,找到了不错的借口,他毫不怀疑会被狠揍一顿。 又暗自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个木讷的表弟跟心上人当真有几分相似,难怪他刚才会认错。 很快,夏邑卿端着水进来,俞飞璟道了谢,撑起身子接过来一口喝下,这才觉得干涩刺痛的喉咙好受了许多。 喝完水,表兄弟两人都找不到话说,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直到江潇潇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回来。 相对无言是最尴尬的事,是以江潇潇一回来,夏邑卿就立即找借口告辞了,江潇潇望着他匆忙的背影,还以为是俞飞璟对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见江潇潇一直盯着夏邑卿的背影看,俞飞璟眉头一挑,似模似样地叹息道:“女大不中留啊,哥哥我还躺在床上,某些人的心却已经跟着别人飞到了天边咯。” 江潇潇一开始还没有回过味来,待明白了他是在调侃自己,当即瞪起一双凤眼,恶声恶气道:“再说些有的没的,我连碗一起塞进你嘴里!”说着恐吓地举了举手里的碗。 俞飞璟看她脸都没红一下,顿觉无趣,往下缩了缩,慵懒地侧躺在手臂上,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也就一天一夜。”江潇潇咧着嘴笑嘻嘻道。 这会她就开始说风凉话了,也不知昨日着急忙慌的是哪个。 俞飞璟当然知道她是嘴巴不饶人,也不往心里去,低低叹了口气,道:“难怪我做了那么长一个梦,原来已过了一天一夜。” 江潇潇本是不想理会他的,闻言却下意识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小禾。”俞飞璟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开口。 “……”江潇潇抽了抽嘴角,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她怎么就多嘴问了一句呢? 俞飞璟完全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道:“我梦到那日穿着石榴裙的她,擎着伞静静立在雨中,被风挽起的裙摆像一瓣花,那样恬静而美好,然而我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抱着所谓的自尊与高傲,故作姿态地越过她离开。” 他的神态悠远而飘渺,带着淡淡的感伤,似乎还沉浸在梦中的那场雨里。 看着这样的他,江潇潇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忘了自己不理会他的决定,轻声道:“那日你为何要故意无视小禾?你可知小禾以为你再也不想理会她,已经做了以后彼此做陌路人的打算。” “是吗?”俞飞璟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挣扎着起身。 见状,江潇潇忙将手里的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上去扶他坐好,还贴心地给他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靠背。 俞飞璟笑了笑,调侃道:“看不出我们潇潇妹妹还如此细心周到。” 江潇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省点心吧,就是因为你爱耍嘴皮子,所以说出来的话总是大打折扣,让人不知真假。” 俞飞璟挑眉,舒舒服服靠在床头,道:“嘴花不代表不诚实,我何时说过假话?” 江潇潇凝眉想了想,认同道:“这倒是不假。”转念又一想,道:“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比如说小禾,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 俞飞璟摇头,道:“你不懂,有些人需要解释,有些人不需要解释,如果懂我,根本就不必我多费唇舌。只能说小禾还不够懂我。” 江潇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跟小禾认识才多久,你就指望小禾理解你了?现在是你心悦人家,不是人家心悦你,你凭什么要求别人猜你的心思,然后还要理解你,体会你的用心?何况是我们有错在先,你却还向小禾发脾气,你还真是有理哟。” 俞飞璟噎了噎,一向自诩舌灿莲花的他竟无法反驳。 见他哑口无言,江潇潇撇了撇嘴,端起小几上的药送到他面前,道:“别扯东扯西,赶紧把药喝了。” 俞飞璟抽了抽嘴角,枉费他掰扯了大半天,还是逃不了喝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俞飞璟干脆一把抢过药碗,闷着鼻子一口气喝了,只是那个苦的哟,整张俊脸皱成了十八道褶子的大包子。 江潇潇指着他扭曲的脸笑得前俯后仰。 喝完药,嘴里的苦味半天才散去,俞飞璟砸了咂舌,然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若有所思道:“或许你说的对,是我太矫情了。” 知道他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上,江潇潇都懒得理他了,端起空碗转身就走。 “诶,你等等!”俞飞璟叫住她。 “世子爷您有何贵干吶?”江潇潇阴阳怪气地回头笑望着他。 俞飞璟勾勾手指,道:“你帮我个忙呗。” “……”江潇潇真的差点忍不住拿碗糊他一脸。 夏莲离开后,夏禾一直坐立不安,她知道自己在为俞飞璟担心,可她始终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看望他。 青萍红芝见她神思不属,心中愧疚,歉意道:“小姐,奴婢们有错,我们一早就听说了俞二公子生病的事,但我们怕你听到俞二公子的名字会不开心,所以就故意瞒着你……” 夏禾打断两人的话,道:“就算你们提前告诉我,我也一样拿不定主意,只是更早地烦恼罢了。” 闻言,两个丫鬟松了口气,红芝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那小姐要去看望二表少爷么?” “……”夏禾沉默下来。 黄莺送点心进来,听到这话,道:“以奴婢之见,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不说一个姑娘家去看望外男是否合规矩,单礼数方面就过不去,何况还是一个人去,没的惹人闲话。” 夏禾认同地点点头。 “可是俞二公子对小姐多番关照,若是他病了小姐连探望一二都不曾,岂不是显得没有人情味儿?”红芝争辩道。 黄莺白了她一眼,道:“表人情不一定要小姐亲自去,派个人送些礼,问候两句也是一样的。” “可派人去哪有亲自去显得有诚意。”红芝撅起嘴。 黄莺说不过她,也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转向夏禾道:“奴婢也只是说说自个的看法,去或不去,还是小姐自个定夺吧。” 夏禾苦笑不已,她若是自己能拿定主意,也就不用如此烦恼了。 看了看红芝满含期许的眸子,又看了看黄莺不赞同的眼神,夏禾略一沉吟,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青萍:“……”小姐你这样转移话题真的好么? 虽说心里大为吐槽,几人到底还是陪着夏禾在府上四处转悠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用在夏禾与夏颜几人身上极为合适。 夏禾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用以转移话题,顺带出来散散心,却不想到后花园里刚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结伴来散步的夏颜、夏晴、以及夏珂,这等孽缘,也不知是积了几辈子才得来的。 眼见着对方人多势众,夏禾不想跟她们斗嘴斗智,远远的就拐了个弯,想往另一边走,然而夏晴却不愿放过她,高声喊道:“三姐,怎么撞见了也不打声招呼就走?” 她这一喊,原本没有发现她的夏颜跟夏珂顿时望了过来。 夏颜满眼不屑,阴阳怪气道:“瞧咱们三小姐这架势,也不知是瞧不上咱们,不愿跟咱们打交道呢,还是心虚怕事,想夹着尾巴逃走呢?” 这话一出,跟在三人后边的一群小丫鬟都掩着嘴咯咯偷笑起来。 夏禾不怒反笑,站在原地,不紧不慢道:“我还道那边来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群穿了彩衣的乌鸦,难怪老远就听到嘎嘎嘎叫个不停的。” 刚才还在偷笑的一群丫鬟顿时青了脸,不敢再做声了。 夏颜黑沉了脸,道:“夏禾,你也就嚣张这两天了,等比试一结束,我就让祖母把丢了大脸,又得罪了淮南王郡主的你给赶到乡下田庄去,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再牙尖嘴利!” 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计谋被拆穿一事,还在等着淮南王郡主来找夏禾的麻烦。 “不劳二姐担心了。”夏禾淡淡一笑,气定神闲的姿态气得夏颜直跺脚。 夏晴安抚地拍了拍夏颜的手臂,轻轻柔柔笑道:“今日我们相约去看望俞二公子,三姐为何不与我们同去?我还以为以俞二公子与三姐的交情,以及俞二公子对三姐的关照,三姐必定会去探望一二的。” 这话明着是询问,暗地却是指摘夏禾忘恩负义,无情无义。 府上不少人都知道二表少爷对三小姐很好。 夏禾眼底微沉,不慌不忙道:“五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相约去看望二表哥,可有谁通知了我?又可曾请示了母亲?后院女眷不可随意接见外男,何况是去男子房中逗留,难道二姐跟五妹六妹连这么点规矩都不知道?” 三个问句,问得夏晴哑口无言。 夏珂道:“三姐不愿去看望二表哥就直说,何必扯这么多歪理,真是白费了二表哥平日里对你那么好。” “六妹,谨言慎行四个字你不懂?何为歪理?你将数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看做歪理,若是这话传出去,外人会如何耻笑我们夏家?夏家百年世家的名声可还要?到底是你狂妄自大,视礼法规矩为无物,还是已经蠢到连真假好坏都分不清了?”夏禾一番话掷地有声。 她早就想这样说了,只是一直忍着,可偏偏有人就是看不得她隐忍,硬是要找骂受,那她就只好不客气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菜 本是来散心的,却不想遇到几个糟心的,夏禾顿时什么兴致也没了,带着几个丫鬟就掉头离开,任由夏颜几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从后花园回到草叶庐,已是将近午时,夏禾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这才算是把心中的不快都发泄了。 她是痛快了,几个丫鬟却犯了难,道:“小姐,你把厨房的食材一下全用了,往后几天我们吃什么?而且这么多菜又不可能一天吃完,放到明天就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夏禾被说得心虚,灵机一动,道:“吃不完就送人啊,祖母那里送点,母亲那里送点,大哥那里再送点,还有大姐四妹她们,这么多人还怕吃不完?至于食材,没了就没了,再买就是了。” 听得这话,青萍忍不住翻白眼,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小姐你一句话倒是说得轻松,苦了我们还要去跟厨房的管事说好话赔笑脸。” 夏禾讪讪一笑,讨好道:“好啦好啦,这次是我的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闻言,白雀与黄莺红芝都笑了,就青萍还板着个脸。 白雀推了她一把,笑嗔道:“你这个事后诸葛亮就别拗着了,有本事就在小姐动手前拦着啊,你还不是想让小姐撒撒气,好心里舒坦些。” 青萍脸上一红,别别扭扭地不说话了。 随后,夏禾留下几道主仆几人自个吃的菜,其余的就分了分,送去其他院子里。 清淡易下口的,自然是送给老太太,由白雀这个做事稳当的去;给苏氏的则是精致新颖的菜色,夏禾自己去送;红芝跟青萍负责夏莲跟夏冰,黄莺则负责夏邑卿。 这样一分下来,一桌子菜根本没有多的剩。 而饺子因为包得多,是以夏禾让四个丫鬟每个院子都送了些去。 主仆一行人分头行动。 夏禾提着食盒到了兰溪苑,还未进门,门房丫鬟便热情唤道:“三小姐,您来啦。” 这个小丫鬟就是夏禾第一次上门来讨早饭吃时,给开门的那个丫鬟,因着后来夏禾时常过来,又看她年纪小,是个小孩心性,就时不时逗逗她,慢慢的两人也就熟了。 夏禾含笑打了声招呼,从兜里取出莲子糖给她,又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才进门去。 只是进了门,看到屋里的人,夏禾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为何? 自然是因为看到了不想看的人。 只见往日里清静安宁的兰溪苑今儿挤满了人,除去夏永淳跟苏氏这两个主人,还有姜氏周氏两个姨娘,以及她们的女儿夏颜与夏珂,再加上各自带来的丫鬟婆子,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看了看殷勤替夏永淳布菜的姜氏,又看了看垂眉低眼伺候苏氏用膳的周氏,夏禾在客厅门口站着,有掉头离开的冲动。 “来了怎么不进来?”夏永淳的声音响起,彻底断了夏禾想逃的念头。 抿了抿唇角,夏禾只好硬着头皮踏进门,只是这第一步刚踏出,就听夏珂怯怯道:“想来三姐还在生女儿的气,是以见女儿也在,才不愿进来吧。”话语间还带着低低的泣音。 闻言,夏禾眼底一沉,当即往前紧走几步到了桌前,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道:“女儿今日多做了几道菜,特意送来给父亲母亲尝尝,还望父亲与母亲不要嫌弃。”说她不愿进来,那她偏就大大方方进来! 见状,夏珂脸上青了青,眼底闪过愤恨与恼怒。 夏永淳忙不迭道:“不嫌弃不嫌弃!”管它是什么菜,小禾特意送菜来孝敬他,就算是顺带的,他都乐得偷笑了,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周氏十分识趣,立即接过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端出来,笑着夸赞道:“真香啊,三小姐的手艺怕是连满月酒楼的大厨都要自叹不如。” 满月酒楼是封都城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大厨都是享有盛名的老手艺。 夏禾微微颔首致意,算是谢过她的夸奖。 姜氏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难得的是三小姐有孝心,还特意做菜送过来,瞧这彩色饺子多漂亮,大爷快尝尝吧。”说着亲热地替夏永淳夹了一个子翠盈盈的饺子到碗里。 苏氏若有似无地瞥了姜氏一眼,拉过夏禾温和笑道:“可用过了?若是没有,就在这里一起用吧。” 夏禾摇摇头,道:“不必了,一会我就回去了,屋里几个丫鬟还在等我。何况这里这么多人,我会吃不下。” 本是一句不含任何含义的话,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夏永淳还以为她是介意姜氏的所作所为,顿觉尴尬,望着碗里的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已经说过不用伺候了,但姜氏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好不容易小禾又愿意理他,若是因为这事儿又跟他闹不愉快,那就太不值当了。 顿了顿,夏永淳道:“小禾说的对,屋里挤满了人,连风都不透一下,确实闷得吃不下东西,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 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姜氏脸上僵了僵,杵着没有动,周姨娘则乖觉地立即告辞离开。 见周氏走了,为免显得自己固执忤逆,姜氏也不甘地退下,只是走前还不忘暗地里白夏禾一眼。 夏颜跟夏珂没有走,毕竟夏永淳只说不用伺候,她们又不是来伺候用膳的。 尽管夏永淳没有明说,但用意不言而喻,可见要留下也得要脸皮够厚。 夏珂还是第一次厚着脸装傻,不免有些脸红,夏颜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夏永淳瞥了两人一眼,倒是没有再开口赶她们离开。 姜氏跟周氏一走,屋里的空气顿时都清新了许多,夏永淳亲自开口,招呼夏禾道:“过来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夏禾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面子,乖乖过去坐下了。 宋嬷嬷立即替她布上碗筷。 夏永淳将整条鱼身上最鲜美、最柔嫩、刺最少的鱼肚夹到她碗里,以悠闲淡然的姿态温声开口道:“昨日我去看望你祖母,你祖母把我给骂了,你可知是为何?” 夏禾闷头扒拉碗里的鱼,道:“女儿不知。” 夏永淳一噎,好脾气地没有发火,拍着她的头叹了口气,道:“算了,用膳吧。” 又替苏氏夹了两个饺子,招呼了夏颜与夏珂一声,这才吃自己的。 尽管如此,夏晴还是觉得被无视了,只因夏永淳对她没有对夏禾那般亲切,若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夏永淳已没有那般宠溺包容她,恐怕她早就摔筷子了。 夏珂咬了咬唇角,犹豫良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三姐,你还在生妹妹的气吗?” 闻言,夏禾夹菜的手一顿,夏永淳跟苏氏都抬头看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表态 根本没有等夏禾开口的意思,夏珂开口后便一直自说自话。 “妹妹知道自己说错话,惹了三姐不高兴,但妹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着三姐突然就疏离妹妹,妹妹心里不好受才言不由己。想不久前,三姐还与妹妹言笑晏晏,如今却是事事只想着四姐,连搭理一下妹妹都不肯了。” “我知道三姐是因为近日我与二姐走得近,才不高兴,但我想着大家都是亲姐妹,没有必要分得如此清楚,彼此较劲。” “不过三姐说得对,作为女儿家,我们应该矜持守礼,不该去探望二表哥,我不该因为你不去看望二表哥的事发脾气。” “三姐已经教训过妹妹,妹妹也已经知错,若三姐还是不肯原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说到最后这一句时,夏珂已经掩着嘴低低啜泣起来。 “……”夏颜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暗道小看了夏珂,若不是夏晴已经提醒过她夏珂的改变,她都要被这唱念俱佳的一番话给唬住了。 这下可好,她乐得看戏了。 夏永淳跟苏氏好一会没有反应,只是定定望着夏珂,被他们这样专注地盯着,夏珂放在桌下的手不禁微微发抖,紧张的。 夏禾也不吃菜了,将筷子放下,问道:“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做?” 夏珂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甚至下意识地望向夏颜,希望夏颜帮她。 夏颜此时又怎会帮她?看戏还来不及呢! 夏禾敲了敲桌子,将夏珂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六妹,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在父亲与母亲面前说这么一番话,看来我说你蠢还是抬举了你。” “为什么?”夏珂下意识问出口,说完才惊惶地捂住嘴,忐忑地望向夏永淳与苏氏。 “因为你这番话只会让我跟你父亲更加反感你。”苏氏代替夏禾回答。她神色冷清,目光淡然,心中没有因夏珂的话起半点涟漪。 夏珂惊骇地瞪大眼,依旧不明白自己的话为何会引得父亲与嫡母反感。 夏颜同样不明白。 以她的理解,夏珂这一剂眼药说了夏禾三点不是:第一点是不合群,争强好胜跟拉拢人心;第二点是斤斤计较,借题发挥;至于第三点是专门针对苏氏的,是说夏禾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不理会二表哥死活。 按理说,前面两点足以让父亲动怒,而最后一点则完全可以挑起苏氏对夏禾的不满,因为二表哥是苏氏的外甥,在苏氏心里肯定比夏禾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女重要,夏禾漠视二表哥就等于漠视苏氏,然而事实是,父亲跟苏氏完全不觉得夏禾有错。 这让夏颜十分费解。 夏禾很快给出了答案,她对夏珂道:“你当父亲与母亲是傻的吗?我是如何的人,是凭你两句话就能决定的吗?” 夏珂脸色发白,辩解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三姐不要生我的气……”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生你的气?就算我真的在生气,这么点小事都要拿到父母面前来说,有意思吗?在说话做事前,要先估量好自己的位置再开口,这才是明智之举,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夏禾好气又好笑。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说夏珂笨,还是聪明,你说她笨吧,这个从前怯懦胆小的丫头却学会了上眼药,你说她聪明吧,这眼药实在上的不高明,让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夏珂急得快哭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造成反效果。 夏颜却是觉得受益匪浅,因为她险些犯了跟夏珂一样的错,有了夏禾的提醒,以后她说话做事都会更加小心。她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开口。 见夏珂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夏永淳既无奈又烦躁,道:“为父知道是因为往日对你们疏于管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今日我就在这里把话摊开了说,谁是如何的品性,如何的为人,为父心中清楚得很,日后若是谁还敢到为父面前班门弄斧,搬弄是非,为父决不轻饶!” 一番话威严厉害,在座几个姑娘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特别是夏珂,已经垂着头在偷偷抹眼泪。 苏氏跟着道:“我没有你们父亲那般公正,我就是偏疼小禾,日后谁若是惹了她,若是有理还好说,若是没理,就别怪我不留情。” 尽管她的声音清清淡淡,但其中的冷意同样让人背脊发寒。 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都这般敲打了,日后若是还有人敢犯,那就绝对是严惩不贷的。 夏颜俯首帖耳地听着,心里恨不得撕了夏珂,若不是夏珂今日闹这一出,她还有空子可以钻,这会是把路全给堵死了。少不得要在心里骂夏珂一句自作作受。 沉着脸扫视在座众人一圈,夏永淳冷然道:“吃饭。” 夏颜跟夏珂默默拿起筷子,垂眉低眼地继续用膳,这会是一声也不敢出了,连菜都只敢夹面前的。 夏禾没有再动筷,等夏永淳跟苏氏吃完了,她起身福礼道:“女儿先回房了。” 夏永淳点点头,又叫住她,道:“飞璟已经醒了,他昏睡了一天一夜,想来也没有什么胃口,你点子多,给他做些易下口的吃食送去吧。”顿了顿,又道:“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闻言,夏颜忙道:“爹,我也想去看望二表哥。” 夏永淳瞪她一眼,道:“你能进去门再说。” 显然他知道今早一行人被江潇潇拦在俞飞璟门外的事。 夏颜不甘地撇了撇嘴,没在吭声,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会跟在夏禾后面混进去。 夏禾没有应下,道:“二表哥刚醒,也不知愿不愿意见客,还是我做好后,劳烦表姐送过去吧。” “这事儿你自己安排吧。”夏永淳道。 夏禾点点头,道:“若是父亲与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女儿就先退下了。” 苏氏颔首,叮嘱道:“路上小心些,回去再吃点。” 夏禾低声应了,提起食盒出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糖雪梨猪骨汤 夏禾心里十分清楚,经由今日,夏珂会彻底将她视为敌人,虽然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回到草叶庐,四个丫鬟守在桌前,桌上的菜跟夏禾走前一模一样,显然四人还在等她回来用膳。 见状,夏禾愧疚道:“我忘记派人知会你们一声了,方才母亲留我用膳,我已经在兰溪苑吃过了。” 白雀微微一笑,道:“我们知道,只是想着小姐大概没有吃好,回来还要再吃点,所以我们就想等小姐回来后再一起吃。” “是啊,我们见小姐许久都没有回,就去太太那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两位姨娘跟二小姐六小姐也在,想着小姐对着她们也是吃下的,所以就多等了一会。”青萍也道。 被人挂念的感觉如此美好,从兰溪苑带回来的阴云瞬间全散了,夏禾笑嗔一声,道:“既然知道我会迟归,你们先吃就是了,没必要等我!” “哪有主子吃丫鬟们吃剩下的东西的道理,这不合规矩。”黄莺不赞同叱道,总是温顺柔和的她难得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夏禾知道跟她们扯规矩又要费好大一番精神,索性干脆认了错,招呼四人一起动筷。 不必再面对糟心的人,也不必再应对糟心的问题,夏禾胃口大好,又吃了两小碗饭才停下筷子。 用完膳,四个丫鬟收拾桌子,夏禾取出前几日熬制的茉莉花糖浆,舀出几勺用开水冲泡好,等着一会凉了喝来消食。 喝完糖水,又坐着说了些闲话,夏禾开始犯困了,见她频频打哈欠,白雀劝道:“小姐赶紧去睡一觉吧。”平日里的这个时辰,夏禾早就爬上床午睡了,只因今日来来去去耽搁了些时间,用膳用得迟了,是以到现在还没有午睡。 做了一大桌子菜,又费心费神应付了夏颜与夏珂,夏禾确实感到很累,不过想起父亲的交代,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今日就不午睡了,还要麻烦你们去大厨房瞧瞧,取些雪梨、冰糖、银耳、枸杞、红枣回来。” 顿了顿,又道:“还要一斤猪骨。” “小姐还要做菜?”红芝诧异地瞪大眼,“难道二小姐六小姐又给小姐你添堵了?” 话刚说完,青萍瞪了她一眼,叱道:“就你嘴多!”说着还要去伸手去打。 红芝被吓得捂着头躲到黄莺身后。 夏禾见着红芝缩头缩脑的模样,不禁笑道:“不是啦,是二表哥醒了,父亲让我做些补身子的吃食送去给他。” “哦哦。”红芝连连点头,道:“没有受气就好。” 闻言,青萍鼓起眼又要打,红芝委屈地扁嘴,不敢再说话了。 夏禾被这对活宝逗得哈哈大笑,心里是彻底畅快了。 笑闹一番,青萍拽着红芝去大厨房取夏禾所需的食材,夏禾则趁着这空挡,到二楼去取需要的药材。 她打算做冰糖雪梨跟猪骨汤,而猪骨汤里她打算加入蒲公英、菊花、地胆头、金银花等药材,这是她在医书上看到的,这样熬出来的汤可以清热解毒,很适合咽喉肿痛的人。至于冰糖雪梨,则是润肺止咳。 她想俞飞璟昏睡了这么久,喉咙肯定不舒服,加上他是因为感冒发烧才导致的昏睡,所以很容易引起咳嗽,她就是考虑到这两点,所以才打算做这两道吃食。 等青萍跟红芝将食材取回来,夏禾的药材也处理好了。 让四个丫鬟将食材清洗好,把雪梨切盖掏空中心,然后加入适量的红枣、冰糖、枸杞跟银耳,最后上锅蒸。 这样蒸出来的梨还是完整的,可以直接用手拿着吃,而且入味也均匀。 冰糖雪梨上锅的同时,猪骨汤也架上了炉子,先大火烧开,然后换小火煲。 一刻钟后,第一锅冰糖雪梨蒸好了,夏禾让黄莺夹了一个出来,放凉后尝了尝,梨肉绵软清甜,里面的汤汁浓厚润滑,就是有点甜,她道:“太甜了,下面一锅少放点糖。” 因为有足够的食材,所以这第一锅是用来试水的。 红芝拿了一个,也不怕烫,呲着牙咬了一口,边吸气,边大着舌头道:“很好次啊,一点都不填啊。” 青萍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吃完再说,丢脸。” 红芝皱起包子脸,捧着梨躲到一边去吃。 夏禾道:“我吃着也觉得甜度刚好,不过这是要给二表哥吃的,他们男人肯定没有我们能吃甜。” 四个丫鬟了然颔首。 毫无疑问,第一批冰糖雪梨进了主仆五人的肚子。 有了经验后,第二锅黄莺每个梨里都少放了一粒冰糖,这样蒸出来的雪梨刚刚好,对男子来说不会太甜。 冰糖雪梨蒸好后,猪骨汤也差不多了,夏禾最后调了下味,就起锅了。 将雪梨用小碟子分开装了三个,又把猪骨汤用汤盅装了一大碗,一起放进食盒后,夏禾对白雀道:“麻烦你送到前院客房去吧。” 白雀诧异,“小姐不去看看表少爷吗?” “我还是不去了。”夏禾摇摇头,其实她也想去看看俞飞璟,就算是一眼也好,就算是他不理会自己也好,可是多少人等着说她的闲话,她不能给别人这个机会。 白雀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叹了口气,道:“那小姐可有话要奴婢带过去的?” 夏禾想了想,摇头又点头,点头后又摇头,最后叹了一声,道:“还是不要了。” 见状,白雀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点头提着食盒出了门。 前院客房内,睡了一天精神大好的俞飞璟正拉着江潇潇跟俞天启打牌,外面突然响起通报声,道是:“三小姐身边的白雀姑娘来了。” 俞飞璟当即把手里的牌一撒,麻溜儿钻进被窝里,微喘着气,一副我很虚弱的姿态。 “……”俞天启跟江潇潇一脸麻木,表示很想跟某人友尽。 不过是小禾身边的丫鬟来了,他就做出这么一副快死的样子,若是小禾亲自来,这二皮子还不得直接装死? 江潇潇表示有这样的表哥很丢脸。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谎言 白雀说明来意,将食盒交给门前的小厮后便打算离开,然而房里却传来江潇潇的传唤,让她进门说话。不得已,白雀只好垂眉低眼,亲自提着食盒进了门去。 江潇潇只是帮俞飞璟叫住人,等白雀进来了,她就不再开口。 进得门,白雀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将食盒奉上,又将来意说了一遍,而后问道:“不知郡主与两位少爷可有其他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俞飞璟就是想问问夏禾的消息,只是这话他又不便直接问,便拐了个弯问道:“这食盒里装的都是什么?”一边问,一边对江潇潇使眼色,示意她帮自己,然而江潇潇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笑话,俞天启还在一旁坐着呢,江潇潇就算想帮他,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啊,不然岂不是显得偏心不公?不说背地里如何,当着面她总要一碗水端平。 与俞飞璟挤眉弄眼一番,江潇潇就是不开口。 俞飞璟知道她的为难,是以尽管瞪直了眼,心里却没有怪她,只是他大病初愈,喉咙干涩发痒,是以情绪起伏一大,就忍不住咳起嗽来。 见状,俞天启忙倒了杯水递给他。 白雀低着头,只当不知道三人的小动作,毕恭毕敬回答道:“大爷说二表少爷刚醒,可能胃口不好,让我家小姐做些补身又易下口的吃食送过来,是以我家小姐做了清热润喉的猪骨汤,还有润肺的冰糖雪梨的,都在食盒里装着。雪梨还多装了两个,好让郡主跟大表少爷也尝尝。” 江潇潇不禁双眼一亮,拍手道:“太好了!还是小禾细心,璟表哥正好喉咙不适,又有些咳嗽,吃这些温润的东西是最好不过了!”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有份! 俞飞璟咳了两声,因咳嗽而泛起水雾的桃花眼星光点点,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 白雀颔首应是。 询问夏禾近况的话在舌尖绕了几圈,终是没有说出口,俞飞璟刚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闭眼倚靠在床头。 见他如此,江潇潇实在有些不忍心,眸子一转,故作调侃笑道:“既然有天启哥在这里照看着,我就不多留了,不然姨母又要说我没规没矩了,正好这会我跟白雀一起走,还能去看看小禾。”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立即离开,望向俞天启,似是在征询意见。 俞天启望她一眼,淡淡道:“去吧。” 闻言,江潇潇暗暗松了口气。 俞飞璟知她是想帮自己,心中十分感激,道:“这两日辛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江潇潇爽朗一笑,招呼了白雀一起出门,只是走前还不忘把属于她的那个梨带走。 江潇潇离开后,气愤有些沉闷,俞飞璟与俞天启好一会没有说话,似乎是因为那日的一场争吵,两人心中还有些疙瘩,是以才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俞飞璟打破沉默,道:“我还是无法放弃她,所以我拜托潇潇在她面前撒一个谎,然后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俞天启抬眼深深望着他,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完全可以瞒着我,然后捷足先登。还是说你已经自信到认为已经胜券在握?不要跟我说什么兄弟义气,有关感情,从来不必要讲义气。” “你说得对,不是因为兄弟义气,只是为了潇潇。”俞飞璟呼出口气,道:“我只是希望你记住,潇潇对我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这次她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 “……”俞天启沉默地望着他,眼底明明灭灭,好一会后,道:“我一直都知道。” 俞飞璟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倦意,到底是大病初愈,方才玩了许久的牌,这会又困了。 见状,俞天启道:“把汤喝了再睡吧。” 就快要睡着的俞飞璟一听这话,马上挣扎着睁开眼,大喊:“那是小禾给我做的,谁都别想抢走!” 俞天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然后拿了自己的那一个梨,脚步生风出门左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飞璟抱着汤盅,依依不舍地将一大碗汤喝完不提。 江潇潇携着白雀到了草叶庐,进门看到夏禾正对着一堆面粉发呆,她不禁玩心大起,轻手轻脚走到夏禾身后,猛地一拍夏禾的肩膀,大喊道:“你在发什么呆啊?” 她本来是想吓吓夏禾,谁想夏禾只是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就继续盯着面粉发呆。 作怪不成的江潇潇大为沮丧,故意蹬蹬蹬走到夏禾对面坐下,道:“你在做什么啊?竟然不理我,难道这堆面粉比我还好看?”说着不服气地撅了噘嘴,就要把桌上的面粉拿走。 “别闹。”夏禾终于开口,抬手制止了她,道:“我思考要做什么点心。” 江潇潇恍然大悟,道:“你是在想跟顾宝琪比试用的点心?” 见夏禾点头,她歉意地吐了吐舌头,道:“对不起啊,我不该打扰你,那你现在想到什么了吗?” “想是想到了,但是不知道是否真的可行,还要试上一试。”夏禾苦恼地皱起眉。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试啊!”江潇潇急吼吼地催促,顿了顿,又问道:“话又说回来,顾宝琪那边有再次给你消息吗?” 她已经从姨母那里听说了夏颜截信的事儿,只是当时她忙着照顾璟表哥,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找夏颜算账,不然早就给夏颜一顿鞭子了。 这也是为何夏颜去看俞飞璟时,她那般反感的原因之一。 闻言,夏禾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差人给淮南王府送了信,只是这两天还没有回应。” 见她眉眼间有几分忧心,江潇潇忙安慰道:“不用担心,顾宝琪虽然傲了点,但还是很讲道理的,只要你跟她说清楚缘由,她是不会怪你的。” 夏禾笑着点点头,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过来了?前院已经没事了吗?” 这个前院,自然指的是俞飞璟房里。 江潇潇耸耸肩,抱怨道:“当牛做马了一天,这会有天启哥照看着,我当然要溜出来休息休息啦,再说这两天我都没空陪你,当然要过来看看你啦。” 夏禾用怀疑的眼神笑望着她,道:“恐怕不回是这么简单吧?” 江潇潇一噎,扁扁嘴,只好老实交代了。 “其实我是来帮璟表哥跟天启哥说好话的。”江潇潇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夏禾瞥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江潇潇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肃了肃神色,道:“我觉得你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如果不解释清楚,以后真的就要形同陌路,这样就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个看对眼的人,若是就这样错过,绝对会抱憾终身的,你说对不对?” 夏禾默了默,尽管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是十分认同这番话的。 见她陷入沉思,江潇潇提心吊胆的,就怕她考虑过后,还是决定要一刀两断。 且,江潇潇也担心她察觉自己话语中的圈套。 所谓看对眼,指的可不止一种意思,这个词的含义是因人而异的,而江潇潇故意用了这个有双重含义的词,就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以防之后谎言被揭穿,她好有借口开脱。 幸运的是,江潇潇担心的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一番深思后,夏禾道:“我倒不是不愿意听你解释,只是这种事并非是我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两位表哥似乎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牵扯。” “这你不用担心,就是两位表哥托我来向你解释的。”江潇潇拍拍胸口,暗地里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揭穿。 同时她又有些心虚,她知道是因为夏禾不提防她,所以才没有发现她设下的文字陷阱。 闻言,夏禾十分诧异,问道:“所以呢?你要解释些什么?” “额……”江潇潇噎了噎,被这样一问,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暗暗打了一篇腹稿,又仔细琢磨润色过,江潇潇才再次开口,道:“其实两位表哥不是不想理会你,他们是在演戏呢,就像乞巧节那日在河边,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是俞飞璟教她的说辞,既然夏禾认为他们对她的感情是假的,那他们就干脆认了,索性把一切都当做谎言,包括他之前作死故意不理她的事,也都当做是在演戏,是假的,如此一来,在摊开一切后,他们之间就还有转机。 至于这个转机是转到哪上面,俞飞璟就顾不了了,他只知道,夏禾肯定会相信他编造的这个谎言,而对现在的他而言,只要还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她,就够了。 不得不说,俞飞璟算得很准,在略微惊讶过后,夏禾就信了江潇潇的话,只是她心中还有疑问,于是问道:“可他假装疏远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可是不管她怎么想,都不觉得疏远她对他们的计划有帮助。 江潇潇一怔,急得快出冷汗,璟表哥可没有教她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好在她还算机灵,脑子一转笑呵呵道:“不是说过么,为了掩人耳目,璟表哥跟天启哥假装对你有意,还故意大打了一架,这次也是一样,是为了让暗处的人相信他们对你的感情很深,深到足以让他们兄弟闹翻。” 说完,江潇潇已经一脑门的汗,她暗暗感叹,难怪有人说一个谎言要用另外一百个谎言来遮掩,古人诚不欺我。 夏禾没有怀疑,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所以这次二表哥生病也是故意的?是为了假装深情?” “是的。”江潇潇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真是为璟表哥心疼,明明是真真切切为情所伤为情所苦,却不想又被当做演戏,真是一腔春水向东流,流到别家大门口,不过也怪不了别人,都是自个作死,谁让他要撒这样的慌呢? 第一百六十章 谈心 经由江潇潇这么一番连哄带骗,夏禾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夏禾喃喃道:“这样的话,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为何二表哥突然一下态度骤变,原来从乞巧那日起,他就一直在演戏啊。” 她这边是按自个的猜想把所有事都捋顺了,江潇潇却想哭,什么叫一直在演戏,璟表哥那是真的被你给气的啊! 然而撒出去的慌,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也是收不回来的,江潇潇只能维持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附和地点头道:“对啊,就是在演戏,现在你都知道了,就不要多想了,璟表哥跟天启哥不是不理你。” 夏禾理解地点头,只觉聚在心头几日的阴云瞬间消散了,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感。她撞了撞江潇潇的胳膊,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低声问道:“那他们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啊?还有,他们还在怀疑我父亲吗?” 说来,这几日因为俞飞璟那一句话,她的脑子不太好使,这拖来拖去的,到现在还没有把那日偷听到的事告诉父亲呢,若是俞飞璟他们还在怀疑父亲的话,她就必须要尽快通知父亲了。 闻言,江潇潇左顾右盼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经不参与他们的计划了,所以知道的不多,恐怕什么时候淮南王不再怀疑我们只是来玩的,就演到什么时候吧。” 不经意有一个谎言出口,江潇潇开始为自己的诚信担忧。 “至于姨父……”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因为她完全没料到夏禾会问这个问题,而这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见她目光游移,夏禾还以为她是不方便说太多,笑了笑,道:“是我让你为难了,我不问了。”江潇潇为了她退出俞飞璟他们的计划,已经够朋友了,她不能再要求更多。 “不是不是!”江潇潇连连摆手,随即如泄了气的皮球,叹道:“虽然天启哥的话很不近人情,但也未曾没有道理,若是我们足够相信姨父,根本就不必担心姨父被查出来什么,反之,若是姨父真的做了什么,就算我们包庇,他也难逃法网恢恢,届时,事态只会更严重。” 顿了顿,她握住夏禾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问道:“小禾,若是姨父真的做了贪赃枉法的事情,你还要包庇他吗?” 夏禾怔了怔,笑着摇头,道:“我相信父亲,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那么一日,我不会包庇他,但他依旧是我的父亲。” “嗯!”江潇潇用力点头,吸了吸鼻子道:“小禾,认识你真好,你放心,我会跟姨父坦白的,如果你相信我,就什么都不要做。” 夏禾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这次谈心,两人之间不仅没有因为之前的隐瞒而生疏,两颗心反而更加靠近了。 江潇潇露齿一笑,又道:“现在误会解除了,小禾你就不要怪两位表哥了,虽然明面上你们还是不能接近,但私底下一定要跟以往一样。” 夏禾不禁好笑,嗔了她一眼,道:“什么私底下不私底下的,若是被旁人听到,又要传出闲话了。” 江潇潇吐吐舌头,俏皮道:“好吧,我换个说法,没人注意的时候跟以前一样?” “这还差不多。”夏禾满意地点头。 两人笑闹一阵,江潇潇就开始闹肚子饿,说是为了照顾俞飞璟,已经一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夏禾心疼她这两日劳累,便将彩色饺子用油煎了,做成煎饺给她吃,搭配上夏禾自个特制的蘸酱后,煎饺的味道更上一层楼,江潇潇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享用夏禾冲泡的茉莉花糖浆水,吃了一大盘,足足二十个才停手。 吃饱喝足,江潇潇打着饱嗝,讨好道:“小禾啊,你那个茉莉花糖浆水真是太好喝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本来嘛,白吃白喝还要拿,一般人都会不好意思的。 夏禾不在意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做些送你,现在却是没有多的了。因为这次只是试做,做的不多,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哦哦,这样啊。”江潇潇难掩失望,却也理解,道:“那你下次做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做。” “好啊。”夏禾爽快答应了,道:“我还打算做果酱跟另外几种糖浆,到时候有空了我们一起做。” “嗯嗯!”江潇潇忙不迭点头,顿了顿,又道:“那你的糖浆还剩多少啊?能不能分我一点点?我想带回去给天启哥跟璟表哥尝尝。” 夏禾笑了,道:“你还真是何时都不忘他们两个。”想了想道:“不如我先帮你泡好,届时你直接拿回去吧。” “那就更好啦。”江潇潇完全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夏禾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过只能给二表哥尝尝鲜,我这糖浆是用白糖熬的,喝多了容易上火,对嗓子也不好,他病刚刚好,最好不要多喝。” “那我就只给他小小一杯,其他的我跟天启哥分了。”江潇潇转着眼珠子贼笑,仿似已经看到了俞飞璟因为喝不上多的糖浆水,气得跳脚的模样。 她是想到就做的性子,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就拜托夏禾调好了糖浆水,抱着跑前院去了。 夏禾本还打算叫江潇潇跟自己一起试做比试要用的点心,不成想江潇潇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无奈叹了口气,她只好自己钻进厨房琢磨。 江潇潇风风火火回到俞飞璟的房间,见俞天启不在,便放下装着糖浆水的茶壶,要去隔壁叫人,俞飞璟叫住她,问道:“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虽然尽力装出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但不断扇动的檀香扇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江潇潇挑眉笑了笑,走回床前的绣墩旁优哉游哉坐下,道:“你猜啊。” “……”俞飞璟默了默,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郡主表妹吊起来打一顿,他病了两日,没有人管制,郡主表妹显然又皮痒了。 被他阴沉沉的目光盯得后背发毛,江潇潇打了个寒颤,搓着手臂嚷嚷道:“好了啦,不逗你了,我已经按你的话说了。” “然后呢?”俞飞璟握紧了扇柄。 “然后……”江潇潇转了转眼珠子,骤然一转头,道:“你猜!” “……”俞飞璟半眯起眼,已经在考虑要吊在什么地方打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雨 江潇潇真是怕了他不说话、满眼阴险的样子,见他一眯眼,马上老实交代:“我按照你教的说了后,小禾完全没有怀疑我说的话。” 眼珠一转,又道:“只不过小禾把你生病,还有乞巧那日突然发火的事,也当做是为了迷惑暗处监视我们的人而故意演的戏,说你是在假装深情。” 说罢,幸灾乐祸地瞥了俞飞璟一眼,果不其然见他铁青了一张脸。 “你可不能发火哦,是你自己要撒谎的,不能怪小禾误会。”为免这人恼羞成怒对夏禾做成什么事来,江潇潇又补充了一句。 闻言,俞飞璟脸上瞬息数变,一会羞愤不已,不会恼怒不甘,一会又黯然伤神,最后定格在生无可恋上,他捂着心口倒在床上,凄凄惨惨戚戚道:“我将真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悲也,叹也,泣也!” 江潇潇撇撇嘴,给了他三个字:“自作孽。” 俞飞璟感觉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打击,脑袋一歪闭上眼装死。 江潇潇过去推了推他的胳膊,他闷声闷气道:“我想静静,别来烦我。” 扁扁嘴,江潇潇耸肩道:“那你慢慢想,我把小禾冲泡的糖浆水带到天启哥房里去喝。” 俞飞璟马上睁开眼,大喝:“你给我站住!” “我还没走呢!”江潇潇受不了地大叫,她不还站着没动么! 俞飞璟才不管这些,霸道道:“糖浆水留下,你可以走了。” 江潇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呵呵冷笑道:“这是小禾送给我的,我是本着一番好心,才带来给你尝尝鲜,你还当时你的了啊?” 俞飞璟一脸笃定,道:“你撒谎,这肯定是小禾给我的。” 江潇潇懒得跟他东扯西拉,直接走到桌边,倒了一小杯糖水搁在桌上,道:“喏,这是你的,小禾特意交代,这东西你不能多喝,你就捧着这杯慢慢品尝吧。” 言罢,一甩头趾高气昂地出了门,任凭俞飞璟在后面大喊大叫也不理睬。 江潇潇端着茶壶去找俞天启不提。 到底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又躺了一日,俞飞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而多亏了夏禾的猪骨汤跟冰糖雪梨,他的咳嗽也缓了许多。 身为客人,得了主人家照顾,病好后自然是要去道谢的,这日用过早膳后,俞飞璟让人去后院通报了一声,待得到应允后,便精神抖擞地前往兰溪苑请安。 也不知是谁将他要去给苏氏请安的事传了出去,一到兰溪苑,便见夏颜夏晴夏珂三人端坐在正厅,见他进来,夏颜立即激动地揪紧了手帕,一脸含羞带怯的,夏珂则是用手肘碰了碰夏晴,一脸挪谕之色,然后夏晴淡淡笑了笑。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俞飞璟挑了挑眉,撩起下摆跨进正厅,目不斜视对着主座上的苏氏拱手道:“外甥给姨母请安,这几日劳姨母挂心了。” “没事就好。”苏氏温和笑了笑,让他起身,而后似笑非笑道:“你这一病,姨母倒是没怎么操心,说起来,姨母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姨母房里何曾有今日这般热闹?”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夏颜几个不蠢,听出苏氏是在暗讽她们,顿时都变了变脸色,只是很快又恢复过来。 夏颜扯出一抹温婉和顺的笑,道:“看来母亲是误会了,女儿与两位妹妹早就约好了要一起来看望母亲的,只是路上恰好听说二表哥要过来,这才多坐了一会,想慰问两句,聊表心意。” 闻言,苏氏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心里真正将我当母亲的,才能称飞璟一声表哥,那些只在嘴上叫母亲的,这声表哥就不敢当了。” 夏颜脸上一僵。 俞飞璟不动神色,扫视夏颜三人一眼,道:“既然三位是小姐来看望姨母的,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而后对苏氏拱手道:“外甥先告辞了。” 他称三人为小姐,可见心里也没有将她们当做是表妹。 夏颜脸上不禁闪过难堪。 苏氏点点头,道:“你去吧。” 俞飞璟颔首退下。 见状,夏颜急忙起身,道:“母亲,时辰不早,我们也……” 苏氏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道:“不是来看我的么,这会就急着走了?” 夏颜一噎,顿时找不到台阶下了。 她下意识望向夏晴,夏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安抚好夏颜,夏晴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对苏氏道:“若大伯娘不嫌弃,咱们三姐妹自然乐得在大伯娘膝下多听些教诲。” “嗯。”苏氏不冷不热地微微颔首。 夏珂拉了拉夏晴的袖子,道:“好可惜哦,好不容易见到二、二表哥,却没能跟他说上句话。” 夏晴微微一笑。 夏珂又道:“不过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你跟二表哥才般配,我们都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闻言,夏晴笑着在心里骂了句蠢货。 俞飞璟出了兰溪苑,在岔路口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往草叶庐的方向走,他敲着扇子,溜溜达达地回前院客房,只是走着走着,却不知不觉绕到了荷塘。 初秋时节,天气已不复盛夏的炎热,也不似深秋的干冷,天朗气清得刚刚好,此时荷塘里的荷花虽然都败了,但莲蓬已经出落得很好,硕大的莲盘沉甸甸的,让人不禁猜想其中的莲子是何等香甜。 俞飞璟绕着荷塘走了几圈,望着池里已经开始变黄的荷叶跟莲蓬,心里有点萧瑟。此时他特别想见一见那个人,就算不说话也好,他想让她尝尝这初秋成熟的莲子,想必那只小馋猫一定会露出欣喜的表情。 想着,俞飞璟不觉呆呆傻笑起来,随后被一道叫喊声唤醒。 “青萍你看着点红芝,不要让她贪吃,摘点池边够得着的就行了。” 清脆悠扬的声音已在梦里回响过无数遍,几乎是听到的瞬间,俞飞璟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心口蓦地一紧,他下意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转过荷塘附近的假山,便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背对着坐在石桌边,正撑着下巴看书,那专注认真的侧脸,与昏黄灯下的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清晰。 是她。 俞飞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檀香扇。 夏禾正在阴凉处看书,突然感觉有什么落在头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片片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花瓣就从天上飘了下来,纷纷扬扬,世界下起了一场花雨。 蓦然抬头,那双灿若春光的眸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眼帘,依旧那样神采飞扬,戏谑多情。 俞飞璟就那样趴在假山上,将手中的花瓣在她头顶洒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宴姑姑 花瓣一片一片落下,顺着风飘零,落到肩上,落到书页上,落到裙摆上,落到草地上,落到她心上。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花雨,带着点无措,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落英缤纷间,那一双微挑的桃花眼比三月春花还要灿烂。 夏禾维持着回头的姿势,呆愣地望着假山上那人,直到冰凉的花瓣拂过脸颊,她才怔然回神,借着起身抖落裙摆上的花瓣掩饰不自然,她迟疑着开口:“你……” 然刚出声,就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抵在上挑的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未出口的话便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两人的目光透过纷扬的花瓣交汇,夏禾突然觉得有点热,脸上烫烫的。 俞飞璟弯起眼睛笑了笑,随即一个翻身,从假山上消失了。 他出场的方式太过奇异突然,离开地也一样突然,夏禾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她不觉怔怔站着,在铺了满地的花瓣间怔愣失神。 “小姐!”红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夏禾猛然一惊,回过神来,讪讪笑道:“你们回来了啊。” 红芝歪着头眨眨眼,道:“小姐,哪来这么多花啊,你头上身上都是的。”还有刚才对着假山发呆脸红的样子也很奇怪,红芝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夏禾一怔,忙将身上的花瓣掸去,心虚道:“可能是哪儿飘来的吧,我也吓了一跳。” 青萍不忿地哼了一声,上前帮她摘下头上的花瓣,道:“肯定是哪个故意恶作剧作弄小姐,太过份了。” 夏禾干笑两声,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不是去采莲蓬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下却仔细琢磨了一番,还真觉得这是恶作剧,不然干嘛弄得她满身狼狈?亏她刚才还觉得有点小浪漫,原来是她悟错了意,以俞飞璟的性子,也就只会恶作剧了。 难怪走前笑得那么灿烂。 暗暗嗤了一声,夏禾给某人记了一笔。 闻言,红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扁扁嘴道:“别提了,我们还没有开始摘呢,二小姐她们就过来了,不仅骂了我们一顿,还把我们赶走了。” 青萍也撇嘴道:“我估计她们肯定是受气了,故意拿我们来出气,哼!” 夏禾了然,难怪两人两手空空的,她安抚笑道:“不跟她们计较了,下回托管事的带些莲蓬回来也是一样,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个丫鬟点点头,去收拾她放在石桌上的书。 “连桌上跟书上都洒满了花瓣,也真是的,这是把整个府上的花都采完了吧。”青萍扫去桌上的花瓣,忍不住抱怨。 夏禾闻言微怔,抢在青萍前面将打开的书合上,抱到怀里。 青萍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道:“小姐,书里夹着的花瓣还未清理呢。” “没关系,就这样吧。”夏禾笑着摇摇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又有些心跳加快。 青萍与红芝不由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的小姐怪怪的。 主仆三人回房不提。 俞飞璟这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应该说是极好,就连江潇潇故意找他茬,他都很有兄长气度地没有计较,这可把江潇潇吓得不轻,还以为他脑子烧坏了。 俞飞璟当然没有烧坏脑子,他只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看了一直想看的风景罢了。 临近午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了夏府门外,苏氏带着宋嬷嬷亲自出来迎接,将一位气质端庄,身姿卓绝的女子引进了府内。 中午的时候,夏禾去看了老太太,陪着说了会话后便回房午睡,等到傍晚起来,兰溪苑来人传话,道是苏氏让她过去一起用晚膳。 来传话的是宋嬷嬷,她老人家还特别提醒道:“大爷今儿心情不大好,小姐说话做事要注意了,当然,若是小姐有法子让大爷高兴,那就更好了。” 夏禾诧异,不由多嘴问了一句:“父亲为何不高兴?” 宋嬷嬷似是想笑,却又憋着,答道:“方才大爷从外头回来,一时兴起邀了太太去后花园里散步,却不想到了后,发现院子里光秃秃的,所有这时节开得最好的花都没了,这不坏了兴致,就不高兴了。” “……”夏禾一阵无语,也就是说父亲想耍浪漫,但没有成功,所以不高兴? 又想起早上那一场缤纷的花雨,她不觉好笑,难不成那些花都是从后花园采的?也不知父亲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掩唇笑了笑,夏禾道:“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了,我会想想法子的。” 宋嬷嬷喜不自胜地应了,回去复命。 虽说采花的事与自己无关,但为了不对着一张臭脸吃晚饭,夏禾还是准备投其所好地做一锅水煮鱼,这鱼本来是要留着明儿炖豆腐的,这会只好贡献出来了。 想着做好后再端过去不方便,也会影响菜的味道,夏禾于是直接提着四斤多的大黑鱼到了兰溪苑,一进院门她就直接钻进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才出来。 等到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水煮鱼端上桌,夏永淳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菜都上桌了,夏禾望着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由好奇问道:“怎么准备了这么多菜?”难不成还有其他客人? 苏氏温和一笑,道:“虽然有些突然,但母亲为你请了一位老师,今日方到夏府,一会就要过来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夏禾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事到临头了你才叫我准备,真的不是打算坑我吗?而且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为她请老师?而且听那话,似乎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脑子里骨碌碌转了无数个弯,却始终没法跟上苏氏的节奏。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声,抬头便见江潇潇三人踏进门来,瞧那样子,三人似乎心情很不错。 看到夏禾,江潇潇立即抛弃两位表哥,冲到夏禾身边挽住她的胳膊道:“我就知道这种好事姨母不会漏了你的,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 夏禾笑了笑,视线扫过俞飞璟飞扬的眉眼,心里突然有点不舒坦,转了转眼珠子,她凑到江潇潇耳边低语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是什么?”江潇潇立即来了兴致,挑起眉毛。 见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俞飞璟没来由得心虚,笑嘻嘻开口道:“姨母怎么想到今日要设宴,难道是为了庆祝外甥病好?那就真是多谢姨母了。” 苏氏笑睇他一眼,道:“也算是为你庆祝,不过主要是为宴姑姑接风。” “宴姑姑?”江潇潇就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脸惊骇,也顾不得夏禾口中的秘密了,急声问道:“姨母说的难道是京城里最严厉、最无情、最冷酷的那个宴姑姑?” “正是。”苏氏微笑颔首,有些哭笑不得。 “……”夏禾默然,怎么有种死到临头的错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福同享 说起来,宴姑姑是江潇潇一生的噩梦,或者该说,宴姑姑是所有京城贵女的噩梦? 宴姑姑并不姓晏,“晏”这个字是先帝赐给她的号。 宴姑姑虽只在宫中做了十多年的女官,然她先后侍奉过太皇太后,先帝,太后,为先帝以及今上调教出了一批又一批德才艺兼备的秀女,她被先帝赞为大庆最端庄得体的女子,被誉为京城贵女的言行举止典范,凡是京城贵女,就没有不知道她名号的。 而自宴姑姑放归出宫后,京中的达官贵人便挤破了脑袋想请她上门教导家中女儿,其中江潇潇的母亲虹霄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江潇潇年幼时,宴姑姑曾给她做了一段时间教养姑姑,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便现在想起来,江潇潇依旧两股战战,浑身冒冷汗。 是以一听说苏氏将宴姑姑请了过来,江潇潇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可惜她反应得不够快,还没有等她迈开步子,一个仪态端庄,面色肃然的女子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跨进门来,见了她不卑不亢敛首行礼道:“见过香罗郡主。” 虽已年近四十,然宴姑姑秀丽的面容依旧紧致白皙,一双明亮的眸子透着精明与干练,一出现便让人无法忽视。 “——!”江潇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而后含蓄地弯起唇角,双手虚扶在左腰上,敛首微笑道:“学生见过姑姑。” “……”夏禾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这真的是她认识的江潇潇么?她似乎已经了解到了这位宴姑姑的可怕。 宴姑姑微一颔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青丝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有丝毫颤动。 夏禾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 只见宴姑姑视线轻扫,江潇潇立即下意识地并拢双脚,挺直背脊,脸上露出端庄温婉含蓄矜贵的笑容,就连旁边的俞飞璟与俞天启都不自觉站直了身子,神色变得肃穆。 在目光扫到俞天启与俞飞璟时,宴姑姑的视线有瞬间的停顿,眼底更是闪过一丝疑惑。 见状,苏氏含笑上前介绍道:“香罗我就不多介绍了,是你以前的学生,这两位是我的外甥,俞家的。”她特意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音。 宴姑姑了然颔首,秀丽的下颌与优雅的脖颈维持一个优美的角度,敛衽施礼道:“见过两位公子。” “见过宴姑姑。”俞天启与俞飞璟恭谨地拱手回礼。 苏氏将夏禾拉到宴姑姑面前,笑道:“这就是我信中提到的小女,小丫头不知规矩,日后还望落桑多加管教了。” 落桑是宴姑姑的本名。 夏禾知趣地行礼,福身道:“小女见过宴姑姑。” 光是说这么一句话,她就紧张得手心出汗,实在是眼前的人太有严师的气势了,那目光简直带电,她仿佛又回到了小学那会,那个她最怕老师的时代。 宴姑姑上下审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见她言行还算规矩,衣着形容也算整齐大方,于是不露声色道:“娉婷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多年好友,自当尽心尽力。” “那就有劳落桑了。”苏氏温文一笑,亲密地拉着宴姑姑的手行至桌边,候在桌边的夏永淳立即起身,翩翩有礼地拱手,道:“宴姑姑有礼,小女就拜托姑姑了。” 宴姑姑敛首回礼。 夏禾抽了抽嘴角,她怎么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好陌生?似乎一瞬间所有人都高大上了,只有她还是一个土鳖。 几句简单的寒暄后,主客落座。 夏永淳道:“都是些粗鄙小菜,还望宴姑姑不要嫌弃,请。” “夏大爷客气了。”宴姑姑微微一笑。 一桌人动筷。 江潇潇战战兢兢坐着,一边吃一边努力回忆以前宴姑姑教的那些饭桌上的礼仪规矩,像是喝汤不能发出声音,进食时嘴巴只能张开三分之一,头下垂的角度等等,她就怕一不小心做错了,又被戒尺打手心。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夏禾就坐在宴姑姑正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瞧见那张始终维持着得体笑容的脸,以及那如礼仪教科书般的举止。 夏禾不觉看呆了,连筷子都忘了动。 她敢肯定,从头到尾,宴姑姑的手臂就没有完全伸直过,手肘弯曲的角度一直维持在一定范围内,下巴跟脖子更是逆天地一直维持着优美的四十五度! 什么叫规范,这就是! 一顿饭吃下来,夏禾已经在心底呐喊了无数遍,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还要她学,她绝对会死的! 这可以说是夏禾吃得最不是滋味的一顿饭了。 用完膳,因为要与宴姑姑叙旧,苏氏将所有人都赶出了门,夏永淳也不例外。 出了兰溪苑,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然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夏禾斜眼看着夏永淳,道:“父亲不是很镇定的么?”方才在里面还扮演翩翩君子来着。 夏永淳瞪她一眼,恶声恶气道:“那是为了不给你母亲丢脸!” 江潇潇哭丧着一张脸,拉住俞天启的袖子道:“天启哥,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们出去住客栈好不好?”虽然宴姑姑不会跟她住在同一个院子,也不是来教导她的,但她还是会害怕地睡不着啊! 开什么玩笑,夏禾怎可能让她单独开溜,赶紧一把拉住她,道:“不行,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 江潇潇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 “咳咳!”俞飞璟突然咳了两声,待所有人看过来后,道:“其实不必如此害怕,宴姑姑虽然是出了名的严厉严格,但学些东西未必不是好事。” “你倒说的轻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跟着我们一起学啊!”江潇潇叱道。 夏禾轻飘飘瞥他一眼,眼珠一转,拉过夏永淳道:“父亲,你想知道后花园的花是怎么没的吗?” 闻言,俞飞璟差点跳起来,我的个乖乖,这小妮子不会是想告密吧?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忙抢在夏禾开口前叫嚷道:“我陪你们一起学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江潇潇得意地挑眉,与夏禾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 俗话说得好,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独戚戚不如众戚戚,这种好事当然要“有福同享”啦! “阴险。”俞飞璟嘴上冷哼,心里却乐滋滋的,于他而言,这可是名正言顺接近心上人的好借口,他当然乐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考验 宴姑姑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一路舟车劳顿,自然不可能马上就开始教导夏禾,加上她与苏氏多年未见,好友间有不少知心话要说,是以苏氏安排她先休息一段时日,而后再开始给夏禾上课。 得知这个消息的夏禾长松一口气,虽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但她还是抱着鸵鸟心态想着能拖就拖。 然而夏禾高兴地太早,跟着授课时间待定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就是宴姑姑要住在她的草叶庐! 美其名曰是互相磨合理解,也便于日后指导授课。 规矩礼仪嘛,虽然大多用在正式的场合,但最能体现一个人素养的却是日常的言行,宴姑姑显然深谙其道,是以才如此决定,看来她是要从夏禾的日常行为开始抓起。 一想到往后的日常起居都要受宴姑姑监视,夏禾就一个头两个大,可是不管她心里有多不乐意,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收拾阁楼的二楼,布置好后以便宴姑姑居住。 收拾二楼也是个大难题,因为里面堆满了草药跟医书,轻易挪动不了,而她也不想改变这里,这是秦姨娘留下的唯一能证明其存在的地方了,就算是为了原本的夏禾,她也不愿轻易变动。 如此,夏禾不得不特意去请教宴姑姑。 夏禾是抱着惴惴不安去的,生怕惹了宴姑姑不快,却不想,在了解情况后,宴姑姑只淡淡道:“不过是个坐卧之地,不必太劳神,三小姐只需在二楼用屏风辟出一个隔间来,安置一张小床就行了。” 如此简单的要求简直就是没有要求,宴姑姑如此随和好说话,反倒让夏禾内疚不好意思起来,她道:“怎能让姑姑如此委屈,若是姑姑不嫌弃,就在小女的闺房内起卧,小女搬到二楼去住。” 所谓上门是客,何况人家大老远应邀来给她授课,虽说并非是她自愿的,但也不能有半点怠慢。从这件事上,夏禾看出,只要不牵扯到礼仪规矩,宴姑姑其实是很随和的。 闻言,宴姑姑有些迟疑,看向夏禾的目光却是柔和了少许。 苏氏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开口,让夏禾自行应对,这是在考验夏禾,也是想让宴姑姑了解一下夏禾的品行,其中不乏炫耀得意之意。 听到这里,苏氏才笑道:“小禾一片孝心,落桑就不要推辞了,如若不然,你就只能住到我院里了,如此我倒是欢喜的。” 宴姑姑哭笑不得,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她还如何推辞,只能颔首受了这好意。她是说什么也不会住在兰溪苑的,一来是不方便教导夏禾,二来夏永淳不时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她总要避嫌。 这事说定了,夏禾回房去布置,苏氏与宴姑姑继续闲谈。 言语间,苏氏询问宴姑姑对夏禾的印象,宴姑姑直言不讳道:“灵动有余,大气不足,可见以往雕琢不精。” 苏氏讪然,以往确实是她疏忽了,顿了顿,她戏谑笑道:“我问的是这孩子的品行为人如何,若她已是合格的大家闺秀,我还请你来作何?” 宴姑姑一噎,嗔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才道:“我与三小姐接触不多,不好妄加评断,但从今日这事来看,是个心性纯善,心中有情的孩子。” 这话说得苏氏心里舒坦,在她眼里,夏禾自然是顶好的,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怎么就看出小禾有情有义了?”她可没有跟她提过小禾不离不弃,将她从山贼手中救下的事。 宴姑姑莞尔一笑,道:“若三小姐无情无义,她早就为了迎合讨好我,将草叶庐二楼布置地宽敞舒适了,而不是来询问我的意见,可见她想保留其生母生前的居所,留个念想,这难道不是她对生母的敬爱之情?” 苏氏一怔,颔首笑道:“你说得对。”说这话时,她心里竟不由泛起一丝羡慕来,对已逝的秦姨娘的羡慕。她意识到在夏禾的心里,她始终比不过秦姨娘。 宴姑姑看出她的落寞寂寥,含笑安慰道:“三小姐现在唤你母亲,看得出她对你也十分尊敬孝顺,你还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呢,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女儿。” 是啊,秦姨娘已经不在了,从今以后小禾都是她的女儿,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想通这一点,苏氏心中明朗了,炫耀似地道:“你说得对,我不该胡思乱想,小禾愿意拿性命救我,我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宴姑姑一听这话,来了兴趣,道:“在信中你就多次提到三小姐有多好多好,这会又说这样的话,我倒是迫不及待想听听三小姐是如何收服你这顽固的了。” “什么顽固,我也是很开明的。”苏氏嗔道,随即却是如数家珍般,将与夏禾的点点滴滴都说与宴姑姑听了,那得意骄傲的神色,瞧得宴姑姑眼热得很。 听完了夏禾几次三番的英勇事迹,宴姑姑故作怀疑地冷哼道:“你说得这般好,我倒是有些不相信了,我要亲自验证。” 苏氏一脸无所谓,道:“眼红便直说罢,我不介意。”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拉住宴姑姑的双手道:“你真的不打算寻个人家过日子?只要你愿意点头,莫说是普通的富足人家,就是京城,也有大把达官显贵愿意以重礼聘你为妻,如今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临老了还是孤身一人,还是说,你仍旧放不下那个人?” 宴姑姑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道:“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都是陈年旧事,我都不大记得清楚了,之所以不愿出嫁,不过是不想做继室罢了,像我们这样的年纪,除了为人继室又有什么出路呢?” 见苏氏依旧一脸不赞同,她又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虽没有子嗣,但我有许多的学生,其中不乏孝顺重情义的,想来待我归寿之日也不会无人送终。”顿了顿,难得露出狡黠笑意,又道:“何况,若三小姐真有你说得那般好,我做了她的老师,还怕年老后无人奉养?” 苏氏实在说不过她,只能叹道:“你高兴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助 还未正式授课,苏氏请了皇宫里的教养姑姑来教导夏禾的事便在府里传开了,一时间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打歪主意的也不少。 在夏晴的拾掇下,夏颜再次踏进了老太太的院门。 自从那一次惊吓过后,老太太性情温和许多,大多时候都在自个院子里自娱自乐,已许久没有要求府上的晚辈来给她请安了,现在府中众人都是自觉来给她请安,而夏颜自结束侍疾后,这是第一次过来。 老太太对夏颜本有几分不满跟怨怼,但她好吃好喝的送到老太太面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很快就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又对她心肝宝贝地唤了。 而随着老太太的神色缓和,夏颜的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 她替老太太斟了杯茶,笑眯眯送到老太太手上,亲热地挨着老太太坐下,甜甜道:“祖母,你可知前日咱们府上来了一位贵客。” “哦?什么贵客啊?”老太太喝了口茶,笑问道。 “是皇宫里出来的教养姑姑,母亲特意请到府上来的。”夏颜道,言语间难掩激动。 老太太一怔,不悦冷哼道:“好端端的,苏氏请教养姑姑到府上来作何?难道是嫌弃咱们府上的教养嬷嬷将你们姐妹几个教得不够好?” 若是以前,夏颜肯定要让苏氏坐实了这嫌弃夏府的罪名,不过现在她可不敢,忙解释道:“祖母误会母亲了,那位姑姑是母亲的朋友,母亲请来叙旧的,顺便指导一下三妹的礼仪规矩,您也知道,三妹幼时失了姨娘,我姨娘又无暇教导她,是以她规矩礼数上有些不足。” 若是夏禾此时在场,听了这话恐怕要翻白眼,夏颜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抹黑她。 闻言,老太太皱了皱眉,道:“我瞧着禾丫头挺好的,没必要再学规矩。”假装没听懂夏颜话语中对夏禾的贬低。 夏颜愣了愣,诧异地望了老太太一眼,暗暗揪紧了帕子,试探道:“祖母仿似对三妹有所改观。” 这段时间她对香椿园的事不闻不问,自然不知道老太太与夏禾已经处得十分融洽。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抿了口茶,道:“你今日过来,是为了那教养姑姑的事?” 夏颜一震,揪着帕子的手揪得更紧了,讪讪笑道:“祖母怎么知道?” 老太太瞥她一眼,道:“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所有姐妹中我最疼你,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老太太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可能是悲凉,可能是无奈。 在夏颜提到宴姑姑前,老太太以为她是真的来看望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然而老太太终究还是失望了,夏颜不是单纯来看望她的,而是带着目的来的。 正如老太太所言,所有孙女中她最疼夏颜,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可偏偏是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女,一次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闭了闭眼,老太太一脸凄楚。 见状,夏颜有些心慌,忙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哭喊道:“祖母,您不疼孙女了吗?孙女也是想给祖母挣面子,想光耀夏家门楣啊,祖母……呜呜呜……” 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声音,老太太终是不忍心,抚了抚她的脑袋道:“这是祖母最后一次帮你。” 话音未落,夏颜就破涕为笑,抬起头欢喜道:“谢谢祖母,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啦!” 望着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以及丝毫没有伤心难过的眸子,老太太抚摸她脑袋的手僵在空中,良久才无力地垂下,暗叹了一声自作孽。 夏颜欢欢喜喜地走了,老太太望着她没有半点留恋的背影,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吩咐翠喜道:“去请三小姐过来。” 翠喜欲言又止,老太太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我的心也不是石头长的,知道疼,我也不犯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翠喜矮了矮身子,说了句老太太保重身子,就转身办事去了。 夏禾很快就赶到了香椿园,见老太太神色郁郁,她故作调侃道:“祖母是不是又在想念孙女做的菜啦?” 老太太慈爱一笑,被夏颜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被抚平少许。她将夏禾叫到身边,道:“你做的菜祖母自然是日思夜想的,不过今天祖母唤你过来,是有正事。” “但请祖母吩咐。”夏禾立即肃然了脸色,在老太太脚边蹲下准备听训。 老太太被她假正经的模样逗笑,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她趴在自己腿上。 夏禾乖顺地趴着,任由老太太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自己的头顶。 她如此乖顺,老太太不禁想起了夏颜,脸上露出一丝落寞来,叹气道:“方才你二姐来过了,说是你母亲为你请了一个皇宫里的教养姑姑,她的意思,估计是想跟你一起学习。” 顿了顿,老太太望进夏禾眼中,迟疑道:“你愿不愿意?” 老太太本来打算委婉地提起这件事,但对着夏禾纯然的笑脸,她如何也婉转不起来了,索性便实话实说。 夏禾怔了怔,而后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我倒是没有愿不愿意之说,只是宴姑姑是母亲请来的,又不是普通的教养姑姑,此事恐怕要征询她的意见。” 平心而论,夏禾是真的不介意夏颜争取资源,只是她无法认同夏颜利用老太太,让老太太低声下气跟她说好话这种行为,这让她对夏颜的感官愈发差了。 闻言,老太太了然颔首,也想通了这件事确实不是夏禾能决定的。 老太太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必为难夏禾了。 想了想,老太太又有些担心,拉着夏禾的手问道:“你不会生祖母的气吧?祖母也不只是偏向你二姐一人,若是你口中那位宴姑姑同意,祖母想让府中的姑娘们都去学学,这也是为了夏府好,为了你们好,所以祖母不是偏心……” 夏禾笑着打断老太太的话,道:“孙女都知道,祖母不用解释。” 以前她觉得老太太霸道不讲理又偏心,现在却是有些同情老太太了,毕竟疼爱自己的孙女是没有错的,只是老太太用错了方法。 有了夏禾这句话,老太太放心了,又拉着夏禾说笑起其他闲事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诓了 虽然夏禾无法左右宴姑姑的决定,但提一提还是做得到的,但老太太无意为难她,是以并没有向她提这个要求,而是准备迟些寻苏氏来谈这件事。 夏禾知晓老太太的体贴,嘴上虽没做什么表示,心里却有了主意。 回到草叶庐,二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按照宴姑姑的建议,夏禾让人将窗边的小榻搬走了,然后在原来的地方用屏风隔出一个隔间,里面架上小床,摆上衣橱跟梳妆台,这样一个简单的闺房就完成了。 好在二楼的空间比想象中大,虽然隔出了一个隔间,但并不显得拥挤,夏禾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将二楼布置好,夏禾又与四个丫鬟一起将一楼房间的纱帐被褥换了新的,只是因为她的梳妆台跟衣橱等都搬到了二楼,一楼的房间便显得有些空荡荡,想了想,夏禾决定去苏氏那里讨一套家具。正好她也有话要与母亲说。 于是一番忙碌后,夏禾只匆匆喝了口水,就又奔去了兰溪苑。 因为草叶庐还没有收拾好,宴姑姑暂时还住在厢房里,只是东苑这边的厢房与兰溪苑离得很近,是以宴姑姑大多时候都在兰溪苑,夏禾过去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宴姑姑,她正与苏氏在院里的大梧桐树下对弈。 彼时正是日落时分,余晖映照下,树下的两人仿似镀上了金光,愈发显得端庄高贵,夏禾险些看花了眼。 不想打扰两位长辈下棋,夏禾等到两人开始收拾棋子了,才深吸口气,缓缓上前,福身道:“母亲,宴姑姑。” “小禾来了啊。”苏氏无比优雅地将手中白子放入漆盒中,抬眸含笑望向夏禾。 宴姑姑也看过来,微微颔首。 夏禾不觉有些紧张,暗暗咽了口口水,敛首道:“女儿已大致将房屋收拾妥当了,只是还差了一套橱柜,所以过来问问母亲,府中可有合适的。” 苏氏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会过来问这事儿,我已经让宋嬷嬷备了几套,一会你自个去挑吧。”说着就要唤宋嬷嬷过来。 夏禾忙道:“是宴姑姑要用的,女儿还用之前那一套,已经搬到新的房间里了。” 她那套已经很旧了,若非实在拿不出手,她也不会搬到楼上去,在她看来,她只需要一块铜镜一个妆匣,其他的不要也不打紧。 苏氏早就猜到她会如此安排,嗔了她一眼,道:“你那套妆奁已经用了很多年了,趁着要换房间,就换一套吧。” “多谢母亲好意,不过女儿用习惯了,又还没有损坏,就别浪费了。”夏禾笑了笑。 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宴姑姑突然抬头望向她,淡淡笑道:“你不愿为自己挑,那就去替我挑一套吧,我与你母亲还要手谈一局,一时走不开。” 苏氏福至心灵,附和道:“对,你就去替你老师挑一套吧。” “这……”夏禾微微迟疑,心想你们不是将棋子都收好了么,怎么还要下? 见她望向漆盒中的棋子,苏氏忙作势下棋,口中催促道:“快去吧,一会好过来一起用完膳。” 心知两位长辈是故意寻借口让她去,她也不好拆穿,低声应了,去寻宋嬷嬷。 只是刚转过身,苏氏又叫住她:“等一下。” “母亲还有交代?”夏禾疑惑地回头。 苏氏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道:“东西都放在库房里头,你拿着钥匙去找宋嬷嬷,让她带你过去。” 夏禾一看,苏氏手中的可不就是库房钥匙,因为之前用这把钥匙设计过白雪,是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让夏禾为难起来,之前是因为要帮苏氏破局,她才敢拿着钥匙,现在平白无故的,她怎么敢接这么贵重的东西? 迟疑着,夏禾道:“母亲,这怕是不妥吧。”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苏氏将钥匙硬塞进她手里,嗔道:“该听话的时候就要听话,不然就不讨喜了。” “……”夏禾无言以对,只好道了谢,慎重地将钥匙收好。 等夏禾走了,宴姑姑戏谑地瞥了苏氏一眼,调侃道:“你早就设计好了吧,借着我的由头,来给你的宝贝女儿置办新家什。” 苏氏也不否认,捏着棋子道:“那孩子有时太实诚,且有万千道理让你拿她无法,只有这样才能治得了她。” 宴姑姑诧异地挑眉,道:“还有说理能说过你的?” 苏氏得意地点头。 见状,宴姑姑忍俊不禁,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夸你呢。” 苏氏笑道:“与有荣焉尔。” 两人相视一笑。 宋嬷嬷早就等着了,夏禾一找到她,还未开口,她就乐呵呵地领着夏禾往库房走,边走还一边喜气洋洋道:“也不知道三小姐喜欢哪种样式的,我就随意挑了几套,一会三小姐自个慢慢选。” 夏禾笑着解释道:“我是去帮宴姑姑挑的。” 宋嬷嬷颔首,笑眯着眼道:“我瞧着有个黄花梨木雕喜鹊登枝纹的镜台不错,三小姐一会可要仔细瞧瞧了。” 夏禾有些哭笑不得了,只好再次重申:“我是去……” 不等她说完,宋嬷嬷打断她,道:“去都去了,就多挑一个吧,现在不挑,迟些也要是要换的,又何必费两道功夫。” 好吧,这会夏禾没话说了。 到了库房,夏禾把钥匙给宋嬷嬷,想借口让她开门,好丢开这个烫手山芋,然宋嬷嬷连连推说不敢,无奈下,她只好自己开了库房门。 库房很大,进去便见里面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着各式各样的礼盒、布匹家什,日常用具、装饰摆件,玉器珍玩等,满满当当的一大屋子,可说是琳琅满目。 夏禾扫视一圈,认知再次被刷新,看来夏家比她想的还要富有。 宋嬷嬷没有立即让夏禾挑选镜台跟橱柜,而是将她拉到一堆绫罗绸缎前,笑道:“前几日太太还说要唤人来给三小姐丈量身形呢,这会来了正好选几匹布,迟些用来做秋衣。” “不、不用了吧。”夏禾苦笑,她怎么觉得有种落入圈套被诓了的错觉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让她来找我 要说宋嬷嬷也是老奸巨猾,若她在到达库房前提出挑选布匹的事,夏禾大可以不去库房为要挟,拒绝好意,而她若是在选好镜台后提此事,夏禾也能以急着回去布置为由,委婉推辞,可她偏偏选在这不上不下的节骨眼上,愣是让夏禾连借口都找不到。 望着眼前一排排光鲜亮丽的布匹,夏禾眼花缭乱,连宋嬷嬷在旁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宋嬷嬷口若悬河地将库房里所有上等布匹详细介绍了一遍,说完却发现身边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她不由推了推夏禾的胳膊,道:“三小姐可有看上的?若是没有看上的,太太好及时着人去京城带些今年秋季时鲜的布匹回来。” 一听这话,夏禾不敢晕了,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有看中的。”当下随意指了几个颜色不是太招摇鲜艳的,算是了事。 宋嬷嬷怀疑地看她一眼,到底没有拆穿,把夏禾指的几匹布让随行的丫鬟取了,而后便领着夏禾去看镜台橱柜一类的家什。 夏禾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宋嬷嬷没有再纠缠。 古时候的家具夏禾可不懂的鉴赏,她最多就是看看式样,最后在宋嬷嬷的指导下,她挑了两个镜台,一组橱柜,其中一个就是先前宋嬷嬷说的那个黄花梨木雕喜鹊登枝纹镜台。 挑好镜台,宋嬷嬷又劝着夏禾挑屋里的摆件,夏禾被她吓得一溜烟跑了,连选好的东西都不管,最后还是宋嬷嬷带着人将她选好的物件送到草叶庐去。 因苏氏说了让她一起用晚膳,是以从库房出来后,夏禾就直接去了兰溪苑。 彼时天已经快黑了,夏禾进了门却不见宴姑姑身影,见她东张西望,苏氏解释道:“落桑回房换衣裳,一会就过来。” 夏禾了然颔首。 趁着宴姑姑不在,她将苏氏拉到东屋花厅坐下,道:“母亲,二姐她们似乎也想跟着宴姑姑一起学习,祖母可能会寻你讨论这件事。” 闻言,苏氏丝毫不见惊讶,笑道:“是不是你二姐又去寻你祖母哭诉,所以你祖母让你来向落桑说情?”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眼睛。”夏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二姐是去寻了祖母请祖母帮忙不假,但祖母并没有让我帮忙说情。” 苏氏眼底闪过诧异,随即含笑抚了抚她的脑袋,道:“看来你祖母也想通了。” “恩?”夏禾疑惑地眨眨眼,她怎么听不懂? 苏氏但笑不语,揪了揪她的耳朵,道:“所以呢?连你祖母都不开口了,难道你还想逞能恳请落桑同意让府上其他姑娘一起学习?” “当然不是!”夏禾叫道,将自己的耳朵救下,道:“我只是想跟母亲通通气,省得祖母突然问起你,你不知如何应对。” 苏氏忍着笑嗔她一眼,故作严厉道:“虽然落桑还没有给你上课,但从现在开始你也要时时刻刻注意了,像刚才那些怪样子不能再做,被落桑看到了,你要挨训的。” “哦。”夏禾怏怏应了一声。 说话间,宴姑姑已经来了,苏氏给了夏禾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带着她出了花厅,到小饭厅去。 这次只有她们三人一起用膳,本来苏氏还让人请了江潇潇,但江潇潇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苏氏只好由得她去。 一顿饭吃得无比安静,用完膳,摆上瓜果点心茶水后,三人才又开口说话。 宴姑姑浅浅抿了口茶,望向夏禾道:“既然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三小姐看我今晚就搬过去如何?” 夏禾险些被呛到,忙求救地望向苏氏。 苏氏也知这样太赶了,笑道:“橱柜镜台这些才搬过去,想来还没有布置好,现在怕是还住不了人。”又转头问夏禾:“盥洗用的器具这些可差人准备好了?” “还、还没有。”夏禾讪讪回答,若是苏氏不提,她还真把这些给忘了。 “那就等明日吧。”宴姑姑道。 夏禾呵呵笑着应和,心里早已悲伤逆流成河。 又坐了会,夏禾就回房了。 苏氏跟宴姑姑提起了夏颜等其他姑娘想一起学习的事,宴姑姑听后只是笑着道:“你不必为难,谁想学,让她自己来找我就是。” 如此,苏氏也不便多说什么了。 夏禾回到草叶庐,却发现江潇潇跟夏莲夏冰都在,她不由诧异道:“都这是沉了,你们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是一起过来。 江潇潇瞄了瞄她身后,见没有其他人,长长舒了口气,道:“我们听说宴姑姑要住到你这里来,想着以后都不能过来找你玩了,所以我们就跑过来了。” “……”夏禾一脸窘字,心想你们也太现实了吧。 夏冰蹙着柳眉,道:“听说那宴姑姑是个严厉的,三姐你日后要注意些。” 夏莲更直接,道:“早知如此,我以前就该多过来坐坐。” 听到这里,夏禾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就算以后宴姑姑住进来,她这里也不至于成为龙潭虎穴吧,怎么就不能来了? 江潇潇安慰地怕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宴姑姑主动提出要跟学生住在一起的,看来宴姑姑特别喜欢你,一定会更尽心尽力教导你的。”说着翘起一边嘴角,笑得那叫一个贼。 夏禾给了她一拐子,道:“你答应要跟我一起学的,可别忘了,不然跟你断交!” 江潇潇讪讪,不知道现在反悔是否来得及? 一群人笑闹不提。 窗外明月高悬,俞天启处理完密探送来的消息,如往常那般对着梅花石出了会神,而后便打算就寝,就在他更衣之际,一张绑着石头的信笺从微敞的窗户扔了进来,他下意识低喝一声:“是谁?” 待跑到窗边一看,茫茫夜色中已不见人影。 皱了皱眉,俞天启打开信笺,在看到上面娟秀的落款后,心底一震。 这时隔壁的窗户打开,俞飞璟探出头来,肃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穿着亵衣,显然已经就寝。 俞天启下意识将信笺藏进袖中,镇定道:“方才听到屋外有响动,我以为有刺客,出来却没有发现人,可能是已经逃了。” 俞飞璟不动神色地瞄了眼他的衣袖,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俞天启等到他关上窗,隔壁没了动静,才再次将信笺取出来打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强制露脸 翌日,夏禾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带着四个丫鬟去厢房接宴姑姑。 不得不说,这一日是草叶庐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日。 刚将宴姑姑引到草叶庐,还未进门,便见三道熟悉的靓丽身影迎面走来,为首一人热情至极地招呼道:“三妹可回来了。” 张扬艳丽的眉眼,不是夏颜又是谁? 起初夏禾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定睛一看,真是夏颜不假。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颜不仅肯屈尊到她的草叶庐来,还对她如此和气。 夏晴跟夏珂照例走在夏颜后头,同样亲亲热热唤道:“三姐。” 夏禾扫视三人一眼,见着三人比起往日更为得体的装扮,以及极力维持的端庄姿态,心里顿时门儿清。她扬了杨眉,客套笑道:“二姐跟五妹六妹真是好兴致啊,散步都散到我的草叶庐来了。” 闻言,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夏颜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怒火,故作亲密地笑嗔道:“三妹就是喜欢开玩笑,我们不是在祖母面前说好了,要来帮你打理房间的么,难道你忘了?” “是啊,没想到三姐动作这么快,我们是来迟了。”夏珂也笑道,眼角怯怯地瞄了眼夏禾身后的宴姑姑。 夏禾挑眉,难道她们以为搬出祖母来,她就不会拆穿了?弯起唇角,夏禾道:“噢?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夏颜跟夏珂的脸色又是一变,带着几分狼狈,忐忑地偷瞄宴姑姑。 夏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笑道:“三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难不成我们姐妹三个还合起来撒这种慌不成?这对我们又有何好处呢?” 有种普遍认知,一个人这样说,所有人都不信,两个人这样说,会有一半人相信,而三个人这样说,大部分人都会相信,夏晴这是在利用这点压夏禾。 夏禾自然听出她的话外音,笑得异样单纯,道:“恕我才疏学浅,不如五妹有学识,除了三人成虎这个道理外,其他的我都不懂。” 夏晴脸上青了青。 看出夏禾不打算配合,夏颜眼底闪过恼怒,暗地里对夏珂使了个眼色。 夏珂微怔,犹豫了好一会,终是上前挽住夏禾的胳膊,微红着眼眶,低声哀求道:“三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来帮帮你,大家都是姐妹,又何必如此计较?以前的事,不管谁对谁错,都一笔勾销好不好?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她这番话明显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夏禾还是听懂了。 看到她这副柔弱怯懦的姿态,夏禾不是没有心软,然而夏禾还是抽出了被她挽着的胳膊,淡漠客气地笑道:“多谢二姐跟两位妹妹的好意了,不过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不劳烦三位了。” 夏颜终是按捺不住火气,厉声道:“夏禾,你……” 然话刚出口,就被夏晴打断,夏晴不卑不亢地颔首示意,道:“既然三姐不需要帮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日后三姐若是有何吩咐,还请不要客气,即便是戏言,妹妹也义不容辞。” 说罢,拉了气势汹汹的夏颜跟一脸哀怨的夏珂,抬头挺胸地走了。 等三人走远,夏禾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对宴姑姑歉意道:“让姑姑见笑了。” 宴姑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有气有节是好事,但说话行事还是要懂得婉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与其当面与人争锋相对,落个争强好胜的名声,不如笑面迎人视若无睹,日后再步步为营杀人于无形。” “……”夏禾噎了噎,是她听错了么?她怎么有种宴姑姑好阴险的赶脚?这是在叫她耍心机么? 她本来还以为会给宴姑姑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却原来,她完全想多了。 夏禾表示受教了。 夏晴将夏颜拉到中庭的假山后面,遣了丫鬟去周围盯着,这才放开夏颜的手。 假山后只剩了夏颜、夏晴跟夏珂三人。 夏颜一甩手,愤愤道:“你为何要拦着我?夏禾那般不给我们面子,不教训她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夏晴淡淡瞥她一眼,道:“她不给我们留面子,我们却不能不给她留面子,你别忘了,宴姑姑还在一旁看着,若是我们跟夏禾闹起来,你以为丢人的是谁?何况这次我们只是去露个脸,给宴姑姑留个好印象,若你执意要跟夏禾硬碰硬,届时别怪我没有拦住你。” 夏颜这才冷静下来,冷哼道:“若不是夏禾有苏氏撑腰,认定了就算她肆无忌惮,宴姑姑也会收她做学生,她敢这般嚣张?”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如今形势不如人,我们只能先忍耐。”夏晴道,继而话锋一转,勾唇笑道:“其实这样反而更好,夏禾自以为有依仗,在宴姑姑面前毫不掩饰,终有一日,她会被严谨严格的宴姑姑厌弃。” 夏颜双眼一亮,拍手道:“你说得对,就像方才,夏禾咄咄逼人,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像宴姑姑这样重视礼仪规矩的人,又怎会看得上她?” “相反的,我们不与三姐争,而是隐忍,只会显得我们胸襟宽广,得体大方。”夏珂接着道,眼底浮起雀跃欢喜。 夏晴赞许地点头,“你们能想通就好,如此一对比,相信宴姑姑不会排斥我们。” 夏颜与夏珂喜不自胜地点头。 夏晴暗暗瞥了两人一眼,心底满是讽刺,现在就陪她们演演戏,左右她是一定能成为宴姑姑的弟子的,至于她们,又关她什么事? 宴姑姑搬到草叶庐后,夏禾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始授课,所以宴姑姑对她并不严格,只偶尔指点她一些言行,然后让她练字。 夏禾那一手狗趴体簪花小楷被宴姑姑批的一无是处,为了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宴姑姑扔了一大摞描红给夏禾,让她从头开始练,每日不练满一个时辰,不完成规定的课业,就不许出门。 这可苦了夏禾,因为基础太差,别人一个时辰就能完成的大字数量,她要两个时辰才能完成,磨磨蹭蹭的结果就是一天里有半天她都在描字。 这里要提一提宴姑姑的好耐心,不管夏禾练多久的字,她都会陪在一旁,捧着本书慢悠悠地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弄巧成拙 这日,老太太终于唤了苏氏过去说话,心知老太太要提教学的事,苏氏让人请了宴姑姑一起过去商谈。 没了宴姑姑在旁监督,夏禾松了老长一口气,为了安慰自己几日来的辛劳,她为自己熬了一锅银耳莲子羹,跟四个丫鬟一起偷吃。 四个丫鬟这几日也够呛,宴姑姑虽然还没有开始教导夏禾,但已经开始调教她们,她们可比夏禾还要惨,这几日每天都鸭梨山大,说话做事都战战兢兢的。 一碗温润甘甜的银耳莲子羹下肚,主仆五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感觉又活过来了。 红芝呼噜噜喝完一碗,又去厨房盛第二碗,只是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听到叫声,夏禾几人忙赶到阁楼后面,却见夏邑鹄正眼巴巴盯着红芝手里的碗,那模样叫一个垂涎欲滴。 “鹄哥?”夏禾疑惑唤道。 夏邑鹄撅嘴,道:“三姐太过分了,有好吃的都不叫我!” 这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被香味勾引来的,说完就直奔厨房,自个拿了个大碗,盛了一大碗银耳莲子羹。 于是偷吃五人组变成了六人组,主仆五人加夏邑鹄,每人捧着一个碗,在厨房门前的台阶上排排坐。 夏邑鹄捧着最大的碗,先喝了小半碗,满足了口腹之欲后,这才开始说话。 他一开口就是抱怨,嘟着小圆脸道:“三姐,乞巧后你就没去找我玩了,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那小眼神叫一个幽怨,那小表情比怨妇还怨妇。 “咳咳!”夏禾呛了一下,忙拍着他的大脑袋解释道:“不是三姐不去找你,实在是三姐这段时间太忙了。” “骗人,你们这些女人最闲了,闲得每天都凑在一起闲磕牙,怎么可能会忙。”夏邑鹄不屑撇嘴。 夏禾瞪起眼,教训道:“什么叫你们这些女人,没礼貌!” 夏邑鹄嘟起嘴,立即改口:“我听说姐姐们都很闲的。” 这还差不多,夏禾满意点头,道:“以前是很闲,不过现在三姐跟你一样,也要描大字,所以就没时间找你玩啦。”心里不禁有些愧疚,确实是她失言了。 夏邑鹄小包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闻言叹了口气,惋惜道:“那好吧,看来以后只能我来找你玩了,果然二表哥说得对,对付你们这些女人,还是要主动。” 夏禾默默对天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小包子怎么会这么快学坏,原来是被某人带坏了。 夏邑鹄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三姐,那你现在有空吗?” 他其实是来找三姐玩的,只是恰好碰到有好吃的,所以一下忘了目的了。 小包子还是很绅士的,知道询问对方的意见,夏禾欣慰地点头,看来某人还是有些优点的,没有完全把小包子往坏的方面带。 不过遗憾的是,夏禾现在还真是没空,这会还是在偷懒呢。 摇了摇头,夏禾道:“三姐还有很多字没有写呢,一会老师回来要检查的,所以不能陪你玩,你去找二表哥,三姐以后再抽空陪你,好吗?” 闻言,夏邑鹄立即皱起包子脸,然而下一刻又眉眼舒展,欢喜道:“是不是写完字就能陪我玩了?我帮你写!” “……”夏禾窘了窘,这孩子还真是为了玩什么都愿意牺牲啊。不过能让最讨厌读书写字的鹄哥为了她而自愿写字,她是不是该高兴? 说到底,夏禾也是个懒骨头,也想早点解脱去玩,是以稍一犹豫后,她就同意了夏邑鹄的建议,姐弟两人一起开工。 要说鹄哥儿效率还是很高的,至少比夏禾熟练多了,有了他的帮助,厚厚一沓描红很快就写完了,而这时,宴姑姑也回来了。 让鹄哥儿先去花园里等着,夏禾惴惴不安地捧着描红去给宴姑姑检查。 宴姑姑喝了口茶,一页页翻看夏禾交上来的描红,当看到其中一张时,她抬眉看了夏禾一眼,而后垂下眼继续翻看后面的。 夏禾被她那一眼看得心口小鹿直跳,不要误会,是紧张害怕的,不是那啥啥。 等到宴姑姑看完,夏禾已经出了一脑门冷汗,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也是紧张得口舌发干。 宴姑姑将描红放在小几上,厉声开口了,道:“三小姐,我生气的不是你让小少爷替你做功课,而是你写的字连小少爷的都不如,难道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夏禾蓦地红了脸,羞得抬不起头来。 对了对手指,夏禾弱弱道:“姑姑,我知错了……” 能不气弱么,不仅被发现作弊,还被指出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不如,她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宴姑姑瞧见她堪比晚霞的脸,心里觉得好笑,但脸上还是端着,道:“全部重写,下不为例。” “是。”夏禾欲哭无泪地应了。 将小几上的描红收拾了,夏禾准备到小隔间里重写,宴姑姑突然叫住她,道:“罢了,你去寻小少爷吧,重写的部分允许你分几日写完。” “啊?”夏禾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会过意,瞬间喜笑颜开,道:“谢谢姑姑!” 当即就收拾了笔墨,出笼的小鸟一般往花园奔去了。 宴姑姑望着她欢天喜地的背影,无奈笑了。 想起回来时,在路上遇到四皇子的事,宴姑姑又不禁皱起眉,她本以为四皇子化名俞天启潜在夏府,是有要事要办,却不想他竟与夏府后宅之事牵扯在了一起,想起他的目的,宴姑姑不由冷笑。 自先帝跟淮亲王去世后,还没有谁能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既然那个夏晴本事大到能让四皇子向她低头,她又怎么教得下这样架子大的人? 若她没有记错,夏晴在夏府的姑娘中排行第五,就是那日她刚搬进草叶庐时,与另外两位小姐一起过来的那个,当时因为她的隐忍与不卑不亢,她还高看了她几眼,现在却是完全看不上眼了。 本来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宴姑姑还打算让夏府其他姑娘旁听,再顺便指导一二,然而现在,旁听可以,但别指望她会多看其他人一眼。 夏晴以为自己双管齐下,一面自己努力给宴姑姑留下好印象,一面让俞天启利用身份之便向宴姑姑说情,如此就一定能心想事成,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料到,宴姑姑的的爱憎分明跟她的严格一样出名,她看不上眼的,就是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低头看一眼。而跟男子牵扯不清,就是宴姑姑最看不上眼的。 不得不说,夏晴是弄巧成拙,自以为聪明,却断了自己的路。 第一百七十章 冷落 为免再旁生枝节,宴姑姑拒绝了苏氏带她游览封都城的好意,决定尽早拜师授课。 苏氏对宴姑姑的急切很是疑惑,一问之下,不由得大为惊讶,道:“我倒是小觑了晴姐儿,她竟不知何时与四皇子牵扯上了。” 看来日后她需得派人将晴姐儿盯紧了,可别让她做出什么危害夏府,影响夏家姑娘们清誉的事。 同时又有些失望,摇头道:“我本以为四皇子内敛沉稳,是个好孩子,却不想……”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宴姑姑淡淡一笑,道:“出生皇家,又有几个简单的,有时也是身不由己。” 苏氏点点头,两人不再谈论此事,改为商议拜师的事。 时间就定在三日后,一个黄道吉日,苏氏很重视拜师的事儿,还打算摆酒宴请客人,只是这个念头被夏禾扼杀在了摇篮里。 “女儿感谢母亲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母亲请宴姑姑来是教导女儿的,不是想让女儿出风头的,如此,还是低调内敛为好,太过张扬反而显得浮夸。”夏禾极力劝解。 “我知道你不想出风头,但拜师乃是大事,怎能草率?若是简单了事,也是对落桑的不尊重。”苏氏铁了心。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禾姐儿拜了好师傅,是与众不同的,且这也是为了表达对落桑的敬意。 夏禾知晓她是要抬举自己,为自己挣面子,但她真的不喜欢这样。学习就是学习啊,何必闹得沸沸扬扬? 叹了口气,夏禾道:“若母亲执意要大摆宴席,恕女儿福薄受不起,就不拜师了。” “你……”苏氏又气又恼地瞪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宴姑姑笑看母女两人唇枪舌战,见状适时地开口,道:“我以为三小姐说的很对,拜师不过是个形式,办得再隆重,也只是给别人看的,敬不敬老师,还是要看心意。” “可这也太委屈你了。”苏氏皱起好看的柳眉。 “我倒不觉得委屈,只要你将拜师仪式安排得足够庄严郑重,就是对我的尊敬了,最多再请几个你要好的太太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宴姑姑笑道。 “对对对!姑姑说的太对了,徒儿更加崇拜您了!”夏禾忙不迭附和,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亮。 苏氏嗔她一眼,道:“既然你们师徒俩都这样说,那就小办一场吧。” 如此,便就算说定了。 夏禾向宴姑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师徒俩会心一笑。 拜师宴的消息在府中传开,夏颜等人急了,老太太那边还没有消息称宴姑姑答应一起教导她们,怎么就要办拜师宴了,那她们怎么办? 情急之下,夏颜又去找老太太,带着几分埋怨道:“祖母,你这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啊,母亲都已经在张罗拜师宴的事儿了!” 这宛如质问一般的口气让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老太太觑了夏颜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以为老婆子有多大的能耐?那可是皇宫里出来的女官!人家已经说了,想学的自个去寻她,你有本事就自个去求人,不要到我这里来嚷嚷。” 说罢闭上眼小憩,不再理会身边的夏颜。 老太太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夏颜说话,夏颜心口猛地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摇晃道:“祖母,孙女知错了,孙女也是太心急了嘛,怕没办法给祖母长面子嘛。” 老太太闭着眼,没有搭理。 夏颜怔了怔,有些心慌了,又撅起嘴撒娇道:“祖母,您别生气嘛,孙女真的知错了。” 老太太依旧没有理她,夏颜的脸色变了,这回是彻底慌了。 以往她能在府中肆无忌惮,是因为父亲的疼爱跟祖母的偏袒护,现在则完全是靠祖母的庇佑,若是连祖母都不理她了,她还能靠谁? 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所有人都来欺负嘲笑自己,夏颜就焦急不已,拉着老太太的胳膊使劲摇晃,哭道:“祖母,您不疼颜姐儿了吗?” 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夏颜绝望了。 旁边伺候的翠喜矮了矮身子,道:“二小姐,老太太要歇息了,您请回吧。” 夏颜狠瞪了翠喜一眼,咬了咬唇角,终是不甘心地起身。 这次她倒是乖觉,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抬腿就走,而是留下一句:“孙女迟些再来看望祖母。”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夏颜走了,老太太才睁开眼,低低叹了一声。 夏晴跟夏珂在香椿园外的林子里等夏颜,见她失魂落魄地出来,夏晴心下一个咯噔,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夏珂却没有夏晴那般会看脸色,连忙迎上去问道:“二姐,祖母如何说的?” 夏颜心中正惶惑不安,憋着一肚子火气,见夏珂凑上来,她当即就是一顿喝骂:“滚开!给你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你以为自己是谁?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想知道就自己去问祖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贱人生的果然都是贱人!之前利用夏禾,现在就来利用我!” 夏珂被骂得眼眶发红,咬着唇角啜泣起来。 夏晴安慰地拍了拍夏珂的肩膀,将她拉到身后,皱眉望向夏颜,道:“二姐,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只是宴姑姑拒绝教她们,夏颜不至于如此生气,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面对夏晴,夏颜的脸色好看了些,但语气依旧算不上多好,道:“祖母那个老糊涂,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搭理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夏晴大为诧异,祖母竟然会不理会夏颜? 将夏颜视为心肝宝贝一样疼爱的祖母竟然转性了? 想起这几日打听到的,祖母对夏禾日渐亲近的消息,她心里有了底。 看来是夏禾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所以祖母才会疏离夏颜。 心下不由冷笑,原来夏禾也不过尔尔,只是面上装得高尚罢了,私底下还不是做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不屑嗤笑一声,夏晴道:“二姐有所不知,近日三姐对祖母大献殷勤,已经将祖母哄得团团转了,也难怪祖母会不记得你了。” 闻言,夏颜扭曲了脸,咬牙切齿道:“又是夏禾!” 瞧见她眼底的熊熊怒火,夏晴愉悦地笑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兰花指 苏氏要一手包办拜师宴的事,夏禾跟宴姑姑乐得清闲。 然这并不代表夏禾就很闲,实际上,闲的只有宴姑姑一人。 因那日作弊被发现,夏禾每日要练习的描红又厚了一摞,苦是苦了点,但她不敢再找人代写,一来,是担心课业又增加;二来,她是真心羞愧。 这日又是练字到午时,夏禾恭恭敬敬将写好的字帖送给宴姑姑过目,宴姑姑看完也不点评指导,抿着茶问道:“练了这么几日,你自己觉得可有进步?” 这问题可把夏禾问倒了,说有进步吧,显得太骄傲,说没有进步吧,又显得太自卑,思来想去,夏禾想了个讨巧的答案,道:“学无止境,学生觉得还有很多需要学习钻研的地方。” 宴姑姑笑觑她一眼,忽然抬手给了她头顶一个爆栗,道:“跟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让你回话你就老实回话。” 夏禾哎哟一声,护着脑袋规规矩矩道:“我觉得写得比以前好很多。” 宴姑姑淡淡“嗯”了一声,道:“就该如何,不要妄自菲薄,尽管你的字确实写得很差。” “……”夏禾一脸窘,这算是夸她,还是贬她? 做完了功课,宴姑姑没有再约束夏禾,让她自个找事做。 可这会都到午膳时辰了,夏禾又能有什么事做,便去厨房帮着黄莺做菜,却不想宴姑姑也跟了过去。 搬到草叶庐后,宴姑姑已经尝过几次夏禾的手艺,心里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作为教养姑姑,她却不得不提点道:“君子远庖厨,大家闺秀亦然,偶尔下厨做些点心无可厚非,然成日窝在厨房却不是名媛淑女所为。” 夏禾受教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日后要偷偷摸摸地做菜。 用过午膳,宴姑姑道:“早上你母亲派人来传话,说是拜师宴要宴请的名单拟好了,让我们过去看看。” 夏禾刚点头,她又道:“虽还没有拜师,但拜师时要用的礼仪不少,这两日你跟着我学学,以免届时在宾客前失仪失态。” “……是。”夏禾扁着嘴,欲哭无泪地应了。 宴姑姑瞥她一眼,教训道:“姑娘家仪容要端庄,日后不许再做怪样子。” “是。”夏禾抬头挺胸,端着脸应了。 宴姑姑满意颔首,又纠正了她的坐姿跟站姿,这才带着她出门。 出了门,宴姑姑走在前头,夏禾领着白雀青萍走在后头,三人故意与宴姑姑拉开距离,躲在后面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望着宴姑姑腰背挺直的背影,夏禾打了个哆嗦,道:“我有种预感,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这不是明摆着么?”青萍道,戏谑地往前瞟了一眼。 白雀笑道:“学点规矩不是坏事,有了宴姑姑的教导,小姐的身份必定水涨船高。” “就是就是!以后咱们夏府的门槛肯定会被提亲的人给踏破了!”青萍得意洋洋地抬头。 夏禾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摇头叹气却不说话。 见状,白雀与青萍面面相觑,小姐这又是闹得那样? 快到兰溪苑时,一行四人遇到了俞飞璟,他像是刚从兰溪苑出来,一脸神采奕奕的,走路都带风。 见到四人,俞飞璟让到路边,拱手道:“宴姑姑。” 宴姑姑颔首回礼。 夏禾想起江潇潇的话,也不敢与他打招呼,只微微颔首示意,便垂下头越过他离开。 擦肩而过时,俞飞璟用扇子挡着翘起尾指比了个兰花指,夏禾见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赶紧垂下头遮掩脸上的笑意。 其实那个动作没什么,只是莫名的,夏禾就是觉得好笑。 俞飞璟看到她微微弯起的唇角,扬了扬眉,等到她们走远,才继续往前,只是脚步愈发轻快了。 夏禾咬着唇角忍笑忍了一路,她实在不明白俞飞璟那个动作是何含义,就这样一边猜想,一边偷笑,直到宴姑姑听到她不小心流泻出的笑声。 宴姑姑疑惑回头,问道:“你在笑什么?” “咳咳,没,没什么。”夏禾赶紧肃然了神色,昂首挺胸跟上宴姑姑的脚步。 宴姑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因为夏禾跟宴姑姑再三要求要从简,是以苏氏拟的宴客单子很简单,除了自己一家人,就是封都城几个名望不错的太太,以及她的一些好友,这些就算是见证人,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人。 本来夏永淳还说要请他的一些知交好友过来热闹热闹,但被苏氏否决了,若是夏永淳的好友来,那必定是携家眷一起的,她可不愿自家闺女被别家的小子看了去。 夫妻俩商议的结果就是,只在夏永淳的知交好友中邀请一位,那自然是徐知府无疑了。 夏禾看了宴客单子,见上面有李亚楠跟容明珠的母亲,心里别提多高兴,如此,她就可以跟亚楠姐她们趁机聚聚了。 师徒俩对这份单子都没有意见,苏氏便派人着手准备帖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俞飞璟。 夏禾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个娘气的兰花指,控制不住地抿起嘴忍笑。 “宴姑姑。”俞飞璟拱手行礼,眼底波光流转,眼角却瞥向宴姑姑身后的人。 宴姑姑抬眸望向俞飞璟,心底咦了一声,面上笑问道:“公子去而复返,可是有要事?”说话间,又看了看垂头偷笑的夏禾,愈发觉得古怪。 俞飞璟在宴姑姑面前异常规矩,敛首答道:“方才是去替姨母办事,现在办妥了,来复命。” “原来如此。”宴姑姑了然颔首,敛衽道:“那就不扰公子办事了,请。” “告辞。”俞飞璟客气拱手。 等俞飞璟走远,宴姑姑将还在偷笑的夏禾拉到面前,厉声:“你可知当面嘲笑他人,是极失礼的事。” 这顶罪名可太大了,夏禾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在嘲笑二表哥,只是……”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会才接着道:“是二表哥故意逗我,他冲着我比兰花指!” “……”宴姑姑默然无语,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叶师姐 被区区一个兰花指就逗得大笑不止,夏禾少不了又要被训。 “有素养的大家闺秀,都是端庄稳重矜持的,即便是笑,也要笑不露齿,特别是在男子面前,更要时刻留意自己的言行,以免失了礼数身段。” 宴姑姑老生常谈,将夏禾听惯了的言词又念叨了一遍。 “噢。”夏禾恭顺应了,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问道:“可是姑姑,若是旁人故意逗你笑,你又忍不住该如何是好?” 宴姑姑一怔,抬眼嗔了她一眼,道:“若你一直端着架子,显出你的庄重高贵来,谁又会不长眼地敢逗你?” 夏禾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一般高冷的人都很少会被搭讪或打趣,因为气势太足了,旁人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去接近,只会捧着供着。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像俞飞璟那样没脸没皮的人,还真说不一定。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我是说如果。” “那就给他点颜色,让他以后都不敢再逗你。”宴姑姑干脆扔出一句话。 “额……”夏禾语结,所以宴姑姑的意思是把人给——那啥,她应该没有会错意吧? 宴姑姑补充一句:“记得不要打死打残。” “彪悍!”夏禾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如此一打岔,宴姑姑的训话也进行不下去了,正好到了午睡时间,师徒二人便打算洗洗小憩片刻。 午睡起来,白雀青萍伺候夏禾梳妆,宴姑姑在旁指点。 礼数的体现不仅仅在言行举止上,还有妆容仪态上,这就要求夏禾熟练掌握何种场合需要何种装扮,作为伺候她妆容的贴身丫鬟,白雀跟青萍更是要在这方面出类拔萃。 而除了服饰、妆容、首饰的搭配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鉴赏,用宴姑姑的话来说,要想成为合格的大家闺秀,高尚的品味跟独到眼光也是不可缺少的。 梳洗罢,一个得体的小娘子新鲜出炉。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宴姑姑的搭配能力,但望着镜中的自己,夏禾还是不禁暗自赞叹,虽然还是那些首饰,还是那些衣裳,但经了宴姑姑的手,给人的感觉就完全变了,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也不为过。 宴姑姑也很满意自己的眼光,难得夸奖了夏禾与白雀青萍几句。 正如宴姑姑所言,夏禾天真烂漫,虽灵气十足,却不够大气,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还需要下一番功夫去打磨,才能绽放起光彩。 又让夏禾学着搭配了几套衣裳,点评过后,宴姑姑便开始教导她拜师宴上会用到的规矩跟礼仪,并讲解拜师宴的流程。 夏禾正双手搭腹,头上顶着一摞书练习站姿,红芝缩手缩脚地钻进门,小心翼翼道:“小姐,淮南王郡主派人过来传话,客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你了。” 在宴姑姑的调教下,就连人来疯的红芝都规矩了许多,不再像以往一样遇事就咋咋忽忽。 闻言,夏禾望向宴姑姑,征询意见。 宴姑姑瞥了眼缩在门边的红芝,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教过你多少遍了,遇事不要咋咋忽忽,但也不要畏畏缩缩,如此才不会给你的主子丢脸。” “奴婢晓得了。”红芝连连点头称是,赶紧抬头挺胸。 宴姑姑微微颔首,对夏禾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夏禾面上一喜,敛首道:“是,姑姑。” 端着架子,夏禾带着红芝不紧不慢出了门,几乎是一离开草叶庐的地界,她就破了功,端庄神马的都成了浮云,主仆俩一溜烟那叫一个跑得快。 到了会客的前厅,夏禾见到了一个衣着简洁大方的妇人,那妇人容貌清秀仪态端庄,年纪瞧着与宴姑姑差不多,笑起来显得异常亲切和蔼。 本以为来的是个老嬷嬷,或是个丫鬟,却不想是个秀丽的妇人,夏禾诧异之余又有些好奇,端起架子敛首招呼道:“劳驾久等,不知太太如何称呼?” 闻言,那妇人袅袅起身回了一礼,温和笑道:“三小姐不必客气,今日冒昧前来,还望三小姐不要见怪,实在是听闻老师驾临封都,心中激动,这才向郡主讨了传话的差事,过来拜见老师大人。” 夏禾大吃一惊,难道这人口中的老师是指宴姑姑?不是吧,这位太太瞧着跟宴姑姑年岁差不多啊,真的也是宴姑姑的弟子? 就在夏禾思索的档儿,那妇人又道:“不知老师眼下可方便?” 夏禾瞧见她眼底的渴望与喜悦,脑中转了转,迟疑道:“我也不知姑姑眼下是否方便,不如我派人去通报一声吧。” “那就有劳三小姐了。”那妇人敛首致意。 “不必客气。”夏禾微微一笑,对红芝使了个眼色,红芝转身便出门了。 “太太请坐吧。”夏禾招呼客人坐下,又唤丫鬟添茶送点心。 重新落座后,那妇人哂笑一声,道:“真是失礼了,只念着拜见老师,还未通报姓名,敝姓叶,是宴姑姑的学生,三小姐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师姐。” 还真是宴姑姑的学生。夏禾微一挑眉,看来现在全封都城都知道她要拜宴姑姑为师的事了,还真是怪了,宴客的帖子还未发出去呢,怎么就满城皆知了呢? 当即从善如流道:“叶师姐。” 叶氏笑得更亲切了,喜气洋洋唤道:“小师妹。” 而后才说起正事。 叶氏肃了脸色,道:“师妹所言郡主已然明了,信的事不怪你,为免再发生相同的事,今日我才特意代替郡主前来,询问师妹的意见,不知师妹是否已准备妥当?” 夏禾颔首,笑道:“已经准备好了。” 这几日虽忙着练字学规矩,但比试的事她也没有落下,已经敲定比试要用哪几种点心了。 “既如此,师妹觉得比试定在明日如何?”说这话时,叶氏的神色有些无奈也有些忐忑,随即她叹息着解释道:“听闻师妹后日就要正式拜师,我本欲劝郡主将比试定在三日后,然郡主不知为何,就是不肯答应,她平日是很听我这个老师的话的。” 夏禾险些喷出来,惊讶道:“叶师姐是郡主的老师?” 叶氏矜持地微笑颔首。 所以说,她成了淮南王郡主的师姑咯?莫名有种喜感怎么办?夏禾抿着唇角偷笑。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配合一点 拜了个师父,瞬间摇身一变,成了淮南王郡主的师姑,想着宴姑姑还有不少弟子,且大多是京城名门贵女,也就是说还有不少关系等着她去攀咯? 还真是被白雀说对了,她确实是水涨船高。 夏禾心下偷笑,面上依旧娴静淡雅,与叶氏闲谈。 过得一会,门口传来脚步声,夏禾还以为是红芝回来了,却不想一抬头竟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三个人。 夏颜一马当先跨进门来,笑得无比灿烂,挑衅道:“听闻淮南王郡主派了人过来传话,姐妹们实在好奇得紧,便相约过来见见贵客,三妹不会生气吧?” 说着目光扫向夏禾身边的位置,当看清坐在那里的人是谁后,她眼底不由闪过惊喜,而后下意识挺直腰背。 夏禾瞥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后的夏晴与夏珂,淡然笑道:“这前厅又不是我一人的,大家想来自然可以来。” 话音刚落,又有三个人跨进门来,却是江潇潇,夏莲与夏冰。 夏莲环视夏颜三人,冷笑道:“我听说二妹约了五妹六妹一起看好戏,便跟着来了,却原来是这样的好戏,还希望二妹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夏颜脸上一僵,狠狠瞪了夏莲一眼。 江潇潇与叶氏是识得的,见了面欢喜道:“叶姐姐,原来是你啊。” 叶氏微微一笑,福身行礼,道:“没想到香罗郡主也在。” 她抬眸望向夏颜,见眼前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尽显富贵浮华,眉眼间又很是张扬跋扈,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位想必就是夏二小姐了吧?” 夏颜自然是知道叶氏的,这可是淮南王郡主特意从京城请来的教养姑姑,封都城好多姑娘都盼着能做她的弟子呢,她自然也不例外。 私心里,夏颜也拿宴姑姑与叶氏做过比较,自认为淮南王郡主肯定比苏氏要有面子,请的姑姑肯定也比苏氏请的更有名望地位,眼下她见着叶氏,顿时就把宴姑姑抛到了脑后,只想着如何讨好眼前人。 闻言,夏颜忙端正了姿态,盈盈福身:“小女见过叶姑姑。” 又温婉笑道:“叶姑姑要来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我等也好出门迎接,三妹招呼不周,失礼之处,还望叶姑姑见谅。” 这态度转变地不可谓不快,且好话丑话都让她给说了,倒是显得夏禾不会为人行事。 叶氏一眼便看穿夏颜的小心思,心底涌起厌恶,她已从顾宝琪那里听说了夏颜截信的事儿,心里对这个夏家二小姐很是不喜,又从方才几姐妹的对话中,了解到夏颜是故意带着人来看夏禾出丑的,这就更令她反感了。 要说宴姑姑教出来的学生哪里都是极好的,就是护短这一点,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当下,叶氏将夏颜划入了黑名单,只是面上半分不显,微微颔首道:“久仰夏二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如见面,让鄙人大开眼界。” 夏颜眼底发亮,半点没有听出叶氏说的是反话,还骄傲得意地朝夏禾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欠了欠身子,夏颜道:“叶姑姑过奖了,小女才是真正久仰姑姑大名,像姑姑这等高洁端庄的人,可不是那些自以为来自京城,在宫里待了两日,就敢到处招摇的沽名钓誉之辈能比的。姑姑是小女最敬仰之人。” 这马屁拍的,还真是拍到了马腿上,叶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不必问也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沽名钓誉之辈指的是谁。 因宴姑姑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今日又见到了叶氏,夏颜便将主意打到了叶氏身上,可惜,她的算盘又打错了。 夏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茶盖的遮掩弯了弯唇角。 见她淡然镇定,夏颜不悦冷哼一声,转向叶氏时又是一脸尊敬谦和,故意抬高声音问道:“不知叶姑姑今日过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淮南王郡主与家妹比试一事?说来,比试的日子可定了?”边问边打量夏禾的神色。 夏晴娴静悠然立在夏颜身后,望向夏禾时眼底不着痕迹划过一丝嘲讽。 夏禾不动声色地坐着。 倒是夏莲与夏冰眼底露出担忧之色。 江潇潇突然嗤笑一声,道:“小禾,人家来看戏呢,你就不能配合一点?” “如何配合?”夏禾镇定如斯,虚心求教。 “自然是表现得惊讶一点,慌乱一点,无措一点啦。”江潇潇挑眉。 夏禾正要回话,夏颜皱眉问道:“郡主这话何意?”她的语气还算和气,毕竟对象是江潇潇。 闻言,江潇潇耸了耸肩,兀自笑着,没有给她答案。 这会不止夏颜,夏晴跟夏珂,连夏莲夏冰也是满头雾水了。 先是诋毁自己的恩师,现在又假装对信的事毫不知情,还故意挑事,饶是叶氏素养再好,也不禁心中气恼,对夏颜的反感瞬间升到顶点。 不悦皱眉,叶氏直接无视夏颜,对夏禾道:“小师妹,既然你已准备妥当,我就不打扰了,明日郡主会亲自过来接你去王府比试。” 夏禾起身道谢:“多谢叶师姐。” 这一声师妹师姐,可把在场所有人给惊呆了,夏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指着夏禾厉声道:“你跟叶姑姑早就认识?” 若真是如此,岂不就是夏禾在故意设计陷害她,害她在叶姑姑面前丢脸? 夏颜简直气炸了。 夏晴皱起眉,夏禾怎么会跟叶姑姑认识?难道……她被自己的猜想惊住。 “对啊!”江潇潇猛地一拍手,欢喜道:“小禾后日就拜师了,这样我们就是师姐妹了,快快快,快叫我师姐!”她拉住夏禾的手,双眼亮闪闪。 夏禾笑嗔她一眼,拖长音叫道:“师姐——” “哇~~”江潇潇捧心,一脸陶醉。 叶氏无奈笑着摇头。 看到这一幕,夏颜与夏晴脸上一片铁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颜忍不住低喝。 因为之前被夏颜骂过,这次夏珂不敢贸然开口,见状只是困惑不安地拉了拉夏晴的衣袖。 夏晴正是烦恼之际,被拉了衣袖心底很是不快,但她没有如夏颜那般直接对着夏珂开火,而是轻轻扯出衣袖,给了夏珂一个安慰的眼神。 如此,夏珂更是觉得夏晴对她才是真正的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无福消受 心下转了几圈,夏晴微微欠身,盈盈笑道:“原来是叶师姐,因宴姑姑未曾在我等面前提及此事,是以我等并不知晓,还望叶师姐见谅。” 闻言,叶氏心下诧异,疑惑地望向夏禾,难道老师要同时收两个徒弟? 夏禾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扫了夏晴一眼。 这声师姐倒是叫得顺口,只是宴姑姑何时又收徒了?她怎么不知道? 江潇潇可没有夏禾这般沉得住气,当下嗤了一声,道:“别胡乱攀关系,谁是你师姐?不说姑姑没有收你为徒的意向,就是有,你也没资格唤我们师姐。” 对此,夏晴只是淡然微笑,不卑不亢道:“郡主误会了,就算宴姑姑没有说过要收我为徒,然上门是客,三姐的师姐便是我们的师姐,我称呼一句师姐也只是表达欢迎亲近之意,何错之有呢?” 见她泰然自若,进退有度,叶氏有些辩不明了,暗暗猜测老师是否也有意收下眼前之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就连江潇潇都不由产生了怀疑。 那一句就算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就在众人困惑之际,一直端坐喝茶的夏禾终于肯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理了理裙摆,道:“姑姑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红芝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道:“小姐,奴婢将宴姑姑请来了。” 便见红芝垂眉低首引着一青衣墨发的窈窕女子跨进门来,那一身的矜贵与端庄,不是宴姑姑又是谁。 场面再次陷入了寂静,而后叶氏喜极而泣地碎步移至宴姑姑面前,热泪盈眶跪下磕头,口中叫道:“不孝学生拜见恩师大人。” 众人都被叶氏这架势吓了一跳。 要知道叶氏在封都城也是极有名望,受人追捧的名家,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对她客客气气,谁又见过她如此谦卑的模样呢。 瞬间,宴姑姑的形象更为高大了。 夏颜此时也看明白了一切,顿时如鲠在喉。 一向清高傲气的叶姑姑竟然是宴姑姑的学生,而她刚才竟然还在叶姑姑面前诋毁宴姑姑? 夏颜只觉天都黑了,绝望一点点浮上来,将她淹没。 宴姑姑含笑将叶氏扶起,道:“你与我年纪相当,却行如此大礼,倒是折煞我了,快起来吧。”见到久未见面的学生,宴姑姑显得十分高兴,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与平日里客套的笑容不同,带着人情味儿。 闻言,叶氏倔强道:“老师若不让学生行礼,学生日后无颜再见老师。” 宴姑姑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听闻你出宫后便许了人家,还以为你仍旧在京城,却不想跑到封都来了。” 叶氏矮下身子将她扶到椅子旁,恭谨道:“封都是拙夫故乡,我夫妻二人婚后回到这里,如今在此定居,还算合乐。” 夏禾忙让到一边,搭了把手扶宴姑姑坐下。 “如此甚好。”宴姑姑微笑颔首,拉过夏禾,道:“这是你叶师姐,想必你们已经招呼过了。” 夏禾敛首笑道:“叶师姐温文和善,学生很是敬佩。” “小师妹乖巧灵动,同样很讨人喜欢。”叶氏道。 江潇潇不甘寂寞,挤过去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你们的师姐妹!”一脸你们也夸夸我的期待表情,不过被宴姑姑一瞥,她立即收敛神色,端正了姿态。 师徒四人谈笑甚欢,几乎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因着许久未见,叶氏很是激动兴奋,拉着宴姑姑说个不停,那神色哪有半分在外人面前的高冷矜持,反倒像一个孩子,满眼孺慕之情。 夏颜几个站在一旁,完全成了陪衬,可即便不甘,夏颜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见宴姑姑对自己视若无睹,夏晴心中泛起疑惑,难道四皇子还没有跟宴姑姑提她的事?不然宴姑姑怎会对她如此冷漠? 心底盘算一番,夏晴上前一步,敛首唤道:“宴姑姑。” 闻言,宴姑姑停下交谈,抬眸望向她。 叶氏也抬起头,向宴姑姑投去询问的眼神,她还是分不清夏晴话中的真假。 宴姑姑并未给叶氏回答,淡然道:“五小姐有话请直说。” 这声五小姐让夏晴心中更为忐忑不安,她斟酌着道:“姑姑,您曾在祖母面前言明,若想拜您为师,就必须亲自向您请愿,此话可当真?” 这时候,她也只能借借老太太的名头了。 宴姑姑牵起一抹疏离的笑,道:“自然当真。” 这一抹笑立即让叶氏明白过来,她恍然大悟,懊恼自己竟险些被一个小姑娘的三言两语哄住。 有了宴姑姑的许诺,夏晴松了口气。 眼底忽明忽暗,夏晴蓦地躬身道:“小女不敢奢求姑姑垂青,只望姑姑能不吝赐教,提点小女一二,小女将受用不尽。” 见状,夏颜跟夏珂也连忙躬身恳求道:“望姑姑不吝赐教!” 江潇潇挑眉,转头望向夏禾。 夏禾不以为意,夏晴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能刷好感度,但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宴姑姑不会答应。 正如夏禾所料,宴姑姑只是不动声色地望了三人一眼,淡淡道:“五小姐聪慧过人,手眼通天,敝人怕是没有福气,也没有能力提点你,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夏晴脸上一白,为何宴姑姑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之意? 夏颜心里一个咯噔,惊疑地望了夏晴一眼,生怕宴姑姑也将她拒之门外,慌乱之下她辩驳道:“你不是答应祖母,说只要我们亲自来求你,你就答应教我们吗?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 质问的声音让宴姑姑不悦皱眉,瞥了夏颜一眼,宴姑姑道:“我只说过想学的就自己来找我,并未许诺来求我的我就一定会教导,难道二小姐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掷地有声的反问,让夏颜脸上一阵红一阵紫。 闻言,夏珂急得哭起来,无措地拉着夏晴的衣角求助。 夏晴此时已烦不胜烦,想也没想就拂开夏珂的手。 她现在可以确定,四皇子已经找过宴姑姑,不然宴姑姑不会那般讽刺她,可她不明白,为何宴姑姑要违背四皇子的命令,难道她就不怕四皇子降罪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访香闺 夏晴当然猜不透宴姑姑的心思,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去揣摩。 深吸口气,夏晴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道:“不知姑姑如何才肯收我等为徒?”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到底还是失了冷静,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这无疑是给了前面假扮谦逊的自己一嘴巴。 叶氏眼中不禁露出鄙夷。 宴姑姑哂笑一声,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敝人无福消受,请另请高明。” 说罢,她站起身,对夏禾道:“时辰不早,该回草叶庐学习了。” 夏禾敛首应是。 “老师。”叶氏依依不舍地唤道。 宴姑姑笑望向她,道:“我会在封都城停留一段时日,你若得空,可以过来看我,今日还是早些回去交差吧,你不是来替淮南王郡主传话的么?” “是。”叶氏欢喜应了,行了大礼告退。 没有再多看夏晴夏颜一眼,宴姑姑带着夏禾江潇潇离开。 夏莲与夏冰至始至终没有开口,等到宴姑姑走了,两人才拍了拍心口,长长呼出口气,两人算是见识到宴姑姑的厉害了,心中更为敬畏。 再说夏颜三人,宴姑姑走后,三人也铁青着脸出了前厅。 受了这样大的气,夏颜少不了要发泄一番。 将随身伺候的丫鬟都遣开,夏颜肆无忌惮地骂道:“以为是皇宫出来的就高贵了?还不是个卑躬屈膝伺候人的贱婢!你不愿教,我还不愿学了呢!给我走着瞧,以后本小姐要你跪着求本小姐做你的弟子!” 这番话何尝不是夏晴此时的心声,只是她更深沉内敛,不宣之于口罢了。 夏珂还在抹眼泪,红着眼眶问:“我们该怎么办?” 宴姑姑不愿教她们,她们就学不到京城贵族的规矩礼仪,如此,她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更不可能了。 夏珂的问题戳中了夏颜与夏晴的痛脚,两人满腔怒火瞬间变了焦虑。 不管两人心中有多气愤不甘,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 除了宴姑姑,她们想不到还有什么途径能让她们成为规范的大家闺秀,高嫁给心中之人。 夏晴略一沉吟,道:“为今之计,就只有厚着脸皮旁观了,宴姑姑虽然说不愿教我们,但却没有说不许我们去旁观她指导三姐,我想,若是我们表现好,宴姑姑就会对我们另眼相看,说不定还会改变主意。” “真的吗?”夏珂破涕为笑,期盼地拉住夏晴的手。夏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眼底却有丝丝不耐。 夏颜瞥了夏珂一眼,不屑撇撇嘴,道:“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商议一番,打定主意后,夏颜将夏珂支走。 待夏珂离开,夏颜责备地望着夏晴,道:“我不懂你为何要带上夏珂,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且只会哭哭啼啼拖我们的后腿,我看还是尽早甩了她为妙,省得日后添麻烦。”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夏颜对夏晴已经有所改观,认为夏晴是值得合作的对象,可夏珂,她实在是很厌烦。 闻言,夏晴弯唇笑道:“珂妹妹确实不聪明,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我从未想过让她帮忙。” “那你……”夏颜更为诧异。 夏晴低笑,眼底闪过阴沉,道:“我之所以带着珂妹妹,是因为她能够让夏禾膈应难受,我看得出来,夏禾对珂妹妹还有感情,舍不得下狠手,而正是珂妹妹的不够聪明,让她无法狠下心。” 夏颜恍然大悟,讥笑道:“看来蠢东西也有点用处,虽然现在夏禾占上风,处处得意,但能膈应她一下,也不错。” 夏晴但笑不语。 因为叶氏的到访,下午夏禾没有学到多少东西,傍晚的时候,宴姑姑去与苏氏下棋,她得以喘口气。 晚膳宴姑姑是在兰溪苑吃的,夏禾与四个丫鬟用完膳,就立即到净房沐浴更衣,回房里看书。 看的依旧是医书,亏得这几日她再累也没有懈怠,现在已经看完一部完整的草本经,记熟了常见的草药,接下来打算深入浅出学看诊。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白雀将油灯点亮,而后轻手轻脚出了用屏风围起的隔间,到楼下去做事。 夜风习习,已经全然没了夏日的闷热,很是凉爽,夏禾穿着单衣,披了睡袍倚在床头,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她专注的侧脸照得莹白如玉,透着淡淡的珍珠色光晕。 俞飞璟从房梁上倒挂下来,道:“听说你明日要去淮南王府?” 夏禾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一个倒吊的人,下意识尖叫:“啊——!鬼——” 后面一个字在看清对方的脸后,自动消音。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询问身。 俞飞璟眯起一只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夏禾会意,对外扬声道:“没事,我看书看花眼了,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 外面应了一声,很快响起下楼的声音,夏禾跟俞飞璟不约而同呼出口气。 整理了一下衣着,夏禾抬头望向吊在房梁上的人,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以为在演完戏之前,他都不会来找她。 俞飞璟呲牙一笑,道:“事关重大,我当然要来询问一下情况。” “你是说去淮南王府比试的事?”夏禾问。 俞飞璟颔首,双手抱胸,道:“我担心这是个陷阱,淮南王是想利用你跟顾宝琪比试的机会,将你抓了当人质。” “……”夏禾怀疑地看他一眼,道:“我倒觉得是你想太多,我光明正大地去,难道淮南王府还敢平白无故将我扣下不成?” “这个说不一定,或许他们会故意给你按个罪名,譬如不敬之罪?”俞飞璟摸了摸下巴。 夏禾斜睨他一眼,将方才惊吓中被扔到一旁的书捡回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不去,不然不正好给了对方借口?” 老实说,她是不信他的话的,觉得这人纯粹是来扯掰闲话的。 不得不说,夏禾猜对了,某人就是借着这个名头,来夜访心上人闺房的。 要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跟她耍嘴皮子,某人浑身不自在。 没能把人糊弄住,俞飞璟砸了咂舌,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宴姑姑的声音,道:“小禾,你在跟谁说话?” 夏禾蓦地瞪大眼,不是吧?这么巧?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恕难从命 脑子里急速闪过一帧帧画面,最后停留在浸猪笼的场景上。 门外宴姑姑还在敲门,道:“小禾,我要进去了。” 话落,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夏禾不禁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电光火石间,她在极度的震惊慌乱中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在俞飞璟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啪叽一声在床上卧倒。 俞飞璟彻底懵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细想,在门被彻底推开的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挺翻上房梁,屏气凝神地坐好。不过这期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因为房梁与房顶之间的距离没有把握准确,他的额头蹭上了房顶,险些蹭掉他一层头皮。可怜他还不能出声,只能无声捂着脑袋吸气。 趴在床上的夏禾默默捂脸,为他的智商担忧。 而此时,宴姑姑已经跨进门来。 见夏禾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宴姑姑面露诧异,回头问身后的白雀:“你说小禾在看书?” 白雀瞄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自家小姐,面对宴姑姑严厉的目光,额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斟酌道:“方才是在看书,许是看书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前不久还听到小姐大喊大叫的声音,只是虽不知自家小姐在搞什么鬼,但帮着隐瞒就对了。 宴姑姑半信半疑地瞥她一眼,略一沉思后,走到床边低声唤道:“小禾?” 回应她的是咂嘴声,以及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恩……我次不下了……不给她们次……” 宴姑姑皱起眉,难道刚才在门外听到的也是梦话? 直直盯着眼前沉静的睡脸看了半晌,见没有半点反应,宴姑姑收回目光,问道:“小禾有梦呓的毛病?” 白雀小心肝跳了跳,瞅着宴姑姑的脸色,小心翼翼回答:“小、小姐她很累的时候,就会说几句梦话,其余时候没有这毛病。” “那就好。”宴姑姑点点头,似是松了口气,解释道:“我曾听宫里的太医提起过,时常梦呓也是一种病,若只是偶尔,倒是不妨事。” “这、这样啊。”白雀笑着附和,偷瞄了眼床上的夏禾,心里直打鼓。 “既然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我们下去吧。”宴姑姑道,上前将夏禾的睡姿调整好,又替她盖上被子,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白雀颔首,俯身收拾床头散乱的医书。 见状,宴姑姑道:“先别收起来,一会拿下去我瞧瞧。” 白雀低声应了。 收拾妥当,宴姑姑带着白雀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很快外面就响起下楼的脚步声。 夏禾悄悄半睁开眼,眯着眼扫视一圈,见屋里没有别人了,赶紧拍着心口安慰自己的小心脏。 她没敢坐起来,生怕宴姑姑去而复返再次来查房。 俞飞璟揉着头顶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低声抱怨:“痛死我了,你这房子的梁怎么这么高,都要挨着屋顶了!” 夏禾没好气瞪他一眼,哼道:“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我才痛苦呢,你不知道,刚才宴姑姑一直盯着我看,我差点就露馅了!” 刚才那一幕是真的凶险,她简直不敢想象露馅后会怎么样! 想着,她心有余悸地深吸口气。 俞飞璟戏谑地弯起唇角,笑睇着她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游刃有余?方才我都要信了你是真的在梦呓。” 也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竟然还能想到如此简单有效的主意——装睡,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够机智! “哥屋恩滚!”夏禾呲牙。 俞飞璟耸耸肩,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淮南王府。” 夏禾一惊,抬眸望向他,问道:“你跟我一起去?可你不是……” “我自有办法。”俞飞璟得意地笑。 夏禾将信将疑,抿了抿唇角,道:“以后你过来还是小心点,这次是走远才没有被发现,下次就不一定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我还能过来?”俞飞璟挑眉,眼底似点亮星光,璀璨一片。 夏禾一怔,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忙急切地纠正道:“刚才的不算!那是口误,以后都不许来了!” 俞飞璟笑得异常愉悦,指尖点了点薄唇,低声道:“恕难从命。” “你!”夏禾气结。 “嘘——”俞飞璟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在她羞恼的目光中微微一笑,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夏禾追到窗前,只看到纯白的花瓣从天而降,在月光下,如跳跃的精灵。 不必想也知道这是何人的手笔。 趴在窗台上,欣赏着夜幕中飞舞的落花,夏禾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因为俞飞璟留下的悬念,夏禾一夜没有睡好,一直在想俞飞璟要如何跟着她一起去淮南王府。 而一夜翻烙饼的结果就是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白雀跟青萍进来伺候梳洗,趁着宴姑姑还未来,白雀低声问:“小姐,你可知昨晚宴姑姑上来看过你?” 夏禾心虚地转了转眼珠,道:“是吗,我不知道,昨晚看着书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白雀怀疑地瞥了眼她的熊猫眼,没有揭穿她。 不一会宴姑姑就上来了,主仆三人不敢再闲聊,认认真真在宴姑姑的指点下梳妆。 用过早膳,宴姑姑问夏禾道:“你想学医?” 夏禾怔了怔,想起昨晚宴姑姑让白雀将她看过的医书带下楼,道:“就是想学点皮毛。” 宴姑姑赞许地点头,道:“看点医书有好处,不说旁的,保养之道对女子很是重要。我这里有几道太医院出来的养身方子,迟些我写给你,你要要研究。” “是。”夏禾欢喜应了,原来宴姑姑这么开明,她还以为会被训呢。 因着早上要习字,夏禾昨日与叶氏约的是午后比试,本来她想自己去王府,但拗不过叶氏,便只好答应由王府派人来接。 宴姑姑知晓她与顾宝琪比试一事,下午便没有带着她学拜师宴的礼仪,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 午睡起来,夏禾打理妥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出门,只是刚跨出草叶庐,她就被江潇潇拦住了。 “还好赶上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出门了呢!”江潇潇气喘吁吁,一脸庆幸,显然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她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高挑秀雅的女子,这个人实在眼生,夏禾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由心惊。 青丝如瀑,眉眼如画,气质高雅,色比春花,何为倾国倾城,何为绝艳脱俗,这就是!这样的美人,恐怕就连女人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呆吧。 夏禾双手捧心,一双星星眼直盯着人家,只差花痴地喊一声“神仙姐姐”了。 美人如斯,看一眼都要长寿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好羞耻! 或许是夏禾的目光太过炙热,美人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襟,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此话一出,夏禾心里一怔,美人的声音怎么这么低沉,而且有点耳熟? 所谓色令智昏,等她脑子清醒过来,再仔细一打量眼前人的面容,瞬间就惊呆了,然后毫无形象地喷了。 “你你你你——”她抖着手指着面前的美人,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美人轻哼一声,一撩捶在肩上的青丝,道:“你什么你,赶紧出发,小爷快受不了这身拖沓麻烦的装扮了。”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把檀香扇,轻摇起来。 这把扇子是如此眼熟,夏禾曾经还把玩过,眼下见了却有种迷之尴尬。 握拳把呐喊尖叫的冲动压下去,夏禾咬着牙哭笑不得道:“二表哥,你的羞耻心呢?” 那美人可不就是俞飞璟扮的么! 真是够了!这就是他所谓的有办法?男扮女装?能不能再羞耻一点啊?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把她跟潇潇这两个真真正正的女人给比下去了,她更羞耻有木有! 以前她还觉得潇潇好看,现在被这个没羞没臊的一比,以后她对其他女人都失去兴趣了!不对,她本来就对女人就没有兴趣! “喂狗了。”江潇潇抢答,然后被狠狠敲了一扇子。 “就你废话多,也不想想我如此牺牲是为了谁。”俞飞璟冷哼,目光扫向夏禾,邀功之意明显。 “呵呵,还真是委屈二表哥了。”夏禾干笑,她能说她不需要么? “知道就好,走吧。”俞飞璟过来拉起她的手。 夏禾下意识挣开他的手往后退,躲到江潇潇后面,道:“我不想跟你走一起。”那样太丢脸了。 “嗯?”俞飞璟挑眉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江潇潇忍着笑将夏禾拖出来,同情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把他带上吧,不然我的一番功夫也白费了。”要知道她可是花了一上午才将某人拾掇好。 夏禾将脸皱成苦瓜。 俞飞璟福至心灵,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怕站在我身边会自惭形秽!” 夏禾跟江潇潇送他一个大白眼。 我好看我骄傲,俞飞璟得意地抛媚眼。 夏禾说什么也不愿带俞飞璟一起,在她的极度不配合下,俞飞璟只好来硬的。 拉扯间,一个小丫鬟匆忙跑来,急声道:“三小姐,淮南王郡主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得,她这主人反倒让客人等了。 夏禾诧异:“淮南王郡主亲自过来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 不敢再耽搁,夏禾急忙往前厅赶,俞飞璟很自觉地跟上。 到了前厅,果真见顾宝琪坐在厅里喝茶,也不知她等了多久了,好在脸上并无不快之色。 夏禾含笑上前,福身歉意道:“让郡主久等了,还望郡主海涵。” 顾宝琪抬起眼看她,放下茶盏淡淡笑道:“不必拘礼,我虽是郡主,却也不敢不敬老师,你是老师的师妹,我自然要尊敬几分,等一会不妨事。” 待视线扫到夏禾身后的俞飞璟,她不由怔愣,下意识赞叹道:“这位姑娘真是好颜色。” “……呵呵。”夏禾干笑,侧过脸掩饰尴尬。 反观当事人,落落大方一笑,敛首道:“郡主谬赞。”行动间尽显风华无双。 顾宝琪毫不意外看呆了,回神后望向夏禾,问道:“这位是……” “她、她是……”夏禾视线游移,这个问题她还真是答不上来。 “敝姓秦,不过是江湖一浮萍,郡主不必在意。”俞飞璟笑得如沐春风。 顾宝琪只觉目眩神迷,含糊地点点头,不敢再看“她”。 对于俞飞璟要跟着一起去王府一事,顾宝琪没有丝毫抗拒,甚至还带着点期待喜悦,该说这是美人效应么?反正夏禾是哭笑不得了。 坐上顾宝琪的马车,一行人前往淮南王府。 顾宝琪似乎对“秦姑娘”十分感兴趣,一路上问了不少问题,俞飞璟四两拨千斤地回了,言语间丝毫不漏破绽。 马车行至荷花里街道时,顾宝琪突然让车夫停下马车。 夏禾与俞飞璟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还以为她有其他事情要办。 顾宝琪掀起车窗帘一角,往车外探望了一眼,随后又立马放下了帘子。 夏禾注意到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放下帘子后,顾宝琪有些坐立不安,她望着夏禾欲言又止,三番两次开了口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夏禾看出她的局促,主动询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闻言,俞飞璟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事,只是被她无视了。 顾宝琪眼露感激,踌躇一番才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想拜托小师姑一件事。” 小师姑?夏禾被这个称呼雷得外焦里嫩。 虽然做人师姑的感觉很爽,但她真的不想被比她年纪大的人称为师姑,显得她很老似的。 忙笑道:“郡主还是称呼我夏禾吧,不然怪别扭的。” 俞飞璟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 顾宝琪自己也觉得别扭,闻言便顺水推舟,道:“不知夏禾可愿帮我个忙?” “你说。”夏禾干脆点头。 顾宝琪眼底一亮,语气不可抑制地带上欢喜,道:“对面街上有个卖字画的摊子,不知夏禾可否帮我去买两副字画回来?” “哈?”夏禾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郡主娘娘把车停在路上,还特意拜托自己,原来只是为了买字画? 夏禾有点无法理解顾宝琪的脑回路。 但这样的小事,她又没必要拒绝,她刚想点头,俞飞璟道:“我去吧。” 而后不等两人开口,便掀起车帘要下马车。 “秦姑娘稍等!”顾宝琪突然叫住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请秦姑娘用以付账。”神色中透着几分羞怯。 俞飞璟微一扬眉,笑着接过荷包,下车去了。 顾宝琪所说的摊子十分简陋,不过是两张竹凳架着一块木板,上面整齐码放着书籍与字画。 摊主是个年轻男子,身着简洁老旧的儒衫,模样倒是清俊,只是细长的眸中没有半点温度,显得整个人有些阴沉,神色更是冷傲而淡漠。 一见着这名男子,俞飞璟心中便门儿清了,看来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意挑了两副字画,俞飞璟将荷包整个给了那书生,而后转头便走。 见状,年轻的书生冷声叫住他,道:“姑娘,只需一两银子。” 不得不说,这书生定力极好,面对连女人都能看待的美人,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俞飞璟暗赞一声,回头笑道:“我不过是受人所托,你若要还银子,就找买你字画的那人吧。” 闻言,书生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等他回过神,俞飞璟早已穿过街道回到马车旁。 马车上,夏禾正掀着车窗帘往外张望,见俞飞璟回来,她好奇问道:“刚才那人为何叫住你?” 俞飞璟瞪她一眼,低声道:“别多管闲事,把帘子放下,等会被别人瞧见了。” 也不想想他为何帮顾宝琪跑腿,不就是不想让她抛头露面么! 夏禾满头雾水,嘟囔:“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话虽如此,还是依言放下了帘子。 可惜已经太迟,对面的书生已经看到了她的样貌,暗暗记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淮南王世子 荷花里离着淮南王府不远,买完字画,马车拐弯穿过一条巷子,便到了淮南王府。 下了马车,顾宝琪引着两人从正门进入王府。 这是对两人的抬举,一般而言,除非是要迎接重要的贵客,不然一般都是开侧边的小门迎客。 淮南王府如预料般美轮美奂,单是那扇铜钉红漆的大门,就气势恢宏,还有那檐下的雀替,瞧着都比普通富贵人家的要华美,里面就更不必提了,十步一阁九步一楼,假山错落有致,亭台飞檐翘角,游廊雕梁画栋,庭院芳草萋萋,处处都透着精致与华贵。 夏禾好歹上了几堂历史考古选修课,知道在封建社会里,房屋的构造布置都是有制度的,不同身份地位修建的房屋都有严格的规定,一旦违背,便是大不敬之罪,这是为了更好地区别民与官,官与皇,是封建阶级制度的体现之一。 是以,古时候从房屋的构建上,就能大致猜出一个人的身份。当然,皇帝恩赏特赦的要排除在外。 因为早已心里有数,是以尽管还是被淮南王府的华丽晃花了眼,夏禾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淡然镇定的姿态让俞飞璟跟顾宝琪纷纷侧目。 当下,顾宝琪对夏禾更是高看一眼,认为她是个不慕荣华的纯然之人。 俞飞璟却是有些烦恼,认为心上人太高洁也不好,让他都无从下手引诱了。 顾宝琪将两人引到正厅,招呼两人坐下,吩咐丫鬟奉上茶水点心后,歉意笑道:“劳烦两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微一颔首致意,便带着俞飞璟帮忙买回来的字画往后院去了。 夏禾疑惑地眨眨眼,心想这淮南王郡主真是奇怪,亲自将她接来却又不急着比试,反倒是又买字画又回房的,好似一点都不在比试的事。 俞飞璟惬意地抿了口茶,见她满脸不解,不由笑道:“一看就知道你额脑子还没有开窍,郡主是回房收藏字画去了,在她心中,字画比与你比试更重要。” 他刻意压低放轻了声音,以防被发现端倪。 闻言,夏禾瞥他一眼,道:“难道你想说,郡主是顺带去接我,而买字画才是真正目的?” 俞飞璟摇头,神秘道:“买字画也是掩人耳目。”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夏禾确实懂了,斜睨着他道:“我听说京城有许多官媒,我瞧着你挺合适做这一行的,肯定能凭着主观臆断凑合很多才子佳人。” 俞飞璟咂咂嘴,他怎么觉得她这话不仅仅是在夸他? 想起一路上她的淡然镇静,俞飞璟调侃道:“我以为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进了王府肯定会走不动路,却不想你镇定如斯,倒是叫我好生惊讶。” “过奖,富贵荣华不过浮云尔。”夏禾气定神闲地装深沉。 俞飞璟挑眉,低声问:“真的不心动?” 夏禾看也不看他,干脆道:“当然会心动,但又不是我的,就算我大喊大叫如痴如醉,这一切也不会变成我的。” “你倒是很看得开。”俞飞璟心下微震,目光游移。他竟突然有些不敢看她的脸,只觉得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多喜欢一分,直至不可自拔。 夏禾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道:“我要是看不开,今天就绝对不会带你过来。” 听出她话里的别扭,俞飞璟忍俊不禁,道:“年华易老,韶容易逝,你又何必太在意外表,我倒觉得你这样挺好。”至少在他心里,已是最好。 “你不懂。”夏禾幽幽叹了一声,心里却因为他的话而有点小雀跃。 被男人夸奖就会高兴这一点,但凡是女人就无法免俗,何况对方还是如此俊美的男子。 夏禾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 淮南王府的前厅宽敞而明亮,夏禾与俞飞璟一边喝茶,一边低声交谈,倒也不觉得尴尬,此时此刻,夏禾总算体会到了带俞飞璟来的好处,若她今日是一个人过来,估计被单独扔在这里,会无聊到死。 顾宝琰进到前厅,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那优雅娴静的绝美女子,那一刻,他只觉天地黯然失色,只有那一抹倩影在心中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他看呆了。 俞飞璟察觉到来自门口的打量目光,当下起身将夏禾护在身后,目光凌然望向门口。 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顾宝琰瞬间回神,拱手道:“在下唐突了,不知两位姑娘在此歇脚,还望两位见谅。” 说话间,不忘偷瞄俞飞璟的神色,眼底流露出倾慕之色。 夏禾被遮得严严实实,不仅顾宝琰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顾宝琰,只能听到一道陌生的男音从门口传来,还算是客气有礼。 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意面见外男,俞飞璟这个举动无疑是在保护她,夏禾感激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 她没有推开俞飞璟,而是规矩地站在他身后,什么都交给他处理。 这副柔顺的姿态让俞飞璟很是满意,他抬头望向顾宝琰,神色淡然,道:“公子不必介怀,请自便。” 而后便转过身,不再理会顾宝琰。 夏禾拉了拉他的衣袖,用唇形问道:“这是谁啊?” 她笃定他认识。 俞飞璟捏了捏她的手心,无声道:“淮南王世子,顾宝琪的兄长。” 真是一抓到机会就耍流氓。 夏禾嗔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俞飞璟偷着乐。 若不是男扮女装有福利,他又怎会如此纡尊降贵? 见美人背过身,顾宝琰心下一阵落寞,正打算开口搭话,顾宝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哥哥,你回来了?” 顾宝琰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回头对顾宝琪斥道:“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怎能让贵客独自在厅里干等,传出去没的让人笑话我王府不懂礼数。” 继而又转身对俞飞璟拱手道:“家妹招待不周,还望姑娘见谅。”一双眼睛几乎是黏在了俞飞璟身上。 显然他眼里只有俞飞璟假扮的“秦姑娘”,夏禾直接被他给忽视了。 夏禾表示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不用知道 当是时,顾宝琰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亲自添茶倒水,还把自己珍藏的雪山毛尖给拿了出来,态度可谓是殷勤备至。 而这殷勤,只对“秦姑娘”一人,倒是真正受邀前来的夏禾被无视得彻底。 有眼睛的都看出了顾宝琰的小心思。 怎么说顾宝琰都是王府世子,他亲自伺候,虽说不是伺候自己,但夏禾还是不免局促,加上对方那一脸的花痴样,她简直想捂眼。 反观俞飞璟,倒是泰然自若,仿似不知客气为何物,一看就是享福惯了的。 只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给顾宝琰一个正眼。 夏禾开始还觉得他无情,但转念一想,笑话,他若是给了顾宝琰正眼,那才是不正常。 最终还是顾宝琪看不惯自家哥哥丢脸的狗腿样儿,起身道:“时辰不早,小禾随我来,我们去厨房比试。” 夏禾求之不得,唰的一声站起来,道:“好啊。”她早就想离开了! 俞飞璟不疾不徐放下茶盏,也缓缓站起身,敛首道:“有劳郡主带路。” 他一站起来,顾宝琰不由一愣,怎么美人似乎比他还高一点? 顾宝琰郁闷了,这可真是个有损男子气概的发现。 不等顾宝琰从打击中回神,顾宝琪已经引着夏禾两人出了前厅。 见状,顾宝琰忙追上去,却被顾宝琪拦住。 顾宝琪让丫鬟领着两人先走,转身对顾宝琰道:“哥哥,我要带两位姑娘去我院子,你就不要跟去了吧。”这话虽委婉,意思却十分明显。 眼见着美人走远,顾宝琰懊恼地跺脚,拉着顾宝琪低声问道:“妹妹,你是打哪儿寻来的美人?为何不早早引荐给哥哥!”这倒是怪起顾宝琪了。 顾宝琪无奈叹了口气,抽回手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秦姑娘,如何早早给你引荐?” “那……”顾宝琰顿了顿,突然露出一脸讨好,道:“妹妹,这次你一定要帮哥哥!” 不必问也知道这要帮的是什么忙。 顾宝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帮你问问,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行!事成哥哥一定不忘你的好处!”顾宝琰喜不自胜。 顾宝琪懒得理他,再三叮嘱他不许跟来后,就匆忙赶回房。 夏禾跟俞飞璟已经到了顾宝琪的院子,丫鬟奉上茶后便退下了,留两人等候。 淮南王郡主的闺房自然不是一般姑娘的闺房能比的,不说房内精美独到的布置摆设,单是面积就大了一倍不止,通风采光都是极好的。 见夏禾兴致盎然地四处打量,俞飞璟宠溺笑道:“日后你的屋子一定比这更精致宽敞。” “恩?”夏禾疑惑地回头看他,怎么感觉这话有点耐人寻味呢? 俞飞璟但笑不语。 一言不合就故作深沉。 夏禾白他一眼,道:“这可是女子闺房,你这样大咧咧地进来,合适吗?” “我若是畏畏缩缩地进来,才真的不合适吧?何况这是待客的外间,又不是起居的里间。”俞飞璟笑觑她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的闺房我可是里里外外都逛过,彼时怎么不见你说一句不是?” “噗——”夏禾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部贡献给了地板。 俞飞璟好整以暇地弯起嘴角,若不是现在不便,他简直想翘起腿哼小曲。 取出手帕将嘴角的茶水擦拭干净,夏禾板着脸低声道:“士别三日,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真是可喜可贺。” “过奖,我倒是觉得你越来越不禁逗了。”俞飞璟回以谦虚的笑。 “客气客气。”夏禾撇嘴,俯身擦拭溅上茶水的裙角跟鞋子。 也不知是王府的椅子太高了,还是她的手太短了,她竟然够不到,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没有外人在,蹲下身去擦的时候,俞飞璟突然站起身,抽出她手里的帕子,单膝跪下,握住她的脚踝。 “你……”夏禾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脚。 “一会顾宝琪回来,让她看到你这幅样子,可就太失礼了。”俞飞璟神色不变,手指不轻不重地扣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抬到自己膝上,轻柔地擦拭。 他的理由如此充分,夏禾便不再挣扎,不然反而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只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袜子传到脚腕上,又顺着皮肤一路爬上脸颊,让她有些无措。 夏禾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突然觉得有点热。 垂下眼,正好看到他微垂的眼睫,安详而静雅,让人不由目眩神迷。 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再次深切体会到他容貌的出色,此刻她十分理解顾宝琰的心情。 偏过头,她不敢再看。 顾宝琪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副静谧温馨,仿佛空气都是粉色的画面,一时竟呆愣住了。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夏禾忍着抽回脚的冲动,故作镇定笑道:“郡主你总算来了。” 俞飞璟挑了挑眉,终于放下她的脚站起身。 夏禾忙道:“多谢秦姑娘。” 暗暗呼出口气,还好她忍住了,不然慌忙抽回脚,反而显得怪异。 俞飞璟含笑点头,眼底却透着戏谑。 顾宝琪回过神,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迟疑道:“方才两位是在……” 不怪她多想,方才那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美则美矣,却又让人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俞飞璟一瞧她的神色,便知她是想到哪儿去了,当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嗯?”夏禾疑惑地眨眼,他笑什么? 俞飞璟忍着笑解释:“郡主以为你我有磨镜之好。”说着笑睇了顾宝琪一眼。 顾宝琪微红了脸。 “哈?”夏禾还是满头雾水,所以磨镜之好是什么意思? 俞飞璟拍拍她的脑袋,道:“你不用知道。”省得学坏。 继而转向顾宝琪解释道:“方才小禾不小心绊倒了茶水,洒在了鞋袜上,可是她又手短擦拭不到,是以我便帮她一个忙。” “原来如此。”顾宝琪讪笑,心中止不住地尴尬。 夏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错觉,顿时不满了,这是欺负她没学识吗? 第一百八十章 不算比试的比试 俞飞璟跟顾宝琪当然不会向夏禾解释何为磨镜之好,毕竟这不是轻易就能开口解释的词。 抱着这个疑问,夏禾跟着顾宝琪进了厨房。 顾宝琪有自己的小厨房,因为要比试,里面已经备好了大量食材,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好几个木架。 夏禾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需要的材料都有,顿时满意了。 “要怎么比?”她问顾宝琪。 “不比了,既然是自家人,就没必要比了,何况你是我名义上的师姑,我们各自做些拿手的小点心尝尝,就算比过了。”顾宝琪笑道。 夏禾挑眉,正和她意。 于是两人各自挑选好所需的食材,便动起手来。 俞飞璟自然是当看客。 他倒是想帮夏禾,但也要他插得上手啊。 虽说不比了,但夏禾与顾宝琪仍旧是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烹制中去。 两人相约每人做三道点心,半个时辰后,顾宝琪将自己的作品端上桌。 一碟梅花糕,小巧精致的花型点心清香扑鼻,撒上糖霜后,宛如开在寒冬的腊梅,令人辨不出真假;一道龙凤斗,在瓜果雕刻而成的花团中,虾饺摆成的巨龙与素菜饺子摆成的彩凤交相呼应,气势磅礴而壮丽,震撼人心。 饶是俞飞璟见多识广,也不禁为顾宝琪的手艺赞叹。 他仔细观察,发现组成巨龙身体的虾饺每个都只有指节大小,远看就像是巨龙身上的鳞片,使巨龙变得更为生动逼真。而组成彩凤的饺子,则是与夏禾想到了一处,给饺子皮染上了不同的颜色,达到鲜艳多彩的效果。 如此精巧的手艺,可见顾宝琪心思细密,耐力惊人,俞飞璟不禁有些为夏禾担心。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某人完全没有危机感,还在旁边蹦跶着高声赞美:“好漂亮啊!就像真的一样,特别是这条龙,感觉下一刻就要一飞冲天了!郡主你好厉害!” “……”俞飞璟不知该夸她心胸宽广,还是该骂她没心没肺了。 面对夏禾的赞美,顾宝琪一脸骄傲,道:“我也觉得再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点心了。”就连乞巧会上,她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尽力,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遗憾了。 而事实证明,顾宝琪的点心不禁卖相好看,味道也是极好的,夏禾就迷上了梅花糕软糯清甜的味道,觉得怎么都吃不够。 轮到夏禾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端上来,反而将顾宝琪跟俞飞璟带到蒸笼前。 “还未做好?”顾宝琪一脸疑惑,体贴道:“不急的,我们再等等。” 夏禾神秘兮兮一笑,在俞飞璟跟顾宝琪不解的目光下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顿开始倒数:“三、二、一!” 话音落下,她用力一踩鼓风机,只听呼呼一阵响,灶里的火猛地蹿高,与其同时,她迅速掀开蒸笼盖,大喊:“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顾宝琪与俞飞璟下意识抬头望向蒸笼。 只见茫茫雾气中,一朵朵白莲于绿波间次第盛放,露出花蕊,红掌的天鹅缓缓仰起纤细优雅的脖子,舒展开洁白的双翅,仿似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翱翔于天际。 整幅画面优美而静谧,透着慵懒与清新,让人不由联想到每一个幽静清凉的初夏清晨,万物从沉睡中醒来。 “——!”顾宝琪目瞪口呆,指着蒸笼惊呼:“天、天鹅飞到蒸笼里了!” 落后一步来不及开口的俞飞璟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抢占先机,不然就显得太傻了。 抬眸望向某个得意洋洋的小家伙,俞飞璟心里一片暖意,看来他心里的位置又被她抢去了一大片,这可真是太亏本了。 待水汽散去,画面也定格,顾宝琪从震惊中回神,啧啧称奇道:“真是太神奇了,我第一次看到会动的点心,小禾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不就是点心么,那天鹅,那莲花,都是夏禾做出来的点心,并非活物,方才她是太过震撼,才会失言。 想到自己那句傻不拉几的话,顾宝琪不觉赧然。 夏禾嘻嘻一笑,道:“其实很简单啊。” 她取出一朵莲花,道:“这个莲花最简单了,就是用面皮一层层将中间的陷包起来,每包一层,就要用刀将一层的面皮切成几瓣,等到蒸的时候,面皮受热膨胀弯曲,就会营造出开花的假象。” 又捻起一个振翅的天鹅,得意洋洋道:“这个就特殊一点,天鹅的翅膀是用两种不同的面皮做的,上面是澄粉面皮,下面是普通白面面皮,因为澄面受热后膨胀的程度不如普通面皮,于是天鹅的翅膀就会向上弯曲,看着就像是天鹅在展翅了。至于脖子,同理可证。” 她说地简单,顾宝琪跟俞飞璟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说这做法有多难,相反,很简单,但就是太简单,又太过奇妙了,反倒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俞飞璟简直想撬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夏禾的脑袋还能怎么长,跟普通人一样呗,她胜就胜在不是本土人,而她所在的世界,有种广为流传的文化——动漫!作为一个吃货,没看过中华一番,简直不好意思活在世上! 顾宝琪叹为观止,连声道:“是我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乞巧比试,虽然比的是手巧跟心巧,但人们关注更多的是心巧,而在这一点上,顾宝琪自认拍马不及。 俞飞璟挑眉望向夏禾,低声道:“算你厉害。”其实心里得意地飞起,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夏禾回他一个不敢当的眼神,对顾宝琪淡淡笑道:“没有比试,又何来输赢之分?而且论精致,我这可比不上郡主的龙凤斗,那才叫令人惊艳呢,我这不过是新奇罢了。”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挺人才,人做人还是要谦虚点。 顾宝琪一怔,继而含笑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失言了。”她的笑容真挚了几分,也亲热了几分。 经过这一次不算比试的比试,顾宝琪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不说夏禾巧妙的心思,单是她愿意将做法公之于众的大方豁达,就让她不得不折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比试结束,天也快黑了。 从厨房出来,顾宝琪依依不舍拉着夏禾的手,道:“我真想留你在王府多住几日,可这次你我都没有准备,强逼你留下也只会失了礼数,我就不留你了。” 两人是以点心会友,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了。 夏禾温和笑道:“郡主太客气了,日后我们多的是机会一起玩,何必争这一两天的时间。” 闻言,顾宝琪不满道:“你还叫我郡主!” 夏禾立马改口:“宝琪姐姐!” “这还差不多。”顾宝琪高兴了。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不巧的是,走到一半,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虽然及时跑到了游廊下,但三人还是被雨打湿了。 这可让夏禾发了愁,她一边打理被雨淋湿的头发,一边偷瞄俞飞璟,很担心他的身份被揭穿。 好在他的女装扮相好看,别人看他时,看的都是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然那一马平川的身材,还真的很容易引起怀疑。 俞飞璟倒是一点不担心自己被揭穿,还在忙着帮夏禾擦拭脸上的雨水。 顾宝琪瞧着一身湿漉漉的两人,道:“先去换身衣裳再回去吧,这雨也不知何时才停,眼下天凉了,穿着湿衣裳容易感染风寒。” 此话一出,夏禾立马大声拒绝:“不用了!” 见顾宝琪疑惑地望过来,她呵呵笑着解释道:“天快黑了,我怕回去晚了母亲担心,且我们也没有带换洗的衣裳过来。” “没关系,我可以先派人去贵府通传一声,至于衣裳,两位若是不介意,我倒是有许多未穿过的衣裳。”顾宝琪好脾气笑道。 “可是……”夏禾还想拒绝,然而俞飞璟却道:“就有劳郡主了。” 闻言,夏禾诧异地望向他,用眼神询问:“你不怕换衣服的时候被发现?” 俞飞璟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都这样说了,夏禾只好惴惴不安地跟着顾宝琪往回走。 顾宝琪将两人重新带回自己屋子里,吩咐丫鬟取了两套干净的新衣裳来,让两人在隔壁的暖阁换装。 暖阁里熏香扑鼻,夏禾提着做工精美的衣裙,却半天挪不动步子,连头也不敢抬。 不为别的,只因某人已经大大咧咧除去了外衫,光着膀子在暖阁里晃荡。 俞飞璟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将顾宝琪派来伺候的丫鬟统统遣出去后,他就直接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当着夏禾的面开始擦身。 被雨淋湿了,身上会有些黏腻,不擦擦就算换了衣裳也会不舒服。 若是平日,夏禾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她却十分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哦,这里要说明一下,她不是不想看,而是不知该看哪。 不管是肌肉纤长的手臂,还是宽阔的肩膀,或是劲瘦的腰身,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什么都好的情况下,往往不是让人看花眼,而是不知道该选哪一处看。 夏禾的视线悄悄地游过来游过去,最后却被肩膀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吸引,她下意识问道:“这是你那次受的伤?”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到草叶庐来的那个夜晚,就是肩膀受了伤,还是她帮他包扎的。没想到他的伤好了,却留下这么大一个疤,在紧致白皙的皮肤上,真是说不出的刺眼。 闻言,俞飞璟回头望向她,笑道:“说起这道疤,我倒想问问你,你那些药都放了多久了?” “额……”夏禾一噎,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说着不觉有些心虚。 对吼,那些药都放了那么久了,她还拿来给他包扎,也幸亏没闹出人命来! 但转念一想,她也是被逼的,就算出了人命,也不能怪她! 俞飞璟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披上外袍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算你运气好,那些药还没有坏,不然害我伤口恶化,我肯定饶不了你!”比如说罚她帮自己暖一辈子被窝神马的。 夏禾缩了缩脖子,到底是心虚,小声道:“那这道疤?” “伤好后就这样了,我试着用了些祛疤的膏脂,但是没有用,可能是你那些药造成的。”俞飞璟挑眉。 夏禾嗤之以鼻:“别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我又没有硬逼着你用我的药,何况你个大男人,身上有疤怎么了?这样才有男子气概呢,你没听说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是么?”俞飞璟摸了摸下巴,“好吧,你说的如此有理,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夏禾冲他撇了撇嘴。 多年后,当他带着一身伤痕从战场回来,她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却是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见她一直杵着不动,俞飞璟抬了抬下巴,道:“快去换衣裳,担心染上风寒。”此刻他已穿戴整齐了,又成了绝美出尘的秦姑娘。 夏禾默了默,慢慢往屏风后移,还不忘警告道:“你绝对不许偷看!” 她实在信不过他的人品。 俞飞璟嫌弃地撇嘴,道:“我对小孩子的身体没兴趣。” “……”夏禾嘴角猛地一抽,她怎么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 不过有了他这句话,她却是放心了,手脚麻利躲到屏风后面,地擦好身换上干爽的衣裳。 等两人从暖阁出来,顾宝琪已经在花厅里等候,道:“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晚膳,两位就留在这里用过晚膳再回吧。” 她只觉得是上天眷顾,让她多一点时间与夏禾相处。 屋外大雨倾盆,看样子一时半不会停,夏禾只好答应下来。 用完膳,顾宝琪才想起自家兄长的请求,赧然向俞飞璟问道:“不知秦姑娘家住何方,芳年几许,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俞飞璟洞悉她的目的,客气笑道:“民女居无定所,倒是未婚夫在京城谋事。” “原来如此。”顾宝琪讪笑着颔首,不敢再多问。 月上柳梢,雨总算是停了,顾宝琪亲自将人送到二门前。 马车早已备好了,顾宝琪送两人上车。 送完人,顾宝琪回到房中,顾宝琰迫不及待上门问道:“妹妹,你可打听清楚了?” 顾宝琪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秦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且……”她顿了顿,“且秦姑娘说不喜欢比她矮的男子。”后面这句是她自己加的,为的是让兄长彻底死心。 还真别说,顾宝琪这句话真是把她亲哥的心给击碎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将一军 一身女装的俞飞璟自然不可能直接回夏府。 马车行至一处客栈时,俞飞璟让车夫将马车停下,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 见他半路下车,夏禾满眼疑惑。 俞飞璟并未向她解释,而是微笑敛首道:“今日多谢三小姐了,已经到小女暂住的客栈,就在此别过了。” 夏禾恍然大悟,忙配合道:“多谢秦姑娘今日的陪伴,天色不晚,姑娘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俞飞璟微笑颔首,眼底藏着戏谑。 夏禾突然觉得窘迫,慌乱地放下车帘钻进车厢。 车轮再次骨碌碌转动起来,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走越远。 快到夏府时,夏禾掀起车帘往外张望,果然见到府门前一片明亮,白雀等四个丫鬟正等在门口。 今日出门因为带了俞飞璟,是以她就没有再带丫鬟,加上回来得这么晚,也难怪大家会担心。 马车在夏府门前停下,白雀四人忙迎了上来,将夏禾扶下车。 青萍低声道:“怎地这么迟才回?” 夏禾微笑着摇摇头,回头谢过赶车的小哥,拉着四人往里走。 等进了门,夏禾才在四人担忧的目光中解释道:“没事,就是大雨留客,淮南王郡主留我们在王府用晚膳,是以才回来晚了。” 闻言,四个丫鬟夸张地长出口气,按着心口道:“没事就好,我们还以为淮南王郡主比试输给你,于是故意为难你,不放你回来呢。” 夏禾不觉好笑,道:“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夸张。”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她们的脑洞。 红芝眨着星星眼追问道:“比试结果如何?小姐你赢了吗?” “这还用问?”青萍白了红芝一眼,无比骄傲道:“小姐当然是赢了!” 红芝不服气地撇嘴,道:“你又没有看到,你怎么知道小姐赢了?” “嗬!”青萍闻言瞪起眼来,挽起袖子喝道:“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竟然学会跟我顶嘴了!” “小姐救命啊!”红芝大笑着躲到夏禾身后,哪有半点怕的意思。 “好了,你们就别闹了,小姐刚回来,肯定累了。”黄莺无奈道,拦住气势汹汹的青萍。 夏禾笑看着她们打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顾宝琪很随和,在王府也没有遇到任何不快,但她心里总不是那么舒服,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又是规矩森严的皇家,她就怕行将踏错,为自己,为家人惹来灾祸。现在好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可以卸下负担了。 主仆五人说说笑笑往后院走,难得的是,竟然没有人来寻不痛快,倒是让夏禾诧异。毕竟以夏颜的性子,此时不来酸个几句,找些麻烦,是恨不正常的。 回到后院,夏禾没有立即回草叶庐,而是去了兰溪苑。 出门归来,要先拜见长辈,知会一声,这是最基本的礼数,不止古代,任何时候都是一样。 若不是念着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夏禾还要去香椿园一趟。 兰溪苑内灯火通明,显然苏氏还没有歇下,主仆五人有说有笑进了门,夏禾本打算招呼一声就告辞,却在看到里面的阵仗后,知道自己轻易是走不了了。 她就说夏颜几人今日怎的这般老实,竟然没有在前面堵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看来她们是算准了她会过来。 只见苏氏与夏永淳坐在上座,江潇潇百无聊赖地坐在左边第一个椅子上,而夏颜夏晴夏珂则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三人不时交谈一声,显然已等候良久。 环视一圈,夏禾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厅中央,福身道:“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嗯。”夏永淳颔首,正要开口,夏珂急切问道:“三姐,比试结果如何?” 被打断的夏永淳默了默,脸色变得阴沉。 见状,夏晴忙拉了拉夏珂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嘴。 夏珂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垂下脑袋缩起脖子不敢再作声。 夏颜狠瞪了夏珂一眼,心里恨不得掐死她。 苏氏看也未看夏珂一眼,对夏禾温和笑道:“这么晚回来,就不必特意过来通报了,快回房歇息吧。” 夏禾同样目不斜视,颔首道:“那女儿就先回房……” 话未完,夏颜突然尖着嗓子道:“哟,三妹这身衣裳可真是华贵啊,二姐从未见你穿过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夏禾身上的衣服,确实精致华贵,不像寻常人家的衣物。 夏晴眼珠转了转,笑道:“这般贵气华美,怕是夏府嫡女的衣物都没有这般规格吧。” 言下之意,即便是夏府的嫡女,所穿之物也没有这规格,你一个庶女,又有什么资格穿? 虽说苏氏有抬夏禾做嫡女的意思,但一日未抬,夏禾一日就是庶女,而庶女就要有庶女的样子,不可枉顾礼法,越过嫡女去。 夏晴就是要抓住这一点,她倒要看看自诩端庄守礼的苏氏要如何解释。 夏禾颇为无奈,这帮人是太闲了么,连件衣服都拿来做文章,求放过好不好? 暗暗叹了口气,夏禾道:“虽然这套罗裙很漂亮,但很可惜,我无法借给二姐跟五妹试穿。” 闻言,夏颜跟夏晴瞬间铁青了脸,夏颜更是控制不住地大喝:“谁要穿你的衣服!”曲解别人的意思也要有个限度!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道:“难道二姐跟五妹不是因为喜欢这套裙子,所以才特意提出来的么?我还以为你们想借去穿一穿呢,看来是我误会了。” 夏颜差点被气个倒仰,就算这套裙子很华美漂亮,但她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那种地步吧! 见夏禾一脸戏谑,夏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禾是在捉弄她们,当下更是气红了脸,恨不得将夏禾大卸八块。 而作为夏禾忠实的小伙伴,江潇潇时刻不忘补刀,笑道:“不必害羞,喜欢就直说嘛,我有很多比这套还漂亮的裙子,还没有穿过哦,若是颜妹妹跟晴妹妹不介意,我可以送几套给两位,都是一家人嘛,不用客气。” 她面上笑得温和亲切,实际心里已经笑翻了。 就连夏永淳,都忍不住抿着嘴角忍笑。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赤果果的污蔑 夏颜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夏禾跟江潇潇联合起来嘲笑她,父亲不帮她也就算了,还跟着一起笑话她,她、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相较之下,夏晴瞧着还算镇定,尽管她心里也是恨意翻涌,但至少面上她隐忍得住,面对江潇潇的“大方”,还能客气道:“多谢郡主,民女不敢当。” 她当然不敢要,也不能要,不然日后她还有何脸面出门? 苏氏瞥了眼夏颜与夏晴难看的脸色,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故作漫不经心道:“好了,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大晚上的还要闹腾,但你们不想歇息,我与你们父亲还要休息,都回房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其实话说到这里,夏永淳跟苏氏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们不会追究夏禾到底穿的是什么,又为何这么晚才回府,或者比试的结果又是如何,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被迫坐在这里。之所以还愿意陪着夏颜她们胡闹,是给夏颜她们面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纵容。 然而夏颜三人却没有看到这一点,她们甚至体会不到,苏氏让她离开,是不想追究她们的错误。 夏颜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既然已经丢了脸,她索性豁出去了,就盯着衣服的事没完。 扯出抹笑,夏颜故作期待道:“母亲,三妹这身衣裳是在哪个铺子做的?女儿实在喜欢得紧,也想做一套。” 这话不仅是问做衣的铺子,也是暗示苏氏送她一套。 若是苏氏不答应,那就别怪她拿这件事到处说道。 苏氏又怎会听不出她的话里有话,当下弯了弯唇角,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江潇潇对夏颜的小心机感到很是厌烦,不屑撇了撇嘴,道:“这话恐怕你要去问顾宝琪,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顾宝琪的衣服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夏禾说的。 夏禾给她一个赞善的眼神,道:“原本早早就能回府的,不过离开时,突然下起了雨,把刚走到王府中庭的我们给淋湿了,于是淮南王郡主便借了她的衣裳给我们,还留了我们用膳。” “原来如此。”苏氏了然颔首。 一直未开口的夏永淳突然哼了一声,瞥向夏颜三人,不悦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三人一怔。 夏颜讷讷无语,狡辩道:“我又不知道那是淮南王郡主的衣服,还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夏永淳抬高声音打断她,厉声训斥道:“不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整日里还想着如何陷害姐妹,有你这样当姐姐的?你三番两次算计小禾,她不与你计较,你却得寸进尺,你说是不是要把你送到田庄,你才肯安分?” 夏颜被吼得心口一跳,脸色都变白了。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父亲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教训她,以往不管她犯什么错,父亲都是和风细雨的。 想着,她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低声啜泣起来。 夏永淳少有发这么大火气的时候,当下,所有人都不由噤若寒蝉,垂眉低眼不敢造次。 见状,夏珂慌了,下意识拉住夏晴的衣袖。 夏晴默了默,敛首道:“大伯,其实二姐只是关心三姐,只是她不懂得如何表达,才会口不择言,您一向最疼二姐,应该是了解她的,她并没有恶意……” “哼!”夏永淳冷哼一声,打断她未完的话。 显然夏永淳并不想听夏晴的解释。 夏晴也看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氏安抚地拍了拍丈夫的胳膊,对夏晴道:“行了,颜姐儿如何,还用不着你来给我们解释,你还是看准自己的身份,管好自己吧。” 言下之意,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多管闲事。 夏晴垂头应了,紧抿的嘴角透着愤恨。 夏永淳这一发威,谁也不敢再闹腾,苏氏安抚着他,让姐妹几人退下。 出了兰溪苑,夏禾少不了被夏颜甩脸子,她也不介意,与江潇潇手挽手往草叶庐走。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起来,夏禾就听说了一个大消息——她比试输了! 红芝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了经过,她是如何在淮南王府惨败顾宝琪手下,如何黯然失魂雨中落泪,顾宝琪如何同情她,送她一套衣服的,情节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生动感人,她简直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听完,夏禾将声情并茂说故事的红芝给拽到面前,恶狠狠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要告状,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污蔑!” 红芝可怜兮兮缩着脖子,道:“奴婢也不知道打哪来的消息,只是早上去大厨房取食材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说。” “别人说你就学,找死!”青萍一把葱甩到她头上。 “我这不是为了打听清楚情报,好报告小姐么!”红芝抱着葱争辩。 “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在乱嚼舌根,我就奇了怪了,咱们小姐何时得罪她们三个了,她们这是想要跟咱们小姐死磕啊!”青萍愤愤哼了声鼻子。 顿了顿,又道:“不行,不能让她们乱说,咱们小姐明明赢了,她们却这般抹黑,传出去,小姐日后还怎么见人?” “所以呢?”夏禾捧着脸歪头看她。 “当然是找太太做主啊!我们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青萍挽起衣袖,气势汹汹。 “好走不送,不过先把你手里的萝卜给放下,一会我要炖排骨的。”夏禾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帕。 “小姐!”青萍气得跺脚,“你怎么就一点不急呢,刚才不是还说要告状的?” “说说而已嘛,认真就输了。”夏禾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撑着下巴道:“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吧,她们也就只能靠着这点不实的流言来维护一下自尊,出出气了,不过很快事实就会给她们一个大嘴巴子的,根本不用我们出手。” 青萍没好气地撇嘴,道:“反正被抹黑的又不是我,随便你。” 夏禾呲了呲牙,笑得没心没肺。 一个早上,夏禾惨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夏府,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有人投以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然而不管周围如何议论纷纷,她都不放在心上,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拜师宴 正如夏禾所言,对于那些散播不实流言的人,事实会给她们结实的一巴掌。 比试的第二天,也就是流言传开的当天,就是拜师宴,夏禾早早打理好,到兰溪苑等候指挥。 宴姑姑今日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瞧着比平日得更为庄严郑重,一身白衣清雅出尘,与之冷清高洁的气质相得益彰,宛如天山雪莲,令人见之忘俗。 这日的午时一刻是个吉时,拜师就定在这个时辰,在此之前,夏禾要跟着苏氏一起迎接招待客人,宴姑姑则可以先在偏厅休息等候。 临近午时,客人陆陆续续到场,所幸邀请的客人并不多,加上二太太跟三太太在旁协助,是以苏氏跟夏禾应对起来还算轻松。 客人都到齐后,苏氏又带着夏禾一个个去打招呼,所有人都看出来,夏府这是要抬举这个庶三小姐了。 像是李太太,容太太这些相熟的,苏氏带着夏禾过去招呼一声就离开了,因为都当做是自家人了,也就没必要那般客气。 而像徐知府这样的,就算熟,也不能不客气,特别是徐知府连徐老太太都带了过来,就更不能疏忽随意了。 苏氏带着夏禾过去请安,徐老太太还记得夏禾,拉着她的手笑道:“小禾苗是福星高照,日后必定会大富大贵。” 小禾苗?夏禾被这个称呼窘了一下。 拉着夏禾说了会话,徐老太太又将一对年轻男女拉到她面前,介绍道:“这是你绍祁哥哥,这是你柳儿姐姐,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徐绍祁拱手为礼,端的是温润如玉,清俊如竹,徐柳儿则是福了福身,很是温婉大方。兄妹两人都是面善的人,让人不由生出好感。 徐绍祁夏禾是识得的,当下礼貌地回以微笑,继而又对徐柳儿福了福身,唤道:“柳儿姐姐。”徐柳儿忙将她扶了起来。 不难看出徐老太太是想拉近几人关系,但夏禾并不反感,可能是因为徐家兄妹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吧,她十分乐意与他们来往。 又向徐知府徐太太请了安,得了两个大红包,夏禾就随苏氏去了下一桌。 一圈转下来,夏禾收获了一堆红包,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大家都对她很亲热,红包也一个比一个塞得积极,当然,介绍公子小姐给她认识就更积极了。 露完脸,就没有夏禾的事了,她被安排到偏厅等候。许是怕她紧张,苏氏又叫了江潇潇,夏莲夏冰进去陪她。 其实苏氏的担心是多余的,某人数红包数得不亦说乎,一点都不紧张! “没想到拜师还有红包,这么好的事,竟然没有人告诉我!”夏禾财迷兮兮地点着手里的银票,还不忘向江潇潇三人抱怨。 江潇潇撇嘴,道:“一会姑姑给你的红包才大呢,你就等着惊艳吧。” “真的?”夏禾惊喜大叫,只觉得白花花的银子都长了翅膀,正扑哧扑哧向她飞来。 夏莲满眼羡慕,道:“我要不要也找个人拜师啊?” 这孩子是想红包想疯了。 夏冰笑道:“这红包也不是白给的,莫说日后还礼,就是应付那些想向你学艺的小姐,就够你烦的了。” 闻言,夏莲连连摇头,道:“那我还是不要拜师了。” “啧啧啧,这就是所谓的镀金啊,感觉瞬间高大上了!”夏禾咂舌。 “我是不知道何为高大上,我只知道某人惨败给顾宝琪,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被人家一件漂亮衣服给搞定了。”江潇潇挑眉挪谕道。 夏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灌了口茶,道:“你就别来埋汰我了,我是输是赢,难道你还不知道?” 一听这话,夏莲跟夏冰来了兴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一早起来就听到你惨败的传言,还以为你真的输了呢,原来你没输吗?” “当然没输!而且还让顾宝琪输得心服口服!”江潇潇叉腰,仿似赢的是她一般。 夏禾斜睨她一眼,道:“别骄傲,下回再赢给你看。” “哼!”江潇潇嘟嘴哼了哼,拉着她的胳膊使劲摇晃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看天鹅展翅!” “我们也要看!”夏莲跟夏冰忙不迭附和。 虽然她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肯定是好东西就对了! 夏禾被江潇潇摇得头昏眼花,好在吉时到了,她要出去走流程,不然她真心怀疑会被江潇潇晃死。 拜师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主要是期间的一言一行要肃穆庄重,经过宴姑姑这几日的教导,夏禾的言行举止已端庄秀雅许多,应付这样的场面还算有余。 上了茶,磕了头,收了红包,叫了老师,拜师便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吃酒席。 宴姑姑不喜吵闹,是以拜师结束后,就早早回了草叶庐,夏禾虽想跟着她回去伺候,但前院还有一堆客人等着她招呼,便只好拜托了夏莲跟夏冰替她伺候。 她是有小心思的,想为夏莲夏冰提供一个机会。 办酒席时,主人家是吃得最不好的,甚至没得吃,因为光顾着招呼客人了,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的胃。 夏禾跟着苏氏游走在各个席面间,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茶水了,因为她不胜酒力,便只能以茶代酒敬每桌的客人,这样一圈下来,她感觉走路的时候肚子都在晃荡了。 不在其中,自然不知其中的艰难,在夏颜三人看来,夏禾是风光无限,夏颜更是恨不得将夏禾拉开,她去代替夏禾,然而这只能是想想罢了。 夏禾不胜酒力,苏氏却是被劝着喝了不少,往日她是很矜持的,很少在外人面前喝酒,但今天她实在高兴,来的又大多是相熟的,是以便克制不住多喝了几杯,若不是夏永淳来阻拦,她还要喝更多。 好在也敬得差不多了,夏永淳将苏氏交给丫鬟照顾,自己挽起袖子带着夏禾将最后的几桌敬完,如此,众人更是看出夏永淳夫妻对夏禾的不同来。 等到所有桌子都敬完酒,夏禾已经累瘫了,而她还有一群小伙伴要招呼。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送你杯茶 李亚楠几人早就等着了,夏禾一过来,一群小姑娘就嚷嚷着要敬酒,一副不把夏禾灌醉不罢休的架势。 夏禾被硬灌着喝了好几杯,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告饶,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放肆玩闹的李亚楠跟江潇潇又怎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两人直接把夏禾架了起来,要灌她的酒。 一时间,一桌子人吵闹得几乎要将房顶给掀了。 好在姑娘们的桌子是用屏风单独隔开的,与长辈的不在一处,不然一群人这样子胡闹,定要被训个狗血淋头。 可尽管如此,这边的动静还是太大,李亚楠的大嗓门把李太太给招了来。 李太太过来一瞧,见自家闺女压着夏禾喝酒,当下呵斥道:“你个不省心的臭丫头,小点声,老娘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一听这话,夏禾哭笑不得,敢情李太太根本不是来救她的! 训了人,李太太就回自个那桌了,可怜夏禾又被灌了几杯,才脱离魔爪。 闹腾完了,一群小姐妹才坐下吃菜谈天。 陆婉秋含笑举杯,恭贺道:“小禾,恭喜你拜得名师,日后姐妹们可都指望你帮衬了。”后面这句显然是玩笑话。 夏禾一看她举起杯子,整张脸就皱成了苦瓜,呜呼哀哉道:“我实在是喝不下了,不管是酒还是茶,陆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陆婉秋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道:“得,我不逼你,我可与某些霸蛮的人不一样。”说着瞥了李亚楠一眼,调侃挤兑之意明显。 闻言,李亚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道:“你懂什么,咱们这才叫感情深,对吧,小禾?”朝夏禾抬了抬下巴。 夏禾干笑,她能说不对么?她怕说了又要被灌。 继陆婉秋之后,周氏姐妹也向夏禾道贺,只是她们与夏颜交好,平日里就很看不上夏禾,此时虽然嘴里寒暄着,眼底却没有几分热忱,周悦灵更是似笑非笑道:“如今小禾妹妹拜得名师,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已是不可同日而语,还希望小禾妹妹不骄不躁,日后不要再仗势欺人,不然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脸呢。”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在为夏颜打抱不平。 李亚楠当下一摔杯子,怒道:“既然坐到了这里,又摆出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给谁看?你觉得小禾仗势欺人,那你就跟那些不仗势欺人的一起坐,我不稀罕你跟我们一起!” 周悦灵脸上一僵,没有想到会是一向维护她的李亚楠最先开口下她的面子。 周悦昕赶紧拉了拉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嘴。 周悦灵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呛声,只是气氛终究是坏了。 容明珠拉了拉怒气冲冲的李亚楠,低声劝道:“你就别生气了,悦灵只是嘴拙不会说话,没有哪个意思的,你知道她心不坏的。” “她是什么意思她自己清楚!”李亚楠大喝一声,怒气难消,道:“平日里她跟夏颜凑在一起乱嚼舌根也就算了,今天是小禾的好日子,她不喜欢小禾,大不了不跟我们坐一起,可她偏偏要跟来,还说那些膈应人的话,这样小肚鸡肠,不阴不阳,我就是看不惯!” 被她这样一说,周悦灵也恼了,反驳道:“我小肚鸡肠阴阳怪气,也比你野蛮粗俗要好!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玩在一起,还不是被母亲逼的!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简直觉得丢脸!” “你——”李亚楠脸色发白,只觉心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原来她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小妹妹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姐姐!”周悦昕焦急地拉住周悦灵,阻止她再说下去。 虽然她也觉得李亚楠没个女人样子,但李亚楠是真的对她们姐妹好,姐姐这样说真的太过了。 然而周悦灵已经失了理智,根本不听任何劝。 她直接甩开周悦昕,指着李亚楠的鼻子道:“你不过是个男人婆,要样貌没样貌,要才华没才华,你连夏颜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我们就是喜欢跟夏颜一起玩又如何?你连帮我们提鞋都不配!你——” 哗啦一声水响,打断了周悦灵未完的话,夏禾举着空空如也的茶杯,笑得异常温和,道:“送你杯茶降降火。” “你……”周悦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竟然用茶水泼她? 夏禾脸上的笑意蓦地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多谢周小姐的提点之心,夏禾铭记在心,不过周小姐在别人府上大喊大叫,宛如泼妇骂街,疯狗乱吠,实在不是大家闺秀所为,还请周小姐注意一下形象。” “你——你——”周悦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出来。 夏禾挑眉,道:“周小姐还有什么指教?请直说。” 周悦昕替周悦灵拭去脸上的茶水,见姐姐气得脸色发青,她愤然道:“夏禾你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夏家的待客之道?” “诶诶诶,怎么说话的?小禾的不是待客之道,难道你们那就是为客之道了?”江潇潇敲着桌子大叫,一副小混混样。 周悦昕心虚地移了移目光。 “这是我夏禾的待客之道。”夏禾不紧不慢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踩我一脚,我必还一脚,这是我夏禾的为人之道,你们若是有何不满,大可昭告天下,说我夏禾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前提是你们不怕自己落个名毁声消的下场。” 她气势太盛,周氏姐妹被震慑大气也不敢出,讷讷不得语。 本还打算出去寻长辈讨个公道的周悦昕不得不偃旗息鼓。 见两人老实了,夏禾唤了个丫鬟过来,道:“带周小姐去换身干净衣裳。” 丫鬟毕恭毕敬颔首应是,对周氏姐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请这边请。” 周氏姐妹咬咬牙,狠狠瞪了夏禾一眼,这才跟着丫鬟离开。 江潇潇默默竖起拇指,道:“还是你最牛。” 夏禾抿了抿唇角,道:“我不过是做了该做,想做的事。”说着担忧地望了李亚楠一眼。 李亚楠挤出一个笑,道:“我没事,大不了就当以往的真心喂了狗罢了。” “就是要这样想得开!”江潇潇用力一拍她的肩膀,叫道:“来,姐姐跟你喝一杯!恭喜你早日看透那些白眼儿狼!” “干!”李亚楠爽朗大笑,与江潇潇碰杯。 见她眉眼间并无阴霾,容明珠松了口气,她对夏禾微微一笑,道:“小禾妹妹,我觉得有些闷,你可愿陪我出去透透气?” 夏禾一怔,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好熟悉的赶脚 与江潇潇几人招呼一声,夏禾与容明珠相携出了宴客厅。 屋外天高云白,两人漫步在荷塘边,容明珠深吸口气,心里总算平静了些。 她歉意道:“还望你多多包涵,悦灵跟悦昕的性子虽鲁莽了些,但心是不坏的,以往她们虽然也会跟夏颜一起玩,但只是偶尔,然自从认识你后,她们就变得愈发喜欢与夏颜来往了,脾气也愈发别扭偏执,不管我如何劝,她们都听不进了,我……” 不等她说完,夏禾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 “恐怕你不明白。”容明珠笑睇她一眼。 “恩?”夏禾不解地转头看她。 容明珠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说你明白,那你可知悦灵跟悦昕为何会对你如此反感?” “恩……”夏禾想了想,道:“因为夏颜跟她们说了太多我的坏话?”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容明珠道,“悦灵跟悦昕虽然冲动,但却不是偏听偏信之人,她们之所以如此反感你,主要还是因为觉得你抢走了亚楠。” “哈?”夏禾瞪起眼,有种想掏耳朵的冲动,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容明珠挑眉,笑道:“我可没有骗你,悦灵跟悦昕其实很依赖亚楠,尤其是悦灵,只是她又觉得亚楠太离经叛道,所以一直过不去这道坎。” 夏禾抽了抽嘴角,道:“还真是别扭的孩子。” 又保证道:“你放心,我觉得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特别是这种超级别扭的幼稚鬼! 闻言,容明珠掩唇轻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你比悦灵姐妹还小吧?” “额……”夏禾噎了噎,辩驳道:“但我心智比她们成熟。” “这倒是事实。”容明珠挪谕一笑,道:“你也是个异类,小小年纪却能坚持自己的行事准则与底线,我真羡慕你。” 她说这句话时,夏禾察觉到她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哀愁,似乎心中有万千思绪。 不禁想问一问她有何心事,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问不出口,担心问得太过唐突贸然,反而让两人不舒坦。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向他人倾诉心事。 默了默,夏禾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陪着走了一圈,容明珠始终没有回去的意向,夏禾也不着急,想着在外面透透气也好,只是她喝了太多水,走着走着就开始内急了,然而容明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顾着不停往前走。 到底是忍不住,夏禾拉住容明珠,讪笑道:“明珠姐,你先回宴会厅吧,我有些内急,去方便一下。”说完一溜烟跑了。 容明珠愣愣望着她跑远,好一会才回过神,扑哧一声笑了。 解决完个人问题,夏禾总算觉得肚子没那么难受了。 茅厕离着宴会厅有段不短的距离,夏禾一个人慢悠悠往回走,一点都不着急回去招呼客人,甚至在路过一处凉亭时,她还进去歇了歇脚。 风轻云淡,夏禾倚在栏杆上,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伸手进兜里取出随身带着的零嘴。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熟?”夏禾突然一个机灵坐起身,话音刚落,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道:“哪家的小娘子躲在这里偷吃啊?” “……”夏禾窘了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零嘴藏回兜里,夏禾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打算开溜。 “这就想溜了?”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一刻衣领被拎住。 夏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有转身,道:“还有客人等着我回去招呼呢!” “把吃的留下。”身后的人不容置喙道。 就知道是为了这个。夏禾撇撇嘴,只得乖乖把零嘴奉上,道:“你个大男人,总是跟我一个小姑娘抢东西吃,你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转念一想,某人连女装都穿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俞飞璟将装零嘴的荷包抛了抛,满意地拍拍她的头,道:“小禾苗真乖,哥哥没有白帮你。” 夏禾被他那声小禾苗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过头抗议道:“不要随便给我起绰号!” 俞飞璟挑眉,学着徐老太太的样子,拉住她的手,翘着尾指和蔼笑道:“小禾苗啊,这是你绍祁哥哥,以后你们要一起玩啊~~~”还故意拖长音。 “啊啊啊!你好恶心啊!”夏禾受不了地抱着胳膊跳脚。 “哼!”俞飞璟沉下脸冷哼一声,道:“别人说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恶心?”还笑得那么乖巧听话。 夏禾好气又好笑,擂了他肩膀一下,骂道:“你那矫揉造作的样子能跟徐老太太比吗?” “你管我是什么样子,重要的是说的话。”俞飞璟撇过脸冷哼。 “话?”夏禾疑惑地歪头,想了想,恍然道:“哦,你是说徐老太太让我跟徐公子徐小姐玩的话啊,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徐公子跟徐小姐都是值得结交的人啊。” “你觉得徐绍祁很好?”俞飞璟吊起眉,沉声问。 “不错啊,谦谦君子一个,徐小姐也温婉大方,相处起来应该很愉快。”夏禾思索着道。 “那我呢?”俞飞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夏禾吸了口气,顿了顿,道:“你嘛,看着不正经,其实可靠。” 俞飞璟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道:“这还差不多。”从荷包里摸了颗梅干塞进夏禾嘴里,表示奖励。 夏禾笑嗔他一眼,嚼着嘴里酸溜溜的梅干,心里却有点甜。 又从荷包里捻了几颗梅干,夏禾道:“我要回去了,你在这慢慢吃。” 俞飞璟叼着梅干挑眉,挥挥手表示你可以走了。 夏禾嗤了一声,麻溜地出了亭子。 还没有回到宴客厅,夏禾先撞见了来寻她的宋嬷嬷。 一见着她,宋嬷嬷就嗔道:“哎哟,可算是找着了,我的小祖宗,淮南王郡主来了,大爷让你回去招呼呢!” 夏禾讪讪吐了吐舌头,道:“我肚子不太舒服,是以走开一下。” 边往宴客厅走,便问道:“淮南王郡主怎么突然来了?”她记得母亲虽然发了帖子给淮南王府,但那边并没有回应。 宋嬷嬷道:“我也不知道,一会小姐还是亲自问淮南王郡主吧。” 夏禾点点头没有再问。 第一百八十七章 顾宝琪来救场 回到宴客厅,里面依旧热闹非凡,只是热闹中又透着点诡异,不少人都探着脑袋往夏禾坐的那一桌张望。 顾宝琪就被安排在夏禾那一桌。 因夏禾不在,江潇潇跟顾宝琪又对上了,两人是看对方哪哪都不顺眼,将对方从头到脚批了一顿后,就不说话了。 两位郡主娘娘不开口,其他人又如何敢出声? 于是桌上就显得尤其安静。 夏禾一进来,就见一群人有数手指的,有观察房梁的,还有端着茶杯鉴赏上面花纹的,就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而除了坐着的几人,旁边还站了不少姑娘,都是从其他桌过来的,夏颜夏晴毫不意外在其中。 心下转了几圈,夏禾迎向顾宝琪,笑道:“郡主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见着她,顾宝琪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拉住她的手道:“本来是没空过来道贺的,只是听说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流言,便想着如何也要过来凑凑热闹。”说这话时,她瞥了夏颜一眼。 夏禾了然,看来她“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淮南王府了。 听出顾宝琪话里有话,李亚楠问道:“什么流言?跟小禾有关的?” “我知道,肯定是说小禾输得落花流水,哭得惨绝人寰的那个流言!”江潇潇兴致勃勃挑眉。 夏禾哂笑一声,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又何必在意。郡主赶紧坐下吃酒。”拉着顾宝琪坐下,替她倒了杯酒。 顾宝琪知她不想闹大,嗔她一眼,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恩?” 夏禾怔了怔,后知后觉唤道:“宝琪姐姐,我错了!” “这次就饶了你!”顾宝琪故作凶狠,两人相视而笑。 见状,夏颜心里直打鼓,怎么淮南王郡主跟夏禾就称起姐妹来了呢? 夏晴想的更多,见顾宝琪对夏禾如此亲密,她愈发坚信夏禾输给了顾宝琪,以她的了解,淮南王郡主性子霸道跋扈,若是她输给了夏禾,是断然不会如此和颜悦色的。 暗地里拉了拉夏颜的袖子,夏晴低声道:“看来夏禾真的输了。” 夏颜双眼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道:“可就算夏禾输了,现在她有淮南王郡主撑腰,谁又敢笑话她?” 夏晴默了默,正准备说话,顾宝琪突然望向这边,抬高声音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大庭广众之下交头接耳,没的让人以为是说些见不得人的话。” 夏晴一怔,继而灵机一动,解释道:“郡主误会了,我与二姐只是在猜测那日郡主与三姐的比试结果。” “是么,我还以为那些流言是你们两个人传出去的呢,原来你们还没有猜出来啊。”顾宝琪似笑非笑道。 夏晴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听闻这话,围在旁边的其他姑娘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今日来做客的,可是都听说了那个流言的,众人都觉得,若流言真是夏颜跟夏晴传出去的,那也太黑心了。 被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夏颜心慌了,忙摆着手辩驳道:“怎么可能是我们传出去的呢,要知道这可不仅仅关系三妹的面子,也关乎夏家的面子,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话有些道理,不少人点头附和。 顾宝琪笑望两人一眼,继而回头望向夏禾,道:“其实今日过来,还有一事还向小禾请教。” “姐姐请说。”夏禾客气敛首。 “那日你做的天鹅湖,我后来尝试着做了一次,但效果总是没有你做的那样精妙惊艳,是以今日特意过来请教小禾。”顾宝琪笑道。 天鹅湖,是夏禾为那道会动的点心取的名字,这可比天鹅振翅神马的优雅高大上多了。 闻言,夏禾微一挑眉,知晓顾宝琪这是在间接为她辟谣。 心下感激,她笑道:“请教不敢当,若是宝琪姐姐不介意,待宴席散了,我再做给你看。” “求之不得。”顾宝琪敛首微笑。 众人见两人言笑晏晏,又听顾宝琪说请教,当下什么都明白了,看来夏禾是在比试中赢了淮南王郡主了,不然淮南王郡主怎会用请教二字? 竟然能赢过乞巧魁首,夏禾到底是做了何等奇特的点心? 一时间所有人都好奇不已,想要一探究竟。 与其他人的好奇不同,夏颜跟夏晴是一脸铁青,她们又猜错了!为何夏禾总是能在她们认为她颜面扫地的时候,一反败局大出风头呢?这不公平! 暗暗捏了捏衣角,夏晴给了暴躁的夏颜一个安抚的眼神,扯出抹笑道:“看来三姐是险胜了呢,真让妹妹好奇,三姐到底做了什么样的点心呢?不知大家可有幸见识一下?” 她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闻言所有人都是啊是啊地附和。 夏禾笑看她一眼,道:“五妹说笑了,昨日我与郡主并未比试,又哪来的输赢一说?不过,既然诸位如此看得起夏禾,夏禾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太好了!”当即就有人欢呼出声。 夏晴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因为她又说错了话,原来顾宝琪与夏禾根本就没有比试!而她却说顾宝琪输给了夏禾,这不是平白让顾宝琪记恨她么? 正想着,就被顾宝琪横了一眼,夏晴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收回目光,顾宝琪不赞同地对夏禾摇了摇头,夏禾安抚一笑,低声道:“没关系,看了也未必看得懂,看得懂也未必学得会。” 闻言,顾宝琪哭笑不得,她真是服了这丫头了。 好说歹说才将围观人群驱散,夏禾等人总算能安稳用膳了,只可怜了其他人,一心惦记着看顾宝琪口中精妙绝伦的点心,哪里还吃得下饭。 好不容易酒席散了,一群小姑娘赶忙叽叽喳喳地跟在夏禾一行人身后,往夏家的大厨房去了。 前面的太太们还在等着自家闺女出来,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影,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看夏禾做点心去了。 “我也听说了淮南王郡主要与夏三小姐比试的事儿,难道这是去比试做点心了?” 一听这话,长辈们也来了兴趣,忙唤了夏府的丫鬟引路,三三两两结伴赶往厨房。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把话说明 夏家的厨房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平日里不说是客人了,就是府上的主子,轻易都不会过来,可今日,却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且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倒是把厨房管事吓了一跳。 府上宴客,厨房的厨师仆役忙活了一个早上,已经很累了,此时正围在厨房一角用饭,乍然见到这么多人进来,所有人都慌了,还以为是酒席上的菜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个饭都不敢吃了,缩手缩脚地站起身,噤若寒蝉的。 知晓自己的贸然到来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夏禾歉意道:“打搅了,我想借用一下厨房,不知眼下是否方便?” 闻言,红光满面,白胖圆润的厨房管事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躬身道:“可以可以,三小姐随意。” 夏禾没少托厨房管事帮忙捎食材回来,是以两人还算熟识,听闻夏禾只是要借用厨房,厨房管事赵大厨笑说:“还以为是酒席上的菜出了问题呢,吓死老胖头了。”又瞄了眼夏禾黑压压的人群,低声道:“三小姐,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客人不在前面坐着,都跑这里来了?还有啊,你借厨房作何?” 据他所知,三小姐自己有厨房的,里面炊具厨具一应俱全,根本没必要借用府里的大厨房。 夏禾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群,无奈笑道:“大家赏脸想看我自制的点心,是以就都跟来了。” “哦,是这样啊。”赵大厨讷讷点头,没有再多问,道:“那三小姐自便吧,我们出去用饭,就不打扰了,若是有何吩咐,三小姐知会一声就是。” “有劳了,还望大厨给各位说一声,代我赔个不是。”夏禾敛首道谢,是她打扰了大家用膳,道歉是应该的。 赵大厨连连摆手,“三小姐实在客气了。”他对这个三小姐印象一直不错,只是没想到她不仅随和,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这样客气,倒是叫他诧异。 不再多话,赵大厨招呼了厨房的仆役,一群人搬了桌子去外头用饭。 偌大的厨房空出来后,在外头等着看热闹的人一拥而入。 “哎呀,好脏啊。” “我的裙子都弄脏了,真是的。” “赶紧做吧,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一进到厨房里,那些娇贵的千金小姐就开始抱怨了,有垫着脚提裙摆的,有拿手帕掩嘴的,也有皱着眉不停用手扇风的,总之就是各种嫌弃。 见状,江潇潇撇嘴,嘟囔:“又不是我们请她进来的,还嫌三道四。” 夏禾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这时,夏颜跟夏晴出来招呼道:“厨房脏乱,真是委屈大家了,希望大家多担待,我们这就吩咐丫鬟给大家送茶来。” 两人俨然一副主人家姿态。 闻言,刚才还在抱怨的人纷纷道客气,对两人的印象也有所改观,觉得这才是主人家该有的态度,反倒觉得将她们带到乌烟瘴气的厨房来的夏禾很没有礼貌。 夏禾何其敏锐,一眼便察觉了众人对她的不满,她瞥了夏颜与夏晴一眼,客气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若不是二姐跟五妹说想看我做点心,我也没必要将大家带到这里来受罪,我看大家还是去外头等着吧,等准备好了,再进来指教也不迟。” 又转头对江潇潇道:“劳烦表姐出去吩咐一声,让给大家支几张桌子椅子,好让大家歇脚喝茶。” 江潇潇给了她一个赞善的眼神,道:“明白。”继而转身招呼道:“诸位请外面等候吧,这里还要准备些时间。” 这样的安排可谓周到完美,方才还诸多不满的小姐们当即笑逐颜开,道:“三小姐客气了。” 更有人低声道:“就是,差点被糊弄过去了,若不是夏颜跟夏晴,我们哪里用得着跑到这里来受罪,真是不安好心。” 说话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夏颜夏晴听到,两人当即气白了脸。 一群人欢欢喜喜在江潇潇的招待下出了厨房,到外面等候不提。 方才还拥堵不堪的厨房瞬间又变得空荡荡,夏禾扫视还留在里面的夏颜跟夏晴,道:“二姐跟五妹不去外面喝茶?” 夏颜已是窘迫难堪到极致,狠狠一咬牙,甩袖出去了。 夏晴沉稳些,脸色却也不好看,道:“三姐,都是一家子姐妹,你又何必做得太绝?你已有这许多旁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其他的让一让他人又何妨?” 夏禾拨弄着梁上挂的熏肉,闻言回头望向她笑道:“既然你起了头,今日我们就把话说明了。血缘亲情也是要看人的,被伤害了还一如既往的,不是善良,而是傻,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很傻?傻到任由你们踩着我出头?” “你说的对,然而活在这个大院子里,不这样又何来的出头之日?你敢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问心无愧都来的?”夏晴冷笑。 前世她就是因为太傻,不争不抢,所以才会落得凄凉收场,这世她如何敢再不争? 面对她的质问,夏禾不慌不忙,仰首道:“我敢。” 夏晴浑身一震,竟不敢看她。 夏禾冷然道:“你们要争要抢随你们的便,但最好不要牵扯到我,一旦牵扯到我,被我反击后,就不要一副我对不起你们的嘴脸,我可没有欠你们,不会对你们的利用算计无怨无悔,对你们的感情初心不改,所以你们那一套双重标准不要用在我身上,不然就别怪我不念你们所谓的血缘亲情。”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了,也不要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娘,谁都该包容你纵容你,不然你会后悔莫及。” 夏晴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厉声道:“看来是我太天真,小瞧了你,夏禾,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夏禾给了她不轻不重的一个字:“滚。” 夏晴气急败坏地转身出门。 顾宝琪正好进来,与夏晴撞了个正着,她不悦皱起眉,道:“难道夏家的姑娘除了小禾外,就没有懂规矩的了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她很好 夏晴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福了福身,翘着嘴角笑道:“失礼了,还望郡主见谅,不过夏晴想要奉劝郡主一句,不要被某些人的外在所迷惑,不然日后吃了苦头才后悔,就太迟了。” 顾宝琪瞥了她一眼,道:“你是当我眼瞎还是心盲?这世上不仅你一人长了眼睛。” 夏晴一怔,用力咬了咬唇角,道:“民女告退。” 说罢,慌忙越过顾宝琪出了门。 顾宝琪嗤笑一声,跨进门去。 见顾宝琪进来,夏禾调侃道:“宝琪姐姐怎么进来了?难道是外面的茶水不合您的心意?” 顾宝琪嗔她一眼,道:“就是太合心意了,才进来的。” “这话何解?”夏禾不解地眨眼,她是真不懂。 见着她傻乎乎的样子,顾宝琪掩嘴轻笑,道:“你房里的丫鬟将你房里的果茶拿了出来,大家喝着都很喜欢,我听说这是你自个做的,便想进来向你取取经。” “噢。”夏禾了然,挑眉开玩笑道:“我这手艺可不白教哦。” 顾宝琪抿唇笑瞪她,道:“那我帮你揉面,算是报酬,你看这样如何?” “当然好啊!”夏禾一口应下。 两人笑闹一番,便着手开始准备。 有人打下手,夏禾轻松许多,虽说是第一次合作,但两人默契十足,加上顾宝琪在做点心上很有天分,几乎是夏禾一说,她就马上能领会,将食材处理成夏禾理想中的模样。 天鹅湖的制作其实并不算难,唯一算难的地方就是揉面,为了发挥最好的效果,两种面都要经过反复的捶打搓揉,这样面皮才有劲道,受热后膨胀的程度也更大。 光是揉面就花了两刻多钟,揉好后,又放在一旁起发,夏禾与顾宝琪便趁着这空隙处理配饰。 这时节的菠菜长得正好,夏禾将鲜嫩的菠菜叶捣出汁水,然后加入熬制的糖浆中,旁边顾宝琪利落地处理蟹黄,将从蟹壳中剥出来的蟹黄调味,然后腌制,这就是后面莲花的花蕊了。 处理好配饰,两人开始制作天鹅湖的主角——天鹅跟莲花。 夏禾负责天鹅,顾宝琪负责莲花,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完工。 最后,夏禾在大盘里铺上荷叶,然后铺一层用菠菜汁染色的糖浆,最后将莲花与天鹅错落有致地摆放上去,天鹅湖的雏形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上锅蒸。 将盘放入蒸笼,夏禾双手合十祷告:“一定要做出完美的天鹅湖。” 顾宝琪在旁边看得好笑,道:“你这点心成不成还要看天意?” “是啊,若是老天爷不帮忙,做出来也会走形,就不好看了。”夏禾俏皮地吐吐舌头。 顾宝琪失笑,道:“原来我输给的不是你,而是老天爷!” “嘻嘻。”夏禾狡黠一笑。 一切准备就绪,夏禾让顾宝琪帮忙看着,转身出了厨房。 出了厨房,便见外面摆了好几张桌子,客人们正喝茶谈天,笑声不断,瞧着很是惬意自在。夏禾环视一圈,发现不仅那些娇气的小姐,连长辈都过来了,她还发现了徐知府一家,而夏永淳跟苏氏就在旁边陪着。 我了个乖乖,这些人也太闲了吧? 夏禾暗暗咂舌。 见夏禾出来,立即有人扬声问道:“夏家的三丫头,点心可是做好了?” 后面一堆询问的声音。 夏禾顶着压力,谦和笑道:“快好了,但因为这道点心有些特殊,只能进厨房看,但……”人这么多,就算用塞的也塞不进去啊,就算塞了进去,也不可能人人都看到,这可把她愁坏了。 赵大厨转了转眼珠子,躬身上前道:“三小姐,若是厨房里不方便,不如抬到外面来?今日为了宴客,厨房外边也搭了灶台,升起火就能用了。” 夏禾豁然开朗,对呀,可以搬到外面来! 她问道:“外边的灶台有风箱吗?” 赵大厨道:“有的,有些菜要大火爆炒,不装风箱是不行的。” “太好了!”夏禾拍手,欢喜道:“那就有劳大厨安排一下了。” 赵大厨连连点头,立即叫了人去生火。 众人见夏禾与厨师一番嘀咕,还以为是出了状况,纷纷议论起来。 见状,夏颜不屑冷哼一声,等着看夏禾丢脸。 什么家族荣誉名声,她都不在乎了,只要夏禾能出丑,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苏氏与夏永淳也有些担心,夫妻俩交换一个眼神,苏氏将夏禾叫到身边,问道:“是不是做不了了?” 夏永淳低声道:“做不了也不用担心,父亲帮你想个托词蒙混过去就行了。” 夏禾不觉好笑,拍了拍心口道:“我是谁啊,我可是夏家三小姐,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我,大家就等着看好戏吧!” 夏永淳瞪她一眼,低喝:“姑娘家要谦虚,要矜持!” 夏禾立即垂眉敛眼,细声细气道:“父亲教训的是,还请父亲恭候。” 徐老太太在旁瞧见一家三口的互动,掩嘴笑道:“难怪这段日子永淳总是如沐春风,有这样贤惠的妻子,有如此乖巧可爱的女儿,若是我,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母亲说的极是,哈哈哈!”徐知府附和地大笑。 徐绍祁与徐柳儿也忍俊不禁。 夏永淳不禁老脸一红,眼里却全是骄傲。 夏禾也被笑得脸红,她赧然敛首施礼,然后就借口要进厨房看看,一溜烟跑了。 徐老太太望着她活泼灵动的背影,拉住徐绍祁的手,低声问:“你瞧着小禾苗如何?” 徐绍祁微红了耳尖,道:“小禾妹妹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理,很好。”蓦地想起乞巧那日的一幕,他脸上露出几许落寞,道:“相信小禾妹妹日后必定能遇到好人家。”至少比他好。 徐老太太没听懂孙子后面这句话,疑惑看了他一眼,道:“你觉着好就行,我觉着也挺好的。” 徐绍祁笑了笑没再开口,旁边徐柳儿看他一眼,眼底闪过了然。 跑进厨房,夏禾向顾宝琪说明情况,然后趁着热气还不多,合力将蒸笼抬了下来。 这时候,外头也布置好了,赵大厨喊了两个帮厨将蒸笼抬到屋外的灶台上。 第一百九十章 开启学习模式 灶台就搭在厨房一侧,见蒸笼抬出来,等在外面的人立即一拥而上,将灶台围得水泄不通。 走在后面的夏禾直接被堵在了外头,她哭笑不得,厨师还在外门头呢,你们想看什么?倒是让让路啊! 奈何她身娇体弱,根本挤不进去,里面赵大厨已经在喊她了,正着急,后背突然被用力推了一把,她这才得以突破重围。 深吸口气,整理好被挤乱的头发,夏禾跑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此时火已经烧得很旺了,等了一阵子,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夏禾大喝一声:“是时候了!” 闻言,候在蒸笼两旁的帮厨立即抓住蒸笼盖的耳子。 夏禾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然后抬手,同时踩下风箱,帮厨也在这一刻将盖子掀了起来。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蒸笼里看。 只见碧波间,白莲初绽,明黄的花蕊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为纯白的花朵增添一抹亮色,而轻拢着翅膀的天鹅突然抬起优雅的脖颈,扬起纤薄的翅膀,似乎下一刻就会振翅飞离。 当是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忘了这只是一盘点心,还以为是到了郊外湖畔,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顾宝琪虽已是第二次看到,但还是被震惊到了,满目惊艳说不出话来。 在片刻的沉寂后,众人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我好像听到了天鹅的叫声!” “太美了,这根本就不是点心!” “这简直是神迹!” 众说纷纭,但不过是谁,说的都是赞美之词。 夏永淳在片刻的震惊过后,拍着身边徐知府的手臂,哈哈大笑道:“这是我女儿做的,我女儿做的!”那狂喜得意的样子,跟疯子没两样了,哪有半点世家大族的谦逊有礼。 徐知府嫌弃地拍开某人的手,却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有点羡慕嫉妒恨。 跟乐疯了的某爹不同,夏禾谨记教诲,不管外人如何夸奖,都只是面带得体的微笑,谦虚地颔首示意。 在一片赞美声中,夏颜的脸色黑得可以,她狠狠一瞪夏晴,叱道:“都是你的错,说什么要看夏禾做的点心,现在好了,她出大风头了!” 夏晴阴沉着脸抿了抿唇角,森然笑道:“别着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今日夏禾有多风光,日后就有多凄惨,要捧杀一个人,就要沉得住气。” 夏颜哼了声,脸色却是缓和了许多。 毫无疑问,夏禾为夏家狠狠争了口气,老太太听说了她的光荣事迹,笑得合不拢嘴,直叹当时没有亲自去看,还为此懊恼了好些日子呢。 而经此一事,夏禾的名字也彻底传遍了封都城,没有人提起她不赞叹的,而那个私奔落水的夏三小姐,再也没有人记起。 外人如何评价夏禾却是不知道的,正式拜师后,她开始了魔鬼训练。 要说她还是太太太——单纯了,她怎么会以为宴姑姑只是教导她礼仪规矩的呢?分明是琴棋书画,声乐舞蹈,品评鉴赏一网打尽啊! 江潇潇笑她傻,道:“姑姑早就开始让你练字了,你怎么还会想不到?你说你是不是傻?” 夏禾捂脸,假哭道:“我只想知道这么多东西,要学到何年何月。” 江潇潇掰了掰手指,道:“一般来说,是教到及笄的时候,但你现在快要十三了,两年内学会全部可能有点勉强,估计会教到你出嫁为止吧。” 说罢,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 夏禾哀嚎一声,扑倒在桌上,道:“我觉得我的未来充满了黑暗。” 江潇潇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叹息。 然抱怨归抱怨,学习的时候,夏禾还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因为她想早点毕业,这样在出嫁前,还能有点轻松日子。 不得不说,夏颜三人组是真的脸皮厚,在被宴姑姑那样冷言拒绝后,她们竟然还好意思跑过来旁观,且日日不落,夏禾也是挺佩服的。 可惜的是,宴姑姑言出必行,不管夏颜三人表现得有多好,就算比夏禾还学得好,她也不看她们一眼,反倒是夏莲跟夏冰,也不知拜师宴那日如何得了宴姑姑的青眼,竟然也被叫来旁观,偶尔宴姑姑还会指点两人一二,让两人受益匪浅。 可见,夏禾的牵线搭桥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学习的日子很辛苦,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地满满当当,宴姑姑还特意做了一个时间表,让夏禾按照上面的规定分配时间。 早上练字一个时辰,然后是背书,接着是作画,中午用过午膳,先鉴赏一堆瓷器玉器,然后午睡,午睡起来再听声乐,学弹奏,之后是劈叉下腰学舞蹈,再接着,就是下棋,一整天下来,只有晚膳后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这还是因为宴姑姑知道夏禾要看医书,特意为她留出来的时间。 上辈子最忙的时候,夏禾上课加打三份工,都没有这么累过,有时候她会想,学这些到底有没有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总归没有坏处,于是心底最后那一点不满跟抱怨也消散,每日学习得更刻苦了。 最初那一段时间,夏禾明显是带着不甘愿的,宴姑姑能看出来,这也是宴姑姑早就预料到的,只是宴姑姑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教学,一段时间下来,夏禾的抵抗情绪慢慢消失,宴姑姑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彻底想通了,心底无比欣慰。 若是夏禾说一句不想学,或是始终带着抵制,宴姑姑都不会再教她,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适用很多方面,这师徒缘分也是一样。 夏禾的豁达开朗,让她没有失去这份缘分。 为了让夏禾专心学习,苏氏很少去草叶庐看她,只每天派人询问宴姑姑夏禾的情况,得知夏禾学得很认真刻苦,她也松了口气。 偶尔宴姑姑得空,苏氏会请她到兰溪苑小坐,两个老友闲谈间少不得要提起夏禾。 苏氏道:“毕竟这是我一手促成,自作主张的事,我就担心小禾会因此对我生了嫌隙,好在她能想通,没有怨怪我。” 宴姑姑笑道:“小禾的心性比你我想的还要通达坚韧,以后你有福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便是对夏禾最高的评价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是安慰?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真正投入其中后,夏禾并不觉得辛苦,反而有种充实感。 夜晚降临,结束一天的学习,夏禾向宴姑姑叩拜道谢,师徒俩用过晚膳,各自消遣自己的时间。 夏禾一如既往地早早沐浴更衣,回房拿了医书翻看,白雀特意在她手边准备好笔墨,方便她随时作笔注。 时节已迈入深秋,夏日的燥热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秋夜的清凉,夏禾披着缎面的睡袍,在灯下凝神细读。 庭院深深,秋虫鸣鸣,一盏油灯,一道剪影,这便是俞飞璟连日来已看惯的景象,只是每次再看,都有不同的感想,都有更浓的情愫。 翻上窗台坐着,也不出声,就那样倚着窗框,凝视她专注的侧脸,这是他最近找到的乐趣,因为他发现不管怎么看,他都看不腻。 星月静谧,夜幕下一片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夏禾看完一本书,抻了个懒腰,扭着脖子打算起身给自己倒杯茶喝,然而不经意一抬头,却被靠坐在窗台上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她忙不迭拍了拍心口,叱道:“人吓人吓死人,来了倒是吱个声啊!” 俞飞璟一挑眉,从窗台上翻下来,无辜道:“我来了这么久,你到现在才发现也就罢了,还恶人先告状,怪我没有出声提醒你,小禾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翻窗而入的不是贼就是奸,我可没有这样的客人!”夏禾冷哼,瞪了某人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说过不许再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要是被姑姑发现了怎么办?” 俞飞璟用脚勾了张绣墩到脚边,好整以暇地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道:“宴姑姑被姨母请去兰溪苑了,不然你以为我敢来?” 夏禾怀疑地看他一眼,拢了拢衣襟出门。 不一会,俞飞璟听到她大喊的声音:“红芝,姑姑在吗?” “姑姑被太太请去喝茶了,小姐有事?”红芝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 “没事,只是看书遇到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姑姑,既然姑姑出门了就算了。”夏禾道。 接着,开门声响起,夏禾回来了。 “真是寒心啊,竟然怀疑我。”俞飞璟摇头叹气,一脸伤心。 夏禾心虚,但还是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以防万一,要是姑姑去而复还呢?” 俞飞璟冷哼,表示不接受他的解释。 夏禾也懒得理他,回桌边拿了本医书继续看。 俞飞璟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她来搭理自己,当下是又闷又气,只是自个生了会闷气,他又好了,乐颠颠凑过去,看她在看什么书。 “草本经?”看清书面上的三个大字,俞飞璟诧异道:“这本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夏禾斜眼看他,“你怎么知道这本书我看过了?” “呵呵。”俞飞璟左顾右盼地打哈哈,转移话题道:“怎么看过的你又拿起来看了?” 夏禾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道:“我复习一下,这段时间比较累,看新书的话会事倍功半,倒不如巩固一下看过的,如此即便走神,也不会影响什么。” “原来如此。”俞飞璟了然颔首,眼底闪过赞善,道:“莫怪宴姑姑说你聪慧善学习,你是真的很有一套自己的法子。”不像那些书呆子,即便看不进书,也强逼着自己看书。 “不过是自己总结的一点小经验。”夏禾道,每一个学霸都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虽然她不敢自称学霸,但学习的方法她是有的。 俞飞璟笑了笑,道:“你就不要谦虚了,虽然授课的时间不长,但宴姑姑夸你是她所有学生里悟性最高,最聪颖的,连潇潇都嫉妒起你来了。” 夏禾惊讶地望向他,不敢置信道:“姑姑说过这样的话?她从来只会说我写的字难看,跳的舞不够标准,弹奏的曲子意境不够。” 这是大实话,宴姑姑可从来没有当面夸过她。 俞飞璟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竟觉得无比可爱,忍不住拍了拍她脑袋,柔声道:“宴姑姑十分严格,你是她看好的学生,她对你的要求必定更高,何况你才学了多久?会有不足是很正常的。” 他这是在安慰她?夏禾瞄他一眼,突然觉得灯光下他的面容虚幻得有些过分好看,她赶忙移开眼睛,道:“我也没什么想法,只要不给姑姑丢脸就是了。” “放心,你只会是宴姑姑的骄傲。”俞飞璟弯起唇角,见她垂眉低眼,似乎有些落寞,恨不得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他却是会错意了,夏禾不是落寞,只是不敢看他罢了。 顿了顿,俞飞璟突然问道:“你可知宴姑姑教了潇潇几年?” “几年?”夏禾被勾起了兴趣。 俞飞璟张开手掌,晃了晃修长的五指,道:“潇潇学了五年,你别看她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可在京城,她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大家闺秀。” 夏禾诧异地瞪大眼,“原来潇潇这么厉害!” “毕竟是长公主的嫡女,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岂不是丢皇家的脸?”俞飞璟挑眉一笑,想起繁荣鼎盛的京城,眼底却露出几许惆怅。 夏禾察觉到他的变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伤感起来了? 俞飞璟哂笑一声,叹息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不久后就要回京城,有些舍不得罢了。”他望着她的眼睛,明艳的桃花眼透着浓浓的不舍。 夏禾怔了怔,心口蓦地有些发慌,她移开视线,道:“你们要回去了?” 见她躲开,俞飞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勉强扯出抹笑,他道:“是啊,天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线索,竟然找到了一些证据,相信用不了多久,私运官盐一案就能告破,届时,我们就要返回京城复命。” 夏禾默然颔首,突然想起顾宝琪,她问道:“那……淮南王府会如何?” 若果淮南王府被顶罪,宝琪姐会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给你说个故事 知她是担心顾宝琪,俞飞璟道:“我劝你往后还是少与顾宝琪来往,私运官盐是重罪,轻则抄家发配,重则满门抄斩,淮南王府上下的命是否能保住,端看今上心情如何。” “你的意思是,让我趁着与淮南王郡主的感情不深,尽早断了干系,以免日后伤心?”夏禾抬头凝视他,双眼淡漠。 俞飞璟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夏禾摇头,道:“我不会断了与宝琪姐的来往的,她是个好人,我相信当今圣上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一定不会要了淮南王府所有人的性命,而只要宝琪姐能保住一条命,不管她是不是郡主,我都愿意跟她交往。” “你……”俞飞璟有心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禾打断他,道:“若连交朋友都要看家世跟贫贱,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相信你也不会看得起那样的我。” 俞飞璟哑然失笑,是啊,若是因为顾宝琪遇难,她就与其一刀两断,那她就不是他所心悦的夏禾了。 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俞飞璟桀然一笑,道:“我会尽量让皇上心情好一点。” 夏禾惊讶抬头,脸上的冰霜渐渐消融,露出灿烂笑容。 望着她纯然干净的笑脸,俞飞璟心情大好,为她,什么都值得。 对上他深邃,似蕴含浓浓情愫的眸子,夏禾脸上一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捋好耳边的发丝,问道:“过不久就是祖母的寿辰了,你们会留到那时候吗?” 俞飞璟也莫名有些脸红耳热,偏过头道:“我不清楚,要看天启何时能拿到关键证据,若是挨着边上,迟一两天回京倒也无所谓。” “这样啊。”夏禾点点头,捏了捏衣角,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她不开口,俞飞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月华如练,照在窗棂上,房里的空气低呼都变得沉默,在极度的寂静下,夏禾仿佛听到了什么流淌而过的声音,拖着尾巴,无形地充斥了她整个房间。 终于,俞飞璟率先打破沉默,道:“时辰不早,一会宴姑姑就该回来了,我先走了。”他望了夏禾一眼,眼中似有春水荡然。 夏禾藏住心里的不自在,颔首笑道:“你知道就好,既然这么害怕,以后就别再来了。”虽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从未做任何逾矩之事,但总归不合礼数。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再来,指不定就被宴姑姑发现了呢? 说到底,还是不来的好。 俞飞璟以拳抵唇咳了一声,道:“这事儿等我回京以后再说。” 明显是不打算听。 夏禾朝天翻了个白眼,道:“废话。”等他回京城了,也就没必要说了! 俞飞璟嬉皮笑脸地走了,夏禾趴在窗台上等了会,果然又看到片片花瓣如雪般飘落,她轻声笑了。 翌日早上练完字,在交给宴姑姑检查的时候,夏禾突然想起俞飞璟的话,瞧了瞧宴姑姑严肃的眉眼,她实在无法想象宴姑姑夸奖她的样子。 宴姑姑检查完,抬头却见小徒弟正望着自己发愣,她下意识摸了摸小徒弟的脑门,发现温度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夏禾回过神,赧然挠了挠脸颊,问道:“姑姑,可有要重写的?” 拜师后,宴姑姑愈发严格了,若是她写的字太差,宴姑姑就会挑出来,让她重写,最开始那几天,重写的描红可是一大摞,现在倒是没有几张了。 宴姑姑放下手中的描红,顿了顿,道:“瞧你方才恍恍惚惚的,可是身上哪里有不自在的?”她虽然严厉,对夏禾期望也高,但并不想逼得太紧,把孩子都给压得病了。 “多谢姑姑关心,我一切都好。”夏禾敛首。 “那就好。”宴姑姑颔首,捏了捏眉心,道:“那就开始背诵昨日留给你的功课吧。” 夏禾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眼底似有青影,眼珠子一转,道:“姑姑,在背书前,我想给您说一个故事。” 两刻钟后—— 苏氏正在屋里看书,门外突然想起丫鬟的通报声,道:“宴姑姑来了。” 她一惊,忙起身出去迎接,还疑惑地问身边的宋嬷嬷道:“已经午时了吗?” 宋嬷嬷摇头,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午时。” 闻言,苏氏更是奇怪,既然还没有到午时,落桑怎么过来了,难道今日不上课了? 苏氏在廊下接到宴姑姑,笑道:“我还道我看书忘了时辰,原来是你不守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两人原本约定午膳前下一盘棋,却不想宴姑姑这会就过来了。 宴姑姑苦笑,道:“技不如人,只好认赌服输了。” 苏氏诧异,边将她引进门,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小禾那丫头不听话,让你为难了?”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不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以她对那丫头的了解,她不会做出忤逆惹怒老师的事。 闻言,宴姑姑更是哭笑不得,道:“她倒没有让我为难,只是那张嘴巴,我实在是说不过。” 苏氏一怔,继而忍不住掩嘴轻笑,道:“你跟她辩理了?” 宴姑姑颔首笑道:“辨了,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输得我还要感谢她。” 这可就叫苏氏好奇了,追问道:“你赶紧给我说说!” 瞧见她眼底的兴致勃勃跟骄傲得意,宴姑姑嗔了她一眼,道:“她给我说了个故事,揠苗助长。” 宴姑姑娓娓道来,将夏禾那一套正理歪理都复述了一遍,听得苏氏是哭笑不得,直道那丫头嘴巴又厉害了。 末了,宴姑姑叹息道:“小禾与我之前的弟子都不同,她向我学习,没有任何目的,单纯是为了学习而学习,是以我总想把能教给她的都教给她,只是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被自己的学生训了个体无完肤。” 苏氏忍住笑,道:“也亏得那丫头说的出口,起初你说她跟你讲揠苗助长的故事,我还以为她是要抱怨你压迫她学习,会逼坏她,却原来她是要说拔苗的人来来回回拔苗很辛苦,我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想事儿总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宴姑姑想了想,也觉得好笑,两人当即笑成一堆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说自话 笑归笑,夏禾的体贴跟用心宴姑姑却是体会到了,也十分受用。 宴姑姑笑道;“以往那些跟我学习的,不是抱怨我严格,就是恨不得将我的老底挖空,鲜少有关心我累不累的,小禾虽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劝我休息的人,也是第一个成功说服我的人。” 苏氏拉住她的手,道:“小禾那孩子该委婉时不委婉,不该委婉时却硬是要拐一大个圈,像是那些得罪人的话,她从来是说得干脆,对人好的,却反而喜欢拐弯抹角,我有时候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疼。” “得了吧,我看你是偷着乐,好好的小禾苗让你给白得了,简直比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还让人不甘心。”宴姑姑嗔她一眼。 苏氏扬眉,温婉端庄的面容难得显出一丝调皮,道:“羡慕就直说。” “我一点不羡慕,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宴姑姑得意一笑,惹得苏氏笑推了她一把。 说笑一番,苏氏问道:“所以呢,你就放小禾去玩了?” 宴姑姑点头,叹息道:“小禾说得对,刻苦学习虽然重要,但休息也一样重要,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我已经想好了,以后每上五天课,就休息一日,如此反复,对我,对小禾都好。” 苏氏赞同地点头,笑道:“既然得空,可要现在手谈一局?” “求之不得。”宴姑姑轻笑。 跟前几日一样,自己在房里练完字后,夏颜夏晴与夏珂结伴前往草叶庐,三人还带了书本跟纸笔,打算在宴姑姑指导夏禾时,跟着一起背书作画。 然而今日三人却闯了空门。 到了草叶庐,夏颜里外转了一圈,却始终不见宴姑姑与夏禾的身影,只看到红芝在楼前打扫园子,连另外三个丫鬟也都不见踪影。 气急之下,夏颜一把揪住红芝的衣领,恶狠狠问道:“夏禾人呢?” 红芝扁了扁嘴,偏过脸没有说话。 见状,夏颜怒气更盛,喝骂道:“一个贱婢也敢无视我,谁给你的胆子?”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红芝脸上。 红芝被吓得闭上眼,却没有服软,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夏颜还要再打,夏晴上来拦住她,道:“你又何必跟一个丫鬟计较,夏禾不将她带在身边,明显就是不倚重她,你为难她根本没用。” “哼!”夏颜冷哼一声,却是放开了红芝。 夏晴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扬起笑对红芝道:“疼不疼?”抬手想要触碰红芝被打的脸。 红芝满眼警惕,捂着脸后退了几步。 夏晴毫不介意地收回手,笑得异常亲切随和,道:“你不必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宴姑姑跟三姐的去向。” 红芝摇摇头,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闻言,夏晴不怒反笑,挑眉道:“是不愿告诉我们,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三姐的去向?” 红芝一怔,刚想说当然是不愿意,夏晴就再次开口,笑道:“三姐独独把你留下,你可想过这是为何?” “我……”红芝想反驳,可是她刚说了一个字,就再次被打断。 夏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道:“三姐不器重你,你又何苦守着她?良禽择佳木而栖,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红芝望着她,已经没有想开口的欲望了,任是谁被一而再地打断,都会不想再说话吧?红芝想着,就让你自说自话。 夏晴却把红芝的沉默当做是动摇,勾了勾唇角,道:“你若是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去新月苑寻二小姐。” 扔下这句话,夏晴招呼了夏颜与夏珂,三人趾高气昂地离开了草叶庐。 白雀三人从大厨房回来时,就看到红芝捂着脸坐在台阶上,扫帚扔在脚边,一脸深思,神色严肃到令人震惊。 这个叽叽喳喳,冲动莽撞的小吃货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高深的表情,青萍不由咂舌,轻手轻脚绕到她身后,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大叫:“在想什么呢?” “哇啊!”红芝被吓得直接滚下了台阶,抬头见是青萍,当即叉腰道:“你竟然敢吓我,看我不跟小姐告状!” 青萍见她滚得一身草屑,当即笑得前俯后仰,只是笑了几声,她就笑不出来,跑下去扶起红芝,沉声问道:“你脸怎么了?”她是看到红芝脸上的掌印了。 白雀跟黄莺也瞧见了,走过来问道:“谁打的?”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被小伙伴们围着,红芝眼圈一下红了,方才的委屈跟害怕通通涌了上来,吸着鼻子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吓死了,刚才二小姐她们来了,要问小姐的去向,我没有说,二小姐就打了我一耳光……”说着就呜呜哭起来。 黄莺平日里对红芝十分照顾,就将她当做妹妹看待,见她哭得伤心,也不由红了眼眶,将她抱进怀里安慰。 青萍性子冲,一咬牙就撸袖子要去找人算账,只是被黄莺拉住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白雀都黑了脸,道:“她们凭什么打人,而且还是跑到我们草叶庐来?” 黄莺凄楚道:“她们是主子,我们是丫鬟,她们教训我们还要什么理由?就是我们去说理,她们也有千万个理由,说是我们有错在先。” “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红芝就被她们白打了?”青萍气红了脸。 “青萍说得对,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去寻小姐,让小姐帮我们讨回公道!”白雀道。 “可是……”黄莺咬了咬唇角,道:“可是小姐已经够多麻烦的了,我们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她这样一说,白雀跟青萍都犹豫了。 红芝拉了拉两人的衣袖,道:“我没事了,哭完心里就舒坦了,不过我确实有事要告诉小姐。” “还有事儿?”黄莺诧异道,她以为二小姐她们打完人就走了,却原来还有其他事情? 红芝点点头,有点气恼,又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额角,道:“五小姐还跟我说了一大堆话,那意思好像是叫我帮她们做事,嘿嘿,看来我也是挺抢手的嘛。” “……”三人竟无言以对。 第一百九十四章 窜门 连哄带蒙将宴姑姑送出草叶庐后,夏禾欢呼一声,丫鬟也不带,救跑去找夏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夏冰房里,因夏冰是与三太太一个院子,她又不得不先去拜见了三太太。 夏禾鲜少在除了香椿园跟兰溪苑之外的地方走动,她突然过来,倒是把三太太吓了一跳,忙招呼她进屋坐下,又是让丫鬟倒茶,又是吩咐拿点心零嘴的,看样子很是欢迎她过来。 三太太如此热情,叫夏禾很不好意思,她客气道:“三婶别忙了,我来寻四妹玩的,她这会有空吗?” “有空,她能有什么事做。”三太太笑道,立即唤了丫鬟要去叫夏冰。 夏禾拦住,道:“不必劳烦了,三婶只要告诉我四妹住哪个屋子,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也好,我就不扰着你们姐妹说悄悄话了,我让人给你带路。”三太太含笑点头,对夏禾的率直大方很是喜欢。 唤了丫鬟来带路,三太太亲自送夏禾出门,感激道:“因着你的关照,冰儿得以跟着宴姑姑学学规矩长长见识,三婶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这屋里虽然没有好茶好饭,但以后你也一定要多过来坐,让三婶好好招待你。” 夏禾含笑颔首,玩笑道:“多谢三婶,以后我一定多过来打扰,届时三婶可别嫌我烦啊。” “瞧你这丫头说的,三婶嫌谁也不会嫌你啊!”三太太被逗得大笑,亲切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告别三太太,夏禾在丫鬟的带引下到了夏冰房门前,此时房门紧闭着,也不知夏冰在房里做什么。 谢过带路的丫鬟,夏禾上前敲了敲门,叫道:“四妹,我来找你玩儿了!” 叫了两声,里面传出丫鬟碧儿的应答声,道是:“我家小姐正在更衣,三小姐请稍等!” 这倒是来得巧了。 夏禾在廊下站了会,门便开了。 夏冰匆匆忙忙跨出门来,拉住她问道:“三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夏禾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衣着得体大方,很是端庄,不由调侃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四妹这是与人有约了?” 知她是拿自己开玩笑,夏冰嗔了一眼,道:“我能与谁有约?这会正准备去你屋里聆听教诲呢,没想还未出门,你先来敲门了。” 夏禾不信,质疑道:“去我屋里用得着穿得如此讲究?” 夏冰简直想跺脚,但她性子冰冷,又做不出这样娇嗔的动作,便哼了一声,道:“自开始上课后,我哪日过去不是如此穿着?只是先前你学习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罢了。” 夏禾捏着耳朵想了想,还真想不起来上课时夏冰的穿着,不由干笑道:“上课而已,有必要如此讲究么?” “那可是宴姑姑的课,学的就是礼仪规矩,能不讲究么?”夏冰瞪起眼反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夏禾自知理亏,讪笑两声不再狡辩。 夏冰没好气哼了一声,拉了她进屋坐下,道:“言归正传,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不用上课?” 说到这事,夏禾又得意起来,呲牙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道:“我见姑姑神色倦怠,似是力有不逮,于是就让姑姑给我们放假了。” “这样也行?”夏冰惊呼,那可是以严厉固执出名的宴姑姑啊,竟然被三姐给搞定了? “当然啦,传道授业固然重要,但若是熬坏了身子,就太得不偿失了,如此反而耽误了授课,可不就是本末倒置?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学生的不负责。”夏禾义正言辞道。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夏冰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反正她有理就对了,不管是歪理还是正理。 “有道理就对了,反正大家都乐得轻松,岂不快哉?”夏禾咧嘴一笑。 夏冰掩唇轻笑,却也是松了口气,道:“宴姑姑布置的课业确实繁重,不说你了,我们在旁学习的,还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也莫怪姑姑自己都累坏了。” “哎呀,难得得空,就别讨论学习了,该玩的时候就要畅快地玩!”夏禾握拳做奋斗状。 “那你说要玩什么?我这房里可没有好玩的。”夏冰笑问。 “恩……”夏禾环视一圈,还当真没什么可玩的,夏冰的房间就跟她的人一样简洁,除了生活必需的用具,其他的要什么没什么。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找大姐玩吧。”夏禾委婉一笑,省得打击到夏冰。 夏冰又怎会不懂,哼道:“反正我就是无趣!”偏过身子假装生气。 “好啦好啦,就别生气了,趁着时辰还早,我们赶紧去找大姐,不然她都跑到我的草叶庐去了!”夏禾赔着笑哄她,还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夏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被夏禾拉着出了门。 两人向三太太通报一声,就欢欢喜喜直奔夏莲的院子,三太太还在后边招呼她们一起回来用午膳。 目送两人走远,三太太身边的嬷嬷道:“三小姐可真招人喜欢,活泼聪明又懂礼,莫怪老太太都喜欢上她。” 三太太笑道:“禾丫头确实讨喜,冰儿与她玩在一起,我很放心。” 说罢笑叹一声,回了屋里。 夏莲已经及笄,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夏禾与夏冰一路跑过去,正好撞见她出门,夏禾当下拍着心口庆幸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咱们就只能到我的草叶庐玩了。” 夏莲一头雾水,问道:“你们不上课,跑到我这里来作何?” “今天不上课了,我寻你们玩啊。”夏禾理所当然道。 “真的?”夏莲喜出望外,一丢手上的书本,欢呼道:“太好啦!” 要说夏莲本身是不愿跟着夏禾学习的,但二太太威逼利诱,又哭又闹,她不得不跟着上课,这会听到不用上课,她当然乐了。 见状,夏禾跟夏冰忙拉住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声点,被姑姑知道你就惨了!” 夏莲讪讪吐了吐舌头,捂住嘴偷着乐,乐玩幸灾乐祸道:“我听说夏晴她们早就出门往你那边去了,这会肯定闯了空门了,哈哈哈!” 想着夏颜三人组可能会有的反应,夏禾跟夏冰也忍不住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找老太太玩 笑闹一阵,夏冰道:“大姐,三姐说上你房里玩儿,你房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有是有,不过我都玩腻了,我们还是去别处玩吧。”夏莲道。 夏禾眼珠子一转,道:“不如我们去祖母屋里玩?” “啊?”夏莲诧异,道:“亏你想的出来,祖母房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夏禾摇头晃脑道:“我是被关久了,好不容易放次风,觉得哪儿都好玩,而且祖母房里好玩的可不少,比如纸牌啦。” 闻言,夏莲双眼发亮,道:“我们去找祖母玩纸牌!” 两个姐姐都这样说了,夏冰这个当妹妹的还能有什么意见,虽然她觉得祖母不一定欢迎她们,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反正若是祖母生气,一起挨骂就是了。 于是三人风风火火,又跑到了香椿园。 现在夏禾进出香椿园,只要刷脸就可以了,都用不着通报,谁让老太太跟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大丫鬟,都愿意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呢! 一进门,夏禾就高声喊道:“祖母,我们来找你玩啦!”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老太太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只是近段时间她迷上了佛法,用膳都要捧着本经书看,为了参研佛法,她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就连每日的请安都给免了,那架势简直是恨不得与世隔绝。 虽说如此,却也有个例外,那就是夏禾。 老太太正窝在塌上,燃着熏香看佛经,听到夏禾的声音,她抬头望身边伺候的翠喜:“我没有听错吧?是不是禾丫头来了?” 翠喜笑着颔首:“奴婢听着也是三小姐的声音。” 老太太当即喜上眉梢,放下手里的经书,道:“快快快,我小禾苗来了!” 翠喜忙笑着将老太太从塌上扶起来,往外走。 姐妹三人呼啦啦跑进鸿雅厅,便见老太太在翠喜的搀扶下从南屋出来,夏禾立即迎上去唤道:“祖母。”将老太太从翠喜手中扶过来。 老太太笑嗔她一眼,哼道:“总算记得来看我了,我还道你忘记老太婆了呢!” 嘴里抱怨着,眼睛却笑眯成了一条缝。 许是因为近来浸染佛法,老太太的面容瞧着比以往柔和许多,加上她本身长得福态,瞧着便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让人易生亲近之情。 夏禾嘻嘻一笑,道:“孙女哪敢忘了祖母啊,这不得空就来看您了嘛。” 老太太知道她这段时间在上课,忙得很,是以并没有怪她的意思,闻言拉着她转了一圈,捏着她的脸蛋,心疼道:“哎哟,都瘦了,那宴姑姑是不是苛责你了啊?瞧这小脸都尖了。” “哪有,我这是抽条嘛。”夏禾得意道。 抽条意味着长高,她当然高兴啦。 “小姑娘还是圆润点好看。”老太太瞪起眼,道:“你也别光顾着学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累坏了身子,学再多也是白费。” “谨遵祖母教诲!”夏禾肃然颔首,故作严肃的模样将老太太逗得呵呵大笑。 夏莲跟夏冰在旁边看了一阵,心底早已世惊涛骇浪,三妹/三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跟祖母相处得如此自然自在?这在半年前,可是她们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场景! 对视一眼,两人压下心底的震惊钦佩,上前福了福身,道:“祖母安。” 老太太早就看到她们俩了,闻言和蔼笑道:“行了,你们也别拘礼了,我听说你们跟着小禾一起学习,学得可好啊?” “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学得还好。”两人回答,心底又是一阵感叹,祖母是真的与以前不同了,以前祖母哪会关心她们这些? 三人一起将老太太扶到塌边坐下,围着老太太话起家常来。 褪去了浮华,老太太不过是个质朴简单的老人,她会关心孙儿的学习,会烦恼孙女的将来,会批评街上的吃食味道太差,说到底,以前的老太太只是缺少一个真正贴心的人,所以她只能用富丽堂皇的房屋跟珍贵的古玩玉器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现在的老太太依旧喜欢听奉承话,只是她再也不会因此就亲近或厌恶一个人,因为她已经懂得分辨真心与假意,说来,这世上又有几个不爱听奉承话的人呢? 祖孙四人闲聊,多是老太太在说,夏禾三人认真听着,跟以往只会吹嘘自己手中的古董有多值钱,屋里的摆设有多气派不同,老太太教她们做人的道理。不管老太太以往如何做人,她活了大半辈子,所见所闻总比她们三个年轻姑娘要多,她所言之事,不少能让三人学到东西。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说来玩的三个人压根忘了自己的目的,只顾着跟老太太聊天了,等到老太太留她们用膳,三人才猛然想起,当下笑得不能自已,拿这件事来糗彼此。 老太太得知她们大笑的原因,无奈笑道:“瞧你们的记性,倒是比我这个老太婆都不如,得了,玩牌留到用膳后,现在来陪祖母用膳。” “是,祖母!”三人高声应了,簇拥着老太太往用膳的花厅走。 午膳十分清淡素净,夏莲见了,抱怨道:“都是素啊。” 若是以往,夏莲是不敢说这话的,虽然她还算受宠,但现在不同,老太太和蔼慈祥,她不经意就“放肆”起来了。 闻言,老太太嗔道:“姑娘家的,吃清淡点好,没看你三妹四妹都没吱声么,就你话多。”话落,一筷子白水萝卜丝送到夏莲碗里。 夏莲扁扁嘴,在夏禾跟夏冰的挤眉弄眼下,乖乖把萝卜丝给吃了。 用完膳,老太太果真拿出纸牌,招呼姐妹三人玩牌,夏禾本来以为只是耍着玩的,却不想在第一局输了后,老太太道:“要银子的啊,赶紧都数数各自带了多少筹码来。” “啊?”夏莲差点跳起来,道:“祖母,你连我们的银子都要啊?” 夏冰也是一脸玄幻。 老太太瞥了夏莲一眼,道:“谁的银子不是银子,你们的我就不能要了?” 夏禾抹了把汗,道:“祖母说的对,能要能要,我们应该孝敬祖母的。”她终于知道自家老爹为何喜欢经商了,这绝对是遗传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芝告状 老太太是真的不手软,赢孙女的银子赢得不亦说乎,偏偏夏禾三人还不能跟她来硬的,要时不时要放放水让着她,不然传出去她们赢祖母的银子,这人恐怕就不用做了。 几局下来,夏莲已经开始打欠条了,夏冰跟夏禾还好点,两人勉强能保本。 夏莲是越输越勇,一心想着翻本,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哪比得过她们年轻人,到了未时,就撑不住了,频频打哈欠。 见状,夏禾道:“今天就玩到这里吧,我想起宴姑姑还留了功课,这会要回去做了。” 夏冰颔首,“那就改日再玩吧。” 夏莲哪里听不出夏禾是在找借口,想让祖母休息,虽有些不甘愿,但也没有无理取闹,点头同意了。 老太太领会到她们的孝顺,欣慰笑了,道:“看在你们如此体贴的份上,输的银子就还给你们了。” 夏莲立即一扫阴霾,眉开眼笑,道:“多谢祖母!” 老太太嗔她一眼,开怀笑了。 夏禾正要收牌,翠喜突然进来道:“三小姐,您房里的红芝来了,奴婢瞧那样子,似乎是有急事。” 红芝找她有急事? 夏禾怔了怔,刚想说让红芝在外头等,就听老太太道:“让那丫头进来吧。” 翠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夏禾望向老太太,道:“祖母,您先回房休息吧,我将人带回去处理……” “没事,也不急在这一时。”老太太打断她。 见老太太心意已决,夏禾便不再多话,只是心里却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儿,红芝竟然会找到香椿园来。 不一会,翠喜带着红芝进来,夏禾一看到她脸上的掌印,脸色沉了沉。 夏莲与夏冰交换一个眼神,心中有了个猜测。 老太太咦了一声,问红芝道:“你这丫头,是被谁给打了?” 红芝缩了缩,没敢说话。 夏禾沉声道:“老太太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红芝这才诺诺应了,继而却是突然嚎啕大哭,道:“小姐,您去跟二小姐五小姐说说吧,奴婢不想去伺候她们,奴婢只想跟着您……呜呜呜……” 这一哭,倒是把所有人都给哭蒙圈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疑惑地望向夏禾。 夏禾也是脑袋发懵,她提了口气,仔细打量红芝的神色,见红芝只是捂着脸一直哭,心里顿时有了底。 眼珠一转,她道:“你这话是何意,说清楚些。” 红芝哭得起劲,也不忘回话,可怜兮兮道:“今儿小姐出门没多久,二小姐跟五小姐六小姐就来了,三位小姐见小姐不在,就揪着我的领子问我您去哪儿了,您出门前也没知会一声,奴婢哪知道您的去向,就答不上来,然后就被二小姐给打了。本来也是奴婢办事不利,被打了也没有怨言,只是五小姐却说您不看重我,还要我去伺候二小姐跟她,奴婢实在不想,又怕她们强行把我要了过去,就立即跑来找您了。” 说着打了个嗝,加上那张涕泗横流,印着巴掌的脸,那模样别说多凄惨了。 夏禾噎了噎,表情莫名有些僵硬。 夏莲跟夏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笑,却又忍着不敢笑。 老太太的心神却是全被被红芝的话给吸引过去了,闻言怒道:“岂有此理!我还以为晴姐儿是个懂事守礼的,没想到也这般心大爱挑事儿,说什么想要你的丫鬟,我看她是想挑唆你的丫鬟背叛你,给她做通风报信的事儿!” 夏禾抿了抿唇角,道:“祖母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我自有计较。” 老太太显然气得不轻,对夏莲道:“这样不懂规矩的庶女,你跟你娘要好好管教,没的出去丢我们夏家的脸面!” “是,祖母。”夏莲应道,心里却乐开了花,她早就看夏晴不爽了,这会可有名头整治她了。 安抚好老太太,将老太太送去休息,夏禾三人带着红芝离开。 一出香椿园,夏禾就将红芝拉到一出僻静的角落,问道:“怎么回事儿,谁给你出的主意来告状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红芝在演戏,这个莽撞心大的丫鬟可想不出那样的说辞来。 红芝一抹脸,笑嘻嘻道:“是白雀姐姐跟青萍!她们说不能让别人给白欺负了去,也不能给小姐找麻烦,于是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让老太太帮我出气!” 她脸上还沾着眼泪鼻涕,这样一笑实在逗人得紧,夏禾忍俊不禁,笑嗔道:“你呀,没想到演技这般好,我还差点被你骗了!”说着又抚了抚她的脸颊,心疼道:“疼不疼啊?她打你你怎么不躲,真够傻的。” 红芝赧然挠了挠头,道:“我想躲来着,但是二小姐揪着我衣襟,我躲不开,没事儿,一会回去用鸡蛋滚滚,就消肿了。” 夏禾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这几个丫鬟都是真心实意对她,所以就算红芝说没关系,就算祖母已经有决断,她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同时心里也有点不服气,这件事夏颜也有错,但祖母一个字也没有提起夏颜,可见祖母心里还是维护夏颜的,可祖母不提,不代表她就不计较,既然祖母处置了夏晴,那夏颜就留给她自己来处理。 夏莲跟夏冰也跟了过来,见夏禾脸色不好,夏莲道:“你有什么打算?” 夏禾扬起笑,道:“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夏冰欲言又止,道:“你也别怪祖母,她向来疼二姐,这习惯一时改不了的。” 夏莲也道:“我觉得祖母没有暗示你不动夏颜,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显然两人看出夏禾因为老太太的避而不提夏颜而不满。 难得夏莲说出如此明事理的话来,夏禾不禁笑道:“大姐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听出她的调侃之意,夏莲嗔了她一眼,道:“我是大姐,不好好管教你们这些妹妹,岂不是失了威风?你就等着看我收拾夏晴吧!” “静候佳音。”夏禾挑眉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套话 对付夏颜三人组,最好,也是最大快人心的方法就是让她们自相残杀。 夏莲一说要收拾夏晴,夏禾心中便有了主意,她稍稍整理措辞,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夏莲与夏冰,两人听后,都是一副你好坏的表情,夏禾耸耸肩表示她这完全是正当报复。 夏冰思索一阵,道:“这法子成了虽叫人畅快,但问题是不一定能成,你就确定夏晴会照着你安排的说话?” 夏禾眨眨眼,道:“古往今来,有几个伟人是有十成的把握,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的?靠的不就是一个赌字?我就赌夏晴会说,就算不成,我们也没有损失不是?” “我觉得小禾说的有道理,我瞧着夏晴也是那样的人,我们套一套她,诈一诈她,指不定她跟夏颜就真的闹翻了,这样岂不是快哉?”夏莲道。 “而且,就算夏晴不上钩,我们也能将她白的说成黑的,夏颜可是个暴脾气,她可不会管真假,只会找夏晴麻烦。”夏禾挑眉,信誓旦旦道。 “得吧,你都算准了,我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夏冰不再跟她们争论,左右她是说不过的。 夏禾与夏莲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贼兮兮地笑了。 接着三人商议一番,就散了。 夏莲有了老太太的允诺,自然是名正言顺地找夏晴的茬,她也不来阴的,就把夏晴叫到自个房里,先罚她跪着抄了二十遍家法,而后开始训话。 按照商议好的,夏莲道:“你胆子也特忒大了些,在二房的地界里寻事儿就罢了,还跑到大房的地界去掀风作浪,这段时间跟宴姑姑学的规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瞧着你是越发不知趣不知礼了?” 夏晴被身强力壮的粗使嬷嬷压着抄了二十遍家法,已经跪得双腿发麻,双手发酸,闻言,她凛然道:“妹妹不知犯了何错,大姐要如此磋磨,还请大姐给妹妹一个说法,不然妹妹不服气!” 夏莲料到她不会承认,是以一开始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先压着她把家法抄了,省得她又搞出幺蛾子来。 笑了笑,夏莲道:“五妹可真是好记性,早上做过的事,现在忘了?” 她嗤笑一声,围着夏晴转了一圈,道:“你不知道,三妹那丫鬟告状告到祖母那里去了,说你跟二妹要抢她做你们的丫鬟,祖母听了大发雷霆,于是就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夏晴一阵惊愕,眼底闪了闪,厉声冷笑道:“先不追究那丫鬟为何空口白牙污蔑我,就算我真的有错,也不该是大姐你来训话,而是嫡母管教!敢问大姐有何资格如此惩处我?” “就凭我是嫡女,而你只是个庶女!”夏莲高声辩驳,喝道:“看来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不介意提醒你一下!” 说罢,一巴掌甩在夏晴脸上,挑眉道:“如何?” 这还是夏晴重生后第一次被打,她不由悲愤交加,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阴沉瞥了夏莲一眼,夏晴咬牙道:“我不服,就算我有错,也是嫡母管教!” 夏莲没想到她这般硬气,皱了皱眉,道:“母亲不得空,将你交给我,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夏晴冷笑,笃定道:“大姐可真会撒谎,怕是嫡母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若是知晓,定不会将我交与你处置。” 闻言,夏莲心中生出一丝诡异,顿了顿,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挑唆三妹丫鬟一事,你可承认?” 这会轮到夏晴皱眉,道:“我不懂大姐在说什么,单凭一个丫鬟的话就定我的罪,我不服。” “那你与二妹六妹去草叶庐寻三妹不成,打了她的丫鬟,这事你可承认?”夏莲换了个说法。 这次夏晴迟疑了,良久才道:“是二姐打的,我有阻拦,但二姐根本不听我的,是以这事与我无关。” 来了!夏莲眼底一亮,随即若无其事,道:“我说你还真是傻,你以为你没有打,这件事就与你无关了?夏禾那是什么人,现在府上最受宠的人!你们动了她的人,就是打她的脸,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夏晴一震,抬头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眼底带着嘲讽,顿了顿,道:“大姐这话是何意?” “字面的意思,平白给夏禾借口为难你们。”夏莲撇嘴,道:“你不知道,哪丫鬟去告状的时候,我跟夏禾夏冰都在场,夏禾当场就说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夏颜有祖母护着,夏禾不敢拿她如何,便只好拿你开刀了,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可大姐与三姐……”夏晴目光闪烁,故作迟疑地套她的话。 夏莲果然“上当”,愤愤道:“别提了,要不是我娘逼着我亲近她,我才懒得理会她呢,一个庶女罢了,有什么好嚣张的,还害得我每日被宴姑姑骂,学习好就了不起啊?” 闻言,夏晴心底转了几圈,道:“大姐,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恩?”夏莲疑惑望向她,藏在衣袖中的手却紧张得握了起来。 夏晴对她无奈一笑,道:“若我说我是被逼着帮二姐办事,大姐可相信?” “你是被逼的?我怎么瞧着不像,看你跟夏颜挺合得来的啊。”夏莲怀疑地打量她,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她终于套出她想要的话了! 夏晴点点头,叹道:“正如大姐所言,我不过是一介庶女,加之又不受宠,若不寻个靠山,在这府中的日子该如何艰难?” “可你之前不是与夏禾处得很好么?你怎么不寻她做靠山,她现在可比夏颜有权有势多了。”夏莲问道,这是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并不是在套话。 夏晴顿了顿,一脸苦涩,道:“三姐与二姐又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只是三姐待人更温和一些,不如二姐暴躁冲动,大姐有所不知,虽然我为夏颜殚精竭虑,但她一不高兴就拿我出气,若是早知如此,我宁愿跟着三姐也不愿跟着她。” “……”夏莲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第一百九十八章 警告 目的达到后,夏莲不想再听夏晴说一句,立即就让夏晴离开。 她怕她再多听一句,会忍不住动手,将夏禾的计划打乱。 本是一家子姐妹,虽说也有喜欢跟不喜欢之分,但夏莲从未想过害谁,只是有时性子来了,言行恶劣一些,到底是顾念些感情的,可夏晴的话,却句句是算计,句句是挑拨,似乎只有大家都不好,她才开心。 夏莲自认自己不是好相处的人,之前还时常欺负夏禾,可连这样的她,夏禾都能接受包容,所以夏禾还有哪里对不住人的呢?更别提以前夏禾对夏晴跟夏珂多好,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夏晴满口都是别人虚情假意,只有她真心实意,却被利用被算计,这让夏莲无比反感厌恶,她都不懂了,为何夏晴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长了心么? 压下心底的不耐,夏莲道:“你走吧,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夏晴却不知她的心思,还以为她对起了怜悯之心,是以才放过自己。 挣开压着自己的两个粗使婆子,夏晴起身,真挚道:“大姐,在我心中,你从来不比二姐三姐差,若是你愿相信我,我定能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心悦之人。” 夏莲本已背过身,不想再看她,闻言却忍不住转过身,诧异地望向她。 见状,夏晴眼底闪过得逞,以为她是心动了,柔声引诱道:“妹妹知晓姐姐对俞二公子的心意,只可惜三姐近水楼台,先得了俞二公子的青睐,不过不要紧,只要姐姐愿意,妹妹可以帮你将俞二公子夺回来。” 夏莲皱起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是也心悦俞二公子吗?为何还要帮我?” 夏晴一怔,道:“大姐怎知我心悦俞二公子?” “难道不是?我是听六妹房里的人说的,现在全府的人都知道。”夏莲道。 夏晴暗骂了一句多嘴,扯出抹笑道:“那不过是骗六妹的,其实我心悦的事俞大公子,是担心知道后多心,才故意撒谎骗她,毕竟这府上只有她愿意真心待我了,我不想与她生了嫌隙。” “……是吗。”夏莲心底沉了沉,耐心终于告罄,摆手道:“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那就不打扰大姐了。”夏晴温婉敛首,半点不见初时的硬气。 顿了顿,夏晴又道:“有件事忘记告诉大姐了。” “什么事?”夏莲不耐烦地皱起眉,心想这人有完没完。 夏晴看出她的不耐,笑了笑,道:“大姐可记得那个偷了俞二公子东西,被打死的丫鬟灵娟?” 夏莲心底一阵,惊疑道:“你提她做何?” “没什么。”夏晴拢了拢袖子,笑得异常温和,道:“只是想告诉大姐,那丫鬟其实已经怀有身孕,而孩子的父亲,是——”她故意顿了顿,见夏莲露出紧张之色,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是咱们的亲哥哥。” 夏莲只觉耳边轰然一响,脑中一片空白了。 夏晴幽幽叹息道:“真是可怜呐,那孩子还没有出世,就被活活打死了,也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后,会有怎样的反响呢。大姐可要好好想想哦。” 后面夏晴说了什么,夏莲已经听不到了,直到夏晴离开,她才回神。 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夏莲一脸惨白。 难怪夏晴笃定母亲不会将她交给自己处置,原来她掌握着这样的秘密,她说这段时间母亲对夏晴怎的如此宽容,原来,是兄长落了把柄在她手中。 夏晴这是在警告她,难道夏晴已经看穿这是她与夏禾设的陷阱?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说出那些话?因为她笃定她不敢再跟她最对! 若真是如此,夏晴也太可怕了。 一时间,夏莲慌了手脚,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禾在房里等夏莲的消息,可等了大半天,也不见夏莲过来,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日落后,兰溪苑来人请夏禾过去用膳,夏禾心知夏莲是不会过来了,便换了身衣裳,去了兰溪苑。 掌灯时分,府上到处都点上了灯火,丫鬟提灯走在前头,夏禾心不在焉跟在后头,穿过一条游廊下台阶时,迎面走来一道高大挺拔的白色身影,因着没有看路,夏禾险些撞到对方,好在来人伸手扶住了她,这才避免了意外。 “多谢。”站稳后,夏禾慌忙敛首道谢。 “不必客气。”清冷的男音道。 夏禾微怔,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俞天启,她顿觉尴尬,笑道:“原来是大表哥。” 想想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俞天启了,虽然江潇潇说一切都是演戏,但每次见到他,她都会想起河畔他执起自己手的画面,心里有些不自在。 俞天启微微颔首,顿了顿,问道:“可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见你方才神思不属的。”语气虽然一贯冷清,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心。 夏禾笑了笑,道:“多谢大表哥关心,我很好。” 俞天启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良久才道:“走吧,我也是要去兰溪苑。” 夏禾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月光从云层中洒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兰溪苑的石板路上,耳边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以及间或响起的虫鸣,浓重的夜色将气氛渲染得更为寂静低沉。 短短一段路,夏禾却觉得走了大半个时辰,望着草叶庐近在眼前的灯火,她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 两人到了门前,正好撞见出门来迎接的俞飞璟跟江潇潇,一对面,俞飞璟跟俞天启的脸色都变了变。 江潇潇下意识望了俞飞璟一眼,打着哈哈笑道:“我们刚说去接你们呢,你们就一起过来了。” 俞天启没有吱声,只是望着俞飞璟。 夏禾宛如见到救星,状似自然地过去挽住江潇潇的手,笑道:“是啊,我跟大表哥在路上遇到,就一起过来了。我还以为母亲只叫了我呢,原来也叫了大家。” “有好吃好喝的,姨母怎会忘了我们这一份。”俞飞璟扬起眼角。 俞天启望了夏禾一眼,道:“快进去吧,别让姨母等急了。” 三人应了,说说笑笑进了门。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命案 苏氏也好几日没见到夏禾了,见了面自然要亲热一番,俞飞璟三人瞧着母女俩亲密和睦的画面,发自内心地笑了。 坐着说了会话,宋嬷嬷来叫用膳,一行人便移步去饭厅。 夏禾还挂念着夏莲,去饭厅的路上便故意拉着苏氏落在后头,问道:“母亲可知近日二房有什么动静?” “二房?”苏氏诧异,道:“你问二房的事作何?” 夏禾悻悻笑道:“就是有点小事。” 苏氏探究地望她一眼,回头对身后跟着的宋嬷嬷道:“你去打听打听,看二房近来可发生了什么事。” 宋嬷嬷颔首应了。 等母女俩到饭厅,其余人都已经做好了,苏氏这个主人忙招呼道:“今日永淳不在,大家不必拘谨,动筷吧。” 话音刚落,夏永淳从外边大步进来,道:“谁说不在了?”大摇大摆走到主位坐下。 苏氏当下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问道:“不是说今晚不回来用膳?” 夏永淳委屈道:“事没办成,姓徐的反口不请我吃饭,我只好回来了。” 闻言,夏禾跟江潇潇不由掩嘴偷笑,被宴姑姑瞪了一眼。 夏禾讪然,故意转移注意力,道:“徐知府拜托父亲什么事了?” 夏永淳正要回答,苏氏道:“吃完再说,就你们父女俩事多。” 被训了,夏永淳摸了摸鼻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给了夏禾一个无奈的眼神,夏禾回了他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其余人被父女俩的小动作给逗得忍俊不禁。 苏氏拿这对父女无法,又吩咐丫鬟添了一副碗筷,招呼大家吃菜。 所有人都吃好后,夏永淳就迫不及待道:“小禾,你徐伯伯现在被一桩命案给难住了,你可有兴趣听一听?” 话一出口,就被苏氏叱道:“你怎的这般没轻没重,官府的案子你也跟孩子们说,你当小禾是官府的衙役么?要是吓着她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接触这些!” 夏永淳被骂得还不了口,只好不停给夏禾递眼色。 夏禾慢悠悠喝了口茶,等到苏氏骂完了,才开口道:“母亲不用担心,吓不到我的,何况为民除害人人有责,若是能帮上忙,也算是做了好事。” “咱们小禾真厉害,都懂得为民除害了。”苏氏一改方才严厉的态度,对夏禾夸奖道。 闻言,夏永淳心中忿忿不平,凭什么他就被骂,臭丫头就被夸奖,他不服! 夏禾避开父亲燃着熊熊妒火的双眼,僵笑着问道:“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案件,你可否详细说给我听听?” 说到正事,夏永淳正经起来。他冷哼一声,收回视线,道:“一个月前,城南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年轻男子,死因是误食砒霜,经过调查,发现死者生前并未与人结怨,平日也极少与人来往,且命案发生当日,住在附近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因线索太少,是以至今还没有抓到凶手。” “现场也没有任何发现?”俞飞璟问道,显然也被这个案子勾起了兴趣。 所谓集思广益,夏永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是想大家一起商量,闻言,他道:“死者床上发现了一顶女子用的头巾,但因为太过常见,是以便不能作为证据。” “为何现场会有女子的头巾?”江潇潇问。 “……”所有人默了默。 俞飞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估计是凶手不小心落下的。”至于为何会落下,还是不言明的好。 江潇潇了然颔首,道:“那看来凶手是个女人啊。” “问题是封都城的女人千千万。”俞天启道。 夏永淳颔首,道:“难就难在这里,明知是他杀,却又找不到半点证据,如此下去,怕是要成一桩死案。” “我觉着可以从那条头巾入手,虽说常见,但仔细调查,应该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俞飞璟道。 “现在也确实只有这个办法,徐知府已经派人在调查,就是不知何时会有消息。”夏永淳叹息。他发现夏禾一直没有开口,不觉诧异,道:“你不会真被吓着了吧?” “恩?”夏禾抬头,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笑道:“我只是在想,明明凶手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为何还要漫无目的地去找?” “你说什么?”众人大惊,就连对案件不感兴趣的苏氏跟宴姑姑都不由望了过来。 夏永淳咽了口口水,故意板着脸严厉斥道:“臭丫头,人命关天,你可别开玩笑,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啊。”夏禾无辜摇头。 “……”所有人都一脸你找揍的表情。 夏禾就是喜欢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感觉,慢吞吞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二叔应该会知道。” “跟你二叔又有什么关系?”夏永淳皱眉,可不认为自己那个游手好闲的二弟能有本事破案,更不认为他会参与其中。 夏禾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二叔养了几条狼犬,因担心放出来咬着人,所以一直养在院子里,只偶尔带出去打打猎什么的。” “是有这么回事,所以呢?”夏永淳道。 夏禾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道:“狼犬嗅觉极佳,既然能打猎,说明追踪勘察的能力也不差,若是让它嗅一嗅那条头巾,应该能找到凶手。”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江潇潇激动拍手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小禾你真是太聪明了!” “等等!等等!”夏永淳喊停,道:“你就确定每个人的头巾味道都不一样了?” “当然!”夏禾笃定颔首,她没办法跟大家解释每个人的汗腺所分泌的汗液都有独特的气味,只能简单道:“头巾经常戴在头上,肯定会沾染头发的味道,父亲觉得母亲的头发气味如何?” 夏永淳回忆了一下,眼带陶醉道:“很香。” “……”众人投以鄙视的眼光,苏氏微红了脸。 “那父亲觉得二表哥头上有什么味道?”夏禾又道。 夏永淳凑近闻了闻,嫌弃道:“一股子汗臭味。” 俞飞璟跳脚,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下午练武出了汗,还没来得及清洗!”拿眼狠瞪着夏永淳,就算这是未来岳父,这样贬低他也不能原谅! 夏禾忍着笑,道:“这不就对了,每个人头上的气味都是不同的,凭这一点足以找到证据。” “可封都城这么多人,难道要牵着狗挨家挨户地找?”苏氏道,以说话来缓解方才的尴尬。 “不必,就附近的十几户人家,而且凶手应该是妇人,还有可能是寡妇。”夏禾道。 “这你也知道?”江潇潇瞪眼。 夏禾神秘一笑。 俞天启深深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透着光,似发现了珍宝。 夏永淳摸了摸下巴,道:“我在想要如何向你二叔借条狗来用用。” 夏禾灵机一动,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夏永淳斜眼看她,心想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二百章 宴姑姑的往事 夏禾会自告奋勇,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她可不是打什么鬼主意,只是想亲自去二房打听消息。 因着第二日还要上课,大家没有久聚,说完案子便散了。 回去草叶庐的路上,宴姑姑道:“小禾,你不要嫌姑姑多嘴,官府的案子你确实不应该掺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女儿家也是一样,你这样日后会有人说闲话。” 夏禾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不说女子地位低下的古时候,就是现代社会,强势能干一些的女性都会遭人非议,毕竟在传统思想里,女人无才便是德。 虽不认同这个观点,但夏禾也没有直言批判,笑了笑道:“姑姑放心,我只是见父亲烦恼,是以才帮着出出主意,我对查案什么的不感兴趣的。” 这当然是谎话,要知道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她最爱看的就是推理小说。 宴姑姑显然看出了她的心口不一,嗔了她一眼,道:“真的不感兴趣就好。” 继而想起什么,又道:“还有,父女之间亲近融洽是好事,但也不可太过随性放肆,与长辈打打闹闹的,实在有失体统。” 夏禾讪笑一声,想了想,道:“我知晓姑姑好意,可人在世间,为人已如此艰难,若连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都要端着,岂不是太可怜?” “这就是礼法规矩,虽说并不是所有的礼法规矩都合乎道理,但它已然存在,且你无力改变,便只能遵从。”宴姑姑叹了一声。 夏禾似有所感,斟酌一番,道:“可法外也有情,我觉着规矩礼数是做给外人看的,外人看了,觉得你端庄有礼就够了,对着自己人不必太过严苛,不然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守规矩讲礼法虽能体现一个人的素养,得好名声,但同时也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日后谁还敢接近?” 她始终觉得,礼法规矩一定要学,但不能过于严苛,不然跟移动的礼法戒律书有何区别? 宴姑姑望着她认真澄澈的眸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当年那个人厉声斥责自己的话语。 他说:“你就是太死板,女官怎么了?谁规定女官就不能做王妃了?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像座冰山一样,除了本王谁还敢要你?” 他还说:“一别经年,你依旧守着你的礼法度日,看来今生你我注定是有缘无分。只望这次沙场征战归来,你能寻个你认为合适的男子相伴,我也好断了这份念想。” 其实那时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为他逾越一次,可谁又会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沉浸在回忆中,宴姑姑渐渐红了眼眶,总是矍铄的眼中溢满悲凉与伤痛。 察觉宴姑姑的反常,夏禾停下抒发,担忧地扶住她,唤道:“姑姑?” 她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就怕惊扰到宴姑姑,因为此时的宴姑姑看上去实在太脆弱了,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听得她的呼唤,宴姑姑缓缓转头望向她,哀戚笑道:“你说得对,自始至终都是我错了。” “姑姑?”夏禾心下慌乱,姑姑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悲伤?姑姑虽然看着自己,但她总觉得,那迷蒙的目光是在透过她看着其他什么人。 宴姑姑没有回应,她挣开夏禾的手,仰头望着天边的新月,蹒跚前行,边走边念叨:“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可惜我参悟得太迟,而顾淮逸你走得太早……” 听着这沧桑悲凉的话语,夏禾蓦地红了眼眶,那个顾淮逸是谁?是姑姑心悦的人吗?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吗? 种种疑问浮上心头,夏禾抹了把眼角,忙追上去搀扶住宴姑姑。 回到草叶庐,宴姑姑依旧神魂不属,双眼死寂宛如一尊木偶,夏禾忍着担心与疑虑,伺候她梳洗更衣,亲自照看她直至睡着,而后又嘱咐白雀与黄莺好生照看,这才去净房沐浴,回房休息。 坐在窗前擦拭未干的头发,夏禾想着宴姑姑的话,心中久久无法平静,我一直以为宴姑姑是个无欲无求,不沾染红尘的人,却原来,她不是不沾染,而是心中那人早已逝去,只留一份念想虚度余生,心中凄苦不知几许。 若非今日宴姑姑有感伤怀,无意间泄露一二,恐怕谁也看不出她的苦吧。 “顾淮逸到底是如何的一个人呢?竟然能让姑姑为他守一辈子。”夏禾不自禁喃喃自语。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夏禾一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吓得她赶紧起身躲到一边。 俞飞璟落在窗台上,从窗外跳进屋里,挑眉笑道:“反应挺快嘛。” 夏禾心有余悸,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她已经不想再念叨什么不许他过来了,反正不管她说多少次,他都不会听! 闻言,俞飞璟诧异地咦了一声,道:“方才在兰溪苑不还好好的么,这会怎的火气这么大?”又调侃道:“难道是担心借不到狗,所以心烦了?就说让你不要逞能嘛,你非不听,这会自寻烦恼了吧。” 他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中听的,夏禾被烦得不行,推着他就往外走,道:“今天我不想听你罗嗦,你给我赶紧离开!” 俞飞璟也是见她神色郁郁,是以才故意逗她开心,却不想起了反效果,当下忙闭上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举起手保证,夏禾哼了声,懒得理他,走回窗边坐下。 俞飞璟暗道女人就是善变,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窗前,轻轻一跃坐上窗台,耷拉着腿,好声好气道:“方才见你神神叨叨的,在念叨什么呢?” 夏禾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闻言幽幽叹道:“我只是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宴姑姑生死相许……”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她猛然转头望向俞飞璟,道:“你可听过顾淮逸这个名字?”她想着,同是在京城,俞飞璟可能知道一些宴姑姑的事。 “顾淮逸?”俞飞璟面露诧异,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武王顾淮逸?” 第二百零一章 他的志向 “武王?”夏禾心下一跳,宴姑姑心中那人竟然是个王爷?默了默,她道:“我不知道武王,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顾淮逸这个名字。” 俞飞璟了然颔首,桀然一笑,道:“是从宴姑姑嘴里听到的吧?想当年武王叔威名赫赫,是威震四方的三军统帅,与宴姑姑险些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只可惜武王叔英年早逝,连一儿半女也未留下,这件事一直是太后与皇上的心病,如今京城已无人再敢提武王叔的名字。”说到最后,深深叹了一声。 “原来是一个护国英雄,难怪宴姑姑念念不忘。”夏禾心下感慨,抬眸望向俞飞璟,道:“你似乎很是钦佩武王?” 俞飞璟爽朗一笑,道:“那是自然,武王叔是当年多少稚子心中的英雄,我与天启从小便立誓要成为第二个武王,守四方国土,保一国平安!这也是武王叔生前对我们寄予的厚望。” 月光下,他豪气万千,与以往的不着边际、嘻嘻哈哈截然相反,透着一股子男子才有的豪爽与硬朗,这份由内而外的坚毅,竟是将他过于艳丽邪魅的五官都掩盖住了,让人只注意到他的一腔热血。 从他的神色间,夏禾看出了怀念与惋惜,还有向往,可见他真的很敬仰武王。 想着他以后也会征战沙场,也会在生死间游弋,她心里突然有些乱。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发丝,故作不经意地调笑道:“你就别说得好听了,大表哥我还能想象,你,我却是想象不到,你这般吊儿郎当的,实在没个军人的样子。” 这话俞飞璟就不爱听了,反驳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天启是瞧着比我稳重内敛,但谁也说不准他就一定比我心志坚定。” 夏禾忍笑颔首,故作不解道:“那我怎么听说某人十几岁吃饭还要哄?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一代名将,名流千古?” 俞飞璟蓦地红了脸,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其实不必问他也猜到了,肯定是江潇潇那个大嘴巴!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把江潇潇骂了千万遍,俞飞璟嘴上辩驳道:“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提当年,何况耳听为虚,就好比先前,我也听闻了许多关于你的不利流言,结识过后才知都不过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是以你也不能轻易听信一两句虚言,就断定我的为人。” 那些关于夏禾的流言岂止是胡言乱语,简直是以讹传讹,俞飞璟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恨不得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抓起来论处,实在是太误导人了。 夏禾故作认同地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不能听信流言。”而后一本正经问道:“方才我提到你了吗?”这孩子未免也自觉了! “……”俞飞璟噎了噎,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故意套话,我可那么蠢,不过是瞧你心情不佳,故意逗你高兴罢了。” 那傲娇的样子,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夏禾抿着唇角笑了笑,连连作揖赔不是:“是是是,二表哥最好了,多谢二表哥大人千方百计逗我开心,小女子无以为报,送你一道秘方可好?” 俞飞璟本来翘着下巴不打算理她,闻言忍不住好奇道:“什么秘方?” “当然是治病养身,美容养颜的秘方啦。”夏禾挑眉,笑嘻嘻道:“二表哥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若是不好好保养,将来年老色衰,岂不是我等的一大损失?” 俞飞璟默了默,斜眼睨着她,道:“你不呛我是不是就浑身不舒坦?” “是啊,二表哥真是太聪明了!”夏禾一口承认,鼓着掌,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俞飞璟提了口气,夏禾还以为他要发作,却不想他突然话锋一转,道:“秘方呢?让我瞧瞧。” “扑哧——”夏禾笑喷了,道:“你还真要啊?”她还以为他一定会火冒三丈恼羞成怒愤而离开呢。 “要啊,为何不要,小禾你献给我的方子,就是毫无作用,我也会收下,何况作用还不小呢。正如你所言,本公子如此俊美出尘,当然要好好保养。”俞飞璟一捋额发,笑得无比风骚。 “咦——”夏禾抱着胳膊抖了三抖,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道:“算我输了行了吧,不跟你贫了,我是说真的,真是养身养颜的方子,我偶然在养身调息经上看到的,后来又请教了宴姑姑,将方子稍稍改了一下。” “我也是说真的,不然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俞飞璟一脸认真。 夏禾哑然,瞅了他姣好的五官一眼,脑中突然冒出“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这句话。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麻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搓着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夏禾道:“你不介意就好,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 暗暗奇怪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是“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何”? 不对不对,谁要跟他一家啊? 夏禾使劲摇摇脑袋,把那些莫名其妙的雷人想法都给赶出脑海。 将方子写好,交给俞飞璟,夏禾垂着眼睛道:“每日早晚各一次,可以养身调息,化瘀祛疤,改善肠胃,提高免疫力,增强身体机能……” 后面的俞飞璟实在听不懂,掏着耳朵喊停:“等等,你说什么,怎么后面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夏禾抬头瞪他一眼,道:“反正就是能养身!” 俞飞璟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好好的为何又瞪他?难道问也问错了? 夏禾可不会给他解释,再次推着他往外走,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走吧,我也乏了,想休息了。” 俞飞璟本来还舍不得走,听她说乏了,便由着她将自己推出门,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夏禾胡乱点头,就要关门。 “等一下!”俞飞璟突然把住门框,道:“宴姑姑今日想起武王叔,心里一定很难受,明日你在她面前最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免她多想。” “恩。”夏禾点头,心想这人还挺细心体贴的。 第二百零二章 她的心意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俞飞璟深深望她一眼,竟有种小别之感。 “恩。”夏禾依旧是淡淡点头,见他说走却又杵着不动,于是问:“还有事?” “没有。”俞飞璟摇头,顿了顿,又道:“要看花吗?” 夏禾一怔,想起每次他来后窗外的落花纷飞,不觉有些脸热,摇摇头道:“不看了,你以后还是别这样做了,那些花瓣飘得到处都是,红芝那丫头不知道跟我抱怨几次扫地艰难了,每次我都不好说实话。况且你总摘后花园的花,总有一天整个园子都要被你摘秃了,当心父亲找你算账。” 虽然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赏心悦目,但时候真的让她哭笑不得。 俞飞璟安安静静听她说话,等她说完了,才道:“好,我都听你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夏禾脸上愈发热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说话,俞飞璟也不开口,只望着她,目光温柔。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看得夏禾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 两人相对沉默,却有什么在无声地慢慢发酵,直至把空气都染成了粉红色。 秋风徐来,又打着旋儿离开,却吹不散两人周围带着粉色氛围的空气。 夏禾想,俞飞璟终究与别的男子是不同的,至少跟俞天启不同,跟俞天启在一起她会尴尬,会窘迫,有时甚至会害怕,可与他在一起,即便是沉默,她也不觉得难受,他即便是发怒,也不会让她觉得害怕。 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信任依赖,有时还会脸红心跳,似乎她对他,也不仅仅只是朋友? 夏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口抑制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 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月光下他的五官愈发摄人心魄,她匆忙低下头,问道:“你还不走?” 他再不走,她都要担心自己会心率失调了! 闻言,俞飞璟眼底浮起失落,下一刻却无意间看到她微红的耳尖。 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鼓起勇气问道:“小禾,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夜夜来看你?” 问完,他紧张地握了握拳。 夏禾怔了怔,脸上更烫了,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可她又如何说得出口自己的猜测? 默了默,她故作镇定道:“你就是闲得慌呗,一日不与我拌嘴就难受。” 话一出口,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矫情。 俞飞璟眼底黯了黯,继而故作若无其事,笑道:“知我者小禾也,长夜漫漫确实无聊得紧,当然要寻点事消磨时间。封都城不比京城,晚上不是很热闹,就是想玩也找不到去处。” 夏禾抿着唇角笑了笑,垂头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俞飞璟张了张嘴,更多掩饰真心的话却说不出口了。懊恼地跺脚,他道:“刚才的话都不算数!” “噢。”夏禾应了一声,忍着笑不看他。 俞飞璟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以后还可以再来吗?” 虽然现在问已经太迟了,但补救一下也是可以的,起码他能知晓她的心意。 夏禾没有回答,等到他急得抓耳挠腮了,才道:“最好还是不要来了。”见他立马露出一张落寞怨男脸,她笑着补充:“礼法不可废,你总这样,难免会有一日传出闲话。” 俞飞璟明白了,道:“那我不天天来,隔三差五的来。” 夏禾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的明白,根本就是一点都不明白! 当下虎着脸沉声道:“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俞飞璟一脸不情愿,嘀咕道:“不愧是宴姑姑的徒弟,这一点学了十成十!” 提到宴姑姑,夏禾眼中闪过哀戚,道:“你不要再说这话了,虽然我不知道当年武王与姑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方才的点滴,我看出宴姑姑之所以无法与武王在一起,就是因为她太过遵守礼法。姑姑是个固执的人,这些年她守着礼法度日,是因为她只能坚持到底,不然当年的坚持又有何意义?谁也不知她心中对礼法有多恨。” 因礼法错失心爱之人,余生却又只能与礼法相伴,这是何等的悲哀,可也只有这悲哀,让宴姑姑能坚持着活下去。 俞飞璟默然无语,良久,道:“你放心,我不在宴姑姑面前说这话,也不会成为第二个武王,那样的悲剧,有一个就够了。” 他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保证让夏禾莞尔,笑睇他一眼,夏禾道:“你还妄想成为第二个武王,你确定你能达到武王为万人敬仰的高度吗?” “这个可说不一定。”俞飞璟挑衅地扬眉。 夏禾望着他飞扬的眉眼,低低叹了一声,道:“像姑姑与武王这样的悲剧,世间不知有多少,我想但凡是女子,都不愿将未来托付给一个沙场人吧,思君不见君的日子太苦太累,我无法想象那日子有多惶恐不安。” 闻言,俞飞璟心下微颤,低声问道:“那你呢?”你愿不愿意嫁给一个立志沙场之人? 夏禾没有回答。 一阵静默,夏禾再次开口,道:“你快走吧。” 俞飞璟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勇气再询问她的答案,只是试探着握了握她被夜风吹凉的手,道:“我走了。” 冰凉的手指被温热的大掌轻轻包裹,虽然只有片刻的温暖,但夏禾还是被融化了眉眼,含笑点了点头。 “我走了。”俞飞璟又说了一次,接着往后退到护栏边,脚尖一点跃下阁楼,黑色的身影瞬间被夜色吞没,不见踪影。 夏禾在门前站了一会,直到浑身发冷,才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这一夜,她没有再看医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久,才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无意识握住自己的手,似乎那上面还留有温度,让她得以慰藉。 翌日起身,宴姑姑早已起了,坐在外间客厅里看书,夏禾本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宴姑姑却叫住她,道:“小禾,不要将感情托付给疆场上的男人,聚少离多,阴阳两隔的痛苦,你无法承受。” 想了一夜的问题,在自己还没有得出答案前,旁人已经给出答案。 她刚明了的心意,或许终归要在刚萌芽的时候就被斩断。 第二百零三章 屁话 宴姑姑昨晚是否发现了俞飞璟,这个问题夏禾不敢去想,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学习与感情的双重压力让她在此时只能选择沉默,将一切埋在心底。 如常地练字,背书,作画,夏禾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 宴姑姑也是一样,仿似昨晚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她还是严苛的教习老师。 反常的,反倒是夏莲,这日早上她没有来旁听宴姑姑上课,这让夏禾愈发好奇昨日她与夏晴之间发生了什么。 早上的课结束后,夏颜等人收拾好笔墨书本,向宴姑姑告别,宴姑姑一如既往没有回应,回了里间休息。 夏禾送夏冰出门,两人闲聊间提起夏莲,夏冰担忧道:“也不知大姐怎么了,今日竟没有来上课,我瞧着宴姑姑似是有些不喜。下午我还是去看看她吧,别是身子不舒坦了。” 夏禾点点头,没有多说。 这话被走在前头的夏颜三人听到,夏颜嗤笑道:“还看什么看,肯定是受不了严苛的课业,故意躲着不来了呗。” 夏晴弯了弯唇角,道:“我看倒是未必,许是没有脸面来见三姐了吧。” 夏珂疑惑问道:“大姐为何不敢来见三姐?” “当然是因为……”夏晴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讪笑道:“看我多嘴,三姐别放在心上,大姐昨日什么也没有与我说。” 她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虚的,反而让人心中乱想。 夏禾淡淡望了夏晴一眼,笑道:“五妹放心,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会放在心上,我想谁也不会记住一个屁是香还是臭。” 言下之意,你那些都是屁话。 “噗——”夏颜先忍不住笑出声。虽然她是站在夏晴这一边的,但夏禾这比喻实在是太好笑了,她根本忍不住! 夏珂想笑又怕伤了夏晴自尊,忍着笑道:“三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五姐,她也不过是想提醒你,省得你被某些人骗了。” 夏晴脸色铁青,道:“珂妹妹,你不必跟她解释那么多,我们的真心她何时看在眼里过?”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夏禾沉下脸,望向夏珂,冷然道:“从来骗我利用我算计我的都不是别人,你们的真心我受不起。” 夏珂脸上一白,竟心虚得不敢抬头看她。 见状,担心夏珂被夏禾三言两说说得心中动摇,夏晴忙将夏珂拉到身后,凛然道:“三姐,你有何不满冲着我来就是,珂妹妹和善柔顺,不谙世事,你何苦与她为难?” “哥屋恩滚!”夏禾轻启双唇。 “你、你竟如此蛮不讲理!”夏晴气得打抖。 夏禾仰起下巴,傲然道:“我就是不讲理又如何?我的地盘我做主,怎么也比你到别人的地盘放肆撒野要强,没有让你把以前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就已经是给你最大的面子。” 论阴谋诡计,夏禾或许比不上夏晴,但论嘴皮子,夏禾称第二,整个夏府还没有刚称第一的,就是一向自认伶牙俐齿的夏颜也自认不如。 夏晴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狠狠一咬牙,拖着夏珂走了。 夏冰望着她略显狼狈地背影,摇头叹道:“这么多次,还是记不住教训。” “她不是不记教训,只是自以为是,每次都以为能扳回一城罢了。”夏禾扯了扯嘴角。 夏冰知她心里肯定还不舒坦,毕竟以往是付出过真感情的,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叹了一声,无奈道:“我看夏晴如此嚣张,还敢到你面前来搬弄是非,恐怕是大姐那边生了变故,也不知大姐可还好。” 夏禾神色凝重,道:“下午我要去找二叔,届时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夏莲很可能被夏晴反过来掣肘了。 其实夏晴也不算胡说,夏莲确实不敢去见夏禾,她怕无法向夏禾交代。 窝在房里想了一个早上,下午的时候,夏莲还是忍不住去问二太太,她心里始终对夏晴的话有些怀疑。 “母亲,为何哥哥做出那样的事,你却不告诉我?” 一跑到二太太房里,夏莲就又急又气地大叫,二太太被她吓得脸色发白,一步窜上来就捂住她的嘴,低声叱道:“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哥做的好事是不是?” 夏莲一把甩开母亲的手,高声质问道:“所以那件事是真的?” 二太太莫可奈何的瞪她一眼,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我还没有法子,难不成你有?” 以前不觉得,现在二太太是真的觉得将女儿宠坏了,连轻重都不分,那种事哪是能随便嚷嚷的? 见母亲间接承认了,夏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气急败坏叫道:“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他不是自诩君子的么,整日把礼法规矩挂在嘴上,原来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你闭嘴!”二太太喝道,对她使了个眼色。 夏莲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下人在,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二太太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将夏莲拉到里面,低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想你哥哥被这件事毁了,你就闭紧你的嘴巴!” 夏莲气恼地挣开她的手,道:“难道夏晴拿这件事威胁我,让我帮她做事我也要答应?” 二太太沉默了一会,紧皱眉头在桌边坐下,无奈叹道:“为了你哥哥,你就委屈一下吧。” “凭什么?”夏莲不甘大叫,眼眶都红了。 “就凭他是你哥哥!你就这么自私,要置你哥哥的前途于不顾吗?”二太太也恼了,被她看不起的庶女威胁,她本来就够心烦了,哪里还有心情应付这些为什么凭什么。 夏莲瞪着眼,咬着唇角,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若不顾念兄妹之前,她早就去找夏禾了,根本就不会跑过来求证,二太太这句话简直是拿刀在她心上割。 二太太也知那番话说的太重了,见她泪流不止,忙缓和了语气,好声好气哄道:“算母亲求求你了,为了你哥哥,你暂且就忍忍吧,任那夏晴翻不起多大浪花的。你要知道,日后你出嫁了,可不还要依仗你哥哥吗?你哥哥好了,你也就好了。” 边哄边拉着要夏莲坐下,夏莲哪里肯依,执拗着不肯坐。 第二百零四章 夏莲被打 母女俩拉扯间,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夏邑骏跨进门来,厉声道:“大白天的你们关在屋子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没的引人误会,以为你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一进门就是一顿训斥,还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夏莲刚消了一点的火气呼啦一声烧成了燎原大火,冷笑道:“我们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比某人私通大伯娘的丫鬟要强!” 夏邑骏瞬间变了脸,关上门低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阴沉的眼望向二太太,满眼质问。 二太太不耐道:“是夏晴,她把你的事告诉了莲姐儿。” 听说是夏晴告诉夏莲的,夏邑骏神色和缓,道:“是五妹啊。” 他这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让夏莲气得牙痒,道:“什么五妹?她拿你的事威胁我,你还叫她五妹!” “威胁你?”夏邑骏一脸怀疑,斜眼望着夏莲,道:“五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五妹跟你们可不同,她温婉贤淑,才不会做胁迫他人的事。” 顿了顿,又道:“就算她真的威胁你,也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在先。” 见他如此维护夏晴,夏莲气得跳脚,大叫:“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你这样护着她!” 二太太也生了不满,道:“你妹妹说的对,那个庶女不是什么好人,她拿你的事威胁我们,让我们替她办事,你以后还是少接触她。” 夏邑骏却不以为然,道:“五妹让你们帮她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她不会害你们的。”说着瞥了夏莲一眼,道:“总比某些人趋炎附势,巴结夏禾要好。” 这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气到极点,夏莲反而笑了,道:“你清高,你正直,那你怎么与丫鬟私通?且二房这么多丫鬟你不挑,你偏偏去沾染大房的人,现在把柄落在夏晴手里,你不仅不着急,还帮着她说话,我真想问一声,哥哥大人,你脑子还清楚吗?” 夏邑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竟是辩驳不得,指着夏莲发了好一会狠,突然转向二太太喝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再让她跟夏禾搅合在一起,日后你别找我哭诉!” 又转向夏莲冷哼道:“我愈发坚信五妹是正确的,就不该放任你跟夏禾来往,看你学成了什么野蛮粗俗的样子,牙尖嘴利的,令人厌烦!” “对,我粗俗野蛮,我牙尖嘴利,我怎么比得上你风花雪月后不认账的高尚品格!”夏莲啐了一声。 见兄妹俩越吵越烈,二太太太阳穴突突地跳,忙劝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吧,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得想办法把事情解决。” 夏邑骏到底还给二太太几分面子,闻言一甩袖,冷哼道:“解决什么,我说过五妹不会害我,若不是她替我隐瞒,我苦心经营的名声早就毁于一旦了。” 夏莲冷笑,道:“我跟你打赌,若是我不按夏晴的意思办,你猜她会不会把你的事抖出去?” “你——”夏邑骏怒目而视。 “行了,你就别胡说了,你真要害得你哥哥身败名裂才舒坦啊。”二太太拉过夏莲叱道。 “母亲!”夏莲气得跺脚,道:“不是我想害他,是他被夏晴灌了迷魂汤,执迷不悟!既然他不把我当妹妹看,我何苦为了他委屈自己?” 闻言,夏邑骏嗤之以鼻,道:“有本事你去啊,在我心里只有五妹才是我的亲妹妹!你以为我不知道五妹了做什么,我都知道,只不过我都赞同!” “你……”二太太心下一寒,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却还由着那个卑贱的庶女威胁她们? “这可是你说的!”夏莲作势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二太太回过神,大喝一声,一把拉住夏莲,耐着性子劝道:“你别耍性子了,你哥哥跟你说气话的,你做妹妹的要多体谅他。” “我体谅他,谁体谅我?”夏莲愈发觉得委屈,啜泣道:“夏晴话里话外都是要我帮她对付三妹,可三妹不计前嫌真心待我,我若是帮夏晴,我还有何脸面见她?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可以交心的人,难道也要背叛吗?” 二太太一阵心疼,却是咬着牙道:“远了我不管,现在你必须听夏晴的,夏禾对你再好,能有你哥哥亲?” “我不管!”夏莲大喊,执拗道:“是我亲哥哥又怎么样,从小到大他护着的永远是别人!我才不要这种哥哥——” “啪”的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夏莲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瞪向二太太。 二太太怔愣地望着自己的手,好一会才回神,狠下心道:“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毁了你哥哥的名声,你就给我滚出二房!我没有你这样自私无情的女儿!” “母亲!”夏莲哭着大喊。 “不识抬举。”夏邑骏哼了一声,斜睨了夏莲一眼,抖了抖衣袍,大摇大摆走了。 夏莲咬着唇角,泪如泉涌。 二太太也跟着流泪,苦苦哀求道:“莲姐儿,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就这一个儿子,以后我们都要靠他,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母亲,你也暂且忍忍吧。” 夏莲跌坐在地上,哭道:“他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我就不是吗?” 二太太流着泪答不上来。 见状,夏莲什么都明白了,说什么最疼她,原来都是假的,跟她的儿子比起来,她这个女儿什么都不是! 挣扎着爬起身,推开二太太搀扶的手,夏颜哭着跑了出去。 二太太还在后面喊:“算母亲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夏莲跑得更快,哭得更凶了。 用过午膳,夏禾没有午睡,而是带着青萍与红芝去寻夏二爷借狗。 夏二爷养了很多小动物,白雪只是其中之一,夏禾说的狼犬也是,只是这些狼犬太大,夏永淳担心养在后院跑出来会无人能制住,是以就特意在前院辟了个院子给夏二爷养着玩,那院子就在夏二爷自己的院子隔壁,两个院子还专门打通了院墙,以便夏二爷进出。 夏禾极少到前院来,路上问了好几个丫鬟,才找到夏二爷的院子,只是在院门前,她竟看到了踌躇的夏莲。 第二百零五章 借狗 夏莲哭着跑出二太太的院子,却又不知道该去哪,盲目走着,就走到了夏二爷这里,她也是委屈得狠了,下意识便想寻个亲人倾诉一番,而在她心里,除了二太太跟夏邑骏,当然是夏二爷这个父亲最亲。 只是到了门前,夏莲又不敢进去了,只因夏二爷对她们几个孩子向来不上心。 夏禾远远就瞧见了夏莲红肿的眼眶跟脸颊,她皱了皱眉,没有立即上去打招呼,而是站在远处观望了会,见夏莲始终没有敲门,这才走了过去。 “大姐。”走近后,夏禾唤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夏莲似乎吓了一跳,继而扯出抹僵硬的笑,目光游移道:“原来是三妹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夏禾含笑道:“我来找二叔有点事,要一起进去吗?”她指了指院门。 一看便是她身上发生了事,是以夏禾没有多问。 夏莲迟疑了一阵,而后点点头。 夏禾便上前敲了敲门,里面过了一会才有个声音问道:“谁在敲门啊?” 很快,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一个梳着垂挂髻的男童探出头来。 这男童模样清秀可爱,夏禾起了欢喜之情,柔声问道:“我们来寻二爷的,二爷可在?” 男童打量她几眼,许是觉得眼生,便没有回话。 见状,夏莲道:“柯竹,这是三小姐,来寻父亲有要紧事的。” 男童显然认得夏莲,闻言道:“二爷在的,刚喂财财它们吃完东西,大小姐跟三小姐稍等,我去隔壁唤二爷过来。” 说罢敞开门让两人进去,自个则往旁边通往隔壁的小门跑去。 “这小童真可爱。”夏禾笑道。 两人进了门,并不见其他下人来招呼,夏禾不由奇怪,道:“难道二叔院子里只有一个小童照顾?” 夏莲点点头,道:“府上的丫鬟都怕隔壁的大狗,不敢来伺候,父亲又嫌男子粗手粗脚照顾不好他的猫猫狗狗,于是就点了这么个小童在身边使唤。” 夏禾了然颔首,心里窘窘的,二叔还真是把宠物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啊,先想到的竟然是伺候猫狗,而不是自己。不过由此看来,二叔却是府中最清贫和乐的人了,专注于自己的兴趣,随性而潇洒。 两人进屋自己倒了杯茶,刚坐下没多久,夏二爷就过来了,一边除去身上被弄脏的外袍,一边爽朗笑道:“我一听说是三丫头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要是一般人,我就直接晾着了。” 夏莲与夏禾起身见礼,夏禾笑道:“那侄女可要感激二叔的抬举了。” 夏二爷哈哈一笑,他就喜欢这个三侄女的性子,不做作,自然,该讲礼的时候讲礼,该放开的时候放得开。 转眼看到夏莲红通通的眼睛跟脸上的掌印,夏二爷咦了一声,继而皱起眉头问道:“谁打的?”语气中隐隐喊了火气。 他一问,夏莲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冒,只是她不敢说,只摇了摇头。 见状,夏二爷一拍桌子,怒道:“让你说你就说!你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有你大伯在,我看谁看欺负我的女儿!” 夏禾一脸窘然,二叔你这没志气的话也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吧。 上前抚了抚夏莲的手臂,她道:“二叔,你这话问得好没有道理啊,大姐是你的女儿,她被谁欺负了你却不知道?” “这……”夏二爷一脸讪然,心虚道:“我这不是没空么。” 夏禾叹了一声,嗔怪道:“二叔,你太过分了,连亲生女儿都不关心,那照顾起白雪它们来就更不用心了吧,白雪它们真是太可怜了。” “我哪有!”夏二爷被说得无地自容,却又无法辩驳,他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关心猫狗比关心女儿多吧?那样岂不是将女儿伤个透彻?心里暗暗叱了夏禾一顿,道这丫头古灵精怪。 夏莲拉住夏禾,道:“跟父亲无关,你不要怪父亲。” 夏禾挑眉,故作幽怨道:“知道你们是亲父女啦,我势单力薄说不过你们总行了吧?” 夏二爷得意笑道:“知道就好!” 无形间,他与夏莲的距离就拉近了。 肃了肃脸色,夏二爷再次问道:“大女,你跟父亲说,是谁欺负的你,父亲一定帮你报仇!”这回可是说真的。 夏莲心中感动,却仍是支支吾吾不敢说 见状,夏禾心念微转,故意打岔道:“二叔,你就是个事后将军,你要是早这样关心大姐,大姐就不会被欺负了。” “我说三丫头,你数落起长辈来也这般不客气,你就不怕你老师训你?我可是听说你老师很严格的。”夏二爷调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夏禾讪讪吐了吐舌头,道:“我错了,二叔可不能告状!” 那娇憨的模样,逗得夏二爷哈哈大笑。 说笑一阵,夏禾才提起正事,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向二叔借条大狗。” 夏二爷诧异,问道:“你借狗做什么?” 夏禾道:“其实是父亲要用,因为好奇二叔院子里都养了些什么,于是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哈哈哈!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二叔答应你!”夏二爷爽朗笑道,“来来来,难得过来一趟,二叔带你去隔壁见识见识!” “好啊!”夏禾欣然同意,拉了夏莲就跟在夏二爷身后往隔壁跑。 还真别说,夏二爷收藏颇丰,一进到院子,满眼就见猫啊狗啊鸟啊鱼啊,还有兔子山鸡,刺猬鼹鼠,反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 “哇,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动物园!”夏禾惊呼,惊喜的跑来跑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夏莲一开始还有点怕,跟着夏禾跑了几圈,胆子也大起来了,就连拴在树边的几条大狼狗,她都上去摸了几把。 难得见到几个不害怕的,还是两个小姑娘,夏二爷也来了兴致,带着两人满院子转,将里面的动物一一介绍给两人,包括一些习性爱好,也都讲解给两人听。 这一个下午,夏禾跟夏莲就跟着夏二爷逛动物园了,还帮四条大狼狗洗了澡,建立了革命友谊。 而在小动物的治愈下,夏莲心里的委屈也都烟消云散了,与夏二爷的关系也突飞猛进,父女俩从此有了共同的爱好。 第二百零六章 她的决定 迟些还要上课,玩了一阵,夏禾与夏莲不得不依依不舍地与小动物们告别。 夏二爷已经答应夏禾,许诺会将四条狼犬中的财财借给她,据说财财是四条狗里最聪明的一只,要找一条头巾的主人不在话下。 狗是借到了,但问题又来了。 相处过后,夏禾发现财财其实很认生,如果不是夏二爷带着,恐怕根本不会帮忙衙役搜寻犯人,这就意味着,还要请夏二爷一起去查案。 这件事夏禾没办法拿主意,就打算寻个时间告诉夏永淳,让他来决断。 辞别了夏二爷,夏禾耳语夏莲说说笑笑往后院走,在路过梅园时,远远传来一阵铿锵悦耳的琴音,伴着清幽的笛鸣,如九天玄音从天而降。 夏莲赞叹道:“真好听,不知道是谁在弹琴吹笛?” 说着便循了琴音往梅园里走。 “诶!”夏禾想拉住她,却迟了一步,只能摇摇头跟了上去。 此时的梅园只有一株株光秃秃的梅树,夏禾与夏莲循着琴音弯弯绕绕,在转过一条小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 “看,那不是潇潇吗?”夏莲惊喜地指着空地上翩翩舞剑的窈窕身影。 夏禾定睛一看,还真是江潇潇,只是那或柔或刚的优美舞姿,实在是让人联系不到她。 既然是潇潇的话,那弹琴跟吹笛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夏禾微转视线,果然在空地边缘看到了弹琴的俞飞璟,跟吹笛的俞天启。 夏莲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惊呼道:“没想到二表哥琴弹得这么好,这模样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至于俞天启,直接被她忽略了。 闻言,夏禾笑了笑。 她一直知道他生得好看,眉目风流多情,性情风光霁月,只是没想到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更加引人入胜。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神色悠然自在,琴弦在他手下柔顺得宛若一汪清泉,随着他的心意奏出不同的乐章,这一刻他是九天上神,风华无双。 周围没有落英缤纷,没有晓风拂柳,然他已吸引了她所有目光,全部心神。 不管是江潇潇动人的舞姿,还是俞天启出尘的白衣,此刻都无法印入夏禾的眼中。 一曲毕,一舞终,江潇潇收势敛息,道:“好久没有练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忘了呢。” “天下无捷径,唯熟练尔,看来你功力还不够。”俞飞璟一拂琴身,调笑道。 江潇潇嗤了一声,道:“说得自己好像多熟练似的,若是我没有记错,你方才错了一个调。” “无知!”俞飞璟不屑哼道:“那是我改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一改,整首曲子更流畅,更……”话说到一半,目光不其然撞上一道专注的目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更什么?”江潇潇问道,见他目光发直,便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于是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禾与夏莲。 “小禾!”江潇潇欢呼一声,如出笼的小鸟般,轻快地飞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禾慌忙移开视线,笑道:“碰巧路过而已。” 夏莲星星眼道:“潇潇,你竟然还会舞剑,好厉害啊!” 一被夸奖,江潇潇的尾巴立即翘到了天上,抬着下巴得意道:“小菜一碟,我会的可多了!” “不知所谓,被宴姑姑瞧见你如此骄傲,定要罚你抄书百遍。”俞飞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抱着琴,与俞天启并肩走来,视线落在夏禾身上。 “哼!”江潇潇回头做了个鬼脸,转头挽住夏禾的胳膊,道:“走,今儿本姑娘心情好,陪你们一起上课!” 夏禾故作不经意地避开俞飞璟的目光,笑嗔道:“你就别哄我了,之前说陪我一起上课的,可都这么久了,你总共才陪我上了几次课?” 江潇潇讪讪摸了摸鼻尖,发誓道:“这次说话算话!你们下午不是要学声乐舞蹈吗,瞧,我连乐师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她用下巴指了指俞飞璟跟俞天启。 让这两位风姿卓绝的贵公子当伴奏的乐师,这阵容还真够豪华的。 夏禾与夏莲不禁掩嘴轻笑。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江潇潇当下就拉着俞天启跟俞飞璟要往后院走,夏禾忙拦住,道:“你拉着两位表哥到我房里去,这成何体统,你的好意我多谢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行!我江潇潇言出必行,今天一定要让他们陪练!”江潇潇握拳,俞天启跟俞飞璟在旁边无奈看天。 “可两位表哥确实不适合去三妹屋里。”夏莲道,对江潇潇挤了挤眼睛。 江潇潇会意,想了想,道:“今日天气不错,我看不如请姑姑到这梅园来上课,反正这里人少,也不妨碍什么。” “这主意倒是不错。”夏莲附和点头。 夏禾想要反驳,然江潇潇根本不给她机会,拖着她对夏莲道:“夏莲你快去请姑姑过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夏莲大声应了,对夏禾促狭地眨了眨眼,就一溜烟跑了。 “大姐你等等!”夏禾想拦住她,却被江潇潇使劲拖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远。 等见不到夏莲身影了,江潇潇才放开夏禾,嘻嘻笑道:“别生气嘛,在哪上课不是上课啊,何况这里宽敞,学舞是最好不过的。” 夏禾瞪她一眼,扭过身不说话。 天知道她不是不想在这里学跳舞,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俞飞璟! 少女情怀总是诗,见不着想念,见着了又不敢表现,何况她还打算掐断这份感情,这叫她如何敢面对他? 本还想着缓一缓,现在看来,老天是要让她速战速决。 深深叹了口气,夏禾开始酝酿说辞。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轻巧着带着些刻意,像是在刻意向她彰显自己的身份,夏禾不必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转过身,夏禾唤道:“二表哥。” 俞飞璟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正准备吓她一跳,却不想她突然转过身,顿时吓人变被吓,捂着心口一阵呜呼哀哉。 “哈哈哈!”江潇潇在旁边看戏看得打跌。 “我说你就不能老实被吓吗?”俞飞璟低声抱怨。 夏禾好不容易堆起来的严肃表情瞬间崩塌,咬牙说出斟酌好的话语,道:“二表哥,你方才弹琴的样子可真是倾倒众生,风流俊逸!” “真的?”俞飞璟顿时喜上眉梢,桃花眼扑闪扑闪地望着她。 夏禾只觉喉咙一梗,心口像是被石头砸了一样。 她好半天才又寻回声音,以开玩笑的口吻调笑道:“是啊,见过二表哥弹琴的模样,我觉得还是找一个样貌普通的男子做夫君最好,不然夫君整日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太不省心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僵硬,顿了顿,终是再也笑不出来,垂下头道:“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只想过每日有人陪伴的日子。”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那样伤的不仅是他,也是自己。 第二百零七章 他说好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句话用在任何场合都合适,特别是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里。 夏禾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屏住呼吸,不敢看,也不敢想他可能会有的反应。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 也许过了一秒钟,也许过了一个世纪,就在夏禾以为他又要跟上次一样采用冷处理的方法时,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俞飞璟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夏禾却莫名地听懂了,胡乱点了点头。 然后她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似乎是在压制着什么,良久,他才用克制隐忍的声音道:“所以我可以认为,你并非对我没有感情,只是无法接受我的未来?”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夏禾被问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回答。 见她沉默,俞飞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抬头望了眼高远深邃的天空,他长呼出口气,吐出四个字:“我明白了。” 带着压抑的悲伤的语气,让夏禾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她终于敢抬头直视他的目光,然而他却将视线放远,似乎陷入深思,明媚的眸子如同被水浸过一般,泛着水光。 也许是真的被水浸湿了。 这一刻,似乎心都被酸涩包围了,酸得人眼睛泛泪。 咬着唇角忍下眼中的泪意,她故作轻松地问:“你在想什么?” 俞飞璟垂眸望她一眼,继而又越过她的头顶望向远方,道:“我在想,你乞巧那日说的,做朋友的话可还算数。” 夏禾忍不住笑了,道:“这个问题你自己苦恼有何用,难道不应该问我?” 她还以为他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原来竟是这个。 “那还算数吗?”他突然望进她眼底。 夏禾怔了怔,笑意敛去,颔首道:“算数。” “好。”他道,神色却并没有解开困惑的轻松与喜悦。 夏禾挪了挪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往下落在他握着扇柄,指节发白的五指上,她的指尖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深吸口气,她迟疑着抬手覆住他的手,哑声道:“你的扇子借我一用。” 俞飞璟诧异地垂眸看她,握扇的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顺遂心意地反握住她的手,任由她冰凉的手指在一刹那的停顿后,取走了自己手中的檀香扇。 夏禾将扇子在两人之间一帧帧慢慢打开,直到遮住他黯然的眉眼,也遮住自己快要藏不住的眼泪。 “我数一二三,等我把扇子收起来,我想看到一个跟平常一样,宛若骄阳的你。”她咬着嘴唇,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俞飞璟透过镂空的雕花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喉咙梗了梗,道:“好。” “一。”她开始数。 “二。”扇子慢慢合拢,露出彼此的眉梢眼角。 “三。”扇骨啪得一声折叠在一起,彼此之间再没有遮掩。 他笑得灿似骄阳,挑着眼角放肆邪气,她抿着唇角,嘴边的笑风轻云淡。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暂时就这样吧。”他吁了口气,抽回她手中的檀香扇,笑了笑潇洒转身,高束的发尾与用五彩丝绦编成的发绳在空中甩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夏禾默然看着他走到俞天启面前,跟俞天启若无其事地说笑,那飞扬的眉眼正如她所言,与平日并无二致。 这样挺好。 她对自己说,紧揪着袖口的手慢慢放松,轻笑着转过身。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瞬间,俞飞璟脸上的笑也随风消散。 漫无目的走在林中,触目所及,一片虬枝荒木,扎眼得让人心冷。 夏禾说不出是景由心生,还是触景伤情,还远远不到落雪时节,梅枝还没有结苞,却已有了数九寒天的冷意。 江潇潇追上来大声质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难道你对璟表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码?” “若是没有,反倒轻松。” “那你为何还要拒绝他,你自己也很难受不是吗?” “长痛不如短痛罢了。” “我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何不争取一下?你觉得他哪里不好,可以让他改啊!他一定会听你的!” “他很好,只是……” 夏禾停下脚步,笑着回头望向她,道:“只是我对他的喜欢可能还不够。” 因为不够,所以不想去承受可能会有的寂寞与伤痛,因为不够,所以她没有信心能支持他的决定,她不想等到以后在一起了,再去跟他吵跟他闹,去恨他去埋怨他,那样她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所以他说的没有错,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永远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考虑。 江潇潇因为她的答案而沉默,好一会后突然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骂道:“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你想了多少考虑了多少,但你要是再敢伤害他,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夏禾惊骇地抬头,却看到了一张花猫脸,忍不住揉着脸笑了,道:“你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垫起脚拍了拍她的脑袋,哄道:“乖啦,不哭了,我都没有哭,被打的可是我呢。” “呜哇!”江潇潇嚎啕一声,抱住她哭道:“你们怎么这么不省心啊,我觉得我快要被你们折磨死了!” “好好好,我们都错了。”夏禾无奈笑道,心里的苦涩被她这么一闹,竟冲散了一点点。 江潇潇可不管那么多,嗷呜嗷呜哭个不停,眼泪鼻涕都往她身上蹭。 夏禾无奈叹了一声,也不再哄了,她哭不出来,有个人替她哭,她心里多少也好受一些。 也许潇潇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哭的不能自已吧。 空地上,俞飞璟望着夏禾走远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俞天启望着他,道:“你要放弃?” 俞飞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幽幽道:“我在想,我是要不管不顾地将她锁在身边,让她一而再的独自等待,整日活在惶恐不安中,还是要放手,让她去过她那所谓的简单平淡的日子。” 俞天启一怔,问:“你的答案呢?” 第二百零八章 自私,无私 “我想我还是舍不得逼她。”俞飞璟苦笑。 俞天启默了默,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道:“难道你不觉得她太过自私?” 俞飞璟耸了耸肩,道:“无所谓自私不自私,大不了她自私一点,我就无私一点。” 俞天启哑口无言,扪心自问,在这一点上,他真的不如他。 良久俞天启再次问道:“所以呢?是放手,还是不放手?” “我不会逼她。”俞飞璟扬起唇角,“所以我只能让她自愿接受我的一切了。” “你还真是敢说。”俞天启忍不住嗤笑一声,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自到封都后,兄弟俩第一次会心而笑。 夏莲将宴姑姑请过来,却不见了夏禾跟江潇潇,空地上只有两个大男人站着在有说有笑。 “潇潇跟小禾呢?”夏莲鼓起勇气跑到俞飞璟两人面前询问。 不等两人回答,尾随而来的夏颜冲上来,惊喜叫道:“二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夏晴与夏珂也走过来,袅袅福了福身,道:“没想到两位表哥也在。” 想到一会要在两位表哥面前跳舞,夏珂不禁脸颊飞霞,含羞带怯地偷瞄了高大俊挺的俞天启一眼。 夏莲被挤到一边,见三人花痴似的围着俞飞璟跟俞天启,忍不住嗤了声,要不是她太过大意,才不会让她们跟了过来,看来今儿非得被膈应死。 正想着,便见夏禾与江潇潇手挽手从林子里走来,只是两人一个红肿着半边脸颊,一个眼睛堪比红灯笼,那模样实在触目惊心。 “你、你们怎么了?”夏莲指着两人,险些咬了舌头。 这怎么看都像是刚打过架的姿态啊。 夏颜三人也看到了形容狼狈的夏禾与江潇潇,一边抿着嘴偷笑,一边故作关怀道:“郡主,三妹,你们这是怎么了?别不是躲在林子里打架了吧?咱们可是好姐妹,有话还是好好说,不然传出去惹人笑话,说咱们夏家的姑娘没教养。” 闻言,夏禾淡然扫了三人一眼,笑道:“一听二姐跟五妹六妹这话,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明白打打闹闹之于朋友之间有何意义,我也懒得浪费唇舌跟你们解释。” “呵呵。”江潇潇对着三人发出一串冷笑,拉着夏禾的手径直走向宴姑姑。 夏颜铁青了一张俏脸,道:“她这话是何意?嘲笑我们没有朋友吗?” 夏晴瞥了更加亲密的两人一眼,道:“二姐不必放在心上。” 夏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宴姑姑望着走到眼前的两个“小邋遢”,无奈叹道:“赶紧收拾一下,要开始上课了。” 被老师嫌弃的眼睛望着,夏禾与江潇潇只觉无地自容。 跟在宴姑姑身边的夏冰掩嘴笑了笑,取出两张手帕,又让提着茶壶的丫鬟倒了些水在帕子上,递给两人道:“赶紧擦擦。” 一个脸上印着五指山,一个顶着张花猫脸,也难怪宴姑姑嫌弃,没有责怪处罚已是宽容了。 还好她想得周到,让人带了水来,不然两人就要顶着这样的脸过半天了。 夏禾讪然,接过帕子敷在脸上,对着江潇潇嗔怪道:“都怪你,下手那么重,我的脸都丢光了!” 江潇潇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这是替天行道!让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害人害己!”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险些又打闹起来。 宴姑姑懒得理会这两个调皮鬼,走到俞飞璟面前,敛首笑道:“在京城时就耳闻俞二公子琴艺出神入化,今日得幸,不才便借势躲个懒,请公子替小禾示范指法了。” 突如而来的请求让俞飞璟诧异,顿了顿,敛首笑道:“宴姑姑过奖了,既然姑姑不担心学生被我教坏,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有劳公子了。”宴姑姑敛首致意。 两人说话的空档,夏禾已经打理好,宴姑姑招手将她叫到身边,道:“一会俞二公子给你示范指法,你要认真学,不要辱没了俞二公子一手琴艺。” 夏禾怔了怔,竟有些摸不清宴姑姑的心思了。她抬眼望了俞飞璟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便揣着疑惑福了福身,道了一句多谢。 俞飞璟拱手回了一礼,笑道:“三小姐天资聪颖,想来一学就会,能给你做示范是在下的荣幸。” 他还是第一次对她说如此客套的话,夏禾多少有些不适应,笑了笑表示感谢。 宴姑姑又将夏禾拉到一边训话,趁着这档儿,俞飞璟将左顾右盼的江潇潇拎到面前,低声叱道:“出息!是我被拒绝,我都没有哭,你哭个什么劲儿?” 江潇潇故意虚张声势,哼哼唧唧道:“我那是喜极而泣,高兴小禾没有被你这风流胚子骗走,不然小禾就太可怜了。” “少跟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俞飞璟哼了声,面上做的凶,心里却很高兴。 江潇潇刚要反驳,头顶就被乱揉一通,俞飞璟对着她呲牙笑道:“你就别担心了,我法子多着呢,保证让小禾成为你嫂子,你就等着瞧吧!” “噗——”江潇潇所有的话都变成口水喷了出来。 俞天启嫌弃地看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江潇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边宴姑姑训完话了,对俞飞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俞飞璟颔首会意,放开江潇潇,撩起衣袍盘腿在琴架前坐下。 那潇洒飘逸的姿态,简直让夏颜看直了眼。 学声乐肯定是要带乐器来的,见俞飞璟坐下,其余人也都纷纷让丫鬟将带来的琴架好,在地上铺上蒲团,摆开架势。 宴姑姑让白雀将夏禾的琴在俞飞璟身边摆放好,再次对夏禾叮嘱道:“机会难得,用心学。” 夏禾敛首,在蒲团上跪坐好。 可能是离得太近了,她总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拿眼瞄身边的俞飞璟,反观俞飞璟,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存在。 这个发现难免让夏禾心里有些憋闷,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心里不好受? 不过转念一想,她其实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 “上课了。”琴架突然被敲了三下,宴姑姑严厉地望着她,提醒道。 夏禾脸上一红,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忙收敛心神,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指尖上,暗暗告诫自己:“意识过剩不好,意识过剩不好!” 旁边,俞飞璟瞥见她神神叨叨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 第二百零九章 学琴 俞飞璟师从萧山道人,一手琴艺虽算不得真正的出神入化,但精湛二字却是担得起的,就连当今圣上都赞他的琴艺超过宫中最好的琴师。 宴姑姑一声令下,夏禾开始复习之前学过的指法,一时间梅园内铿锵之音此起彼伏,袅袅绕绕,余音不绝。 开始学琴后,夏冰发现聪明的三姐也不是万能的,她在琴艺方面就显得有些迟钝笨拙,有些很简单的指法,她都要学个四五遍才能掌握,但她记曲子却非常快,只要是她掌握了的指法,她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 如此,夏冰也不知该说她是有弹琴的天分,还是没有弹琴的天分了。 其实夏禾不是记不住指法,而是觉得音色有些微妙得难以掌控,就好比勾的时候,力度是一个问题,抚的时候,快慢是一个问题,轻重快慢的不同都会影响琴弦所发出的声音,简而言之,就是她没什么手感。 磕磕绊绊将学过的指法都弹奏了一遍,还不等夏禾舒口气,俞天启突然俯身在她的琴弦上勾了一下,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他道:“这个音拉得太长,你弹奏时不够干脆。” 夏禾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还好她稳住了。 “多谢大表哥。”窘迫地扯了扯嘴角,夏禾敛首道谢。 “不客气。”俞天启竟然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施施然站起身。 宴姑姑不着痕迹望了俞天启一眼,心中生了警惕,对夏禾道:“既然指法你都掌握了,今天我们学一首曲子。”而后对俞飞璟含笑敛首道:“还请俞二公子弹奏一曲太平调。” 太平调算是基础曲目,对指法要求不高,很适合初学者,只是这首曲子的意境深远,非心境平和之人无法奏出其安详平和之气,是以要弹好这首曲子,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俞飞璟微微敛首,没有立即弹奏,而是闭上双眼,等他睁开眼,他的眼中已无半分波澜,只见他修长的五指抚过琴弦,悠扬的琴音顿时倾泻而出。 只一个起调,宴姑姑便知他心中已无杂念。 赞赏地点了点头,宴姑姑俯身对夏禾讲解道:“琴似人心,心静则音和,心乱则音杂,光记住指法是没有用的,你要用心去体会这曲子的意境,如此才能得起精髓。” 夏禾颔首表示理解,转眼望向俞飞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平和安静的模样,似乎凡尘俗世都无法将他惊扰,只能是过眼云烟,而一个能拿得起放的下的人,胸襟怀抱可见一斑,这个人,将来或许真的能成就一番丰功伟绩。 想着,她不禁弯了弯唇角。 一曲毕,众人久久无法回神,还沉浸在那个祥和太平的世界里。 宴姑姑赞叹道:“俞二公子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俞飞璟谦虚地拱手,对夏禾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要让夏禾弹奏了。 夏禾怔了怔,她能说她刚才只顾着看脸,忘记记指法了吗? 夏冰发现了她的窘迫,敛首笑道:“俞二公子琴艺精湛,所奏如同天籁,我等听得恍然忘我,根本记不下曲子,还请俞二公子不辞辛劳,再弹奏一次。” “对对对!还请二表哥再弹奏一次!”夏颜忙不迭附和,一双眼睛春水荡漾直勾勾望着俞飞璟。 夏莲虽然也只顾着看脸,没有记住曲子,但对夏颜的花痴还是抱以鄙视。 这时,突然一阵低缓的琴音响起,夏禾等人诧异地循声望去,便见夏晴笑意盈盈,闭着眼,纤纤五指正拨弄琴弦,神色如梦似幻,似沉浸在弹奏中,琴音便是从她手下传出。 夏珂不禁惊呼:“五姐好厉害,竟然就学会了,还弹得这么好!”说着还特意留意了下俞飞璟的反应,然而让她失望是,俞飞璟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除了最初那一眼,就再也没有看过夏晴。 难道二表哥觉得五姐弹得还不够好?夏珂暗自疑惑。 夏颜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许是觉得被抢了风头。 再看宴姑姑与俞天启,两人神色如常,与俞飞璟一样,半点也没有被惊艳到。 夏晴弹完一曲,睁开眼却并没有见到预料中的惊艳神色,她不禁皱了皱眉,反思方才是不是有弹错的地方,而她得出的结论是没有,这曲子她前世就会了,如此简单,绝不可能出错。 可若没有错,那众人的反应又是为何? 沉思间,江潇潇嗤了一声,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又对夏禾道:“这种的你千万别学,乐由心生,满心繁华浮夸却故作淡然,弹出来的太平调只会不伦不类,我耳朵都快聋了好么!要知道,光追求指法上的精湛是没有益处的,再好的指法,若是没有感情,弹出来的曲子也只会让人味同爵蜡,毫无滋味。” 她难得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夏禾目瞪口呆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宴姑姑失笑,对江潇潇道:“你总算有个师姐的样子了。” 江潇潇一阵讪然。 俞飞璟走到夏禾身边,拨了拨她的琴弦,道:“哪里没有记住?还是全部都没有记住?没关系,我再教你。” 半个字不提夏晴。 俞天启就站在夏禾身后,闻言道:“你这样小禾反而学不会,还是再重新弹奏一次吧。” 夏禾干笑,心想只要你们不围着我,我自学都能会。 夏莲跑过去叫道:“二表哥你倒是再弹一次啊,我跟四妹还要学呢!” 言下之意你别光顾着三妹啊! 见所有人对自己的弹奏不置一词,都围在夏禾身边,夏晴脸上白了白,又想起江潇潇的话,她脸色愈发难看。 夏颜显然对她的争出风头不满,冷笑道:“弹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别害得我们也被人瞧不起。” 夏珂很同情夏晴,笑着安慰道:“五姐不必在意,你弹得很好的,只是意境上可能稍有欠缺,再练习几遍相信一定能博得大家喝彩的。” 夏晴勉强扯出抹笑,心里却暗骂了一句蠢货,意境哪是靠练习能学会的!左右太平调不是什么能出彩的曲子,大不了她以后都不再弹! 第二百一十章 上眼药 夏禾到底还是还有学会太平调,倒不是她笨,而是教的人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把她给搞混乱了。 俞飞璟跟俞天启各执一词,江潇潇也拿出师姐的样子,指点夏禾弹琴,三人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就连宴姑姑都看不下去,把夏禾从包围中揪出来,宣布声乐课到此结束。 对此,夏莲颇有怨言,道:“她不学,我们还要学呢,怎么能这样就结束?” 都说宴姑姑严苛,可方才夏禾与江潇潇一身狼狈,显然是失了体统,可宴姑姑对她们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因这事,夏颜心中已有了不平,觉得宴姑姑对事对人上有偏颇,眼下又因为夏禾不上声乐课了,她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这样觉得的不止夏颜,夏珂同样认为宴姑姑偏心。 对此,宴姑姑毫无反应,只是吩咐白雀将夏禾的琴收起来,仿似根本没有听到夏颜的抱怨。 夏莲嗤笑一声,道:“某些人还真是会给自己长脸,以为上了几堂课,就是姑姑的弟子了,也不想想姑姑只是给小禾上课,根本没有义务教你们,让你们来旁观学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这么多废话,有怨言的话,有本事别来啊。” 夏颜被堵得脸色涨红,根本无力反驳,正如夏莲所说,她将自己当成了宴姑姑的弟子,是以心中才会不满不平,可实际上她并没有不满的资格。 可即便知道是自己意识过剩,她依旧无法服气,心里总有个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事都是夏禾的。 夏晴嘲讽地瞥了眼夏颜涨红的脸,心底冷笑,继而望向夏莲,似笑非笑道:“大姐,说话还是留三分的好,毕竟都是自家姐妹,太过了可就不好了。” 她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夏莲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脸上不禁一白。 其实夏晴并不想管夏颜的死活,甚至恨不得夏颜落到凄惨悲凉的下场,可现在还不行,如今她们站在同一阵营,她不得不帮她。 夏禾注意到夏莲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与恐慌,不禁在心中咦了一声。脑中转了几圈,她笑道:“五妹言之有理,都是一家子姐妹,没必要整日斗来斗去,大家有话心平气和地说,就算是谁欺负了谁,谁拿谁出气,也不是大多的事,大家摊开了说清楚就好,省得疑神疑鬼的,总觉着别人是在利用自己。” 末了,望向夏晴,笑问道:“你说是吗,五妹?” 上眼药这事,咱也会。 夏晴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一双眼满是阴鸷,望向夏莲。 夏禾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若不是夏莲将昨日她说的话转告了夏禾,她名字倒过来写! 夏莲也慌了,天知道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跟三妹说! 夏颜也不是蠢子,一听夏禾这话就觉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特别是夏禾说完后就望向夏晴,更是让她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你跟夏禾说了什么?”夏颜咬牙齿切地转向夏晴问道,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话语中的火气。 夏晴那张清丽的脸宛如蘸了墨汁,黑沉得可以,闻言低声道:“夏禾是在挑拨离间,你别听她胡说,我日日跟在你身边,哪有时间去寻她说话?” 夏颜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冷哼一声,道:“最好如此!” 安抚了夏颜,夏晴望向夏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三姐说的是,不过咱们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就不要在两位表……客人面前说了吧?没的引两位公子笑话。” 她所说的两位客人,指的是俞飞璟跟俞天启,自那次被苏氏打了脸,她就不敢再称呼两人为表哥。 闻言,江潇潇不满冷哼道:“你这是在排挤我们!既然夏府不欢迎我们,大不了我们三兄妹这就离开!”拉了俞飞璟两人就作势要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夏晴慌忙解释,她怎的就忘了还有江潇潇这个蛮不讲理的在! 夏禾忍着笑,将江潇潇拦住,“表姐何必动气,五妹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 “对!夏府哪里轮得到她说话!”夏颜连声附和,狠狠瞪了夏晴一眼,若是夏晴真把江潇潇她们给气走了,她是绝不会让夏晴好过的! 夏晴只觉里外不是人,特别是夏颜那句夏府轮不到她说话,更是刺得她心窝儿疼,脸上阵红阵青阵白的,最后她还不得不福身行礼,赔罪道:“是我一时失言,还望郡主息怒,若是你与两位公子就这样离开,我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哼!”江潇潇哼了声,对她的赔罪视若无睹。 夏晴一阵尴尬窘迫,情急之下,竟向俞天启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俞天启心底一阵厌恶,但想到最近她提供给自己几个消息,又不得不压下心底的厌烦,道:“别闹了,若是我们这样走了,以后如何向姨母交代。” 见他开口,夏晴暗暗松了口气。 见状,暗中留意她反应的俞飞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眼角,漫不经心地笑了。 俞天启开口,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江潇潇镇压住,当然也因为江潇潇是在故意演戏,要知道你就是赶她走,她都不会走。 走是不走了,但装装样子生闷气那是必须的。 将江潇潇拉回来,夏晴又是赔不是又是说好话,才总算把人哄好了。 夏颜跟夏珂也凑了过去,打着帮夏晴赔罪的旗号,明目张胆地接近俞飞璟跟俞天启。 这边夏颜三人组还在试图跟俞飞璟俞天启拉近距离,那边,宴姑姑将夏禾叫到身边,打着拍子开始教舞,不时还指导夏冰与夏莲几句,替她们调整动作。 等夏颜她们注意到俞飞璟跟俞天启频频往一边看,回头一看才发现宴姑姑已经在上课了! 然而舞步已经教到了中间,她们就算现在跟着学也没用了。 因夏禾记忆力超群,所有曲子舞步宴姑姑大多只示范一遍,是以只要宴姑姑示范的时候没有跟上,后面再努力都没用,因为根本无处可学。 见三人面露失落懊恼,江潇潇抿着唇角偷笑,她会说她是故意拉着她们说话,好让她们错过上课的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鸡狗不如 欣赏完夏颜三人组懊恼的神色,江潇潇清了清喉咙,道:“哎呀哎呀,瞧你们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就是跳舞么,来来来,我教你们,这个舞我也会!” “真的吗?”夏颜与夏珂当即喜出望外。 夏晴怀疑地望了江潇潇一眼,显然不相信她会如此好心。 见状,江潇潇耸耸肩,道:“本郡主难得乐于助人一会,某人却不信我,既如此,你们还是回房自个琢磨吧,我乐的轻松。” 夏颜立即瞪向夏晴,就连夏珂也责备地望了夏晴一眼。 夏晴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一会吃苦可别怪我! 暗暗冷笑一声,她故作惶恐道:“是我失言了,还望郡主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不敢劳动郡主罢了,毕竟郡主是千金之躯……” “废话那么多,到底学还是不学?”江潇潇懒得听她叽叽歪歪,一叉腰直接打断她的话。 夏晴嘴角抽了抽,咬着牙道:“那就劳烦郡主了。” “很好。”江潇潇挑眉,竟真的似模似样地示范起舞步来。 夏晴起初还抱有疑虑,担心她会胡乱教学,待看她跳完一支,后面与宴姑姑所教并无二致,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跟着走步动作。 江潇潇显出了无与伦比的耐心,示范舞步后,还有模有样地替三人调整不标准的姿势,讲解步子,即便夏珂屡教不改,她也没有发怒,只是教着教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树枝。 但凡夏颜三人动作有错误的地方,江潇潇的树枝就毫不犹豫地抽下去,抽得三人呲牙咧嘴不提,还敢怒不敢言,因为对面,宴姑姑也正拿着戒尺,在一下一下打着拍子。 只是夏禾一直不犯错罢了,不然戒尺也会落在她身上。 这样想着,三人如何还敢声讨江潇潇? 即便夏晴认为江潇潇是在公报私仇,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说了多少遍,这个动作要刚柔并济,手甩出去的时候要有力,你这软绵绵的是没有骨头吗?”随着一声低喝,树枝刷的抽在夏珂手臂上,夏珂脸上一白,忙按照江潇潇说的纠正了动作。 倒不是江潇潇下手有多重,其实并不疼,只是当着心上人的面被训斥,实在让人觉得难堪得很。 训完这个,江潇潇转身,皱眉望向夏晴,厉声道:“跳舞不等于献媚,妩媚点可以,但太过了,就是媚俗,如此一来,你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是,我记住了。”夏晴沉着脸颔首,眼角瞥了眼俞天启,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训,不禁松了口气,但随即却又心生妒火,因为俞天启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夏禾,连一个眼角都没有给她。 察觉到这一点,夏晴心中怒火焚烧,连动作都忘了做。 见她瞪着夏禾不动,江潇潇并没有开口训斥,而是冷笑着撇了撇嘴,转身去指导夏颜跟夏珂了。反正最后会因为没学会而后悔的人又不是她,她懒得管那些三心二意的。 要说夏颜还是有些舞蹈天分的,虽然没有夏禾学得那么快,但她基本已经掌握并记下了所有舞步,慢一点的话已经能完整跳出整支舞来,这倒是让江潇潇颇为意外。 然而江潇潇发现,夏颜跟某人一样,也是三心二意,总不忘瞅一眼旁边观望的俞飞璟,那含羞带怯地模样,让江潇潇只能无奈扶额。 这边的情况暂且不提,那边,夏禾已经记住了所有步子,正合着宴姑姑打的拍子起舞,因为还不太熟练,她跳的也并不快,但动作已经很标准,估摸着再配合乐曲跳几次,基本就能出师了。 又跳完一遍,宴姑姑瞧了瞧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是,姑姑。”夏禾敛首应是,呼出口浊气。运动过后,她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宴姑姑笑望着她,取出帕子拭去她额角的汗水,道:“现在学的都是简单的舞蹈,动作弧度小,难度也不大,估咱们先把肢体练协调,待日后熟悉了,再学难一些的,不过你现在倒是可以练习基本功了,以免日后措手不及。” 夏禾应是,估计所谓的基本功就是劈叉下腰之类的了。 暗暗庆幸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不大,骨头还算柔和,不然学起来估计会很痛苦。 宴姑姑又道:“虽是简单的,但也不可轻视荒废,日后你也要勤加练习,我会检查的。” 夏禾讪笑着点头,姑姑不说的话她可能真的会学过就扔到一边,因为跳舞这门活儿,在平常生活中真没什么作用。 提点嘱咐完夏禾,宴姑姑转头望向还在琢磨步子的夏莲跟夏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改日你们请教小禾,再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是。”夏莲与夏冰恭敬敛首。 远远见到这一幕,夏颜又气得跳脚,怒道:“凭什么夏莲跟夏冰就能得到宴姑姑的指导!比不上夏禾就罢了,凭什么连她们都比不上!” 夏晴旋转回眸,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收势站定。听得夏颜的话,她冷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如此吧。” 江潇潇正往夏禾那边走,闻言退回到夏晴身边,似笑非笑道:“那是,某些人连鸡狗都不如。”说完哈哈大笑着跑到夏禾身边。 夏晴一脸铁青。 瞧了瞧嘻嘻哈哈的江潇潇,又瞧了眼夏晴难看的脸色,夏禾抿唇忍着笑,凑过去低声问江潇潇道:“你这老师当得挺威风嘛,又说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了?”她可是都瞧见了,那树枝甩得一个霸气,十足的严师范儿。 江潇潇得意一笑,道:“她自找的呗,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没升天,岂不就是鸡狗不如,难道我说错了?”还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夏禾竖起大拇指,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江潇潇笑得更得意了,那边夏晴的脸也青得发黑了。 课上完了,夏禾跟江潇潇一人一边挽着宴姑姑的手回草叶庐,夏莲与夏冰跟在一边,五人有说有笑的。 目送师徒几人走远,俞飞璟拍了拍俞天启的肩膀,道:“走,陪我去喝一杯。” 俞天启将视线从夏禾的背影上收回来,皱眉道:“你不是没事吗?” “我心里苦,只是没有说而已。”俞飞璟唉声叹气,不等他回答,就箍着他肩膀硬是将人给拖走了。 至于夏颜三人组,谁还管她们如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容家极品事 练舞出了一身汗,夏禾打算回房就泡个热水澡,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只是还没有到草叶庐,青萍跑过来道:“小姐,李小姐来了,正等你呢。” “亚楠姐来了?”夏禾诧异,心知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是泡不成了。 “正好,我要去寻你母亲手谈几局,你就好好招待客人吧,晚膳也不用帮我准备了,我在兰溪苑用过才回。”宴姑姑道。 于是一行人便分了三路,江潇潇陪着宴姑姑去兰溪苑,夏莲与夏冰要去夏莲院子里练舞,夏禾则回房招待客人。 夏禾赶回草叶庐,进门便见李亚楠一脸愁绪坐在外间小桌边,茶也不喝点心也不吃,连她回来了都没有发现,也不知在想什么。 “亚楠姐。”夏禾唤了一声,走到李亚楠身边。 李亚楠似乎被吓了一跳,见是她才露出几分笑意,道:“小禾你回来了啊,课上完了?”她就是想着夏禾要上课,所以才这时候过来的,就怕打扰她。 “恩。”夏禾含笑点头,招呼她重新坐下。 两人闲谈几句,夏禾仔细观察李亚楠的神色,见她郁郁寡欢,远没有平日那样开朗洒脱,不禁问道:“亚楠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瞧着似乎有心事。”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李亚楠性子爽直,她也就不与她绕圈子了。 她如此开门见山地问了,李亚楠也就没有隐瞒,长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是明珠,她病倒了。” “明珠姐?”夏禾微惊,忽的想起拜师那日容明珠眉宇间的愁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拜师那日我便发现明珠姐有些心事重重,只是又不好开口直问,怎么只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就病倒了?”夏禾问。 会用病倒这个词,可见容明珠病得不轻。 闻言,李亚楠又叹了口气,这是她进门后第二次叹气了,夏禾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下不觉沉了沉,猜到事情可能不妙。 李亚楠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上个月月中,明珠的姑姑给她说了门亲事。” “亲事?”夏禾微怔,更为疑惑了,道:“这不是好事么?难道明珠姐不中意对方?” 说到这点,李亚楠突然义愤填膺,咬牙道:“何止不中意,恐怕是个姑娘家都会反感!”她拉住夏禾的手,忿忿不平道:“你可知男方是如何的情况?” 夏禾当然不知道,摇了摇头。 李亚楠接着道:“是个年过而立的大叔!孩子都有好几个!” “什么?”夏禾吓了一跳,惊呼:“她姑姑怎么给她说这样一门亲事,那不是给人做续弦么?”说的更难听点,还要给人做后妈。 “是啊!”李亚楠一拍桌,愤然道:“我看明珠的姑姑肯本不是想帮她,而是想利用她攀关系,不然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说给人家?” 夏禾也不好随意评判他人,皱着眉道:“这样的亲事,想来容姨是肯定不会答应的,那回绝了人家不就得了吗?还是说对方有钱有势,得罪不得?” 李亚楠苦笑道:“容姨当然不答应,但对方也确实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据说是京城的大官儿,不然明珠的姑姑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好在人家并没有仗势欺人,强逼明珠出嫁。” “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夏禾满头雾水,既然对方没有仗势欺人,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 闻言,李亚楠气笑了,冷笑道:“是明珠的祖母!也不知明珠的姑姑给容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容老太太竟然自作主张替明珠答应了,且还收了对方的聘礼,将其中一些给花销了!” 夏禾无言以对,以前她觉得自家祖母蛮横霸道,如此一比较,自家祖母还是很可爱的,特别是现在! 李亚楠显然是说到了气头上,一拍桌子,怒冲冲道:“这还不算!明珠本来打算写信给男方说明情况,希望对方主动退婚,虽然退婚后她的名声也差了,但总比不甘不愿嫁给一个年纪差不多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强啊,可容老太太却将她的信拦了下来,还将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出门!” 说到这里,李亚楠狠狠喘了口气,显然气得不轻。 夏禾忙倒了杯茶水给她,她咕咚一口就喝了。 擦干嘴边的水渍,李亚楠接着道:“最好笑的是,订亲后男方为了增进感情,经常给明珠来信,明珠自然是不会回的,次数一多,男方那边可能是发现端倪了,就派人来问为何总不会信,是否是姑娘不愿意嫁过去,若是不同意,也好趁早解了这门亲事。” “如此看来,男方倒也是通情理的人。”夏禾若有所思道。 “重点不是这里,是后面!”李亚楠拍桌,“为了遮掩真相,你知道容老太太是如何回话的吗?她竟然说明珠有回信,只是每次写的信都被我给撕了!” 她怒火中烧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被我!” “额……”夏禾噎了一下,她能佩服容老太太的脑洞吗? 李亚楠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说什么明珠很满意这门亲事,只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同意,所以霸道地把她写的回信都给撕了,你说我冤不冤?” “确实蛮冤的。”夏禾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为了这事,我娘差点打到容府去,若不是容姨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估计我娘已经把容府的房顶给揭了,也是因此,我们两家闹僵了,现在我想进去看看明珠都不行。”李亚楠憋着嘴叹气,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夏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想,问道:“难道明珠姐的父亲就不管管?”他听说容大爷是很疼女儿的,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入火坑啊。 李亚楠嗤了一声,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天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可靠的,平日说的天花乱坠,一关系到自己的利益,就立马六亲不认,什么妻子女儿都是虚的,只有名利地位在他们眼里才是真的。” 她这样说,夏禾就懂了。也难怪容太太无能为力,丈夫站在婆婆那一边,她一个女人根本没有话语权,自然救不了女儿。 想着不禁默默叹了一声。 李亚楠突然拉住她的手,泣声道:“小禾你一定要帮帮明珠,我脑子笨想不出法子,只能来求你了,你要是不帮她,她的小命就要没了!她已经绝食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这……”夏禾有些难为,虽然这种极品事让人气愤,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恐怕不适合插手。 只是想到那个温柔端庄,几次伸手帮过她的女孩,她终是一咬牙,道:“好!” 见死不救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少了点什么 虽然答应了帮容明珠,但夏禾不可能直接冲到容家去要人,说到底这事还是要从长计划。 万般保证才把李亚楠送走,夏禾只能感叹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最后只是简单冲了个澡,就算是犒劳自己了。 刚用完晚膳,宋嬷嬷过来了,知道是苏氏派来告知二房事宜的,夏禾将丫鬟们都遣退了,单独留了宋嬷嬷说话。 给宋嬷嬷倒了茶,拉着人坐下,夏禾这才让宋嬷嬷开始。 “最近二房没什么大动静,就是二太太对五小姐突然好了起来,三少爷跟五小姐也突然亲近起来,时常能见到在一起兄妹俩一起吟诗作画,要说大点的动静,就是大小姐跟二太太昨日大吵了一架,至于原因……” 说到这里,宋嬷嬷停了下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夏禾问。 宋嬷嬷颔首,道:“确实有些不方便,这事儿老奴一早就打听到了,只是不敢告诉太太,担心太太生气,若是现在我告诉小姐,恐怕太太会更生气。” 毕竟三少爷私通丫鬟那事儿,实在是污耳朵。 先前苏氏让宋嬷嬷处理灵娟的事儿,宋嬷嬷后来顺藤摸瓜,其实查到了夏邑骏身上,老实说宋嬷嬷也吓了一跳,只是想着既然灵娟已经死了,这事儿也就没必要说出来污耳朵了,是以才闭口不提,若不是夏禾问起,这件事就烂在她肚子里了。 夏禾理解地点头,道:“那嬷嬷就把方便告诉我的说一说吧。” 宋嬷嬷感念她的体贴,笑了笑,道:“其实就是三少爷落了把柄在五小姐手中,五小姐拿那事儿威胁二太太跟大小姐替她做事,大小姐不肯,而二太太为了维护三少爷的名声,逼大小姐就范,于是母女俩就吵了起来,二太太还动手打了大小姐。” “原来是这样。”夏禾若有所思地颔首,难怪大姐哭得那样伤心,还跑到一向不亲近的二叔那里去,原来是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顿了顿,她疑惑道:“可你不是说三哥跟五妹走得很近吗,难道三哥不知道五妹威胁二婶跟大姐的事儿?” 宋嬷嬷笑了,嗤了一声,道:“所以说三少爷也是个糊涂的,他明知五小姐威胁二太太跟大小姐,却依旧认为五小姐是好的,这样亲疏好坏不分,以后府上也指望不了他光耀门楣,还是咱们大少爷好。” 听得这话,夏禾忍俊不禁,她家大哥确实是好的。 说起来,她也有些时日没有见过大哥了,也不知他好不好,若是近日去前院的时候顺道去看看他就好了。 想着,不觉有些惋惜。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夏禾向宋嬷嬷道谢,送了宋嬷嬷出门。 送走了宋嬷嬷,夏禾回楼上看书,只是书拿在手上,却迟迟没有翻页,她一会想着容家的事,一会想着二房的事,只觉今天听到的都是些极品事。 坐了一会,实在看不进去她也不逼自己,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到窗边透气。 窗外皓月当空,宛如青石板的夜幕上星子零星点缀,月朗星稀的,可见明日会有一个好天气。 搬了个绣墩到窗边坐下,夏禾趴在窗台上赏月,可横看竖看,总觉得有点不得劲。明明月亮很圆,星星也很美,风也吹得很惬意,可她却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月光下花瓣乘着月色纷飞的画面蓦然闯入脑海,夏禾怔了怔,赶忙摇头把那画面赶跑,喃喃自语道:“肯定是我今天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还是赶紧休息吧,睡觉睡觉!” 咚咚咚就跑到床边一个扑倒,抱着被子闭上眼开始数羊。 前院 俞飞璟拉着俞天启喝酒,两人已不知喝了多少,桌上脚边堆满了酒坛子,大的小的,不小心就踢翻一两个,哐当哐当地响。 江潇潇推门进来,见两人已经喝得人事不省却还在往嘴里灌,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你们够了!要死要活的还算不算个男人!”冲上去抢过两人手里的酒坛,江潇潇骂道:“被小禾看到你们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她更加不会喜欢你们!” “你不懂。”俞飞璟晃着脑袋,眼角被酒气染红,说不出的瑰丽。 “我也不懂。”俞天启抢回酒坛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口齿还算清楚,道:“不懂如何才能取悦她,她好像很怕我。”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难看,哈哈哈!”俞飞璟指着他即便喝醉了也面无表情的脸大笑起来。 俞天启横了他一眼,抬起脚就是一踹。 俞飞璟躲开,毫不客气地踹回去。 两人就这样你一脚我一脚地在桌子底下打了起来,手上还不忘捧了酒坛喝酒。 江潇潇朝天翻个白眼,大叫:“别喝了!”一把夺过俞飞璟受伤的酒坛,往地上就是一摔。 哗啦一声,酒坛粉身碎骨,里面的酒都洒了出来,有些溅在江潇潇裙摆上。 酒被砸了,俞飞璟醉醺醺地一挥手,大喊:“你不懂!别来管我们!” 俞天启闷着头猛灌。 江潇潇气红了眼,道:“好!我不懂!你们最好就这样醉生梦死得了!”狠狠一跺脚,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要不要去追?”俞天启抬起头,含糊问了一句。 “追什么,丢不了!”俞飞璟一摆手,摇摇晃晃上前推了他一把,嘟囔:“回你的房间去!明儿我要早起练武,现在要睡了,赶、赶紧滚蛋!” 俞天启哼了一声,同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出了门。 江潇潇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她大口喘着气,等气顺了,愤愤踢了下脚边的石头,骂道:“混蛋!以为我想管你们啊,我又不是你们的娘亲!不识好歹,看我回去怎么向外祖母告状,你们给我等着瞧吧!” 骂了一阵,心中的火气总算是消了,江潇潇深吸口气,整理好因为跑动而变得凌乱的衣服,打算回房。 只是她一转过身,却看到身后的假山阴影里立着一道白色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吓得她当即失声尖叫。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白衣男鬼 “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惊叫响彻整个夏府。 俞飞璟本来醉醺醺的,已经快睡着了,被这叫声一惊,双腿一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好!”他低喝一声,卷起外袍就往外冲,打开房门正好碰到同样开门出来的俞天启,兄弟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被惊动的不仅俞飞璟跟俞天启,在前往事发地点的路上,两人还碰到了一群举着火把提着灯笼的家丁,以及气势汹汹的夏永淳,看那架势,估计是以为府上进了盗贼。 见此情景,俞飞璟跟俞天启头疼地抚了抚额,只希望姨父知道真相后,不会气昏头才好。 要说江潇潇一向胆子大,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上她都敢呛声,可她偏偏怕鬼,旁人在她面前提一提那个字,她都要抖三抖,更别说是亲眼看到了。 一转身就猝不及防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阴沉男鬼,江潇潇可说是三魂去了六魄,腿肚子都在发抖,一开嗓就停不下来了,尖叫个不停。 可能是她的叫声太惊人了,连对面的“男鬼”都被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都给扔了。 月色朦胧中,“白衣男鬼”开始一步步靠近,披散的长发下红通通的大嘴若隐若现,正开开合合低语着什么。 见状,江潇潇叫得更大声了,挥着手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捂着眼睛一个劲往后退。 “男鬼”不断靠近,可身后已经是围墙,江潇潇退无可退,只能缩在墙角抱头大哭,当“男鬼”伸出苍白的五指,她终于忍不住大叫:“璟表哥,天启哥,快来救我啊!啊啊啊——” 叫声戛然而止,因为手腕被冰冷的手掌抓住了。 江潇潇不敢再叫,生怕激怒面前的“男鬼”,抿着嘴无声流泪,直打哆嗦。 就在江潇潇想着“男鬼”要怎么把她大卸八块,拆吃入腹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男音,道:“是我是我,夏邑宣啦,郡主你别怕啊!” 随着这句话,“男鬼”撩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有点圆的白皙脸庞。 江潇潇怔了怔,抬起朦胧的泪眼定睛一看,立即就认出了那张有过几面之缘的面容,还真是二少爷夏邑宣! 所有恐惧害怕瞬间变成了怒火,江潇潇跳起来对着夏邑宣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破口大骂:“你个混蛋!竟然敢装神弄鬼吓唬本郡主,看本郡主不打死你!” 夏邑宣措手不及,只能抱头鼠窜,辩解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我没有装神弄鬼,我只是在夜观星象,没有吓人啊!哎哟,别打了!” 江潇潇才不信,大骂:“你不是想吓人你躲在假山下面做什么?还披头散发穿一身白衣,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说什么夜观星象,你的星盘呢?没有星盘你看个鬼啊?” “我刚沐浴完当然披头散发啊!星盘刚才被你吓得扔到花丛里了,不信你找找看!”夏邑宣跑不动了,索性抱头蹲在地上任她打。 闻言,江潇潇顿了顿,停下动作指着他喝道:“给我老实点别乱动!” 转身走到花丛里扒了扒,还真扒出来一个石刻的星盘。 当即对夏邑宣的话信了几分,不过气还没有消。 回过身,见夏邑宣呲牙咧嘴的,当真蹲着不动,她不禁弯了弯唇角,继而故意板着脸,厉声道:“观星象就观星象,你好歹也吱个声,人吓人吓死人难道你不懂?” 夏邑宣撇了撇嘴,道:“我见郡主心情不佳,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解,郡主就突然转过身来,还大声惊叫,我也被吓了一跳好不好?” 语调还有点小委屈。 江潇潇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发现他竟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也不似一般男子那般细长,圆溜溜的,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忍不住掐了把他白嫩嫩圆嘟嘟的脸颊,江潇潇故意沉着脸叱道:“见本郡主心情不佳,你不立即上前安慰,还犹豫,你是不是找打?” 夏邑宣噎了噎,他能说她生气时候的样子太恐怖,他不敢上前安慰么? 估计说出来会被打死,所以他抿紧了嘴巴闭口不答。 见他一言不发,江潇潇顿觉没趣,开始围着他转圈,一会扯扯他的头发,一会揪揪他的衣领,一会掐掐他的脸颊,玩得不亦说乎。 夏永淳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江潇潇自得其乐地玩耍,而夏邑宣一幅受气包的模样,敢怒不敢言地蹲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情况?”饶是夏永淳也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满头雾水。 准备棒打小贼的家丁们也是云里雾里,小贼呢?小贼在哪里,怎么他们只看到了表小姐跟二少爷? 俞飞璟跟俞天启也是面面相觑,这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啊。 骤然冒出这么多人,江潇潇跟夏邑宣吓了一跳,见到夏永淳,夏邑宣忙站起身,拾掇了一番,恭恭敬敬唤道:“大伯。” 江潇潇意识到自己的惊叫引发了大骚动,暗地吐了吐舌头,唤道:“姨父。” 夏永淳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停留在鼻青脸肿的夏邑宣身上,暗暗砸了咂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邑宣讷讷不得语。 还是江潇潇脸皮厚胆子大,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二少爷披头散发的站在假山下,又穿了一身白衣,我还以为府上闹鬼,吓得把他大打了一顿。” 她撒谎一点都不脸红,完全抹去了自己被吓得痛哭流涕那一段。 夏邑宣抽了抽嘴角,到底没有揭穿她,默默点了点头。 众人了然,原来是这样。 夏永淳没好气瞪了两人一眼,道:“没事就好,天不早了,都散了吧。” 把家丁都遣散后,夏永淳恨铁不成钢瞪着江潇潇,道:“你呀!以后不许再来前院了,不然我把你赶出府!赶紧回房去!” 这是赤果果的恐吓。 江潇潇撅撅嘴,不甘不愿地点头,把手里的星盘扔还给夏邑宣,还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嘻嘻哈哈跑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流言 江潇潇是客人,还是个姑娘家,夏永淳虎着脸教训两句也就够了,然夏邑宣不同,可是府上的少爷,不是这般简单就能放过的。 夏永淳吹胡子瞪眼,把夏邑宣狠狠批了一顿,还把他的星盘给没收了,这才放他回房。 相干不相干的都走了,俞飞璟跟俞天启也想开溜,然刚抬起脚,夏永淳突然大喝一句:“站住!” 两人生生顿住了迈开的步子。 夏永淳横眉竖眼望向两人,道:“别以为我闻不出来,一身的酒气,我夏府的客房可不是酒馆,以后要喝出去喝,别害得我被你们姨母责怪!” “是。”两人讪讪应是。 到底顾忌着两人的身份,夏永淳也不敢训得狠了,见两人还算好说话,便缓和了口气,道:“以后也不要再轻易去后院,府上的姑娘都老大不小了,你们要顾忌一下她们的名声。” 特别是小禾那丫头。 他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不要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俩小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不就是惦记他的宝贝女儿么,他可没答应!这种事儿想瞒过他可没那么容易,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中好手,不然也不能以一介白丁的身份,娶到国公爷的女儿。 想着,夏永淳心中颇为得意。 这次两人没有回答得那么爽快,而是沉默了好一会,才不甘不愿点头,俞飞璟还特意问了一句:“若是去给姨母请安,总是可以的吧?” 这回换夏永淳愣住了。他也知道妻子久未见家人,是以家里来了几个娘家亲戚她就特别高兴,不时要叫上一起吃顿饭,说来,这也是他的疏忽。 叹了一声,他不得不点头妥协,但却再三强调:“去给你姨母请安可以,但除了兰溪苑哪儿都不能去!”若是敢到处乱跑,管他是什么小王爷世子,一律打断狗腿! 许是看出了夏永淳心中的狠绝,俞飞璟跟俞天启没敢再吱声,颔首应了。 夏永淳这才满意颔首,让他们回房。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只是过了一夜,府上的丫鬟婆子们就又有了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大早,青萍跟红芝去厨房取今天的食材,路经抄手游廊时,见几个丫鬟家丁坐在池边石头上说话,青萍起了八卦心思,便拉着红芝躲在柱子后偷听,这一听可不得了。 “听说了没有,昨晚二少爷跟郡主私会,被大爷给逮住了!” “天呐,竟有这事儿?” “是真的,我也听看门的陈二说了,说当时郡主跟二少爷还衣裳不整呢!” “这也太大胆了吧,当时大爷是个什么反应啊?” “谁知道呢,估计是要瞒下来吧,毕竟那可是郡主娘娘。” “没想到郡主竟然喜欢二少爷这种的,我还以为大少爷更占优势呢。” 一群人说得兴起,不时发出尖叫跟咯咯咯的嬉笑声,丝毫没有发现躲在一边偷听的两人。 “郡主跟二少爷?”青萍只觉晴天霹雳,劈地她路都走不动路。 红芝担心被其他人发现,忙将她拉开,不在意道:“哎呀,这肯定又是有人在乱嚼舌根,我们还是赶紧去拿食材吧,黄莺姐姐还在等着我们呢。” 闻言,青萍一拍大腿,叫道:“对呀,肯定又是那些不安好心的,看郡主跟小姐走得近,所以就把脏水泼到郡主身上了!” 当下骂骂咧咧的,拉着红芝走了。 然而两人走了一路,就听了一路的闲言碎语,因为说的人太多了,加上个个言之凿凿,青萍跟红芝渐渐的有些不安了。 两人不敢耽搁,赶忙跑到厨房把要取的食材拿了,蹬蹬蹬跑回草叶庐。 一进门,气还没有喘匀,青萍就着急忙慌跑到夏禾面前,大叫:“郡主跟二少爷私会被大爷抓住了!” “噗——”刚吃完早膳,正喝茶的夏禾控制不住地喷了。 宴姑姑就坐在一旁,闻言倏然沉下脸,低喝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青萍忙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咳咳咳——”夏禾咳了几声,拍了拍心口,皱眉问道:“你们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青萍毕恭毕敬道:“整个前院都在说,说是昨晚府里进了强盗,大爷带人去抓贼,却撞见郡主跟二少爷私会……” 她还没有说完,夏禾就笃定道:“不可能,表姐跟二哥只见过几次面,连话都没有单独说过,怎么可能会……”那两个字她有些说不出口。 “我了解潇潇的性子,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想来是有人以讹传讹,混淆了实情。”宴姑姑也道。 青萍点头如啄米,道:“奴婢也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是真的。” 夏禾摇头,道:“我以为只有后院的女人才多嘴,没想到前院的家丁也是一样,看来爱嚼舌根这毛病不管男女都一样。” 宴姑姑道:“行了,相信夏家主很快就会澄清事实的,这事儿你们就别管了。” 大宅院里是非多,这点她早就看透了。 夏禾点点头,没有多说,心里却想着等江潇潇来了要问个清楚。 休息一会,宴姑姑如常开始上课。 然而听到这个流言的不止青萍跟红芝,夏颜身边的冬梅也听到了,冬梅立即就将听来的消息绘声绘色转述给了夏颜三人听。 听后,夏颜讥笑道:“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是郡主就了不起啊,还不是看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跟夏禾玩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夏珂一脸震惊,道:“没想到郡主竟然是这样轻浮的人,我还以为京城的贵女都是很矜持的。” “有些人天生就少廉寡耻,这与出身并没有关系,咱们府上那个不也一样,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夏颜冷哼。 猜到她指的是谁,夏珂默了默,没有说话。 夏晴始终没有开口,眼底隐晦莫名,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本是聚在一起练字的,听了这事儿,夏颜字也不练了,就逮着这件事开始说长道短,将江潇潇说的一文不值,要知道昨天被江潇潇公报私仇打了,她心里可憋着一肚子气呢。 夏珂倒是没有那么多话,只是想着左右也无人检查,字写不写都一样,加上她自认字写得还不错,是以也跟着松懈了。 夏颜正说到兴头上,夏晴突然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房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二姐跟六妹稍坐。” 说罢匆忙离开。 “搞什么鬼。”夏颜嘟囔一句,心里生了疑虑。 第二百一十六章 撺掇 夏晴出了夏颜的院子,快步往前院走。 一路疾走,一直走到夏邑骏院门前,夏晴才停下脚步,她让碧儿上前敲了敲院门,待院门拉开,她立即问道:“三哥可在,我寻他有急事儿。” 看门的小童认识她,道:“三少爷在的,五小姐请进,小的这就去唤少爷。” 话音刚落,夏晴推开门就走了进去,见状,小童撇撇嘴,关上门跑去通告自家主子。 夏邑骏正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地读书,听闻夏晴来了,忙放下书卷迎出来,故作潇洒笑道:“五妹怎么有空来哥哥房里小坐?” “三哥,我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夏晴急声道,使了个眼色。 夏邑骏会意,立即将屋里伺候的丫鬟赶出去,拉着夏晴坐下,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夏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着痕迹抽回手,道:“三哥可听说了郡主与二哥的事儿?” “你是说总跟夏禾走在一起的那个野蛮郡主?她跟夏邑宣怎么了?”夏邑骏抖了抖衣袖,有些不以为意。 夏晴最讨厌他的故作姿态,见状心底一阵厌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看来三哥今早还未出过门,如今府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说二哥与郡主有私情,两人昨晚私会被大伯亲眼撞见了。” “什么?”夏邑骏一惊,衣袖扫落了小几上的茶盏。 想到容貌昳丽,出身高贵的江潇潇竟然跟夏府的庶子搅合在一起,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他自认比夏邑宣更有才华品貌,然而江潇潇却没有看上他,反倒看上那个出身卑贱的夏邑宣,这如何能让他舒坦? 夏晴看出他的心思,心下冷笑一声,按住他的手,道:“不过以我之见,一切都是以讹传讹。” 夏邑骏一怔,问:“你缘何得知?” “因为——”夏晴故作神秘一笑,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夏邑骏不由惊呼:“郡主竟然是来挑选夫婿的!” 夏晴得逞地弯了弯唇角,道:“不然你以为郡主为何要到封都来,为何要住到我们夏府?” “可……”夏邑骏微一沉思,道:“可郡主时千金之躯,听闻又深得皇上的宠爱,她为何要到封都来选夫?相信京城有很多王公子弟愿意迎娶她。” “三哥所言差矣。”夏晴掩唇一笑,道:“三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有些事不知道,你可知,这江潇潇虽贵为郡主,性子却霸道蛮横,是出了名的女霸王,加上她举止粗鲁言谈粗俗,京城根本没人敢要她,就担心娶了回去丢自己的脸面。三哥你想想,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爱惜面子的,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女子。” “似乎有些道理。”夏邑骏点头。 “且,郡主年纪也不小了,若非无人敢要,怎会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夏晴摊了摊手,道。 夏邑骏连连点头,忽然他动作一顿,双眼惊疑地望向夏晴,明知故问道:“五妹为何与我说这些?”心中早已恍然大悟。 夏晴笑了笑,道:“你是我的亲哥哥,我自然是想你好,因为我觉得让郡主嫁给二哥太浪费了。在我心里,只有三哥才配迎娶郡主,做郡马爷。” 夏邑骏被说得心中一动,面上却很是严厉,一抖衣袖,叱道:“你将哥哥看做什么人了,我是那种爱慕虚荣,只能靠攀附权贵出头的无能之辈吗?” “当然不是。”夏晴娇笑一声,赞美道:“在妹妹心中,哥哥才华横溢,德才兼备,是顶顶的正人君子,迟早会平步青云,大展宏图。” 夏邑骏被夸得飘飘然熏熏然,甩了甩袖子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 夏晴暗地撇了撇嘴,话锋一转,道:“妹妹只是觉得,迎娶郡主与哥哥的气节并不冲突,想当今世上,多少文人大儒迎娶贵族千金小姐,可又有谁说过一句不是?就算有,也是谢羡慕嫉妒的算话。” 夏邑骏若有所思,顿了顿,道:“可你也说了,郡主蛮狠霸道,而且粗鲁低俗,我若是娶了她,岂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攀附权贵的嫌疑,又辩解道:“何况我对郡主并无非分之想,就算她愿意嫁给我,我也不愿娶一个话不投机三句多的女子。” 夏晴还能不知他是口是心非,假装正直高洁? 心知他只是要找个借口跟台阶,她笑了笑,道:“郡主确实配不上三哥,我也知道三哥对郡主无心,可你想想,若是让二哥娶了郡主,恐怕日后你要被好友们笑死,说你不如二哥了。” 夏邑骏果然被激怒,恼羞成怒地拍桌大喝:“谁说我不如夏邑宣,不就是一个刁蛮郡主么,看我不把她拿下!” “这就对了,妹妹就等着哥哥让我们一家子享福了。”夏晴笑得异常开心,眼底精光闪现。 夏邑骏信誓旦旦地表明了决心,转头却一脸苦恼地问:“可我要如何才能得到郡主的垂青?平日里我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闻言,夏晴暗骂一句蠢货,温声细气道:“哥哥不必担心,妹妹自当倾尽全力帮你,只要你——”她附到夏邑骏耳边低语了一阵,而后拍拍他的肩膀,志得意满笑道:“只要哥哥按照妹妹的话做,必定能将郡主手到擒来。” 夏邑骏有些迟疑,道:“这、这似乎有些不妥……” 夏晴嗔他一眼,故作生气道:“难道妹妹还会害你不成?” “当然不是!”夏邑骏连忙否认,生怕她不帮自己,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事后郡主会生气。” “三哥多想了。”夏晴掩嘴轻笑,道:“会与男子在大半夜私会的,想必不会是什么贞洁烈女,以三哥出众的风姿风采,再加上一点助性的药,难道还怕无法让她自愿投怀送抱?待生米煮成熟饭,郡主就是不想认,也只能认了,不然以后还有谁敢要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 “五妹说的有理。”夏邑骏赞同地点头,握了握拳,道:“那哥哥就全都指望妹妹了。” “三哥放心。”夏晴勾起唇角。她倒要看看江潇潇还能嚣张到几时,而夏禾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想着,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肃清歪风 夏邑宣被打了一顿,第二日起来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再等他听到府里的流言,当即怒了。 “竟然说我半夜跟郡主私会,有谁私会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简直比窦娥还冤!”一边呲牙咧嘴的让夏邑卿帮忙揉药酒,夏邑宣一边痛斥抱怨,一张娃娃脸气愤到扭曲。 闻言,夏邑卿忍俊不禁,笑道:“说的也是,待会上了药,你在府上逛一圈,估计流言就要不攻自破了。” 他清楚这个二弟的性子,跟个顽童没什么区别,除了爱凑热闹好事,就只对风水星象感兴趣,要说他会私会女子,他是怎么也不信的,何况对方还是比他自己还“威武”的郡主娘娘。 夏邑宣哼了哼,挥了下拳头,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乱嚼舌根,我定撕烂他的嘴!”过了一会,又唉声叹气:“向来只有我夏邑宣看别人热闹的份儿,没想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我被人看热闹,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夏邑卿无奈摇头,下一刻却是肃然了神色,道:“看来府上的下人确实疏于管教,时不时就传出些上不得台面的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夏家内里有多混乱不堪。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若是再不整顿,人人就只知道张嘴道是非,不知道伸手做事。” 夏邑宣赞同地点头,瞪起圆溜溜的眼睛,恶声恶气道:“大哥,一定要把污蔑我的人给找出来狠揍一顿!” 夏邑卿啼笑皆非,道:“惩处传闲话的人是小事,郡主的清誉才是大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事情解释清楚。一会我带你在府上走走,再去趟母亲房里,向郡主赔不是。” 夏邑宣不乐意地撇嘴,道:“凭什么我被她打了,还要我向她赔不是?我才不去,要赔罪也应该是她向我赔罪。” “邑宣,女子名节远重于体肤之痛,即便你没有过错,但若因你而累及他人名声,你便不能自顾一己之私,此非君子所为。”夏邑卿沉下脸训斥。 大哥一怒,夏邑宣立马老实了,乖乖点头应是。 兄弟俩商议辟谣一事不提。 昨日夜里被夏永淳训斥一顿后,今早流言传开,江潇潇又被苏氏严词批评了一番,还严令禁止她踏足前院。 这可把江潇潇郁闷坏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除夏禾外比较好玩的人,怎么还没开始玩,就被强制隔离了呢?想想还真是不值,早知如此,昨晚她就不叫了,也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被训了一早上话,又被拘着不能任意出门,江潇潇蔫头耷脑的,苏氏见她如此,终是不忍,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挥手放她去找夏禾。 待江潇潇一走,苏氏立即沉下脸,对宋嬷嬷道:“前院传也就罢了,后院也跟着一起瞎起哄,还越传越难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看戏不嫌事大,连郡主都敢随意编排,不发发威风,她们还道郡主是路边的小猫小狗,能任意揉捏,你去打听打听,打听出一个处理一个,夏府容不得这样胆大包天的刁奴。” “是,太太。”宋嬷嬷敛首应是。 顿了顿,苏氏勾起一抹冷笑,道:“既然要整顿,索性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但凡是在府上乱嚼舌根的,你都惩治一遍,我看日后谁还敢少做事多说话。” 宋嬷嬷郑重点头。她也觉得府上早该整顿了,之前说三小姐输给淮南王郡主一事就气人得紧。而郡主这事就更恼人了,也是郡主好脾气不计较,不然整个夏府都要陪葬。 经过一个早上的传播,流言在夏府已人尽皆知,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碎嘴也就罢了,还添油加醋,硬是把昨晚的事传成了活色生香的春宫,若非如此,苏氏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当下,宋嬷嬷施展雷霆手段,带着一干粗使婆子在府上巡视,但凡见到聚在一起碎嘴嚼舌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带头的抓起来狠打一顿再说,打完了再问话。 一时间,府上人人自危,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所有人都看出来,大太太这是要发威了。 这边宋嬷嬷肃清府上不正之风,那边江潇潇还在没心没肺地跟夏禾抱怨。 “我不过就是大叫了一声,把人打了一顿,怎么就成私会了?到底是我脑子跟常人不同,还是那些碎嘴的眼睛有问题,难道是非黑白他们都看不出来?”江潇潇双手抱胸,嘴巴撅得老高。 夏禾听她抱怨了一大堆,却还没有弄清事情经过,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画笔,道:“大小姐,我的郡主娘娘,麻烦您在抱怨前,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要怎么回答你?” 江潇潇讪讪吐舌,这才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完她的话,夏禾一脸窘然,这还真是天大的误会,不禁幽幽道:“二哥真可怜。” 见她为夏邑宣说话,江潇潇吃醋了,道:“我才可怜呢,名节受损,以前在京城,谁要是敢这样编排我,早被皇帝舅舅打死了,现在我才知道何为人言可畏。” “知道就好,你早该收收性子了。”一直未开口的宴姑姑无奈横她一眼。 江潇潇委屈瘪嘴,蹭过去抱住师父的胳膊,道:“姑姑,我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她就是再豁达,也不好意思顶着偷情这顶帽子到处跑啊。 宴姑姑瞥她一眼,道:“该捡起来的时候不捡,不该捡的时候时刻揣着,你的郡主威风呢,都到哪去了?” “对哦!”江潇潇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一出京城我就忘了,我可是皇上御赐的郡主,敢毁谤我,统统拉出去杀头!看来是我在夏府这段日子太随和,所以让人看扁了!” 夏禾被她杀伐决断的气势惊了惊,手一抖把快要画好的牡丹亭给毁了。 见状,宴姑姑没好气地瞪了江潇潇一眼。 江潇潇愧疚,歉意道:“对不起啊小禾,我把你的功课毁了。” 夏禾微微一笑,道:“没事。”她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密友是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原来是关系户 好好的一副牡丹亭给毁了,宴姑姑虽然惋惜,却也没有让夏禾再重画,按她的说法,重要的是渔,而不是鱼。 画作完成,早上的课也就结束了,夏禾喝了杯茶歇了会,黄莺就来叫用膳。 江潇潇显然是要赖在草叶庐不走了,午膳硬是要留在这里吃,好在黄莺机灵多做了几道菜,不然就要失礼。 师徒三人用过午膳,江潇潇左瞄右瞄,突然问道:“奇怪,今儿怎么不见那三个讨人厌的家伙?” 夏禾恍然,这才想起早上也没见到夏莲跟夏冰过来。 “不会是忙着听闲话编排我,连课都不上了吧。”江潇潇嗤了声。 夏禾无奈笑看她一眼,招呼了红芝出去打听。 红芝蹬蹬蹬跑出去,一盏茶功夫不到就风风火火跑了回来,先喘了口气,这才规规矩矩禀告道:“奴婢打听清楚了,二小姐跟六小姐的丫鬟被宋嬷嬷打了板子,二小姐三人去找宋嬷嬷理论了,是以没有过来听课,而大小姐被二太太关起来了,四小姐正为二少爷的事担心费神,是以也没有过来。” 因宴姑姑在场,红芝不得不有模有样的。 闻言,夏禾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一波掀起千层浪,把所有人都给卷进去了。 江潇潇问:“宋嬷嬷为何要打夏颜她们的丫鬟?” “听说是二小姐她们的丫鬟碎嘴,被宋嬷嬷抓个现行,是以才被处罚。”红芝道,不忘发表自己的感想:“听说宋嬷嬷得了太太的令,要肃清府上的不正之风,已经打了好多丫鬟婆子了,大家惊心胆颤的,就怕自己落到宋嬷嬷手上,现在所有人见着宋嬷嬷都绕道走,也不敢再聚在一起说长道短了。” 夏禾挑眉,道:“看来表姐这事儿彻底惹怒了母亲,母亲要借题发挥,大杀四方了。” 宴姑姑笑道:“娉婷早该施展些手段了,不然都以为京城来的好欺负,要知道京中的千金小姐学的可不仅仅只有相夫教子,贤惠端庄,还有治下之道。” 江潇潇抖着肩膀得意地笑,“也不知道现在夏颜她们的脸色有多难看。” “那绝对是难看到不行!”红芝接过话,幸灾乐祸道:“听说二小姐底下的冬梅不仅以讹传讹,还添油加醋,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而且宋嬷嬷还查出来,她之前多次抹黑小姐,传出对小姐不利的流言,现在宋嬷嬷要把人赶出府,二小姐就是为此,才去找宋嬷嬷理论的。” 江潇潇厌恶地皱了皱眉,道:“这样的刁奴,早该处置了,留在府上就是个祸害。” 冬梅这个丫鬟,夏禾还是有些印象的,之前因为欺负夏晴跟夏珂,被她教训过一顿,想来也是因此才怀恨在心,肆意编排她吧。 想到夏晴跟夏珂竟然还要去为欺负过自己的人说情,她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感叹她们的“宽宏大量”。 白雀插嘴道:“奴婢倒是觉得没那么容易将冬梅赶出府,她是家生子,父母在府中都担着要职,且世代服侍夏家,就是念着这一层,也轻易赶不得,不然外头要说夏家不念旧情。” “是啊,若不是冬梅有些底子,当初姜姨娘掌家,就不会把她送到二小姐身边当差,姜姨娘就是想替二小姐寻个得力帮手。”青萍附和道。 夏禾点点头,难怪当初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兰草也要对冬梅低声下气,原来是个关系户。 江潇潇嗤笑一声,道:“我还道有多大的来头,也不过是个下人,既然夏府要顾念旧情,不能轻易将她发卖,大不了本郡主亲自动手处置。” 宴姑姑颔首,道:“这是个好主意。” 想到就做,江潇潇摩拳擦掌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宋嬷嬷,那个冬梅肯定还是她手里,我要大显神威了!” 夏禾无奈笑着摇头,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昨夜没有睡好,今日中午我想好好休息,不然下午恐怕会没有精神上课。” 宴姑姑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江潇潇扁起嘴,抓住她的胳膊摇晃,道:“不嘛,你陪我一起去,不然我耍威风给谁看啊!” 夏禾没好气嗔她一眼,道:“敢情你是要耍威风给我看,要吓唬我的,那我就更加不会去了。” “话不能这样说。”江潇潇摇了摇食指,趾高气昂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可靠!” 也不让夏禾再辩驳,拉着人就要往外跑。 宴姑姑有心让夏禾学学整治人的手段,也没有阻止。 夏禾哭笑不得,只能瞪着眼应承了,只是道:“要我陪你去也可以,但我要给明珠姐写封信,你得等我一会。” “好!”江潇潇一口答应,道:“撒谎是小狗!” 夏禾懒得理她,吩咐白雀去取笔墨来。 研好磨,夏禾将毫笔蘸饱墨汁,提笔开始写信。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去看看明珠姐,至于办法,还是要见过面谈过之后再决定。 想着信肯定要过容老太太的手,夏禾没敢写什么帮忙之类的话,就写了些客套寒暄的话,然后以送礼为由,提出要去看容明珠。 写好,又检查了一遍,夏禾让红芝去送信。 待她办妥事了,江潇潇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想到给容明珠写信,我见你信上写着要去看她,是明日去吗?” “这要看容府那边如何回复,至于去看望明珠姐的原因,实在说来话长,我就不跟你说了。”夏禾笑了笑。 江潇潇撇撇嘴,倒也没有追问,拉着她出了门。 宋嬷嬷并不在兰溪苑,而是在专门惩治管教下人的禁房,江潇潇拉着夏禾一路跑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呜呼哀哉的哭喊求饶声,不难想见里面是如何一番场景。 在哭喊声中,还夹杂着气愤不满的呵斥辩驳声,温温柔柔的劝解声,以及低声下气的求情声,仔细听来,那呵斥的应该是夏颜,劝解的则是夏晴,而那求情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夏禾与江潇潇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相携进了禁房。 第二百一十九章 郡主发威 夏府的禁房就类似于戒律堂,是专门处置犯了大错的下人的地方,冬梅被送到这里,就是不被赶出夏府,也要褪一层皮。 一进到禁房,便见夏颜三人缠着宋嬷嬷,扮黑脸,扮白脸的都有,旁边还站着一对年纪不小夫妇,正对着宋嬷嬷作揖求情,想来应该是冬梅的父母。 夏禾仔细打量那对夫妇,发现两人衣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下人模样,可见在府上真有些地位。 江潇潇凑过来道:“我瞧着这对夫妻还算和气老实,怎的就教出这样多嘴多舌的女儿来?”显然她也猜到了那对夫妻的身份。 夏禾笑了笑,不置评语。 有些人看起来老实,未必就是真的老实,这人还是要多看几眼,才辨得出内里如何。 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屋子里吵吵嚷嚷的一堆人才发现两人的存在,那对夫妻显然认识夏禾,一见她就立即过来作揖。 那妇人抹着眼角,哀求道:“三小姐,您发发慈悲,向太太求求情,饶了冬梅吧!咱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没了,我们可还怎么活啊!” 那男的也道:“小的知道冬梅这丫头不懂事,以往对三小姐多有得罪,可她一个奴才,三小姐又何必跟她计较,还请三小姐饶了她这次,以后小的一定严加管教这孽障,不让她再犯浑。” 闻言,夏禾挑了挑眉,连列祖列宗都搬出来了,难道是担心她忘了他祖祖辈辈都伺候夏府的事儿? 她刚这样一想,那男的就道:“当然小的也不是就让三小姐放了这孽障,该罚的还是要罚,要知道我周家世代在夏府伺候,个个尽忠职守,还从未出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若是轻易就饶了,不说有愧于历代当家,就是小的九泉下的列祖列宗也不会饶过小的,只是请三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将这孽障发卖了。” 话落,夏颜冷哼一声,道:“周叔周婶,你们求她是没有用的,她恐怕恨不得把冬梅除之而后快!” 又趾高气昂道:“你们放心,我这就去寻姨娘,让姨娘去向父亲求情,我就不信父亲会不顾念周家世代忠心侍主之情!” 夏晴也安抚道:“两位放心,我也会尽力向大伯大伯娘求情的。” 闻言,夫妇俩喜逐颜开,对着夏颜连连作揖,喊道:“多谢二小姐!多谢五小姐!” 话都让别人给说了,夏禾只能无奈叹气。不过也好,反正不管她说什么夏颜都会歪曲她的意思,她不如不说。 夏禾不说,江潇潇却是要说一说的。 见那边一团和气,仿似已经求得夏永淳开恩饶恕,江潇潇冷笑一声,道:“本郡主原想放手让夏府处置,看这情形,是逼我自己为自己出气了。” 她抛出一枚令牌,对身后的青萍道:“拿着这块令牌去衙门,就说夏府上下以下犯上,诽谤侮辱皇族,让人带兵来将夏府给抄了,所有人全部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夏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招也放的太大了吧! 众人只觉平地一声雷,都给炸懵了。 青萍哆嗦着手,险些捧不住手上金灿灿的令牌。 夏颜最先回过神,大叫:“江潇潇,你到底想做什么?夏府的家事你凭什么插手!” 夏禾默然,发现夏颜十分有作死的潜质。 “就凭这丫鬟散播本郡主谣言,就凭本郡主是皇上御赐的二品郡主!”江潇潇一脸肃然,竟说不出的威严。 她抬手指了指夏颜,一副藐视之姿,道:“敢顶撞本郡主,宋嬷嬷,给本郡主掌嘴!” “是,郡主。”一直没出声的宋嬷嬷上前就是两个嘴巴子扇在夏颜脸上,红通通的掌印立即浮现出来,在夏颜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 “你——”夏颜涨红了脸,想破口大骂,江潇潇道:“看来教训的还不够,宋嬷嬷!” “是,郡主。”宋嬷嬷应声,使了眼色让粗使婆子将夏颜制住,啪啪啪一串几耳光甩在夏颜脸上。 夏颜哪里受得住这个,当下哭着求饶。 青萍咂舌,看来红芝的仇不仅报了,还赚了好多呢。 江潇潇这才让宋嬷嬷住手,而夏颜被江潇潇的气势摄得浑身打颤,再不敢多嘴一句。 夏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乖觉地福了福身,道:“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吾等草民一般见识,夏府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冬梅的爹娘早已跪倒在地,磕头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江潇潇冷哼一声,气势全开,瞥了夏晴一眼,似笑非笑道:“难道是本郡主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要去替那贱婢求情的么?你倒是去啊,本郡主在这里等你!” “草民不敢!”夏晴背脊一寒,慌忙跪下,她怎么就忘了江潇潇是只藏着利爪的猫了呢! 见状,夏颜跟夏珂也赶紧跪倒在地。 江潇潇蔑视望着跪了一地的众人,冷然道:“本郡主看在姨父姨母跟小禾的面上,以往的小打小闹都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倒好,将本郡主的宽容当纵容,你们可知,侮辱皇族是死罪,不仅仅是那个贱婢,就连你们整个夏府,本郡主一句话也能让其倾覆!” “郡主息怒!”一群人慌忙磕头,冷汗涔涔。 不说夏颜等人了,就连夏禾,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出江潇潇不仅仅是在故作威风,而是她骨子里本身就自有一股皇家威严,令人畏惧,若非今日她露出自己的爪牙来,连她都忘了这位是堂堂二品郡主娘娘了。 江潇潇一甩衣袖,背转过身,对被吓楞住的青萍道:“还愣着作何,赶紧去衙门传令!” 说着,暗地里对夏禾使了个眼色。 夏禾会意,叫道:“且慢。” 闻言,本以为在劫难逃,面如死灰的一群人立即死灰复燃。 夏颜急声道:“夏禾你还不赶紧劝劝郡主,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夏府毁于一旦吗?那样的话,你就是夏家的千古罪人!” “是啊,三姐,你快劝劝郡主!”夏晴夏珂也道。 周家夫妻已经吓破胆,只知道磕头求饶了。 夏禾瞥夏颜一眼,不紧不慢道:“即便夏府覆灭,千古罪人也是尔等。” 夏颜脸色铁青,奈何又辩驳不得,毕竟她的性命还抓在江潇潇手里,而只有夏禾能救她们! 第二百二十章 斯文败类 使了个眼色让青萍退下,夏禾对着江潇潇做了个万福,道:“还请郡主看在母亲的面上,饶了这些不知深浅的,就流言一事,相信母亲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 江潇潇暗赞了一声机灵,故作恼怒地一挥手,厉声道:“若不是看在姨母的面上,本郡主何必等到现在?本郡主已不想再浪费时间,任那些闲言碎语四处散播流传!” 闻言,夏颜等人吓得连连磕头,就差哭爹喊娘了。 “这……”夏禾故作迟疑,随即叹了一声,不再劝说。 见她没了动静,江潇潇心里打鼓,怎么不演了呢? 偷偷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夏禾回了她一个累觉不爱的表情。 就在江潇潇着急没了人演对手戏时,宋嬷嬷突然开口,道:“本来太太将此事交由我处置,就是想大事化小,既然二小姐跟周管事认为如此不妥,那此事就交由郡主这个受害人处置吧,太太以后都不会再过问此此事。” 此话一出,夏晴几人顿时一副天打雷劈的模样。 江潇潇暗暗为宋嬷嬷点了个赞,耀武扬威道:“早该如此!” 宋嬷嬷低眉垂首,压下往上翘的嘴角,道:“不过老奴还请郡主三思,太太与三小姐也是夏府的一份子,若是您要处置整个夏府,恐怕太太与三小姐也在所难逃。” “这……”江潇潇顿了顿。 夏晴眼中一亮,道:“宋嬷嬷所言极是,想来郡主也不愿因为一个贱婢,累及大伯娘与三妹,还请郡主三思。” 夏颜脑子也转过来了,附和道:“对对对,请郡主看在母亲与三妹的面上,饶了我等吧,那贱婢随您处置便是!”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这番话时,周氏夫妻脸上闪过怨恨。 见时机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要露馅,夏禾上前挽住江潇潇的手臂,巧笑倩兮道:“表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咱们一家子吧,不然你忍心看着母亲与我受牢狱之灾吗?至于那丫鬟,若是您信得过,还是交由宋嬷嬷处置,您贵为郡主,实在不必为了一个下人大动干戈。” 饶是江潇潇是在演戏,也被这番话说得满心服贴。 故作挣扎犹豫地咬了咬牙,江潇潇一甩手,气呼呼道:“罢了罢了,为了姨母跟小禾,这次本郡主就饶了你们,要以后再有敢碎嘴,不管是编排哪个,都直接拖出去砍了!” “谢郡主!”一堆人忙不迭磕头谢恩,就怕江潇潇反悔。 与宋嬷嬷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禾卑躬屈膝地将摆架子的郡主娘娘给请出禁房,众人忙道恭送,连头也不敢抬。 夏晴低垂着头,眼中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决定将计划提前,不然今日这低头下跪的恶气她无处发泄。 出了禁房,江潇潇的郡主架子瞬间没了,她反手拖着夏禾一路疾走,待远离了禁房,她松开手,叉腰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本郡主威风吧!” 夏禾嗤笑一声,道:“威风,把吾等凡人可吓得不轻!”这却不是玩笑话,在江潇潇给她使眼色前,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嘿嘿!”江潇潇得意一笑,随即却撅起嘴,责怪道:“你刚才怎么回事,竟然不配合我,若不是宋嬷嬷出声,我的戏都演不下去了!” 夏禾抿唇微笑,道:“我若是太过配合,你这戏也演不成。夏颜虽然被你吓唬住了,但她不傻,加上一个夏晴,若我说的太多,她们必定会怀疑。所以我暗地里知会了宋嬷嬷,请她老人家帮忙。” “原来如此。”江潇潇了然颔首,一拍她肩膀,道:“不错嘛,临危受命还丝毫不慌乱,有我的风范!” 郡主娘娘可是练过的,她这不轻不重地一拍,险些将夏禾拍地上去,无奈摇了摇头,夏禾苦笑不已。 到底是出了口恶气,两人心情都不错,有说有笑地回了草叶庐。 刚一进门,白雀迎上来,道:“小姐,方才太太派人过来请郡主回兰溪苑,说是大少爷带着二少爷请罪来了,宴姑姑已经过去了,你们也快去吧。” 江潇潇一怔,指着自己道:“我没听错吧,夏邑卿压着小胖子来向我请罪?” 她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被打了还要向打人的那个赔罪的。 夏禾嗔了她一眼,道:“什么小胖子,那是我二堂哥,他哪里胖了?” “脸胖。”江潇潇揉了揉自己的脸,眼珠一转嘻嘻笑了,道:“你哥也真是有趣,竟然还让小胖子向我赔罪,估计小胖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着,转头就往外冲,叫道:“不行,我得赶紧去看好戏!” 夏禾无语望天,想着过去能见到久未见面的大哥,忙大喊一句:“等等我!”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两人赶到兰溪苑,这才发现里面热闹得紧,不仅夏邑卿跟夏邑宣,三太太跟夏冰,俞飞璟跟俞天启也都来了,让人意外的是,夏邑骏这个不相干的也在。 再说夏邑骏,他一看到夏邑宣青青紫紫的脸,就知道流言非实,心里对夏晴更信服了,他之所以跟过来,就是想趁机在江潇潇面前露个脸,若是有机会,还想再讨好几句。 江潇潇拉着夏禾跨进门,哎哟一声笑了,道:“还真是热闹啊,大家这是跑到兰溪苑话吃大户来了?”说着,目光落在夏邑宣身上,露出一个阴险到不行不行的笑。 夏邑宣被她一看,浑身就是一个哆嗦,忆起昨晚的痛来了。 夏禾暗地拉了江潇潇一把,示意她不要太欺负人,而后才向着在坐众人问安。 三太太许是爱子心切,也顾不得规矩了,最先开口,站起身行礼,道:“郡主,妇人在这里代犬子向您赔不是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江潇潇刚想说没事,苏氏道:“三婶不必如此,这事是潇潇做的不对,竟然将邑宣打成这样,该是她向邑宣赔不是才对。” 旋即转向江潇潇,厉声道:“姨母今日就代你母亲好好教训你,还不快给你邑宣表哥赔罪!” 夏邑宣哪敢让江潇潇赔罪啊,忙摆手道:“不必了,是我有错在先,吓到了郡主,郡主失手打我也无可厚非。” 闻言,江潇潇挑眉,没想到这小胖子还挺有气量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服个软,夏邑骏义正言辞道:“正如二哥所言,郡主不过是失手误伤二哥罢了,何况二哥累及郡主名声,于情于理都该向郡主赔不是。” 说罢,还向江潇潇颔首示意,笑得一派温文尔雅。 江潇潇闻声望去,这个笑得一脸斯文败类的家伙是哪个?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好好捏 盯着夏邑骏看了好一会,江潇潇才认出这是谁来,就是曾跟夏禾过不去的夏家三少爷,她还记得乞巧那日,这人是如何大义凛然说屁话的。 撇了撇嘴,江潇潇收回视线。 夏邑骏正享受被江潇潇注目的优越感,暗暗猜测这个蛮横的郡主是不是早已为自己的风姿所倾倒,然而江潇潇却突然移开视线,这让他不由心下一凛,然转念一想,郡主到底是个姑娘家,不管多粗鲁还是会害羞的。 如此一想,夏邑骏几乎是认定了江潇潇对他有意,笑得愈发春风得意了。 夏禾瞥了眼这个笑得一脸荡漾的三哥,想起宋嬷嬷的话,再瞧一眼自家端方有度的大哥,心里说不出的安慰。 本来江潇潇不打算道歉的,但是夏邑骏一搭腔,她就改变主意了,向着夏邑宣微微敛首,道:“姨母言之有理,我伤人有错,在这里给夏二哥赔不是了。” 她一低头,俞飞璟跟俞天启都不由侧目。 天不怕地不怕的香罗郡主竟然向一个无名子弟低头? 这是打哪儿吹来的邪风! 俞飞璟砸了咂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还没有醒。 虽只是稍微点了下头,于江潇潇的身份而言,也是大礼了,三太太惊得一下站起身来,慌忙躬身道:“郡主太客气了,是小儿鲁莽,冲撞了郡主,郡主不计较就是小儿大幸了,哪还用得着郡主道歉,实在是不敢当。” 夏邑宣怔愣过后,也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我们都有错,那就算抵消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老实说他也吓了一跳,这个郡主昨晚下手那么狠,没想今天却很客气,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确实不该跟女子计较,心里那口怨气也就散了,不追究了。 江潇潇见他的娃娃脸上一会气愤,一会惊讶,一会挣扎,一会释然,便知他是真的不在意了,心里不由好笑,这小胖子还真是好懂,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 不由起了亲近之意,笑问道:“你昨夜看星象可看出个好歹来了?” 提到自己的专长,夏邑宣面露得色,道:“大的没有看出来,看出了往后几天有雨这样的小事。” “那还不错嘛。”江潇潇赞了一声,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道:“若是往后几天真有雨,本郡主就举荐你去司天监做事,当做是打你的补偿,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去司天监做事,做的不就是钦天监?这官虽不算大,好歹是朝廷命官,且是在京城任职,若真成了,夏邑宣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苏氏不着痕迹瞥了俞天启一眼,叱道:“不可妄言,被你舅舅听到,即便再疼你,也不会轻饶你!” 宴姑姑也沉下脸来,道:“教不严师之惰,你若再如此放肆,为师只能以死谢罪了。” 两人反应如此之大,在场即便有迟钝的,也听出江潇潇这话大为不妥了,一时都有些惶惑不安,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三太太擦了一把冷汗,躬身笑道:“多谢郡主美意,小儿顽劣,当不得大任,郡主就不要拿他开玩笑了。” “玩笑”两字巧妙地化解了少许尴尬气氛。 江潇潇也是心直口快,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有失妥当了,见三太太给了台阶,便立即顺着下了,打着哈哈笑道:“说着玩的嘛,谁让夏二哥长得一副娃娃相,让人禁不住就想逗一逗。” 说着暗暗打量俞天启的神色,见并无异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俞飞璟啧了一声,屈指抵着下巴打量了夏邑宣一番,道:“潇潇不说还真没有发现,邑宣确实长得清秀可爱,单看脸的话,真不觉得年纪有多大。” “是吧是吧!”江潇潇比自己被夸还高兴,激动道:“特别是这小脸,好圆好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捏一捏!昨晚我试过了,好软的!” “当真?”俞飞璟半信半疑,竟真的走到夏邑宣身边,照着他的脸蛋就是狠狠一掐,感叹道:“确实不错!” 夏邑宣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心道不错个鬼啦,公报私仇要不要这么明显! 俞飞璟可不管那么多,当下拍了拍夏邑宣的肩膀,道:“好弟弟,哥哥看好你哦,长得这般有福相,日后必定大富大贵。”边说着,狼爪还不忘在夏邑宣脸上上下其手。 “我也想要这样的弟弟!”江潇潇不服气地跺脚大叫。 “你等下辈子吧。”俞飞璟得意挑眉,搭着夏邑宣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两人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一人拉着夏邑宣一条胳膊,旁若无人地争抢起来,宛若在争夺心爱的玩具。 夏邑宣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是招谁惹谁了? 本想向大哥求救,奈何一转眼,对上的是大哥爱莫能助的目光,夏邑宣顿时心都凉了。 至于江潇潇所言,要举荐他做钦天监的话,夏邑宣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来他对做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二来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虽然他向来大大咧咧,但也知道以自己庶出的身份不宜光芒太甚,至少不能超过嫡出的两位兄弟。大伯从未因他们三房是庶出而有所看低,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而他们一家也习惯了低调沉默。他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从未想过为夏家光耀门楣,只想跟父母妹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等到哪日老太太驾鹤西去了,大伯能允许他们一家四口分出家去,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眼前这急转直下的一幕,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三太太却是松了口气。 夏禾哭笑不得,心道你们这样转移话题跟注意力,考虑过被当做挡箭牌的人的感受么?虽然她也很想试试手感就是了。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好歹紧张的气氛是消除了,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唯有夏邑骏,眼底明明灭灭,一副沉思之色。 夏邑骏想了很多,自江潇潇说出要让夏邑宣进司天监,他就止不住地想,想江潇潇的权势,想她能带给自己的好处,想自己的宏图抱负,而他最后想到的,是他决不能让江潇潇落入其他人之手,他让尽快让这个女人属于他。 虽然出发点南辕北辙,但夏邑骏与夏晴却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说的好有道理 从兰溪苑出来,江潇潇拍着心口,一副劫后余生之色,夸张道:“我还以为我会被姨母跟姑姑打死!幸好璟表哥及时帮我圆场!” 夏禾笑嗔她一眼,道:“让你胡乱说话,这回知道教训了吧。要知道可畏的不仅仅是人言,还有口不择言。” “小禾说得对,你这毛病是要改一改。”俞天启道。 江潇潇一噎,看了看他的脸色,老老实实点头。 其实她是在撒谎,她最怕的并不是苏氏跟宴姑姑,而是俞天启,毕竟俞天启是皇子,所谓皇权至上,神圣不可侵犯,即便她贵为郡主,也是皇亲国戚,在俞天启面前却依旧要有所顾忌忌惮,当然平时的小打小闹不算。 夏禾看出她的惶恐,挽住她的胳膊按了按她的手背,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俞天启本欲再教训江潇潇几句,念及夏禾在场,便没有再多说。 俞飞璟适时过来敲了敲他的肩膀,道:“过几日就是蹴鞠大赛,我们却连人都没有找齐,你确定还要参加?” 俞天启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道:“要找人还不简单,三位表弟,再加上潇潇,就有六个人了,参加比赛足矣。” 闻言,江潇潇双眼一亮,急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淮南王世子举办的蹴鞠大赛。”俞天启道,答案无比简短简练。 江潇潇抽抽嘴角,期盼地望向俞飞璟。 俞飞璟转着手中的檀香扇,连眼角都没有奉送,道:“六个人不过是刚好,只怕有个万一,还是要多准备些人手为好。” “问题是如今资质稍好的都已加入别的队伍,要找合适的人选不易。”俞天启道。 “这倒确实是个难题。”俞飞璟若有所思地颔首。 见两人兀自商量,根本不理会自己,江潇潇愤愤哼了一声,大叫道:“我知道有合适的人,但是我不告诉你们!” “谁?”俞天启跟俞飞璟同时转头看向她。 目的达成,江潇潇傲娇地哼了一声,道:“刚才不是故意排挤我的么?” 俞飞璟赏她一个白眼,百无聊赖地抬头望天。 俞天启也收回视线,表示懒得理会。 见状,担心他们真把自己撇开,江潇潇忙老实交代:“李家小姐李亚楠是个不错的人选!她也一定愿意加入我们!还有小禾!” 说着把夏禾往前一推。 “我?”夏禾惊讶地指着自己。 不等江潇潇开口,俞飞璟跟俞天启异口同声道:“不行!” 过于坚决激动的声音把江潇潇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为何不行?小禾会些拳脚功夫,身手敏捷,可比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弱鸡公子强多了。” “不行就是不行!”俞飞璟咬牙,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说为什么啊,你们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江潇潇跳脚。 “太危险。”俞天启肃然道。 “……”江潇潇竟无言以对,好一会后一蹦三尺高,愤愤大叫:“偏心!你们担心小禾会受伤,那我呢我呢?” “你皮糙肉厚,摔摔打打,磕磕碰碰的不会出事。”俞飞璟理所当然道。 江潇潇捂脸,扑到夏禾怀里假哭:“小禾你看他们两个没良心的,我为他们殚精竭虑,劳心劳力,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我,我的真心都喂了白眼狼了!” 夏禾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继而眼珠一转,道:“他们不关心你,我关心你,依我之见,这劳什子的蹴鞠赛你也不要参加了,与其跟着这些臭男人跑跑跳跳的,不如邀上几个蜜友,去游山玩水。” “你说的好有道理。”江潇潇吸了吸鼻子。 “我竟无言以对。”俞飞璟截过她的话,眉一挑,把她拉到一边,对着夏禾流里流气道:“我说小表妹,你这样就不对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我们先邀潇潇去踢球的,你就算要去看山看水,也得排在我们后头不是?” 说着往前跨了一步,逼近几分。 夏禾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抬眸与之对视,不慌不忙道:“二表哥,你这话也不对,明明是你们排挤潇潇在前,我是为了安慰她,才邀她去看山看水看树看花,怎么就变成我的不是了?难道你们不应该扪心自问一下,是否所言所行有失尊重妥当吗?” 话音落下,她往前迈了一大步,点着俞飞璟的胸膛,逼视他的双眼。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只差了一根手指,俞飞璟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清新悠远的草木香气,不觉有些心弛神荡。 稳住心神,他轻咳一声掩饰窘迫,略显慌乱地避开她的双眼,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另外,女侠你气势太足,我有些小鹿乱撞,求放过! 后面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扑哧——”江潇潇嗤笑一声,道:“璟表哥你也太没用了,在小禾手下一招都走不过!” 夏禾抿着嘴角轻笑,挑眉拱手,道:“承认。” 俞飞璟呵呵干笑,用扇子敲了敲肩膀,嘴硬道:“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 转眼瞥到夏禾嘴角的笑,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怕被发现,还故作潇洒地摇开扇子挡住脸。 夏禾似有所感,故作漫不经心地转头与江潇潇打闹。 俞天启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虽没有视线交汇,没有甜言蜜语,只是平常的嬉闹玩笑,但却有种欲语还休的情愫在周围蔓延扩散,似乎他们之间有道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隔离在外。 这个发现让他焦躁,烦闷。 缓缓吸了口气,以缓解内心的压抑,俞天启故作不经意道:“小禾不用回房准备上课?” 正与江潇潇闹得欢的夏禾一怔,敛首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大哥说,一会大哥出来我就回去了。” 却是没了玩闹的心思了。 见她眉眼间的笑意浅淡下来,俞天启暗恼自己多此一问,只是他却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因懊恼而紧抿的嘴角更是显得他严厉低沉,让人紧张。 夏禾只觉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十几度,让她禁不住地后背发寒,偏偏俞天启还紧盯着她,让她不得不扯出抹笑对他颔首示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表弟好单纯 气氛难免变得尴尬僵硬,刚才还有说有笑,相处融洽的几人,瞬间就都沉默下来了。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嗖嗖嗖放冷气,就连被称赞皮糙肉厚的江潇潇都忍不住搓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小禾,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你要跟你哥说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实在不行迟点我陪你去找你哥。”江潇潇缩着脖子跟夏禾咬耳朵。 夏禾也萌生了离开的念头,闻言忙不迭点头,对俞天启敛首笑道:“时辰不早了,也不知大哥何时出来,我就不等了,先行告辞。” 说罢拉了江潇潇,两人逃也似地快步溜了。 见俞天启瞪着两人仓惶逃离的背影,俞飞璟幸灾乐祸道:“还看什么看,人都被你吓跑了。” 俞天启收回视线,眼底闪过懊恼,道:“我并非有意。” “谁管你是有意还是有意,别怪兄弟没有提醒你,你这张冷脸对付那些欠虐的花痴还有点效,对付小禾是完全没用的。”俞飞璟摇着扇子,语重心长道。 俞天启瞥他一眼,道:“难道要像你这样不着边际?” 想了想,发现俞飞璟这样吊儿郎当的似乎真的比较容易接近夏禾,他不由沉默了。 兰溪苑内 听完夏邑卿的汇报,苏氏满意颔首,道:“你做的很好,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是该独当一面了,你父亲忙于生意,家里是要你多担当。” 夏邑卿微微一笑,敛首道:“为父亲分忧,本就是儿子的指责,就怕有处理不当的地方,还待父亲与母亲指教。” “好坏不提,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况且就我来看,你这次的处理方式已十分妥当。”宴姑姑夸赞道。 夏邑卿不觉赧然,忙拱手道谢。 母子俩又说了会话,夏邑卿便起身告辞,让苏氏与宴姑姑谈心。 出了院门,便见俞飞璟跟俞天启站在前面小路上,似是在等自己,夏邑卿微微诧异,上前拱手道:“两位表哥可是有何吩咐?” 其实他并不想跟眼前这两人扯上关系,何况这两人还对他的妹妹有意图,但他作为主人,总不能无视客人,这才不得不上前询问。 “吩咐倒是没有,就是想问问表弟有没有兴趣参加蹴鞠赛。”俞飞璟笑得一脸痞相。 “蹴鞠赛?”夏邑卿怔愣。 见状,俞飞璟一脸看到怪物的神色,惊讶道:“你不会不知道淮南王世子举办蹴鞠赛的事吧?” 夏邑卿还真不知道,不觉有些脸红耳热。咳了一声,他道:“这段时日我甚少出门,是以并未听说蹴鞠赛的事。” 说甚少出门,其实是根本没有出过门,这些日子他忙着钻研诗书,根本就没有心思出门。 这会不禁俞飞璟,就连俞天启也一脸诧异。 俞飞璟转着扇子啧啧称奇,围着夏邑卿转了一圈,道:“我说大表弟,你这般刻苦,难道是想来年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今年是赶不上了,这会已经快到放榜的日子了。 夏邑卿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道:“读书并不只为了考取功名。” 俞天启投去赞赏的目光,道:“表弟所言极是。” “所以呢,你要参加吗?”俞飞璟言归正传。 夏邑卿想也不想地摇头。 “你真的不参加?”俞飞璟斜起眼睛看他,踱着步子慢悠悠道:“要知道小禾也要参加的,既然你不参加,到时候她在场上磕着碰着,你就不要怪我们没有照顾好她。” 话音刚落,夏邑卿高声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让小禾去比赛,她一个姑娘家,又比旁的姑娘矮小,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俞飞璟默然,心想未来的大舅子,你这样说你妹妹,真的不怕被她打死么? 夏邑卿也意识到说错话,咳了声,道:“我是说小禾相比男子太娇小,不适合踢球,会受伤。” “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只要你跟另外两位表弟参加,小禾就不用上场,只需坐在一旁看就行了。”俞飞璟摊开手,一副你脑子怎么转不过弯来的神色。 夏邑卿了然颔首,道:“原来如此,那我参加。” “……”俞天启默了默,不知该对这个表弟作何评语。 目的达成,俞飞璟暗地里对俞天启一挑眉,转头高兴地拍了拍夏邑卿的肩膀,道:“这才是好兄弟,邑宣跟夏邑骏那边也要拜托表弟去游说了。” 夏邑卿郑重地点头,道:“表哥放心。”一切为了小禾。 “哦,对了。”俞飞璟恍然大悟,笑道:“方才小禾还在这里等你,说有话要与你说,只是一直等不到你出来,就先回房了,你得空就去看看她吧。” 想到乖巧懂事的妹妹,夏邑卿一脸喜色,道:“多谢二表哥,我会去看小禾的,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罢拱了拱手。 “去吧去吧。”俞飞璟异常体贴地挥挥手。 送走了大义凛然的夏邑卿,俞飞璟对着俞天启长吁短叹,道:“大表弟如此单纯,可如何是好?” 俞天启白他一眼,道:“你这样骗他,就不怕被拆穿后他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也是要看人的,咱们这个表弟,即便真怒了,也不会失言。”俞飞璟一抛扇子,笑地得意。 俞天启再次因他的无耻而哑口无言。 傍晚时分,送信的红芝回来了,果真如夏禾所料,信并没有送到容明珠手里,而是一开始就到了容老太太手里。 “容老太太还叫我去问话,话里话外都是在套话,像是担心小姐要破坏容府的婚事,好在奴婢机灵,假装一问三不知地给糊弄过去了,不然这事恐怕就要黄了。”红芝得意洋洋道。 青萍忍不住糗她,调侃道:“什么叫假装一问三不知,你是当真一问三不知!” 闻言,白雀跟黄莺都不禁掩嘴偷笑,就连宴姑姑都弯了弯唇角。 红芝扁了扁嘴,道:“你管我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反正我把小姐给的差事办成了。” “这话在理。”白雀难得附和她一句。 青萍嗤了一声,倒是没再笑话她。 “那容老太太可说了何时能去看望明珠姐?”夏禾最关心的是这一点,她怕若是迟了,那人可能就没了。 红芝连连点头,道:“容老太太说容小姐近日身子不好,担心过了病气给小姐你,是以让小姐三日后在去做客。” 三天……夏禾皱起眉,也不知赶不赶得及。 看出她的担忧,宴姑姑安慰道:“放心吧,估计那容老太太也存了让你劝说容小姐的心思,一定会想法子让容小姐等到你过去的。” “但愿如此。”夏禾松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鬼神之说 夏永淳晚上回到府上,便听下人说大少爷仗责了几个奴才,还将其中一个给发卖了出府。 乍一听到这消息,夏永淳十分震惊,还有些愠怒,待一问详情,便满心只剩欣慰了。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懂得替他分担了。 咂咂嘴,想起有好些日子没吃到臭丫头亲手做的饭菜,他更感慨了。 本来还要去书房看账本,这会也没那心思了,夏永淳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匆忙赶到了兰溪苑。 苏氏已梳洗沐浴完,正倚在暖榻上看书,天凉了,宋嬷嬷在塌上铺了褥子跟靠背引枕,省得她晚上坐着受凉。 夏永淳进门看到她宁静安详的侧脸,心底蓦地涌起一阵感动。 夫妻和睦,子女孝顺,这一刻,他觉得这一辈子已别无所求,也了无遗憾了。 走进了拥着妻子坐下,夏永淳感慨道:“虽然还不愿服老,但已经有了老有所依的感觉,我可比旁人幸运多了。” 辛苦了一日回到家中,等待他的不是家长里短的糟心事,而是长子的分忧解难,妻子的安然等待,如此,他多苦多累都值当了。 当然,若是还有闺女亲手做的好饭好菜,就更圆满了。 以前他不懂得,现在却明了,幸福里没有肆意讨好,只有润物细无声。 听得他这醉话般的感慨,苏氏笑了,道:“我闻着也没有酒味,怎的就说起胡话来了?”推了他一把,道:“赶紧去沐浴更衣,一身的汗臭味。” 夏永淳讪然一笑,忙连声应了,跑到净房去梳洗沐浴。 等到他一身清爽回来,苏氏已经铺好被褥,坐在床畔等他。 虽是老夫老妻了,夏永淳却突然有些脸红心跳,上去揽住娇妻的肩膀,道:“不早了,歇着吧。” 苏氏柔顺颔首,替他除去睡衣的外袍。 夫妻俩歇下不提。 翌日,因昨日苏氏雷厉风行整顿了后院,夏邑卿当机立断处置了前院,加上江潇潇的大发神威,府上已没有人再敢提流言的事,不过让众人信了流言非实的并非这三位的雷霆手段,而是夏邑宣那一脸的青青紫紫。 夏邑卿带着夏邑宣在府上这么一转,谁还会再相信流言? 正如夏邑宣所言,谁私会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免不了的是,真相传开后,夏邑宣被暗地了嘲笑了不少次,不过这比起毁了江潇潇的名节,要好太多了。 夏颜三人昨日吃了大亏,得知真相后,气得咬牙切齿,夏颜更是当场就破口大骂:“二哥那个没用的东西,装神弄鬼自己被打一顿就算了,还害得我们被郡主恐吓责骂,真是气死我了!夏府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 闻言,夏珂欲言又止,有心想替夏邑宣说句话,却又怕被夏颜骂,最后只好在心里嘟囔两句。 她虽然跟夏颜凑在一伙,却并没有完全迷失心智,她并不认为昨日的事是夏邑宣的错,反倒觉得是说人是非的冬梅不好,是以尽管自己的丫鬟也被打了板子,她却没有怨怪谁。 夏晴自听闻了流言的真相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见状,夏颜推了她一把,气呼呼道:“敢情不是你的丫鬟被赶出府,不是你丢脸,你就无所谓是不是?一声不吭地在想什么呢?” 夏晴自沉思中回神,闻言笑道:“我只是听到鬼神这两个字,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说来听听。”夏颜撇着嘴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 夏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随即若无其事笑道:“我只是在想,三姐自淹水醒来后,未免也变得太多了,不仅从木讷口拙变得巧舌如簧,还有了一身可以打退土匪的武艺,难不成这些本事都是生场病就能凭空练出来的?” 夏颜心口一跳,迟疑道:“你是说……”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倒是把她自己先吓了一跳。 夏珂也听懂了,抱着胳膊害怕道:“五姐你在说什么,怪瘆人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夏晴点到为止,漫不经心笑了笑。 夏颜皱眉沉默了一阵,越想越是觉得蹊跷莫测,不禁喃喃道:“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五妹不说,我倒没有想到,夏禾确实变得太多了,就、就好像彻底换了个芯子一样!” 夏珂已经被吓得发抖,捂着耳朵大叫:“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夏晴弯了弯唇角,故作释然道:“也许三姐以前就有这些本事,只是懂得藏拙罢了,应该是我想多了,世上那来那么多鬼神。” 这番话完全触动了夏颜的神经,她当即高喊一声,道:“不!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显然已陷在自己的猜想中不可自拔。 夏晴就等着她这句话,闻言假意沉思了一阵,道:“我看不如请个高僧或道士来家里做场法事,这样或许就能查出真相了。” “可一般人家都会认为做法事是因为家里晦气,这样会不会招致闲话?”夏珂胆战心惊道。 “不会。”夏颜斩钉截铁,得意地笑了,道:“你不要忘了,过不久就是祖母的寿辰,在此之前请几个高僧道士来府上祈福是很正常的事。” “但这事毕竟不光彩,若是随意提出来,怕是会惹祖母不喜,我看还要从长计议,寻找时机。”夏晴道。 “可……”夏珂还想劝解,被夏颜一个凶狠的眼神阻止。 夏颜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道:“这次我一定要让夏禾永无翻身之地!” 夏晴抚了抚衣袖,笑得含蓄。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得灿烂放肆起来。 若是江潇潇失身在前,夏禾因此被指邪魔妖道,被赶出夏府,甚至被烧死在后石柱上,不知道会是如何一种情形?想必会十分有趣。 想着,夏晴不觉心湖澎湃,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不仅能让夏禾一败涂地,还能报一报昨日所受的怨气,就是不知二姐敢不敢为了。”她挑眉望向夏颜。 夏颜被激得心头火气,道:“有何不敢!你说来听听。” 夏晴笑了,招招手,夏颜会意地附耳过去,两人一阵低语,夏颜咬了咬唇角,迟疑道:“你确定万无一失?” “二姐放心,我有信心避开大伯娘安插在府上各处的眼线。”夏晴笑得志得意满。 “好!我就不信掰不倒夏禾!”夏颜拍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容府 流言大白后,江潇潇软磨硬泡,终于还是让夏永淳跟苏氏松了口,答应让她去前院,只是不可久留,也只能偶尔过去,最重要的一点是天黑后绝对要回后院! 为了监督江潇潇,苏氏还派了琴棋书画四个丫鬟中的闻琴跟着她。 江潇潇嘴上满口答应,心里想的却是,要逗小胖子,每天半个时辰足矣。 没错,让江潇潇心甘情愿做小伏低跟夏永淳夫妇磨的原因就是——夏邑宣! 禁令解除后,江潇潇每天都要跑到前院逗夏邑宣,捏捏他的脸蛋,抢抢他的星盘逗他生气神马的,反正就是一天不捉弄他,她就浑身不舒坦。 而等到召集完人马,开始练球后,江潇潇更是时刻追在夏邑宣身后跑,夏邑宣很怀疑她要踢的不是球,而是他。 时光荏苒,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容府约定的,夏禾可以去看望容明珠的日子。 为表敬意,在去之前,夏禾让白雀去容府递了个口信,告知容府她下午会登门拜访,询问容明珠是否方便见客。 容老太太本还担心她是受了李亚楠的教唆,要来挑事儿的,但见她如此懂礼守规矩,便彻底放心了,让白雀带话回去,说是随时欢迎。 得了回信,夏禾也松了口气,她就担心容老太太临时反悔,等她到了门口又不让她进门,她白跑一趟是小,要紧的是丢了面子,伤了两家和气。 于是准备一番,向宴姑姑告了下午的假,夏禾用过午膳便出门了。 容府离着夏府有段距离,夏禾坐在平稳的马车上,想到一会可能还要面见容老太太,或者容府其他人,她便有些紧张,又在心里来来回回演练了好几遍如何应对,这才稍稍宽心了少许。 到达容府,已是两刻钟后了。 正如容老太太所言,容府表示出了欢迎,只是跟去淮南王府时不同,容府没有开正门,只是开了一侧的角门,架了板子以便马车直接驶进府里。 向护院跟门童道明了身份,夏禾让车夫将马车赶进角门。 陪着来的青萍不由愤愤道:“容府也欺人太甚了,竟然只开了个角门,难不成他容府比淮南王府还尊贵不成?” 夏禾瞪了她一眼,道:“容府的做法并无不妥,宝琪姐是抬举我,才开了正门相迎,而我之于容府,不过是个无名庶女,只有走侧门的资格。” 饶是如此,青萍还是觉得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白雀心里也不满,但她知晓夏禾说的没错,便也劝青萍道:“你这模样万不可让容府的人瞧见,不然又要说小姐嚣张跋扈自视甚高了。” 青萍这才点点头,将一脸不悦隐去。 说话间,马车已在容府的二门前停下。 主仆三人交换一个眼神,白雀与青萍先下了车,而后将夏禾搀扶下去。 候在二门外迎接的是一个衣着得体的姑娘,见了主仆三人,立即迎上来做福礼,巧声笑道:“这便是夏三小姐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真是宝玉一般玲珑剔透的人儿,令人一见便心生亲近喜爱之情。” 夏禾微笑敛首,笑道:“姐姐谬赞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姑娘道:“奴婢湘媛,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原来是湘媛姐姐。”夏禾回了一礼。 湘媛忙扶住,笑道:“夏三小姐不必多礼,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见您,您快随我来吧。” 拉着夏禾进了二门,又笑盈盈道:“听闻夏三小姐端庄有方,聪慧过人,老太太早就想见见您了,这次您过来看望二小姐,又是写信,又是差人知会的,实在客气得紧,老太太说了,以后您要来玩,直接来就是了,不必讲那些虚礼。” 夏禾笑着应了,却没有往心里去,这样的客套话,也就是听听罢了。 说着话,已上了游廊,湘媛为夏禾指定容府后院的景致,态度十分热情,也算是做足了姿态。 下游廊时,一行人碰到容太太,这个夏禾是认识的,敛首唤道:“容姨。” 容太太面容憔悴,瞧着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见了夏禾,她笑道:“小禾还是第一次来容府玩吧,可要多转转,熟悉了日后好常来。” 夏禾笑着称是。 容太太不着痕迹望了眼湘媛,又扯出抹笑道:“也有些日子未见到你母亲了,她可还好?你看我这些日子忙的,也没有空去看望你母亲,一会见了老太太,你可要到我房里坐坐,给我说说你母亲的近况。” 夏禾知晓她是有话要与自己说,刚要答应,湘媛突然挡到她面前,道:“太太,听闻夏三小姐专门拜了老师学习,想来一会还要回府上课,您就别为难她了,若是耽误了夏三小姐学习,反倒不美了。” 容太太脸色僵了僵,道:“那就罢了,等改日我亲自去夏府拜访。” 对夏禾点了点头,就脚下生风往前走了。 夏禾望着容太太不若以往精神,显得有些萎靡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夏三小姐这边请。”湘媛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禾笑了笑,跟着她下了游廊。 容老太太确实在屋里等夏禾,只不过她并非一人,身边还坐着一个打扮雍容浓妆艳抹的妇人,夏禾猜测,这极有可能就是容明珠的姑姑。 敛下心神,夏禾福身笑道:“容老太太安。” 与容太太的憔悴不同,容老太太精神焕发,红光满面,虽已年纪不小,依旧穿红着绿,穿金戴银,瞧着很是贵气。 容老太太受了一礼,呵呵笑道:“不必拘礼,这就是夏家的三丫头了吧,果然伶俐可爱,讨人喜欢啊。” 湘媛在旁道:“是啊,奴婢一见着夏三小姐就心生喜爱,恨不能早点相识呢。” 这话又惹得容老太太一阵喜笑颜开。 可见这湘媛何很得容老太太欢心疼爱的。 容氏仔细打量了夏禾几眼,见并不是生的多惊艳的人物,脸上的笑便有些敷衍,道:“这位就是那个据闻拜了高师的夏三小姐啊,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夏禾察觉到她眼中的轻视,维持着礼貌得体的笑,故作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湘媛忙道:“这位是府上的大姑奶奶,府上少爷小姐们的姑姑。” 夏禾一脸恍然大悟,敛首道:“原来是容姑姑,失礼了。” 容氏正要得意地仰首,又听她道:“我还道是府上哪房的太太,却原来是姑奶奶,恕夏禾眼界狭隘,还没有听过有哪个出嫁的姑娘会无事在娘家久留的,也难怪夏禾会认错,还望容姑姑见谅。” 容氏蓦地沉了脸色。 第二百二十六章 颠倒黑白 但凡出嫁女,非逢年过节,家中摆酒,父母病重,轻易不能回娘家,当然要回也可以,只要你不担心惹闲话,不害怕公婆丈夫生气。 在规矩森严的古代,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完全是别家人了,出嫁女要想回娘家看望父母兄弟,还要请示公婆丈夫,如若不然,就是不守妇道。 而那些擅自回娘家的,多被认为是在夫家过得不好,因此招人笑话,也使得夫家蒙羞。 不过也有另一种长居娘家的,那就是受公婆丈夫厌弃,被送回娘家的,这种自不必说都是最难堪的。 在三日前,夏禾派红芝来送信时,就听说容氏在场,如今都过了三日,容氏还在,夏禾说她久留,也并未说错,至于其中的深意,就端看容氏如何揣度了。 显然,容氏听出了嘲讽之意,不然脸色不会如此难看。 夏禾也算是歪打正着,这容氏之所以一直留在容府,还不辞辛劳地给容明珠说亲事,就是因为她在夫家过得不好,想利用侄女拉拢一个靠山,以巩固提高在夫家的地位。 想起丈夫身边那个矫揉造作的狐媚子,容氏就是一阵咬牙切齿,连带着看夏禾也愈发不顺眼了。 当下,容氏勾起唇角,掩唇轻笑道:“夏三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这说的话儿啊,不管对错都让人挑不出理儿来,也不知日后哪家公子消受得起。” “多谢容姑姑关心了,家中父母自有安排。”夏禾礼貌颔首,心下转了一圈,心知自己是踩中容氏的痛脚了。 容老太太听女儿与夏禾这么一番对答下来,心里又多了几分认识,只觉这小姑娘当真不简单,难怪能让夏家的大儿媳如此看重。 然赞赏归赞善,这夏禾如此挤兑她的闺女,容老太太心底终归是不舒坦的,又觉得夏禾不像是单纯来看望容明珠的,而是另有目的,顿了顿,容老太太决定试她一试。 露出自认和蔼亲切的笑,容老太太道:“夏禾啊,不瞒你说,明珠她姑姑之所以留在府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明珠,你还不知道吧,你明珠姐姐许了人家了,过不久就要出嫁了。” 说罢兀自笑得喜气开心。 容氏紧跟着道:“是啊,为了明珠,我也是操碎了心了,对方可是京官,位居四品,家世样貌都是顶好的,若不是我忙前忙后地牵线,哪能得这样一门好亲事,也幸得人家不嫌弃我们一门白丁,待日后明珠高嫁了,咱们一家在封都城也是顶有脸面了。” 脸面?那还真是顶有脸面了,用自家姑娘去巴结攀附权贵,这样的面子可真是大。 夏禾心下冷笑,瞧着容氏母女一脸的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只觉心寒。 可惜对方家世样貌再好,也是个丧了妻有孩子的鳏夫,为了所谓的脸面,不顾亲孙女亲侄女的意愿,将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推入继室后母的火坑,难道她们就不觉得羞愧么? 心中怒火翻涌,面上,夏禾还要做出一副惊讶惊喜之色,道:“竟有这样的好事!那还真是要恭喜明珠姐姐了。” 容老太太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并无端倪,心口松了松,故作诧异道:“怎么,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事儿?我还以为你已经从旁的姑娘那里听说了呢。” 夏禾讪然一笑,道:“让老太太见笑了,老师管教森严,夏禾每日里上课做功课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闲情逸致出门游玩,就是有想上门找我玩的,也因为担心打扰我学习,而不敢来了。” “原来如此。”容老太太颔首,她倒是听说了宴姑姑严厉的名声,是以并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假。 与容氏交换一个眼神,容老太太迟疑道:“小禾啊,你觉得这门亲事好?” 一听她改了称呼,夏禾就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笑了笑,道:“当然好啊,正如容姑姑所言,这是极有脸面的事,封都城有几个姑娘是能嫁到京城做官太太的?”为表真心,还露出一个羡慕向往的笑。 见状,容老太太当真以为她满心羡慕,于是彻底放了心,长叹一声,道:“若是明珠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容氏立即附和,道:“是啊,明珠不理解我们的苦心也就罢了,还硬是要与我们对着干,也不知那李亚楠跟她说了什么,现在更是绝食明志,将她祖母气得啊,都险些病倒了。” 母女俩一唱一和,容老太太故作伤心地捶胸顿足,容氏就暗地里打量夏禾的神色,看她的反应。 夏禾听得容氏的话,只觉好笑,还险些病倒,容老太太这气色,可比容太太好多了,就算要病倒,也是容太太。 不过还真别说,亚楠姐是真的冤。 收敛心神,夏禾惊讶道:“容姑姑的意思是,明珠姐不同意这门亲事?” “也不是这样说。”容氏颦了颦描得浓重的柳叶眉,叹道:“明珠一开始是答应的,可后来跟李家那个丫头见了一面,就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可把人急死了,早知如此,就不让明珠跟李家那丫头来往了,都被带坏了,说来都怪大嫂。” 提到容太太,容老太太脸上满是不悦,可见也对容太太颇多意见。 夏禾暗暗咂舌,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太强了吧,什么罪名都往亚楠姐跟容太太身上扣,她也是醉了。如此下去,容家怕是要被容氏搅得婆媳不和,天翻地覆。 不过看容老太太的神色,现在显然不是替亚楠姐跟容太太辩解的时机,夏禾故作沉吟,道:“老太太与容姑姑对夏禾说这些,是想夏禾劝劝明珠姐吗?” 容老太太与容氏的目的已十分明显,若是她再装傻,恐怕这两位就又要怀疑她的用心了。 闻言,容老太太眼中闪过赞赏,对容氏道:“我就说小禾聪明,多机灵懂事的孩子啊!” 容氏连声附和,看夏禾的眼神总算有了那么一丝热切。 夏禾在心中呵呵冷笑。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见到面 既已说开,容氏也不再绕弯子,亲热道:“小禾啊,你可要好好劝劝明珠,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自己想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就是在封都有些名望,在京城可什么都不是,可不是个个封都的姑娘都能做官太太的。” “是啊,你得好好劝劝那孩子。”容老太太也道,一脸的关切。 “应该的,我也希望明珠姐能有个好归宿,这对我们姐妹而言也是大有益处的。”夏禾忍着恶心道。 “你明白就好。”容老太太笑得异常和蔼亲切。 容氏道:“事不宜迟,小禾这就去看明珠吧,好好劝劝她,” 夏禾颔首应是。 容老太太忙使了个眼色,让湘媛送夏禾去容明珠房里。 总算过了第一关,夏禾舒了口气。 容老太太与容氏背后还要弄些什么幺蛾子,夏禾是不想管了,听方才容氏所言,容明珠还在闹绝食,这她可得好好劝劝。 容明珠是容府的长房嫡女,住的院子自然是府上所有姑娘最好的,夏府没有长房嫡女,夏禾也不清楚长房的嫡女是个什么待遇,待进了容明珠的院子,才总算有了些许了解。 宽敞舒适,采光好,庭院都比其他姑娘的大一圈,里面的摆设装饰就更别提了,虽没有顾宝琪的屋子那般富丽堂皇,却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夏府姑娘的屋子都要好。 单是院子就有如此大的区别,吃穿用度上就更家不必再提了。 难怪自古庶女都争破了头想被抬为嫡女,这待遇确实让人眼红。 夏禾暗暗感叹。 因为知道夏禾要来,容明珠早早就吩咐了大丫鬟秋霜在门口迎接,若非她起不来身,必定是要亲自出门迎接的。 秋霜欢喜地将夏禾迎进门不提。 湘媛将夏禾送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夏禾身后进了门。 “夏三小姐,我家小姐知道您要来,一早就盼着了,您赶紧进去看看她吧!”秋霜喜气洋洋引着夏禾往容明珠的闺房走,说着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状,夏禾便知容明珠的情况不容乐观,心不觉紧了紧。 给了秋霜一个安抚的眼神,夏禾快步进到卧房里间。 过了隔断屏风,便看到一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容明珠躺在上面,深陷进厚厚的被褥里,形容只能用枯槁来比喻,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也不知是多久没有进食喝水了。 夏禾蓦地红了眼眶,她终于理解秋霜为何说着说着就要落泪,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不人的模样,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潸然泪下。 容明珠是醒着的,见夏禾进来,她混沌的眸子划过一丝亮光,挣扎着就要坐起身,嘴里低哑唤道:“小禾妹妹……” 夏禾忙抹了把眼角,上前握住她苍白枯瘦的手,连声道:“明珠姐,我在这里。”说着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泣声道:“你怎么这么傻,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你让姐妹们看着心里如何好受?” 容明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深陷的青色眼窝也掩盖不了她发红的眼眶,她似乎是想抬手替夏禾擦拭脸上的泪水,但手伸到半空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可见身体已虚弱至极。 夏禾更是忍不住痛哭失声,抽泣着小心帮她将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容明珠喘了口气,眼珠缓缓移动,轻瞥了夏禾身后的湘媛一眼。 夏禾这才想起湘媛还在场,敛了敛心神,故作责怪道:“我都听说了,这事是你不对,老太太跟容姑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该如此执拗,还与自己过不去,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说罢,背对着湘媛对容明珠使了个眼色。 容明珠微微怔愣,随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湘媛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闻言立即附和道:“是啊,二小姐,奴婢本不该多嘴,但夏三小姐说得对,老太太是您的亲奶奶,大姑奶奶也是您的亲姑姑,她们怎么会害您呢,您就不该听了外人的话,惹她们两个伤心。” “湘媛姐姐这话在理,你这样折磨自己,只是徒惹关心你的人伤心难过罢了。”夏禾道,用身体挡着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容明珠会意,闭上眼撇过脸,道:“我不想看到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湘媛。 湘媛脸上僵了僵,扯出抹笑假装没有听懂。 见状,夏禾知晓简单是赶不走她了,眼珠转了转,道:“明珠姐姐,我今儿是带了礼物来看你的,是我亲手做的小点心,你可要尝尝?” 闻言,青萍会意,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给夏禾。 “我不吃。”容明珠虚弱摇头,神色比方才冷淡许多。 “这……”夏禾默了默,与湘媛交换一个眼神。 又劝了几句,容明珠始终不为所动,夏禾只得将食盒放在床脚,起身将湘媛拉到一边。 到了屏风后,夏禾道:“湘媛姐姐,我看你还是先出去吧,你站在这里,明珠姐姐连我都不愿搭理了,如此我可不好劝她啊。” “可这……”湘媛迟疑了,她就是老太太专门派来盯着两人的,若是就这样走了,老太太岂不是会怪罪? 见她犹豫不决,夏禾沉下脸,道:“莫非湘媛姐姐还担心我拐跑了明珠姐不成?既如此,我也就不浪费唇舌了,就此告辞了。” 说着气呼呼要往外走。 湘媛哪敢让她走啊,忙拉住了,好言好语道:“我的姑奶奶,我哪会担心你拐跑二小姐啊,只是想听听二小姐的说法罢了,既然二小姐不愿我留在里面,我在外间等着便是了。” 心想,既然老太太跟姑奶奶都放人进来了,那肯定是信了这人的,她留不留在这里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恳求道:“不过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夏三小姐可得说我一直在里头,不然老太太一怪罪,奴婢就不好交代了。” “这个湘媛姐姐放心,只要其他人不多嘴,我自然不会多嘴。”夏禾笑道。 湘媛这才安心地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巧言安慰 对青萍白雀使了个眼色,让两人在隔断前守着,防止湘媛偷听,夏禾匆忙回了里间。 容明珠正等着她,见是她一人进来,面上顿时放松了,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道:“小禾,我不愿嫁,我不愿嫁……” 这些日子她粒米未沾滴水未进,本已心如死灰,得知夏禾要来,她才硬逼着自己吃了些东西,撑到现在,不然她早已魂归九天,夏禾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连夏禾也无法救她,她当真就要自缢了。 见她反反复复只念叨出这一句话,夏禾也不禁泪如雨下,两步到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在嫁与不嫁前,你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身子,不然身子毁了,就是你目的达到了,又有何意义呢?” “可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她们连母亲都不让我见……”容明珠哭得浑身发抖,可见伤心委屈到极致。 担心她引发痉挛,夏禾忙搓揉着她的胳膊腿帮她放松,安慰道:“没事的,我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就是我没有办法,我表姐也会有办法的,她是郡主,身份尊贵,就算对方是四品京官,她也能有办法的。” 之所以搬出江潇潇来,也是为了让容明珠放心,毕竟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权利在很多时候真的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容明珠慢慢放松下来,手脚也停止了颤抖。 待她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夏禾这才开始劝导。 “我想过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你的心意传达给男方,听亚楠姐所言,对方并非是蛮横不讲理之人,若是他们知晓你的处境,想必会愿意自动解除婚约。”她一边替容明珠按摩因为长时间卧床而僵硬的四肢,一边道。 容明珠悲观地摇头,道:“不可能的,祖母根本不让我与男方的人解除。” 夏禾扶正她的头,沉声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有本事拿自己的性命来抗议,怎么就没有胆色以命相逼,让你祖母放你去见那个人呢?” “你的意思是……”容明珠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还没有绝望就好。 夏禾舒了口气,道:“你听我的,先把身子养好,然后假意答应婚事,待时机成熟,再提出见男方的要求,届时你祖母若是不答应,你就以见不到对方就不出嫁为由,以死相逼,见男方可比毁亲事的要求简单多了,相信你祖母会同意的。” “你是说,以退为进?”容明珠似有所悟。 夏禾含笑点头,道:“届时见到对方,如何说如何做还不都由你?你又何必现在跟她们杠上,自寻苦吃呢?”心疼地拢了拢她垂落耳边的碎发,好好的一头青丝都枯黄了。 似是想通了,容明珠喜极而泣,又哭又笑道:“你说得对,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真是白受了这么久的罪了。” 夏禾笑了笑,心想这不是糊涂,而是心性刚烈坚韧,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在封建强压下没有逆来顺受,还能养就这样的骨气勇气,实属难得了。 想通了,容明珠的双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尽管依旧身形瘦削,面色蜡黄惨淡,但她骨子里又活过来了。夏禾知道,假以时日,她又是那个端庄秀丽的容二小姐。 能跟对方说清楚固然好,但事情并不止于此。 夏禾顿了顿,拉住她的手,道:“明珠姐,对方同意退婚固然好,但你往后怕是很难再说好人家了。”甚至根本说不成人家。 这被人退了婚的姑娘,稍好点的人家都是不会要的,有贞烈点的,被退婚后直接就悬梁自尽了,可见这是极损面子名节的事。 容明珠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道:“大不了青灯古佛一世,我最怕的是累及府中姐妹的名声,以致她们记恨我。” 说罢长长叹了一声,又幽怨道:“但要我为了他人的名声委屈自己,我又实在不甘心。” 夏禾拍拍她的手背,道:“所以你见到对方后,也别急着拒绝,可以先试着相处看看,若是合适,即便是做继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容明珠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待容明珠解开心结,夏禾便起身告辞。 容明珠依依不舍拉住她,道:“小禾,你再陪我坐坐吧,你一走,我的心就又要乱了。” 夏禾看出她对未来还有几分的惶惑不安,便笑着点了点头,重新坐下了。 两人细细谈心不提。 话说另一头,夏禾前脚出了门,夏颜后脚就得到了消息,叫了夏晴过来商议计划,两人这些日子早就打点打探好了一切,就等夏禾出门的时候动手,眼下夏禾一走,两人一合计,便立即分头行动。 这几日江潇潇每日都要去梅园的空地上跟俞飞璟等人一起练球,这日用过午膳后,她本想先去找夏邑宣玩会,然而到了夏邑宣院子里,却不见人影,一问之下才知,夏邑宣跑到前院西北角的空地上看风水去了。 “大白天的看什么风水啊,还是在那旮旯里。”江潇潇抱怨了一句,但还是问清了去向,风风火火寻了过去。 江潇潇没有发现,她一走,给她指路的丫鬟也立即消失不见,偷偷溜到了夏邑骏房里。 前院西北角的空地原本是打算用来建观景台跟水榭的,都已经开工了,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工程停止了,现在那里就是一块荒地,除了之前匠人建来休息的小木屋,就只有修了一半不到的观景台,以及铺满乱石,有一人高的深坑。 江潇潇沿着小路寻过去,发现越走越荒凉,直至没有人烟,她也没有起疑,到了后就扯开嗓门大喊:“小胖子!小胖子你在哪呢?” 踩着杂乱的石块走到深坑旁,江潇潇左顾右盼,始终不见半个人影,无意间瞄到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匠人小屋,她自言自语道:“不会见我过来,吓得躲到那里头去了吧?” 这不是没可能的,这几天夏邑宣见她就躲,就差连狗洞都要钻一钻了。 揣着疑惑走到木屋前,江潇潇推开半挂着的木门走进去,唤道:“小胖子?” 刚一出声,一股甜腻的香气猛然冲进鼻腔。 第二百二十九章 着了道 木门在身后关上,让屋里的香味愈发浓厚,甜腻的味道不断冲击鼻腔,即便捂住鼻子也阻挡不了。 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江潇潇暗道一声不好,扭头就想往外跑,然后伴随燥热而来的是虚软无力,在她迈开脚的瞬间,就软倒在了地上。 更多的香气疯狂涌入鼻腔,带来更多的燥热与难耐,趴伏在地上,江潇潇又气又急,此时此刻她已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暗暗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最好别让本郡主逮到,不然本郡主定要活剐了敢对本郡主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的禽兽!”江潇潇咬牙,唇畔控制不住地溢出一丝低吟。 好在她心知坚定,幼时也受过些药物训练,不然此时怕是已被药物控制心智,成为一具只知欲念的行尸走肉。 趁着意识还算清楚,江潇潇慌忙扫视木屋内的环境,为逃生做准备。 她不敢现在就跑出去,就担心设计之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视线无意间扫到墙角散乱的木棒,她咬紧牙关,撑起虚软的身子往墙角爬去。 得到消息后,夏邑骏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身白衣翩翩出门了,想到立马就可以美人在抱,日后更是会飞黄腾达,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只是其中又带着点迫不及待。 意识到自己的迫切,夏邑骏似乎有些唾弃自己的心急,尽管没有人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但为了表明自己并不是那么期待与江潇潇的鱼水之欢,他刻意缓下了脚步,以一副沉稳的姿态慢慢往前走。 所以说做到夏邑骏这份上的也是世间少有,虚伪到连自己都想欺骗。 压抑着激动晃晃悠悠到了西北角的空地,夏邑骏正了正衣襟,抖了抖衣袖,踱着八字步直接走到木屋前,为了表现自己的涵养,他还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故作淡然,实际欢天喜地地推开门。 其实他也是担心江潇潇没有被药倒,而他贸然进去会惨遭暴打。 破败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夏邑骏甩袖驱散眼前的尘土,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因为逆光,并不能看清里面的动静,只能得个阴沉沉的感觉。 “五妹也真是的,竟然找这么个破地方,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夏邑骏低声嘟囔了一句,迟疑了一会,还是提着下摆垫着脚进了门。 他刚想出声唤一唤江潇潇,以确定江潇潇的位置,却忽然感觉背后袭来一阵强风,不等他回过头,后脑勺砰的一声被敲了个结实,当下眼冒金星地晕倒在了地上。 一击得逞,江潇潇杵着木棒,气喘吁吁地望着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男人。担心对方很快就会醒过来,她没敢去看地上的人究竟是谁,转身就用木棒撑着虚软的身子出了门。 为今之计,是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出了木屋,被阳光一晒,药效发挥得更快了,江潇潇只觉每走一步,身体里的火就旺盛一分,衣料摩着柔嫩的皮肤,让她止不住地微颤,她不得不紧咬着下唇阻止自己丢脸地低吟,因为太过用力,她已经将嘴唇咬破,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画出一道刺目的红色,最后滴落在衣襟上。 她的衣襟已经被血浸湿,可见她对自己毫不留情。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持神志。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江潇潇被药力折磨得出了一身汗,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低吟一声倒在地上。 意识朦胧间,一张熟悉的圆脸出现在眼前,虽然有些模糊,她还是认了出来。 “小、小胖子……”她费力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到有些粗噶。 夏邑宣不过是随意找个地方看风水,远远的却看到了江潇潇,起初他还以为江潇潇是追着他过来的,是要来戏弄他,就打算躲开,然而他刚转过身猫着腰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木棒滚落的声音,回过头就见江潇潇倒在了地上。 见状,夏邑宣哪里还敢走,赶忙冲过去把人抱起来,急声叫道:“郡主你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江潇潇一身狼狈,衣襟上一片血红,脸上也红得不正常。 “这、这……”夏邑宣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咽了口口水,他肃然了脸色,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刚想抱起江潇潇离开,手腕却被用力扣住,不等他反应过来,手腕被用力一扯,猝不及防之下,他直接摔在了地上,哎哟惨叫出声。 下一刻,方才还浑身软绵绵的江潇潇坐在他腰上,一只手就将他挟制住。 抬头,对上的是江潇潇火一样热烈,狼一样凶横的双眼。 喉头无意识地滚了滚,夏邑宣抖着声音道:“你、你想做什么……”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 江潇潇狠狠瞪着他,继而五指成爪,用力一抓,就撕破了他的前襟。 “——啊啊!救命啊!”夏邑宣深吸口气,仰天惨叫。 木屋内,夏邑骏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幽幽转醒,目之所及,他立即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暗道一声不好,他顾不得后脑勺的阵阵抽痛,忍着昏眩一骨碌爬起身,提着下摆弓着身子,鬼鬼祟祟跑出了木屋。 担心事迹已经败露,夏邑骏没有回房,他在偏僻的西院墙下徘徊良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拉住一个路过的小丫鬟,塞了银子让她去给夏晴传话,约夏晴过来见面。 地点就约在西北角的空地上。 小丫鬟几经周折才将话带到夏晴房里,彼时正是大晌午,府中上下大多都在睡午觉,里外没有几个人走动,夏晴得了消息后,便有不详的预感,她让碧儿将传话的丫鬟处理了,而后独自前往西北角的空地。 夏邑骏已经等候了好一阵子,一见到夏晴,他就惶恐焦急地大叫道:“怎么办,计划失败了,要是郡主追究起来,我们可如何是好!” 末了,又指着夏晴怒斥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你用的到底是用什么破药,郡主竟然还有力气打晕我逃走,现在好了,你说要怎么办?我就不该信你!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生的,哪里比的上跟我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亲!” 夏晴望着他扭曲丑陋的嘴脸,因计划失败而产生的恼怒担忧瞬间全部消散了,她勾了勾唇角,道:“三哥别急,我有办法。” 正焦急地来回走动的夏邑骏一听这话,立即喜上眉梢,道:“好妹妹,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全然忘了方才他是如何指着夏晴的鼻子破口大骂。 夏晴莞尔一笑,继而扭曲了脸庞,伸手用力一堆,道:“办法就是你担下所有罪名,畏罪自杀!” 夏邑骏惊恐地望着她狰狞的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而身后,是堆满乱石的深坑。 第二百三十章 出事了 在容府待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时分,夏禾才得以抽身,尽管如此,容明珠依旧一副依依不舍之色。 离开前,夏禾又去拜见了容老太太,尽管她多这个老太太并无好感,但她现在代表的是夏家,礼节上总要做到。 与夏禾刚来时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许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容老太太跟容氏对夏禾说不出的亲热,容氏甚至还含蓄透露出不会亏待你的意思,对此,夏禾只觉得好笑,她可消受不起容氏的“厚待”。 在二门前上了马车,夏禾迫不及待吩咐车夫赶车,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在容府待了,容氏的嘴脸实在令人反感。 不止夏禾,上了马车后,白雀与青萍也立即换了一副神色,从上车前的敛首低眉恭谨卑谦,变成了愤慨与不满。 马车驶了一段距离,出了容府后,青萍立即嚷嚷道:“怎么会有这样过分的老太太,把亲孙女折磨成那副样子,我刚看到容小姐时都心惊,她这之前是多么钟灵毓秀的人物,竟生生被逼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小姐今日不来,她们是不是真的打算让容小姐躺着出嫁?” 就连白雀也道:“那个容氏也太瞧不起人,她以为能巴结上一个四品京官就了不起了?还说给小姐引荐贵人,真真是恶心人!” 夏禾舒了口气,道:“你们也别生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这种人只有你过得比她好,她才会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屁话。” “就是,那个容大姑奶奶说的就都是些屁话!”青萍啐了一口,心里总算是舒坦些了。 白雀哼了声,道:“今日这事我可得好好跟太太说道说道,让太太治治那个容氏,不然她还以为我们夏府没有人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白雀说这种嚣张跋扈的话,夏禾不禁拿眼瞅她,笑着调侃道:“没想到我们白雀姐姐心气还挺大,一个容氏就把你气成这样了,日后多来几个,你岂不是要头顶冒烟,脚底生火?” 白雀倏地涨红了脸庞,嗔道:“小姐,我可是在为你不平,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青萍掩着嘴偷笑,对夏禾道:“虽然确实不值得为这些外人生气,但奴婢也觉得有必要跟太太说说这事,不然没的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见她也这样说,夏禾只得耸耸肩,道:“你们两个站到一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随你们吧。” 青萍与白雀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 这可真是难得啊,她们竟然说过了小姐! 青萍心中别说有多激动了,打算回府后好好向红芝炫耀炫耀。 回到夏府,天已经黑了,主仆三人在二门前下了车,说说笑笑往里走,刚进了门,一个青色身影就扑了上来,大叫:“小姐!” 青萍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食盒扔过去,待看清了来人是红芝,她瞪起眼就是大喝:“好你个臭丫头,竟然躲在门后吓我们,看我不揪掉你一层皮!” 说着就要挽袖子动手。 夏禾与白雀也多少受了点惊,见状便没有拦着,反而鼓励青萍好好教训她。 红芝一边躲着青萍的佛山无影掌,一边焦急地大喊:“别闹了,我有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别想逃避责罚!”青萍冷哼。 红芝一跺脚,横着眼道:“出事了,出大事了!郡主被人下药了!三少爷也出事了!” 话音刚落,夏禾三人蓦地沉下脸色。 白雀拉过红芝,肃然问道:“怎么回事,我们不过是出去了一个下午,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郡主呢,现在情况如何?” 她连珠炮弹般问了一大串,红芝抓耳挠腮才听清楚一两个,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大少爷把前院的人都叫拢了,在审问,太太也把后院所有人叫去了兰溪苑审问,难道你们就没发现进门后没见着什么人么?” 夏禾回忆了一下,确实正门前连护院都没见着几个。 神色微凝,她快步往里走,边走边问:“表姐中的是什么毒,情况如何?” 三个丫鬟紧随其后,闻言,红芝支支吾吾一番,才低声道:“是、是媚药……好在及时发现,没有出乱子。”说完已是涨红了一张脸,白雀跟青萍也是一脸不自然,青萍还啐了一口。 她们都是身世清白的丫鬟,就连听到这种下三滥的名称,都觉得污耳朵。 夏禾脚步猛地顿了一下,眼底凝聚起阴云。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青萍问道:“你方才说三少爷也出事了,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红芝脸上白了白,似有些害怕,道:“三少爷瘫痪了,还摔到了脑袋,以后吃饭说话都成问题,听说是被人在西北角的石坑里找到的,流了好多血,险些连小命都没了。” “嘶——”白雀与青萍控制不住地大吸一口冷气。 夏禾只觉脑袋里轰隆一声响,随即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她虽然对夏邑骏这个堂哥没什么好感,但那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明明她出门时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却听说以后都要瘫痪在床了,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未来却只剩下黑暗,让人不免心生凄凉。 一阵沉默后,青萍道:“这两件会不会发生的太巧了啊,郡主被下药,三少爷就出事了……” 话未完,夏禾轻斥:“休得胡言,事实真相自有母亲与大哥调查。” 她心中不是没有诸多猜测,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青萍垂下头讷讷闭嘴。 心中不再平静,夏禾抿紧唇角,脑中接踵而过闪过许多,在到达通往兰溪苑的岔路口时,她突然转了弯。 红芝疑惑叫道:“小姐,走错路了,兰溪苑是这边!” 白雀瞪了她一眼,拉着她跟上夏禾,道:“府上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太太心里想必很难受,小姐是想先去看望老太太,安慰老太太。想来郡主眼下已经无碍,兰溪苑又在审问下人,现在里面肯定被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迟些去也无妨。” 红芝了然,也不再多嘴,默默跟着前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安抚 一路疾行到香椿园,里面如夏禾所料般一片愁云惨淡,冷清凄凉。 因大部分人都被叫到兰溪苑接受审问,香椿园里只有两三个丫鬟当值,与平日的莺莺燕燕成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翠喜端着铜盆从暖阁出来,想起老太太悲痛的哭声,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太太一直都很疼爱三少爷,而三少爷又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二房怕是没人了,也难怪老太太如此伤心难过。 想着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刚想唤人来把水倒了,抬眼却见夏禾走来,翠喜当即眼中一亮。 “翠喜姐姐。”夏禾唤了一声,快步走到翠喜身边,担忧问道:“祖母如何了?” 翠喜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拉住她道:“三小姐,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劝劝老太太吧,自从得知三少爷出事,老太太就一直哭个不停,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果然如此。 夏禾暗暗叹气,对翠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越过她掀起帘子进了暖阁。 暖阁内,老太太倚坐在塌上,拿着手帕默默拭泪,三孙子的遭遇对她而言是无比沉重的打击,原本养得好好的气色,如今又变差了,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夏禾却觉得她头发都花白了许多。 眼眶不觉有些发酸,夏禾吸了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意,扯出一抹轻笑,道:“祖母,禾姐儿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老太太抬起头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通红,瞧着无比的憔悴。 “小禾啊……”老太太颤抖着朝夏禾伸出手,一说话就又开始流泪,按着眼角道:“你三哥出事了……” “我知道。”夏禾忍着心酸,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在老太太身边坐下。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呢,早上还好好的,听说还画了几幅画,怎么到了晚上就只能躺着过日子了呢?以后他那日子可怎么过啊!”老太太摇着头捶着腿不断叹气,眼泪止也止不住。 夏禾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谁也无法挽救夏邑骏的后半生。她能做的,就是陪在祖母身边,给这个承受重大打击的老人一丝安慰。 老太太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是一直在重复问为什么,悲痛之下,她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说的。 夏禾就一直默默陪在老太太身边,直到老太太哭得乏了问得累了沉沉睡去,她才起身将老太太安置好,起身出了暖阁。 翠喜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关切问道:“三小姐这时候回来,可用过晚膳了?若是没有,小厨房里有些清淡小菜,你将就一下用点吧。”垂着头假意没有看到夏禾正在擦拭眼角。 夏禾笑了笑,敛首道:“多谢翠喜姐姐关心,我在容府吃过了。” 闻言,青萍张了张嘴,被白雀一个眼神制止。 翠喜一见青萍的反应,便知夏禾是在撒谎,想着眼下她应该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也就没有揭穿她。 长叹一声,翠喜道:“府上出了这样的大事,且一下还是两件,也难怪老太太伤心难过,只盼望她老人家想开点,别又伤了身子。” “这还要有劳翠喜姐姐多多费心照顾了。”夏禾微微敛首。 翠喜忙道不敢当,顿了顿,又感慨道:“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跑去兰溪苑看热闹等消息了,竟没有一个考虑到老太太的心情,也就只有三小姐你,细心周到,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还惦记着老太太,也莫怪老太太信你的话,要说老太太连你都不疼了,还能疼谁呢?” 夏禾听着,并不知置喙,这也不是她该置喙的。 又寒暄几句,翠喜含笑将主仆几人送走了。 从香椿园出来,青萍道:“小姐,一会回房让黄莺姐姐给你做些吃食吧,你也奔波劳累一天了,可别饿坏了身子。” 夏禾沉重地点点头,抬脚往兰溪苑去。 兰溪苑的审讯还在继续,几乎整个后院的丫鬟都跪在兰溪苑的庭院里,苏氏冷凝着脸坐在廊下,宋嬷嬷站在她侧前方,正审问跪在面前的丫鬟。而苏氏身后,站着府上的太太跟小姐姨娘们。 夏禾在院门前站了会,定了定神,才缓步走到苏氏面前,福了福身道:“母亲。” 苏氏抬眼看她,眉眼间透着疲倦,揉了揉眉心,道:“你回来了,无事就回房歇着吧,这里乱得很,母亲也就不留你了。” 夏禾颔首,扫视一圈在场众人,并未发现二太太跟夏莲的身影,想来母女两人是照顾夏邑骏去了。 目光落在夏晴身上,只见她一身白衣婉约,双眼浮肿而通红,在明亮灯火的映照下,宛如盛放在夜色中的白莲,柔弱而圣洁,颇为引人怜惜。 视线只停留了瞬间,便移开,夏晴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却只看到了她低垂的眼睫。 “母亲,表姐如今可好?女儿想去看看她。”夏禾垂眉低眼地开口,让人瞧不清楚情绪。 夏晴皱着眉头盯着她望了许久,却始终看不透她的心思,满是泪痕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烦躁。 闻言,苏氏低低叹气,道:“你去看她也好,那丫头醒来后就一直在屋子里发脾气,你去劝劝她,陪陪她,今晚就歇在这边吧。” 夏禾颔首应是。 望着夏禾离开的背影,夏颜嗤了一声,低声道:“她怎么就只记得看望郡主,三哥遭了这么大的难,也不见她有所表示,怎么的也是三哥的事重要些,郡主不过是昏迷了一阵。” 这话听似是在抱怨,实际却是说给旁人听的,一时间,不少人脸上都有些忿忿不满。 苏氏瞥了身后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若是你们不怕夏府被抄斩,大可现在就上去拉住小禾,把她拖去看望骏哥儿。”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这才意识到夏禾是去向江潇潇求情的。堂堂二品郡主,在她们府上被下药险些遭人屈辱,这件事传出去,夏府所有人都别想好。 不过瞬间,那些不满夏禾的人满心都只有庆幸与感激了。 夏颜也想起江潇潇的厉害来了,当即噤若寒蝉。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的节操呢? 还没有到江潇潇暂住的屋子,就听到阵阵喝骂打砸声,这还是夏禾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火,也不知屋里的摆件器具都毁了多少。 怀着几分忐忑愧疚,夏禾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虚掩的房门。 “滚!本郡主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房里传出江潇潇沙哑压抑的低吼。 夏禾怔了怔,扬声道:“潇潇,是我。” 里面安静了片刻,随即房门吱呀一声被来开。 “潇潇,我……”夏禾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俞天启阴沉的脸庞,未出口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俞天启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出口的话压抑着怒火。 夏禾微惊,还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江潇潇,下意识垂头,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 话说到一半,猛地被拥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低喃:“幸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也出事了,担心得心跳都快停了……” 夏禾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挣了挣,她道:“大表哥,我没事,你放开我吧。” 闻言,俞天启却抱得愈发紧了。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夏禾心中难以抑制地浮上困惑,俞天启对她,是如此在意关心的吗? 犹疑间,箍着自己的手臂改为握住她的肩头,夏禾疑惑地抬头,却不想一个如蝴蝶般轻巧的吻正好落在额头,因为震惊,她一时竟呆住了。 俞天启却将她的怔愣看做是柔顺,低垂的眸子似冰雪初融,透着无限柔情蜜意,深深凝视着她。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俞飞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一旁的夏晴更是生生扯破了丝质的手帕。 良久,俞天启终于放开夏禾,温和笑道道:“无碍就好,进去看潇潇吧,估计现在也只有你能安抚她了。” 夏禾张了张嘴,想问问他那个吻是什么意思,但想想又觉得自己贸然提问会尴尬不妥,心下转了几圈,终是什么都没有说,点点头进了门。 俞天启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叫住。 俞飞璟从阴暗的房屋转脚走出来,大步走到俞天启面前,沉声道:“事情问清楚了,姨母让你过去商量要如何处置。”他看也未看俞天启一眼。 俞天启看了眼他出现的地方,见夏晴也在,顿了顿,道:“你先过去,我稍后就到。” 俞飞璟点点头,转身就走。 待他走远,夏晴莲步前移走到俞天启面前,紧抠着手心,似笑非笑道:“真是恭喜四殿下,美人在抱,看来不久就要心想事成了。” 俞天启瞥她一眼,并未理会,转身就往屋里走,他要进去知会一声。 “等一下!”夏晴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然而几乎是同时,就被他无情甩开。 “有话直说。”俞天启冷然道。 夏晴惊愕地望着他,好半天后自嘲一笑,握住自己被甩开的手,咬着唇角道:“对她,你从不会如此绝情。” 俞天启不想听她说这些废话,冷冷望她一眼就转身进了门,将房门关上。 夏晴望着无情关上的房门,嘴角嘲讽的弧度更深,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她低喃一句:“你越是在乎她,我就越要让她受尽千般苦楚!等着瞧吧!” 进了房门,屋里果然如预料的没有一处可下脚的地方,地面上铺满了碎瓷片跟花盆残骸,花架子跟桌椅板凳也都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挡住去里间的路。 夏禾垫着脚越过一地狼藉,好不容易才走到隔断前。隔着屏风,她听到呜呜的抽泣声,还有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埋怨。 “混蛋,不识抬举的臭混蛋,竟然敢打晕我……被我抓到你就残了,本郡主发誓要打断你的手!” 夏禾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混蛋,打晕,难道潇潇是被谁打晕的? 带着疑惑,夏禾进到里间,唤道:“潇潇。” 江潇潇正趴在床上兀自发脾气,一听见夏禾的声音,立即爬了起来,扑上去哭道:“小禾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夏禾忙抱住她,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边将她带回到床边坐下,柔声道:“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谁知江潇潇却大声叱道:“才没有过去!夏邑宣打晕我的仇我还没有报呢!” 夏禾一惊,诧异问道:“你说二哥打晕你?你不是中了……” 后面那两个字她有些难以启齿。 闻言,江潇潇嘲讽一笑,道:“一码归一码,胆敢算计本郡主的人,郡主一定会让他追悔莫及。” 夏禾噎了噎,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在为被下药的事发脾气。 不等夏禾开口询问,江潇潇突然嗷呜一声惨叫,捂住脸大叫:“我竟然会饥不择食地对小胖子下手,问题是竟然还没有得手!一想到这里,我就羞愤欲绝,最重要的是,他不从本郡主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一棍子把本郡主敲晕,这是何等的耻辱!我已经无颜在活在世上了!” 江潇潇捂着脸假哭。 “……”夏禾哑口无言,敢情你只是在懊恼用强没有成功? 什么险些被辱的惶恐不安,被算计的愤怒不满,原来都只是旁人脑补出来的! 无语望天,夏禾只觉得自己太单纯,竟然还没有认清眼前人的厚颜无耻。 想着,她都不禁羞愧难当。 一个小姑娘,竟然对一个大男人用强,还险些成了,这到底是有彪悍啊!问题是,竟然还因为没有成功而生气,她真想问问少女你的节操呢? 想着三堂兄被江潇潇压在地上这样那样,夏禾不禁默默捂脸,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俞天启进来时,便见两人一个愤愤不平,一个低落捂脸,只是两人的角色却完全反了过来。 不禁疑惑问道:“发生何事了?” “能有什么事,小禾在安慰我呗。”江潇潇撇嘴。 俞天启一噎,心道你确定是小禾在安慰你,不是你在安慰她? 无奈望了江潇潇一眼,俞天启望向夏禾,柔声道:“事情查清楚了,姨母让我过去一趟,你在这里陪着潇潇。” 他的眼神太温柔,江潇潇不由愣了愣,惊疑地望向夏禾。 夏禾顶着她疑惑的目光,不自在地对俞天启笑了笑。 俞天启一走,江潇潇就迫不及待问道:“你们……”刚起了个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夏禾摇摇头,叹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一言难尽。” “哦。”江潇潇半信半疑地点头,挠了挠额角,也有些不自在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急转直下 这是夏府上下过得最惶恐忐忑的一个夜晚,也不知过了今夜,府上会有多少人被发卖出府,又会有多少人会被拉到禁房处置。 这一夜,夏府灯火通明,直到天边微白。 翌日 天方微亮,夏禾就醒了,因为不是熟悉的房间,她有些认床,昨晚也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睡着。 青萍昨晚就回草叶庐取了换洗用的干净衣裳及洗梳用具来,这会伺候了夏禾梳洗更衣,就与白雀联手替夏禾上妆。 夏禾望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想起醒来后还没有见到江潇潇的影子,便问道:“表姐呢?” 白雀五指灵活地盘好一个青螺小髻,一边用珍珠发卡固定,一边答道:“天未亮就起身晨练了,听房里伺候的丫鬟说,郡主自打来到夏府,就是这样的习惯。” “晨练?”夏禾惊讶,心道这姑娘难不成也跟俞飞璟一样,是打算以后要上战场的? “是啊,听说郡主拳脚功夫可了得了,不输给男子。”青萍笑吟吟道,话语中似有几分羡慕。 夏禾抬头望了她一眼,笑道:“改日让表姐教你们几招,远的不说,防身总是有用的。” “真的吗?谢谢小姐!”青萍笑逐颜开。 之所以许下这样的承诺,夏禾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古代女子地位本就低,且很少有学习的机会,不管是文还是武,她自认没有能力面面俱到,将身边所有人都护周全,是以至少要让身边人有个自保的能力,不说日后可能会有帮助,至少可以省许多麻烦事。 说笑间,仪容已打理好,白雀将披帛取来给夏禾披上,扶着她出了里间。 江潇潇正好晨练回来,进门看到夏禾一身浓淡相宜,正掀帘子出来,当即抛了个眉眼,抚着下巴打趣道:“小美人儿,你可算是起了啊,大爷我拳都打完几套了。” 夏禾也不见怪,拢了拢衣袖,妩媚笑道:“大爷,若不是您昨晚一直缠着我不让我睡,我至于起迟了么?” “噗——”江潇潇一时没忍住喷了,瞪大眼指着夏禾,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想到她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这不正常! 夏禾困惑地眨眼,“不就是实话实说?你说你昨晚缠着我说话到几时?且反反复复,都是在抱怨到嘴边的兔子给跑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额。”江潇潇语结,原来是她想多了?她就说,小禾怎么可能无师自通,学会耍流氓了。 假咳一声掩饰尴尬,她道:“没办法,昨天的糟心事实在是太多了,而我又只有你这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不跟你说,难道要找那两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说吗?我才不要。”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夏禾掩唇轻笑,她这时才注意到江潇潇的装束,脚蹬羊羔小靴,身穿银色窄袖劲装,一头青丝高高竖起,端的是英姿飒爽,英气逼人,倒真比许多少年郎还要风流潇洒,她那一声大爷没有白喊。 又想起她说的话,不由调侃道:“我说江大爷,你打了一个早上的拳,难道就不饿?你不饿我却是饿了,赶紧让人将早膳送来,一会吃完了,我还要去看望三堂兄呢。” 闻言,江潇潇沉下脸来,不悦道:“你去看他作何?指不定昨日就是他设计的我,不然好端端的他跑去西北边那旮旯里做什么?” 夏禾不是没有这样猜测过,在初听到这两件事时,她就觉得未免太巧,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即便夏邑骏真的参与了下药之事,但这背后也一定还有人在操纵,不然他不会在事败后遇难。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 顿了顿,她道:“不管昨日的真相如何,三堂哥遭难是事实,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望他。” 江潇潇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一想到昨日的事,她就憋屈,是以才会对可能是凶手的夏邑骏如此反感。 撅了噘嘴,她拉住夏禾的胳膊,道:“反正我不管,你就算要去看他,也要等到陪我去姨母房里问清事情缘由后,不然以后我都不理你。” “可是……”夏禾迟疑,事有轻重缓急,在她这个身份,她最重要的是去看望受伤的堂兄,至于昨晚的事,她关心几句是应该,不多嘴置喙是本分。 江潇潇看出她的为难,哎哟一声,叫道:“你本来就爱多想,现在跟了姑姑学习,想的就更多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大不了你就说是我用全府上下的命逼你听我的,反正我不怕会因此损了名声。” 她都说到这地步了,夏禾也不好再推脱,只得答应下来。 不一会,丫鬟将早膳送来,两人用过早膳,便前往苏氏房里打听情况。 虽然江潇潇就住在兰溪苑内,但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猜想连连,相互交换着自己的意见,等达到兰溪苑的正厅时,已经过了将近两刻钟,连起迟了的苏氏都已经用过早膳了。 许是昨晚审讯到很晚,苏氏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眉眼间全是疲惫与倦怠,脸色还有些苍白,见状,夏禾与江潇潇行了礼后,便在一旁坐下,并没有急着问问题。 夏永淳也在,瞧着脸色也不太好,夫妻俩坐在一起,瞧着似有心事。 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夏永淳作为当家,是该出面拿主意做决断,是以对他这么迟还在府上而没有出门,夏禾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她观父母的神色,似乎并不仅仅是倦怠,还有惶惑与不安,这让她不由心生不详。 屋子里好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开口,似乎大家都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却又始终寻不到好的时机与借口来开口。 抿了抿唇角,夏禾终是鼓起勇气打断沉默。她站起身,落落大方福了一礼,敛首道:“父亲,母亲,女儿深知不该,也无权干涉后院之事,只是女儿见父母眉间愁苦,似有化不开的忧虑,心中着实担忧,总想着是否在意之人牵扯进了昨日的麻烦事中,若父母不介意女儿逾矩多嘴几句,还请父母告知心中忧愁,让女儿分忧一二。” 她这番话说出来,不仅苏氏与夏永淳,连江潇潇都惊呆了。 若非知晓夏禾从未去过京城,是在封都城长大的,江潇潇简直要以为眼前的事哪家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 震惊过后,夏永淳与苏氏眼中浮起欣慰,夫妻俩含笑交换一个眼神,夏永淳徐徐道:“其实昨日招供的丫鬟说,背后指使她下药的,是府上的大少爷。” 府上的大少爷,不就是大哥? 夏禾大惊,下意识叫道:“不可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公证人 说谁是凶手夏禾都不会惊讶,但说是夏邑卿,她如何也不信。 想到这可能又是幕后黑手设计的一环,夏禾又气又恼,道:“到底是谁说大哥是凶手的,让她来与我对质,我必定让她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一句谎言!” 她就差拍桌以示自己的愤慨不满了。 在场几人谁也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都不由怔了怔,夏永淳最先反应过来,挑眉道:“我说丫头,你不是一向自恃镇定,有理也不慌不忙的么,怎的这回这般耐不住性子了?” 以往都是旁人寻衅滋事,她稳如泰山地反击,像这般大放厥词要去找人对质,这可还是头一回。 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挪谕之意,夏禾脸不红气不喘,道:“我只是气不过有人将污水泼到大哥头上,父亲说我着急,难道您就不急?” 一句话就把球踢回给夏永淳。 夏永淳气得吹胡子瞪眼,别说他很着急,就是不急,在妻子面前他也不敢直说啊,这丫头分明是在故意踩他痛脚! 夏禾才不管他那么多,转向苏氏急声道:“母亲 你把撒谎的丫鬟交给我,我一定拆穿她的谎言!” 苏氏正要开口,夏永淳凉飕飕道:“别着急,会让你见到人的,不过这次你不能出面,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让人以为我们大房徇私?” 话未完,就被苏氏拍了一下在胳膊上。 嗔了丈夫一眼,苏氏拉过夏禾,道:“小禾不必着急,我与你父亲都是相信你哥哥的,只是要找个愿意为你大哥说话的人太难,我与你父亲商量许久,也没有拿下主意。” “姨父姨母的意思,是要找个大房外的人为表哥洗刷清白?”江潇潇接过话,眼珠转了转,道:“我也相信表哥,姨父姨母觉得让小胖……”说到一半,在苏氏眼里的目光下改了口,到:“可以让邑宣表哥为表哥作证啊,他不是大房的人,总没有人说闲话了吧。” “不可以。”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夏禾就立即否决。 “为什么啊?”江潇潇不解地大叫。 “因为三房是庶出,在府中向来买有地位,三房的人说出的话,估计没有几个人相信。”苏氏解释道。 夏永淳幽幽叹了一声,道:“虽然我从未看低三房,但似乎连三弟自己都觉得低我与二弟一截。” 苏氏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夏禾灵机一动,击掌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适合为大哥证明清白,且无法让旁人有半句质疑的人!” “谁?”夏永淳三人异口同声。 夏禾扬眉一笑,道:“二叔。” “不是吧?”江潇潇立马哭丧个脸,道:“现在受伤的是你三堂兄,也就是你二叔的亲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你觉得你二叔会帮可能是害他儿子凶手的你的大哥吗?” 这番话说完,江潇潇觉得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夏禾瞪她一眼,道:“说人话!”她脑袋都要跟着打结了。 江潇潇无辜地撅了噘嘴,不说话了。 苏氏急切问道:“你二叔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正如潇潇所言,他愿意为邑卿说话吗?”她对此的期望并不高。 “这个不好说。”夏禾摇摇头,道:“要让二叔帮大哥,首先我们必须说服二叔相信大哥不是害三堂兄的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问道:“父亲,上次你说的那个案子,可破了?”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夏永淳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说来最近事忙,我都忘记知会你一声了,那个案子已经破了,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差错,但到底还是将凶手绳之于法了。” 说着,不觉激动起来,一拍大腿道:“还真别说,你这丫头有两下子,凶手正如你所言,是个独居的寡妇,且就跟死者住在一条街上,我与你徐叔叔说你早已猜到凶手身份,他还不信,可惜我无法说清缘由,不然定叫他大开眼界!” “凶手真的是个寡妇?”苏氏跟江潇潇都不由大惊,缓缓转过眼珠不可置信地望着夏禾。 江潇潇扑过去抱住她,缠着她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猜到凶手的身份的!” 夏永淳与苏氏也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夏禾无语望天,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大哥的事吗? 好在两件事之间有些牵连,她也就不介意多费些口水解释。 顿了顿,她道:“其实很简单,那日父亲说过,案发前后,附近的人家并没有发现异常,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死者所居住那一带的熟人,由此可以判断凶手就住在附近。至于凶手的身份是寡妇,是从遗落在案发现场的头巾,凶手与死者的关系,以及凶手杀人的动机推断出来的。” 江潇潇连连附和点头,继而问道:“所以凶手与死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夏禾嘴角微抽,心想你不知道还点头点的那么利索作何? 正要解释,屋外想起清亮的男音,道:“大庆境内,以头巾裹头的女子多为妇人,至于动机,我想凶手大致是因爱生恨,因死者不愿与她公开关系,娶她为妻,是以才痛下杀手,而从最后找到的证物来看,死者与凶手是情人关系,我说得对不对?” 随着话音落下,俞飞璟神采飞扬跨进门来。 “璟表哥?”江潇潇大惊。 夏禾不置可否地挑眉,笑道:“二表哥调查得还真清楚。” “不调查清楚,怎么敢跟你个牙尖嘴利的搭腔?”俞飞璟嗤笑一声,道:“不过我很好奇,我们也不过是在找到砒霜后,才敢断定凶手的动机,而你是如何在找到关键的证物,也就是砒霜前,猜到这一切的?” 夏禾弯起唇角,在他好奇的目光中,不紧不慢道:“我不告诉你。” “——!”俞飞璟大惊,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江潇潇抓耳挠腮,憋屈地拍桌大喊:“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 苏氏将她拨到一边,急切道:“所以你提起这件事,是与你哥的事有什么联系吗?” 夏禾没有回答,问夏永淳道:“父亲,二叔有跟你一起去追查凶手吗?” “有。”夏永淳颔首,也猜不透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禾略一沉思,道:“我想到一个或许能说服二叔帮大哥说话的办法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探望夏邑骏 之所以说或许,是因为夏禾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都还要看她所能获得的证据,以及夏二爷的态度。 望向苏氏,夏禾道:“母亲,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尽可能详细地回答我。” 苏氏毫不犹豫地点头。 顿时,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个问题,昨日最先发现三堂兄的人是谁?”夏禾竖起一根手指。 苏氏道:“是邑骏房里的丫鬟,说是久不见主子回来,便寻了过去,这才发现出了事。” 夏禾微一挑眉,追问:“这是那丫鬟的原话?” 见苏氏点头,她竖起第二根手指,道:“昨日招供的丫鬟又是谁?” 这次,苏氏皱了皱眉,道:“是周姨娘房里的丫鬟环燕。” 夏禾也不禁皱眉,却并未深究,又问道:“那环燕是如何说的?” 这却是说来话长了,苏氏理了理思绪,这才娓娓道来。 “那丫鬟说她帮邑卿买通了邑宣房里的丫鬟,让那丫鬟在潇潇去询问邑宣下落时,将潇潇骗到西北角去。还说邑卿早已让人在西北角的小木屋里燃了掺药的熏香,只等着潇潇落网。那丫鬟还提到,说是因为邑骏发现了邑卿的阴谋,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她才将邑骏推落石坑。” 一边仔细聆听,一边慢慢分析,等到苏氏说完,夏禾心中也有了个大概,若有所思地颔首,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发现三堂兄时,他是面朝上,还是面朝下?” 苏氏道:“这倒是没有仔细问了,一会我让宋嬷嬷再去问一问,你可还有什么疑问?若是有,好让宋嬷嬷一并问了。” 夏禾摇头,道:“不必劳烦宋嬷嬷了,一会我亲自去问,在此之前,我要去看看三堂兄,想来二叔此时也在三堂兄房里,我正好趁机寻二叔商谈。” “我跟你一起去!”江潇潇立即站起身,随即诧异地转头望了眼俞飞璟。 不应该啊,这个跟屁虫今天怎么没反应? 觉察到江潇潇惊疑的目光,俞飞璟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转着扇子道:“有小禾这个大智囊在,我就不跟去凑热闹了,外边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 江潇潇了然,知道他口中指的是什么事。 夏永淳站起身道:“我们跟你们一起过去。”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微笑颔首,道:“昨日忙着处理潇潇的事,还未过去看望邑骏,我们是该过去瞧瞧。” “那大家就一起去吧。”夏禾道,有些迫不及待。 一行人便结伴出了门,一起往夏邑骏所住的院子而去。俞飞璟在二门前与众人分手,一个人出了府。 自昨日夏邑骏被寻回来后,二太太跟夏莲就一直守在夏邑骏身边照顾,眼下苏氏等人过来探望,本以为会遭遇二太太质问,却不想进了门,却根本不见二太太跟夏莲的身影,床前只有夏二爷凝着一张脸坐着。 众人交换一个眼神,夏禾上前一步关切道:“二叔,三哥可好些了?怎么不见二婶跟大姐?” 闻言,夏二爷慢腾腾抬眼,声音沙哑,道:“去老太太房里了。”从他憔悴未经打理的面容,不难看出他受了不小的打击。 二房就夏邑骏一个男丁,如今他瘫痪在床,连话也说不了,跟死了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夏二爷就是对子女的事再不看重,此时也心力交瘁悔痛不已。 夏永淳疑惑,道:“弟妹这时候去母亲房里作何?” 苏氏心中却是暗道一句不好,已经猜到二太太去老太太房里的原因。 夏禾也是一惊,急切问道:“二叔,难道你跟二婶也认为是大哥害了三哥?” 她问得如此直接,夏永淳当即恍然大悟,沉声道:“母亲身子不好,你还让弟妹去扰母亲的清净?你是想把母亲气得再病倒一次吗?有什么事情,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不难想到,是有人将昨夜审讯的结果告诉了二太太,是以二太太才会跑去找老太太要一个公道。 苏氏眼底微暗,昨晚她三申五令,不许任何人将审讯到的消息传出去,却不想还是走漏了风声,这会怕是与二太太都要掰扯不清,更别提查清真相了。 夏二爷抹了把脸,显得很是疲惫,道:“大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拦不住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二太太。 “你……”夏永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夏禾对父亲摇了摇头,走到夏二爷面前,道:“二叔,不管是谁告诉你们大哥是害三哥的凶手,我都有办法证明那是谎言,如果你相信父亲,相信我,就请你跟去发现三哥的石坑一探究竟。” “……”夏二爷浑身一震,怔愣地抬头看她,眼中似有挣扎。 犹豫良久,就在夏二爷正好开口之际,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夏邑骏突然呜呜低鸣起来,他脸色涨红,双目圆瞪,似乎情绪特别激动,只见他奋力扭动已经毫无知觉的四肢,整个人抽搐不已,以致浑身痉挛,嘴角甚至留下了涎水。 见此情景,夏二爷耐不住心中悲痛,捂脸痛哭起来,夏永淳跟苏氏也是目露不忍,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就这样毁了。 江潇潇内心有些复杂,她认定夏邑骏是对她下药的人,心中痛恨不已,可见他如今这般模样,却又有些同情,一时呆愣站着,不知该作何表情。 夏禾没有想太多,她取出袖中手帕,走到床边,自然而轻柔地将夏邑骏嘴角的口水擦拭干净,没有半点犹豫跟嫌恶。 她拍着夏邑骏的手臂,含笑安抚道:“三哥不用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听着呢。” 夏邑骏望着她,激动的神色奇迹般地慢慢缓和,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努力蠕动嘴唇,想将一切都告诉她,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力,都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连夏邑骏自己都恼了,又气又急,红了眼眶。 夏禾耐心地等着他说完,而后笑道:“三哥声音太小了,我不大听得清呢,三哥还是快快养好身子,等身子好了,才有力气说话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转小木屋 也许是她的神态太过自然,眼神太过真挚,夏邑骏竟有种自己真的只是身体太虚弱,等身体养好了,就又能说话,又能跑跳了。 他瞪着眼睛,眼珠往下移了移,瞟着自己的脚,意思是大夫说他瘫了,他真的还能再站起来吗? 夏禾懂了他的意思,温和笑道:“这个大夫治不好,不代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好,天下之大,人才济济,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能治好你的大夫,三哥放心,大家都会帮你的。” “你三妹说得对,大伯就是寻遍天下名医,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夏永淳连忙保证道。 “是啊,你好好养病,把身子养好了,才能等到能治疗你的大夫。”苏氏也安慰道。 夏邑骏视线缓缓扫过床前一张张关怀真挚的脸,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落到如今的地步,他怨不了任何人。 “你看,大家都这样说,说明你一定能好起来,所以不要多想,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夏禾替他拭去泪水,眉眼弯弯。 夏邑骏含着泪水艰难地点点头,眼底不再是一片阴霾,他只觉心底被清新温润的春雨涤荡一清,身心从未有过的舒畅。 夏二爷望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燃起了希望。他抹去泪水,站起身道:“大哥,我跟你们去西北角的石坑。” 夏禾眼中一亮,知晓他是愿意帮忙了。 夏永淳跟苏氏也暗暗松了口气,交换一个会心的笑,这一次,又是小禾帮了他们。 “事不宜迟,父亲,麻烦你现在去一趟祖母屋里,将二婶她们都请到前院的西北角去,母亲,还要烦你跟宋嬷嬷将二哥,三哥房里的丫鬟,以及昨晚招供的丫鬟都带过去。女儿跟二叔先行一步。” 夏禾一连串安排说出来,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纷纷点头,分头行事。 临走前,夏禾还不忘安抚夏邑骏,让他好好休息,夏邑骏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才闭目休养。 前往荒废的西北角的路上,江潇潇拉着夏禾避开夏二爷,不满道:“你干嘛对那个夏邑骏那么好啊,极有可能就是他陷害我!而且你忘了他之前有多过分吗?他总是针对你!” 夏禾无奈笑望着她,道:“不然呢?让我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吗?别以为我没有看到,刚才你还不是一脸同情。” 江潇潇一噎,嘴硬道:“同情归同情,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不像你,还去安慰他。依我看,就算不幸灾乐祸,起码也该无视他!” “我只是力所能及罢了,何况有句很俗的话——怨恨使人丑陋,我不过是想一直美美哒。”夏禾指着自己的小酒窝娇俏一笑。 江潇潇气得磨牙,最后只能一甩手,道:“我说不过你!” 夏禾只得好言好语地安慰她。 夏二爷在旁边其实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只觉好笑又欣慰,他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小禾确实是咱们家所有姑娘里最好看的。” 他本是想夸奖夏禾,却不想反倒让夏禾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天知道她方才的只是玩笑话! 见夏禾一脸窘迫,江潇潇仰天长笑。 说笑间,三人已经到了西北角的废弃木屋前。 一看到这栋破败歪斜的木屋,江潇潇就眼露怒火,显然是想到了自己被人在此算计,险些失身。夏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推开虚掩的木门。 三人进了木屋,都被屋里厚重的灰尘呛得咳嗽,江潇潇捂住口鼻,道:“昨日姨母已经派人来调查过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夏禾缓缓点头,踱着步子在屋里走了一圈,只见梁上蛛丝缠绕,破旧的桌椅布满灰尘,墙角堆放着已经爬满锈迹的锄头铲子锯子等工具,阳光从屋顶的缝隙漏下来,让整个屋子显得愈发阴沉。 她耸着鼻子嗅了嗅,除了木头腐朽,以及青苔潮湿的气息,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江潇潇口中甜腻的香气。 又在各个角落,隐蔽的位置找了找,依旧没有半点线索,别说是熏香了,就连熏香燃烧后的灰烬她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可见幕后之人心思缜密。 想从熏香下手找凶手是不可能了,夏禾望着脚印凌乱,又有拖动痕迹的地面,无奈摇了摇头。 现场已经被凶手处理过,加上苏氏后面派了人来调查,可说现场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夏禾再次在木屋里仔细探查了一遍,这次,她在堆放工具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刀刻的“杀”字。 蹲下身,望着那个字迹熟悉,与自己眼睛持平的字,夏禾笑了。 从木屋出来,夏禾又到石坑边转了一圈,石坑里还有血迹,不难找出夏邑骏跌落时的位置,只是跟木屋里完全相反,石坑边的痕迹不仅没有被处理,反而清晰无比,一个玲珑的脚印清晰地印在坑边的泥沙里,彰显着脚印主人的身份。 夏二爷也看到了那个脚印,道:“这样看来,凶手是个女子。” 夏禾但笑不语。 在石坑边等了一阵,苏氏就带着夏禾所说的那三个丫鬟来了,宋嬷嬷押着三人在是坑边跪下,等候发落。 夏禾并不急着问话,她细细打量三人一番,只见其中两个惶惑不安,目光游移而慌乱,还有一个面色镇定,透着释然跟大彻大悟,似乎是看透了一切,已置生死于度外。 那两个慌乱害怕的,自然就是夏邑骏与夏邑宣房里的丫鬟,而大彻大悟,不畏不惧的,便是周姨娘身边的丫鬟环燕。 夏禾以前并未注意过她,此时看来,却是个心有谋定,遇事不慌的人,而这样的人,不露马脚还好,一旦露了马脚,便是节节败退。 好在她已经找到了攻略这丫鬟的有力证据,不然还真要苦恼了。 心下转了几圈,夏禾已有了对策。 苏氏与宋嬷嬷见她如此淡然,便知她心中已拿定主意,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又过得一阵,夏永淳也赶过来了,只是他带来的不止二太太等人,连夏邑卿夏邑宣等也都来了,就连老太太,也被翠喜搀扶着往这边走来。 见状,夏禾微一挑眉,心中反而愈发稳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闹 夏永淳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赶到西北角的废地,恐怕除了实在有事走不开的,怕是府上所有人都来了。 如此阵仗形势,倒是让苏氏有些意外,心中难免不安。 还未走近,二太太就抬高了声音,阴阳怪气道:“如此板上钉钉的事,我倒要看你们还要如何狡辩!” 显然她已经认定了夏邑卿就是害夏邑骏的凶手。 夏邑卿面色低沉,闻言道:“我也要听听,是何人颠倒黑白,污我清白。” 对此,二太太红着眼眶,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老太太有心维护长孙,但转念想到躺在床上的二孙子,她又开不了口斥责二太太的不阴不阳。 长叹一声跺了跺脚,老太太几步急走到夏禾身边,拉住她的手问道:“禾丫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能证明你大哥是清白的?” 她说什么也不想看到一家人产生这样大的误会。 夏禾颔首微笑,正要回话,二太太吊着嗓子道:“有话就快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一会还要去衙门告状!我也不指望老太太为我儿做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二太太这是要彻底跟大房闹翻的了。 夏永淳跟苏氏脸色都不好看,夏永淳有心驳斥,但他身为男子,又不好与一个妇人在言语上计较,便只得黑沉着脸默不作声。 夏晴站在人群中,见此情景,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心想闹吧,最好把夏家都闹散了才好。 气氛正僵持着,夏二爷瞪着眼睛站出来,对着二太太叱道:“母亲大哥三弟都在,这里哪有你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儿!一边儿站着去,别耽误了正事!” 夏二爷一开口,二太太顿时蔫了,她横眉竖眼地瞪了夏禾一阵,却是不敢不听从丈夫的话,老老实实站一边去了,她心想着,她就陪这些人看一场戏,左右她就是认定了夏邑卿是凶手。 夏禾被二太太瞪得满心窘迫,她倒是能理解二太太的心情,但对二太太的蛮横不讲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的行为,却是有些着恼。 夏二爷看出她的不自在,讪然道:“你二婶就是嗓门大,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是爱子心切,才这般焦躁激动。” 夏禾笑笑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理了理思绪,她转向跪在地上的三个丫鬟,刚准备审案,二太太又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你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夏邑卿不是害我儿的凶手,到时我就要打断夏邑卿的手脚,再去告官!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是时,所有人不约而同惊呼一声,惊骇不已。 夏莲拉了拉母亲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冲动,然而二太太甩开她的手,根本不理会她的劝解。 夏禾猛地转头,眉眼凌厉地望向二太太,冷声道:“二婶,做人留一线,你当真要如此不讲情面?莫说大哥没有害三哥的动机,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是大哥将三哥推落石坑,你也没有权利对大哥动刑!” “我不管!谁害了我儿,我就要谁偿命!”二太太突然激动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抓夏禾,嘴里大叫道:“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儿才会无缘无故受难!你是哪里来的冤魂厉鬼,快给我滚出夏府,不然我要你魂飞魄散!” 夏禾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狠,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她抓伤,更是被她的话震得久久无法回神。 还好夏邑宣反应快,及时将二太太制住,不然夏禾怕是要破相。 夏邑卿将受惊的妹妹护在身后,也是动了怒了,严词道:“二婶,我敬你是长辈,才一再忍让你的污蔑辱骂,可你若是伤及无辜,就休怪侄儿无礼了!” 怎么骂他都可以,但伤害小禾就是不可以! 二太太被夏邑宣拦着,还在张牙舞爪,大喊:“你少威胁我,你已经被这邪祟迷了心智了,我除了她是为你好,不然咱们一家子都要被她害死!” 这话是越说越难听了,就连夏莲都听不下去,劝道:“母亲你别胡说,三妹好端端的,怎么会是邪祟呢,你别听那些用心不良之人的胡说八道!” 她帮忙夏邑宣拦住二太太,却不料被二太太狠狠一爪子抓花了脸,顿时含着泪愣在了当场。 二太太骂道:“我就知道你个赔钱货不是好东西,竟然联合外人害你亲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自私自利的……” 话未完,夏二爷一嘴巴子抽在她脸上,怒喝:“闹够了没有!不等你打断卿哥的腿,我先让你滚出夏家的门!” 二太太在挣扎中鬓角凌乱青丝散落,这会被打了,她才安静下来,捂着脸幽怨地低低抽泣。 见状,本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心生不满气恼的夏永淳与苏氏顿时消了气,又生出一点同情怜悯,苏氏劝道:“二叔,弟妹也是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才会口不择言,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三太太也劝道:“是啊,二嫂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二伯就别再责怪她了。” 夏二爷咬牙叹了一声,对夏永淳跟苏氏作揖道:“还望大哥嫂嫂见谅。” 夏永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夏二爷亲自拉住二太太不让她胡闹,然二太太还是不肯老实,总想冲到夏禾身边去,江潇潇实在看不下去,冷言威胁道:“你给本郡主老实一点,别忘了本郡主也是受害人,而本郡主认定夏邑骏是谋害我的元凶,若是你再吵闹,我就将他治罪,让他连废人都做不成,只能做死鬼!” 闻言,二太太一个寒颤,却是不敢再胡搅蛮缠了,只拿眼狠狠瞪着夏禾跟夏邑卿。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转念想到二太太方才的一番话,特别是那一句冤魂厉鬼,顿时又议论纷纷起来。 夏邑卿抿了抿嘴角,压下怒火,转头望向夏禾,关切道:“有没有伤到?” 夏禾望了目露凶光的二太太一眼,摇摇头。她走到伤心痛哭的夏莲身边,取出手帕替她拭去泪水,道:“大姐别难过了,一会到我房里去上点药,不然脸上会留疤的。” 夏莲流着泪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何宁愿信别人的挑唆,也不愿相信我的话。” “因为那是二婶想要相信的。”夏禾无奈笑了笑。 夏莲一怔,哭得更伤心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巧言令色 一场闹剧,让所有人心里都不痛快。 夏二爷将夏莲拉到身边安慰,对夏禾道:“开始吧。”又转向众人,道:“今日我请三小姐调查昨日之事,若有人质疑不公,大可来寻我说话。” 如此,再没有一个人敢心生猜疑,总不能说三少爷的亲爹也是密谋害他的人之一吧? 夏禾颔首,定了定心神,她深吸口气,朗声道:“看来不必我再多说,大家已经知道昨晚审讯的结果,夏禾在此要感谢将消息散播开的人。” 说着一敛首,嘴角似笑非笑。 话落,夏晴跟夏颜微微变了脸色。 话锋一转,夏禾接着道:“不过要让散播消息的人失望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所谓的供词,不过是诬陷之词。” 底下一阵惊呼。 给了神色焦虑的老太太一个安抚的眼神,夏禾走到夏邑骏房里的丫鬟芳草面前,一脸肃然,问道:“你是如何发现三哥的,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 芳草浑身一抖,缩着肩膀目光游移地道:“昨、昨日傍晚时分,奴、奴婢见三、三少爷一直没回来,便寻了过来,然后就发现三、三少爷他……” 说到这里,她面露恐惧,夏禾让她停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又问道:“你说寻了过来,从你出门到寻到三哥,花了多长时间?” “大、大概一刻钟……”芳草战战兢兢道。 夏禾微微颔首,道:“你发现三哥时,他是面朝上,还是面朝下?” “是面朝上。”芳草道。 之后夏禾转向夏邑宣的丫鬟青青,快速问道:“在郡主问过你话后,你是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 青青下意识道:“奴婢是往右边走。”顿了顿,又慌忙摇头,道:“是左边,往左边走的!” “你确定?”夏禾追问。 青青垂下头,道:“奴婢确定,奴婢之后是去了大少爷房里。” 夏禾颔首,而后越过她,走到环燕面前。 环燕依旧面不改色,在夏禾望向她时,她还无畏无惧地抬头与夏禾对视。 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的神色,夏禾笑了笑,道:“环燕姑娘不必如此,即便真是你将三哥推下石坑,我们也不会对你动用私刑,你大可不必摆出这样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闻言,环燕怔了怔,镇定道:“三小姐不必套奴婢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奴婢都已经说了。”说罢便闭嘴不再言语。显然她也知道夏禾的巧言令色,生怕多说多错,让夏禾逮到把柄。 如此倒是让夏禾有些苦恼,心下转了转,她道:“那我就不套你的话,只是你要重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 “这……”环燕迟疑。 “你不愿说?莫非你心中有鬼,担心前后两次所言不一致,漏出马脚?”夏禾当下疾言厉色。 环燕脸上一白,缓缓道:“奴婢本是周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服侍周姨娘数年,却始终没有出头之日,心中颇多怨念,就在半年前,大少爷突然找到我,让我替他做事,我有心出头,又……又倾慕大少爷才华,便答应了。” 听到这里,夏邑卿怒极,甩手道:“荒谬!荒谬至极!” 二太太对着他冷哼一声。 环燕接着道:“本来奴婢只是替大少爷监视后院的一举一动,收集情报,可几日前,大少爷突然交给我一包香料,让我放在小木屋中。昨日我在小木屋中等候良久,远远见郡主过来,便立即点燃香料,躲在暗处。” 夏禾问道:“依你之言,熏香是你点燃的,那么也是你收拾善后的?” 环燕点头,道:“郡主逃走后,我就回到木屋里,将香灰处理掉,然后用装了泥沙的袋子将木屋地上的脚印销毁。” 夏禾点点头,这倒是与她所调查的相符,她道:“你继续。” 环燕道:“我躲在暗处,看到郡主袭击了大少爷逃走,刚想出去追,却见三少爷进了木屋,之后大少爷与三少爷起了争执,两人边吵边离开了。计划失败,又被三少爷撞见,大少爷担心三少爷泄露消息,引来祸端,便传讯让奴婢将三少爷骗到石坑边除掉,只是奴婢大意,将三少爷推落石坑时不慎遗失了手帕,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说着,露出悔恨懊恼之色。 夏禾不得不为她的演技点一个赞,只可惜再好的演技,也掩盖不了事实。 本已安静下来的二太太被这番话激得又哭又叫,对着环燕大骂起来,夏禾皱了皱眉,对着环燕问道:“你说大哥传讯给你,他是如何传讯给你的?” “在木屋堆放工具的角落,墙上刻有大少爷的字迹,三小姐一看便知。”环燕偏过头不耐道。 “你的意思,墙上的字是大哥刻的?”夏禾挑眉。 环燕点头。 夏永淳立即吩咐人去查看,不一会,查看的人回来,道:“墙上确实刻了字。”顿了顿,才又道:“而且确实是大少爷的字迹。” 一时间,唏嘘声不断。 二太太大叫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永淳跟苏氏面露难色,老太太险些晕厥。 夏邑卿脸色发白,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没有害三弟!” 然而在证据面前,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所有人都惊骇地望着他。 夏邑宣迟疑着,最终豁出去般叫道:“我相信大哥!” “相信你大哥就对了。”江潇潇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夏邑宣顿时被吓得抖了三抖。 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江潇潇对夏禾抬了抬下巴,道:“别卖关子了,快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吧,我都好奇死了!” “是啊,小禾丫头,刚才你在木屋里转了好几圈,快给大家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反正我也不信大侄子是害邑骏的凶手。”夏二爷也催促道,被二太太狠瞪了几眼却浑不在意。 他二人这般一说,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当真是又急又奇,性子稍急躁一点的,都抓耳挠腮了。 环燕心下动摇,仔细回想自己的话是否有漏洞,可翻来覆去,她也没有发现有何疏漏,心下顿时安稳不少。 夏晴却没有环燕这般乐观,她跟夏禾交道打多了,知道这个人的脑子跟其他人不同,若她敢做,那事情就尽在她把握了。 眼下便是如此。 第二百三十九章 智辩 千呼万唤,殷殷期盼中,夏禾终于开了口。 她笑望着环燕,赞赏道:“不得不说,环燕姑娘心思缜密,所言严谨周密,确实让人找不到一丝错处。” 一听这话,众人一脸懵逼,这怎么还赞扬起凶手来了,这三小姐是真有证据证明大少爷清白,还是在虚张声势啊? 要说担心,自然属老太太跟夏永淳夫妻最担心,老太太抓住夏禾的手,焦急催促道:“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再故弄玄虚了,你要急死祖母啊!” 夏禾安抚一笑,这才不疾不徐道:“有些人是百密一疏,有些人却恰恰相反,是太过谨慎周到,以致漏出马脚。” 她走回到芳草面前,道:“你说你用一刻钟左右寻到了这里来,而从三哥房里到这里,步行大约就要一刻钟,可见你是直接过来,没有绕去其他地方,这也就意味着你知晓三哥在此,而三哥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那我问你,三哥为何要来这里?” “这……”芳草脸上一白,左顾右盼答不上来。 夏禾并没有等她回答,走到青青身边。 不等她开口询问,青青就已经害怕得发抖,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夏禾瞥了青青一眼,道:“我听说你为人冲动,性子焦躁,嘴也快,这样的人往往容易被旁人影响情绪,我刚才故意快声问你话,你下意识就回答了,而一般人在下意识说出的话,都是真话,你在郡主问过你话后,是去了右边,而大哥的院子是在二哥院子的左边。” 青青一个激灵,忙匍匐在地告饶道:“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啊!奴婢是被逼撒谎的,三小姐饶命啊!” 见此情景,众人一阵恍惚,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夏禾迈步走到环燕面前。有了芳草跟青青这两个前车之鉴,环燕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戒心,就担心一不小心就跌入夏禾的陷阱。 然而夏禾却并没有急着问话,她只是笑望着环燕,直把环燕看得背后冒出一层虚汗来。 在她的注视下,环燕从原本的镇定如斯,到吞咽口水,再到偷偷挪动腿脚,最后更是头冒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抠指甲边缘,这一系列反应,都是焦急不安的表现。 夏禾知道时机来了,终于淡淡开口:“环燕,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己见吗?” 见她开口,环燕长长松了口气,道:“奴婢不明白三小姐的意思,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话,若奴婢没有害三少爷,奴婢为何要出来顶罪?” 闻言,夏禾笑了,道:“对啊,没有做过,为何要出来顶罪?若是我,此时就会牢牢抓住青青的话,否认自己的罪行,而不是一味地说自己有罪,一副求死不得的模样。” 环燕蓦地苍白了脸色,暗恼自己因为她的开口放松了警惕,以致被钻了空子漏出马脚。心口一紧,她辩解道:“奴婢心知难逃一死,只是担心下地狱后被拔舌头,是以才不敢再狡辩,且三少爷被发现时,身下就压着奴婢的手帕,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奴婢所言?” 她鼓起勇气抬头迎视夏禾的目光,一副决然之姿。 夏禾挑眉,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三哥被发现时,身下压着你的手帕。” “……是奴婢说的。”环燕忐忑道,眼珠微转。 “那我问你,你是先遗落手帕,还是先将三哥推下石坑?”夏禾问。 “这……”环燕心口一跳,咬牙道:“是奴婢在推三少爷时,手帕被扯落。” “也就是说,是推人在先,手帕遗落在后,这可也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哦。”夏禾俏皮一笑,天真烂漫的模样却让环燕背脊发寒。 转向众人,夏禾问道:“有谁能告诉我,如何让一张后掉落的手帕,飞到先坠入石坑的人身下?” “这……”众人交头接耳,纷纷道:“这根本不可能啊,手帕轻飘飘的,别说是人先掉进石坑里了,就是同时掉进石坑里,手帕也不可能正正好被压在人下面啊,飞一吹手帕就飘走了。” “就是这个道理!”夏禾一锤手心,道:“除非有人特意将手帕塞在人下面!” 江潇潇灵机一动,总算聪明了一回,拍手道:“我知道了!昨日风不小,恐怕某人就是跟我们想到了一起,担心手帕扔在面上会被风吹走,所以才故意放在夏邑骏身下的!所以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是用来误导我们的!”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环燕面上一片惨白,犹在狡辩:“那木屋墙上的字又如何解释?那确实是大少爷的字迹……” “很简单啊,字迹是可以模仿的,而且刻在墙上的字,根本不用模仿,只要将写有字迹的纸张贴在墙上,用刀按照纸上的字迹刻画就行了,就跟描红一样。”夏禾打断她的话。 “这不过是三小姐的猜测罢了。”环燕咬着牙打死不承认。 见她还硬撑,夏禾一挑眉,道:“那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夏禾环视一圈,找到一根废弃的木棍,她让红芝帮忙捡过来,立在环燕面前,对环燕道:“你蹲下身在木棍上划一横。” 木棍有半人多高,因为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已经有些发朽,上面长着厚厚一层青苔。 环燕不知她要作何,压着惶恐与不安,抖着手用指甲在木棍上划了一道刻痕。她故意划得歪歪扭扭,就怕与木屋墙上的字有相似之处。 等环燕划完,夏禾拿起木棍看了看,然后走到夏邑卿面前,道:“麻烦大哥也蹲下身划一横。”她将木棍立在夏邑卿面前。 夏邑卿困惑地望她一眼,见她冲自己俏皮地笑,便不由得展露笑颜,蹲下身在木棍上重重划了一横。 他划完后,夏邑宣也蹲下身要留下大作,夏禾嗔了一眼,哭笑不得道:“二哥你就不用了。” “啊?”夏邑宣一愣,挠着后脑勺道:“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要刻一横呢。”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紧张凝重的气氛因此有所缓和。 将木棍递到夏二爷面前,夏禾恭谨道:“还请二叔去比对墙上的字迹。” 二太太嗤道:“不过一横,有什么好比对的,你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我这就要去官府告状!” 夏二爷拉住扭身就要走的二太太,沉声道:“在这等着!”二太太被唬得一动也不敢动。 取过木棍,夏二爷快步往木屋走去。 众人在外头等着,短短几息却感觉过了数年之久,终于,夏二爷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一脸凝重。 第二百四十章 神转折 在众人焦虑期盼的目光中,夏二爷一步一步走到了夏禾身边。 老太太迫不及待问道:“老二,怎么样啊?” 其余人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也都在用眼神催促。 环燕心脏砰砰乱跳,眼底已经藏不住慌乱。 夏二爷张开嘴,却半天没有出声,这可把众人急坏了,夏永淳不耐催促:“到底什么个情况,你快说啊!” 被大哥一吼,夏二爷抖了抖,随即哭着一张脸,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 众人绝倒。 折腾了半天,他根本什么都没查到嘛! 闻言,心口吊着大石的环燕缓缓吐出口气,下意识瞥了人群中的某处一眼。 夏禾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见状立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然而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只短短的一瞬,她根本无法区别出环燕是在看谁。 微皱了下眉头,夏禾心知今日是无望找出环燕背后的人了。 那边,夏二爷因为说了废话,被老太太追着打,夏永淳等人都是一副失望不安之色,唯有二太太一副斗胜的公鸡样儿,扬言现在就要去报官。 气氛又变得紧张。 夏二爷躲到夏禾身边,叫苦不迭,道:“我说小禾丫头,你就直说吧,不然你祖母要把我打死了!” 夏禾哭笑不得,并未直接道出真相,而是问道:“二叔进去后,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 “这个嘛……”夏二爷视线游移,他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夏禾让他拿着木棍进木屋里要做什么! 憋了半天,才道:“我把木棍靠在墙上比对了一下字迹,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实在不能怪我,就这么一横,我实在是……” 夏禾挑眉,看来还是没有白跑一趟的嘛。 打断夏二爷的喋喋不休,夏禾瞥了恢复冷静的环燕一眼,道:“既然二叔有把木棍靠在墙上,那二叔肯定知道这木棍上的两道刻痕,那一道跟墙上的字高度更相近吧?” “我知道啊,但这有什么用?”夏二爷费解。 “是啊,这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其余人也都纷纷表示疑惑。 听得这一片质疑之声,环燕跪得更稳更直了,显然是又有了信心。 见此情景,夏禾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这不是很明显么?”蓦地拔高了声音,肃然道:“环燕在说谎!” 底下顿时一片惊呼声。 环燕脸上一僵,眼珠急速转了两圈,道:“奴婢实在不懂三小姐的意思,你有何依据,说明奴婢是在撒谎?” “就是,单凭一根木棍,两道刻痕,何以见得这丫鬟就是在撒谎?”夏颜冷哼一声,她倒不是想帮这个丫鬟,只是见不得夏禾威风罢了。 “是啊是啊,三小姐您给大家解释一下啊!”众人纷纷附和。 面对众人的质疑,夏禾没有慌乱,往前一步取过夏二爷手中的木棍,道:“其实并不难理解,这是一个习惯使然的问题,一般而言,在没有要求时,我们在面对墙壁时,不管是作画还是写字,又或者钉钉子,都会下意识地选择与目光齐平的位置,因为这样更便于我们观察留意,大家不妨试试,是否如此。” 众人当即按照她说的试了试,还真是如此,不少人不由自主惊呼道:“真的会这样!” “所以,从一个人留在墙上的痕迹,便可大致推断此人的身高。”夏禾道出结论。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夏禾举起手中的木棍,道:“现在只要知道木屋墙上的刻痕跟这木棍上的哪一道刻痕相近,就可以知道在墙上留下字迹的是谁。” 此时,环燕已经再也无法冷静镇定,虽然她还稳稳跪着,但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夏禾转身面向众人,道:“在大家来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木屋墙上的字,很不凑巧,墙上的字差不多与我的视线齐平,这说明什么,大家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说着,她走到夏邑卿身边站定,凸显出两兄妹悬殊的身高差。 这样一看,所有人恍然大悟,叫道:“所以墙上的字根本就不是大少爷留下的!” 夏二爷一拍手,叫道:“我明白了!墙上的字是环燕留下的,因为她在木棍上划的刻痕,跟木屋墙上的字在同一个位置!”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天呐,三妹好厉害啊!”夏邑宣两眼冒星星。 “厉害也不是你能觊觎的!”江潇潇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这个混蛋,竟然敢在她面前称赞别的女人,就算是小禾也不行! 在一片赞叹声中,夏禾一派淡然安和,然而这份平和安然,却愈发让人移不开目光。望向环燕,她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夏邑卿心中难抑激动,这个灵动聪颖,熠熠生辉的女孩儿是他的妹妹,这叫他如何能不骄傲不自豪?他现在只想道一句三生有幸! 环燕还有什么话好说?她已无从辩解。 颓然坐倒在地上,环燕面如死灰,然而下一刻,她却突然暴起,扑向一旁的姜氏与夏颜,哭喊道:“姨娘二小姐救我啊!” 这一喊,所有人都是心下一惊,目光都汇集到姜氏母女身上。 姜氏一怔,待反应过来,立即推开环燕,慌忙解释:“不是的,我跟这丫鬟没有关系!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然她越是解释,环燕哭喊得越厉害,口口声声求她救命。 姜氏不由得脸色发白,摇着头惶恐地望向夏永淳很老太太。 老太太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脸一白差点昏倒。 夏永淳眉头紧皱,只紧抿着嘴角望着姜氏。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夏颜慌了,一脚踹开不断扑上来的环燕,扭曲着脸庞叫道:“滚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颠倒黑白,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我姨娘的?” 这一丑态,让所有人都心生反感。 环燕被踹倒在地,鸣咽着道:“二小姐,求你放过我家中老小,我已经按你说的将三少爷推下石坑了,你不能再害我的父母兄弟啊!” 闻言,众人一阵摇头唏嘘。 夏晴悄无声息站在人群之中,闻言柳眉紧皱,眼底满是疑惑。 奇怪,太奇怪了,她原以为是有人在暗中帮自己遮掩,却不想事情竟发展到眼下这番情景,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如此深谋远虑,竟在被识破后,还拖了夏颜母女下水。 环燕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此得深藏不漏,即便她重活一世,都没有丝毫头绪,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太危险了。 夏晴眼底闪过忌惮。 夏颜脸上一会青一会白,怒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罢还要上去踹匍匐在地上的环燕。 “你闹够了!”夏永淳一把将夏颜拉开,脸色阴沉得可怕。 知晓父亲动了真怒,夏颜面无人色,哭着解释:“我真的没有!” 夏永淳转过身,根本不理会她。 夏颜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夏禾皱眉望着眼前这一切,良久,上前将环燕扶起身,柔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说出来。” 环燕泪流满面,感激地望着她,抽泣道:“奴婢不是有意陷害大少爷,实在是姜姨娘跟二小姐以奴婢家人为要挟,要奴婢替她们做事,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其实这一切都是二小姐安排的,二小姐记恨郡主羞辱她,就教唆三少爷暗算郡主,只是没想到计划失败,她担心三少爷将她供出去,于是就让奴婢将三少爷约到石坑边取其性命。” 随着这番话,底下一片议论指点,那些看向夏颜的目光愈发嘲弄了。 夏禾见环燕哭得伤心,便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跟三哥以前有过接触?” 环燕摇头,心中因夏禾的安慰而放松,她眼珠微转,弱声道:“奴婢以前与三少爷并无来往,但二小姐给了奴婢一个信物,是以三少爷才愿意跟奴婢到这石坑边来。” 说罢,取出一张手帕,上面一角绣着个“颜”字,旁边还衬着一只精致娇俏正舒展双翅的彩蝶,正是夏颜的标志。 在手帕上绣自己的名字是所有姑娘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与习惯,这也是为了区分开各自的物件,像夏颜这样在名字旁边用花卉鸟虫衬托的不在少数,只是夏颜自诩与众不同,这彩蝶是特意设计的,是以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在帕子上绣这样的彩蝶。 见到帕子,夏颜瞪大眼惊呼:“不可能!不是我!”她只觉百口莫辩。 然而谁又会相信她呢? 这一刻,就连姜氏都产生了怀疑,以为是夏颜背着她偷偷设计了这么一出。 夏永淳失望又愤怒地瞪着这个一向疼爱的女儿,想要开口训斥,却又不知入耳开口,最终只是指着夏颜的鼻子一阵咬牙,继而甩袖转身,不再看她。 “真的不是我!”夏颜大哭,从未有过的绝望几乎将她击倒。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夏颜是幕后真凶之际,夏禾站起身,笃定道:“你还在撒谎。” 一语震惊所有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告一段落 环燕惊骇抬头,正对上夏禾凌冽沉着的双眼,在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被这样的眼睛望着,她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与惶恐。 心口猛跳了三下,环燕竭尽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主人,她只能打死不松口。 她暗恨夏禾狡猾,用同情姿态让她放松了戒心跟警惕,不然她怎会说漏嘴? 咬咬牙,环燕悲痛哭叫道:“奴婢实在不懂三小姐的意思,事已至此,奴婢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然而夏禾并不看她,往旁走了一步,淡然道:“我不知道你为何撒谎,我只知道若是三哥,以他的脾性,他绝不会与一个姿色平平,又毫无干系的丫鬟面面对面。敢问,若三哥不是与你相对而站,你又是如何让三哥面朝上掉入石坑的?” 倒不是夏禾贬低夏邑骏,而是夏邑骏的自以为是跟傲慢是出了名的,像环燕这样没有姿色又没有地位的丫鬟,他确实只会给一个傲然的背影,如此一来,环燕若是将他推下石坑,那他必定是面朝下。 夏禾就是以此判断环燕实在撒谎。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连声附和。 姜氏忙道:“可见将三少爷推下石坑的,是与三少爷相熟的人!你这大胆的丫鬟,竟然到死了还要颠倒黑白,真是太可恨了!” 继而转向夏禾,道:“多亏三小姐洞悉这贱婢的谎言,不然二小姐就要无辜含冤了。”说着拿手帕按了按眼角。这次她是真的感激夏禾。 夏颜神色复杂地望着夏禾,良久咬着唇角吐出一句话:“谁要她假好心!” 被姜氏瞪了一眼,忆起夏永淳跟老太太还在旁边,她才憋屈地闭嘴。 老太太无奈地望了夏颜一眼,摇摇头。 夏禾听到了夏颜的话,只是当做没有听到,她也不是多想帮夏颜,只是顺便而已,她的目标是环燕背后的人。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将三哥推下石坑的人并非环燕的主人,而是另有其人,只是环燕的主人抓住了这个机会,打算一石二鸟,在替真凶遮掩的同时,还想利用这次的事除掉大哥。 又不得不赞一声环燕主人的心思缜密,城府深沉,尽管已经安排得如此周密严谨,却还是留了退路。环燕的主人料到计划可能失败,是以在被揭穿后,转而让环燕一口赖上夏颜,如此一来,就算无法彻底除掉大哥,也能掰倒府中的一棵大树。 不知为何,夏禾突然联想到了青城山遇袭一事,以及银环蛇药酒之事,会不会这几件事的幕后黑手,都是同一个人呢? 若真是如此,那人有如此心机,目标还都是府中的人,当真是令人忌惮不安。 如今能够猜测到的,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掌控夏家,那人一再设计陷害府中的掌权人跟男丁,可见是个有野心的,而纵观整个夏府,这样的人不少,例如姜氏母女,例如夏晴。 再打个比方,若是今日对方的阴谋得逞,那么大哥这一生必定被毁,而三哥又瘫痪了,那么府上就只剩下二哥跟鹄哥儿两个男丁,将来继承家业,光耀门楣就只能靠他们,而姜氏又是大房的人,会跟她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必然也是大房的人,这样看来,凶手似乎呼之欲出。 可仔细联想前后因果经过,却又有不合理的地方,若幕后黑手真是鹄哥儿的生母,也就是周姨娘,那她直接将贴身丫鬟环燕推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且她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得宠的姨娘,哪儿来的人脉跟银两安排这一系列事件? 除却能力问题,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三房有足够的动机。 试想,三房作为庶出,一直被老太太看不起,这些年说是夹着尾巴过活也不为过,有这样的境遇,加上这样的机会,会想一举翻身不是很正常吗?虽然二哥是发现并救下潇潇的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嫌疑,但有时候完全没有嫌疑,反而是最大的嫌疑。 是以,也不能排除这是三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还有一个,那就是夏晴。 夏晴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她不得不怀疑,虽然相比起周姨娘跟三房,夏晴的嫌疑要小一些,但也不能排除在外。 千头万绪在脑中绕来绕去,最后绕成了一团乱麻,夏禾揉了揉额角,暗怪自己不够机灵,不然的话,若是她能找出那时候环燕看向的人,就不必如此费心费神了。 眼下,只寄希望环燕能松口了,但她期望并不高,能主动站出来承担这样大的罪行,环燕背叛幕后之人的可能几乎没有。 抱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夏禾望向环燕,沉声问道:“你还不愿说实话吗?” 这一声宛若敲在环燕心上。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一再被拆穿,环燕双唇发抖,面若死灰,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似乎不管她找什么样的借口跟说辞,都会被夏禾一眼一言看穿道破,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是什么也不会说,也不敢说了! 见环燕咬紧牙关不愿开口,夏禾没有意外,只是叹了一声。 环燕不是下药,也不是害三哥的凶手,若是她愿意配合,夏禾本打算向祖母父亲求情,饶她一命,然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二太太还没有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见环燕不肯道出真凶,她焦虑暴躁地嘶声大吼:“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害我儿的到底是谁?” “你急什么,小禾肯定会帮邑骏找出真凶的!”夏二爷拉住妻子,以免她再次发疯。 闻言,夏禾抿了抿唇角,沉默下来。 对于揪出谋害夏邑骏的凶手,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一切可以证明凶手身份的线索都被环燕斩断了,而环燕又不肯透露分毫,可以说要她以目前所知的讯息找出凶手,那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她道:“能让三哥放下身段又毫无戒心的人,必定是与三哥相熟亲近的人,接下来只要仔细调查昨日府上众人的行踪,应该就会有所收获。至于指使这丫鬟陷害大哥跟二姐的人,恕女儿无能,还没有头绪。” 说着向老太太跟夏永淳夫妻愧疚地弯下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责。”苏氏忙将她扶起来,抚了抚她的脸庞,严重满是欣慰骄傲。 老太太头一次没有跟苏氏唱反调,忙不迭地点头,笑呵呵道:“再没有比我孙女更聪明机灵的姑娘了!” 可不是么,在场好多人都险些跟不上夏禾的思维。 夏邑卿感叹道:“小禾,大哥实在惭愧,不仅没有能力保护你,还反过来受了你的保护,你让我如何报答你才好。”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大哥你这是跟我见外么?你若要跟我见外,那我以后可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夏禾佯装生气。 夏邑卿慌了,抓耳挠腮地干着急,老太太笑嗔他一眼,道:“你妹妹跟你开玩笑呢,瞧你急的哟!” 一堆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直把夏邑卿笑得面红耳赤才罢休。 夏永淳虽没有说什么,但鼓励赞扬的眼神却表明了一切。 心下满是慷慨,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如何也不愿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会有如此严谨缜密的逻辑能力,这让他觉得遗憾,若小禾是个男儿,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转身面向众人,夏永淳厉声道:“接下来府上所有人都要接受盘查,直到找出真凶为止,若有知情不报,或刻意隐瞒者,下人直接杖毙,其余人则赶出夏府!” 说罢征询地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没有异议,示意他不必顾忌她。 闻言,一时间人心惶惶,却不敢不俯身称是。 夏晴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揪住帕子,额上已经开始冒汗,她万万没有想到,夏禾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竟抽丝剥茧将环燕识破,看来她不拿出杀手锏,这一劫是逃不过了。 望了眼被夏二爷拉住的二太太,夏晴心下冷笑。 整件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找出害夏邑骏的凶手,至于环燕背后的人,在目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不得不暂时放一边。 而找凶手的事,自然是落到了苏氏跟夏邑卿头上,母子俩一个负责前院,一个负责后院,相信很快就能有所发现。 虽然目前没有心力管环燕,但苏氏并不打算放过她,宋嬷嬷将环燕送到了禁房,让人慢慢审问,倒要看看环燕骨头有多硬。 到此,就没有夏禾什么事了。 没有理会下人们崇拜敬仰的眼神,夏禾在江潇潇的陪同下回了草叶庐,彼时已是午时三刻,幸好黄莺留在阁楼里准备午膳,没有跟去凑热闹,不然夏禾就要饿肚子了。 用膳后,红芝跟青萍争着给宴姑姑跟白雀黄莺讲述夏禾的英勇事迹,两人唾沫横飞,就差把夏禾说成是九天之上的神明,那仰慕的小眼神,险些把夏禾给闪瞎了。 用了一个早上的脑子,此时夏禾只觉得头重脚轻,听了红芝跟青萍夸大其词的话,她哭笑不得,宴姑姑见她脸色不太好,关怀道:“想必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今日下午就不上课了,你好好休息。” 她心疼她一个小姑娘为了家人如此操劳辛苦。 夏禾感激地笑笑,没有推辞,告辞回楼上睡午觉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弄假成真 一觉睡到日落西山,从床上坐起身,望着窗外如火般绚烂的云彩,夏禾呆愣了好一会才彻底清醒。 起身下床,就着盆里温热的水洗了把脸,又把头发挽好,换好衣裳,这才出了房间。 下楼时正好碰到提着铜壶的白雀,见她精神还好,白雀笑道:“我想着小姐也差不多该醒了,这会正要去添热水好让小姐梳洗,没想到小姐先下来了。” 夏禾笑道:“盆里的水还是温热的,我就没有唤你们,就着用了。” 想来是几个丫鬟拿不准她几时醒,担心她醒了没有热水用,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来添些热水,不然盆里的水早就冷了。 这份体贴关怀夏禾记在心里,主仆二人也不在楼梯上多站,说笑着下了楼。 下得楼,便见江潇潇坐在一楼外间的客厅里,夏禾奇道:“潇潇你一直都在这里?” “怎么可能!”江潇潇笑了声,招手唤她到桌边坐下,而后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爽朗道:“你午睡的时候,我去找了亚楠,谈蹴鞠赛的事。” “哦。”夏禾了然颔首,端起茶抿了一口,正好她一觉起来,有些口渴。润了润喉,她问道:“那亚楠姐答应了吗?” “当然啦!”江潇潇得意扬眉,“原本我是去迟了的,亚楠已经加入其它队伍了,但是我们运气好,亚楠正好因为一些小事,跟那队的人闹了不愉快,于是就退出了,我这会去正好赶到点子上,亚楠想都没想就接受我的邀请了。” “这还真是巧了。”夏禾难掩惊讶,不过她倒是猜得出亚楠为何会与之前队伍的人闹不愉快。 江潇潇欢喜地颔首,随即却又皱起眉头,叹道:“虽然亚楠是答应了,但因为夏邑骏受伤不能参加,所以我们队伍的人数还是刚好够,比赛的时候不出意外还好,一旦出意外,我们的人就不够了。” 听到夏邑骏的名字,夏禾心跳慢了一拍,抿了抿唇角,她垂下眼,道:“潇潇,你会不会怪我?” “啊?”江潇潇正烦恼比赛的事,乍一听这话,脑子顿时转不过弯了,转头诧异地望向她。 夏禾提了口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道:“就是你被下药的事,我明知环燕的话可能是真假参半,三哥有可能就是那个想对你不轨的人,却全盘否定了环燕的话,完全不提三哥可能是凶手的事,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一口气说完,她紧张忐忑地望着江潇潇。 江潇潇怔了怔,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瞅了夏禾一眼,江潇潇心中开始转圈,她何时见过她这般小心翼翼,慌乱不安的样子,眼下好不容易瞧见,是不是该抓住机会逗弄一番? 当下,江潇潇故意沉下脸,一副后知后觉的神色,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冰冷道:“原来你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是一时疏忽,才没有理清那个环燕的话有可能是半真半假,没想到你早就想到了,只是故意在帮夏邑骏隐盖罪行!是不是只有我的清白真的被毁了,你才会来个大义灭亲!” “不是,不是的!”夏禾慌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三哥已经够惨了,若是再加上一条谋害皇族的罪名,就连命都没有了,所以我才……” “我不想听!”江潇潇恼羞成怒地打断她,甩袖转身背对她,愤慨道:“枉我将你当作知己姐妹,没想你却如此对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禾被这句掷地有声的失望震得浑身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因太过震惊,夏禾没有发现江潇潇是在虚张声势,想到有可能会因为今日之事失去江潇潇这个志趣相投的好友,她心中悲痛而慌乱,然而即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嘴角紧抿,夏禾一言不发,到了此时,她却意外的嘴拙。 江潇潇半真半假演了这么一出,还等着夏禾过来跟她撒娇说好话,然后她好趁机提要求,占便宜,然而左等右等,眼角往后边瞟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等到夏禾开口告饶,正困惑着,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罢,我不想跟你争执,等我们都冷静下来了,再心平气和地谈。” 这声音实在太低落忧伤,江潇潇猛然转身,看到的却是夏禾上楼的背影。 “诶……”她有心想唤住夏禾,但一时又叫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禾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收回半抬在空中,想要挽留夏禾的手,江潇潇欲哭无泪,她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然能将小禾骗过,话说这算是自作自受么?戏演的太好也是一种罪过啊! “璟表哥!”大喊一声,江潇潇冲出草叶庐,此时此刻,除了俞飞璟,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她了。 夏禾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到江潇潇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潇潇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让她心动的俞飞璟还要重要,所以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恼人,不仅是爱情,还有友情。 想着,夏禾低低叹了一声。 见主子一脸伤怀忧愁,旁边的白雀欲言又止,她很想问问,难道小姐你没有看出来郡主是在演戏么?连她都看出来了! 白雀不知道一向观察敏锐的主子为何今日突然这般迟钝,但作为一个丫鬟,她又不便插手太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不忍看主子伤心,开口安慰道:“小姐不必难过,奴婢瞧着郡主也不是真的生气,兴许是在跟你闹着玩的,不定过一日就好了。” 夏禾真把她的安慰当成了安慰,摇头苦笑道:“潇潇的演技我清楚,她率直豪爽,若只是在跟我闹着玩,断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白雀哑然,心想郡主不是奴婢不帮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演技突飞猛进,连小姐都被你蒙骗过去了吧。 有心还想再劝慰几句,然而夏禾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道:“也不知祖母如何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老人家怕是会多想,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无奈,白雀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陪着她去香椿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所谓祈福 虽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改变的也太快了吧,她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怎么一觉起来,安静祥和的香椿园怎么又变得热闹喧哗了呢? 一跨进香椿园大门,夏禾就感觉出气氛不一般了。 翠喜出来迎接她,还好心提醒道:“二太太跟大小姐,二小姐跟姜姨娘,以及五小姐六小姐都来了,三小姐要担心了。” 连担心这个词都用上了,看来在她来之前,屋里发生了什么好事。 含笑道了谢,夏禾气定神闲走进鸿雅厅。 许是因为听到了通报声,屋里一群人早就等着了,一见夏禾进来,夏颜就吊起嗓子叫道:“哟,这不是咱们府上的大功臣么,这时候才想起来关心祖母啊?” 嘲弄满满的语气,让老太太不满地皱起眉。 夏禾扫了眼,见夏颜如以前那般亲昵地挽着老太太的手,挨着老太太坐,只不过她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将被她挽着的手抽了出来。 夏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从洋洋得意变成了难堪窘迫。 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夏禾福身道:“祖母安。” 老太太忙让她起身,关怀道:“小禾啊,我听说你回去用过午膳就歇下了,是不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啊?” 夏禾微笑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很好,只是有些累罢了。” “没事就好。”老太太舒了口气,想到什么,摇头叹道:“今日多亏了你,不然这整个家都要乱套了,也是难为你了,这样重的担子,让你一个人挑了。” 说着心疼地望了夏禾一眼。 只这一个眼神,夏禾就觉得今日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心里酸酸又甜甜的,笑了笑,她摇头道:“祖母言重了,我是夏家的一份子,于公于私,我都该为家族出力。” 说出这番话,她心中豁然开朗,过往的那些不安定跟陌生,似乎在此刻消失殆尽,她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归属感。 老太太欣慰颔首,刚想褒奖几句,夏颜噗的嗤笑一声,道:“三妹还真是能言善道,看把祖母哄得,都快不认我们这些旁的孙女了。” 一句话就把仇恨拉得妥妥的,在场大多人眼中都或多或少有了嫉恨之情。 夏禾只觉得好笑,怎么以前夏颜受宠的时候,就没看到大家这样“嫉恶如仇”呢?还是说大家觉得她更加不配受到疼爱? 除了好笑,又觉得无奈,虽说为人处世难,但身边有这样一群人,真的是难上加难。 因为江潇潇的事,她本就心情不佳,眼下是连争辩的念头都没有了,只充耳不闻,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太太却不肯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瞪了夏颜一眼,道:“你要是觉得祖母以前疼你疼得还不够,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你埋汰小禾做什么?你忘了今日要不是小禾,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夏颜没想到老太太会维护夏禾,一时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却又不敢在此时跟老太太唱反调,只得压着脾气赔笑道:“我不过是跟三妹开个玩笑罢了,祖母何必生气,算孙女说错了好不好?孙女这就给三妹赔不是。” 说罢转向夏禾,抽着嘴角僵笑着,硬邦邦道:“三妹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二姐计较了。” 夏禾本就没打算跟她纠缠,闻言客套道:“二姐客气了。”随后便不再理会她,福身对老太太道:“时辰不早,孙女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老太太虽然舍不得她,想多跟她说说话,但深知夏颜对她的排挤,也知道硬留她下来会闹僵气氛,也就没有开口留她,道:“我就不留你用晚膳了,回去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了。” 夏禾颔首,刚转过身,一直在旁做壁上观的夏晴突然开口,笑吟吟道:“三姐且慢。” 夏禾不得不转回身,道:“五妹有事?” 夏晴婉约一笑,道:“不是我有事,只是三姐来之前,我们正在闲聊,说这半年来府上总不太平,先后出了不少事,就商量着要不要请个大师或道长回来做个道场,好祈福消灾,不知三姐对此有何意见?” 她说的漫不经心,夏禾脑中却空白了一瞬间。 脑海中猛然闪过早上二太太冲着她喊出的那番话,什么邪祟妖魔的,难道所谓的祈福消灾,是冲着她来的? 说什么祈福,只怕府里没有鬼,有人的心里有鬼。 心里拔凉拔凉的,夏禾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问道:“这是谁提出来的?” 众人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所有人竟都下意识地抖了三抖。 二太太眼底闪过心虚,咬着牙根道:“是我。” 夏禾的视线立即落到她身上。 二太太愈发心虚了,连看都不敢看夏禾,道:“说来也是奇怪,在邑骏出事之前,我就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做了好些莫名其妙的梦,总是梦到有个白影在咱们府里飘来飘去的,这不没多久,就出事了。” 说罢,以手帕掩面,抽泣了几声。 二太太不是不内疚羞愧的,夏禾帮了她很多,今日还不计前嫌帮忙追查害她儿的凶手,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愿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只是一想到夏晴对她的种种威胁恐吓,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说她自私也好,她总不能为了夏禾,害自己母子三人不得善终,且在她心里,也存着点怀疑,兴许真的有妖邪作祟呢? 这样一想,二太太哪里还有理由不按照夏晴的意思办事? 夏禾定定望着二太太,已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姜氏却是比二太太沉得住气,夏禾早上帮夏颜洗脱嫌隙的事儿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道:“是啊,不仅二太太,我也梦到了,起初也没有放在心上,但一想到府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心中才后知后觉地发寒。” 夏颜故作害怕地拍拍心口,道:“二婶姨娘你们别再说了,怪吓人的!”随即扑进老太太怀里,白着一张脸娇俏可怜道:“祖母,我好害怕啊,会不会突然冒出个鬼怪来把我吃掉啊?” “二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是求个安心也好,不然府上要是再出什么意外……”夏晴欲言又止。 “瞎说什么呢!”老太太嗔了一声,拍着夏颜的手臂安慰,道:“我就不信什么妖魔鬼怪能不怕佛光道法!” 这是赞成请和尚道士来做道场的意思了。 夏颜当即朝夏禾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心道看吧,祖母还是最疼我! 夏禾目无表情,不止脸上,心也麻木了,她闭了闭眼,道:“我没有什么意见看法,就按祖母的意思办吧。” “那就太好了!”姜氏欢喜拍手,又顿了顿,转着眼珠道:“这件事要不要跟大太太商量一下啊?” 老太太瞪起眼,道:“跟她说什么,这么点事难道老婆子我还做不下主?” 老太太最反感在拿主意时有人提起苏氏,显得她一点掌家权都没有,是以一听姜氏这话,她就来了气,一锤定音道:“后天就请人来开道场!” 夏颜与夏晴交换一个眼神,夏颜欢喜道:“祖母,我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位道法高深的大师,要不要请他过来瞧瞧?” 老太太皱了皱眉,她心里还是更相信大寺大观里的方丈道长,但想着一时半会也请不动那些大师们,也就退了一步,道:“那就叫来试试吧。” “祖母放心,孙女一定将人请来!”夏颜拍着胸口保证,脸上眼中哪还有什么害怕担心。 夏禾木然听着这一切,疲惫地闭上眼。她只觉所谓的归属感,所谓的值得,都特么的是在放屁! 第二百四十四章 说开了 凉风习习,将脸颊跟手背吹得冰凉,夏禾站在池塘边,却丝毫感觉不到手脚的凉意。 “小姐,回去吧。”白雀轻声道。 夏禾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愣愣望着夜色中那一点残败的荷叶,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白雀还想要再劝,旁边突然伸出一截纯白无垢的衣袖,将一件外套搭在了夏禾肩上。 白雀吓了一跳,转头便看到俞天启冷清的脸庞。刚要行礼,俞天启无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怔了怔,望了眼无知无觉的主子,白雀咬咬牙,往后退开几步,却没有走远。 见状,俞天启眼底闪过冰寒,但念着她是一片忠心,便没有计较。 白雀不是没有注意到俞天启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满与杀意,那一瞬间她宛如被极地的冰刃刺伤,整颗心都快僵硬了,但她没有离开,她是绝对不会留小姐一个人在这里的! 收回视线,俞天启抬手轻搭上夏禾的肩,柔声道:“天凉了,回去吧,当心感染风寒。”这一刻,他的眼角眉梢再也没有半点冰冷,只有融融柔情。 白雀不得不感慨,大表少爷对小姐是一片真心。 夏禾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在俞天启的手搭上她肩膀的瞬间,她往旁让开一步,淡淡道:“多谢大表哥好意。” 毫不犹豫将肩上的衣裳取下,递还给身后的人。 俞天启微怔,剑眉簇起,低声道:“为何今日小禾对我如此见外?”明明昨日还那般柔顺地倚在他的怀中,让他心中窃喜。 “并非是见外,只是礼法不可违。”夏禾含笑微微敛首,道:“时辰不早,我先回房了。” “等一下。”在大脑做出判断前,俞天启已经先开了口,对上夏禾望过来的疑惑双眼,他暗中握了握拳,眼中闪过黯然,道:“小禾,我知晓你心中已经有所偏向,但我自认更懂你,更理解你的伤痛与无奈,拥有相同经历的我们明显更适合对方,为何你却不愿给我一个机会,反而次次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说到这里,他眼中已有了不甘与愤慨。 夏禾迎视他不再平静的双眼,默了默,道:“大表哥,在我看来,同病相怜者互舔伤口是悲哀,不是救赎。” 说罢,她微一点头,就要离开。 “你说的如此义正言辞,那你昨晚为何不推开我!”俞天启大喊。 脚下一顿,夏禾微侧着身子,淡然道:“昨晚我一时惊讶,未能及时作出反应,让大表哥产生误会,那是我的错,我承认,今日说开了,还望大表哥不要放在心上,也请大表哥日后留意,不要再作出让你我清白名誉遭人质疑的举动。” 俞天启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哑声道:“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能如此冷静,难道真如飞璟所言,你没有心吗?” 闻言,夏禾气笑了,回身面对他,问道:“你有心,那你为那些关心你爱你的人做过什么?又为我做过什么?若是什么都没有做,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我?” 俞天启瞳孔微缩,竟无言以对。 见他一脸受伤,夏禾长吁口气,缓和了语气,道:“大表哥,我今日心情不大好,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这次她没有再停留,说完便带着白雀径直离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俞天启心中怒火翻腾,几欲将他逼疯,然而他除了眼睁睁看她远去,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良久,俞天启沉重地闭上眼,低喃:“我没有资格,飞璟就有资格吗?” 带着不甘的尾音消散在八月初的秋风中。 离开香椿园后,二太太跟夏莲回了夏邑骏的院子。 方才在鸿雅厅里,夏莲一直没有开口,这下没有旁人在了,她立即抓住二太太的衣袖,低声质问道:“夏晴是不是又威胁母亲了?” 她不蠢,若不是夏晴又在暗中挑唆威胁,母亲不可能对祖母说出那番无中生有的话,什么邪祟妖魔,即便是她,也听得出来是在针对三妹,毕竟早上母亲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三妹大喊什么妖孽。 二太太被问得一脸心虚,借着替夏邑骏掖被角的动作,掩饰道:“你管这么多作何,你只要照顾好你哥哥就行了。” 见状,夏莲还是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大叫一声:“母亲!”她拉住意图逃避的二太太,厉声道:“三妹早上才帮了我们,下午你就联合夏晴算计她,母亲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二太太被女儿眼中的失望与愤怒刺痛,心中悲愤交加。 她猛地甩开夏莲的手,哭道:“我是忘恩负义,但我做这些昧良心的事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俩?难道你要我为了夏禾,将我们母子三人都毁了吗?” 夏莲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悲痛又绝望的模样,所有指责瞬间都憋在了嗓子眼,但想到夏禾,她不禁泪涟涟,扑到床头痛哭失声:“你这样,让我以后如何面对小禾?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交心的人……” 二太太一脸心疼,抚着她的头发,抽泣道:“母亲也是没有办法,怪只怪我们势单力薄,为今之计,只有你远离夏禾,才能好受,为了母亲跟哥哥,你就委屈一下吧。” “我做不到……”夏莲哭着摇头,心中一片凄凉无奈。 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夏莲擦干眼泪,一把抓住二太太的手,急声问道:“母亲,哥哥现在已经这样了,夏晴还有什么可威胁你的?” “这……”二太太视线游移,抽出手背对她,支支吾吾道:“这、这些你都不用管,左右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母亲!”夏莲拔高了声音。 二太太也恼了,哎哟一声不耐斥道:“叫你别问你就别问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跟你哥哥还比不过夏禾吗?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夏莲心中悲凉,泪水泉涌般控制不住地滚落,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最亲的人,可哥哥从未将我当亲妹妹,若非他固执己见,听信夏晴的话,他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而母亲你,只知道拿骨血亲情来压我,可在你心里,只有哥哥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你们,要我如何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待?事到如今,母亲还看不清吗?只要继续为虎作伥,替夏晴做事,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话音未落,二太太嘶声大叫:“闭嘴!什么叫这步田地,你哥哥会好起来的!我就说你是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东西,什么姐妹之情,你还不是因为夏禾如今受宠,所以才想去巴结她!” 夏晴的话显然刺激到了二太太心中最敏感的神经。 脸上一白,夏莲只觉心脏被刺得鲜血淋漓,她不再言语,起身默然离开。 二太太颓然坐倒在床沿,失声痛哭。 床上,闭着眼的夏邑骏无声流下两道浊泪。 第二百四十五章 借花献佛 翌日,刚用过早膳,俞飞璟就被江潇潇拖出了房间,往水榭飞奔。 一边跑,江潇潇嘴里还念叨着:“璟表哥,这次全靠你了,若是你不能帮我将小禾哄得回心转意,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俞飞璟对天翻白眼,任由她拖着走,道:“你们小姐妹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闹什么别扭?真是闲得!” 江潇潇单手羞愧捂脸,道:“往事不堪回首,璟表哥你就别再问了,反正我已经用小冰的名义将小禾约到水榭里,一会就看你的了。” “所以为何是我?”俞飞璟哭笑不得,老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小禾……咳咳,单独相处。 “不找你找谁?难道你让我指望天启哥吗?”江潇潇给了他一个白眼,左右瞄了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璟表哥,今早我去敲门,看到天启哥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两日我们都要小心些,以免被他迁怒。” 俞飞璟挑眉,心下了然。 说着话,已经到了水榭旁边,江潇潇趴在假山后往亭子里瞄了瞄,见夏禾已经到了,立即缩回来,把俞飞璟往外推,哀求道:“璟表哥,靠你了,一定要帮我哄好小禾啊!” 俞飞璟满心无语,心道我还想找人帮我哄好小禾,好抱得美人归呢。 心下鄙视一番,俞飞璟理了理衣袖,又正了正衣襟,这才不疾不徐地迈进亭子里。 夏禾正撑着下巴趴在栏杆上出神,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道:“四妹你来了啊。”然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笑得邪气四溢的俊逸脸庞,她不由诧异出声:“怎么是你?” 俞飞璟勾唇一笑,眨着桃花眼,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今日天气不错,我闲来无事,四处走动走动,欣赏一下府中景致。”说着一撩衣摆,就在对面护栏边坐下。 夏禾坐直身体,上下打量他一番,道:“那我是不是该先离开,以免打扰二表哥的雅兴?如此,我还是先告辞了。”竟当真站起来就往外走。 俞飞璟哪想到她来这一出,当下慌了,忙道:“等一下,我是受人所托来的!” 夏禾已经走到亭子口,闻言回头望向他。 暗叹一声,过去将人拉回栏边坐下,俞飞璟无奈道:“怎么脾气愈发见长了,一言不合就抬脚走人。” 夏禾也知自己行为过激,抿着唇角道:“我心情不好。” 也就在他面前,她能如此坦然。 “看出来了。”俞飞璟用扇柄敲了下她的头,调侃道:“只是我们的夏三小姐不是一直心宽体胖,不将旁人的诟陷为难放在眼里的么?” 夏禾抬眸望向他明艳张扬的笑脸,颓败叹了口气,道:“可我也只是普通人啊,一个普通人在帮了人之后还被算计陷害,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算计也就罢了,还暗指我是妖魔鬼怪,以祈福为由,要请人来做道场,难道她们就没有想过,哪里的邪魔这样大度,能一再容忍她们的诟病陷害?” 竹筒倒豆子一样,心里话不断往外倾吐,说着说着她终是控制不住哭起来,那些埋在心底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将她淹没。 俞飞璟不是没见过女人哭,有默然无声,和风细雨的,哭起来幽怨柔弱,楚楚可怜,还有放声嚎啕大哭,状若癫狂的,让人不禁退避三舍,可他没见过哭得这样坦然又平静,却又让人打心眼里心疼的。 那一滴滴清澈的泪水仿似不是滴在她的衣襟上,而是落在他的心上。 他很想将她拥进怀里,安慰她保护她,然而想到她的那一句朋友,伸出去的手便只能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最后颓然收回。 往后靠在护栏上,俞飞璟长舒口气。他转头望向亭外垂落的柳枝,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那么与其说些苍白无用的话,不如什么都不说。 有时候,安慰反而让人更难过。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陪在她的身边。 哭过后,心里总算没有那么压抑了,夏禾拭去眼角的泪水,抬头见他望着干枯的柳枝发呆,不觉有些赧然,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尴尬?” 估计任何一个男人面对一个絮絮叨叨哭诉的女人都会尴尬窘迫吧? 俞飞璟收回视线,道:“尴尬倒不至于,就是有些……”顿了顿,扇子敲了敲虎口,抿着嘴角道:“有些心疼罢了。” 可不是么,心上人都被欺负哭了,他怎么可能不心疼?杀人的心都有了。 夏禾心口一跳,脸蓦地红了。她慌忙偏过脸,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是受人所托?” 俞飞璟也知自己言语上逾越了,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即却是一甩头,嬉皮笑脸道:“方才是,现在不是了,眼下我觉得比起完成委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一挑眉,分分钟变回张扬肆意的世子爷。 “恩?”夏禾微微偏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跟我来!”俞飞璟没有解释,拉起她就奔出了亭子。 “我们要去哪?”夏禾大声问,却没有喊停,在快速的奔跑中,她体会到了快意,她想她还需要发泄一下。 俞飞璟没有回答,回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于是她什么都不去想了,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却没了半点愁绪。 江潇潇趴在假山后面,见俞飞璟将人带走,气得捶胸顿足直挠石头,咬牙切齿道:“你个二皮脸,我是叫你来帮我化解矛盾的,不是叫你来讨小禾欢心的!你倒好,趁虚而入,还直接把人给拐跑了,你给我记着!果然男人都不可靠!” 然俞飞璟又怎么可能听得到她的抱怨? 一路狂奔,夏禾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当他们停下来,眼前是一片灿烂花海,与外围枯黄的景色不同,在这样的深秋,这无疑是一片圣地。 “这是……”她诧异又惊喜地抬头望向身边的人。 俞飞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道:“这是姨父专门为姨母开辟的花圃,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不必细说也知晓他是如何“无意间”发现的。 夏禾忍俊不禁,笑道:“你这招借花献佛倒是用的不错。” 俞飞璟挑眉,道:“我不仅要借花献佛,还要给你一场盛大的花雨!” 话音刚落,不等夏禾反应过来,他腾空而起,足尖轻点掠过花圃,只见他所过之处,只余青绿,不见红黄,眨眼间便将半个花圃的花收入怀中。 缤纷的花雨从头顶飘落,五颜六色,轻轻柔柔,将心底的阴霾染上色彩,夏禾呼唤着张开双手,在落英中旋转跳跃,放肆大笑,心中最后那一点悲伤委屈也都随风而逝。 望着在空中翻腾撒花的矫健身影,夏禾起了逗弄之心,大喊:“我等着看你被父亲责罚!” 俞飞璟一个不稳,险些从半空中栽下来。 夏禾抱着肚子笑得更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各自计量 左瞄右瞄,见外间客厅里暂时没人,夏禾赶紧猫着腰,点着脚尖窜进门,直奔楼梯。 “站住。”不轻不重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夏禾赶忙刹住脚步,端正站好,回过头笑吟吟恭敬敛首:“姑姑。” 宴姑姑肃着一张脸看她,道:“用过早膳就不见人影,现在才回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额……”夏禾噎了噎,脸上闪过讪然。 她能说她跟着俞飞璟“拈花惹草”去了吗?说出来估计会被打死吧? 好在宴姑姑没有为难她,叹了声,道:“罢了,我知你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也无可厚非,但万不可因此颓败,误了学习,不然就是因小失大了,外界如何不必计较,对女子而言,提高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夏禾忙不迭附和点头。 这边话音未落,白雀神色焦急进得门来,福身道:“姑姑,太太那边来人,唤您过去小坐。” “这种时候?”宴姑姑微怔,望了夏禾一眼,对白雀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一会就过去。” 白雀应声退下。 宴姑姑稍一思索,道:“我去去就回,你已经耽误了半个早上,万不可再懈怠了,你先自己温习一下,待我回来再考校。” 夏禾恭顺点头。 宴姑姑说罢就出了门。 逃课没有被罚,夏禾乐得不行,乐滋滋上楼温习功课去了。 宴姑姑一进兰溪苑,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见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忙加快脚步,进了东屋的暖阁。 暖阁内,苏氏伏在美人榻上低声啜泣,宋嬷嬷一脸痛惜站在一旁,正细细安慰她,主仆两人眉宇间都有愤怒跟无奈。 见此情景,宴姑姑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拍了拍苏氏的肩膀,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信誓旦旦说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变这副模样了?” 一听她的声音,苏氏嚎啕一声,哭得更厉害了,拉住她的衣袖,悲痛道:“她们怎么能这样侮辱小禾,难道小禾做的还不够吗?为何她们要这样对待她,早知如此,我就该带着小禾离开,小禾也就不必受那么多委屈,吃那么多苦了……” 说着,已是哭得不能自已,泪如泉涌。 听闻事关爱徒,宴姑姑心口一紧,但顾忌苏氏的心情,未免雪上加霜,她没有立即询问,而是安慰道:“别说胡话了,你能带着小禾上哪儿去?就是你有地儿去,你丈夫也不会放你走的。再说,你真的舍得吗?” 她本意是安抚苏氏,却不想这话反而刺激到苏氏的神经,苏氏哭得愈发厉害,捶着胸口道:“所以我也有罪,我若不那么自私,不留恋那一点温情,能早早带着小禾远离此地,如今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对小禾指手画脚,阴谋算计……” 若不是宴姑姑扶着,苏氏怕是已经瘫软在地。 见状,宴姑姑眉头紧皱,知晓是劝不住了,她也不再避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苏氏深陷在自责与悲痛中,只是连连摇头,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 还是宋嬷嬷抹了把眼角,带着几分不忿道:“今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想禀告一下昨日那事的进展,却不想听闻老太太被姜氏跟二太太拾掇得要请道士来府上做法,说什么府上有妖魔作怪,这接连出的事都是妖魔引起的。” “还有这种事?”宴姑姑诧异。 鬼神之说一直为世人所忌惮,可越是忌惮,越没有人去触碰,不说像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民间的小门小户,轻易也不会请人上门抓鬼办法事,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容易惹人话柄。 叹了口气,宋嬷嬷接着道:“说是请来消灾祈福的,但这般匆匆忙忙,也不跟大爷太太商量一声,就由着二小姐跟姜氏去操办,若说这背后没有阴谋诡计,谁又会信呢。” 听到这里,宴姑姑却是有些不解了,道:“这做道场跟小禾又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不会姜氏她们口中所说的邪祟,就是指小禾吧? 这个猜测让宴姑姑又气又好笑,当下道:“这倒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若是我没有记错,小禾昨日还帮过二太太跟二小姐吧?” “谁说不是呢。”宋嬷嬷惆怅叹息,怜惜道:“所以说三小姐可怜,老婆子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善解人意又宽容大度的孩子,可她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谁记了她一点好啊。” 说着也是泪流不止,频频拭泪。 宴姑姑心下沉重,想起早上夏禾的无故逃课,她凝眉道:“怕是小禾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你说什么?”伏在塌上痛哭的苏氏猛然坐起身,她脸庞苍白,双眼红肿,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厥在地。因为起的太猛,她身子晃了晃,好在宴姑姑扶住了。 “不行,我决不能让她们再伤害小禾,我要带小禾回京城!”苏氏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脸执拗。 在得知丈夫婚前纳妾时,她没有说过要回京城的话,在被婆婆跟妾室挑拨为难时,她也没有说这番话,在丈夫误会疏离她时,她同样没有说这番话,然而现在,她是铁了心要离开,为了她那饱受委屈的女儿。 “太太!”宋嬷嬷焦急唤道,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她也心疼三小姐,可若为了三小姐,毁了主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她实在不愿看到。 “你别冲动!”宴姑姑拦住苏氏,将她按坐在塌上,肃然道:“你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么?还是说你要跟夏永淳析产分居,或是合离?你别傻了,就算合离了,小禾还是夏家的人,她跟夏家是断不了的。”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氏含泪摇头,满眼无助,宴姑姑跟她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心下长叹一声,宴姑姑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先别着急,总有办法的,你听我的,不要跟老太太比硬,这件事还要夏永淳来定夺。” 苏氏似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无声流泪,泣声道:“我最心疼的,还是小禾有什么委屈都不愿跟我说,我知晓她是不愿为我增加烦恼困扰,可她不知道,有时候过于体贴懂事,对父母而言反而是一种伤害吗?” 宴姑姑轻拍她的手臂,对这番话这能无声叹息。 这边苏氏哭得悲痛欲绝,那边香椿园里,老太太也不好受。 “她苏氏冲我发什么脾气?难道我老太婆就那般糊涂,连谁好谁坏都分不清了?哦,就她心疼小禾,就她对小禾好,我老婆子就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我呸!我可是小禾的亲奶奶,她算个什么东西?没生没怀的,小禾孝顺她,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给我等着瞧吧,看谁是真的对小禾好!” 老太太涨红着脸骂了一大串,骂完气喘吁吁灌了口茶,等稍稍冷静下来了,她又有些心里没底,试探地问旁边的翠喜,道:“你说,我有没有错?” 翠喜哭笑不得,她哪敢说主子的长短啊,打着哈哈道:“老太太自然是没有错的。”见老太太的脸色因此好转,她又加了一句:“只是奴婢瞧着三小姐昨儿的神色,怕是误会老太太了。” “真的?”老太太有些坐立不安了。 “毕竟老太太私下里没有知会一声,昨日二太太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着三小姐喊什么邪祟的,怕是三小姐也以为老太太是信了二太太跟姜姨娘的话,将她当妖魔鬼怪了。”翠喜道。 一听这话,老太太慌了,一拍大腿,叫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当时不便直说罢了。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还以为以小禾丫头的机灵,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的!” 翠喜掩嘴笑道:“三小姐虽然聪明,但到底不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啊,怎么可能事事猜中老太太的心思。”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老太太更着急了,来回走动道:“要是小禾丫头因为这事不理我了可如何是好啊?哎哟,只要想一想,老婆子就心肝疼,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老太太又是捶胸口又是跺脚的,就差把自己给转晕了。 翠喜忙上前扶住她,宽慰道:“老太太不必担心,三小姐不是个记仇的,定不会怪您的,不然也不会跟您亲了。等到时候老太太说明做道场的用意,解开误会,相信三小姐还是会待你如初的。” 老太太连连点头,心里总算是安稳踏实些了。 其实,老太太虽然答应了请道士来做道场,但并没有完全相信二太太跟姜氏母女的话,只是老太太有老太太的打算,是以才配合着演了这场戏,至于老太太真正的用意,这就要等到做道场的时候才知道了。 夏禾并不知道自己埋在心里的事,已经惹得苏氏跟老太太跟大吵一架,又各自大伤脑筋,坐在二楼窗边,望着屋外暖洋洋的太阳,想着那场缤纷的花雨,想着那人飞扬的眉眼,她撑着下巴控制不住地咯咯傻笑,摆在面前的功课还无进展。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黄道长 几乎是午膳时间一过,夏颜就引着那所谓的进门了,要不怎么说是早有预谋呢,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宴姑姑也心疼气愤爱徒受辱,但她客居夏家,实在不便插手太多,便只能劝住了苏氏,让苏氏派人去把在外应酬的夏永淳给叫回来,让他们夫妻俩自个商量着处理这件事。 府上来了个大摇大摆,据说是天神下凡的道长,这下可热闹了,甩着拂尘的黄袍道长刚一进门,就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仆人围着去看,这还不算,丫鬟们几乎是奔走相告,一起挤在门前看热闹。 青萍跟红芝这两个爱凑热闹的也去看了,只可惜去迟了,被堵在外边,根本没有见着所谓道长的面,不过这便不妨碍她们给夏禾胡侃海吹。 “听说那位黄道长长得是红皮黑面,眼比牛大,嘴比碗宽,头上还长着牛一样的角!身后背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大钉锤,走起路来是威武雄壮,连地面都要抖三抖,所以妖魔鬼怪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两个丫鬟一边唾沫横飞地描述那位黄道长的身形样貌,一边夸张地手舞足蹈,夏禾听着她们一本正经地编瞎话,笑得险些打跌,她们说的哪还是人,根本就是怪物了! 为免自己笑死,夏禾忙打手势让两人停下来,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忍着笑道:“你们怎么不说那黄道长有三头六臂,力拔山河气盖世?” “怎么可能!三头六臂那根本就不是人了啊!”红芝很认真地反驳。 “哎哟,我不行了!哈哈哈!”夏禾终是告败,抱着肚子倒在小榻上笑得直打滚。 三头六臂不是人,难道头上长角就是人了吗?要不要这么逗! 红芝全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主子这样好笑,她挠了挠脑袋,一脸的懵懂,见状,夏禾笑得不顾形象地捶床板。 青萍脑子转得快些,已经知道夏禾是在笑什么,她讪讪推了把还在卖蠢的红芝,故意转移话题,对夏禾道:“小姐,你还笑得出来,那黄道长瞧着貌似有些本事,难道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夏禾坐起身,一边抽着肩膀,一边抹眼泪。 白雀嗔了青萍一眼,道:“咱们小姐行的正坐得直,哪用怕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那些五迷三道要害小姐的,才该担心心里的鬼被揪出来呢!” “话虽如此,可暗箭难防,就怕她们找各种名义,让小姐吃苦头。”黄莺惴惴不安。 她这样一说,几人都担心起来。 夏禾感激她们的关心,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老实说,我还挺好奇的,这黄道长到底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她并不是在逞强,而是释然了。她想开了,管她什么阴谋诡计,管她什么付出被狗吃了,她就是她,她活得无愧于心,尽管这个身体并不是她的,但她并不怕被发现什么端倪,因为上天让她来到这里,那她的存在就是合理的,谁也无法抹掉。 而且这场戏一看就知道是夏颜她们的阴谋,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个黄道长真的有道法,所以她就更不怕了。 见她一脸坦然平静,四个丫鬟交换一个眼神,不禁会心一笑。 白雀发自肺腑道:“别说我根本不信小姐是什么妖魔鬼怪,就算小姐真的是那妖魔,那也一定是好的,奴婢愿意跟着您。” 相伴的点点滴滴,早已造就铭刻在她心底抹不掉的情谊,这不是闲言碎语就能击破的。 其余三人连连点头附和。 夏禾拉住她们的手,莞尔笑了。 上帝虽然关了一扇门,但却又开一扇窗,这大概就是夏禾对这个世界永远无法放弃的理由吧。 因为要做道场,从下午开始,府上就开始布置,夏禾看着丫鬟们在草叶庐附近拉起系着铃铛的红线,将黄色的符纸贴得到处都是,她不仅没有生气阻止,还十分热心积极地帮忙,把白雀四人气得是哭笑不得。 宴姑姑回来看到夏禾在帮忙贴符纸,下巴都险些惊掉了,她嗔了夏禾一眼,道:“这么闲就回房看书,早上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做完啦。”夏禾讨巧地笑,蹭过去问道:“母亲还好吗?” 宴姑姑又没好气看她一眼,拉着她往屋里走,道:“你父亲回来了,这会正在安慰你母亲,想来会没事的。” “哦。”夏禾松了口气,她猜到了母亲为何叫宴姑姑过去,不过这事她实在难以启齿,因为母亲肯定又是为了她。 宴姑姑有心开导教训她几句,但见她一脸自责,又心疼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责备的话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低低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师徒俩坐着说了会话,宴姑姑道:“今日府上乱得很,也不便学习,就暂且放你半日的假,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可把夏禾乐坏了,她正好有想做的事,还打算请假呢! “谢谢姑姑!”忙欢天喜地道了谢,夏禾咚咚咚跑回自己的房间。 宴姑姑诧异的望着她急切欢快的背影,好半天后哑然失笑,这丫头委屈来得快去的也快,别人还在为她心疼,她却是欢欢喜喜了,心也忒大了,也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想着,心中却是愈发心疼稀罕了。 夏禾当然不知道宴姑姑的心思,回到房间,她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堆彩线跟珍珠米,开始做手工。 这一做就是大半天,期间白雀上来送了几次茶水点心,她都毫无反应,直到青萍跟红芝嘻嘻哈哈哈跑上来。 “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啊!”还未进门,青萍就嚷嚷开了,两人将楼梯踩得蹬蹬响。 门被推开,夏禾只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做手上的事,随口问道:“什么事让你们这样高兴?” “当然是好事啦!”红芝一拍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正要细细说来,青萍将她推到一边,高声道:“我来说我来说!” 眼见着两个丫鬟就要吵起来,夏禾忙道:“一人一句轮着来,青萍你先说。” 两人于是推搡一番,青萍抢着道:“老太太将五小姐当妖怪给打了!” 饶是夏禾专心致志,还是被这句话震得三魂去了六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给我绑了! 黄道长进府时的排场不小,几乎轰动了整个夏府,可惜夏永淳比他晚回府了一步,是以没能目睹当时的盛况,不过这并不妨碍夏永淳对黄道长深恶痛绝。 苏氏已经向夏永淳说明了情况,夫妻俩也交了底,若是此次夏永淳无法为夏禾讨一个公道,苏氏将毅然带夏禾回京城。 夏永淳自然是满口保证,别说苏氏已经放了话,就是没有,有人敢这般侮辱他的宝贝女儿,他也是不答应的! 当下,夏永淳就要吩咐人把黄道长给轰出府,然后找姜氏母女算账。 可惜的是,他又慢了一步,黄道长被老太太先请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夏永淳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怒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她已经想通了,想清楚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 苏氏沉默不语,她虽也心中愤慨,但到底不好直接说婆婆的不是,且,她不仅不能说婆婆的不是,还要劝解安抚丈夫。 劝解苏氏实在是做不到,默了默,她道:“也不知母亲将黄道长叫到香椿园去做什么。” “我们去看看。”夏永淳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 苏氏点点头,夫妻俩相携往香椿园去。 而此时的香椿园,正热闹着,因为老太太将黄道长请到院里,府上的女眷都跑了过来凑热闹,加上走来走去贴符纸挂铃铛的丫鬟,整个香椿园人声鼎沸,人满为患。 黄道长当然没有青萍红芝说的那样恐怖,虽然眼睛小了点,肚子圆了点,两撇小胡子油滑了些,但长得还算是在正常人的范围内,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与能力,黄道长一进香椿园,就开始敬业地指挥丫鬟们贴符纸,那拂袖甩拂尘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修道人家的味道。 夏颜黏在老太太身边,不顾老太太略显厌烦的脸色,硬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娇声道:“祖母,这位黄道长可厉害了,据说他常年云游四海,这次是恰好路过封都城,我们可真幸运。” 老太太忍着不耐,道:“有几分能耐,等看了就知道了。” 闻言,夏颜窃笑,偷偷与夏晴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 等到院子里布置好了,老太太将黄道长请到厅里说话。 丫鬟奉了茶跟点心,主客略略寒暄一番后,便进入了正题。 老太太一脸忧心苦恼,问道:“道长,自打你进府以来,可发现了什么异常没有啊?” 那位黄道长显然没有料到老太太如此直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夏颜递了个眼神给他,他才摸着小胡子,一拍自得地笑道:“老太太莫要心急,这祈福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要待贫道做些准备,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老太太认同地点头,道:“那可就要麻烦道长了。” 顿了顿,又道:“老妇就开门见山了,这次请道长来,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消灾祈福。”说着压低了声音:“不怕道长笑话,老妇怀疑这府上有鬼怪作祟!”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屋子顿时闹哄哄地议论起来。 三太太与夏冰交换一个眼神,眼底浮起担忧。没错,她们母女俩就是来打听情况的,她们早就看出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夏禾的阴谋,只是她们势单力薄无法阻止,便就想着做些传递消息的事儿。 夏颜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是喜上眉梢,但还要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道:“祖母,您在说什么啊!” 这就太假了,昨日姜氏跟二太太一口一个梦到府上有白影,明指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就在旁边听着,现在却做出这幅样子,就连老太太都受不了。 老太太抽出被夏颜挽着的手,直接无视夏颜,道:“黄道长,不知可否劳烦你在祈福后,再替我府上收收妖鬼?” “这……”黄道长故作迟疑,小眼睛暗地里瞄向夏颜,见夏颜对他勾了勾手指,他拱手道:“除魔卫道乃是贫道的职责,自然不敢推脱。” 又见夏颜对他使眼色,他问道:“不知老太太觉得府上哪里有不妥之处?” 老太太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府上有人被邪祟上了身!” 底下立即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夏晴心下冷笑,本以为还要诱导哄骗一番,老太太才会遂了她们的愿,答应做除鬼的法事,却不想还不等她们开口,老太太自个先提出来了,看来老太太也是个贪生怕死的,难怪这段时间痴迷佛法,倒是为她们省了些功夫。 夏颜没有夏晴沉得住气,闻言恨不得立马就让老太太将夏禾绑来拷问,心知自己喜形于色会引人怀疑,她憋得脸上涨红,还偏要做出一副害怕的姿态,三太太与夏冰见了,心中说不出的憋屈气愤。 老太太将夏颜无视得十分彻底,问道:“黄道长,依你之见,若是有人被鬼怪上身,要如何才能保住那人性命,将身上的鬼怪逼出来呢?” “这……”黄道长沉吟一番,想起雇主的交代,道:“我们常用的方法,就是先将被上身之人绑起来,然后夹手指,因为十指连心,最能唤醒人的意志,若是一般的小鬼小怪,一旦宿主恢复神智,就会自动离开。” “那若是厉害一点的呢?”老太太急切问道。 黄道长与夏颜暗中交换一个眼神,抚着两撇小胡子道:“若是厉害的,就要用香灰泼洒,用柳枝跟桃枝抽打,然后喝下用灵符灰烬调制的符水,如此便可驱除身上的不洁之物。”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连连点头,吩咐翠喜道:“还不赶紧去准备道长所说的东西?” “是,老太太。”翠喜福身退出门去。 夏颜激动狂喜地握拳,早已迫不及待了,她摩拳擦掌,故作疑惑问道:“祖母,您到底是怀疑谁啊?” 老太太目不斜视,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夏晴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夏禾,便站出来一步,道:“祖母,可是要现在就请道长施法?如此,是不是将大伯娘跟三姐也叫过来为好?” 好戏都上场了,主角怎么能不登场呢? 老太太没有开口,老神在在闭上眼。 夏晴不觉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又想不出什么不对来,就只当老太太是在等待时机,没有再多嘴。 不多时,翠喜带着几个丫鬟,将香炉灰,柳枝跟桃枝送了进来,老太太请黄道长一一查看,等黄道长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后,她突然一声大喝:“来人啊,把五小姐给我绑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试法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夏晴反应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嬷嬷上前将她按倒在地,另一个二话不说就抽出绳子将她手脚给绑了个结实。 “祖母!”夏晴惊骇地大叫。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被绑的是她,难道不应该是夏禾吗? 其余人在夏晴的尖叫中回过神,三太太与夏冰交换一个眼神,决定按兵不动。 夏颜收起满眼的不敢置信,按捺着狂跳的心脏,慌乱问:“祖母,您,您怎么将五妹给绑了啊?” “是啊,老太太,五小姐是犯了什么错了么?”姜氏也揣着小心询问,目光闪烁游移不定,她有种预感,这出戏,又要白费了。 “这不明知故名么。”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居高临下俯瞰被压在地上的夏晴,道:“我早就怀疑这丫头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次请黄道长来祈福,正好试试她。” 夏晴心口猛地一跳,辩解:“孙女没有啊!”眼底却闪过一丝惶恐,难道她重生的事露出痕迹了? 虽说她重生夺舍,是夺得自己的身体,但毕竟不合常理,像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一旦被发现,谁管你是不是夺舍的自己的身体,都要烧死,是以由不得她不忌惮。 恐惧之下,夏晴拼尽全力挣扎扭动,她真的担心老太太将她捆起来烧死。奋力之下,竟也让她挣动了一二,一个婆子险些被她掀翻。 眼见着就要挣脱,老太太厉喝:“还不快按住她!” 两个婆子立即加大力度,毫不留情地结果就是夏晴被死死压在地上,俏丽的脸庞紧贴着地板,被挤压地变形。 这一系列的变故将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夏颜几乎跳起来,她费尽心机将黄道长请进来,可不是为了对付夏晴这个盟友的!可又要她如何开口为夏晴辩解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太太的脾气,一旦是老太太认定的,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眼下只有证明夏晴没有被厉鬼上身,才能打消老太太的疑虑。 为今之计,只能让夏晴受点委屈了,不然一旦黄道长的身份受到质疑,她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暗中与姜氏交换一个眼神,在姜氏的眼神示意下,夏颜决定保持沉默。 夏晴读懂了姜氏母女沉默之下的含义,眼底一闪而过阴鸷,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姜氏母女的做法是对的,换做是她,她也舍不得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一切都是为了除掉夏禾。 想到这个目的,夏晴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怨气。 夏珂担忧地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夏晴,鼓起勇气道:“祖母,您是不是弄错了啊,五姐怎么可能染上不洁之物呢?” “老婆子还没有老糊涂!”老太太给了夏珂一个严厉的眼神,夏珂立即被吓得不敢吱声了。 见状,夏晴暗骂夏珂没用。 老太太道:“自从那次她撞到头,命悬一线后醒来,府上就一直不安宁,接二连三的出事,且每次出事都与她有关,这由不得我不怀疑。” “孙女不懂祖母的意思。”夏晴急切道:“府上命悬一线险些丧命的又不止孙女一人!” 她很想掰开老太太的脑子看看,明明夏禾更有嫌疑,为何老太太却盯着她不放,难道就因为夏禾嘴更甜,更懂得讨她欢心吗? 思及此,夏晴一阵咬牙切齿。前世也是如此,老太太偏心夏颜,什么好的都给夏颜,而她就被当做交易的工具,送给丑陋的男人做妾室,最后惨死街头,原以为重生归来,一定能手刃仇人,改写命运,却不想本该死去的夏禾却莫名活了下来,将本应该属于她的荣宠夺走,将她再次推到地狱的边缘,此等仇怨,让她如何能放下? 就算要被当做鬼怪,她也要拖夏禾下水! 心底涌起强烈的报复欲望,夏晴尖声大喊:“三姐与孙女遭遇相似,祖母为何不将她也绑来试试!” “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小禾怎么可能是妖鬼!”老太太气得跺脚,道:“还在等什么,按黄道长的话,先给她夹手指!” 一声令下,夹板摆上来,凶神恶煞的婆子将夏晴的手指套住,狠狠一拉线。 “啊!”夏晴凄厉大叫,痛得面容扭曲。 黄道长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是夏晴引荐给夏颜的,说来夏晴才是他真正的雇主,可现在,他跟雇主商量好的,用来对付那个夏禾的伎俩,却统统用在了雇主自己身上,这样雇主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可若是现在他叫停的话,岂不是坏了雇主的计划? 正犹豫不决,黄道长接收到了夏晴的暗示,见雇主微微摇头,黄道长放心了。 在声声凄惨的叫声中,所有人被吓得汗毛倒竖,好在夏颜不算太无情,见夏晴痛得满头大汗,脸色发白,忙道:“祖母,看来五妹没有问题呢。” 老太太仔细打量夏晴的脸色,凝重道:“这可不好说。”挥手让行刑的嬷嬷住手。 就在所有人以为老太太要收手时,老太太道:“撒香灰,上柳枝跟桃枝!” 夏晴虚软地瘫软在地,额上冷汗涔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新一轮的酷刑又来了。 几个丫鬟捧着香炉将夏晴团团围住,转着圈儿朝她泼洒香灰,另几个丫鬟则拿着柳枝跟桃木枝,不断往她身上抽打,嘴里还不停念叨:“妖魔鬼怪快现身,魑魅魍魉速离去!” 夏晴处在包围圈中,被抽打得跳脚直叫,而她一跳一叫,香灰就飞进她眼睛里嘴里,弄得她一嘴脸的灰不说,刚哭过的眼睛沾满香灰,痛得根本睁不开。 夏颜看得是心惊肉跳,害怕又心虚地偏过头,暗暗庆幸不是自己。 二太太的心思就更绝了,见夏晴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心底别提多痛快了。是以不管夏晴如何向她递眼色,让她帮忙求情,她都假装没看到。 夏永淳跟苏氏匆忙赶到香椿园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群魔乱舞的场景,夫妻俩好一番怔愣,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大伯,大伯娘,救我……”夏晴终是受不住磋磨,痛哭着求助。 她一出声,夏永淳跟苏氏才认出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夏晴,夫妻俩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愈发闹不清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第二百五十章 哑巴吃黄连 出于私心,夏永淳并没有立即阻止,站了一会才故作威严地低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我停下!” 围着夏晴施法的丫鬟们慌忙散开。 夏珂立即上前将夏晴扶起,夏晴靠在她怀里委屈地啜泣。 “老大啊,你来的正好,我怀疑五丫头被坏鬼上身了,正在试她呢。”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表功。 苏氏一怔,难道她误会了,婆婆怀疑的不是小禾,而是夏晴? 夏永淳转过了弯来,顿了顿,不动声色道:“什么妖不妖鬼不鬼的,弄得府上乌烟瘴气的。” 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针对小禾就好。至于这个侄女,反正没做啥好事,老太太要磋磨就磋磨吧。 对于大儿子的淡定,老太太特傲娇地哼了声鼻子。 夏永淳的到来,让夏晴诉苦有门,她柔弱地靠在夏珂身上,凄楚道:“还望大伯为侄女讨一个公道,侄女实在不明白为何祖母会认为侄女是邪祟……”说着幽怨地闭上眼,落下两滴委屈悲痛的泪水。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有人撺掇老太太对付她。 夏永淳刚要开口,苏氏抢先道:“你不必担心,老太太自会给你一个公道。”继而转向老太太笑道:“母亲您说呢?” 相处了将近二十年,老太太第一次觉得苏氏识趣懂眼色。给了苏氏一个算是赞许地眼神,老太太绷起脸道:“这是后院的事,你跟你大伯扯掰什么,真是不懂规矩!” 夏晴脸上一僵,忙垂首道:“孙女知错……” 老太太不甚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翠喜的搀扶下回到榻边坐下,一副疲惫之色,慢悠悠道:“你也不要怪祖母怀疑你,实在你自从好了后,就太反常了,加上你一出事,府上就坏事不断,我这才想着要试试你。” 夏晴咬咬下唇,道:“孙女实在不知道做了哪些反常,或是出格的举动,还望祖母示下。”她万分不甘心,说反常,怎么也是夏禾更反常吧? 老太太咂咂嘴,似乎是在回忆,好一会后才道:“也怪不得我怀疑,你说一你出事,你大伯他们出门去寺庙为你祈福就遇到了山贼,险些丧命,后来的银环蛇,也经过了你的手,再来这次邑骏出事之前,他与你走得很近,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疑?” 老太太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夏晴竟被说得无言以对。 当下,在场所有人看夏晴的目光都变了,就连扶着她的夏珂,都隐隐有了退却之意。 心知此时再多的解释喊冤都是枉费,夏晴只得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也不敢再掰扯夏禾了,急声问道:“那现在祖母可相信孙女了?” 她已经受了两顿打,总不能白受了吧? 老太太想了想,道:“目前看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再喝一杯符水为好,也省得以后再有人闲言碎语,不相信你。” 夏晴脸都绿了,什么符水,根本就是纸灰水,没有半点驱鬼的作用,都是她为了折腾夏禾让黄道长瞎编的! 何谓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夏晴现在是懂了,早知道这一切都会被用在自己身上,她如何也不会出这么些恶毒的点子!没想到到头来,没整到夏禾,把自己害得凄惨,只要一想象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她就想歇斯底里! 可偏偏她又不能违背老太太的意思,都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头了,除了保全黄道长,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为了将谎圆下去,她不得不受这些罪。 眼看着老太太催促黄道长烧了符,将灰烬塞进茶杯里,夏晴额上青筋直跳,望着递到眼前的符水,她眼一闭端起茶盏,仰头将符水喝了。 浑浊的液体一入喉,夏晴脸上就一阵泛青,她极力压下呕吐的冲动,将符水咽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符水一下肚,她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手指也夹了,香灰也洒了,柳枝桃枝也抽了,符水也喝了,老太太总算放心了,拍着心口道:“看来晴姐儿真的没有被鬼怪上身,这下大家能安心了。” “呵呵,是啊。”姜氏母女干笑,脸都僵了,除了附和老太太,她们还能说什么?就算自打了嘴巴,也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太太掩嘴偷笑,睇了夏晴一眼,柔声道:“误会解开了就好,就是委屈晴姐儿了。”这话可没有多少真心在里面。 夏晴又怎会看不出三太太的口不对心,心下恨得牙痒痒,面上依旧温婉柔顺,恭谨道:“能让祖母安心,孙女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嗯。”老太太满意颔首,总算大发慈悲,道:“今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谢祖母。”夏晴福身,心中别提有多呕了。 老太太又将黄道长夸了一番,说他法力如何高深等等。 之后夏晴告辞离开,姜氏母女也坐不住了,当下就寻了借口离开。 雇主都走了,黄道长心里发慌,但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模样,以免漏出马脚。 夏永淳瞥了眼自他进门就老实待在一旁的黄道长,总算是没有直接将人撵出府去,还算客气地让人送去客房。 瞧出夏永淳是有话要与老太太说,其余人也不多事,纷纷告辞。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夏永淳板下脸来,道:“今天闹过就算了,明天一早就将人送走,我看那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当不得真。” 老太太撇嘴,道:“送走就送走,左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提到目的,老太太一脸得意,她可是为小禾丫头狠狠出了口恶气啊! 别以为老太太老了,糊涂了,其实她心里门儿清着呢!她知晓是夏晴在背后撺掇,才让夏颜跟夏珂几个总是针对算计夏禾,她看出夏晴是个心怀不轨的,早就想治治她了,这不夏颜一说要请道士来祈福,她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又是夏晴在捣鬼,所以想借机给夏晴个教训,好让她不敢再算计夏禾。 夏永淳猜到母亲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母亲要是真的担心晴姐儿留在府上会惹事,大不了寻个由头将她送到田庄去,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还废这么多心思。” 老实说,他也对这个侄女不满很久了。 “这可不行,危险的人还是留在身边盯着为好,放远了,会防不胜防。”老太太煞有其事道。 夏永淳啼笑皆非。 苏氏安静听他们母子说话,并不插嘴,她知晓一旦她插嘴,可能老太太又要不高兴了。没有办法,她跟老太太就是天生的冤家,若是平时,她不会这样让着老太太,但今日看在老太太为她宝贝女儿出气的份上,她就让老太太一回。 气势汹汹,满心不忿而来,现下夫妻俩却是闲适轻松得很。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菜 虽说老太太不反对将黄道长送走,但最后夏永淳却没有将人赶走。 倒不是说夏永淳转性了,而是他也想看看这黄道长到底要耍什么把戏,而夏禾又要如何应对。反正只要老太太不针对夏禾,其他的他一点不在意。 不知为何,夏永淳对夏禾就是有种迷之自信。他笃定夏禾能揭穿黄道长的鬼把戏,将算计她的人狠狠打脸,是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夏禾吃亏,只坐等看好戏。 不仅没有赶人,夏永淳还好吃好喝地招待黄道长。 大宅院里永远不缺闲言碎语的人,夏晴一从香椿园出来,她被老太太当做妖怪的事情就传开了,夏禾还算是得到消息迟的。 捏了捏耳朵,夏禾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感叹道:“这也太玄幻了,祖母脑子里的弯儿未免也转得太曲折了。” 青萍跟红芝咯咯地笑,幸灾乐祸道:“奴婢第一次觉得老太太英明,小姐你是没有瞧见五小姐那狼狈样儿,一头脸的香灰,身上青一条紫一条的,别提多惨了!” 白雀嗤笑一声,道:“这就叫报应!老太太怎么没给二小姐也来几下子,不然那才叫痛快解气呢!” “大家都这样说!”红芝双眼亮晶晶,显然在脑补某些画面。 黄莺最为斯文,抿着唇角笑道:“我倒不觉得痛快什么的,正如小姐所言,像二小姐五小姐那样的人,不值得在意计较,而老太太心里有小姐,没有怀疑小姐,这才是最重要的。” 另三个丫鬟忙不迭点头,白雀道:“看来这次我们都误会老太太了。”说着瞅了夏禾一眼,“现在看来,老太太不是信了二小姐她们的挑拨,而是故意假装受骗,想以牙还牙为小姐出气,可见老太太心里什么都清楚的。” 夏禾微微一笑,即便白雀不说,她也明白,只是心里还有点别扭,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几个丫鬟还在幸灾乐祸,将夏晴狼狈的样子拿出来说笑,夏禾笑了笑,放下手中快要完成的络子,道:“行啦,别关顾着八卦,今天我要下厨,你们来给我打下手。” “小姐心情仿似不错啊。”青萍促狭道。 夏禾大方承认,摇头晃脑道:“是啊,有人疼的孩子就是这么欢快。” “切——!”四个丫鬟表示鄙视。 鄙视归鄙视,给夏禾打下手这活四人却是抢着干的。 当下,主仆五人推推攘攘进了厨房,欢天喜地地忙活起来。 洗菜的洗菜,择菜的择菜,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五人分工明确,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将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做了出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祖母送去。”夏禾指了荷香糯米排、爆炒河蚌跟什锦粥,对白雀道。 白雀忍着笑应了,拿了食盒来分装。 “这个鱼片粥跟酱牛肉、红枣炖鸡送去给母亲。”夏禾对青萍挑眉。 “好嘞!”青萍高声应了。 “我呢我呢?”红芝跳着脚等主子发布任务。 “你?”夏禾眨眼,“你收拾厨房啊。” 红芝瞬间垮下脸,大叫:“小姐你偏心!我也要去送菜!”她也想去打听八卦啊! 青萍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你就老实等我们带消息回来吧!” 说罢,跟白雀兴冲冲提着食盒出了门,气得红芝是又跳又叫。最后红芝不得不被黄莺拉着老实收拾厨房。 老太太本来还担心夏禾会怨她,看到白雀送来的菜后,顿时心宽了,还好心情地打赏了白雀,倒是让白雀喜出望外。 夏禾给老太太与苏氏送菜的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的,一时间府上又展开了新的讨论,说什么的都有。 “难怪老太太要磋磨五小姐了,原来原因在这里,要说三小姐也忒心急了些,五小姐这边刚受罚,她就急着给老太太跟大太太表感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夏晴的大丫鬟碧儿去厨房替夏晴熬粥,听了夏禾送菜的事,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了。 闻言,立即有人反驳道:“别说得五小姐多无辜似的,要知道那道长可是五跟二小姐请来的。” “就是啊,今日这事儿可怨不得旁人。”一堆人窃笑着附和,就差直说夏晴自作自受,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碧儿本来是想找几个同仇敌忾的,编排编排夏禾,却不想反倒被笑话了,当下也不敢再多嘴了,将熬好的粥胡乱装好,又羞又窘地离了厨房。 回到房里,碧儿将听闻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夏晴,末了,道:“小姐,三小姐太过分了,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还说什么好姐妹,太虚伪了!” 夏晴心里也恼,冷笑道:“她又不是第一天虚伪,我早就看穿她的本质。” 还要再说道两句,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滚绞痛,只听噗的一声,空气中瞬间飘散开一股子恶臭。 碧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夏晴气得涨红了脸,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提起裙摆就往茅厕跑。 这天晚上,夏晴住的含香园亮了一夜的灯。 翌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夏府就热闹起来了,丫鬟仆役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要做道场,仆人们早早在中庭摆了祭坛,供奉上香炉跟新鲜瓜果,然后在黄道长的指挥下布置会场,按黄道长的说法,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就是祈福的最佳时机。 夏禾跟平时一样早起,等到她梳洗完用早膳的时候,前边来人道:“黄道长说祈福时必须要全府上下都到场,是以大爷让奴婢来通报一声,让三小姐用完早膳就到中庭去。” “父亲说的?”夏禾诧异。 宴姑姑道:“我还从未见过做道场,去长长见识也好。 如此,夏禾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去了,虽然她对做法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能因此放假,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想到什么,她问传话的丫鬟道:“大哥跟表少爷他们那里都通知了吗?”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那丫鬟道。 夏禾应了声,让她退下了。 用完早膳,夏禾丢下一句:“姑姑你先过去,我去催催大哥。”说罢就一溜烟跑了,让想跟她同行的宴姑姑好一阵无奈好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扇坠 晨光微熹,叶间滚着晶莹的露水,彰示着一天的晴朗。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虽是身在他乡,俞飞璟晨练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变,天还未亮,他就起身开始练拳,这会天亮了,才收势休息。 夏禾在假山后探头探脑打量一圈,见俞飞璟已经拿了帕子在擦汗,这才悄悄摸摸溜到他身后,猛地大喝一声:“嗨!” 俞飞璟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只是故意假装没发现罢了,转头看到她调皮明艳的笑脸,挑了眉道:“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老鼠呢,原来是只大猫。” 没有吓到他,夏禾撇嘴道:“跟你们这些懂武的人玩好没趣。” “这要看玩什么了。”俞飞璟松开腕上的绑带,微挑的眉眼笑得特别不正经。 夏禾懒得理他,伸出手道:“把你的扇子借我一下。” “嗯?”俞飞璟挑眉,挤眉弄眼道:“难道小禾妹妹见我练功太热,要替我打扇子?” “我不打扇子,我打你!”夏禾伸手就在他背上糊了一巴掌。 “咳咳,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俞飞璟捂胸,一脸身受重创的痛苦之色。 夏禾对天翻个白眼,道:“你可以演得再假一点!” “那还是算了,会有损我的气质。”邪气地一拨额发,某人瞬间从重伤患者变身风流公子。 夏禾啼笑皆非,古代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见她一副快要爆发的架势,俞飞璟终于不再逗她了,将檀香山从怀中取出来递给她,道:“好端端的借扇子做什么?当初不是送你都不要么?” “你管我。”夏禾没好气地堵他,从荷包里取出昨晚做好的扇坠,系在扇尾。 “这是……”俞飞璟诧异地望了眼那个别致精美的小坠子,目光落在夏禾脸上。 夏禾被他瞧得耳热,咳了声掩饰不自在,道:“这是谢礼,多谢你昨天开导我逗我开心。”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平稳。 俞飞璟一怔,眉梢眼角控制不住地柔化弯曲,这一刻,他整颗心都化作了水。 摩挲着小巧的扇坠,俞飞璟笑道:“这么点小事你都记在心上,若是旁人给了你大点的恩惠,你岂不是要记一辈子?”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夏禾疑惑地反问。 俞飞璟顿觉没脾气了,好吧,他就是看上了这么一个看似精明,实则蠢萌有点傻的小家伙。 越看越喜欢,俞飞璟爱不释手地将扇坠翻来覆去地欣赏,问道:“你这是用珍珠米撰起来的吧,做的是个什么东西?瞧着怪喜感的。” 圆滚滚的身子,还长着两个小翅膀,一条宽尾巴,说是奇形怪状也不为过,这整个坠子,就下边的络子还算正常。 “哦,是鱼。”夏禾回答。 “鱼?”俞飞璟惊讶,盯着扇坠看了又看,总算是看出点鱼的样子来了,不觉好笑道:“你家的鱼长这么圆?” 夏禾给他一个白眼,道:“是我家的怎么了?不要就还我!”说着就要把坠子抢回来。 “要要要,当然要!”俞飞璟忙把扇子塞进怀里,赔着笑脸道:“这样胖的鱼,在大庆估计是独一份了,这样稀罕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要。” 夏禾嗤了一声,表示鄙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还好他不嫌弃,毕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她总担心他看不上。 显然她是想多了,别说是她耗了心血亲手做的东西了,就是她随手从路边摘的叶子,俞飞璟都会当成宝。何况俞飞璟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扇坠的做工精巧细致,是不可多得的物件。 一个成功将礼物送了出去,一个意料之外收获珍宝,两人都很高兴,在视线不小心交汇时,还不由会心一笑。 气氛正好,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夏禾下意识望去,便见夏邑卿一脸严肃站在假山旁,正直勾勾地瞪着这边。 “大哥!”夏禾欢快地唤了一声,蝴蝶般飞到夏邑卿身边,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呢,我们一起去中庭吧!” 俞飞璟心虚地摇扇子,瞪什么瞪,他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夏邑卿收回目光,对夏禾温和笑道:“好。” “二表哥,你要一起吗?”夏禾回头问俞飞璟。 “好……”俞飞璟往前一步。 “二表哥还要回房换衣,我们就别打扰了。”夏邑卿笑得愈发温和。 “额……”俞飞璟噎住了,心想大舅兄你要不要这么防备严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夏邑卿才不会管他在心里如何申辩,直接拉了夏禾就走,夏禾只来得及跟俞飞璟挥挥手,就被兄长拐走了。 望着心上人远去的背影,俞飞璟只能叹息:“路漫漫其修远兮。” “你起码还有路,别人连路都快没了。”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幽怨低沉的声音,俞飞璟被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脸阴沉的江潇潇。 “大白天的装神弄鬼,你皮痒了是不是?”握起拳头做恐吓状。 谁成想江潇潇竟然一点不怕,扒住他的衣襟就是一顿摇晃,咬牙切齿道:“你个不讲信用的小人!枉我对你一片信任,你就是这样对我的!竟然只顾着自己谈情说爱,将我的委托抛诸脑后,我要向小禾举发你的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忘恩负义,没有道义!” 力道之大,俞飞璟险些被她摇晕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衣襟从疯狂地江潇潇手中抢救回来,俞飞璟晃了晃有些昏眩的脑袋,举起手喊停,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 江潇潇冷笑,“你当然错了!你在这里春风得意,谈笑生风,我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暗自伤神,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抽了两下鼻子。 俞飞璟自知理亏,也就没有辩解,安抚道:“好了,不就是小姐妹闹矛盾么,过两日自然就好了,我瞧着小禾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真的吗?”江潇潇委屈地吸鼻子。 俞飞璟点头,拍拍她的脑袋,道:“昨天你也看到了,小禾心情不好,我才没有跟她提你的事,现在她心情好了,一会我就去跟她解释清楚,想来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嗯。”江潇潇点头,身上的阴郁之气总算少了几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线索 去中庭的路上,夏邑卿的脸色始终说不上好看,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与男子走得太近,夏禾不觉心下讪然。 兄妹俩许久没有闲谈,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奈何有了个不好的开头,后面一路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快到中庭时,夏禾总算找到了话题,干笑着问道:“大哥昨日调查府里前院众人的行踪,可有什么进展了?” 几乎是话一出口,夏邑卿的脸色就从原本的隐隐不快变成了深深凝重,夏禾哑然,莫非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打哈哈转移话题,夏邑卿叹道:“线索倒是查到了一些,只是……” 说到一半,紧紧皱起眉头,眼底似有震怒与不敢置信。 夏禾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线索了,试探道:“大哥查到了什么?” 这事儿她本不该过问,但心里有个声音,让她不问清楚就不舒坦。 夏邑卿犹豫了会,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让她知道,好一会后,才道:“昨日问到一个杂役,说是下午的时候,曾看到五妹在前院走动。” 夏禾心中一凛,难道害三哥的人真的是夏晴?若真是如此,恐怕对潇潇下药的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夏禾怒上心头。 夏邑卿与她想到了一处,道:“五妹的嫌疑很大。” 夏禾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点头。 虽说她也怀疑过夏晴,但到底还是有些惊讶,在她看来,夏晴虽然变得有野心也有手段,但到底只是个养在深宅的女孩,像杀人灭口这样狠辣的事,她应该做不出来,是以在推测凶手时,她将夏晴放在了最后,然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是小看了夏晴? 心下转了几圈,夏禾道:“若是单凭这一点,怕是无法断定五妹就是凶手。” 夏邑卿赞同颔首,道:“所以我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夏禾默然点头。 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个坏兴致的话题,兄妹俩的心情都变得沉重,眼看就要到中庭了,两人索性不再交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到了中庭,道场已经布置好了,府上大部分人也都到了,以老太太为首,都站在祭坛外。 看到兄妹俩过来,老太太招手唤道:“卿哥,小禾,快过来。” 闻言,所有人都望向庭院门口,只见兄妹俩缓步走来,一个器宇轩昂,温润如玉,一个淡雅婉约,灵气十足,端的是如画般。 三太太赞道:“瞧瞧咱们家的金童玉女,怕是谁家的孩子也比不上了。” 这马屁拍得好啊,老太太跟夏永淳苏氏只觉说不出的舒坦。 瞧见老太太与苏氏一脸得色,二太太心中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大房的子女风光无限,她的骏哥儿却只能躺在床上,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本来二太太对夏禾还有些愧疚的,这会却是恨不得夏禾出丑了。 一一向长辈们打了招呼,夏邑卿与夏禾退到一旁,夏冰向两人颔首,淡淡笑道:“不知三姐昨晚睡得可好?” 夏禾疑惑地眨眼,不太明白她这问题的含义。 夏冰朝夏晴那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含香园亮了一夜的灯,看来五妹很是期待今日的祈福,兴奋得都睡不着了。” 府上的姑娘们都站在一起,她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话一出口,就有知情的人笑出声来。 夏晴顿时脸都绿了。 听出夏冰的意有所指,夏禾淡淡一瞥,见夏晴脸色苍白,双腿虚浮,心底不觉有些奇怪,青萍及时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道:“听说五小姐昨晚拉了一晚上的肚子。”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 夏禾了然,忍着笑,道:“我也挺期待的。”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然到了夏晴耳朵里却成了讽刺。一夜未眠,本就头晕脑胀心浮气躁的她,当下被激起一腔怒火,不阴不阳道:“是啊,一会好戏上场,就更令人期待了。” 闻言,夏禾还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夏颜先不满了,斥道:“你跟她说那么多作什么?”不悦地瞪了夏晴一眼,示意她闭嘴。 夏晴喉头一梗,撕人的心都有了,凭什么她出谋划策忍辱负重后,还要看夏颜的脸色?早晚有一天她要撕碎夏颜的嘴脸!还有夏禾! 恨恨在心底腹诽咒骂一番,夏晴深吸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夏珂将一切看在眼中,对夏晴颇为同情,安慰道:“五姐,你别在意……”她轻拍夏晴的手臂,然而话还未说完,手就被毫不留情甩开,夏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心脏顿时如被浸进了黄连水中,又苦又涩,想着这些日子夏晴愈发冷淡疏离的态度,夏珂微红了眼眶,咬着唇角悄悄抹眼泪。 红芝瞧见夏珂抹泪的动作,暗地里捅了捅青萍的胳膊,示意青萍看。青萍不动神色瞥了一眼,扁扁嘴,无声回了她两个字:“活该。” 低语间,东方已经露出旭日一角,黄道长突然大喝一声:“开坛!” 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老太太双手合十。 随着一声低喝,身披黄袍的黄道长左手拿铃铛,右手拿剑,开始做法,只见他上蹿下跳,左腾右挪,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念些什么,瞧着倒真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味道。 夏禾抽了抽嘴角,这跳大神的既视感不要太强烈。 俞飞璟跟江潇潇来迟一步,见已经开始做法,便不声不响混到人群里。 开坛做法是件技术活,然而黄道长蹦跶了半天,众人除了觉得他“舞姿”有些疯魔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感想,看了一阵,大家都觉得没劲,夏冰凑到夏禾耳边道:“我瞧着这黄道长也没什么能耐。” 夏禾抿唇笑了笑,低声道:“这舞跳得不错,别无二家。” 夏冰被逗笑了。 夏颜听到两人的话,不禁心下冷笑,你们就乐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百无聊赖,黄道长终于停了下来,他拿起祭台上的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口,然后噗一口喷到祭台的香烛上,刹那间火光冲天,宛如一条火龙。 “祖母快看!黄道长的法力好高啊!”夏颜一脸献宝地拉住老太太的胳膊,生怕老太太没看到似的。 “呵呵。”夏禾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就比街上耍杂耍的差一点。” 夏颜脸上一僵,狠狠瞪了夏禾一眼。 夏禾耸耸肩,笑得没心没肺。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做法 又是喷酒,又是撒盐地倒腾了半天,就在夏禾以为黄道长要将整个夏府都烧掉的时候,黄道长一甩拂尘,高喊:“上油锅!” 已经被他跳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个激灵,又打起了精神。 很快,一个同样身穿黄袍的小道士将火炉跟装满油的铁锅提上来架好,就放在祭坛中央。 夏禾诧异,喷火撒盐这些都是江湖术士惯用的伎俩,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但唬唬人还是可行的,可上油锅是闹哪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难道这是他们那一行的新技能? 黄道长围着油锅转了几圈,将几把不知名的粉末撒进炉子里,只见炉子里的火势猛地暴涨,本来平静的油锅很快就沸腾起来。 见状,众人倒吸口冷气,发出赞叹之声。 夏颜朝夏禾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夏禾不以为意,盯着祭坛中央的油锅若有所思。 江潇潇推了推俞飞璟的胳膊,低声道:“怎么办?这个黄道长好像真有几分本事,小禾不会吃亏吧?” 俞飞璟皱了皱眉,道:“静观其变。” 话音刚落,周围爆发出阵阵惊呼,原来黄道长竟然连符纸带手一起伸进了油锅中。 “呀!”有胆小的已经捂着眼睛开始尖叫,苏氏等人也都忍不住偏过头,不忍心看。 不得不说,俞飞璟跟江潇潇也被黄道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黄道长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痛苦之色,难道他真的有神力护体? 过了好一会,在一阵惊呼声中,黄道长施施然收回手,抖着手中的符纸道:“这些符纸已经由本道开光,可消灾解祸,除妖灭鬼,只要贴在墙上,便可保一宅安宁。” 此时众人看黄道长的眼光已经全然不同,从原本的质疑嘲弄,变成了敬畏崇拜,就连夏永淳都开始怀疑,难道这人真的不是江湖骗子? 见众人已经被黄道长的神举所震慑,夏颜打铁趁热,道:“父亲,祖母,我就说黄道长法力深厚嘛,有了这灵符,日后咱们府上就不会有灾祸了。” “这……这……”老太太还没有寻回说话的功能。 苏氏与宴姑姑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心底同时涌起不安。 就在这时,黄道长突然大喝一声:“大胆妖孽,还不快显出原形!”他一个飞窜,就从祭坛上跳了下来,手中的桃木剑不偏不倚,直指夏禾。 夏禾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侧身躲过,等她站稳,夏颜已经扯着嗓子大喊:“啊——!原来三妹是妖怪!” 所有人都被喊懵了。 夏永淳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大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太惊魂未定,看看夏禾,又看看夏颜,急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黄道长发现三姐是妖怪。”夏晴道。 她一说完,黄道长又是一声低喝:“妖孽,纳命来!”举着桃木剑就刺向夏禾,其余人被吓得尖叫连连,四下逃窜,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小禾!”苏氏跟宴姑姑着急大叫,被宋嬷嬷等人强行拉着躲到一边,以免被冲撞到。 夏颜将老太太跟夏永淳拉到一边,道:“祖母,父亲,你们快躲到旁边,等道长将妖怪除了再……” 话未完,夏永淳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斥:“胡闹!小禾不是妖怪!” 被甩开的夏颜不甘咬唇,跺脚道:“她就是妖怪!她将父亲对我的疼爱抢走,她就是妖怪!” “你!”夏永淳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女俩正争执,老太太哎哟一声叫道:“管她是不是妖怪,快叫那个黄道长住手啊,伤着我小禾怎么办呀!” 夏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怒吼:“祖母!她可是妖怪,为何连你也护着她!” 夏永淳失了耐性,直接将拦路的夏颜推到一旁,就要冲过去救人,却不想他慢了一步,俞飞璟已经一脚将黄道长踢开。 “好个妖道,竟然敢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看小爷不把你打残了!”俞飞璟将手指掰得啪啪响,笑得异常阴险。 正准备活动筋骨的夏禾无语望天。将人拉住,她道:“我自己来” 还没说完,江潇潇已经冲上去将被踹翻在地的黄道长殴了一遍,边打边骂:“敢对我们小禾动手动脚,不要命了是不是?姑奶奶叫你好看!” “……”夏禾跟俞飞璟无语对视。 黄道长觉得自己很可怜,他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两人给揍了,他表示抗议,因为雇主根本没有告诉他那个夏禾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保护! 等到单方面的殴打结束,黄道长已经鼻青脸肿,连路都看不清了,这还多亏夏颜跟夏晴劝阻,不然他估计是连路都走不了了。 将黄道长抢救下来,夏颜振振有词道:“黄道长为咱们府上祈福消灾,却被打成这副模样,这事儿传出去,我夏家颜面何在?我们必须要给他一个说法。” “说法?”俞飞璟扭动手腕,冷笑道:“人是我跟潇潇打的,要说法可以啊,我们出去说。” 夏颜脸色微僵,望向俞飞璟的眼中闪过幽怨。 黄道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夏永淳瞥了夏颜一眼,终归是顾忌她的面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妖鬼相关的话。” “可黄道长是真有法力的,我们都看见了。”夏晴在旁凉凉道。 一堆下人面面相觑,不少人点头附和。 夏二爷不悦皱眉,对夏晴叱道:“这里轮不到你开口,边儿站着去。” 夏晴挑挑眉,真的退到一边,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经由夏晴这样一挑拨,不少人看夏禾的眼神都带了恐惧跟怀疑,更有甚者,已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见状,白雀四人气不过地大叫:“我们家小姐才不是妖怪,你们少血口喷人!” 可四人哪是那么多人的对手,辩驳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眼见着人群中除妖的呼声越来越高,老太太跟苏氏急得快要掉泪。 反观夏禾,却镇定无比,她走上祭坛,抬脚就踹翻了还在翻滚的油锅。 第二百五十五章 破阴谋 “哐当”一声,铁锅掉在了地上,随着里面的油洒了一地,一股子浓厚的酸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什么味道?”不少人捂着鼻子低叫,连连往后退。 “果然如此。”夏禾微微挑眉,笑看着一地狼狈。 见她一副了然于胸之色,俞飞璟问道:“什么果然如此?” 闻言,众人困惑地望向夏禾。 夏禾不慌不忙踢了脚地上的铁锅,笑道:“我只是弄明白了黄道长的神力从何而来罢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晴与夏颜对视一眼,两人眼底不约而同闪过惊讶与不安。 黄道长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声厉内荏喝道:“妖孽,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夏晴眸光微闪,道:“三姐这番话就耐人寻味了,黄道长的神力自然是上天所赐,难不成还能是随便捡来的?你这番话可是亵渎神灵,会连累我们一起受罚的。” 鬼神虽为人忌惮,却也为人敬畏,是人就不愿得罪,何况方才黄道长油锅中为符纸开光一举已经收服许多人,所以夏晴这顶帽子一扣下来,夏禾就又成了众矢之的。 不得不说,夏晴很擅长煽动人心。 夏禾淡淡瞥了夏晴一眼,依旧淡然自若,笑道:“我又没说黄道长的法力是捡来的,你这样上纲上线作何?断章取义也要有个限度。” 夏晴一噎。 夏颜狠狠瞪了夏禾一眼,拉过夏晴,低声道:“不要跟她做口舌之争,我们不是她的对手,你还嫌自取其辱的不够么!” 夏晴心中不甘,反正她就是事事都不想落在夏禾后头。眼角瞟了眼站在人群后始终没有动静的俞天启,她暗暗咬牙。 夏禾不再搭理夏晴,围着铁锅走了一圈,在一片质疑与猜测声中,抬起双臂,朗声道:“方才黄道长油锅取物的壮举实在是震撼人心,相信在场很多人都叹为观止,想要再一次目睹神迹。” 底下人都懵圈了,完全不明白她此举用意。 夏永淳与苏氏交换一个眼神,知晓她已有了主意。 没有得到回应夏禾也不在意,继续道:“虽然黄道长已经露了一手,但他空口白牙说我是妖,我着实不服,除非他愿意再次表演油锅取物,不然我就只好请他去衙门走一趟了,坑蒙拐骗可是犯罪。” 她这番话在情在理,即便有质疑她身份的,也不禁点头附和。 “不知黄道长意下如何?”夏禾砖头笑望向黄道长。 黄道长冷汗涔涔,暗暗后悔接了这档子差事,早知道这个夏三小姐这般厉害,他随便在街上混几两银子就得了,才不会为了几十两银子,跑到这里来受罪。 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黄道长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夏颜已经替他应承下来,道:“有何不可的,黄道长,就让她心服口服!” 黄道长顿觉苦不堪言,然转念一想,这夏三小姐养在深闺,未必真的就看穿了他的把戏,他就是再演示一遍又何妨? 正犹豫着,瞅见夏颜暗地里比了个三的手势,黄道长顿时双眼一亮,一甩拂尘,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道:“那就献丑了。”对底下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小道士立即跑下去准备。 见黄道长应承,夏禾倏然一笑,迈步走下祭坛。 “小禾,你打算怎么做?”江潇潇下意识凑过来问,问完才想起两人还在闹矛盾,顿时一阵赧然,窘迫得抓耳挠腮。 夏禾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等着看好戏吧。” 她这一笑,江潇潇只觉春雪初融,感动得鼻子发酸,扁着嘴巴拽住她衣角,可怜巴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夏禾挑眉。别看她面上如此轻松,其实心里紧张极了。 “嘿嘿。”江潇潇讪笑,实在没脸说自己那天是演得太逼真。 所谓一笑泯恩仇,江潇潇误打误撞把矛盾给化解了,小姐妹相视一笑,只觉离得更近了。 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不管吵得如何不可开交,只要一句话,一个微笑,就能和好如初,不得不说,这也是女孩子之间友谊的特殊之处。 俞飞璟凑到两人身后,摇着扇子笑嘻嘻道:“既然你们和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这个可以有,不过还是先把眼前的好戏看完吧。”夏禾抿唇微笑。 “你还没说要怎么对付这个妖道呢。”江潇潇摇摇她的手。 “你别着急。”夏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祭坛上,黄道长已经重新架好锅,将油锅烧开,他跟之前一样,将符纸扔进锅里,然后徒手将符纸捞上来。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但这次众人还是惊呼连连。 夏晴那表情,就别提有多得意了。 俞飞璟皱起眉,喃喃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知道?”夏禾笑望向他,俞飞璟笑着颔首:“当然。” 夏禾给他一个等着瞧的眼神,再次越众而出,走到了祭坛上。 见她上来,黄道长摸着小胡子倨傲道:“如何?” 夏禾但笑不语,低头看了眼油锅,淡然道:“其实小女也曾拜在隐世大师门下,学过些浅薄的法术,很不凑巧,这油锅取物一技,小女就略通。” 黄道长愣了愣,随即怀疑地上下打量她。 “黄道长不相信?”夏禾扬眉,一脸无奈道:“看来我只能露一手了。” 语毕,竟真的挽起衣袖,要将手伸进沸腾的油锅。 众人倒吸冷气,眼睁睁看着她白皙细嫩的五指慢慢靠近油锅,竟忘了阻止。 “你要做什么?” 就在青葱般的指尖即将触及到油面时,俞飞璟一个健步窜上祭坛,一把攥住她的五指,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折断。 如果他早知道她所谓的破解法就是以身试法,他绝不会放任她胡来! 夏禾痛呼一声,很怀疑他是公报私仇,然抬眼见他一脸恐慌害怕,想较劲的心思顿时熄了,知晓现在解释是没用的,她索性反手攥住他的手,跟自己的手一起按进了铁锅里。 “啊——!”底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俞飞璟只觉心口猛地一跳,然而预想中的炙痛并没有到来,他猛然抬头望向夏禾,眼底只剩震惊。 夏禾微微勾起唇角,莞尔道:“傻帽。” 俞飞璟赧然,下一刻却被锅中交握的双手夺去了注意力。 过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握着柔软白皙的小手,这画面怎么看着这么好看呢? 真想看一辈子啊,俞飞璟在心里感叹。 不过他这个愿望暂时是实现不了了,因为很快,就有一群人冲过来,将他跟夏禾分开了。 “夏禾你怎么能害二表哥,你实在是太恶毒了!”夏颜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她一把将夏禾推开,捧住俞飞璟的手,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跳脚骂人,一副恨不得将夏禾凌迟的神色。 夏禾捂了捂耳朵,表示很受不了她的大喊大叫。 夏邑卿慢一步,沉着脸握住夏禾的手检查,见除了有点红,并不严重,长长松了口气,对还在大骂的夏颜叱道:“闭嘴!” 他一向自制内敛,别说是爆出口骂人了,就是重话都很少说,眼下也是关心则乱,被夏禾吓到了,才失了风度。 夏颜这才发现到俞飞璟的手根本没事,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着眼梗着脖子却说不出一句话。 俞飞璟瞥了夏颜一眼,暗暗给她记了一笔,敢妨碍他跟小禾,这笔账他会让她慢慢还的。 夏永淳跟苏氏随后赶到,两人也是第一时间检查夏禾的手,见没有受伤才放下心,只是少不得将夏禾训斥了一顿,说她胆子太大。 老太太最后一个过来,得知夏禾无碍,这才阿弥陀佛地放心了。 见夏禾跟俞飞璟安然无恙,府上众人又炸开了锅。 俞天启站在人群后,望着祭坛中被众人围着的夏禾与俞飞璟,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到指节发白。只是一步,他仅仅只是慢了一步,本来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可他的犹豫却让他再一次错失良机。 不甘与悔恨充斥心头,俞天启眼底宛如冰封万里。 因为夏禾露的这一手,底下的议论又转了风向,不过从众人猜疑的目光不难看出,她们对夏禾还是抱有戒心。 技法被夏禾不费吹灰之力就识破,夏晴眼底隐晦莫名,似笑非笑道:“三姐一直在府上,不知是何时学了这等高深的道法?” 她这声质疑一提出,所有人恍然大悟,对呀,三小姐从未离开府上,哪里学的道法啊?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夏颜突然叫道:“她这根本不是什么道法,而是妖法!” 这一叫叫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夏永淳不满地皱起眉,正要呵斥夏颜,夏禾失笑道:“真是好笑,一个不明不白的江湖术士做出来就是神力道法,我做出来就是妖法了?你们的用心要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夏颜脸上阵青阵白,根本无法反驳。 “是三姐的法力来的太突然了,我们才不得不怀疑。”夏晴一副旁观者清又被逼无奈的口吻。 “是啊,这法力来的也太奇怪了。”众人附和。 夏禾淡漠地扫视众人一圈,道:“无知,愚蠢,谁说只有有法力的人才能做到?任何人都能做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颜面露惊讶。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俞飞璟将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江潇潇推开,仔细打量锅里翻滚的油,砸了咂嘴,道:“这锅里的不是油,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醋。” “醋?”众人惊呼。 夏邑卿最先理清楚缘由,道:“所以之前小禾踢翻锅子,大家闻到了酸味?” 夏颜震惊地望向黄道长,显然她也被蒙在鼓里。咬咬牙,她道:“就算是醋,烧开了也会烫手!” “愚蠢。”夏禾不轻不重吐出两个字。 夏颜脸上涨红,刚要反驳,底下有人道:“醋很容易烧开,而且烧开了不烫手的。” 反驳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接下来又有人道:“可这锅里也有油啊,就算醋烧开了不烫手,油开了总会烫手吧。” 这个问题问得好,夏禾道:“油烧开了当然烫手,可这锅里的油并没有烧开。” “你怎么知道没有烧开?醋跟油可是混在一起的。”夏晴道。 这可把夏禾难住了,她可没办法跟古代人解释密度原理,就算是做分层实验,也要有透明度良好的玻璃容器,这里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左右为难间,夏邑卿突然将手伸进了锅里,这可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急声叫道:“卿哥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虽然夏禾已经以身试法,但在彻底了解缘由前,众人心中还是抱持怀疑的。 苏氏也是一脸担心,但她并没有喝止夏邑卿,只是揪紧了帕子,她也怕,但她选择相信夏禾。 夏邑卿将手在锅里搅动,众人见他并无痛苦之色,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夏邑卿先是用指尖在液面轻点,然后手指慢慢往下探,直到锅底,这期间,他诧异地咦了一声,脸上闪过诧异跟新奇。 他本来还想多探究些时间,但夏禾很快就把他的手拉了出来,不赞同道:“炉子里还有火,锅里的醋会越来越烫,虽然不至于烫伤,但还是会疼的。” 夏邑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红了。他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锅里的油跟醋是分开的。” “分开的?”夏永淳诧异。 夏邑卿点头,道:“我方才将手慢慢伸进去,发现油浮在醋上面,两者并没有混在一起。”油跟醋的触感差别很大,是以他能分辨出来。 闻言,夏永淳也将手伸进锅里试了试,片刻后道:“确实如此。” 夏禾挑眉一笑,看来不用她多做解释了。 顿了顿,她扬声道:“现在大家明白了吧,油跟醋是分开的,醋一翻滚带动上面的油翻滚,造成油开了的假象,而醋容易烧开,并不会烫手,所以才有了所谓的油锅取物,这根本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一种江湖骗术!” 众人哗然。 老太太等人半信半疑,纷纷将手伸进锅里尝试,而后纷纷大呼神奇。 眼见着众人排着队一个个验证真相,夏晴知晓这次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她强撑着扯出一抹笑,道:“三姐还真是学富五车,博学多才。” 夏禾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总比心怀鬼胎要好。” 夏晴脸上铁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暗潮又起 毫无疑问,黄道长最后被扫地出门。 之后提起这件事,众人还是心有余悸惊叹不断,就连三太太都道:“那时候我几乎要以为禾姐儿真的有法力,却不想那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想到自己险些被一锅醋给糊弄了,真是汗颜。”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除了感叹,更多的是对夏禾佩服。 夏颜跟夏晴想借怪力乱神之说将夏禾打落泥潭,而结果却是夏禾又妥妥风光了一把,自那以后,府上下人提到夏禾鲜少有不竖大拇指的。 计划失败的夏颜自不必说了,气得险些砸了自己的院子,恼羞成怒的她在屋里歇斯底里地大叫,暴躁地走来走去,当她瞄到站在一旁的夏晴,想到夏晴连她都敢隐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揪住夏晴的衣襟,怒吼:“贱人!你早就知道黄道长的把戏了对不对?你竟敢瞒着我,害我出丑!”扬起手就要落在夏晴脸上。 可夏晴已今时不同往日,又怎会任由她随意打骂,当即反手一推,一掌将夏颜推倒在地。 “你!”夏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恼怒的同时又有些惊愕。 夏晴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一片冰冷,道:“不要以为你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小姐,可以对我动辄打骂,现在的你不过是大房无人问津的庶女,我劝你还是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再胡乱树敌,不然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会很困扰的。” 说罢,轻蔑地弯了弯嘴角,直接跨过倒在地上的夏颜,扬长而去。 要说心情差,夏晴的心情才是最差的,为了这次的计划,她花了银子,又受了罪,现在鸡飞蛋打,她比谁都还要愤怒不悦,偏偏夏颜还要火上浇油。 她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跟夏颜撕破脸的,但经此一事,她发现夏颜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与其继续忍气吞声跟夏颜委以虚蛇,不如将环燕的主人找出来,加以利用。 发现了更值得拉拢的对象,夏晴已经看不上夏颜。 望着夏晴傲然的背影,夏颜颓然扑倒在地上,满腔的怒火都化为了哀,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姜氏进来见到宝贝女儿如此狼狈,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将人扶起来,抱在怀中安慰。 夏颜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哆嗦着抽泣道:“我该怎么办……父亲祖母都不要我了,就连夏晴都敢给我脸色看,我到底该怎么办……” 闻言,姜氏也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是为娘对不起你……” 忆及过往的风光得意,母女俩抱头痛哭。 从夏颜处离开,夏晴回了自己房里,因计划失败,她心情抑郁低沉,便遣退了丫鬟,打算独自冷静一下。 关上房门,夏晴凝着一张脸走进里间,本来阴沉的脸色在看到窗前白色高大的身影时,瞬间如春花绽放。 “四……唔……”她惊喜地加快脚步,只是不等她走近,嘴里欢喜的呼唤就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她惊骇地抓住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俞天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缓缓收紧扣在她脖子上的五指,沉声道:“本宫说过多少次,不要卖弄聪明,不许伤害小禾,你将本宫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我……没有……”夏晴艰难吐出两个字,窒息让她双脸涨红。 俞天启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她的眼神仿似看什么脏东西,最后,他终是受不了地将她甩到地上,不愿再看她一眼。 “殿下!”夏晴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低泣道:“奴家知道殿下心悦三姐,奴家不敢与三姐相争相比,只求殿下看在奴家帮你查找证据的份上,垂怜一二,给奴家一个机会,不要将奴家拒之于千里之外。” “你是在向我邀功?”俞天启眼底闪过冷光。 夏晴慌忙摇头:“奴家不敢!” 俞天启毫不留情挣开她的手,冷然道:“本宫需要的是幕僚,不是自荐枕席的妓子,你若愿意为本宫出谋划策,本宫可以容纳你,若你还抱有其他想法,本宫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深宅小姐。” 若非念在她有助于自己,又有几分心计,俞天启早已毫不留情掐死她,断不会还与她这般废话。 看出他的决绝无情,夏晴脸上一片凄楚黯然。她已经如此卑微,他却依旧不肯给她一丝怜惜,这个男人的心当真比铁石还要冷硬。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心中的爱意,甚至于,他越是冷漠无情,她对他越是着迷。 攥紧五指,夏晴低声道:“属下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殚精竭虑,万死不辞。” 幕僚就幕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谁也没说幕僚就不能成功上位,只要能接近他,现在暂时委屈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暗暗下定决心,夏晴愈发志气高昂了。 俞天启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双眼危险地微微眯起,却没有揭穿。 他有自己的考量,虽然这个女人让他看一眼都觉得污秽,但从她目前展露出的能耐来看,她对他的用处或许不可估量,是以他可以容忍她的小心思,前提是她能循规蹈矩。 他再次警告:“这是本宫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妄图动小禾一根毫毛,否则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森严的语气让夏晴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她忙不迭地喏喏称是,心下却愈发的恨意滔天,想到:“我不动她,自然有别人动她,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倒何种程度!” 收敛心神,夏晴抚着脖子袅袅从地上站起来,垂眉低眼,笑盈盈恭顺道:“殿下,再过十日便是蹴鞠大赛,届时是一举拿下淮南王所有犯罪证据的最佳时机,不知殿下眼下有何打算?” 她避不再谈感情之事。 俞天启对她的识趣甚是满意,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然而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道:“本宫自有打算。” 比起夏晴,他还是更信任飞璟,这件事他已经与飞璟计划好,并不需要夏晴再来指手画脚。 他不说,夏晴也不追问,转而道:“想来事成后,殿下就会返回京城,在此之前,属下有一人要想殿下举荐。” “哦?”俞天启来了丝兴趣。 “此人名唤应柯来,明年开春便会入京参与科考,以他的才干,将来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是以届时还望殿下能关照一二,最好能将其收入麾下。”夏晴挑唇一笑。 俞天启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道:“此人现在何处?” “这……”夏晴迟疑,赧然道:“属下如今还在寻找此人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俞天启冷冷扫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满。 夏晴心中一凛,下意识揪紧了帕子。 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出现,俞天启淡漠道:“找到了再通知本宫。” “是。”夏晴暗暗松了口气,顿了顿,她踌躇道:“属下有一事要恳请殿下相助。” “说。”俞天启转身背对她。 此时,夏晴才敢流露心中的情谊,痴迷地望着他挺拔俊逸的背影,道:“属下想与三姐再次打好关系,还望殿下能替属下在三姐面前美言几句。” 俞天启诧异地回头看她,吐出两个字:“原因。” 夏晴犹豫了一阵,才回答道:“属下不敢隐瞒殿下,属下是想从三姐手中得到更多赚钱的法子,以便为殿下积累日后打点各方所需的钱财。” “你要利用小禾?”俞天启眼底闪过怒火。 “属下不敢!”夏晴慌忙解释:“属下所谋都是为了殿下!” 俞天启探究地打量她,沉默下来。 冷冽的目光在身上逡巡,强势的威压压得夏晴险些喘不过气来,不知过了多久,俞天启终于收回目光,却没有给她答案,良久才道:“没有必要,日后小禾成为本宫的妃子,她自然会帮本宫。” 闻言,夏晴几欲呕血,若非她竭力压制情绪,恐怕早已冷笑出声。 成为他的妃子? 她该说他异想天开呢,还是该说他看不清现实?瞎子都看得出来,夏禾对他根本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然最让夏晴无法接受的是,原来他早已动了迎娶夏禾为妻的念头,这个认知让她肝肠寸断。 嫉恨,不甘,幽怨,愤怒等情绪交织心间,夏晴却又不得不忍着悲痛,说服自己这只是他的一时冲动,日后他会改变主意选择自己。 深吸口气,夏晴柔声道:“殿下所言虽然有理,但积累财富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此事宜早不宜迟。” 言下之意,就算你能娶到夏禾,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尽管她已经极力压制心中的暴动,然话语中还是带了丝丝嘲讽之意。 俞天启警示地望她一眼,夏晴立即垂下头遮掩眼底的情绪。 沉默良久,俞天启扔下一句:“此事稍后再议。”身形一晃从窗口飞掠而去。 夏晴望着他消失的窗口,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失控。 “啊——!贱人!”她声嘶力竭地大叫,疯狂宛如疯子,将房间里所有能移动的东西砸了个遍。 发泄完,夏晴气喘吁吁地扑倒在床上,低声冷笑道:“你不怜我惜我,自有旁人怜我惜我,我就不信,以他的手段,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夏禾,走着瞧吧,我找到他之际,就是夏禾受苦之时。” 她无声吐出三个字。 第二百五十七章 示好 鬼神之说平息后,夏府安静了下来,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夏禾依旧每日上课,夏颜几个依旧每日来蹭课,直到那个阴沉的早晨,环燕投缳自尽的事传遍所有宅院,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将宁静打破。 发现尸体的是负责给环燕送饭的丫鬟,据说那丫鬟一早去送饭,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打开门就看到环燕吊在房梁上,等将人弄下来,身体已经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这件事不意外地引起了轰动,整个后宅都陷入了恐慌与不安。 夏禾在中午才听到消息,因为担心打扰她学习,白雀几个丫鬟等到她休息了才禀告她。 这是夏禾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直面死亡,虽然环燕受人指使,恶意陷害兄长之举十分可恨,但到底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总归令人唏嘘。 默了默,夏禾问道:“母亲打算如何处置环燕的尸身?”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环燕是戴罪之身,估计会直接用草席卷了扔到郊外乱葬岗去。”青萍道。 “毕竟只是个下人,又犯了大错,是不能指望入土为安了。”白雀也道。 夏禾见两人一脸麻木淡漠,心下不禁发寒,连境遇相似,同为丫鬟的人都如此评说,恐怕其余人对环燕的死态度会更加冷漠。 到底不是她以前生活的法治社会,人命并不那么值钱。 暗自感慨一番,夏禾起身理了理衣袖,道:“我要去一趟母亲房里。” 青萍奇道:“就快用午膳了,小姐去太太房里作何?” 夏禾没有回答,径直出了门。 青萍与白雀面面相觑,忙跟了上去。 到了兰溪苑门外,夏禾意外地撞见了夏晴,看到她,夏晴笑得温婉和顺,亲昵道:“禾姐姐,你来给大伯娘请安?” 夏禾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声称呼了,乍一听,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探究地打量夏晴一眼,夏禾微微颔首,客套道:“真是巧,五妹这时候来兰溪苑有事?” 夏晴抿唇微笑,竟像当初那般,上来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下课后听说了环燕的事,想来向大伯娘求个恩典。” 自祈福那日后,夏晴就开始时不时地向夏禾示好,态度之亲热自然,更胜以往,若非过往历历在目,夏禾几乎要以为之前的种种阴谋算计都是自己的幻想。 手腕上的重量让夏禾皱了皱眉,她不着痕迹抽回手,道:“原来如此。” 旁的一句也不多说。 见她闭口不言,夏晴脸上凝了凝,一会后又笑靥如花,柔声道:“既然在门口撞见了,我们就一同进去吧。” 夏禾不置可否,抬脚往里走,夏晴揪了揪帕子,僵笑着跟上她的脚步。 青萍与白雀故意落在后面,等两人进了门,才开始说道。 “什么一起进去,没有小姐,她进得去么?”青萍嗤了一声,又愤愤啐了一口,道:“五小姐什么意思,她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呢,说翻脸就翻脸,看小姐得势了又凑上来,她以为她想和好就能和好了?先前那样算计小姐,亏她还有脸来套近乎装亲热,什么玩样儿!” “简直是人不要脸天诛地灭。”白雀也是满心愤慨,担忧道:“我就担心小姐心软,被她哄两句就又原谅她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小姐说一是一,心里比谁都清楚着呢,她不会再理会五小姐的,顶多面上做做样子。”青萍摆手,呲牙道:“我就是看着某人虚伪做作的样子牙酸。”所以抱怨几句。 白雀却还是不放心,道:“小姐是有主意,但不可否认,小姐太善良,我就担心小姐降低戒心,着了五小姐的当。” 青萍嘶了一声,道:“好像有写道理,所以我们可得看紧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暗暗下定决心。 屋里,夏禾与夏晴已经在丫鬟的招待下入了座,苏氏望着一同进门的两人,神色有些复杂,道:“这都要用午膳了,你们过来有何事?” 夏禾粲然笑道:“女儿就是过来蹭饭的。” 方才在外面,夏晴已经说明来意,她猜到夏晴也是来为环燕说情,只是夏晴先提起此事,眼下她不便再开口,是以才寻了这个借口。 左右她没想过靠这件事挣名声,谁开口都是一样,她没有必要跟夏晴争。 知女莫若母,苏氏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在撒谎,笑了笑,道:“那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儿宋嬷嬷亲自下厨,你可有口福了。” “太好了!”夏禾欢喜鼓掌。 宋嬷嬷笑道:“老奴那点手艺,哪能跟三小姐比啊,一会三小姐吃完可要给些意见,老奴好改进改进。” 三人有说有笑,全然没有理会一旁的夏晴,就仿似她不存在一般。 暗中捏了捏手指,夏晴向往道:“大伯娘与三姐亲昵无间,真令人羡慕。” 夏禾淡淡一笑,道:“杨姨娘对你也很好。” 她还记得当初夏晴受伤,杨氏要与二太太拼命的场景。 夏晴笑容僵了一下,道:“姨娘她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又哪里比得上大伯娘对三姐的关心与疼爱。” 夏禾但笑不语。 苏氏问道:“晴姐儿难得过来一趟,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夏晴忙收敛心神,恭谨道:“侄女过来,其实是为了环燕的事。侄女听说环燕已经投缳,想问问大伯娘打算如何处置环燕的尸身。” 苏氏给了宋嬷嬷一个眼神,宋嬷嬷道:“难道五小姐有什么见解?” “见解不敢当,只是方才与三姐一同进来,见提起环燕时,三姐对她颇为同情怜悯,是以侄女大胆猜测三姐想要为环燕求情,可进来后三姐又没有作声,侄女想着她是不好意思开口,这才斗胆替三姐开了口。”夏晴恭顺道。 “是这样?”苏氏复杂地望向夏禾。 她原以为女儿是因为夏晴在,所以才故意借口是来蹭饭,却原来是有话无法向她开口。她还以为,她们已经无话不谈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顶撞 苏氏没有怀疑夏晴的话,因为她知道女儿心思纯善,会来替环燕求情是预料之中的事,加上这时机,若非是为了求情,小禾不会急着此时过来。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女儿竟然对她如此见外。 可以说,夏晴这番话无懈可击,也完全戳中了苏氏的弱点。 苏氏与夏禾看似亲密无间,但两人中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沟壑,那就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这是苏氏最在意的一点,她总担心夏禾会因此而疏远她,所以但凡夏禾显露出一点对她的见外,她就不安。 面对苏氏黯然的双眼,夏禾抿了抿唇角,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望了夏晴一眼,道:“多谢五妹如此为我着想。” 闻言,苏氏只当夏禾是承认了,眼中更为落寞。 夏晴暗喜,谦逊道:“禾姐姐太客气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姐姐不嫌妹妹多嘴就……” “我想你误会了。”夏禾打断她,道:“我是在为五妹帮我挣名声而道谢。” 夏晴一怔,讪笑道:“妹妹怎么听不懂禾姐姐的意思……” 夏禾似笑非笑道:“环燕陷害大哥,我若为她求情,可谓是心胸宽广,宅心仁厚,而这事一旦传出去,我必定又得一个美名,难道我不应该多谢五妹?” 夏晴脸上的笑僵住了,反问:“难道五姐不想得美名?” 是人就会想要有好名声,她不信夏禾不想要。若非现在她必须要跟夏禾打好关系,以便从她口中挖出更多赚钱的法子,她断不会将这机会送给她。要知道她现在比夏禾更需要 青萍与白雀也诧异不解地望向夏禾,显然不明白夏禾为何拒绝。 “我只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夏禾淡淡道。 她知道夏晴想卖个好给她,但这种好她可不敢要,谁知道这会不会是糖衣炮弹呢? 青萍与白雀恍然大悟,她们还以为五小姐是真的改过自新,要为小姐谋好名声呢,原来又是在耍心眼! 当下,两人望向夏晴的目光又带了不忿。 听到这里,苏氏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她冷冷瞥了夏晴一眼,语带双关道:“晴姐儿如此为小禾着想,大伯娘真是感激不尽。” 夏晴脸上阵青阵白。 夏禾道:“不过恐怕是要浪费五妹一番好心了,我之所以进门后没有提环燕一事,是因为知道母亲会妥善安排环燕的身后事。” 苏氏笑着接话,道:“虽然环燕犯下大错,然人死账消,且念在她在府上服侍这么多年,总有些功劳,是以我打算让人通知她家里,让她家里人来将尸体领回去安葬。” “大伯娘真是宽厚,禾姐姐与大伯娘可谓心有灵犀。”夏晴笑得异常勉强。 “可还有事?若是无事,我与小禾要用午膳了。”苏氏下了逐客令,她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满肚子心眼的庶女。 夏晴即便是想留,眼下是不好再赖着不走了,她笑着起身行礼,故作镇定地翩然离去。 几乎是夏晴一出门,苏氏就跌下了脸,吩咐宋嬷嬷道:“将五小姐方才坐的凳子搬出去,用过的茶盏扔了。”厌恶反感之情毫不掩饰。 宋嬷嬷应了声,唤来丫鬟将凳子茶盏都处理了。 夏禾望着母亲完全情绪化的一面,不禁笑道:“母亲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对待厌恶之人,直接无视才是最好的方法。” 苏氏想起方才自己被夏晴误导,险些责难她,不觉心虚羞窘,笑道:“我们不提她,走,去花厅用膳。” 夏禾笑着应了。 用过午膳,夏禾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与苏氏话起了家常。她这次过来,除了为环燕求情,还有另外一件事。 闲谈间,夏禾问道:“环燕出事后,周姨娘可曾来找过母亲?” “周氏这段时间时常过来伺候,但环燕却是从未提过。”苏氏想了想回答。 “周姨娘时常过来?”夏禾微微诧异。 她这段时间忙于学习,只偶尔过来几次,那几次确实有撞见过周氏,只是她以为那不过是巧合。 现在想来,所谓的巧合,是频繁之下萌生的必然。 心下快速转了几圈,夏禾道:“环燕是周姨娘的大丫鬟,环燕出了事,周姨娘却半点不过问,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你在怀疑周氏?”苏氏眼底微沉。 话音未落,一旁伺候的知书厉声辩驳:“不可能是周姨娘!三小姐,就算六小姐跟你不对付,你也不能随意猜忌污蔑周姨娘啊!” 宋嬷嬷吓了一跳,忙一巴掌拍在知书肩上,喝骂道:“住嘴!太太跟小姐在这里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宋嬷嬷不断朝知书使眼色,示意她退下,然知书半点也不领她的好意,更是不忿嚷嚷道:“我只是不想太太被三小姐当枪使,谁不知道三小姐看谁不顺眼就编排谁,对付谁,二小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太太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了眼,才会相信她!” 眼见着苏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书还不知死活地叫嚷,宋嬷嬷忙一把捂住知书的嘴,惶恐地对着苏氏与夏禾躬身道:“这丫头鬼迷了心窍了,太太跟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老奴这就带她下去好好教导。” 说罢,拖了知书往外走。 “唔唔唔!”知书挣扎着不肯离开,瞪圆了眼怒视夏禾。 夏禾察觉到知书的目光,冷眼看着她与宋嬷嬷纠缠,想起先前听闻的,知书与周氏亲近,她默了默,对宋嬷嬷道:“嬷嬷,你放开她。”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她,包括知书。 宋嬷嬷以为她要处罚知书,赔着笑道:“小姐,这丫鬟没大没小的,放开后恐怕要冲撞你,还是交由老奴处置吧。” 苏氏也是一脸不赞同,她不想让这个大胆的丫鬟对女儿口出恶语。 夏禾给了苏氏一个安抚的眼神,笑道:“没关系,她想说什么就让她说罢。” “这……”宋嬷嬷犹豫地望向苏氏,见苏氏点头,这才暗叹一声,将知书放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暗中套话 一获得自由,知书就对夏禾怒目相向,尖声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夏禾笑了笑,道:“你的感谢一文不值。” 言下之意,你的感谢送我都不要。 知书涨红了脸,怒道:“不要得意!等着瞧吧,等太太看穿你的真面目,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一文不值了!” 夏禾满怀期待地点头,笑道:“我等着。” 知书被她不痛不痒的态度气得肺都要炸了,却又莫可奈何,只能干跳脚。 宋嬷嬷在旁看着,无奈摇了摇头,她是保不住这丫鬟了。 欣赏了一会知书跳脚的模样,夏禾理了理思绪,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欺骗母亲,说我的真面目终有一天会暴露,那你倒是说说,我的真面目是什么?” 闻言,知书诘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装得和善大度,其实内里狭隘阴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报复夏府以前对你的不公!” “哦?”夏禾一脸兴味,问道:“还有呢?” 知书一怔,心下奇怪她怎么如此镇定,她戒备地打量夏禾,道:“你一边取得大爷太太跟大少爷的信任,一边筹谋布局,现在你已经斗倒了二小姐,掌控了大房,接下来就是二房跟三房,你的目的就是控制整个夏府!” 夏禾简直要忍不住为她鼓掌叫好,这样的人才,不去编故事实在可惜,脑洞实在是大! 眼珠一转,夏禾道:“按照你的说法,我已经掌控了大房,那我何必去对方周姨娘?她可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我对付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仿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知书嘲讽地哼笑道:“周姨娘是无权无势,但她得人心,她时常帮助府上有困难的丫鬟,所以大家都很敬重她,若是她有难,大家一定会站出来帮她。像周姨娘这样有声望的人,你肯定看不顺眼了,所以才会想除掉。” “哦。”夏禾作恍然大悟状,惊讶道:“原来我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得人心。” “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书哼了哼鼻子,道:“周姨娘心地善良,她早就看穿你的真面目,却不忍揭穿你,因为她怜惜你幼年受苦,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在别人议论编排你时帮你说话,认为你对夏府心怀仇恨是情有可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陷害他人。” “嗯,那我真该感谢周姨娘。”夏禾一脸诚恳。 见状,知书皱紧眉头,犹豫了一下,口带施舍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谢周姨娘,她也不需要你的感谢,只是希望三小姐可以适可而止,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周姨娘还说,若是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找她倾诉,她会开解你的。” “有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夏禾颔首微笑。 知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她笑得一脸坦然真挚,便没有再开口。 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夏禾也没有再套知书的话,她对苏氏点了点头,苏氏会意,对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立即千恩万谢地将知书带了下去。 待两人退下,苏氏将其余人也都遣出去,关上门,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夏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目前只是有个猜想,若要印证,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苏氏脸色肃然,道:“我竟不知道,府上竟然有不少人受过周氏的恩惠,难怪她一个姨娘,吃住会那般简单,原来银子都用来收买人心了。若非今日你从知书嘴里套话,我还真以为她是个淡然无争,朴质纯善的。”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是真安分守己,还是暗藏祸心,待查清楚后便能一清二楚。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出算计潇潇,谋害三哥的凶手。”夏禾道。 苏氏了然颔首,神色愈发凝重,道:“你哥哥已经与我提过,说曾有人在邑骏受伤当日的下午在前院见过夏晴,只是苦于没有其他更有利的证据,我打算这两日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当面审问夏晴,你意下如何?” 夏禾摇摇头,道:“夏晴去过前院,与三哥受伤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单凭这一点,我们无法证明夏晴就是凶手,若是我们贸然将夏晴提来审问,怕是会惹人非议,夏晴虽是庶女,终究是府上的小姐,又是二房的人,看在二叔的份上,我们总要留些情面。” 苏氏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实在无法忍受夏晴的阴险嘴脸。”所以想借机惩治惩治她。 这时候苏氏就十分羡慕老太太,可以没有那么多顾忌。 看到母亲任性的一面,夏禾不禁笑道:“母亲变了。” 以前的母亲宛若高岭之花,孤高清冷,让人不敢接近,哪像现在,竟对着她一个晚辈撒娇抱怨。 要说,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在跟夏永淳重归于好之前,谁也想不到苏氏会柔和成如今的模样。 撞上夏禾戏谑的目光,苏氏不觉赧然,用帕子掩了掩唇,道:“你不赞成直接将夏晴提来审问,那你可有其他法子?” 夏禾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话题,挑了挑眉,笑道:“不审问,可以询问,趁着大家都在时,当众提出来,既不打也不逼,就只是寻常那样问一问,总不能还落人口实。” 苏氏若有所思颔首,显然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理。 谈完正事,母女俩又说了话,因为夏禾下午还要上课,苏氏就让她回房去休息,以免下午上课没有精神。 临走前,夏禾问道:“母亲打算何时通知环燕的家人来认领尸体?” 苏氏无奈笑道:“就知道你还挂心着这件事,不用担心,我一会就让人去通知环燕的家人,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的。” 被看穿心事,夏禾也不慌,笑道:“不止如此,我还想让母亲查一下环燕是哪里人,若是可以,最好是将周姨娘身边丫鬟的来历都查一下。” “我明白了。”苏氏颔首,知她是有用意。 当日傍晚,苏氏就让宋嬷嬷将几张身契送到了夏禾手中。 第二百六十章 验证猜想 将宋嬷嬷送来的卖身契一张张看过,暗暗记下后,夏禾就让白雀还了回去。 那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当夏禾得空再次去兰溪苑看望苏氏时,她没有看到知书,问过后才知道,自那日顶撞她后,知书就被关了禁闭,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这就罚得有点重了。 对此,夏禾有些意外,毕竟知书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可以说是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母亲嫁得远,她们这些陪嫁就算得上是母亲的半个娘家人,母亲这样重罚她,少不得让其他陪嫁心寒,这于母亲十分不利。 虽说是为了自己,但这做法实在有些过激,夏禾很是无奈,母亲真是愈发的情绪化了。 “母亲,罚也罚过了,将知书姐姐放了吧。”夏禾劝道,见苏氏凝着脸满眼不赞同,她又加了一句:“周姨娘那里,还有知书姐姐帮得上忙的地方。” 苏氏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她能帮什么忙,还不是又跟周氏编排你。” 嘴上这样说,还是叫来宋嬷嬷,让宋嬷嬷去将人放了。 夏禾知晓她对知书还是有感情的,只是需要个台阶,笑道:“随她们怎么说我的坏话,反正我听不到。” 苏氏嗔她一眼,既无奈又欣慰。 不一会,宋嬷嬷回来,说已经将知书送回房里,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知书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苏氏猜到了,沉下脸道:“看来罚得还不够。” 宋嬷嬷也语带责备道:“那丫鬟仗着是从京城陪嫁来的,如今是愈发的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了。” 以前宋嬷嬷觉得知书有点气性是好事,这样才不至于落苏氏的面子,且她心里同样觉得自己与夏府本家的下人是不同的,要高一等,但现在,宋嬷嬷觉得有必要压制一下这群陪嫁的气焰了,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要出事。 之前还好,因为苏氏不掌家,个个都还算循规蹈矩,如今苏氏掌握家政,那些个自命不凡的就开始折腾了,宋嬷嬷已经收到了不少告状,先前她念着事儿都不大,就擅自压了下去,不敢告诉苏氏,现在却是不敢再瞒着了。 宋嬷嬷的心思不提,见苏氏又一副气愤填膺,要严惩不贷的神色,夏禾忙安抚道:“母亲若是再罚知书姐姐,恐怕她又要怪罪到我身上,说是我挑拨的你罚她,倒不如就让她念叨几句,左右眼不见为净。” 苏氏叹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怎的年纪越大,反而越不懂事了。” “人之所以会变,正是因为长大了,心思多了。”夏禾笑道。 苏氏拍拍她的手背,无声叹息。 不想看母亲伤神,夏禾刻意转移话题,问道:“父亲可说了何时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他。” 苏氏果然被转移注意力,道:“说是今天会早些回来。” 瞧了眼屋外的天色,道:“瞧着差不多要回来了,你既然有事,就留下来等他吧,他这几日总念叨你,想来也想你了,一会你陪他一起用晚膳。” “那我可得去厨房备几个菜,不然父亲又要说我不孝顺他。”夏禾俏皮地眨眨眼。 苏氏被逗笑,道:“去吧,我也许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怪想念的。” “诶,这就去。”夏禾脆声应了,挽了袖子直奔厨房。 宋嬷嬷笑道:“我可得去瞧瞧,也好学几手!”当下欢欢喜喜跟了去。 苏氏好笑地摇头。 日落时分,夏永淳大步流星跨进兰溪苑,人还在庭院里,就大声嚷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是不是我闺女来了?” 苏氏出门迎接他,嗔道:“你到底是惦记你闺女,还是惦记你闺女做的菜?” “当然是两个都惦记!”夏永淳哈哈大笑,由苏氏帮着脱下外袍。 将衣服交给一旁侍立的丫鬟,苏氏接过热手帕递过去,道:“就剩最后一道菜没好了,赶紧擦擦手进去等着吧。” 夏永淳笑着接过,草草抹了把脸,又将手擦了。 擦完手,夫妻俩相携进了花厅。 江潇潇踩着饭点回来,进门就大叫:“好香啊!” 迎接她的是听棋,闻言笑道:“今儿三小姐下厨,郡主赶紧进去吧。” 江潇潇当即双眼一亮,就要往里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抢过听棋手上的热巾子呼噜哗啦一段擦,才又跑进去。 等夏禾端着最后一道冬笋老鸭汤进来,夏永淳跟江潇潇早已经摩拳擦掌等着了,几乎是她一将汤放下,两人就伸出了禄山之爪,活脱脱一副饿死鬼模样。 夏禾跟苏氏哭笑不得,只得加快动作,以免迟了什么都捞不着了。 一桌子菜被扫荡得干干净净,作为主力军,夏永淳跟江潇潇表示很满足,就差挺个肚子剔牙了。 饭后,丫鬟摆上水果茶点,夏永淳喝着茶,完全不动面前的水果。 夏禾见了,道:“父亲时常在外应酬,吃得是大鱼大肉,平时应该多吃点蔬菜水果,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刚才吃饭时她就注意到了,父亲偏爱肉食,很少吃蔬菜。 夏永淳撇撇嘴,左挑右捡,选了个柑橘慢慢地剥,边剥边问道:“我听你母亲说,你有事要问我?” 夏禾点点头,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利落地削出一个个红耳兔子,道:“之前父亲说有派人盯着卖蛇酒给府上的猎户,不知道现在可有什么消息?” “这事啊,暂时还没有消息。”夏永淳盯着她削出的兔子,来了点兴趣。 江潇潇在旁边叫道:“小禾,我要吃那个苹果!”指着夏禾削好放在碟子里的苹果兔子。 一个苹果削完,夏禾将苹果兔子分成两份,一份给夏永淳,一份给江潇潇,不忘道:“父亲可调查了那猎户的来历,他是当地人,还是外来人?” 夏永淳兴趣盎然地观察碟子里的小兔子,捻起一个扔进嘴里,道:“我派人调查过,据说是外来人,祖籍是临清红原县。” “临清红原……”夏禾默念,很快就跟记下的内容对上了。 见她神色凝重,夏永淳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夏禾不答反问,道:“父亲可还记得青城山下袭击我们的山贼?” “记得。”夏永淳沉下脸,道:“那之后我多方打听查探,但那群山贼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那次遇袭后,他不仅报了案,自己私下也查了,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夏禾皱了皱眉,道:“父亲可还记得,那群山贼里,有一个人口音十分奇怪,听着不像是本地人。” 苏氏回忆了一下,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贼眉鼠眼,站在山贼头领旁边的那个?” 夏禾点头。 夏永淳也想起来了,道:“那个确实不是本地人,听口音,应该是淮北地区江城永县那边的人。”他年轻时曾四处走商,是以对各地的口音有些了解。 “江城永县。”夏禾心口猛地一跳,她想她已经知道环燕的主人是谁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寿礼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后,阴雨天多了起来,到了深秋更是阴雨连绵。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地面潮湿泥泞,不能在庭院里练球,闲下来的江潇潇只好天天泡在草叶庐消磨时间。 晨间,草叶庐里读书声朗朗,夏禾几人正忙着背书,江潇潇却撑着下巴在一旁长吁短叹,宴姑姑在旁边使眼色使得眼角抽筋,她也一点不识趣。 终是看不下去,宴姑姑提前让夏禾休息。 夏禾早就被江潇潇弄得烦了,一得空,就跑去揪江潇潇的耳朵,瞪起眼叉腰道:“你还是去找二表哥他们玩吧,在这里只会打扰我们上课。” 见状,夏珂在旁弱声道:“三姐,你对郡主如此无礼,怕是不妥吧?” 江潇潇刚想回一句干卿何事,夏晴笑盈盈驳斥道:“六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禾姐姐与郡主情同姐妹,亲密无间,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没什么不妥的,何况郡主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在意。” 夏珂脸上一白,又惊又疑地望了夏晴一眼,不说话了。 江潇潇暗暗撇嘴,对夏禾耳语道:“这夏珂还真是不记教训,夏晴都摆明了要卖队友,她这都第几次被夏晴上眼药了,还一脸懵懂。” 夏禾嗔了她一眼,道:“你也少说几句吧。” 江潇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当真不再多嘴。 两人说话间,黄莺跟白雀端着托盘进来,招呼众人吃茶点。 夏晴殷勤地帮夏禾跟江潇潇端茶,含笑问道:“过几日就是蹴鞠赛了,不知道郡主跟大堂兄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茶的份上,江潇潇给了她几分好脸色,不冷不热地回答:“还好。” 夏禾道:“论球技的话,大家应该都没有问题,就看默契度磨炼得如何了。” 江潇潇连连点头,胸有成竹道:“我们之前就是在培养默契,就目前练习的结果来看,拔得头筹不是难事。” 夏禾挑眉,笑道:“那我可等着看你们的精彩表现了。” 江潇潇拍胸:“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明显的区别对待让夏晴嘴角抽搐,见两人说着说着就有将自己撇开的趋势,她忙插嘴道:“我相信以郡主跟两位表少爷的武艺,一定能旗开得胜,勇夺魁首。” “借吉言。”江潇潇扯了扯嘴角,低头假装喝茶。 夏晴还要再吹捧几句,夏冰走过来道:“还有半月不到就是祖母的寿辰了,三姐可想好送祖母什么礼物了?”她是看夏晴缠着夏禾两人不放,这才故意找了借口过来打断夏晴。 夏禾看出夏冰的好意,笑道:“我这几日也在琢磨,但思来想去,总也想不到合心意的。” 夏晴双眼一亮,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道三姐是否感兴趣?” 她早就计划好如何给老太太祝寿了,那是个极为出彩的主意,若是能借此跟夏禾拉近距离,她不介意让夏禾沾沾光。 闻言,夏禾客套道:“多谢五妹好意了,我还是再想想吧。” 送礼贵在用心,她并不想借别人的光。 夏晴讪笑道:“那三姐慢慢想吧。”心里暗斥夏禾不知好歹。 江潇潇闷头喝了半杯茶,听她们提起老太太的寿辰,道:“我那时应该还未有回京,看来我也要准备一份礼物。” “我也还没有想好,因为祖母什么都不缺,所以挑礼物成了件难事。”夏冰叹了口气。 夏莲凑过来道:“你们就是想太多,就像四妹说的,祖母什么都有,所以送什么都是一样的。” “这么说大姐已经想好送什么了?”夏禾道。 “没有。”夏莲干脆摇头。 众人一阵无语。 夏颜独自一人远远站着,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心里又酸又涩。自从跟夏晴闹掰后,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虽然以前她也是独来独往,但那时候她高高在上,是她不屑跟其他人来往,而现在,别说是追捧她,奉承她了,连个愿意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夏禾夺走了她的宠爱。 夏颜嫉恨夏禾的前呼后拥,但她更恨夏晴的翻脸无情,所以夏禾跟夏晴凑在一起的画面,简直让她心里的仇恨升到了顶点,只是除此之外,她心中还有一丝丝让她自己鄙夷的渴望,她想要有人来理一理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夏颜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骄矜姿态,对着众人冷笑着哼了一声。 众人早已习惯她的目中无人,对此并不在意。 闲聊了一阵,众人重新开始上课。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作画,夏禾画着花鸟虫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她心中顿时欢喜雀跃,挥毫的手轻快无比。 下课后,夏禾唤住准备离开的夏莲与夏冰,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点子,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送祖母一份寿礼。” 夏莲跟夏冰脸上一喜,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 夏晴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道:“三姐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知可否让妹妹也出分力?” 夏禾淡淡笑道:“五妹已经想到了好办法,我就不献丑了。” 毫不犹豫拒绝了夏晴。 夏晴脸上一僵,扯着嘴角瞥了夏莲一眼,道:“大姐现在有空?不用赶过去照顾三哥么?” 夏莲脸上白了白,咬牙道:“不用你提醒!” 夏禾瞥了夏晴一眼,道:“大姐,正好我今天打算去看三哥,现在就跟你一起去吧,我们路上慢慢聊。” 夏冰道:“我也去。” 夏晴抽了抽嘴角,道:“我也一起去,好几天没看望三哥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看看夏禾到底想出了什么好点子。 夏珂欲言又止,最后坚定地站到了夏晴身后。 路又不是自己的,夏禾当然不可能阻止夏晴跟着一起,她让白雀将早上炖的百菌乌鸡汤装了一盅,打算送去给夏邑骏喝,出门前,她还问江潇潇去不去,江潇潇表示不想看到夏邑骏,所以没有跟着一起。 打点好,夏禾提着汤,与夏莲夏冰出了门。 第二百六十二章 遇阻碍 路上,夏禾对夏莲夏冰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记得祖母还算喜欢听戏,我打算自己排两场戏,我们自己演给祖母看,就当做是送给祖母的礼物。”夏禾道。 “唱戏?”夏莲跟夏冰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夏禾知道戏子自古被人看不起,让大家小姐去唱戏娱乐他人,确实让人无法接受,但在她的构想里,那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礼物,她想尝试一下。 夏冰默了默,问:“是要在祖母寿辰当天,当着客人的面唱给祖母听么?” “若是大家愿意,祖母寿辰当天表演当然是最好,不过我觉得并不需要当着客人的面,这是我们送给祖母的礼物,只要祖母看到就好了。”夏禾解释。 夏冰松了口气,但眼底还有几分挣扎,担忧道:“可祖母会喜欢吗?” 若是不得祖母欢心,甚至惹祖母不悦,那就得不偿失了,在她看来,祖母有些自视甚高,怕是会不喜欢她们作戏子打扮。 夏晴就在后面跟着,夏禾也不便说得太清楚,只能保证道:“我保证祖母一定会喜欢的。”她对自己的剧本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我们不会唱戏啊。”夏莲摊开手。 “这个不用担心,并不是真的要大家像戏班子里那样唱念作打,到时候我会教你们的。”夏禾信心十足道。 夏莲与夏冰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会才点头,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夏禾不禁眉开眼笑,打了响指,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夏晴在旁听着,忍不住冷笑,她还以为是多好的点子,原来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破主意,幸好她没有参与进去,不然日后不定被人如何笑话。 夏珂也暗暗庆幸,好在她方才没有一时冲动说要参加,不然就完了。果然跟着五姐才是正确的,她心想。 到了夏邑骏房里,夏禾夏冰与二太太寒暄了几句,就放下汤离开了,她们已经商量好,夏禾先把戏本写出来,然后她们再来分角色排练。 夏禾得了重任,回到房里就开始忙活,白雀唤了她几次用膳,她都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宴姑姑出动,将她拎到客厅吃午饭。 用完午膳,夏禾立即往房里钻,宴姑姑叫住她,问道:“你在忙活什么?”这样废寝忘食的,可别耽误了学习。 夏禾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我在练字。” “练字?”宴姑姑表示十分怀疑,道:“拿来我瞧瞧。” 夏禾当真蹬蹬蹬跑上楼,将刚写没多少的剧本拿下来,恭恭敬敬送到宴姑姑面前。 见她真的拿下来一叠写满字迹的宣纸,宴姑姑半信半疑睨她一眼,接过来查看。这一看,就看出名堂来了,宴姑姑看了几页,讶异道:“你在写话本?” 夏禾大方承认,道:“我打算跟大姐四妹一起排两出戏,当做寿礼表演给祖母看。” 宴姑姑不赞同地皱起眉,道:“送礼物不好,偏偏要表演唱戏,你祖母不会喜欢的。”话语中不难听出有几分蔑视之意。 夏禾扁扁嘴,道:“姑姑又没看过,怎么会知道祖母不喜欢。” “不用看也知道,戏子那是什么地位,你们学戏子唱戏,传出去只会惹人笑话。”宴姑姑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赶紧歇了这念头。” 见宴姑姑一脸严厉倔不悦,夏禾的倔脾气上来了,道:“古有彩衣娱亲,身为男子,还能为博母亲一笑而戴花穿裙,我们为表孝心,为祖母唱一出戏有何不可的?世人要笑便笑吧,我不在意。” “问题是你祖母未必喜欢!”宴姑姑简直头疼,这时候她才觉得学生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我保证祖母一定喜欢!”夏禾偏偏还就跟宴姑姑牟上了。 宴姑姑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角,知晓跟她硬碰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便退了一步,道:“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的戏本能说服我,我就不阻拦你。” “当真?”夏禾双眼一亮。 “当真。”宴姑姑无奈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要如何联合苏氏一起来劝她,并打定主意不管她的戏本写的有多好,都不答应。 夏禾信心满满握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一定会让姑姑心服口服的!” 宴姑姑挑眉:“我等着。” 立下约定,宴姑姑放夏禾回房休息,可夏禾急着让宴姑姑点头,哪里还顾得上睡午觉,回房就又提起笔开始写戏本。 白雀四个丫鬟虽然也觉得唱戏听给老太太这主意不太好,但她们向来对夏禾唯命是从惯了,这次也没有多嘴,只默默支持夏禾。 下午依旧是上课,虽然约定好了,但宴姑姑并不打算给她多余的时间去写戏本,夏禾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奋斗。 为表决心,除了上课跟用膳,其他时间夏禾都用来写剧本,晚上甚至写到三更半夜,这让白雀几个很是担心她会熬出病来。 深知劝是劝不住的,四个丫鬟只能多备些木炭跟热水,晚上给她取暖用,以免她受凉。 夏禾忙着,宴姑姑也不闲着,她去找苏氏商量,想让苏氏帮忙劝劝夏禾,然让她意外的是,苏氏竟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你这样纵容她是不对的,错的就该阻止,不然以后她岂不无法无天?”宴姑姑开始教训苏氏。 苏氏笑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禾那个倔脾气,遇强则强,她要做的,我们是拦不住的,何况你已经跟她做了约定,何不等到她的戏本出来后再下结论?” 宴姑姑不悦地抿起嘴角,决定不理会苏氏。 如此夜以继日地写了三四天,夏禾的剧本终于写好了,若不是毛笔字写起来比较费时间,其实她可以更早写完。 虽然写好时是深夜,但夏禾一点也不觉得累,她抱着厚厚一沓纸在屋里转圈欢呼,精神得恨不得去院子里跑几圈。 屋顶,俞飞璟撑着下巴,听着从窗户飘出来的笑声,在深秋的冷风里,嘴角弯起能将寒冰融化的温柔弧度。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吊胃口 将写好的剧本装订成册,夏禾期待又紧张地交到宴姑姑手中。 宴姑姑一派肃然,默不作声地翻看,刚看了开头,就不咸不淡道:“我教你练小楷,你倒是无师自通,把草书也学会了。” 夏禾赧然,因为急着赶进度,所以她写得比较潦草,没想到被姑姑调侃了。 揪了揪尾指,她忐忑道:“姑姑觉得如何?” 宴姑姑没有回答,接着往下看。 见宴姑姑一脸专注,夏禾便没有再说话,以免打扰她。 戏本是按照现代剧本的模式写的,主要是把场景,人物跟对话写出来,跟古时候的话本跟戏本有很大的区别,宴姑姑乍然一看,并没有看懂,后面才慢慢摸索出规律来,浏览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不厚的一本册子就翻到底了,宴姑姑伸去翻页的手指僵了僵,似乎才发现已经看完了。她皱了皱眉,抬头望向夏禾,道:“没有了?” 夏禾抬了抬眉毛,忍着笑拖长音道:“有——” 宴姑姑立即伸出手。 夏禾道:“还没有写出来。” 宴姑姑沉下脸,将册子往桌上一按,道:“没写完你拿给我作何?” “哦。”夏禾转了转眼珠,道:“因为我还有一本构思,所以写到一半就写另外一本去了。” 是的,她就是写了两本!虽然都只写了一半。 宴姑姑不悦看着她,叱道:“做事怎么能三心二意。”随即却是道:“另一本也拿来瞧瞧。” “是!”夏禾立即将另一本奉上。 宴姑姑几乎是抢一样把册子拿到手,抬眼撞上夏禾戏谑的目光,她眼底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就恢复镇定,道:“我看看你的草书练得怎么样。” 夏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下她放心了,以姑姑这态度,想来是不会再阻止她了。 捧着册子,宴姑姑迫不及待翻阅起来,只是看到一半,正看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又没了,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她若还猜不出这是夏禾在故意搞鬼,她也就白在宫里混那么些年了。 “啪”的一声,宴姑姑板着脸将剧本拍在桌上,抬起下巴道:“说罢,你有什么条件。” “嘿嘿。”夏禾得逞一笑,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把宴姑姑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又不让她满足,这样她还怕拿捏不了宴姑姑?她早就猜到宴姑姑不会轻易答应让她演戏,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都是耍心眼的,输了就怨不得别人啦。 虽得了便宜,但夏禾可不敢卖乖,她殷勤地替宴姑姑捏肩捶背,谄媚道:“姑姑眼光独到技艺高超,学生这出戏,还要靠你把关指点呢。” “哼!”宴姑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倨傲道:“两个话本就想收买我?” “当然不是!”夏禾连连摇头,涎着脸道:“学生脑子里还好多话本呢,保证个个都让姑姑满意!” “这还差不多。”宴姑姑缓和了神色,终于不再端那清高骄矜的架子,火急火燎地将她从背后拉出来,摇晃着问道:“白娘子水淹金山寺之后呢?还有那个女驸马,公主发现她的身份后,是什么反应?有没有问她的罪啊?” 她连珠炮弹般问了一大串,被摇得头晕脑胀的夏禾根本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最后只能举手求饶,答应马上就将后续剧情告诉她。 如此,宴姑姑才消停了。 夏禾写的两个剧本,一个是家喻户晓的《白蛇传》,一个是由著名戏曲改编的《女驸马》,两个故事都很有代表性,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也都很有新意,吸引眼球那是妥妥的,可也正是因为这两个故事都很好,所以夏禾有些拿不定主意选哪一个。 满足了宴姑姑追剧般的迫切心理,夏禾说出自己的疑虑:“这两个故事,白蛇传相对猎奇一点,但有几个场景无法排出来,就好比白娘子化蛇吓死许仙那一段,而女驸马的话,对服饰等的要求比较高,现在开始准备的话,已经来不及,所以现在我有些犹豫,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好。” 宴姑姑若有所思地点头,顿了顿,道:“选白蛇传吧,不能排的场景就直接跳过,女驸马的话,因涉及皇室,还是算了吧。” 当今皇上说不上是仁君,甚至有些喜怒无常,虽说戏中并没有逾越之处,但谁也无法确定这其中没有刺激皇上的点,而一旦惹怒皇上,夏府必定覆灭,是以还是避讳一下得好。 夏禾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忙不迭颔首:“姑姑说得对,那就选白蛇传。” 戏本敲定了,但怎么演还是个问题,宴姑姑表示很担心,道:“看在故事足够精彩的份上,我不阻拦你,但你们丝毫没有功底,要怎么演这出戏?可别把好好的故事给糟蹋了,依我之见,不如请外头的戏班子来演。” 嘴上说着不阻拦,但宴姑姑心里还是不希望夏禾几姐妹亲自来演。 夏禾知道她这是以退为进,笑了笑,道:“姑姑不必担心,我演一段给你看,你就知道我们能不能行了。” “噢?”宴姑姑来了兴趣。 夏禾将剧本翻到白素贞醒来后发现许仙被自己吓死,吟唱的那一段,道:“我唱这一段试试。” 宴姑姑颔首,作洗耳恭听状。 夏禾回想了一下电视剧里的场景,酝酿好情绪,后退半步比兰花指,唱到:“三杯酒迷了本性,雄黄害我现原形……” 她一开腔,宴姑姑就被吸引住了,等她唱完一段,宴姑姑立即问道:“这是哪一种戏曲唱腔,我竟从未听过。” “这不是戏曲的唱腔,就是很普通的吟唱。”夏禾收势,因为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演戏,她有些紧张害羞,解释道:“这种唱腔很简单,除此之外,其余的就都是口头对话,所以只要表情动作到位,其他的并不难演。” 宴姑姑了然颔首,道:“这是你自创的唱法吧。”眼底带着几分赞赏。 虽然跟传统的戏曲唱腔没法比,但胜在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倒不失为一种好的表演形式。 夏禾微红了脸,她倒是想说自己只是模仿,但这样说了恐怕宴姑姑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索性敷衍道:“以前偶然听旁人唱过,所以就拿来用了。” “原来如此。”宴姑姑将信将疑地点头,倒是没有再追问。 虽然宴姑姑还是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反对,夏禾就当她是默认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拍板 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戏本,宴姑姑指着一幕戏,道:“你唱下这段给我听听。” 夏禾松了口气,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许仙被黑白无常拘魂的那一段。 这一段还算比较简单,只要把那种惶恐跟难以置信的情绪表演出来,就差不多了。 夏禾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唱到:“娘子你飞上九重天,可怜我呐我一命入黄泉,呼天唤地,你听不见,难道你呐忘了我许仙。九泉之下我做鬼呐我做鬼,九天之上你成仙呐你成仙,劳燕分飞……” 正唱到一半,江潇潇哈哈大笑着跑进来,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她,道:“你这唱的是什么东西啊,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当真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跟在她后面进来的白雀青萍也都掩着嘴偷笑。 夏禾本来就不好意思,被她们这样一笑,顿时脸都涨红了,恼羞成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到时候就让你来演许仙,唱这一段!” 这不过是她气极才说出的气话,却不想宴姑姑当了真,不赞同道:“潇潇是姑娘家,怎么演许仙?” “什么演不演的,姑姑,小禾,你们在说什么?”江潇潇总算是笑完了,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好奇问道。 夏禾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解释道:“我的戏本写好了,正在跟姑姑商量要如何排演。” “写好了?”江潇潇眼底发亮。 她知道夏禾在写戏本,早就等着看了,这会听说写好了,眼睛又瞄到宴姑姑手里的小册子,当即就眼疾手快抢了过来。 白雀跟青萍也好奇得很,只是她们不敢从江潇潇手里抢,只能在旁边跺着脚急得抓耳挠腮。见状,夏禾将《女驸马》的剧本扔给两人,让两人先解解馋。 两个故事都写得很简练,江潇潇一口气看完,当即就跃跃欲试道:“我要演我要演!这个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夏禾故意摆架子,哼道:“我改变主意了,我又不想让你演了。” 现在她就是导演是老大,她想让谁演就让谁演,不想让谁演就不让谁演,让她笑她! 江潇潇知道是自己刚才的嘲笑惹毛了她,忙扑过去抱着她又摇又晃,苦苦哀求道:“好小禾,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就让我演吧,只要你让我演,不管演什么我都可答应!” 好话说了一箩筐,夏禾一开始还能冷着脸故意端着,后面实在是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忍不住破了功。 青萍跟白雀也将《女驸马》看完了,欢喜期待道:“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排演啊,选好角了么?” 这还真把夏禾问倒了,这剧本才刚出来呢,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想了想,她道:“我跟姑姑决定排演《白蛇传》,大家先把戏本看一下,看是否还有意见,然后再一起商量角色问题。” 青萍立即道:“那奴婢这去请大小姐跟四小姐过来!” 不等夏禾应允,就欢欢喜喜出了门。 夏禾无奈笑着摇头,突然感觉压力大大的。 还是宴姑姑老道,她听夏禾唱了两段,很快就找到重点,问:“你这上面有不少唱段,曲子你可都准备好了?” 夏禾一怔,道:“曲子倒是有了,就是出演时需要乐师在一旁配乐,所以我们还需要请几个乐师。” 江潇潇眼珠子一转,建议道:“请外头的乐师怕不合适吧,若只是弹琴吹笛之类的,直接拜托两位表哥不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夏禾迟疑道,俞飞璟倒还好说,俞天启那边她可开不了口。自那次不欢而散后,她跟俞天启就再也没有过交谈,突然请人家帮忙,好像说不过去。 “有什么不好的?”江潇潇反问,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就让我去跟表哥他们说,你也不想在表演给老太太看之前,曲子就走漏出去吧?” 这还真是说到了夏禾心坎上。 没有再犹豫,夏禾道:“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没问题!”江潇潇就等她点头了,一挑眉就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又突然调头跑回来,呵呵笑道:“我觉得我光是嘴上说说,恐怕说服不了两位表哥,鉴于他们眼高于顶,我还是把戏本带过去吧。” 夏禾不禁好笑,调侃道:“要是让二表哥知道你背后说他坏话,他肯定不会答应帮忙。” 江潇潇理直气壮反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夏禾懒得跟她扯掰,将剧本往她怀里一塞,将人推出门去。 其实夏禾心里已经有些主意,只是既然是大家合作,当然还是大家一起有商有量比较好,再说她的想法不一定大家都赞成,她可不想做什么一言堂。 青萍是一路跑着去找人的,是以不多时就将人带了过来,听说夏禾已经将戏本子写好了,夏莲跟夏冰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可惜本子已经被江潇潇拿走,夏禾便只好口述给两人听。 夏禾做过推销员,也做过晚会主持人,还当过一段时间幼师,说故事这等小事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有时说着说着,她就直接唱了起来,尽管宴姑姑已经看过戏本,但夏禾说的时候,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了解了故事内容,夏莲跟夏冰心底最后那一点不自在也消失了,夏冰甚至向往道:“这真是个动人的故事,不管是白娘子与许仙的情深似海,还是许仕林的孝感动天,都令人神往。” “祖母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夏莲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排演。 “好!”夏禾一拍桌,慷慨激昂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明天就开始排演!” “太好了!”众人喜不自禁地鼓掌。 “咳咳。”在一片呼唤声中,宴姑姑不轻不重咳了两声,道:“别指望我将上课的时间让给你们排演。” 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气势干劲都没了,夏禾可怜兮兮望着宴姑姑,那眼神哀怨的哟,宴姑姑险些就松口了。 夏冰灵机一动,道:“按三姐的说法,排演时要唱歌,那不就相当于上声乐课了么?且唱戏肯定是要练身段的,这也算是学舞蹈。” 夏禾眼前一亮,激动地拍手,道:“我想到了!” 她双手合十哀求地望向宴姑姑,撒娇道:“姑姑,您也想快点看到这出戏吧?四妹说的没错,排演就相当于上课,要不咱们下午的课就跟排演放一起吧,绝对不会耽误的,好不好嘛?” 宴姑姑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道:“我说不过你!”也就是答应了。 “耶!”夏禾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宴姑姑叱道:“仪态!姑娘家要时刻注意仪态!” 夏禾吐吐舌头,忙端正站好,还不忘对一旁的夏莲夏冰挤眉弄眼,逗得两人忍俊不禁。 白雀在旁边欲言又止半天,这会大家都说完了,她才慢悠悠道:“明天不是蹴鞠赛么,真的要排演?” 言下之意,大家不去看比赛么? 夏禾一拍额头,她真是忙晕了,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为比赛做准备 对于蹴鞠赛,夏禾早就有打算,她要为自家的队伍组一支拉拉队,首先在气势上碾压其他队伍,然后再高歌挺进,一举拿下冠军! 这个设想是很美好的,然而忙着写剧本,她压根就不记得这件事了,眼看着比赛在即,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想想都急死人。 这下也管不了排演的事了,夏禾对白雀道:“你去找些彩纸跟浆糊来。” 就算来不及也要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白雀反应很快,虽然不知道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还是马上应了,跟青萍一起下去准备。 夏莲与夏冰面面相觑,夏莲疑惑道:“小禾,你要彩纸浆糊做什么?” 宴姑姑也是一脸困惑不解。 “一会再告诉你们。”夏禾把茶几上的茶具跟点心端到墙边的条案上,又蹬蹬蹬跑上楼,从房间里把做女红的簸箩拿下来,道:“大姐,四妹,一会儿还要请你们帮个忙。” “没问题。”两人毫不犹豫地答应。 白雀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夏禾需要的东西都找了过来。 夏禾将彩纸在桌上铺开,把除宴姑姑外的所有人叫到桌边,道:“我要帮大哥他们的蹴鞠队做些助威的道具,一会我做一遍给大家看,大家再分工合作。” 所有人了然点头。 夏禾要教大家做的是彩球,很简单,就是将不同颜色的彩纸叠在一起,裁成长度合适的条状后,再用绳子绑成球形。因为纸很容易被破坏,所以夏禾打算中间用浆糊粘一下,当做加固措施。 不紧不慢地做好一个彩球,夏禾抬头问:“都看明白了吗?” 众人一齐点头,因为并不难。 “那大姐跟四姐负责裁纸,白雀负责抹浆糊,青萍负责绑绳子。”夏禾分发任务。 大家没有异议,立马就开始动手。 看夏禾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简单,但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一开始,因为白雀的浆糊抹地方的太多,做出来的彩球并不好看,于是她跟青萍换了一下,青萍吸取教训,只在纸条中间的一小部分抹浆糊,这样做出来的彩球才算是合格了。 宴姑姑在旁看了一阵,觉着有些趣味,便也尝试着做了一个,只是她用的纸条太少,做出来的彩球并不那么饱满。 夏禾教会众人后,便拿了针线忙活起来,她要绣额带跟袖章,当做是自家队伍的标志,这样才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夏禾打算组建五人的拉拉队,等夏莲她们做好所需的十个,加备用的四个彩球后,她就让她们停了下来,道:“再做几个喇叭跟一个横幅。” “喇叭?”夏莲满头雾水。 夏禾没有解释,裁出几张大小一致,扇形的彩纸,叠在一起后卷成喇叭状,再剪出一个口,道:“这就是喇叭,喂喂——”她对着喇叭喊了几声,问:“有没有觉得声音比平常说话更大一些?” “真的耶,不禁大,也更清楚。”夏莲惊讶道。 “是因为声音更集中了吧?”宴姑姑猜测,好奇地拿过夏禾手中的喇叭,左右打量。 夏禾含笑点头,道:“这样就更方便我们帮大哥他们助威了。” 夏莲兴奋道:“到时候把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下去!” “嗯!”夏冰一脸期待。 喇叭比彩球更简单,只要把纸裁成扇形后用浆糊黏在一起,然后卷出形状再剪出喇叭口就行了。 做喇叭的话,纸越厚效果越好,但因为是要用浆糊粘的,比较费时间,所以夏禾让大家用五层纸就好,太多层的话,恐怕会赶不及,因为她想尽可能多做一些,毕竟家里人多,能人手一个是最好的,这样喊起来才有气势。 于是所有人再次开工,依旧是分工合作,连宴姑姑也参与了进来。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黄莺进来点灯,顺便提醒众人用膳。 众人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压根忘了时间,等到抬头一看,才发现外边已经黑漆漆了。若不是黄莺进来提醒,恐怕她们还不知道时间。 见时辰不早,夏莲跟夏冰道:“我们先回去用膳,一会再来帮忙。” 夏禾不觉羞愧,都怪她只顾着让大家帮忙,所以才害大家错过晚膳时间。 黄莺道:“奴婢多准备了饭菜,大小姐跟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闻言,夏禾脸上一喜,感激地望向黄莺,她这个丫鬟真是太机灵了! 黄莺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宠溺。 有免费的晚饭吃,夏莲跟夏冰当然不会推辞,何况黄莺的厨艺净得夏禾真传,味道好着呢,不吃的简直是傻蛋。 当下,两人道:“那就叨扰了。” 见两人点头,夏禾立即推着黄莺往厨房走,要亲自去端菜。 厨房里,夏禾将香喷喷的饭菜放上托盘,端起的同时,对一旁的黄莺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黄莺诧异抬头,然而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夏禾早就溜了。 意识到主子是不好意思了,黄莺忍俊不禁。 一群人欢欢喜喜围坐桌边用膳不提。 用过晚膳,一群人接着赶工,做完喇叭,众人又做了标语跟横幅,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彻底完工。 将夏莲跟夏冰送出门,夏禾活动活动泛酸的筋骨,去净房沐浴。 一夜无话。 比赛早上就开始了,一大早,夏禾就跑去找江潇潇,还好她去得早,不然江潇潇都出门了。 夏禾到时,江潇潇正在往小臂上缠带子,见她进来,嘴里一边咬着带子,一边含糊道:“你怎么过来了?” 见她如此邋遢,夏禾嗔了一眼,上前帮她将带子绑好,道:“昨天你走了就没回来,我本来还有事要跟你说,等不到你来,就只好一大早来找你了。” “什么事啊,这么要紧。”江潇潇疑惑。 夏禾不再废话,神秘兮兮道:“昨天你走后,我们做了些助威的小玩样,一会你们上场就知道啦,到时可别太感动哦。” “真的啊?”江潇潇双眼发亮,道:“被你这样一说,我恨不得比赛现在就开始了!到底是什么啊?” “嗯哼,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我先给你通下气,省得到时你太感动了丢脸。”夏禾故意卖关子。 江潇潇耸了耸鼻子,道:“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害得我现在抓心挠肺的。” 夏禾抿着嘴偷笑。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赛前琐事 蹴鞠赛是淮南王府举办的,地点就在淮南王府位于郊外的马场,那里已经开辟好了球场,还建了可以容纳不少人的看台,因为参赛的大多是封都城排得上名号的家族的后辈,届时必定会有不少名门望族来观赛,是以这可以说是封都城的一件盛事了。 江潇潇她们这支队伍,打的是夏家跟李家的名号,所以夏家是必定要出席观赛的,夏永淳本身也是个爱热闹的,所以比赛前几天就跟家里下了通知,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要去看比赛,为自家队伍助威,显然他对这次的比赛很热衷。 夏邑骏本来也是球队的一员,然现在却是连观赛都没办法了,二太太心里堵着口气,也不愿去看比赛,就借口要照顾儿子,独自留在了家里。 夏莲到底是嘴硬心软,她不忍心留母亲兄长两个人在家,就也咬咬牙留下来帮二太太照顾夏邑骏,然而二太太并没有看到她的心意,等其他人一走,就开始哭诉上天的不公,翻来覆去地骂她无情无义。对此,夏莲只能忍着泪承受。 夏家一行人是一起出发的,到赛场时,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夏禾看到也有拿横幅的,还有带乐队的,心里暗暗比较一番,还是觉得自家的好。 有球队的家族是有单独一片区域的,夏永淳领着一家子浩浩荡荡到了夏家所在的观赛区,将人安排好后,就带着苏氏去与熟人打招呼。 比赛还没有开始,看台上已经人山人海,坐了不少世家公子名门小姐,夏颜跟夏晴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开始四处走动与人攀谈。 夏禾夏冰跟江潇潇三人排排坐,三人丝毫不受周围环境影响,在说悄悄话。 “我已经把戏本拿给璟表哥跟天启哥看了,璟表哥答应了,只是他说他要先揣摩一下戏中的意境,以便弹奏的曲子符合戏中意境,于是就把戏本扣下了。”江潇潇报告自己昨天的任务情况。 夏禾犹豫了一会,道:“那大表哥呢?” 她从来都不担心俞飞璟会不答应,只是俞天启那边,估摸着不是那么好说话。 果然,江潇潇面露难色,道:“天启哥说他最近比较忙,等他忙完了再说。”说罢欲言又止地望了夏禾一眼。 其实俞天启的原话是让夏禾亲自去跟他说,只是这话江潇潇怎么好直接告诉夏禾?所以才撒了谎。 夏禾了然颔首,笑道:“没有关系,实在不行,就让二表哥独奏。” “也只能这样了。”夏冰不无遗憾道。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故事,当然希望能做到最好,只是这也勉强不来。 见江潇潇跟夏冰都有些沮丧,夏禾忙转移话题,笑道:“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乐队,估计是其他队伍请来助威的。” 江潇潇嗤道:“吹锣打鼓地助威?” 夏冰忍俊不禁。 夏禾想了想那场景,还真的是辣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三人正聊得兴起,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道:“你们要找乐师的话,我可以帮忙,我会拉二胡。” 三人被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原来是夏邑宣。 “二哥,你会拉二胡?”夏禾诧异道。 江潇潇怀疑地斜眼。 被小看了,夏邑宣很不服气,道:“我会二胡有这么奇怪吗?” 夏冰望着自家亲哥,道:“哥哥,你偷听我们说话?” 夏邑宣顿时气短,呵呵笑道:“我是来叫郡主去练球的,比赛前最后一次练习。” 三人一致给他鄙视的眼神。 难怪坐下后就没有看到那几个的身影,原来是练球去了,等江潇潇跟夏邑宣离开,夏禾对夏冰道:“我们也要去练习一下。” 夏冰眼中是大写的问号。 苏氏还没有回来,夏禾摸到宋嬷嬷跟听棋身边,道:“嬷嬷,能不能把听棋姐姐借我一会?” 宋嬷嬷怔了怔,道:“太太回来前可以。” 拉拉队成员搞定一个。 将听棋带到夏冰身后,夏禾又摸到三太太身边,搞定第二个拉拉队成员。 借了两个人,加上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以及夏冰的贴身丫鬟,拉拉队就组建成功了,夏禾跟夏冰将五人带到赛场后的空地上,将彩球塞给她们,开始进行秘密训练。 说是训练,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挽手踢腿,主要是练整齐度,还有喊口号。 五个丫鬟都很机灵,可能是因为服从性好,不一会就练得很整齐了,瞅了眼空中的太阳,估摸着差不多快开始了,夏禾就将人带了回去。 临近开场,本就热闹的看台更显熙攘,球场边已经有队伍在热身。 夏永淳跟苏氏已经回了座位,见夏禾悄悄摸摸溜回来,夏永淳叱道:“一刻都老实不得,窜来窜去的像什么样子!” 夏禾讪讪吐舌,乖乖坐下。 旁边夏颜道:“大庭广众的,三妹还是安份点好,可别被人抓住了把柄,笑话我们夏家的人不懂规矩,进而低看我们夏家。” 几乎是夏颜的话刚说完,徐绍祁跟徐柳儿就相携而来,兄妹俩先跟夏家的长辈问了礼,然后径直走到夏禾身边,徐绍祁道:“我方才看到邑卿跟两位俞公子在后面练习,还说怎么不见小禾妹妹,原来小禾妹妹在这里。你不参加比赛?” 徐柳儿笑道:“哥哥说小禾妹妹女中豪杰,一定不会错过这等热闹。” 夏禾不觉赧然,她怎么就成女中豪杰了?反问道:“徐大哥也不参加?” 闻言,徐柳而掩唇轻笑,道:“哥哥他不会蹴鞠。” 徐绍祁脸上微红。 夏禾忍着笑道:“是我失言了,徐大哥别介意。” 徐绍祁摇了摇手。 徐柳儿道:“一会比赛就要开始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小禾妹妹,我们就坐在那儿,欢迎你去找我们玩。”她指了指靠近主台的位置。 夏禾含笑点头。 徐家兄妹走后,夏颜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要知道她刚才还特意去跟徐柳儿攀谈,然而人家对她十分客气疏远,跟现在对夏禾的亲近一比,她觉得自己的脸都火辣辣的疼。而且偏偏是在她嘲讽夏禾丢脸的时候! 老天似乎是觉得夏颜的脸被打得还不够疼,徐家兄妹走后没多久,顾宝琪也过来了,当然,顾宝琪找的也是夏禾。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常 淮南王府是蹴鞠赛的主办者,顾宝琪作为淮南王最疼爱的女儿,也算是这场盛事的半个主人,自然是要跟着淮南王一起坐在主看台上的,而主看台上,除了淮南王府的人,就只有几个当地颇为有名望地位的官员跟大儒,因此,很多想要找顾宝琪攀谈的人都望而止步,不敢过去打扰。 眼下见顾宝琪下了看台,不少人立即围了上去。 顾宝琪一路走来,婉言拒绝了不少公子小姐的攀谈,说她是历尽千辛才走到夏禾身边的也一点不夸张。 因为多次被搭讪,顾宝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是以后面没有人再敢去拦她的去路,直到走到夏禾身边,她的脸色才缓和。 顾宝琪身为郡主,虽骄矜傲慢了些,却并非不懂礼,她先跟夏永淳与苏氏招呼了一声,才去与夏禾说话。 毫不犹豫地往夏禾身边一坐,顾宝琪一脸无奈,抱怨道:“想来跟你说句话都不容易,我差点被烦死了。” 夏禾忍俊不禁,笑道:“是你非得急着这时候过来,人这么多,你又是这样的身份,会有人去跟你打招呼,是很正常的。” “谁让你总不去找我玩,我只好逮着你就立即过来了。”顾宝琪嗔道。 夏禾歉意地笑了笑。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笑容有几分勉强。越是临近江潇潇她们回京,她就越不敢面对顾宝琪,顾宝琪对她越是亲近,她就越是心中不安,因为她心中有愧。 顾宝琪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兴致勃勃道:“我父王母妃也来了,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夏禾往主看台上眺望了一眼,远远看到一个圆头大肚,长得像极了弥勒佛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端庄艳丽的妇人,想来就是顾宝琪口中的父王母妃,也就是淮南王与淮南王妃了。 她忙摇头道:“别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了,等改日得空,我去找你玩,再去请安。” 顾宝琪面露失望,但并没有强迫,笑道:“你这么聪明机灵,父王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望着她纯然灿烂的笑脸,夏禾笑得愈发苦涩,也许再过不久,世上就没有淮南王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会如何。 忍下心头的酸意,夏禾道:“宝琪姐,你快回去吧,这里人多又乱,你若是出来太久,王爷跟王妃会担心的。” 像是印证她的说法,主看台上,淮南王夫妇频频往这边张望。 顾宝琪瞧见了,笑着向主看台上挥了挥手,不在意道:“不急,我跟你说说话再回去。” 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在父母面前是任性惯了的,而像她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父母跟家就是她的全部,失去家,她也就失去了一切。更甚者,她也有可能被牵连失去性命。 夏禾忍不住鼻子泛酸,她赶紧使劲眨眨眼,把汹涌的泪意压下去,道:“你先回去吧,别让王爷王妃担心,我保证有空一定去看你。” 饶是顾宝琪再迟钝,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了,柳眉皱起满眼疑惑。 见状,坐在前边的夏晴道:“三妹,郡主一番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能三番两次赶人走呢,真是太失礼了。”要知道她想跟人家郡主说话人家还不理呢! 夏禾听着她酸溜溜的语气,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如此让人烦躁,道:“若为了一时快意,而枉顾宝琪姐的安危,才是真正的失礼。” 夏颜撇撇嘴,冷哼一声偏过头。 心知自己的态度是有些反常,夏禾收敛心神,拉住顾宝琪的手,道:“宝琪姐,我一会还有要事去找大哥他们商量,你先回去吧。” 顾宝琪了然,松了口气,笑道:“既然没空你就早说嘛,我还以为你不愿与我说话呢。”她就担心夏禾是因为什么身份地位之类的狗屁原因而疏远她。 “怎么会。”夏禾扯出一抹笑。 顾宝琪站起身,干脆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可记着了,有空就去找我玩。” 夏禾再三保证,这才将人送走了。 望着顾宝琪被一群丫鬟护着离开的背影,夏禾无意识揪紧尾指。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天保佑,让皇上轻罚淮南王府,即便日后宝琪姐怪她怨她,要跟她恩断义绝,她也希望宝琪姐能好好活着。 夏冰看到夏禾一脸凝重,心中不禁疑惑,顿了顿,道:“三姐,不是说要去找大哥他们?” 夏禾猛然回神,不自然笑道:“走吧。” 两人趁着夏永淳正与夏二爷说话,偷偷从后面溜了出去。 苏氏瞥了鬼鬼祟祟溜走的两人一眼,对丈夫笑道:“你闺女又溜了。”言下之意,你不管管? 夏永淳闭上一只眼,表明自己的态度。 别以为他没看到,他清楚着呢,只是不愿束缚她罢了。 苏氏忍俊不禁,道:“你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练得好。” 夏永淳一脸得意,道:“夫人过奖。” 夏禾当然不知道行踪已经暴露,她跟夏冰一下看台,就发现夏晴跟夏珂跟在身后,当即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冰当然知道夏晴跟夏珂是故意跟来,却假装不知,似笑非笑道:“真是巧啊,五妹跟六妹也去透气?” 夏珂不由面上一窘,垂下头去。 夏晴笑了笑,道:“方才听说三姐跟四姐要去找大哥他们,正好我们也想去给大哥他们助助威,是以就跟来了,三姐跟四姐不会介意吧?” 夏冰扯了扯嘴角,真是对夏晴的厚脸皮服气了。 夏禾心情不好,也懒得跟她们废话,丢下一句随意就拉着夏冰走了。 俞飞璟他们就在看台后面不远的空地上练球,除了他们,附近还有另外几支队伍,乍然见到夏禾四人过来,不少人都探头看了过来。 说来也巧,其中就有跟夏禾有过节的人在。 就是之前在四海楼跟夏禾斗文的唐三郎跟赵大郎,他们也组了一支队,来参加蹴鞠赛。 看到夏禾,赵大郎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不愧是妖女,真是不知廉耻,竟跑到这净是男子的地方来。”见唐三郎呆望着夏禾所在的方向,他不禁疑惑地推了唐三郎一把,道:“你怎么了,看着那妖女作何?” 唐三郎一惊,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既然是妖女,又怎么会知道礼义廉耻,我们赶紧练球,一会将夏家跟李家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好叫那妖女知道我们的厉害。” “说得对!”赵大郎应和。 两人继续练球不提。 第二百六十八章 酷帅狂霸拽! 江潇潇正与李亚楠练习传球,乍然见夏禾几人过来,十分惊讶,迎上去道:“你们不在看台上坐着,跑到这来做什么?” 李亚楠跑过来抱住夏禾,欢喜叫道:“小禾,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弄懵了。 夏禾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禁挑眉笑道:“这就叫厉害了啊,你是没瞧见更厉害的。” “噢?”李亚楠又惊又喜,好奇道:“更厉害的是什么?” “喏。”夏禾从袖中取出做好的袖章跟额带。 “这是什么?”李亚楠困惑地望着这一条条布带。 “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惊喜吧?”江潇潇不甘心被冷落,将李亚楠挤到一边,抽出一条额带打量。 因为时间紧迫,夏禾没有设计复杂的标志,只是在额带跟袖章上绣了三色火焰,火焰后面添上交叉刀剑,瞧着简单又有气势。 “正是!”夏禾打了个响指,抽过她手中的额带,替她绑到额上,又将袖章给她绑好,拍了拍,问道:“如何?” “嘶——”李亚楠倒吸口气,赞道:“这样一绑,感觉好有气势啊!” “是吧?”夏禾一脸得意。 李亚楠跃跃欲试,摇着她的胳膊急声道:“快帮我也绑上!” 夏禾无奈,只好也替她也绑上了。 江潇潇见了,兴奋道:“我刚才还在想,我们的衣服跟其他人的差不多,要是比赛的时候一不小心传错球了怎么办,现在好了,这么明显的标志,就不怕认错人了!而且感觉好牛气啊!”还臭美地摸了摸脑后的绑带。 夏禾啼笑皆非。 俞飞璟拨拉着球过来,翻了个大白眼,道:“会错传球的只有你,别把我们跟你混为一谈。” 江潇潇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俞飞璟打量了她跟李亚楠一眼,摸着下巴道:“不过不可否认,戴上额带绑上臂巾后,确实很威风。” 夏禾挑衅地挑眉,道:“我想出来的招数,当然不会错!” 将剩下的额带跟袖章塞进他手里,满怀期待道:“这是你们的,快戴上试试!” 俞飞璟戏谑地挑起一边眉,没有拒绝,接过来走到俞天启跟夏邑宣面前,道:“喏,小禾大人的吩咐,戴上吧。” 俞天启抬眼望了夏禾一眼,沉默地点头。 三人一起将额带跟袖章绑好,再一字排开站好,这可不得了,帅得夏禾简直想尖叫。 江潇潇是真的叫了,一蹦三尺高,惊喜道:“太霸气了!”她赶紧拉着李亚楠一起站过去,各种摆pose,臭美得不行。 夏禾虽然没有叫,但脑子里默默脑补了一下五人穿制服的模样,那画面叫一个美啊,她暗搓搓地咽了好几口口水。没办法,她是个制服控。 不是夏禾跟江潇潇夸张,而是真的酷帅到没边,夏晴跟夏珂完全看呆了好么!就连夏冰都不禁失神。 五人本来就男的俊女的俏,眼下再戴上相同的额带跟袖章,气势顿时就翻了好几倍,想让人不激动都难。 要是有相机,夏禾妥妥要为她们拍个几百张的照片当做纪念。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俞飞璟五人的打扮,其他球队的人都低声议论起来,个个都是眼带羡慕。 俞飞璟虽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但看旁人的反应也知道一定很潇洒倜傥,他感觉良好地拍了拍臂上的袖章,道:“亏得小禾想出这样的点子,还没有上场,我们就先威风了一把。” 俞天启依旧一脸冰冷,但嘴上也赞道:“这样更体现我们是一个队伍。”眼角瞥向夏禾,暗暗观察她的反应。 夏邑宣第一次如此受关注,颇有些不自在,道:“没想到小小一条额带跟臂章就有如此作用,一戴上我就觉得干劲十足,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就叫士气!”夏禾笑道,“可别小看了这些小东西,在关键时刻,它们可是提升士气,增加凝聚力的好帮手!” 俞飞璟认同地点头。 夏晴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俞天启身上收回来,笑道:“大家喜欢就好,这样我们的辛苦就没有白费了。” 闻言,夏禾跟夏冰脸上一僵,她们怎么不知道夏晴也帮了忙? 好心情顿时大打折扣,夏禾抿了抿唇角,对江潇潇跟李亚楠道:“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踢。” 两人点头,叮嘱她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夏禾与夏冰相携离开,夏晴跟夏珂也立即告辞。 追上夏禾,夏晴感激道:“多谢三姐。” 夏禾不动声色,道:“我并没有帮你什么。” 夏晴笑道:“方才三姐没有揭穿妹妹的谎言,这就是对妹妹的帮助。这让我想起受伤前的日子,我们是那么的亲密,三姐对我诸多提点帮助。”她面露怀念之色,语气殷切真挚。 夏禾眼底闪过一丝厌烦,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道:“我并不是帮你,而是懒得揭穿你,你若真念我的好,就劳烦你以后不要再接近我。” 说完,不理会一脸僵硬的夏晴,夏禾拉着夏冰加快脚步。 夏晴怔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咬牙切齿地往看台赶。 夏珂跟在夏晴身后,将她所有反应看在眼底,一时只觉陌生的很。 回到看台,比赛果然已经开始了,夏禾跟夏冰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坐下。 夏永淳听到后面的动静,淡淡往后瞥了一眼,没有作声。 没一会,夏晴跟夏珂也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话起了作用,夏晴没有再寻夏禾的搭话。 第一场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夏禾问后面的白雀:“方才有没有说潇潇她们何时上场?” 白雀道:“总共是四场,郡主她们排在第三场。” 夏禾了然颔首,第三场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她对白雀低声道:“你去跟听棋姐姐,还有三婶的贴身丫鬟杨枝姐姐知会一声,让她们第二场快结束的时候过来。” 白雀颔首应是,悄悄摸到前面去传话。 青萍问:“小姐,那我们的横幅跟标语何时摆出来,还有喇叭,要何时分发下去?” 夏禾想了想,道:“横幅标语不急,你把喇叭拿出来,我现在去发给大家。”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意外 主仆两个各自抱着一堆喇叭,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去给大家分发喇叭。夏冰则负责坐在中间的姑娘。 猫着腰溜到第一排左边,夏禾拉了拉坐在边上的夏二爷的衣袖,将一个喇叭递过去,低声道:“二叔,这个给你。” 夏二爷一脸疑惑地接住,道:“这个纸筒拿来做什么?” 夏禾顺手撸了把他怀里的白雪,道:“一会大哥他们比赛的时候,用来给大家呐喊助威。” “噢。”夏二爷一脸懵逼,心想难道多了个纸筒喊出来的话就不同些? 夏禾一时也办法跟他解释清楚,道:“别管那么多啦,用过就知道了,二叔你一会一定要记得用啊,我在后面看着的呢!”也就是跟夏二爷混熟了,她才敢如此放肆。 夏二爷点头,左右对他而言用不用都没差。 搞定一个,夏禾又摸到夏三爷那边。对夏三爷,夏禾比较陌生,她先是微微颔首问了礼,才礼貌道:“三叔,这个是喇叭,用来帮大哥二哥他们助威的,你拿着一会方便用。还有,这个是三婶的。” 她将两个喇叭递给夏三爷。 夏三爷是个温和斯文的读书人,虽然一辈子没有考取功名,但在封都也算有几分名气,平日里深入简出的,夏禾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就见过他两三面。 相对而言,夏三爷却是时常听说这个侄女,他对夏禾的印象不错,觉得是个聪颖又进退有度的姑娘。 闻言,夏三爷温文一笑,道:“那就多谢小禾了。”干净的五指接过喇叭,一个自己拿着,一个交给身边的妻子。 三太太与寡言的丈夫不同,很是健谈热络,见夏禾过来,她笑道:“小禾啊,我听冰儿说你们要排戏,是真的吗?” 夏禾心头一跳,道:“没想到四妹已经跟三婶提了。” 她还以为三太太也要劝阻,却不想三太太笑盈盈道:“冰儿那性子就是太冷了些,跟着你们热闹热闹也好,我可是很期待你们排的戏呢,我就说,小禾想出来的,一定不会差!” 夏禾谦虚笑了笑,心中不免诧异,没想到三婶如此开明。 苏氏与夏永淳坐在中间,三太太跟苏氏就相连着的,听到三太太的话,苏氏不禁笑道:“你别夸她了,担心这妮子得寸进尺。” 夏禾当即辩解:“我才没有得寸进尺呢,最多得寸进寸。” 闻言,几位长辈都被逗笑了,就连夏三爷都不禁弯了弯眼角。 苏氏嗔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 夏永淳担心妻子落了下风,忙摆手道:“蹲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回去坐着!” 夏禾吐了吐舌头,拿出两个喇叭塞过去,道:“马上,这就回去了。”还不忘叮嘱:“一会一定要记得用啊!” “忘不了!”夏永淳一脸不耐烦,其实心里乐着呢。 夏二爷举起白雪的爪子晃了晃,幸灾乐祸道:“小禾姐姐被赶走啦!” 夏禾回头做了个鬼脸。 回到座位,夏冰好奇道:“刚才怎么了,我看大伯他们都在笑。” “没什么,笑话我呢。”夏禾满不在意地撇嘴,转头问身后的青萍:“都发完了?” 青萍笑着点头,道:“发完了,大家都问我做什么用的,我解释过后,都抢着要呢。” “那就好。”夏禾挑眉。 就这么会功夫,第一场比赛就结束了,夏禾不禁惊叹:“这也太快了吧。” “踢得不好,我都看出来了。”夏邑宣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禾夏冰诧异地回头,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其实她们是想说,你怎么又偷听! 夏邑宣嘿嘿一笑,道:“我本来就是预备队员啊,不出意外都不用上场,所以就回来等着。” 夏禾了然颔首,猛地一回神,道:“对喔,你们总共是六个人!”亏得方才过去之前她们还说找大哥来着,结果一过去就忘了,连大哥不在都没有发现! 夏禾懊恼地扶额,都怪夏晴跟着她们,害她气得脑子都转不动了。 夏冰无奈一笑,问道:“那大哥呢?方才我们过去,怎么没有瞧见?” “大哥遇到许久未见的朋友,与朋友叙旧去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回队里。”夏邑宣道。 “大哥不会出事吧?这场比完就是大哥他们了。”夏珂担忧道。 闻言,所有人都不由皱了皱眉。 夏珂并非完全不懂看脸色,见状,当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羞愧地垂下头,可怜兮兮的样子。 夏禾就是不喜她这一点,一做错事就低头逃避。 不得不说,夏珂真的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说完没一会,江潇潇就急匆匆忙过来,肃然道:“小胖子,你准备一下,一会上场,大表哥受伤了,不能参加比赛。” “什么?”所有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下意识瞪向夏珂,夏珂被瞪得心慌慌。 夏禾眉头紧皱,问:“大哥怎么样?” “伤得不严重,但伤在腿上。”江潇潇冷笑。 众人了然,看来是有人故意使绊子暗算。 青萍气得跺脚,愤然道:“太可恶了,竟然用这种卑鄙手段!” 一众丫鬟家丁还等着帮夏邑卿呐喊助威呢,闻言皆是义愤填膺,大骂背后耍阴谋的人,还有扬言要以牙还牙的。 夏禾冷笑道:“在球场上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才是最好的报复方法。” “三姐说的对,这场比赛我们一定要赢!”夏冰道,难得豪迈地一拍夏邑宣的肩膀,道:“哥哥,你可不能拖后腿!” 众下人大喊:“二少爷加油!” 夏邑宣顿觉压力山大,干笑着道:“我尽力。” 江潇潇跟夏邑宣去球队的休息区做准备,看台上,夏家人的心情变得凝重。 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了,不巧的是,这场比赛其中一支球队就是唐三郎跟赵大郎所在的队伍,名叫飞天队。 飞天对一入场,看台的一侧就锣鼓喧天,唢呐笛子齐鸣,就差响两串鞭炮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迎亲队伍不小心闯了进来呢! 夏禾本来心情挺沉重,一见这情景,顿时笑翻了,而且那队名,还飞天队呢,她只想说,你们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第二百七十章 拉拉队上场! 不止夏禾,飞天队的乐班子一奏乐,场上顿时爆发出阵阵大笑,它的对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想出这样的办法。 球场上,唐三郎与队友一脸羞窘,他们简直没脸见人了好么,恨不得赶紧结束比赛,好躲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好在比赛开始的哨声很快就吹响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球场上,飞天队的乐班子终于偃旗息鼓。 因为飞天队这个奇葩的名字,加上奇葩的开场,夏禾对这支球队多了几分关注,留意过后她才发现唐三郎跟赵大郎也在这支队伍里,虽然她对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他们队伍的能力很强,若是不出意外,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家队伍的强敌。 比赛很快就进入白热化,激烈的比赛夺人眼球,已经没有人记得飞天队入场时的背景音乐,大家都在为飞天队助威,看到精彩处,夏禾还忍不住为飞天队呐喊了几声。 见夏禾竟然为仇人助威,夏冰诧异道:“三姐竟然帮唐家跟赵家的少爷助威呐喊?”她可还记得斗文那日,这两人是如何为难三姐的。 夏禾双眼盯着球场,一边欢呼鼓掌,一边笑道:“一码归一码,一场精彩的比赛值得我们抛开一切嫌隙隔阂。” 夏冰一怔,深深思索了一番这番话,只觉受益匪浅。 真正投入到比赛中后,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场,场上的两支队伍下场稍作休息。 夏禾喊累了,喝了口凉茶润喉,道:“他们真的很厉害,不知道跟潇潇表哥他们比如何。” 青萍撅嘴道:“肯定是郡主跟表少爷他们厉害,小姐,一会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安啦。”夏禾笑着安抚。 话音刚落,夏二爷抱着猫溜过来,兴奋道:“小禾丫头,你这喇叭可真灵,我刚才试着用了下,喊出来的声音可比平常响亮多了!” “我给的东西能有差的?”夏禾翘起尾巴,难怪刚才二叔的声音在一众呼声中那样明显,原来是用了她的喇叭。 夏二爷竖起拇指。 一个两个都去帮外人助威,青萍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二爷,这喇叭是一会要用来给郡主跟二少爷表少爷他们助威的,你怎么能给其他人用呢!” 夏二爷讪然,道:“反正用一下又不会坏。” 夏禾对青萍低声叱道:“怎么跟二叔说话呢,不得无礼。” 青萍无语望天。 见父亲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顾着与夏禾说话,夏晴心中怒火翻滚,眼角瞥到夏二爷怀中的白雪,她双眼一亮,道:“父亲,您一直抱着白雪怕是不方便,女儿帮您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白雪。 见状,本来乖巧老实待着的白雪喵嗷地叫了一声,竟然伸出爪子去挠夏晴的手,若非夏晴反应迅速,手背上必定要见血。 “喵!”差点伤了人,白雪还一脸不耐烦,烦躁地朝夏晴呲牙。 夏二爷皱了皱眉,道:“白雪不喜生人,你少与她接触,还是不要碰她。” 大庭广众被一只猫下了面子,夏晴又羞又恼,暗骂了一句畜生,压抑着怒火道:“女儿知道了。” 看到夏晴憋屈的脸色,青萍忍不住掩嘴偷笑。 夏禾瞅见了,嗔了青萍一眼,正好这时下半场开始的哨声响起,她便对夏二爷道:“二叔,下半场比赛要开始了。” 夏二爷连声应了,忙抱着白雪回了座位。 下半场比赛没有上半场激烈,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认命,后面飞天队踢得很轻松,顺利夺得胜利。 这场比赛可以说是虎头蛇尾,观众表示失望。 第三场比赛眼看就要开始,夏家这边开始蠢蠢欲动。 夏禾对白雀青萍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马上去把听棋跟杨枝叫了过来,加上夏冰的丫鬟久儿,五个人拿了彩球,在位置最高的最后一排一字排开,然后两个家丁拉开横幅,三个丫鬟举起写着“鸿鹄队”的标语。 准备就绪,夏禾拿起喇叭,大喊:“鸿鹄队的后援队在哪里?” 话音刚落,夏家一堆家丁丫鬟配合地应和:“这里!”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夏禾打了个响指。 “鸿鹄之志,宏图万里,鸿鹄队必胜!”夏家的下人们燃了,不管有没有喇叭,都扯着喉咙大喊。 “一飞冲天,超越极限!”夏禾竖起食指。 “飞跃飞跃,一飞冲天!”拉拉队高喊,甩动彩球,整齐地踢腿。 纸条抽击发出的哗啦噼啪声,加上整齐的呐喊跟踢腿声,一时间,整个球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夏家这边。 口号还在喊,夏禾带着大家一遍遍地呐喊,有了喇叭的加持,声音传到赛场的每个角落。 被这激昂热烈的气氛带动,稳重冷清的夏冰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呐喊,就连夏颜也加入到其中,爱热闹的夏二爷更不用提了,要不是他的长随拉着,他都要去跟着拉拉队员们一起踢腿了! 跟之前飞天队上场时的情况完全相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奇惊艳地望着夏家这边,偶尔几个指点的,嘴里同样是赞不绝口。 休息区内,江潇潇跟李亚楠听着夏禾的呐喊,忍不住热泪盈眶,没错,她们被震撼了,感动了。 江潇潇跟李亚楠抹着眼角道:“小禾太讨厌了,害我们都……”她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夏邑宣握紧双拳,道:“我们一定会赢!” 俞飞璟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檀香山上坠着的飞鱼,笑得如沐春风。 俞天启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即将上场的另一支队伍心情就不那么好了,明明比赛还没有开始,他们却已经有了被压制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好想要这样的声援啊! 唐三郎望着夏家所在的看台上,那抹灵动活泼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懂。 夏永淳在短暂的怔愣后,猛然回过神,用力一拍大腿大笑道:“这丫头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来,不愧是我夏永淳的女儿,干得好!” 苏氏无奈失笑,却也为女儿感到骄傲。 第二百七十一章 默契 比赛还没有开始,鸿鹄队就在气势上完全碾压了对方,等到正式上场,鸿鹄队更是势如破竹,毫无悬念地,一举拿下了胜利。 比赛时,因为鸿鹄队的声势太过浩大,就连观众都被带偏了,整场比赛都在情不自禁地帮鸿鹄队助威,好在鸿鹄队没有让观众失望,踢地非常精彩。 受夏家的影响,最后一场比赛的球队也临时组建了拉拉队,只是他们完全不懂拉拉队的理念,又没有彩球等标志性道具,就直接拉了一群丫鬟在看台上又跳又唱的,简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不伦不类的,反而引人笑话。 上午总共就是四场比赛,第四场结束后,已经到了午时,后面的比赛就要等到下午了。 夏永淳起身正了正衣襟,趾高气昂道:“回府!” 他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没看其他家族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么,都快让他飘起来了! 初战告捷,夏家上下欢欣鼓舞,一行人簇拥着五位战将,有说有笑地回府。 一路欢声笑语,回到府上,夏永淳扬言要庆祝,让人去酒窖拿酒,被苏氏拦住了。苏氏道:“下午还有比赛,若是喝醉了可如何是好?等孩子们拔得头筹再庆祝不迟。” 夏永淳觉得有理,讪然笑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手,四处张望着叫道:“小禾呢?快把那丫头给我叫来!” 他还没有嘉奖女儿给自己挣了面子呢! 夏邑宣笑道:“小禾跟冰儿一进门就去看望大哥去了。” “邑卿怎么了?”苏氏疑惑。 “对啊,不是说卿哥也是蹴鞠队的一员么,怎么今日没看到他出赛?”三太太也好奇道。 “这……”夏邑宣面露为难,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怕长辈们担心,这件事他们本来打算瞒着的,现在倒好,被他说漏嘴了。 江潇潇瞪了他一眼,只好老实道:“大表哥受伤了。” “什么?”苏氏跟三太太大惊失色。 夏永淳也皱起眉,厉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 江潇潇挠了挠额角,小声道:“大表哥去跟好友说了会话,回来就受伤了,伤在腿上。” 这下不用解释,大家也知道是为何了。 夏永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夏二爷愤慨道:“太卑鄙了,竟然下黑手!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俞飞璟道:“对付这种人,就要踩痛脚,他们越是不想我们赢,我们就越要赢给他们看,在球场上打败他们,才是最好的反击。” “说得对。”夏三爷笑道。 夏邑宣突然抚掌笑道:“你们真是太默契了,小禾也是这样说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邑宣疑惑,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三太太忙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夏邑宣还是老老实实噤声。 俞天启眼中隐晦莫名。 虽然没有庆祝,但大家还是坐在一起吃了顿热闹的午饭,随后才散开,各自回房休息。 下午的比赛要申时才开始,这就给了参赛队伍充分的休息时间。 夏禾去看望过夏邑卿,见兄长真的伤得不重,这才放了心。回房随意用了些东西,她就又忙开了。 虽然今天还不能排演,但有些东西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像是剧本跟道具。 所有人共用一个剧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首先还要誊写几份剧本,再来,一些舞台上的小道具,像是饰品、武器之类的都要制作。 另外,夏禾打算做一些背景墙,用来表现场景的变换更替,以达到情景结合的效果。 以上这些都是要手工制作,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不然极有可能来不及。 至于服饰方面,因为本来就是在古代,所以不用特意去制作,像是白娘子的一身白衣,她就见过差不多款式的,只要拿现成的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了。 即便如此,靠夏禾一人把所有道具做出来也是不现实的,特别是背景墙,这意味着要画好几幅不同景色的画,而她初学丹青,还没有这个能耐。 思来想去,现阶段她能做的只有誊写剧本,其他的还是要等到大家一起商量过后,才能做决定。 当下,夏禾便拿来宣纸,打算抄写剧本,只是等到她裁好纸,准备写的时候才想起剧本还在俞飞璟手上。虽然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但要她一字不差地重写一遍也是不可能的,而一个词一句话的变动,就有可能影响到情境,所以只能按照写好的抄写。 没办法,她只能去前院找俞飞璟拿剧本。 “白雀姐姐,我去前院一趟。”对在屋里忙碌的白雀知会一声,夏禾独自出了门。 白雀从屋里追出来,问:“小姐,要不要奴婢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夏禾摆摆手,快步走远。 她刚走不久,宋嬷嬷就过来了,白雀请宋嬷嬷进屋里坐,宋嬷嬷推辞了,道:“没多大事,我说完就回去了,是大爷让我来跟三小姐说一声,让三小姐多做些喇叭,下午比赛的时候好用。” “可不巧,小姐现在不在房里,不过喇叭我们几个就会做,我们这就去做。”白雀道。 宋嬷嬷也没有多问,嘱咐白雀多做些,就离开了。 夏禾到了前院,并没有直接去找俞飞璟,而是先去了夏邑卿房里。她想到大哥可以帮她的忙。 伤筋动骨一百天,夏邑卿伤了脚,大夫嘱咐要静养两天,是以这几日他都只能待在房里。夏禾进屋时,他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看书,身量笔直,只是被包裹着的脚搭在绣墩上,瞧着有些不搭调。 “大哥。”夏禾唤了一声。 夏邑卿诧异抬头,道:“怎么又过来了?有事?” 夏禾笑嘻嘻道:“没事就不能来了?” “当然能。”夏邑卿哑然失笑,将书放到小几上。 夏禾过去做到绣墩上,道:“其实还真是有事,我想请大哥帮我一个忙。” “好。”夏邑卿想也没想就点头。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小惊喜 夏禾啼笑皆非,忍不住调侃道:“大哥,你也太干脆了吧,难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邑卿温和笑道:“我的妹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本来是想捉弄一下他的,没想到反而被出其不意地夸奖了,夏禾怪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夏邑卿忍俊不禁。 清了清嗓子,夏禾言归正传,道:“我想请大哥帮我画几幅画。” “作画?”夏邑卿疑惑。 是的,夏禾打算请兄长帮忙画背景墙。 点点头,夏禾道:“我需要几幅山水风景画,可以我的功力还无法完成,所以才来请大哥帮忙。” 她满眼期待祈求,夏邑卿又怎么忍心拒绝她?何况他本来就不打算拒绝。 点了点头,夏邑卿问道:“具体画什么?幅面要多大?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限制?” 左右这几日他只能待在房里,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关于这些,夏禾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道:“我会先画几幅简略图,把大致景象画出来,届时大哥再细化,只是我要的幅面很大,要有一面墙那样大。而且要赶在祖母寿诞前画好。” “一面墙那样大?”夏邑卿惊了一跳,“这就不太好办了,先不说我能否画出来,时间能否赶得及,首先找不找得到那样大的纸张就是个问题。” “纸张的问题不必担心,我们可以拼接。”夏禾道。 夏邑卿不赞同地摇头,道:“拼接的地方难免突兀,画起来也不顺手。” 夏禾噎了噎,看来大哥也是个完美主义者。 眼珠一转,道:“那我们做成折叠屏风,把一幅画分成几帧,每一帧单独来画?” 夏邑卿想了想,道:“可行。” 几乎是同时,夏禾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做成屏风的话,我们没有那么多屏风框子,而且屏风沉重,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她抱头大叫:“到底要怎么办啊!” 夏邑卿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烦恼的样子,不禁哭笑不得,道:“若是你不介意,可以用墙纸。” “墙纸?”夏禾愣愣转过头看着他。 夏邑卿点点头,指着雪白的墙面,道:“我这墙上就贴了墙纸,墙纸倒是够大的,就是不如宣纸细腻。” 夏禾反应过来,双眼发亮道:“没关系,只要能画就行!我现在就把每幅画的大致布局画出来!”说着就探头探脑地找笔墨。 夏邑卿失笑,赶紧唤了书童取来笔墨纸砚,让她作画。 夏禾总共需要四幅画,分别是群山远景,西湖断桥近景,雷峰塔远景,以及一副西湖远景,至于剧中其他场景,则直接用纯色的幕布来表达。 快速将四幅画的简略图画好,夏禾交给夏邑卿,满怀期许道:“大哥,接下来就借给你了。” 夏邑卿看看她画的草图,又看看她,笑了,道:“若是让宴姑姑看到你这几幅画,你又要挨批了。” 说好听点是草图,说难听点就是涂鸦,鬼画符,他险些看不懂。 夏禾赧然,道:“这不是为了赶紧画好以便给大哥么。” 夏邑卿无奈笑着摇头。 一桩心事了了,夏禾长出口气,站起身告辞,夏邑卿问道:“直接回房吗?” 夏禾摇头,道:“我还要去找二表哥。” 夏邑卿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闻言脸色瞬间变了,道:“你找二表哥作何?” “我写的戏本在二表哥那里,我去拿回来。”夏禾老实道。 夏邑卿默了默,道:“我们兄妹许久没好好聚聚了,我让人去帮你取,你陪大哥说说话。” “噢。”夏禾不疑有他,乖乖坐下。 夏邑卿立即吩咐书童去俞飞璟房里取戏本,自己则拉着夏禾闲聊起来。 不一会,书童抱着戏本回来了,只是他拿回来的不止一本。 书童解释道:“二表少爷说其他的是他抄写的,让三小姐过目,瞧瞧有没有抄错的。” 夏禾又惊又喜,道:“他怎么知道我要抄写戏本?”当即拿了一本翻看,当真是誊抄的她所写的剧本。 书童摇头,道:“二表少爷没有说,只是让小的传话,说他都会抄好,让三小姐不必担心,小的过去的时候,他就正在抄呢。” 闻言,夏禾心底又酸又甜,那个笨蛋,又是查案,又是踢球,忙得都快转不开身了,还惦记着她,说什么要揣摩意境,原来只是托词,也不知他抄了多久,才抄好眼前这两本,怕是晚上熬到油尽灯枯吧。 手指轻抚过书页上密密麻麻苍遒有力的字迹,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邑卿默然望着,终是服输地叹了口气。 抱着俞飞璟抄好的剧本,夏禾向兄长告辞。那只飞鱼都这样帮她了,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殊不知,俞飞璟就是想减轻她的负担,才如此煞费苦心。若是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恐怕俞飞璟要气得跳脚。 回到房里,见四个丫鬟正在庭院里做喇叭,夏禾疑惑道:“你们怎么又做起喇叭来了?” 白雀答道:“小姐刚出门,宋嬷嬷就来了,说大爷让多做些。” 夏禾了然颔首。 青萍问:“小姐,你手里抱着什么呀?” “是戏本。”夏禾笑了笑,道:“一会你们都看看。” 红芝双眼一亮,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也演戏?” “这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到时候再看。”夏禾笑道。 也就说有可能了!四个丫鬟顿时喜上眉梢。 将剧本珍而重之地收好,夏禾也加入到做喇叭的行列中,主仆五人边说着话边干活,很快就做出一大堆喇叭,而申时也快到了。 下午依旧是全府上下一起出动,不过这次可比早上气势足多了,所有人走路都带风,别提多神气了。 一入座,夏永淳就将夏禾叫到身边,道:“中午让你做的喇叭呢?” “在后边,白雀姐姐她们拿着。”夏禾回答。 夏永淳满意点头,道:“先给咱们府上还没有的发完,剩下的送去给你李叔。” “李叔?哪个李叔?”夏禾疑惑。 夏永淳瞪她:“还有哪个,你亚楠姐的父亲!现在李家跟我们夏家可是一边的,有好东西当然不能忘了盟友。” “噢噢!”夏禾恍然大悟,“我这就去!” 回到座位上,夏禾让白雀抽了一摞喇叭出来,而后便提着剩下的打算去李家的看台。 夏晴听到了夏永淳与夏禾的对话,见状,忙笑道:“三姐,我陪你去吧。” 李家在封都也是响当当的人家,有钱有势的,她若是能去混个脸熟,可是件大好事。 闻言,夏禾疏离笑道:“不用了,我让四妹陪我去。”拉了夏冰就离开。 夏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暗揪了把手帕。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李家夫妻 李家就坐在夏家隔壁,可能是因为同属一个球队,所以被安排在了一起。 夏禾拉着夏冰到了隔壁的看台,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坐在第一排中央,瞧着凶神恶煞的,似乎很不好说话。 乍然这么一看,夏冰有些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夏禾心中也有些打鼓,猜想着这人是不是就是她要找的李叔。说起来,她从未见过李家的当家,也就是李亚楠的父亲。 好在夏禾很快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李太太,这才确定了男子的身份。 因为男子太过高大,竟把李太太整个都挡住了,也难怪夏禾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李太太。 暗中安抚地拍了拍夏冰的手,夏禾上前福礼,招呼道:“李叔叔,婶婶,父亲让我送喇叭过来。”她双手将摞在一起的喇叭奉上。 夏禾不认识李东辰,李东辰却是认识她的,应该说,经过早上的比赛,在场很少有不知道她的,就是有不知道的,也早就向其他人打听清楚了。 闻言,李东辰敛首算是打过招呼,板着脸道:“劳烦侄女了。” 夏禾干笑着道不客气,这张黑沉沉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表达感谢啊! 她曾听别人说过,说李叔是个妻管严,现在见到真人,她只想问,这样铁铮铮的硬汉,到底哪里妻管严了? 正腹诽着,就听李太太爽朗笑道:“小禾啊,你别理会你叔,他就是这么一张臭脸,对谁都一样。” 夏禾讪讪笑着应是,心想李叔难道是面瘫? 李太太又道:“小禾啊,我听亚楠说,你们要排戏,这事儿是真的吗?” 夏禾一阵无语,不必猜也知道李婶婶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肯定是潇潇告诉了亚楠姐,然后亚楠姐告诉了李婶婶,那两人还真是绝配,都是大嘴巴! 扯出抹僵硬的笑,夏禾敷衍道:“嗯,是啊,排着玩儿的。” 李太太笑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就是爱玩儿,不过也挺好的,能玩在一起说明感情好。” “呵呵。”夏禾干笑。 李太太又道:“我听说戏本还是你自己写的,可真是厉害,比我们家亚楠不知道强多少倍了,诶,小禾啊,我对你的戏可是很感兴趣的,到时候排好了一定记得通知我!” 夏禾连声应和,笑得嘴巴都要僵了,心想李婶婶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呢? 最后还是李东辰开口,才让喋喋不休的李太太消停了些。 狠瞪了丈夫一眼,李太太拉住夏禾的手,笑道:“你可别嫌婶婶烦啊,实在是亚楠那丫头,总在我面前夸你,让我一看到你就欢喜。” 夏禾谦虚地笑了笑。 李太太突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记给你介绍介绍了。” 她回头将坐在第二排左手边的青年叫到身边,对夏禾道:“这是你鸿远哥哥,也是亚楠的亲哥哥。” 跟父亲李东辰长得如出一辙的李鸿远微微颔首示意,态度淡漠疏离,唯有目光在扫到夏禾身后的夏冰时,稍稍露了几分情绪。 夏禾回礼,含笑唤道:“李大哥。” 李太太热络道:“都是一家人,以后你们要常一起玩。” 夏禾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说一向豪爽的李婶婶今儿怎么变性了,原来是在这儿啊!她不禁哭笑不得。 借口比赛就快开始,夏禾告辞离开,拉着夏冰回了自家看台。 一回来,夏永淳就问道:“喇叭送过去了?” 夏禾点头,见他欲言又止,瞬间便猜到他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刚才在李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他看到了李太太向她介绍李鸿远。 夏永淳犹豫着没有开口,夏二爷帮他问了,道:“刚才李太太跟你说什么?我怎么瞧着她还把她大儿子叫了过去。” 夏禾当然不可能说李太太是有意牵红线,淡淡道:“没什么,就说大家是一家人,以后我就多了个哥哥。” 半句假半句真,这才是撒谎的最高境界。 闻言,夏永淳莫名松了口气,道:“行了,回去坐着吧。” 等夏禾走了,他立即低声对苏氏道:“我还以为李家宵想我闺女呢,幸好不是,不然我一定冲过去跟他们拼了,也不瞧瞧那煤球样子。”最后一句话是撇着嘴说出来的。 苏氏无奈笑道:“这话你去跟李东辰说,不要跟我说。” 夏永淳顿时一脸嫌弃,道:“我要真去跟老李说,后半辈子他肯定都要给我脸色看,我可受不了。” 苏氏啼笑皆非,她是真不想跟他瞎扯掰,都说四十不惑,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当即道:“比赛开始了。”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夏禾回到座位上,还未坐下,就收到了好几道戏谑嘲弄的目光,显然大家都看到了刚才在李家发生的那一幕。 夏晴似笑非笑道:“三姐真是好福气啊。” 夏颜则道:“可不是,咱们三小姐可受欢迎着呢。” “你们……”夏冰想要反驳,却被夏禾拉住,夏禾冷笑道:“若是人人放屁你都要去理论,你岂不是嘴巴都要说干?” “你!”夏颜横眉倒竖,牙齿咬得咔咔响。 夏晴脸上青了青,道:“三姐说的好有道理。”却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另一边,候场休息区里,俞飞璟等人正在做最后的调整,因为第一场比赛就是他们,所以一会他们就要上场了。 虎师队的人突然过来,友好笑道:“祝你们旗开得胜。” 虎师队就是早上输给鸿鹄队的球队。 诧异过后,俞飞璟等人欣然接受了他们的祝贺,并表达了感谢。 虎师队的队长道:“其实早上我们本可以不输得那么彻底的,可惜我们的主力受伤无缘比赛,所以我们只能让大家见笑了。” “你们队里也有人受伤?”江潇潇惊呼,皱眉望向俞天启与俞飞璟。 她们本来还怀疑就是虎师队的人对夏邑卿下黑手,现在看来,凶手另有其人,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早点休息 锣声响起,在热烈的欢呼鼓掌声中,两支球队进入赛场。 这一场比赛,是鸿鹄队对淮南王世子所在的雄鹰队。 双方队员打招呼时,淮南王世子皱眉盯着俞飞璟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过来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家中可有姐妹?” 闻言,站在旁边的江潇潇扑哧一声喷笑出声。她撞了撞俞飞璟的手臂,小小声道:“他竟然不认识你这个宁王世子,好歹他也是个王府世子啊。” 俞飞璟也觉得很郁闷,难道他的名号还不够响亮?不过更让他郁闷的还是淮南王世子问的那句话,这让他想起了那次男扮女装陪小禾去淮南王府,被这个臭小子色眯眯盯着看的事情。 想着,俞飞璟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打了个冷战,俞飞璟对淮南王世子干笑道:“要让世子失望了,我是家中独苗,不仅姐妹,连兄弟都没有一个。” “原来如此,打扰了。”淮南王世子面露失望,显然还在对“秦姑娘”念念不忘。若不是他走得快,恐怕俞飞璟要忍不住揍他。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经过一个中午的摸索研究,其他队伍总算也弄出了看得过去的拉拉队,只是没有喇叭,所以在气势上,还是输夏家一截。 雄鹰队能打败早上的对手,实力显然是不弱的,前半场,也不知是太过骄傲轻敌,还是有心无力,鸿鹄队发挥的并不好,频频失误,到中场休息时,竟然还落后了几分,这让夏家上下提心吊胆的。 夏珂着急地拉着夏晴的衣袖,担忧道:“怎么办啊,这样下去,俞大公子会输的。” 夏晴不耐烦地抽出被她拽着的袖子,道:“你别乌鸦嘴,我们不会输的。” 夏珂这才注意到旁人不善的目光,忙低下头去。 虽然夏冰很反感夏珂的话,但心中也不免忧虑,道:“三姐,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场大家都踢得束手束脚的?” 夏禾皱了皱眉,道:“不用担心,会赢的。” 四妹说的没有错,大家确实束手束脚的,除了二哥跟亚楠,潇潇跟俞飞璟俞天启都在刻意放水,也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休息区,江潇潇五人坐在椅子上,李亚楠正在抱怨对方防守太严,俞飞璟凑到俞天启耳边,低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俞天启默然颔首,对旁边的看台做了个手势,立即有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站起身,悄无声息离开了会场。 下半场的哨声响起,所有人起身进场。 江潇潇跑到俞飞璟身边,低声问:“安排好了吧,可以放心大胆地踢了吧?” 俞飞璟含笑敲了敲她的脑袋,道:“郡主大人请随意吧。” “太好了!”江潇潇双眼发亮。 轮到鸿鹄队发球,发球的哨声一响起,江潇潇立即飞一般窜出,带球直接冲向球门,前半场让人烦恼透顶的防守,此刻显得不足挂齿,她如过无人之境,不等对手反应过来,便飞起一脚射门,得分! 鸿鹄队风驰电掣般拿下一分! “哗——!”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观众又燃起了对鸿鹄队的信心,再次为鸿鹄队欢呼呐喊。 “太好了!”夏家众人激动地握拳。 夏永淳哈哈笑道:“这群小子,敢情之前是在逗对方玩呢,忒坏了!” “我就说不可能越踢越差嘛!”夏二爷手舞足蹈。 后面的比赛毫无悬念,鸿鹄队一反前半场的萎靡颓废,后半场士气大涨,将雄鹰队打得节节败退,毫无反手之力,等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鸿鹄队已经超过对方十多分,这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 下午的第二场比赛是飞天队对战红狐队,这场比赛跟前面一场的扭转乾坤截然不同,全程都踢得十分艰难,最后飞天队以三比二的比分险胜,得以跟鸿鹄队争夺第一。 为了公平起见,最后一场决赛定在第二天的早上,以便对战双方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下午的比赛结束时,已是日落西山,等一家人热热闹闹回到府里,天色已经黑了,夏永淳招呼众人用晚膳,还让富贵去拿酒,这一次苏氏没能拦住他,只能看一家子大老爷们胡吃海喝。 好在夏永淳还有分寸,只稍稍喝了几杯,就放过了鸿鹄队的几个年轻人。 俞飞璟喝得微醺,跟夏邑宣勾肩搭背地往客房走,俞天启受不了这两个似醉不醉的醉鬼,叮嘱一声就快步先走了。 摇摇晃晃走到庭院里,却见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伫立在回廊灯下,俞飞璟忙将夏邑宣推开,正了正衣襟站直,以吊儿郎当的语调道:“真是巧啊,小禾也在夜下散步?” 昏黄灯光下,夏禾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极淡,而且转瞬就移开了视,这不禁让俞飞璟心头一震。 就在俞飞璟猜测她这一眼背后的含义时,夏禾轻声道:“不是碰巧,我有话要跟你说,在这里等你。” “……”俞飞璟轻轻握了握拳,又捏了捏扇柄,终于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出现幻觉,心底顿时一阵狂喜雀跃。 他强压下情不自禁往上翘的嘴角,轻咳一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夏禾偏头看了看他暗暗窃喜的表情,不禁失笑,道:“我……” 刚起了个头,还在旁边站着的夏邑宣立马喊停,呵呵笑道:“你们慢慢聊啊,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他挥了挥手,便脚底抹油般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夏禾微微一怔,猛然反应过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然后花前,月下,这是不是不太好? 想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热,忍不住用微凉的手摸了摸脸。 此情此景,俞飞璟却奇迹般得迟钝了,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提起来意,夏禾忙收敛心神,真挚敛首道:“谢谢你帮我抄写戏本,老实说,省了我很大的功夫。”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俞飞璟桀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字写得快,并不是多费神的事儿。” “嗯……”夏禾有些不敢看他的脸,目光游移,捏了捏尾指,道:“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俞飞璟点头,见她站着没有动,疑惑道:“还有事?” 夏禾咬了咬唇角,皱眉道:“我是说让你早点休息!” “嗯?”俞飞璟更不解,道:“我知道啊。” “我是说让你今晚别再抄书了!”夏禾跺脚,气呼呼跑了。 俞飞璟一愣,猛地一拍额头,懊恼大叫:“我竟然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夜谈 何为喝酒误事,俞飞璟算是深深体会了一把。 唉声叹气回到客房,不意外地看到等在房里的俞天启,他立即收起心中的失落,问道:“都探查清楚了?” 俞天启凝重地点头,道:“明日就可下手。” 俞飞璟挑了挑眉,道:“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为何我瞧着你却好像有些不大喜欢。” 俞天启默然。他并非不高兴,只是心中有些矛盾。 今日他派人去查探,发现淮南王偷运官盐,私下贩卖的证据就放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农家宅院里,且院中的防守,证据所放的位置,都与夏晴给他的情报分毫不差,这让他不禁疑惑,她一个闺阁小姐,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还如此清楚?且,她还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不得不说,这个发现让他高兴,毕竟夏晴是他的人,夏晴的能耐越大,他就越有利,但同时,他又感到困扰,因为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容忍夏晴的一些所作所为,这种被胁迫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俞飞璟见他一言不发,猜到他有不可言说的秘密,虽然心中颇多疑问,但也不多问,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事情办成后,你先回京吧,我要等到夏老太太寿辰后再回去。” “为了小禾?”俞天启抬头看他。 俞飞璟毫不遮掩地点头,道:“潇潇说小禾要排戏,让我帮忙奏乐。” 俞天启默了默,道:“我若先回去,怕是功劳就没有你的份了,你忘了我们到封都来的初衷了吗?立功建业,为日后进入军队打基础。” “我当然记得,只是这次我本来就没有帮什么忙,也不好白拿功劳。”俞飞璟无谓笑了笑。最初他确实帮忙查探了几次淮南王府,但后来俞天启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每次都能一击即中,慢慢的,也就没他的事了。 俞天启再次沉默了,良久道:“你不问我消息从何而来?” 俞飞璟耸肩,道:“大致猜到了,只是还有许多想不透的地方。” 俞天启深深望着他,眼底快速掠过一道暗光,道:“飞璟,父皇一直夸你聪明,明明宫中有一大群皇子,他却说你最像逝去的武王叔,只可惜你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所以武王叔十五便能上阵杀敌,而你如今还在京城虚度光阴。” 他的语调飘忽,让人不太摸得着他的点在哪里。 俞飞璟心中微一沉吟,笑嘻嘻道:“这也怪不得我啊,并非我不想为国尽忠,只是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祖母又舍不得让我去边境吃苦,所以我只好待在京城啦。” 俞天启眼中温和少许,道:“宁王叔虽然如今在京城荣养,但十年前也是叱咤一方的名将,日后你必定会子承父业。” 俞飞璟笑而不语。 知他与父母关系并不亲近,也不愿在外提起父母之事,俞天启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潇潇肯定也是要留到老太太寿辰后的,淮南王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届时我与你们一同回京吧。”顿了顿,补充道:“小禾也请了我帮忙。” “也好。”俞飞璟淡淡一笑。 俞天启站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俞飞璟敛首,起身送他出门。 回到房里,俞飞璟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不知为何,现在与天启说话,总让他觉得心累,他很怀念以前彼此坦诚相对的时光。 目光扫到搁在床头的戏本,他不觉目光一柔,拿起来翻身躺在床上,细细品读起来。 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还抄写了两遍,其实早就背了下来,只是他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去看,因为他总能在字里行间,看到她的影子。他知道她写每一句话时的心情,知道她每每写错字时皱眉懊恼的神情,知道她写得投入时,情不自禁轻轻哼唱起来的曲子,因为那几个奋笔疾书的夜晚,他一直陪着她。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心有怨……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与你化作一团火焰……千年等一回,我无怨……” 脑中浮现出她挂在嘴边的曲调,他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唱着唱着不由长长叹出口气,抱着本子低喃:“你可别让我等一千年啊。” 草叶庐,正忙着做小道具的夏禾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遥远的夜空,那正是前院客房所在的方向。 翌日,因惦记着今日的决赛,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就聚在二门前等着出发,迫不及待想赶去赛场。 夏禾算是到得迟的,一迈出二门就见黑压压一片,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有丫鬟上来道:“三小姐,昨儿我们请白雀姐姐教着做了些彩球,也练习了做啦啦操,我们可不可以也跟白雀姐姐她们一起为鸿鹄队助威啊?” 夏禾怔了怔,她什么时候成了拉拉队总管了?不由失笑道:“可以啊。” 当初她是因为找不到那么多人,才只组建了五人规模的拉拉队,现在有人自愿参加,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 想来到时候阵仗会更大吧?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得到同意的回复,一群丫鬟欢呼雀跃,连连向夏禾道谢,然后拉着手去前面练习去了。 望着一群人有模有样地跳操,夏禾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感动。 就应该这样,同住一个屋檐下,就该这样齐心团结,都是十多岁的姑娘,应该朝气蓬勃,积极向上,而不是整日里阴谋算计,绵里藏针。 夏冰走到夏禾身边感慨道:“不知从何时起,府上的气氛就变了,往后我也许会舍不得离开也说不一定。” 夏禾回头笑望向她,道:“会让人留恋的,才是家。” 夏冰认同地点头,姐妹俩会心一笑。 江潇潇突然跑过来,好奇道:“你们笑什么呢?” “没什么。”夏禾敷衍道,问她:“二哥跟表哥他们也来了吗?” “来了。”江潇潇往后一指。 夏禾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夏邑宣无精打采的脸,眼下两团青影特别明显,她不禁疑惑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练球练的。”江潇潇耸肩,道:“估计是担心拖后腿,所以昨晚一直拉着我陪他练球,恐怕我回去后,他还单独练了好一会。”话语中有几分埋怨。 夏禾了然颔首,下意识看了看俞飞璟的脸色,见他神采飞扬的,心中松了口气。看来他昨晚有好好休息。 注意到夏禾的目光,俞飞璟朝这边挑了挑眉,竟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夏禾失笑,假装没有看到,问夏冰道:“大姐今天也不去?” 夏冰无奈摇头,没有说话,夏禾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低叹了口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顶撞 不必想也知道是二太太不肯让夏莲去,不然夏冰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离出发还有些时候,夏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多管闲事一把。 “小冰,我去叫大姐,一会若是赶不及,你让父亲不必等我。”说完,夏禾就跑了,夏冰都来不及回话。 夏禾直奔夏邑骏的院子,她知道二太太跟夏莲一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二太太跟夏莲已经在照顾夏邑骏用早膳。 见夏禾过来,夏莲眼底亮了亮,随即又在二太太的瞪视中黯淡下去。 二太太撇了撇嘴,不阴不阳笑道:“哟,小禾怎么有空过来,这会不是要去看蹴鞠赛了么?” 夏禾福身行了个礼,开门见山:“侄女来叫大姐一起出发。” 二太太瞬间沉下脸,道:“我们莲姐儿可没有你的福气,她还要照顾兄长陪伴母亲,没空去看劳什子的蹴鞠赛。” 尽管被甩了脸子,夏禾脸上依旧客客气气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客气委婉了,她道:“二婶,你要让大姐后半辈子都守着三哥过活吗?” “你什么意思?”二太太立即跳了起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来。 夏禾镇定道:“二婶,你现在不让大姐去看比赛,后面是不是也不让大姐跟我们一起为祖母准备寿礼?” 被说中心事,二太太表情僵了僵,随即却是理直气壮道:“那又怎么样?你们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让莲姐儿参与,是为她好,省得她以后被别人说闲话!” “依侄女看,二婶只是不想让大姐跟我一起玩吧。”夏禾直言不讳。 这话二太太却是不敢承认了,道:“你不要扯那么远,是莲姐儿自愿留下来陪我的,我又没有拘着她。” 被母亲搬出来,夏莲只得不甘不愿地附和:“小禾,是我自己不想去。”她总不能拂了母亲的面子。 其实她很想去看比赛,她听说小禾组建了什么拉拉队,很威风很神气,大家球又踢得特别好,她昨天下午就想去了,可是母亲不让她去,骂她白眼狼,还以断绝母女关系威胁她,她便只好打消了念头。 闻言,二太太得意地冷哼一声。 夏禾又怎会看不出夏莲是在说违心话,顿时怒其不争,道:“大姐,家里的事你不参与,我你也要疏远,二姐她们你又合不来,为了照顾三哥,你更是无法出门结交其他人,你这样会离群的,难道你想以后做孤家寡人吗?” 她这话虽是对着夏莲说的,实际却是在说给二太太听,但凡二太太为夏莲着想一分一毫,就不该再用亲情绑架夏莲。 夏莲被说得红了眼眶,低低抽泣起来,然而二太太却没有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她怒火中烧,竟然扬起巴掌威胁夏禾,骂道:“你才孤家寡人!你竟敢诅咒我女儿,赶紧给我滚,再不滚看我不打死你!” 见她如此不可理喻,夏禾也来了火,怒道:“你还算不算亲娘,就只想着你儿子,你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生的了吗?” 二太太双目圆瞪,气得手发抖,“反了天了,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简直目无尊长!今天我就替大嫂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原本不过是想吓吓夏禾,这会气急了,竟是真的动手,一巴掌就要呼上去。 夏禾怎会怕她,一把就抓住她挥来的手,毫不示弱的态度更是把二太太气得头顶冒火。 见状,夏莲吓得不轻,忙上前劝解,拉住二太太道:“母亲,小禾是大伯跟大伯娘的心尖尖,你若是打她,难道以后你要指望父亲挣钱替哥哥找大夫吗?”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二房吃的用的都是大房给的,得罪了大房,二房怕是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像如今这样挥霍了。 二太太抬起的手僵住了,却还是嘴硬道:“是她目无尊长,顶撞我在先,我就算打了她,也占理,我就不信大哥大嫂是不讲理的人!” 闻言,夏禾不禁冷笑,高声道:“好啊,你要跟我讲理,我奉陪到底!” “你……”二太太心中一凛,想起这丫头的牙尖嘴利,一时犹豫了,她真是担心自己说不过她。可要她向晚辈低头,她就是打死也不愿意。 僵持间,床上的夏邑骏突然发出急切的呜呜声,三人转过头,便见他挣扎着想起身,因为太过使劲,脸都涨红了。 “骏哥儿!”二太太一惊,也顾不上夏禾了,忙回到床边安抚儿子。 “呜呜呜!”夏邑骏趁机拽住母亲的手,使劲地摇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夏邑骏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手脚依旧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二太太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得眼泪直流,哭嚎道:“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抱着夏邑骏痛哭起来。 见此情景,夏禾又有些同情二太太,缓和了语气,道:“哭是没有用的,只有二婶振作起来,才能照顾好三哥。” 二太太却不领情,叱道:“滚开!谁要你假好心!” 夏禾皱了皱眉,忍耐着不去跟她争辩,将注意力放到夏邑骏身上。 夏邑骏还在呜呜呜地叫,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夏禾仔细观察他的眼神,见他眼珠一直往夏莲那边瞥,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夏莲说。 默了默,夏禾道:“三哥,你是不是有话对大姐说?是你就点头。” 她话音刚落,夏邑骏就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状,二太太惊讶地停止了哭泣,夏莲也诧异地瞪大眼,要知道她跟母亲就从来没有读懂过哥哥的意思。 夏禾走到床边,轻声道:“三哥,说不出话不要紧,你比口型,我能看懂。” 因为太过惊讶,二太太都忘了阻拦她。 闻言,夏邑骏冷静下来,嘴巴一张一合地无声说话。 夏禾凝神看他的口型,一字一顿道:“妹、妹、去、看、比、赛——” 几乎是她解读完的瞬间,夏邑骏就缓慢地点了点头,愧疚地望向夏莲。 “哥哥……”夏莲蓦地红了眼眶,捂住嘴低泣。 “……”二太太震惊得无以复加,连话都说不出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黑哨 姐妹俩手拉手飞一般跑向二门,心中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夏邑骏的首肯,让二太太终于松了口,夏禾得以成功将夏莲带出门。 匆忙赶到二门,原以为大部队已经先走一步,却不想所有人都等在门口,夏禾与夏莲不禁楞在当场。 夏永淳没好气地瞪眼,斥道:“要不是所有人都叫着等你,我就让你自己跑着去,还不快上车!” 夏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唤道:“大姐,三姐,这边!” 夏禾回神,忙应了一声,欢喜地拉着夏莲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进,夏冰抱住夏莲,欢喜道:“太好了!以后大姐又能跟我们一起玩了!”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看一场蹴鞠赛的事情,还关系到她们日后的往来,若是这次三姐没能将大姐带出来,那么以后,她们与大姐的距离将越来越远,直至形同陌路,而这是她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说来也好笑,就在几个月前,她对大姐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现在却是亲密无间了。 夏莲回抱住夏冰,喜极而泣,道:“我感觉自己在大雾里走了好久,现在终于走出来了,还好我没有失去你们,以后我不会再迷路了!” 江潇潇也忍不住鼻尖发酸,道:“你们就别煽情了,害我都想哭了。” 夏禾忍俊不禁,道:“好好记着这一刻的心情,以后用得着的。” “嗯?”江潇潇疑惑地看她。 夏禾挑眉,道:“你不是要演戏么,到时候有你哭的,你记住现在的心情,到时候好酝酿情绪,别等到要哭的时候哭不出来。” “啊?”江潇潇大惊,叫道:“你要让我演那个角色啊,竟然还要哭!” 夏禾摊开手,道:“你可以演其他角色啊,只是不用哭的只有坏人,还有老和尚法海,你看你选哪个吧。” “额……”江潇潇语结,让她演老和尚?打死都不干啊! 见她一脸迟疑为难,那模样说不出的纠结烦恼,夏禾三姐妹忍不住捧腹大笑,她不会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演法海吧?女版的法海?不要太逗啊!哈哈哈! 被笑话了,江潇潇气得大叫:“你们太过分了!”扑上去就打闹成一团。 这一闹,伤感的气氛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一路欢声笑语。 到赛场时,里面已经人山人海。 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赛,今天来看比赛的人非常多,若不是有专属的席位,恐怕夏家人就要站着看完整场比赛了。 夏永淳少不得又要对夏禾吹胡子瞪眼一番。 一家子坐好,这次不用夏禾提醒,所有人早早将喇叭拿了出来,拉拉队也迅速排好队形,准备造势。 李亚楠跑过来,对着夏禾几人抱怨道:“你们也太悠闲了吧,这时候才来!” 夏禾理亏,忙呵呵呵装傻,惹得李亚楠拿眼瞪她。 比赛就要开始,李亚楠懒得废话,拉了江潇潇往主看台一侧的入场口跑,俞飞璟三个大男人慢悠悠跟在后头。 夏家人坐下没多久,夏永淳还在跟两边的熟人打招呼,比赛的锣声就敲响了。 在阵阵热烈高昂的欢呼声中,两支队伍入场。 跟前两场比赛一样,整个赛场上空回荡的都是为鸿鹄队助威的声音,且声势更为浩大,因为除了夏季跟李家,大部分观众也都支持鸿鹄队。 这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同样是进入决赛,但飞天队可比鸿鹄队艰难多了,但凡有点眼力的,都知道最终的胜利会花落谁家。 几乎一边倒的呼声让飞天队众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赵大郎一脸阴鸷,冷哼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现在呼声越高,等会输了就更难看!”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鸿鹄之志,宏图万里,鸿鹄队必胜!” “一飞冲天,超越极限!” “飞跃飞跃,一飞冲天!” 拉拉队口号喊得震天响,鸿鹄队也不负所望,一开场就轻松拿下一分,将气氛炒得更为热烈高涨。 接下来,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鸿鹄队将对手死死压制住,一分又一分拿得毫不手软,观众席几乎要炸了,那些平日里矜持斯文的大家小姐,全部都疯狂地为鸿鹄队呐喊。 没办法,这就是个看脸的时间,鸿鹄队不光在球技上碾压飞天队,颜值更是能上天了。 当鸿鹄队再次拿下一分,飞天队要求暂停。 回到休息区,飞天队众人气急败坏,叫嚣道:“鸿鹄队绝对是故意的,他们那个什么拉拉队在旁边大喊大叫,害得我们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这让我们还怎么踢球?” 唐三郎默了默,道:“又没有规定不能助威,被别人喊两句就没了士气,我看这场球不用踢了。” “你什么意思?”唐三郎的话顿时引起众怒。 赵大郎将唐三郎拉到一边,哼笑道:“急什么,杀手锏还没有出,这么快就认输了?等着瞧吧。”他勾起一抹阴险的笑。 飞天队众人领会他的意思,都阴恻恻低笑起来。 唐三郎心中一凛,道:“你们要做什么?” 赵大郎道:“你别管,踢你的就是了。” 唐三郎还要再问,然哨声响起,他只能回到球场。 比赛继续,轮到飞天队发球。 一上场,赵大郎借着发球之际,对场边的裁判使了个眼色,裁判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观众发现飞天队改变了策略,他们从原本的一对一防守,变成专盯一人,而鸿鹄队中最弱的夏邑宣,理所当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每当夏邑宣接到球,飞天队的人就一拥而上,也不管球在哪里,抬脚就是一通乱踹,而且是狠命地踹,说好听点是抢球,说难听点,根本就是在行凶! 夏家众人气得大叫:“他们犯规!裁判,他们犯规!” 然而裁判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理会夏家的控诉。 被围攻的结果显而易见,不仅球被抢走,人也受伤。几次三番下来,夏邑宣已经伤痕累累,鸿鹄队也终于知道了飞天队的阴谋。 江潇潇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俞天启拉着,她早就把飞天队的人揍扁了,竟然敢欺负她们家的小胖子! 然而这还不算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李亚楠运球运得好好的,飞天队的人突然冲过来,然后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打滚惨叫。 裁判的哨声及时响起,大喊:“鸿鹄队犯规!” 李亚楠都傻眼了,她刚才根本碰都没有碰到对方! 如果还不知道裁判被飞天队买通了,鸿鹄队就是傻了。 观众也都看出来了,气得简直想骂娘,尼玛这妥妥的黑哨啊! 观众纷纷抗议:“换裁判,换裁判!” 第二百七十八章 邑宣受伤 换裁判的呼声越来越高,然而主看台上却没有分毫动静。 见父亲不声不响,顾宝琪道:“父王,为什么还不把裁判换掉,这样的比赛根本就不公平!” 淮南王妃叱道:“你懂什么,你表哥是飞天队的。” 这下顾宝琪什么都明白了,愤然道:“你们太过分了!” 说罢,一跺脚跑下看台。 “诶,宝贝啊!”淮南王一惊,想叫住她,却被淮南王妃拉住。 淮南王妃道:“就是你太纵着她了,看把她宠成了什么样子,一如不心意就闹脾气,以后谁敢要她!” 淮南王讪讪摸了摸小胡子,不作声了。 抗议无效,观众气得跳脚,旁人还如此气愤,更别提夏家跟李家了,夏永淳是个急性子,当场就拍桌怒吼:“敢阴我们夏家的人,跟他们拼了!” 几乎是他这话刚说完,场上的夏邑宣就被铲倒在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不好!”夏禾大呼一声,“二哥伤到腿了!”当下不管不顾地冲下看台,往球队的休息区跑。 众人不禁心口一跳。 三太太顿时坐立不安,夏三爷忙安抚握住妻子的手。 这一次,裁判倒是吹响了哨子,不紧不慢道:“飞天队犯规一次。” 见夏邑宣半天没有起来,抱着腿几乎缩成一团,江潇潇连忙奔过去扶起他,急声道:“小胖子,你怎么样了?”却见夏邑宣脸都白了,额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其他人也赶了过来,见夏邑宣的腿不自然地扭曲,俞飞璟眉头紧皱,道:“他的腿可能骨折了。” “那群混蛋!”江潇潇红了眼,俞飞璟忙一把拉住她,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邑宣不能继续比赛了,要立即医治。” 当即举起手,要求暂停。 俞飞璟跟俞天启合力将夏邑宣抬到休息区,两人刚将夏邑宣放下,夏禾就匆匆跑了过来,喘着气问:“二哥怎么样?” 俞天启皱眉:“你过来做什么?” 见到她,李亚楠红了眼眶,道:“小禾,怎么办啊?”到底是姑娘家,尽管平日里彪悍霸道,但这样野蛮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当下就有些慌了。 夏禾拍拍她的肩,旋即蹲下身为夏邑宣检查。细细将受伤的小腿按捏了一遍,并没有摸到任何异常的地方,这意味着骨头并没有断裂,只是踝关节跟膝盖严重错位了。 松了口气,夏禾道:“二哥,你忍着点。” 说罢,不等夏邑宣做出反应,便握着他的脚踝使劲一拉一掰,将错位的关节掰回了原位。 “啊——!”夏邑宣惨叫一声,险些昏厥。 她的动作太快,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不禁被这声惨叫惊了一跳。 江潇潇赶紧替夏邑宣擦去额上的汗水。 她正要开口,却见夏禾风驰电掣般扣住夏邑宣的膝盖,又是一拉一送,只听咔擦一声,这次,夏邑宣直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江潇潇傻眼了,要不要这么干脆啊? 夏禾吁出口气,站起身,道:“已经没事了,不过还是找大夫再检查一下比较妥当,再抹点药酒,包扎固定一下。” “……”俞飞璟几人还沉浸在她的当机立断中,没有回神。 李亚楠突然一拍大腿,道:“夏二哥受伤了,比赛怎么办?” 一片沉默。 就在俞天启即将吐出弃权两个字时,夏禾道:“我来代替二哥。” “不行!”俞飞璟跟俞天启异口同声反对。 江潇潇咬了咬唇角,道:“你不可以上场,飞天队早有预谋,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不会对女子下手,何况你还跟他们的人有过节。” 她也不想半途而废,但比起好友的安危,胜利算什么? 李亚楠也道:“是啊,唐三郎还好说,赵大郎那人特别小心眼,你要是上场比赛,他一定会针对你的。” 俞飞璟也想劝说,夏禾抬手打断他,道:“难道你们甘心就这样放弃?” 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不止夏禾,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面临跟夏邑宣一样的危机,俞天启跟俞飞璟能自保,可三个姑娘怎么办? 俞天启剑眉越皱越紧,依旧不松口,道:“不行。” 俞飞璟默了默,道:“我支持小禾。” “璟表哥你疯了!”江潇潇震惊地大叫。 俞飞璟恢复平日玩世不恭的笑,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挑眉道:“我话先说在前头,一会上了场,我只能照顾到小禾,你们两个可要自求多福了。”他抬手指了指江潇潇跟李亚楠。 “切!谁要你照顾!”江潇潇下意识反驳。 俞天启深深望了俞飞璟一眼,道:“一会上场后,大家要留心。”这算是同意了。 夏禾欢喜扬眉,飞了俞飞璟一个挑衅的眼神,俞飞璟失笑。 “等等!”李亚楠再次大叫。 “又怎么了?”江潇潇懵了一下。 “衣服啊!”李亚楠跳脚,指着夏禾叫道:“小禾穿这样怎么踢?” “……”俞飞璟三人望向夏禾,沉默了。 “这个简单啊。”夏禾不以为意一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抬手将头上的珠钗一一摘掉,如瀑青丝瞬间披散下来。 “头绳借我一根。”二话不说,从俞飞璟头上抽出一根彩绳,轻咬着,双手绕到脑后,十指翻飞,眨眼便编出一条整齐的蜈蚣辫,用彩绳绑好。 头发解决,夏禾毫不客气地将夏邑宣身上的外套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又把他用来绑袖子裤脚的绑带拆下来,将过大的袖口绑好。至于裤子,她很庆幸今天为了方便活动,穿的是经由自己改良的裤裙,只要把裤腿扎紧,就完事了。 半刻钟不到,换装完成。 最后,把袖章跟额带绑好,鸿鹄队的新队员就新鲜出炉了。 “如何?”夏禾挑眉。 “……”江潇潇跟李亚楠目瞪口呆,表示已经五体投地。 褪去一身繁华,利落干净的打扮让夏禾少了分柔弱,多了几分坚韧,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俞飞璟摸了摸头顶散开的辫子,心中暗喜,想到:“用我的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人,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俞天启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艳,随即恢复平静。 第二百七十九章 球给我 夏邑宣被抬去找大夫,当哨声再次响起,观众发现鸿鹄队换人了,从原本的三男两女,变成了三女两男! 夏家众人本还担心鸿鹄队会因缺人而无法继续比赛,眼下见人凑齐了,都不由松口气,只是等到他们看清代替夏邑宣上场的人是谁后,轻松就都见鬼去了。 “天呐,是三小姐!”下人们惊呼。 “小禾怎么跑到场上去了?”夏永淳倏然站起身。 “怎么会这样?”苏氏惊慌不已。 “小禾准是代替邑宣上场!”夏二爷捶了下膝盖。 “不行,我得把那丫头叫回来!”夏永淳越过坐在旁边的夏二爷,要去把夏禾拉下场,只是不等他走过去,比赛已经开始了。 苏氏脸上当即一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 夏晴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故作担忧道:“飞天队的人如此阴险卑鄙,三姐可千万别受伤啊。”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她,所有人都紧盯着球场上那抹娇小的身影。 俞天启跟俞飞璟已经商量好,不把球传给三个姑娘,这样飞天队就没有下手的机会。眼下他们领先几分,只要他们两个人控住球,不让飞天队进球,比赛就稳赢。 因为飞天队犯规,由鸿鹄队发球开始比赛。夏禾作为替代夏邑宣的人,得到发球的机会。 望着站在球场边的夏禾,赵大郎咧开嘴阴沉笑道:“夏三,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就别怪我们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了。” 当下,赵大郎对队友使了个眼色,四个大男人一起。 唐三郎瞧见了,不敢置信地拉住赵大郎,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可是姑娘家!” “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赵大郎甩开好友的手,后牙槽咬得嘎吱响,恼怒道:“难道你忘了她将我们羞辱得多惨吗?那次文会后,我在外人面前好久抬不起头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你!”唐三郎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他今日才发现这个知交好友的真面目。 “你爱踢不踢,愿意代替你上场的人多得是。”赵大郎扔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唐三郎。 站在球场一角,看着如狼似虎围上来的飞天队,夏禾不悦地皱起眉,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进入赛场,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踹上来。 “夏三小姐,你敢上场,就不要怪我们不怜香惜玉,要知道赛场如战场,腿脚可是不长眼的。”赵大郎故作君子地拱了拱手。 夏禾心下冷笑,面上不解地眨眨眼,道:“敢问公子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你!”赵大郎七窍生烟,她竟敢假装不认识他!有什么比仇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令人气愤吗? 夏禾抓住赵大郎这瞬间的空隙,一脚将球传给了后面的江潇潇。 见状,赵大郎瞪大眼,怒吼:“你竟然趁人不备!” “不然呢?对流氓根本没有讲道理的必要。”夏禾冷笑。 赵大郎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江潇潇远远对夏禾竖起拇指,趁没人防守赶紧往球门冲。 飞天队的人立即一拥而上追上去。 俞飞璟大喊:“把球给我!” 江潇潇心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当即就将球传给了俞飞璟。 俞飞璟接到球,与俞天启交换一个眼神,开始执行计划。只见两人带着球满场跑,实在被围得转不开身了,才将球传给对方,就这样耍猴般,将飞天队的人耍的团团转。 秋阳明媚,晒得人暖洋洋的,随着比赛进入白热化,飞天队的人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深知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飞天队再次改变了战略,他们不再盯梢一人,恢复到最开始的一对一。 抱着私心,赵大郎选择了防守夏禾。 飞天队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俞天启跟俞飞璟放松警惕,进而将球传给他们之外的人,最好是传给夏禾,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抢到球。飞天队知道因为之前的战略,鸿鹄队的两个主力已经打算放弃其他人,只靠彼此运球来拖时间,这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飞天队的算盘打得很好,然俞飞璟跟俞天启却不上当,依旧不肯把球传给其他人,即便江潇潇气得呱呱叫,他们也不改变初衷。 眼见着计时用的香越烧越短,飞天队众人急得满头大汗,其中尤以赵大郎为最。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夏禾拿到球,他好趁机报复,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终于,赵大郎最后一点耐心被磨光,打算兵行险招。 虽然耍猴的戏码不如踢球刺激,但因为飞天队的行径太过可恶,观众看到他们被当猴耍,都十分解气,大呼畅快,还帮鸿鹄队鼓掌来着。 观众看得高兴,夏禾却是闲得快长蘑菇了,虽然感动俞飞璟两人的用心,但这样蹲在一旁也挺无聊的,她简直想搬个小板凳来坐着看戏。 “早知道是来看戏的,我就不这么积极了。”夏禾撑着下巴嘟囔。她还以为能来一场畅快解气的复仇之战呢,却不想竟是这般情景,说不失望是假的。 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正惆怅着,头顶突然压下来一道黑影,夏禾心中一凛,忙就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人。 “你做什么?”望着扑空的赵大郎,夏禾愤慨不已。 “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跤,又不是故意袭击你,你嚷嚷什么?”赵大郎脸不红气不喘道。 “不小心?”夏禾被气笑了,方才若不是她躲得快,恐怕赵大郎的拳头腿脚都会趁机招呼到她身上,这还算是不小心? “都说是不小心了,你想如何?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故意往你身上扑,趁机非礼你不成?我倒是不介意,反正有损名声的又不是我。”赵大郎笑得无耻。 眼底窜起一簇怒火,夏禾握了握拳头,忍下这口气,道;“你等着。” 转头走向正与飞天队纠缠的俞天启,喊道:“把球传给我!” “小禾!”江潇潇大惊。 “不要胡闹。”俞天启眉头紧皱。 “传给我。”夏禾眼神坚定。 “你……”俞天启语结,竟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了。 “给她。”俞飞璟开口,神色凝重。 俞天启微一犹豫,终于还是将球传给了她。 夏禾接到球,挑衅地望向赵大郎,见状,赵大郎振臂大喝:“都让开,这个球是我的!” 一场单人对决一触即发。 第二百八十章 单挑 鸿鹄队跟飞天队的其他人纷纷退到两边,将场地让出来,这是摆明了不插手的态度。 夏禾跟赵大郎直接对上。 看到这一幕,看台上惊呼连连,不敢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比沸腾的油锅还热闹。 “夏家的小娘子这是不想活了啊,竟然要跟大男人争上下!” “那小身板恐怕连一下撞都经不起啊!” “快下来吧,别跟那些个人渣计较!” 除了这些摇头担心的,还有欢呼呐喊的,这些都是之前在文会上见识过夏禾身手的年轻公子。 “上啊!夏三小姐揍扁他,让他以后都不敢再出来丢人现眼!” “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夏三,我们挺你!” “竟然跟个姑娘家过不去,赵大郎你要不要脸?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 “赵大郎,你等着,下了球场有你受的!三小姐不用担心,输了我们替你教训他!”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只有少数几个太太小姐,酸里酸气地说什么没教养太好强之类的话。 然而观众的支持并不能让夏家众人放心,拉拉队连助威都忘记了,大家手拉着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担忧紧张。 夏永淳拍桌怒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如此争强好胜,回去看我怎么教训她!” 苏氏第一次没有维护女儿,紧揪着手帕坐立不安。 闻言,夏颜翘起一边嘴角,附和道:“母亲早就该好好管教三妹了,如此胆大妄为,以后谁家敢要啊。” “你就闭嘴吧,小禾就算嫁不出去,也会比你过得好!”夏莲嗤道。 这句话无疑踩中了夏颜的痛脚,她最恨听见的就是夏禾比她过得好!当即恼羞成怒道:“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夏莲不禁冷笑:“不然呢,难道要我卑躬屈膝?你算老几?” 夏颜怒目圆瞪,涨红了脸怒吼:“你!也不想想你吃的喝的都是谁给的,你个寄人……” “都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夏永淳及时打断夏颜,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夏颜浑身一颤,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暗暗懊恼自己的冲动。虽然二房确实是靠大房养着的,但父亲最不喜欢听人提起,她险些犯了父亲的禁忌了。 夏二爷神色莫名,捏了捏白雪的爪子,道:“开始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都回到球场上。 只见夏禾带着书直冲飞天队球门,赵大郎步步紧追,两人在球门前缠斗在一处,赵大郎各种手段使尽,又是撞人又是铲球又是绊脚,夏禾简直防不胜防,好多次都是险险避过,有几次还被撞倒在地,球差点被抢走,让观众为她呼唤鼓掌的同时,又心惊胆战的,大骂赵大郎卑鄙。 赵大郎不是听不到看台上的阵阵骂声,只是他已经失去理智,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把夏禾拦下来,即便是犯规! 而实际上,赵大郎犯规的次数已经用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然而裁判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当夏禾再次被铲倒在地,球被赵大郎抢走,观众终于爆发了,就连最斯文淡漠的公子都忍不住骂娘。 “这样下去不行,得把那个黑心裁判解决了!” 几个年轻公子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悄无声息下了看台,摸向球场边的裁判。 裁判老神在在地叼着哨子,对场上赵大郎的犯规视若无睹,脑子里想的是今晚要去哪个花楼潇洒,正想得心弛神荡,突然一件衣服兜头罩下来,将他脑袋蒙个正着。 裁判被吓了一跳,慌乱地挣扎,大喊:“哪个兔崽子暗算大爷?” 话还没有喊完,拳头就雨点般落了下来。 裁判被打得哎哟直叫,开始还气势汹汹地大骂,后面只吐得出求饶求救的话。 “哎哟,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吹黑哨了,救命啊,快来人啊!” 淮南王世子负责管理球场的秩序,见裁判被打,他心下偷笑,老实说,他也早看赵大郎跟这个黑哨不爽,若不是看在母妃的面上,他都想将这两人打一顿。 磨磨蹭蹭,在淮南王妃的再三催促下,淮南王世子才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赶去救场,等他赶到,那些打人的公子哥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忍着笑,淮南王世子假惺惺问道:“钟裁判,没事吧?” 裁判气急败坏将蒙在头上的衣服拽下来,大喝:“被我逮到,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也算是封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蒙头殴打,以后他还有何脸面在封都城走动? 淮南王世子肃穆地点头附和,厉声道:“敢在本世子的地盘上闹事,此事决不能姑息!”转头问身边的随从:“看到是谁动的手吗?” 随从可有眼力见了,忙摇头道:“我们一过来,人就都跑了,没瞧清楚是谁下的手。”还有模有样地问看台上的观众:“有谁看清楚凶手的长相没有?” “没有!”观众异口同声。 裁判脸都黑了。 淮南王世子故作为难地咂舌,道:“这可不好办啊,这里这么多人,不少都是封都的世家大族,总不能让本世子一个个去问吧,这得多得罪人啊。” 裁判脸上又青又黑,得,他这是被白打了! 转念一想,那些兔崽子肯定是为了帮夏家的姑娘出气,他找不到正主,就只好拿这个夏三出气了! 淮南王世子一眼就看穿裁判的心思,念着夏禾是妹妹的好友,他眯了眯眼,低声道:“钟裁判,本世子看你伤的不轻,还是去休息吧,不然一会不小心吹错哨子,布袋就又要来蒙头了。” 警告意味十足的话让裁判抖了三抖,就在他犹豫之际,淮南王世子已经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不顾他的叫喊,让人将他强制性拖了下去。 淮南王世子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道:“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这裁判我看也不需要了”说罢,带着人浩浩荡荡回了看台。 黑心裁判被拖下去,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而此时球场上,夏禾追上赵大郎,拦住他的去路。 第二百八十一章 比阴险? 论身手,夏禾绝对在赵大郎之上,不然文会时不会将他跟唐三郎打得落花流水,而论球技,夏禾也不见得输给赵大郎。 见夏禾拦住去路,赵大郎阴险一笑,带着球直接撞上去,想把夏禾撞飞。 夏禾料到他会如此无耻,早就做好准备,在他撞上的瞬间旋身避开,同时出手如电,点中赵大郎腰侧的穴位。 赵大郎只觉双腿一麻,当即无力跪趴在地上。 夏禾趁机将球截走,路过赵大郎身边时,假装不小心狠狠在他手上碾了一脚,而后故作惊讶道:“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有看到你的手。” “你!”赵大郎倒吸口冷气,抱着肿痛的手,怒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是有如何?”夏禾得意地笑。 “裁判,她犯规!”赵大郎转头冲着球场边愤怒大叫,然而那里哪儿还有裁判的身影。心下一惊,赵大郎终于知道夏禾为何突然如此肆无忌惮了。 “别以为没有裁判,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赵大郎气急败坏地捶地。 闻言,夏禾不禁冷笑,道:“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你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无法无天。” 丢下这句话,夏禾运球往回跑。 眼睁睁看着她跑远,赵大郎狠狠一捶酸麻的双腿,大喝:“可恶!”继而对飞天队其他人大喊:“快拦住她!”自己也爬起来,奋力猛追。 飞天队其他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纷纷上去拦截夏禾。 见状,俞飞璟低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们有人?” 话落,跟俞天启江潇潇飞奔而上。 夏禾运球直冲飞天队球门,越接近球门,观众的心也吊地越高。 后援还没有赶到,前方敌人蓄势待发,这意味着夏禾将面临一人挑数人的严峻局面。 看台上,夏家的拉拉队重振旗鼓,嘹亮的号子带领全场,为夏禾呐喊。 “冲啊!小禾踢飞他们!”夏永淳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握着喇叭,跟夏二爷一起喊得撕心裂肺,什么教训惩罚夏禾的话,此刻统统抛到了脑后。 “小禾/三姐上啊!”夏莲跟夏冰踩在凳子上又跳又叫。 “三小姐冲啊!”下人们双拳紧握,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终于,两兵相接,只见夏禾一个利落地带球起跳,跃过横扫而来的偷袭,接着一个转身,避开正面而来的抢球,再一个漂亮的假动作,越过防守严密的豺狼虎豹,她一鼓作气连过三人,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气势所向披靡。 “啊啊啊啊——!”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所有人都被那道娇小却矫健灵敏的身姿迷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夏禾来到了飞天队的球门前,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唐三郎。 “夏禾,让我们来一次堂堂正正的比试。”唐三郎道。 夏禾挑眉,脚高高抬起,做出射门的动作,见状,唐三郎立即俯低身体,戒备地盯着她脚下的球。 却见夏禾脚起脚落,却是将球勾起后一个仰翻,把球带上半空。 唐三郎心下一惊,怔愣当场。 所有观众也都愣住了,完全猜不到她的用意。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夏禾后方,正是刚赶到的俞飞璟! 只见他足尖轻点,顿时如雄鹰般腾空而起,在空中利落地翻身,一个漂亮的凌空倒钩射门,进球! 比赛结束的锣声适时响起。 夏禾转身,对着翩然落下的某鱼打了个响指,笑道:“干得漂亮!” 俞飞璟稳稳落地,眉尖轻挑。 两人相视而笑。 唐三郎望着两人默契的笑,心底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他苦笑:“输了。” 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情况,看台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们赢了!”夏家众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赵大郎不敢置信地望着欢呼着跟江潇潇李亚楠抱在一起的夏禾,怔愣地摇头:“怎么会这样……我们竟然输了……啊!”他突然大喝一声,红着眼冲过去将夏禾推倒在地,大喊:“你这个妖女,我要杀了你!” “小禾!”江潇潇跟李亚楠惊呼,忙去扶夏禾。 俞飞璟眼底闪过暗光,他一把揪住赵大郎的衣襟,声音低哑:“我不介意弄脏自己的手。” 赵大郎背脊一寒,却是不怕死地阴笑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妖女好过!” 俞飞璟双眼微眯,抬起拳头,却被俞天启按住。 俞天启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见他迟迟不动手,赵大郎还以为他是怕了,猖狂笑道:“我可是淮南王妃的外甥,你们敢动我,我让你们出不了封都的地界!” 随着他的话,飞天队除唐三郎外的其他人一拥而上,耀武扬威地叫嚣。 “只要你们敢先动手,你们这场球就白踢了,裁判跟主看台上的评审都是我们的人!” “打啊,有本事你们动手啊!” “不敢了吧,哈哈哈!” 俞飞璟跟俞天启皱起眉,他们倒是不在意这场球赛的输赢,只是这是小禾赢来的荣誉,他们不能毁掉。 见他们犹豫,飞天队笑得更嚣张了。 突然,夏禾大叫一声:“哎哟!飞天队打人啦!是你们逼我们动手的,那就怪不了我们了!” 江潇潇福至心灵,直接往地上一躺,叫道:“哎哟,女人都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叫完跳起来就是一拳呼在一个飞天队队员的鼻子上。 局势变化地太快,不仅飞天队的人,就连俞飞璟跟俞天启都懵了,好在两人还算机灵,马上反应过来,大喊:“敢打我们的人,跟你们拼了!”冲上去就对着还没有回神的飞天队众人一顿拳打脚踢。 夏禾、江潇潇跟李亚楠紧跟其上,边踹边喊:“既然你们逼着我们出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连女人都动手的人渣!踹死你们!” 飞天队哪里是鸿鹄队的对手,当即被打得呜哇直叫,球场上乱成一片。 见状,飞天队队员所在的家族大喊放肆,当下叫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要上去帮忙,夏永淳见了,跟李东辰二话不说,直接撸袖子上去先把那些家族的当家给揍一顿,然后招呼了自家的下人,冲上去就是干。还有不少观众帮夏家跟李家的忙,将赵家等一群人围住才打。 这会,看台上也乱成了一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获全胜,回府 开场很正常,过程很振奋人心,结果很大快人心,后续很混乱,淮南王府举报的蹴鞠赛,就在一片混乱中落下帷幕。 最终,因为是飞天队“先”动手伤人,是以即便鸿鹄队将飞天队众人打得鼻青脸肿,也只算是正当防卫,并没有被剥夺胜利宝座。 什么?飞天队不服?没用!在场数百名观众作证,是飞天队先动的手,鸿鹄队只是被逼还手,完全没错!民心所向之下,即便有淮南王妃偏袒,飞天队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而看台上的混战,那就是各大家族的私事了,淮南王府不便插手,只能让各家家主自行解决。至于怎么个解决办法?这还有待商榷。 反正最后的最后,夏永淳捋平袖子,扔下被他揍得爹妈都快认不出的赵家家主,带着一家子人趾高气昂地回府了。 可以说,这场蹴鞠赛,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夏家都是最大的赢家。 回府的路上,大家都还在热烈讨论最后那个凌空倒钩射门,所有人激动得哇哇叫,一路上笑声跟欢呼声就没有停过。 庆功宴,是必不可少了。 一回到府上,还未下马车,夏永淳就吩咐富贵去准备,他要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全家人一起好好热闹热闹!还特意叮嘱富贵要把他珍藏的老窖拿出来。 见大家欢天喜地地欢呼,苏氏就没有劝阻他,拉了夏禾去看望夏邑宣。因为受伤,夏邑宣看完大夫后就在三太太的陪同下先回府了。 走在去夏邑宣院子的路上,苏氏突然道:“我打算在庆功宴上试探夏晴。” 夏禾了然,难怪母亲只拉了她过来,原来是有要事与她说。 顿了顿,她道:“若是母亲开口,二叔面上总是不好看,不如让我来?” 苏氏微一沉吟,道:“也好。” 母女商量好,便不再多言。 正如夏禾所诊断的,夏邑宣只是膝关节跟踝关节错位,因为施救及时,如今问题已经不大,再休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 三太太感激道:“多亏小禾,不然邑宣这腿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连大夫都夸奖这伤势处理得妥当呢!” 苏氏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哪有哥哥遇难,妹妹袖手旁观的。” 夏邑宣想起夏禾下手毫不留情的样子,心有余悸道:“三妹你下手未免也太黑了,都不提醒一声,我连准备都没做好,直接疼晕了!” 闻言,三太太瞪眼叱道:“怎么说话的!” 夏邑宣讪讪。 夏禾轻笑,道:“我要是提醒你,你恐怕就不敢让我下手了。” 夏邑宣想了想,还真是有可能,心里顿时舒坦了,脑子一转,又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啊,今日你替我医治,那架势瞧着像模像样的。” 三太太也很好奇,道:“是啊,没听说小禾学了医术,我就奇了怪了,咱们小禾怎么什么都会。” 被这样夸张,夏禾有点不好意思了,道:“只是看了几本医书罢了,比不得正经的大夫。”主要是脱臼并不算高深的医术,学过急救知识的都懂一点。 三太太了然颔首,笑盈盈道:“这也很厉害了,小禾有没有想过寻个老师指点一下?” “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夏禾笑道。 苏氏道:“我们就不打扰邑宣休息了,晚上他大伯要办庆功宴,你们母子俩可一定要出席,大家好一起热闹热闹。” “这是一定的,是该好好庆祝。”三太太连连颔首。 夏邑宣双眼发亮望向夏禾,道:“我们赢了?” 夏禾挑眉:“你说呢?” “太好了!”夏邑宣激动地捶腿,随即又一脸惋惜道:“可惜我没看到,一定很精彩!” “你可以让潇潇说给你听啊。”夏禾故意道。 夏邑宣立即哭丧起一张脸,道:“你就饶了我吧!” 苏氏跟三太太被他这憋屈模样给逗笑了。 从夏邑宣这里出来,苏氏跟夏禾又去看望夏邑卿。 “一场蹴鞠赛,害得我们府上伤了两个人,以后这种比赛还是不要参加了。”苏氏皱眉道。 夏禾暗暗吐舌,她还是不说话为好,不然母亲少不了要跟她理论一番。 进了门,便见夏邑卿正杵着拐杖,面对着墙挥毫洒墨,夏禾一个激灵,忙拉着苏氏往后退,她怎么忘记这茬了,让母亲看到,又要念叨了! 可惜已经迟了,苏氏已经看到了。 还没有松开的柳眉瞬间皱得更紧了,苏氏斜了夏禾一眼,两步跨进门,厉声道:“卿哥,你这是在做什么?腿还没有好,为何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夏禾捂脸,暗道惨了惨了。 被抓个现行,夏邑卿一脸赧然,下意识望向夏禾。 苏氏何等敏锐,视线立即转向夏禾,叱道:“你又搞什么鬼?” 夏禾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道:“我……就是……那个……”半天还没说清楚原委。 见妹妹被训,夏邑卿忙道:“与小禾无关,是我闲着无事,硬要帮她的忙。” 苏氏望向夏禾。 “呵呵。”夏禾讪笑,比着手指老实道:“是我请大哥帮我画画的,因为要在祖母寿辰时用,所以就……” 苏氏视线在她们兄妹之间来回,最终无奈叹出一声,道:“我不管了!” 扭头就出了门。 夏禾对着兄长吐吐舌头,道:“惨了,我们惹母亲生气了。”一想到这件事被父亲发现,她就头疼,父亲肯定不会放过她! 夏邑卿安抚笑道:“不必担心,母亲若真的生气,只会一言不发离开。” 夏禾懊恼地抓了抓额角,道:“大哥,是我考虑不周,你还是不要帮我画了,我另想办法。” 夏邑卿摇头,严肃道:“你不要我帮忙,你要找谁帮忙?你若找别人,以后就别叫我哥哥。” “可是你的伤……”夏禾苦恼皱眉。 夏邑卿笑了笑,道:“不打紧,画一会我就会歇一会,不累的,还是说你觉得哥哥已经蠢到不知冷暖疼痛了?” “当然不是!”夏禾忙不迭否认,揪了揪头发,只好妥协,再三叮嘱道:“那你一定要记得画一会就休息一会,不然我还是要找别人的!” “好!”夏邑卿轻快应了。 “那好,我就在这里监督你!”夏禾气势汹汹网桌边一坐,左右下午还不用上课,她就留下来打下手了。 夏邑卿拿她无法,只好允了她。 懒在夏邑卿屋里用了午膳,下午夏禾当真当起了助手,研墨调色忙得不亦说乎,每过一刻钟,她就要拉着夏邑卿休息一会,说什么都不让兄长太劳累。而休息时,夏邑卿就考校她的学问,两人谈古论今,竟是说不出的投合。 转眼,半天便过去了,日头落到了山顶,天边的云彩也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日落西山。 收拾好画具纸笔,夏禾道:“估摸着庆功宴快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夏邑卿颔首,道:“你先过去,我要换身衣裳。” 夏禾这才注意到他衣袖衣襟上都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瞧着颇为搞笑,当即忍不住掩嘴偷笑。 无奈一笑,夏邑卿道:“快去吧。” “嗯。”点点头,夏禾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宴席就设在前院正厅,夏禾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自制“球服”,顿时羞愧捂脸,亏她刚才还嘲笑大哥,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忙打道往后院狂奔。 只是不等她迈过二门,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跑过来,道:“三小姐,郡主跟白雀姐姐到处找你呢!” 夏禾一怔,“出什么事了吗?” “是二表少爷!”丫鬟气喘吁吁,道:“二表少爷跳到池塘里,不肯上来!” 话落,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起因 从私下栽培花圃可以看出,夏永淳是个有情调,喜欢耍点小浪漫的人,以致当初他接管夏家以后,就立即将原本朴实无华的宅院大肆整改,增添了许多的亭台楼阁,水榭园林,还挖了人工渠道池塘,引来活水,架了木桥,营造出小桥流水的景象。 可以说,夏宅的规模虽比不得京城的王公贵族府邸,但该有的景致都有,处处透着淮南地区特有的旖旎情调,精致温情,令人流连忘返。 然而今日,这份景致却遭到了破坏。 俞飞璟跟江潇潇一人坐在一边桥栏上,一个翘着腿,一个撑着下巴,对望着唉声叹气。 这景象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吓得每个从这路过的下人心惊胆战,纷纷猜测两位尊贵的客人是不是对夏府有哪里不满。 再次长叹出一口气,江潇潇忧郁地望向对面的俞飞璟,道:“璟表哥,你闲得慌就去抄戏本啊,我们还差好几本呢。” 她都听说了,这家伙为博小禾欢心,偷偷帮小禾抄戏本,真是老奸巨猾。 闻言,俞飞璟淡淡望了她一眼,随即目光悠远眺望远方,幽幽道:“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江潇潇冷笑,她懂才怪了! 望了会夕阳西下的绚烂天空,俞飞璟收回视线,问:“你一脸生无可恋又是为哪般?” 被问中心事,江潇潇长叹一声,道:“小禾不知道跑哪去了,夏莲又去照顾夏邑骏了,小冰也去照顾小胖子,就剩我一个人四处游荡,可怜见呐。” 俞飞璟深有同感地点头,道:“看来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啊。” 江潇潇诧异,道:“你不是还有天启哥吗?” 这回轮到俞飞璟幽幽叹息,道:“天启他一回府就跑没影了。” “噢。”江潇潇了然,眼珠一转,道:“哎呀,你就别长吁短叹了,没事做不正好落得轻松么。” 俞飞璟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只是觉得他与天启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种被隐瞒的感觉,让他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见他笑得勉强,江潇潇识趣地换了话题,道:“对了,关于小禾的戏本,你琢磨出什么来没有?” “我要做琢磨出什么?”俞飞璟一头雾水。 “就是曲子啊!”江潇潇恨铁不成钢,手舞足蹈地比划,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悟?” “噢,你是说曲子啊。”俞飞璟恍然大悟,道:“这还用我琢磨?小禾不是有现存的曲子吗?”他还偷听到了呢。 “谁说小禾有现成的了?”江潇潇瞪大眼,从桥栏上跳下来,急声道:“现在除了戏本,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俞飞璟默了默,随即叹了声,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样真的能在老太太寿诞前排好这出戏吗?依我看……” 说到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这笑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向着这边来。 江潇潇抽了抽嘴角,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未落,夏颜、夏晴跟夏珂的身影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意外的是,俞天启竟然也跟她们在一起! “我了个乖乖!”江潇潇瞪大眼惊呼,两步跳到俞飞璟身边,撞了撞他的胳膊,低声道:“天启哥什么时候转性了?”语气之惊讶,宛若见到西边出来的太阳。 俞飞璟望了眼群芳环绕的俞天启,笑道:“就是因为没有转性,才会如此。” 这不过是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江潇潇没听懂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想了想,道:“我们还是赶紧溜吧。”她实在不想跟那三个极品打交道。 俞飞璟认同地点头,当即跳下桥栏,跟江潇潇不动神色地往另一边走。 然而刚走出几步,就听一道欢喜的声音叫道:“二表哥!”闻言,两人不由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会这样叫俞飞璟的,除了夏颜不做第二人想。 提起裙摆,夏颜雀跃地跑到俞飞璟身后,微红了脸,娇羞道:“二表哥,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还不忘打理跑乱的头发跟衣裳。 “呵呵。”俞飞璟干笑两声转回身,僵笑道:“确实挺巧的。”暗地里拉住江潇潇的衣袖,悄声道;“现在怎么办?” “她是找你,又不是找我,你凉拌,我先走!”江潇潇毫不留情。 “想得美!”俞飞璟咬牙切齿地拽紧她的衣袖。 “你别拖我下水啊!”江潇潇抽不出衣袖,气得跳脚。因为情急,她忘记了控制音量,当下所有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夏颜疑惑道:“郡主在说什么?” “关你什么事。”江潇潇没好气道,狠狠瞪了俞飞璟一眼。 俞飞璟挑眉,终于松手。 被江潇潇这样一堵,夏颜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挤出抹笑,道:“时间还早,二表哥跟郡主可有兴趣与我们一起四下逛逛?” “没兴趣。”俞飞璟跟江潇潇异口同声。 夏颜的脸色更难看了,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咦?二表哥你扇子上坠的是什么?好精致可爱啊。”夏晴突然开口。 所有人下意识望去,果然见俞飞璟扇子上挂着个精巧的坠子。 夏晴淡淡瞥了一眼俞天启,笑道:“这样奇特精致的小玩样儿,一定是三姐送给你的吧,我也好想要一个呢。” 闻言,俞天启跟夏颜当场变了脸色。 俞飞璟心中一凛,不着痕迹地将扇子合拢,想要收起来,然而夏颜却突然将扇子抢了过去,扯着笑道:“真的好可爱呢,二表哥你借我玩玩吧!” 口中询问着,却已经捏着坠子生拉硬拽起来。 见状,俞飞璟眼底微沉,道:“还给我。” 夏颜被他冰冷的语气惊得一个哆嗦,但想到手里的东西是夏禾送给他的,心底的恐惧便全部变成了怨气。咬了咬唇角,她故作娇俏道:“不过就是一个坠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二表哥你就借我玩一下嘛,大不了我跟你换,比这更好的我多得是,你想要多少都……” “给我!”俞飞璟加重语气,伸出手。 夏颜脸上一白,见他一脸冰冷肃杀,不禁红了眼眶。 第二百八十四章 跳水 想自己痴心一片,却从未得他正眼相看,而夏禾随手做的东西,他却视为珍品至宝,如此不公,让她如何心甘? 心中恨意翻涌,夏颜紧咬唇角,狠狠一跺脚,道:“这种破烂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偏不给你又如何?有本事你来拿啊!” 她握着扇子将手伸到桥栏外,威胁道:“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扔到池子里去!” “你疯了吗?”江潇潇气极,难怪她会有不详的预感,原来因为夏颜这条疯狗。 撸起袖子,江潇潇就要上去把夏颜揍一顿。 俞飞璟拦住她,目光如冰直视夏颜,道:“我再说一次,还给我,不要逼我对一个女人动手。” “我……”夏颜泫然欲泣,却终是没有勇气真的将扇子扔到池子里,她慢慢将手收回来。 见状,俞飞璟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夏颜的手即将越过桥栏收回来时,系着坠子的彩绳突然断了,圆滚滚的飞鱼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可恶!”江潇潇最先反应过来,跳脚指着夏颜大骂:“你一定是故意的!刚才那么用力拽,绳子都被你扯断了!” 夏颜苍白着脸摇头,望着俞飞璟极力辩解:“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绳子为什么会断,但真的不是我!” 俞飞璟一言不发,回头望向俞天启。俞天启镇定如斯,平静与他对视。 回过头,俞飞璟一声不响,飞身跃过桥栏,跳进水中,哗啦一声,水面激起无数水花。。 “璟表哥!” “二表哥!” 江潇潇跟夏颜惊呼,忙爬到桥栏上。 桥下是一片水塘,水很深,里面零星种着各色莲花,养着一群锦鲤,俞飞璟一跳下去便不见了人影,任凭江潇潇跟夏颜如何呼喊,都没有半点回应。 “二表哥……怎么办啊……”夏颜虚软地跪倒在地,怕得眼泪直流。 她只是想吓唬一下二表哥,并不是真的想把坠子扔掉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要是二表哥出事,她、她要怎么办啊? 想着,夏颜哭得更凶了。 江潇潇本来就心慌,被她这么一哭,顿时更为烦躁,吼道:“要哭就滚远点去哭!” 刚吼完,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半天没有动静的水面钻出来一个人,不是俞飞璟又是谁? 江潇潇喜出望外,大喊:“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你快上来啊!” 夏颜一骨碌拔起来,喜极而泣,跟着大喊:“二表哥,你快上来!” 然而俞飞璟像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话般,抹了把脸上的水,深吸口气后,再次钻进了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璟表哥!”江潇潇着急大叫。 这时,俞天启跟夏晴夏珂也上到了桥上,夏珂道:“二表哥是要找三姐送给他的坠子吧,所以才不肯上来。” 只有这种时候,夏晴才觉得夏珂是有脑子的。闻言,夏晴不着痕迹弯了弯唇角,道:“看来二表哥真的很在意三姐送的这个坠子呢。”说罢,满意地看到俞天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都给我滚开!”江潇潇一把将夏晴与夏珂推开,恶狠狠道:“要不是你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们都给我滚!” 夏珂脸上白了白,夏晴却是不痛不痒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二表哥劝上来,深秋水寒,这泡久了可是要生病的。” 江潇潇狠狠瞪了夏晴一眼,道:“不用你废话,若是劝得上来,我也不必如此着急,找不到坠子,璟表哥是不会上来的。” 璟表哥的脾气出了名的犟,一旦他牛脾气起来,别说是她了,就连他最敬爱的祖母的话他都不会听。 皱了皱眉,江潇潇脱下身上的短褂,爬上桥栏。 “你做什么?”俞天启皱眉拉住她。 “我下去帮璟表哥找。”江潇潇一脸坚决道。 “胡闹!”俞天启低斥,厉声道:“我答应姑母要好好照顾你,你别给我添乱!” “难道要我袖手旁观?”江潇潇一拳捶在木栏上。 夏晴眼珠一转,道:“把三姐找来如何?想来二表哥会听三姐的话。” 话落,俞天启阴鸷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夏晴背脊一寒,闭嘴不再言语。 江潇潇双眼一亮,欢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当即运起轻功,朝草叶庐飞奔而去。 俞天启面无表情望向夏晴,声音比数九寒天的风还要冷,道:“不该多嘴的时候就不要多嘴,你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夏晴惶恐低头,“属下知错。”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夏珂惊疑地望着两人,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有心询问夏晴,然当着俞天启的面,她又没有勇气开口。 江潇潇马不停蹄赶到草叶庐,然而迎接她的却不是夏禾,而是白雀。 “你家小姐呢?”抓着白雀,江潇潇心急如焚。 白雀被她急切的模样惊了一跳,道:“小姐跟太太去看望二少爷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奴婢也不知小姐现在何处。” “现在还没有回来?”江潇潇大惊,她下午来过一趟,那时候小禾就不在屋里,这都大半天,竟然还没有回来。 “怎么越是这时候越不见人影!”江潇潇焦急地跺脚。 “郡主可是有急事?”白雀问。 江潇潇揪着头发,急得都快哭了,道:“小禾送给璟表哥的坠子掉进水塘里了,璟表哥为了找回来,跳进水里不肯上来,现在只有小禾能劝住他了。” 白雀倒吸一口冷气,道:“若是有事,奴婢几个这就分头去找,想来小姐还在府上,没有走远。”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江潇潇点头,道:“我也去找,再让其他人也帮忙找找。” 白雀点点头,立即回屋里叫上青萍几个,几人一起去找人。 老太太的香椿园,苏氏的兰溪苑,还有夏莲跟夏冰屋里,甚至三太太房里跟夏二爷院子里,一群人东奔西跑,沿路还让其他人帮着找,最后是白雀在兰溪苑得到了消息,得知夏禾可能在夏邑卿房里,于是一群人又连忙赶去夏邑卿的院子,只是她们到时,夏禾刚离开不久,因为夏禾半路转去后院,所以就错过了。 正是因此,才有了夏禾在二门前被拦住的那一幕。 第二百八十五章 庆功宴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绚烂的火烧云也褪去靓丽的外衣,天空变成了蓝灰色,深秋的冷风开始吹拂大地。 夏禾迎着冰冷的寒风一路疾驰飞奔,整齐的发辫因为奔跑而松散凌乱,散落在耳边,然她根本无暇理会,只能任由那些发丝被风吹拂着迷乱视线。 终于到了正厅后的水塘,木桥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高呼大喊着,劝水里的人上岸。因为天色变暗,夏禾站在远处,并不能看清水中那人的脸,但从发丝中露出的鲜艳红绳,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俞飞璟!”她怒火滔天地大喊。 闻言,所有人转头望过来。 俞飞璟心口一跳,也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闪过诧异。 深吸口气,夏禾快步走到水塘边,冷着脸与他对视,沉声道:“上来。” 俞飞璟怔了怔,抿着唇角道:“找到坠子我……” “上来。”不由分说,夏禾语气又冷了几分。 “……”俞飞璟沉默望着她,随即转过身,作势要再次潜进水里。 见状,夏禾往前一步,道:“你要是敢钻进去,我就跳下去!” 俞飞璟下潜的动作一僵,转头怒视她,道:“不要胡闹!” “到底是谁在胡闹?”夏禾冷着脸与他争锋相对,又往前走了一步,已经是半只脚悬在水塘上方了。 “我数三声,你不上来,我就下去。”夏禾竖起三根手指,“三。” 俞飞璟没有动。 “二。” 俞飞璟咬牙望着她。 “一。” 夏禾跨出最后半步。 电光火石间,俞飞璟一个纵身游到池边,手臂使力托住她迈出的脚。 “上来。”夏禾面不改色。 俞飞璟握着她的脚,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道:“听你的总行了吧!” 夏禾满意地笑了,收回脚,伸出手。 俞飞璟没好气瞥她一眼,终是伸手握住她的手。 夏禾只觉触手冰冷,像是摸到冰块般,没有半分温度,不觉心口一紧,手微微发抖。他到底在水里呆了多久? 稍一使力,将人拉上岸,夏禾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俞飞璟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还以为是自己的手太冷让她不舒服,忙收回手。 早就有丫鬟拿了干净的毯子帕子来,见人上来了,便立即送了过来。 俞飞璟接过帕子擦干脸,却没有接毯子,望向缓缓走来的俞天启。 俞天启默了默,道:“赶紧回房换身衣服。” 俞飞璟默不作声。 夏禾叫来一个丫鬟,吩咐道:“送几桶热水到二表少爷房里,再让厨房煮些姜茶送去。” 丫鬟应声跑开了。 “我不……”俞飞璟刚要拒绝,夏禾拿过被他无视的毯子,披到他身上,道:“做错事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回房好好驱驱寒气。” 俞飞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夏禾抬眸望了眼他一眼,然后越过他迎向正往这边赶的白雀青萍,道:“随我回房更衣。” 白雀青萍愣了愣,望了望她身后,点点头扶着她走远。 那一眼太复杂,让俞飞璟心中百转千回,良久他低笑一声,摇着头越过俞天启离开。 事情解决,围在旁边的下人纷纷作鸟兽散,俞天启站在原地,垂眼望了眼紧握的右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跟懊悔,只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庆功宴已经开始,桌上摆满美味珍馐跟琼浆玉酿,然而坐在桌边的人却没有一个动筷,所有人神色凝重,丝毫没有庆祝的喜悦,只因还有两个人没有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正厅门前响起脚步声,下一刻,夏禾从灰黑的厅外跨进明亮的厅内,歉意笑道:“让大家久等了。” 见状,二太太撇了撇嘴角,阴阳怪气笑道:“哟,咱们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一堆长辈等你。” 老太太不悦的目光瞬间射向二太太。 夏二爷叱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二太太冷哼一声,扭过身子。 夏禾只当没有听到二太太的冷嘲热讽,走到姑娘们那一桌坐下。 夏莲跟夏冰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夏禾会以一笑。 夏禾来了,俞飞璟却还没有到,夏永淳唤来富贵,道:“你去瞧瞧二表少爷好了没有,请他过来。”俞飞璟可是今天的大功臣,庆功宴怎么能少了他。 富贵应声下去了,过得一会,回来道:“二表少爷说有些不适,就不来了。” 夏永淳皱眉叹出一声,道:“不来就不来了吧。” 苏氏道:“去请个大夫给二表少爷瞧瞧。” 富贵点头称是,再次转身出了门。 老太太望向夏颜,叱道:“都是你惹的祸,好好一场庆功宴,被你给毁了,回头赶紧去给宁小王爷赔罪!” “孙女知道了。”夏颜蔫头蔫脑地应承。 “好了,用膳吧。”夏永淳拿起筷子,招呼众人吃菜。 “等一下。”苏氏开口,道:“在用膳前,有件事我想问清楚。” 她望向夏晴,夏晴不觉心口一紧。 夏永淳奇道:“什么事非得这时候问?” 老太太皱眉满脸不悦。 “是有关邑骏受伤的事。”苏氏道。 众人一惊。 二太太柳眉倒竖,急声道:“是不是找到害我儿的凶手了?” 苏氏缓缓摇头,目光始终落在夏晴身上,道:“只是发现了一点线索,为免造成冤假错案,是以打算问个清楚。” 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一处,众人不由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见是夏晴,都不由面露震惊。 被众人审视的目光望着,夏晴暗暗揪紧了手帕。 苏氏不紧不慢道:“晴姐儿,在邑骏出事的当天下午,有人曾看到你在前院走动,对此,你有何解释?” 这番话宛如晴天霹雳,夏晴不禁瞳孔微缩。 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自那日后,府里风平浪静,她还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好,没有被抓住把柄,却原来,把柄早就落入他人之手,只不过是对方隐忍不发罢了,想着,夏晴不觉怒火中烧,这苏氏未免也太沉得住气,竟然等到这是才来质问她! 心下转了无数个弯,最终,夏晴将视线落在二太太身上。 第二百八十六章 质问 听完苏氏的话,二太太出离愤怒,她望向夏晴的目光狠辣尖锐,似要将夏晴抽筋扒皮般,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然而,当夏晴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二太太却被其中的阴沉与威胁深深震慑,下意识往后靠在椅背上。 如果说二太太望向夏晴的目光是怨毒,那么夏晴望向二太太的目光就是阴毒。被这样的视线凝视着,二太太两股战战,心底涌起夺门而逃的冲动。 等了许久,都不见夏晴表态,众人不由心焦,老太太捶着桌子催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若真是这个可恶的庶女害了她的宝贝孙子,她一定要让这庶女生不如死! 一瞧老太太的神色,便知她已经十有八九认为夏晴是凶手,若这时夏晴给不出令她满意的解释,即便最终无法确定夏晴是否是凶手,老太太都会将她除掉。 夏晴心底不禁涌起怨恨,她最恨的就是老太太从不将她当孙女看,从不给她一点关爱这两点! 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且凶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饶是夏二爷再开朗看得开,也不禁眼前一黑,他也厉声道:“快说,你那天去前院做什么?” 面对祖母与父亲的质问,夏晴不见一丝慌乱,好啊,既然你们要解释,我就给你们一个让你心服口服的解释! 心下冷笑,夏晴面上露出一百分委屈来,对二太太道:“母亲,你要为我做主啊,那日下午我明明一直在房里伺候你,根本没有去前院,又怎么可能害三哥呢?何况三哥是我的亲哥哥,对我又十分疼爱,我为何要害他啊?” 说罢,掩面痛哭起来,汹涌的泪水让在场众人不由心生质疑,难道真的冤枉了她? 与其他人相反,二太太心中澄澈如明镜,夏晴的这番话,让她笃定夏晴就是害她儿子的凶手,因为那日下午,夏晴肯定就没有去她房里! 二太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滑下椅子。她手脚冰冷不停发抖,只因夏晴一直用眼角瞥着她,示意她按她的话说。 一边是自己的地位性命,一边是儿子的血海深仇,二太太在两者间徘徊,最终,她绝望地闭上眼,道:“晴姐儿说、说的没错,那、那日的下午,她、一直跟我、我在一起……” 这番话几乎用完了二太太所有的力气,说完,她就瘫软在了椅子上。 夏禾一直留意着二太太的神色,见她一脸苍白绝望,心中不由生出疑窦,她总觉着二太太的反应不对。 有心提醒母亲,然而现在长辈们在问话,她一个后辈,又是女儿家,实在没有插嘴的余地。 脑子一转,她没有插嘴的权利,大哥这个宗子总有了吧? 夏禾凑到夏邑卿耳边低语了几句,夏邑卿先是面露震惊,而后会意地点点头,道:“其实想知道凶手是谁并不难,直接问三弟就行了。三弟虽然不能言语,也不能书写,但他能比口型,而小禾能读懂口型。” 夏禾附和地点头。 闻言,夏晴讥笑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在撒谎吗?你不觉得这话太可笑了吗?母亲可是三哥的亲生母亲,又有谁会比她更想找出凶手,为三哥报仇?若我真是凶手,母亲必定是第一个不放过我的人!”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夏邑卿身上,她再次对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二太太脸色更苍白了。夏晴的话宛如一根根利针,还带着毒,针针都扎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痛不欲生。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附和夏晴。 夏邑卿眉头微簇,并不与她争辩。 夏禾道:“五妹,清者自清,何必如此激动?” 长辈问话她不能插嘴,但现在却是夏晴顶撞兄长,她完全有立场反击。 夏晴冷笑一声,道:“三姐说得轻巧,若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质问是不是残害自己亲哥哥的凶手,你能冷静得下来么?” “能。”夏禾毫不犹豫地回答。 夏晴表情僵了僵,扭曲着嘴角道:“我等常人又怎能与三姐相比?” “能。”夏禾依旧是这个字。 夏晴这会连脸都扭曲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道:“也不知三姐这话是谦虚,还是看得起我等。” “这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夏禾道。 夏晴揪紧了帕子,深吸口气不再看夏禾,掷地有声道:“我话已至此,若是祖母跟大伯大伯娘不相信,我愿一死以表清白!” 她挺直背脊,一副毫不畏惧,随时准备赴死的姿态。 “晴姐姐,我相信你!”夏珂红着眼眶道,这时候开口,她也是拿出了莫大的勇气。 然而夏晴心中却不屑一顾,因为夏珂的信任对她而言分毫不值! 看也不看夏珂,夏晴直视着主桌的长辈。 老太太迟疑地望向夏永淳跟夏二爷,她已经被搞糊涂了,只能求助两个儿子。 夏二爷深深望了妻子一眼,正要开口,二太太抢在他前面,虚弱道:“晴姐儿不是凶手,没有谁比我更有权力说这句话。” 厅内瞬间寂静无声。 夏永淳作为一家之主,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直到此时,他才不动声色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算了,以后不必再提。” 众人诺诺应是。 然而夏晴却不屈不挠,道:“大伯,一句误会就能掩盖侄女所受的冤屈侮辱了吗?即便侄女是庶女,也是这家中的主子,大伯娘无凭无据便将那么大一顶弑兄的帽子扣到侄女头上,今晚出了这厅门,侄女以后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夏永淳眼底微沉,道:“你待要如何?” 夏晴不卑不亢,沉声道:“侄女要大伯娘给侄女一个公道。” 闻言,所有人都不禁皱起眉,她这是要苏氏这个主母兼长辈给她低头道歉。 这世上万没有这样的理。 一时间,正厅里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夏禾肃然起身,一巴掌扇在夏晴脸上,在所有人诧异震惊的目光中,凌然道:“要公道?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夏晴捂着被打偏的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怒视夏禾,她不敢相信夏禾竟然敢在处于弱势的时候对她动手,她疯了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打你就对了 不止夏晴,在场大多数人都觉得夏禾可能疯了,这分明不占理的事情,她还能如此硬气,不是疯了,就是太蛮横霸道。 虽然大家都觉得打得好,但还是有点为夏禾担心。 而所有人中,唯有苏氏不动如山,不管是在夏晴要她道歉时,还是在夏禾动手打人时,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其实夏禾是有私心的,她这一巴掌打得爽快畅快,不仅仅是为自己出气,也是为俞飞璟出气,更是在隐隐拍苏氏的马屁。 她已经从江潇潇那里听说了,都是因为夏晴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诱导夏颜去抢坠子,才会害得俞飞璟跳下水塘,一想到那人爬上岸时冰冷的手掌,她就心头火气,恨不得再甩夏晴几耳刮子。 至于苏氏嘛,哪还用问嘛,犯了错当然要讨好啦! 苏氏也看出夏禾这是故意做样子给她看,尽管面上没有表露,其实心里已经笑开了怀。 反正夏禾这一巴掌打得是一石三鸟,而且她敢说自己情理都占着。 迎视夏晴愤怒的目光,夏禾坦然自若,底气十足,夏晴不开口,她也不开口,就这样跟夏晴无声对峙。 最终,还是夏晴先沉不住气,忿忿道:“三姐为何打我?我受了冤屈,讨要一个公道而已,有何不对?” 她的口气还算和气,换做夏颜,怕是已经歇斯底里,还要扑上来跟夏禾大打出手了。 闻言,夏禾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子,不紧不慢道:“我打你,自然是因为你做错了,你口口声声说要讨公道,可母亲何曾欠了你公道?” 夏晴怒极反笑,沉声道:“大伯娘诬陷我是残害亲哥哥的凶手,难道这还不算冤枉我,不算欠了我公道?”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的质问,夏禾依旧镇定闲适,道:“母亲何曾诬陷你了?” 夏晴一怔,心底开始涌起不安。似乎每次她与夏禾对峙,不管开始如何占尽上风,情势如何大好,中间她都会有不祥的预感,而最终她总要落败,不说踩踏夏禾了,能自保就算不错。 而这次,又是如此。 只见夏禾哂笑一声,突然话锋一转,道:“恰恰相反,母亲不仅没有诬陷你侮辱你,还给了你最大的颜面,身为庶女,若当家主母当真认为你是凶手,根本就没必要当着一家人的面好声好气地询问你,完全可以将你押进禁房,严刑审问拷打,直到查清真相。正是因为母亲相信你,顾忌你的颜面,才没有这样做,然而,母亲抬举你,你却不知感恩,甚至反咬一口,要母亲向你道歉,你说你该不该打?我有没有打错你?” 她突然往前一步,夏晴猝不及防,险些坐倒在地。 夏晴已经懵了,被夏禾这番理直气壮的话给绕懵了,她甚至觉得夏禾说的好有道理,是自己太不识好歹。 不过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夏晴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立场,既惊又怒地瞪视夏禾,她此时才发现,夏禾此人,实在是太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事儿做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其他人也懵了,没见过打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有理有据的。 夏永淳就纳闷了,他这闺女可一点不像他啊,他可从来没这么多大道理。砸了咂舌,他估计自家闺女这张嘴连死人都能给说活了。顿时更坚定了以后绝对不跟闺女比嘴皮子的决心! 被瞪视着,夏禾也不在意,挑眉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家里的长辈都在这,既然你认为我这个做姐姐的说错了做错了,你就说出来,让大家给你评评理,看大家如何个说法。” 还评理?怕是越评她的错处越多! 谁不知道她夏禾现在是全府上下的宝贝疙瘩,就连最难缠的祖母都被她吃得死死的了,还有谁愿意帮她说话? 夏晴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道:“三姐教训的是,是妹妹不识大伯娘好意,还望大伯娘原谅侄女的一时冲动。”她向着苏氏躬身请罪。 苏氏淡淡道:“误会解开了就好。” 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模拟两可的态度让夏晴有些惴惴不安,总担心她还有后招。 坐着不动,就收获了胜利,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舒坦的事了,苏氏挑眉望向夏禾,见那妮子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地邀功,本是不打算理会的,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嗔了一眼。 见状,夏禾松了口气,总算是把最难搞定的这个给搞定了。 可以说,夏晴这完全是撞到了枪口上,也是自作自受。 若她一开始就能沉住气,不要什么公道,还能装装可怜,博几分同情,指不定还能得些好处,可她偏偏占着自己重活一世,身怀先知,就心高气傲,总想着让人向她低头,于是就有了这自取其辱的一幕。 好好一场庆功宴,还没有开始,就闹出了事,刚一开始,就又出了事,这接二连三的,众人已经没了庆祝的心思,草草吃了点菜就散了,连夏永淳让人准备的好酒都还没有开封。 从正厅出来,夏禾与夏莲夏冰说说笑笑往后院走,夏颜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三人的去路,对夏禾道:“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二表哥。”她将一把檀香扇递到夏禾面前。 夏禾一眼就认出来,是俞飞璟的扇子。 原来坠子落水后,因为混乱,扇子一直拿在夏颜手里,眼下她不提,怕是所有人还记不起来。 夏禾没有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夏颜咬着唇角,眼露不甘,道:“他不会见我的,其他人估计也不想见,但他一定会见你。” 夏禾默然,转头看夏莲与夏冰,见两人都是一副认同的神色,她不觉心惊,大家到底是如何看待俞飞璟对她的态度的? 心底微微震动,想起刚才富贵叔说他身体不适,想着能借还扇子看望他,她接过扇子,道:“那好吧,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 夏颜犹豫了一会,道:“你帮我向他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禾点点头,“我会将话带到的。” 夏颜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夏冰道:“二姐刚才是不是要道谢啊?” “不可能吧。”夏莲笑道,她太清楚夏颜的性子了,要她向小禾道谢,恐怕日头得打西边出来。 夏禾不在意笑了笑,道:“所以呢,你们谁要跟我去看望二表哥?”她晃了晃手里的扇子。 夏莲跟夏冰都想去,但又不好意思说,毕竟都大晚上了,她们姑娘家的去男子房里实在不妥当。 这边两人还来不及回答,夏邑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黑沉着脸道:“都给我回房休息!大半夜的商量结伴去男子卧房,成何体统!” “好的兄长大人!没问题兄长大人!”夏禾立正行礼,赶紧脚底抹油拉着夏莲跟夏冰溜了。她怕再不溜,大哥会化身唐僧!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断绳 劳累了一天,回到房里后,夏禾沐浴完,看了会医书,就歇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早上踢球的后遗症,躺上床后,她反而没了睡意,亢奋地翻来覆去了几圈,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许多景象来来回回闪现,一会是排戏的场景;一会是明天中午桌上的饭菜;一会又是早上踢球时大仇得报的情景,最后,停留在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上。 即便只是回想,她也感觉到了那入骨的凉意。 从枕下将扇子摸出来,夏禾借着床帐外昏暗的灯光细细把玩,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扇子主人的脸庞,滴着水的头发,沾着水珠的眼睫,苍白的双唇,还有湿哒哒贴在身上的衣袖,那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却莫名的,透着股落寞迷茫,还有一丝丝脆弱,让她不禁心口发紧。 “为了一个坠子,值得吗?”她喃喃自语,但想到这是他对自己的看重,又不觉脸红心跳。 有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对自己一往情深,是女人都会动心吧,看来她的功力还不够深啊,竟然还抵抗不了这种苏甜,只是说好了做朋友的,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矫情? 这样对自己说,她忙呼出口气,让脑子转个弯,强迫自己去想排戏的事。 不经意间,目光落到扇柄残留的绳子上,她不由诧异地咦了一声。 这是她用来系坠子的绳子,因为断了,只剩一小截系在扇柄上,她之所以诧异,是因为残留的绳子断口十分整齐。 若是因人力的拉扯而断裂,绳子的断口不可能如此整齐,这就意味着…… 而当时在场的人中,有能力隔空切段绳子,且会这样做的,只有俞天启一人。 并不是她自恋,俞天启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才这么做。 看来,夏颜果然是无辜的。 心不觉往下沉了沉,也不知俞飞璟有没有发现这一点,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很难过吧。 又转念一想,或许俞飞璟早就发现了,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因为丢了她送的坠子才那般反常,而是因为好兄弟的暗算而难过。若真是这样,刚才她还真是乱自恋了一把,想想还真有点难为情。 夏禾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她还是将扇柄上残留的绳子解了下来,不管俞飞璟有没有发现绳子的事,这截断绳都不应该再留下。 重新将扇子放好,夏禾闭上眼酝酿睡意。 不知不觉睡着,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若不是白雀来唤,夏禾怕是连早课都赶不上。 匆匆洗漱好下楼,夏莲跟夏冰已经来了,三人打了招呼,便见夏晴夏珂跨进门来,夏颜是最后过来的,几乎是踩着点进门。 早上的课结束后,宴姑姑对夏禾道:“既然我答应了指导你们,在老太太寿诞前的这段日子,下午的课就不上了,你好好准备准备,今天下午就开始排演。” “真的吗?太好了!”夏禾雀跃欢呼, 宴姑姑笑嗔她一眼,道:“别高兴得太早,既然是以授课为名义的指导,就别想我会放水,我会跟平常上课一样,甚至更为严格。” “知道啦。”夏禾笑嘻嘻。 其他人也还没有离开,闻言,夏莲跟夏冰一蹦三尺高,夏颜撇了撇嘴,没有多嘴径直离开了,倒是夏晴跟夏珂,似乎有些不满。只是两人还记着之前受到的教训,没敢当面提出质疑,而是等到出了草叶庐,才在背后议论起来。 “就算宴姑姑只是三姐的老师,可我们都跟着听了这么久的课,她总该对我们有点师生情谊吧,就只配合三姐的意愿,一点都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夏珂抱怨道,想到接下来的十来天都不能上课,她觉得损失很大。 夏晴讽刺地弯了弯嘴角,道:“不把我们当一回事就不当一回事吧,我也不愿将这种人敬为老师。你也不想想,像这种在宫中混迹了十多年的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冷血无情的,只有待日后我们成就超过夏禾,她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到时,她自会求着我们做她的学生。” 夏珂若有所思地点头,皱着眉沮丧道:“可我们要如何才能超越三姐?三姐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夏晴眼底闪过难堪,显然又想起了昨晚的种种。她忿忿咬了咬牙,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我一辈子都赢不了夏禾!” 恶狠狠的语气将夏珂吓得缩了缩肩膀。 看到她如此没出息的样子,夏晴嫌弃地皱眉,又想起夏禾身边的夏冰如何聪明识趣,顿时一秒也不愿跟她多待,道:“下午不上课也好,我可以为祖母的寿礼做准备。我回房了,你自己慢慢逛吧。” 说罢,就要越过夏珂离开。 “晴姐姐!”夏珂忙叫住她。 “什么事?”夏晴耐着性子回头。 夏珂揪了揪帕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她犹豫良久,直到看见夏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才豁出去般,道:“晴姐姐,你打算送祖母什么礼物啊?我记得你之前邀三姐跟你合作,,我想……” 听到这里,夏晴已经都明白了,原来这个蠢货是想沾她的光。 当即冷笑一声,道:“之前是之前,我现在打算送一首曲子给祖母,如何,你要一起吗?” 其实之前她也是打算在寿宴上演奏曲子当做寿礼,只是那时候她想向夏禾示好,所以才邀夏禾合作,现在嘛,对象换成了夏珂,她完全没这个想法,因为她担心会被拖累。 夏珂被她讽刺的目光看得垂下头,怯懦道:“这、这样啊,那就算了,希望晴姐姐的曲子祖母会喜欢。” “嗯。”夏晴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珂望着她的背影,愈发觉得陌生了。 夏晴不愿帮衬,夏禾那边又没有勇气再参合,夏珂只能自己准备老太太寿诞的礼物,只是思来想去,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点子,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珠宝首饰当礼物,正当她苦恼焦急之际,她的生母周姨娘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做一碗长寿面送给老太太表孝心,另外,周姨娘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去购置珠宝送给老太太,如此,就里子面子都有了。 夏珂想不到别的办法,又觉得生母的主意很好,于是就这样办了,她却从未想过,一向清贫的姨娘,为何能一下拿出几百两银子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哥哥的心 用过午膳,夏禾揣着扇子出门了。 下午就要排练,俞飞璟这个乐师是少不了的,所以她要去知会一声,然后顺带把扇子还回去。 夏禾算盘打的很好,连腹稿都准备好了,然而她刚转过影壁,就见夏邑卿一脸严肃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等候良久。 心里咯噔一声,夏禾挥挥手,干笑道:“大哥,好巧啊,你出来散步?” 夏邑卿板着一张脸,道:“不巧,我在等你。” “额……”夏禾噎了噎,心想这句台词应该是很苏甜浪漫的啊,为何从大哥嘴里吐出来,却有种阴森的感觉呢? 杵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夏邑卿厉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老是往男子房里跑像什么话,扇子交给我,我去替你还给二表哥。” 夏禾委屈道:“我哪有老——是——往男子房里跑啊,明明就一两次。”她可怜兮兮地比了两根手指。 “一次也不行!不合礼数,有违规矩!”夏邑卿严词道,态度坚决。 夏禾头疼地扶了扶额,道:“我只是顺便还扇子,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跟二表哥商量。” 她以为这样就能说服兄长,却不想夏邑卿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道:“有什么事你非得找二表哥说,难道哥哥就不能帮你吗?还是说,在你心里,哥哥比不上二表哥?” 他一脸的我好痛心,我好失望,我好难过,眼神简直堪比怨妇。 “额……”夏禾木然,她怎么觉得大哥的画风不对? 就在兄妹俩僵持间,江潇潇跟俞飞璟从门外进来,见两人杵在影壁前一动不动,江潇潇好奇道:“大表哥,小禾,你们做什么呢?” 话落,两道锐利凌冽的视线立即射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射向她身边的俞飞璟。 俞飞璟一脸茫然,他应该没得罪这个呆子表弟吧? 见状,夏禾头疼,大哥,你这看阶级敌人一样的目光,能收敛点吗? 她忙打着哈哈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们呢,下午就要排演戏本了,我来通知你们一声。” “下午就开始?”江潇潇双眼放光。 夏禾笑了笑,道:“当然,要先把角色分配好。” 闻言,夏邑卿终于放过俞飞璟,满头雾水问道:“什么戏本,什么排演?” 夏禾这才想起还没有跟他提过演戏的事,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打算一起排一场戏送给祖母,当做寿礼,让大哥画的几幅画,也是戏里要用的。” 不等她说完,夏邑卿就紧紧皱起眉头,眼底满是不认同跟责备。 夏禾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又是什么戏子卑贱,唱戏会影响名声之类的,无奈叹了口气,她道:“大哥,有什么话,等到我们排完戏再说吧,我相信到时候你会改变看法的。” 用事实证明一切,这就是她的做法。 夏邑卿脸色稍稍缓和,道:“好吧,你放心,画我会按时帮你完成。” 夏禾欣喜道:“多谢大哥!”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夏邑卿释然了,还有什么比妹妹高兴还重要?唱戏就唱戏吧,反正又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好反对的。 多年后,当自己完全变了个人,夏邑卿才惊觉,妹控什么的,是没有底线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下,说服了兄长,夏禾悄悄对江潇潇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赔着笑对夏邑卿道:“大哥,你伤还没有好,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我送你回房。” 夏邑卿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久久,当即告诫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不用你送了,不过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事关女儿家的清誉,切不可大意。” 夏禾揉了揉耳朵,道:“知道了啦,我有分寸的。” 夏邑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房画画去了。 兄长一走,夏禾立即拍着胸口深呼吸,可算是把这个盯人精给送走了,她就切了怪了,大哥这招紧迫盯人到底是跟谁学的,太吓人了! 江潇潇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刚才你跟大表哥做什么呢?怎么大表哥杀气腾腾的?” 夏禾耸了耸肩,道:“我哥是不想我跟男子接触。” 江潇潇了然,若有所思道:“估计是担心你被坏男人骗走吧,很正常,做哥哥的都这样,除了自己,其他男人在他们眼里都不是好人,这就是作为哥哥,对妹妹的一片真心。” “额……”夏禾噎了噎,问:“你貌似很了解?”其实她是想劝她不要再说了,因为某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当然啦,因为我……”话没有说完,被俞飞璟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变成怒吼:“你干什么?”转头瞪着身后的凶手。 俞飞璟笑得异常温柔,道:“谁不是好人啊?”若是他没有记错,刚才呆子表弟狠狠瞪着的是他吧,她这是在含沙射影说他不是好人吗? 江潇潇背脊一寒,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呵呵一笑躲到夏禾背后,解释道:“口误口误。” “哼!”俞飞璟冷哼一声,放过了她。 夏禾掩唇一笑,突然想起自己去前院的另一个目的,连忙将放在袖中的扇子取出来,对俞飞璟道:“还给你。” “咦?扇子怎么会在你手里?”江潇潇探出头来,疑惑道。 夏禾解释:“是二姐托我还给二表哥的,她让我代她表示歉意,说她真的不是故意将坠子掉进水塘里的。” 俞飞璟接过扇子,拿在手里转了转,目光扫过扇柄,道:“夏颜把扇子交给你时,就是这样的?” 夏禾一怔,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神色始终淡淡的,顿时有些捉摸不透了。他这个问题是随口问的,还是别有用意?若是别有用意,那就说明他真的已经发现了断绳的秘密。 想了想,她还是坚定决心,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俞飞璟将扇子收好,突然翘起一边嘴角,道:“只是发现,自己也是被关心着的。” 夏禾心口一紧,脸猛地红了,耳朵尖也忍不住泛红。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二百九十章 选角 真正开始排演后,面临的问题比想象的还要多。 第一个就是决定选取角色。 谁想演谁就演谁,那是不可能的,但又必须尽量满足每个人的意愿,而哪个人适合哪个角色,也是一项考验,要慎重地考虑。 将愿意参演的人聚集到水榭内,所有人开始开会。 “现在最重要,也是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定角。不把角色定下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夏禾指出问题的严重性。 “大家应该都看过戏本了吧?”夏冰问,众人纷纷点头。 夏莲道:“戏本是看过了,也有喜欢想演的角色,但问题是,自己想演的角色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 夏禾赞同地点头,道:“所以把大家叫来,就是想问问大家的意愿,然后再一起商量。” 几姐妹的丫鬟也参与其中,只是她们虽有心仪的角色,却因身为下人,自认没有表达愿望的权利,便由白雀作为代表,道:“小姐们决定就好,不管让奴婢们演什么,奴婢们都愿意。” 其他丫鬟都点头附和。 本来就是,小姐们愿意让她们跟着一起玩,她们就很感激了,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 夏禾不赞同地摇头,道:“既然要共事,首先就要摒弃身份地位之别,将就是做不好事的。”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竟有些不知所措。 俞飞璟本来百无聊赖坐在栏上,闻言不由抬头望向夏禾,无奈笑了。 夏莲跟夏冰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道:“还是大家一起商量吧。” 夏禾点头,刚要开口,便见俞飞璟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猜到他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夏禾对其他人道:“大家先商量一下,我去去就来。” 众人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俞飞璟就等在假山旁,夏禾一出水榭便看到了他,走过去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建议?” “建议没有,提醒有一点。”俞飞璟挑眉笑了笑。 “什么?”夏禾疑惑地眨眨眼。 “共事就要摒除身份地位的差别,不然做不好事,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但你要知道,共事并不代表就要平等,你想想你的戏本,其中有夫妻,有姐弟,有主仆,有母子很父子,你觉得潇潇她们会愿意扮演白雀她们的下属或晚辈么?更何况上面还有跪拜的场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潇潇跟大小姐四小姐愿意,看戏的人也会认为有违伦常,进而影响他们对这部戏的评价。” 他越说,夏禾越是心惊,因为这正是她忽略的点,也是至关重要的点。 确实,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让主子给丫鬟做下人,甚至是下跪,就算是演戏,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一点,即便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与原本所在的世界的最大不同,但无意间,还是会走偏,所谓入乡随俗,若是表现的太过异常,恐怕会惹祸上身,这是她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幸好为时不晚。 抬头望了俞飞璟一眼,夏禾笑道:“我好像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俞飞璟挑眉,道:“放心,我都帮你记着。” 夏禾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笑嗔了他一眼,道:“放心,不会少你的好处的。”又朝水榭里抬了抬下巴,“该过去了。” 俞飞璟点头,两人一起回到水榭里。 见两人回来,夏莲挪谕道:“我还以为你们要躲在一边聊到天黑才回来呢!” “我又不是话唠,擦没有那么多话说。”夏禾撇嘴,顿了顿,补充:“而且我跟他可没那么多话要说。” “彼此彼此。”俞飞璟毫不客气地回嘴,被夏禾狠瞪了一眼。 见状,众人不禁掩唇偷笑。 笑话完两人,江潇潇道:“既然回来了,就来聊聊角色的事情吧,有意愿的刚才都说了下自己心仪的角色,就看小禾你的意见了。” “嗯。”夏禾点头,道:“说来听听。” 夏莲便一一将众人方才所言转述给夏禾听,分别是青萍心仪小青的角色,白雀跟夏莲心仪许仙姐姐的角色,江潇潇心仪反派妖怪的角色,至于其他人,都没有特别的偏向。 听完夏莲的话,夏禾大为诧异,问道:“大姐,你想演许仙姐姐?”她还以为大姐会选更重要一点的角色。 夏莲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觉得她是个很伟大的女人,不辞辛劳将侄子抚养长大,对弟弟弟妹也是一片真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夏禾微笑颔首,道:“看来大姐对许氏这个角色分析得很透彻,那这个角色就给你吧,你一定能演好。” “太好了!”夏莲欢欣鼓舞。 相比之下,白雀就显得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道:“那可不可以让我演许氏丈夫的角色?” “啊?”夏禾大惊,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小姐,你就让白雀姐姐演吧,不然她就只能演法海了!”青萍掩唇笑道。 夏禾猝不及防,险些笑喷,但还是慎重地对白雀道:“你可要想好了,你演的这个角色可是个男的。” “想好了想好了,谢谢小姐!”白雀喜逐颜开,忙不迭点头,就怕回答地慢了夏禾会不同意。 解决了一个,还有另一个,也是十分难办的一个,夏禾望向江潇潇,道:“男主你不选,你选个大反派,我没有听错吧?” “不行吗?许仙文绉绉的,又弱,我一点都不喜欢,而且我不演妖怪,你要让谁来演?除我外,这一个个的会武功么?”江潇潇将在场所有姑娘点了一遍。 这个解释可说服不了夏禾,她立即反驳道:“又不是要真的打,会比划两下就行了,让你来演的话,我担心你会真的打起来,所以这个角色不能给你。” “为什么啊?你偏心!”江潇潇不甘地大叫,跺脚道:“凭什么白雀演男的你就同意,我你就不同意啊!” “你要演男人,可以啊,许仙。”夏禾态度异常坚定。 江潇潇赌气地转过身,表示抵抗。 夏禾无语望天。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选角2 不是夏禾要强人所难,而是除了江潇潇,其他人并不适合扮演许仙。 按照俞飞璟的说法,大家对角色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好比许仕林,因为在戏中有好几场要跪的戏份,所以只能由丫鬟来扮演,而被跪的人,像是白素贞许仙跟许氏,就只能由做主子的人来扮演,这也就意味着这三个角色必须在江潇潇跟夏莲夏冰三人之中选择。 且,这是以她们三姐妹的名义给老太太的寿礼,所以她们三姐妹必须在其中担任重要角色。 而现在,夏莲选择了许氏这个角色,也就是说,若是江潇潇不演许仙,那就只能她演白素贞,而夏冰演许仙,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至于夏禾自己,她并不打算饰演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色,因为考略到一些场景跟情节无法表现,所以她打算利用旁白来补充,以演加说的方式,来表现白蛇传这个故事。而这个旁白君,她觉得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因为她是所有人中最了解白蛇传这个故事的那个。 知道跟江潇潇硬碰硬是没有用的,心下转了几圈,夏禾好声好气道:“戏中的角色如何,还要靠演的人来诠释,毕竟人都是复杂的,而书上描述的角色终究单薄,只能表现性格的一部分,所以其他地方还要靠演的人来补充,你说许仙懦弱无能,那你可以增加你自己的理解进去,让这个角色变得更立体真实丰富,更鲜活,我想大家想看的,也并不是照本宣科的东西。” 别看夏禾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看似经验丰富,其实她才是照本宣科,借用的别人的话,毕竟她又没有做过导演,这方面的知识只能从电视跟书上了解。 这番话不可谓不深奥,将江潇潇等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几个丫鬟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 江潇潇沉默下来,思索了一会后,道:“那好吧,我接受许仙这个角色,但你要保证,演的时候,你不能对我指手画脚。” 见她妥协,夏禾松了口气,干脆道:“放心,只要你不把许仙演成镖师,我是不会阻挠你的。” 当然了,就算要加入自己的理解,稍加改变角色,她也不能让江潇潇把许仙改成一个粗鲁的武夫,不然她们的故事就不能叫白蛇传了。 江潇潇也是个干脆人,闻言颇自得地道:“没问题,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演绎一个别样的许仙吧!” “拭目以待。”夏禾挑眉。 解决了江潇潇这个大难题,其他人就好办了,夏禾问道:“小青这个角色还有谁想演?” 既然已经有人提出想演小青,那就先把这个角色给解决了。 一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 见状,夏禾拍板,“那就由青萍要扮演小青。” 青萍抱住红芝高兴地欢呼。她这一激动,让夏禾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红芝,瞅着红芝嫩嫩的圆脸,夏禾有了个念头。 走到红芝身边,将这个小吃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夏禾托着下巴低喃:“还真是越看越觉得合适。” 红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缩着脖子道:“小姐,你看得我瘆得慌。” 夏莲好奇道:“什么越看越合适?” 夏禾指了指红芝,道:“你们不觉得红芝很适合演许仕林吗?” 闻言,江潇潇也盯着红芝瞧,疑惑道:“有吗?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反正她是没有看出来。 其他人也都将注意力放到红芝身上,一边瞧,一边讨论。 “许仕林不应该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么?红芝跟这两个词好像完全搭不上边吧?” “与其说搭不上边,不如说正好相反。瞧这小圆胳膊小圆腿的,许氏得把许仕林养得有多好,才能养成这模样啊。” 不用怀疑,这番话就是出自青萍之口,且边说,她还边调侃地捏了捏红芝圆嘟嘟的脸颊。 红芝本来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听这话 ,顿时一碰三尺高,忿忿不平地反驳:“圆嘟嘟总比瘦的跟竹竿一样好,不然演出来的才不是许仕林呢,而是被姑母虐待的小可怜!”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青萍一眼。 说瘦,在场的谁都比不过青萍,她天生就是这么骨感,不过她虽然看起来脸无三两肉,但其实吃的比谁都不少。 意识到红芝是在暗讽自己,青萍恼羞成怒,一叉腰揪住红芝的耳朵,叱道:“你才被虐待,你全家都被虐待!我就是吃不胖怎么着了?” 红芝痛得哎哟直叫,连连向夏禾求救。 夏禾含笑将红芝从青萍手中救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道:“我觉得红芝说的很有道理啊,许氏对许仕林疼爱有加,许仕林幼时又无忧无虑,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是应该长得很福气的。” 江潇潇摸了摸下巴,咂舌道:“好像有些道理。” 夏冰还能不知道夏禾的小心思,掩唇轻笑道:“看来许仕林这个角色要由红芝来演了。” “啊?”红芝傻愣愣的反应不过来。青萍撞了下她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说你是故意的吧,装傻充愣的,捡到这么重要一个角色。” “才没有呢!”红芝跳起来反驳,不敢置信地望向夏禾,道:“小姐,你真的要我演许仕林啊?可是……” 夏禾抬手打断她的话,戏谑道:“你这是在质疑小姐我的眼光吗?” “不是不是!”红芝忙摆手否定,夏禾攀住她的肩膀,调侃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次在祖母面前,你演戏不是演的挺好么,我相信这次你也一定能演好。” “这怎么能一样啊,小姐,还是算了吧,我真的怕我眼不好,到时候把好好的故事给废了就不好了,这可是给老太太的寿礼啊。”红芝哭丧着脸。 见她一脸不自信,夏禾眼珠一转,皱起眉,故作苦恼道:“你不愿意演许仕林?这可如何是好,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其他适合的人来演,如此一来,这场戏岂不是根本就排不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一边嚷嚷,还一边朝其他人使眼色,让大家配合。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选角3 青萍第一个跳出来,横眉竖眼道:“你看你,小姐让你演许仕林,那是抬举你,你竟然还不领情,这样下去我们都演不了了,你说怎么办?” 一副你再敢说不,我就打死你的凶相。 红芝挠了挠后脑勺,道:“可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啊。” “谁说的?”夏禾瞪起眼,对众人挤了挤眼睛,道:“大家说说看,红芝适不适合演许仕林?” “很合适啊。”一群人异口同声地附和,虽然她们不懂夏禾为何坚持让红芝来演许仕林,但她总归有自己的考量,基于夏禾满肚子过人的鬼主意,她们听她的就对了。 红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每个人都是一脸诚恳,不像是在说谎,想了想,她终于还是苦着脸答应了。 又搞定一个,夏禾愉悦地打了个响指。 许仙、许氏、许仕林、小青这四个重要角色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敲定最最重要的女主,也就是白娘子的饰演者。 这个不用再选,毫无疑问是由夏冰来演,好在夏冰的外貌还算符合白素贞这个角色的形象,只要到时候她改一改冷冰冰的表情,就没问题了。 将已经决定好的四个角色拉到一边,其他人站在另一边,夏禾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道扬声:“接下来,就让我们来揭晓女主,也就是白娘子这个角色的饰演者,那就是……” 并不是夏禾卖关子,而是她正说到关键处,夏冰的贴身大丫鬟久儿突然怯怯举起了手,于是她只好停了下来。 “久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夏禾问,示意她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也因此聚集到久儿身上。 久儿怯怯看了看众人,扭捏着小声问道:“三小姐,真的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角色来演吗?” 夏禾怔了怔,想起最开始自己说的话,突然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的大放厥词。 想了想,她道:“这个也要看是否合适,你先说说你想演哪个角色。” “我……”久儿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羞于开口,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她好一会才扭着手指羞怯道:“我想演白娘子。” “……”夏禾默了默,这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先不说久儿的外貌气质是否合适出演白素贞,首先她在这个节骨眼提出这个想法就让夏禾有些不喜欢。 倒不是她内定了夏冰后,就不允许其他人竞选这个角色,而是时机不对。之前她离开了一会,让大家自己讨论,表达自己的意愿,然而那时候久儿什么都没有说,现在,等到另外几个重要角色都定下来了,她才说自己想演白素贞,这不是明摆着是早有预谋么。 若是她答应让久儿来演白素贞,那夏冰呢?难道要让夏冰这个小姐扮演甲乙丙丁路人甲,然后给久儿这个丫鬟配戏?久儿想过这一点吗? 夏禾不知该说这丫鬟是有心机,还是单纯,难道她就没考略过主次,就不担心得罪自家主子? 可见,这个丫鬟心不小,然而脑子却不是那么灵活。 淡淡瞥了久儿一眼,夏禾不露声色,笑道:“你想演白素贞?那你说说白素贞是如何一个人。” 没有被拒绝,久儿眼底的紧张淡了几分,她想了想,道:“白素贞温婉端庄善良贤惠,是个贤妻良母,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你觉得白素贞有什么缺点。”夏禾又问,她要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理解,这种浮于表面的理解,是无法抓准角色的定位的。 久儿怔了怔,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才迟疑着道:“她、她没有缺点。” 夏禾无声摇了摇头,望向夏冰,道:“四妹,你眼中的白素贞又是如何的?” 夏冰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想了想,道:“白素贞确实很完美,然而她太过执着,她为爱舍弃一切,甚至为了心爱的人水淹金山,至他人的生死于不顾,可见她温婉娴静中也潜藏着冲动,若她当时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可能也就不会骨肉分离,被压在雷峰塔下二十年。” 闻言,夏禾面露诧异,没想到不过是简缩般的故事,她也看出了这么多,这让她对将白素贞这个角色交给她百分之百放心! 含笑望向久儿,夏禾道:“你明白了吗?” 久儿望了眼夏冰,面露失望,突然想到什么,她急声道:“可是小姐说她想演法海!” “噗——”所有人都喷了,抱着肚子笑成一团。 夏禾一脸大写的窘,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四妹想演法海? 夏冰赧然咳了声,道:“因为我觉得我的性格比较适合扮演法海,因为法海是个严厉冷酷的高僧,我觉得自己平日的神态表情还算附和。” “……”夏禾简直要给她跪了,你的理由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啊! 无视笑倒在地的某些,夏禾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苦口婆心道:“四妹,你听我说,演戏呢,就要另类的感悟人生,要演那种跟自己完全相反的角色,不然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三姐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担心自己演不出白娘子的温柔婉约,到时演得不伦不类就坏了。”夏冰肃然道。 夏禾听而未闻,一锤定音,道:“既然你知道我想要你演白素贞,那你就接受这个角色吧,届时我会帮你特训的。接下来我们再看看其他角色。”直接就跳过这个话题。 夏冰无奈,只好点点头,反正就算理论,她也是说不过三姐的,不如服从安排,还能省点口水。 最后就剩下碧莲、妖怪反派跟法海这三个角色。 为了照顾久儿的心情,夏禾把碧莲这个角色给了她,久儿闷闷不乐地接受了,瞧着似乎有些怨言,然而夏禾并没有理会。 而戏中最大的反派,也就是蜈蚣精,夏禾让黄莺来演。 至于法海,夏禾决定请夏邑宣来客串一下,因为她写的戏本中,法海的戏份并不多,而一群女孩子里,也确实没有适合演法海的人,思来想去,就只好请外援了,不过前提是,在老太太寿诞前,夏邑宣的伤能痊愈。 第二百九十三章 自己人 所有角色都敲定后,夏禾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现在这个开头解决了,后面就好办多了。 将随身带着的两本戏本拿出来,夏禾道:“虽然大家都看过这个故事了,但还要请大家再多花点时间去揣摩各自扮演的角色,另外,因为戏本不够,所以大家只能相互传看,希望大家克服这个困难。”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只有久儿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声音小,夏禾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不过看神色,也知道不会是好话,所以她直接假装没有听到。 俞飞璟挑了挑眉,道:“这两本你随身带着?” 夏禾微怔,戒备地望了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俞飞璟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夏禾写的那本模本,掩住翘起的嘴角,道:“好巧,我也随身带着。” “……”夏禾突然有种想掐人的冲动,这人三番两次话里有话的,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说地那么意味深长,她会想歪,会害羞的好不好! 望着某只红透的脸庞,俞飞璟愈发闲适悠哉了。 众人望着两人不经意间就筑起的二人世界,抿唇笑着没有打扰。 深吸口气,降下脸上的温度,夏禾一本正经道:“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 夏莲立即举手,道:“不是说里面有不少唱段吗,都是哪些?曲子又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若不是她提起,夏禾险些又把曲子这一茬给忘了。 抬眸望向倚在栏边的俞飞璟,夏禾稳住声音,道:“二表哥,你会作曲么?” 其实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这人说话,但为了工作,她只好将个人恩怨暂时放到一边。 俞飞璟就等着她向自己开口,闻言调侃笑道:“我还以为我这个大活人在这里站了半天,都白站勒呢,你可算是想起我的用处了。” 夏禾本来还在气他说话弯弯绕绕,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道:“那还真是委屈二表哥了,是我们的不是,忽略了二表哥这么大个活人。”她两只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大圆。 俞飞璟一挥扇子,道:“少跟我在这里瞎闹,你要我作曲子,总得给我个大概的要求吧?” 夏禾立马端出一脸正经,道:“曲子其实是有的,只是在我脑子里,而以我现在的音律水平,还无法准确地写出来,所以要麻烦二表哥啦。”说到最后,双手合十作谄媚状,正经秒变不正经。 俞飞璟望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弯了弯唇角,大手一挥,道:“包在我身上!” 夏禾竖起大拇指,赞道:“干脆,这才是真男人!” “噗——”继夏冰想演法海后,江潇潇等人再次喷了。 俞飞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心想以后你才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夏禾自然不知道某鱼心中的臆想,当下叫过白雀四人,吩咐道:“你们回房取笔墨纸砚,再把我的琴拿来,一会要用。” 白雀四个点头,正要离开,夏冰道:“多准备些纸笔,既然戏本不够,我们就自己誊抄,这样用起来才方便。” 夏禾赞同地点头,道:“那就多拿些,大家一起抄。” “是,小姐。”白雀敛首,跟青萍三个一起退下。 夏冰跟夏莲让自己的丫鬟跟去帮忙。 江潇潇抱臂靠在柱子上,对夏禾抬了抬下巴,道:“左右空等无事,不如你先唱几段给我们听听?我们也好先记记曲调。” 夏禾倒是没意见,只是——她抬眼望了俞飞璟一眼,没来由有些紧张。 见她犹豫不决,江潇潇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夏禾不着痕迹移开视线,暗暗吸了口气,笑道:“好啊,我先唱几段,你们可要仔细听好。” 夏莲跟夏冰忙不迭点头。 夏禾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始,俞飞璟抬手,道:“等一下。” 这不上不下的,夏禾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险些把自己给噎死,立马一个眼刀甩过去。 然而俞飞璟毫无歉意,还嘲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悠着点。” 夏禾嗤了一声,冷哼道:“有什么话快说,不要浪费时间!” 俞飞璟无奈摊手,道:“我只是想建议你从戏本开头的唱段开始唱,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记了,不然东一段西一段的,容易混淆。” 夏禾冷笑,“放心,就算我从头开始唱,你也不见得就能全部记住,一会有的你头疼的。” “噢?”俞飞璟戏谑挑眉,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夏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而后收敛心神,从白素贞化为人形那里的唱段开始唱。那一段是白素贞下山,得观音指点,其中包含了旁白合唱,白素贞的独唱,以及观音的独唱。 夏禾先打着拍子哼前奏,接着才唱到:“救苦救难观世音,峨眉金顶现金身,善男信女来膜拜,慈航普渡有缘人。” 她一边唱,一边不由自主地演了起来,旁边夏冰也立即翻开戏本,接在后面念台词。 唱完一段,夏禾解释道:“这段是合唱,到时候就让待场的人在后边一起唱。” 夏莲连连点头,双眼发亮道:“真好听,而且朗朗上口,一听就会。” 夏禾微微一笑,道:“接下来是白素贞回禀观音的话。”顿了顿,她唱到:“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得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 这次夏冰也跟着一起哼唱,模样说不出的认真。 唱完了开头的几段,夏莲跟夏冰已经变成星星眼,缠着夏禾要求道:“多唱几段,再多唱几段嘛!” 夏禾闹不过她们,只好她们指哪唱哪,直唱到口干舌燥,才被允许歇口气。 “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演了,一定会非常有趣!”夏莲做捧心状。 夏冰附和地点头,道:“现在觉得,或许做观众更好。” 夏禾被这番话逗笑,道:“若是大家都做观众,就没有这出戏啦。” “那倒也是。”夏莲不无遗憾道。瞄到一旁的俞飞璟,她眼珠一转,凑过去道:“二表哥,你觉得小禾唱得好不好啊?” “嗯?”俞飞璟疑惑地望向她,似乎在走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你们都说好听,那自然是好听了。” 夏莲不满地撇撇嘴,道:“我是问你的看法,你干嘛扯上我们。”她暗暗使了个眼色,悄声道:“二表哥,你竟然走神,太过份了!” 俞飞璟眼底闪过一丝讪然,低声道:“走神非我愿,景色太宜人。” 夏莲愣了愣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忍俊不禁道:“原来如此,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明白了,是我错怪你。” 俞飞璟给她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 见状,夏禾就纳闷了,这两人何时这般要好了,还神秘兮兮说悄悄话呢。 过了一会,几个丫鬟将笔墨跟琴拿了过来,布置好后,夏禾跟俞飞璟开始写曲子,夏禾负责唱,俞飞璟负责将她哼唱的调子作成曲,记下来,完了还现场弹奏一遍,等夏禾觉得没有问题了,才开始下一曲。 夏冰等人则抄戏本,一边抄,一边对号入座,将夏禾唱的,属于自己那一部分唱段的调子记下来。如此边唱边记,很快就记住了大半。 白蛇传里面的唱段不少,但曲子却不多,只是每一首来来回回地用,俞飞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道:“你的曲子是不是通用的,只是每处填的词不同?” 夏禾点头,道:“曲子是相同的,但用在不同的情境,会有快慢缓急之分,所表现的感情情绪也不同。” 俞飞璟了然颔首,指尖一拨琴弦,笑望向她,道:“我明白你为何说我会头疼了。” “啊?”夏禾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疑惑的表情显得傻愣愣的。 “没什么,继续吧。”俞飞璟淡淡一笑,双手抚上琴弦。 夏禾有心问清楚,但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便只好将疑问埋在肚子里,继续唱歌。 这一整个下午,大家就在水榭里度过,一边忙碌,一边说笑,无忧无虑的时光放佛稍纵即逝,转眼便已是日落西山。 夏莲还要去照顾夏邑骏,于是先一步告辞离开,夏禾整合了一下大家的劳动成果,发现一个下午就抄完了三个戏本,而曲子也大致都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再润色调试,就能用了,对这个结果,夏禾喜出望外,豪气道:“大家辛苦了,等祖母寿诞后,我一定好好犒劳大家!” 青萍跟红芝当即欢呼起来。 夏冰抿唇轻笑,意有所指地望了俞飞璟一眼,道:“我们不过是抄抄书,简单的很,你还是多谢谢二表哥吧,他可是大功臣。” 夏禾又怎会不知,作曲又费精力又费脑的,俞飞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偷瞄了他一眼,夏禾考虑着要如何答谢他,实在想不出来,她拐着弯道:“二表哥,真是太感谢你了,你——” 话未完,正活动五指的俞飞璟抬头瞥了她一眼,道:“自己人,不用客气。” 夏禾一噎,想想觉得有道理,既然是表兄妹,那确实不必太可气,可转念一想,她怎么觉得他口中的这个自己人,跟她所认为的那个自己人,不是同一个自己人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排演小插曲 演员、曲子、剧本都准备就绪,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道具。 作为导演兼场务,真正开始排演后,夏禾忙成了陀螺,每天连轴转,既要指导大家排戏,又要做道具,累得她恨不得练就分身术,以便应对这诸多问题。 “停停停!这一场许仙跟白素贞共度端午的戏,白素贞要表现得更娇羞温婉一点,而许仙,你是白素贞的丈夫,不是登徒子,麻烦收敛一下你的色心。” 放下手中改到一半的衣服,夏禾对正在排演的江潇潇跟夏冰叫停。 排演已经进行到中间,总体来说,进展还算顺利,该说是大宅里的人都善于演戏,还是大家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大家都演得很不错,所以进度很快,唯二让人头疼的是,夏冰还是学不会温柔婉约,而江潇潇几乎许仙演成风流浪子了,这两人现在是夏禾的头号大敌。 再次被叫停,江潇潇来了脾气,一甩手道:“不演了不演了!我就说我根本不适合演许仙,你偏要我演,现在又总嫌我演得不好,我看干脆换人算了!” 这也不是江潇潇第一次闹脾气使性子,不说她,夏禾自己也很烦躁,许仙这个问题不解决,这部戏怕是要废了。 知道江潇潇现在听不进劝,自己心里也有火,为免一言不合吵起来,夏禾抿了抿唇角,道:“大家练了一天,也累了,先休息下吧,一会再继续。” 还是先让彼此冷静下来,然后再慢慢商量,争是争不出结果的。 江潇潇也知争吵无益,是以也没有再继续闹腾,道:“我去走走,散散心。” 说罢便往梅园东边去了。 因为这几日天气晴朗,一群人都是在宽阔的梅园排演。 见状,俞飞璟对夏禾道:“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她,你们继续忙。”当即去追江潇潇。 夏禾望着两人走远,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对众人道:“大家先休息吧。” 众人点点头,各自散开。 深吸口气,夏禾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做道具。 夏莲跟夏冰对视一眼,拿了剧本到一边去揣摩角色。 红芝心知自己的角色很重要,她自认不如其他人聪明灵活,是以只好靠努力来弥补,平时大家休息,她都会捧着戏本背台词琢磨角色,这会见夏莲跟夏冰趁休息时练习,她立即跟了上去,三人一起对戏。 青萍将红芝的努力看在眼里,有心上去一起练习,却被久儿拉住,久儿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道:“青萍姐姐,好不容易休息,我们聊聊天吧。”不等她答应,久儿就将她拉到一边。 眼看着离排演的空地越来越远,青萍只好歇了去找红芝的心思,跟久儿在园子里逛起来。 说聊天,也真的是聊天,青萍嘴快也爱八卦,对聊天这事还是很热衷的,何况久儿也知道不少府上的闲事,两人倒也算投机。 只是聊着聊着,青萍却觉得久儿话里有话。 终于,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后,久儿埋怨道:“本来我们排得挺快的,若不是我姐小姐跟郡主,恐怕早就排演完了,大家也能早点休息。” 一开始,青萍并没有意识到她这番话背后的含义,加上她也觉得夏冰跟江潇潇拖累了进度,是以只当她是先来无事发发牢骚,并没有在意,还附和着笑道:“是啊,郡主跟你家小姐总不在状态。” 见她附和,久儿眼底亮了亮,又道:“要我说啊,就不该强逼着我家小姐跟郡主演白娘子跟许仙,不然哪来这么多事儿,刚才我瞧着那气氛,你家小姐差点就跟郡主吵起来了,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说来说去,若是这场戏最后排不好,也都是你家小姐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听到这里,青萍可算是明白她的醉翁之意了。 当即蓦地沉下脸来,将久儿挽在胳膊上的后甩开,青萍冷笑着道:“我说你怎么心血来潮找我说话,原来是有目的的,怎么?你这是想离间我跟我家小姐的感情,还是想我在小姐面前美言几句,让小姐把白娘子的角色给你啊?” 本来久儿擅作主张将她硬拖来,她心里就有些不满,现在久儿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她家小姐的坏话,你说她还能给她好脸色么? 若不是看在久儿是四小姐的丫鬟,而自家小姐又跟四小姐亲近的份上,她早一巴掌呼上去了! 见青萍瞬间变脸,久儿有些胆怯,又听青萍一点不差点出她的心思,她当即恼羞成怒,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本来就是你家小姐的错,是她避着我家小姐演白娘子的,若是……若是换个人来演,怎么会这样?” “换个人?换你吗?”青萍翘起一边嘴角冷笑,“还说你不是别有目的!” 久儿脸上白了白,视线游移地低下头。 青萍冷哼一声,尖锐道:“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一个丫鬟,还妄想爬到主子头上,也是四小姐容得下你,不然你早就没命了!再不收敛收敛你的心,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甩下久儿,大步流星走了。 久儿气得吭哧直喘气,将身边的梅树都折了,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后,她才转头原路返回。 回到排演的空地,见大家神色无异,久儿松了口气,心知是青萍没有将两人刚才的谈话说出去。青萍不说,她自己自然也不会说,当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拿了戏本背自己的台词。 而另一边,俞飞璟与江潇潇正在园中漫步。 好一番唉声叹气后,江潇潇耷拉着脑袋,道:“璟表哥,我好累啊,我真的不想演了,反正我也演不好,还不如趁早换人。” 俞飞璟将挡路的树枝拨到一边,头也不回,道:“你不过是念几句台本,就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样,我这都弹了半天的琴,手都要废了,怎么不见我呜呼哀哉?” “不同啊,你是为了小禾,甘之如饴,我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江潇潇扁起嘴。 俞飞璟回头笑望着她,道:“我心悦小禾,所以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你是小禾的朋友,难道就不能为她有所牺牲?还是说你自认你们的友情,比不上我对小禾的感情?” “才没有!”江潇潇想也不想地反驳,喊完愣了愣,突然道:“璟表哥,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吧。” 俞飞璟挑眉笑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万事俱备 夏禾不知道俞飞璟是如何开导江潇潇的,她只知道两人回来后。江潇潇就立即喊着开拍,而她之后的表现也跟之前有着天壤之别,她所饰演的许仙温文尔雅中透着坚韧不拔,看向白素贞的目光温柔而缠绵,让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虽然比不上江潇潇的大彻大悟,但夏冰的进步也不小,除了笑容还有些僵硬不自然外,她已经能很好诠释白素贞这个角色。 接下来的排演就跟坐上火箭一样,嗖地前进了一大截,等到把所有内容都粗略地过了一遍后,宴姑姑这个总教头总算派上用场,开始给大家编排动作,指导走位。 到这里,夏禾总算能清闲一点,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道具。 要说累的话,俞飞璟才是最累的一个,为了让大家在排演时能尽快进入状态代入感情,他必须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曲子,而他还要练习配乐,以达到让曲子跟情节情境相符合的地步。不得不说,这是很要功底的活计,也亏得他本事过硬,才能胜任,不然一首曲子要弹出多种不同的风格,普通乐师估计会被逼疯。 一切进展顺利,到离老太太寿辰只有三天的时候,大家已经能完整地演出整场戏,最后只要在舞台上彩排几次,再配上道具,就万事俱备了。 这日用午膳的时候,宴姑姑突然道:“你们要唱戏的话,是不是应该先跟夏家主说一声,如此,他才好安排,就好比戏台的大小,位置等。” 夏禾正在扒饭,想赶紧吃完好去做道具,听到这话,她一个激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天呢噜,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现在去找父亲提要求,他不会把自己给掐死把? 苦着脸在宴姑姑严厉的目光下将嘴边的饭粒擦掉,夏禾道:“戏台应该还没有搭好吧?” 宴姑姑嗔了她一眼,道:“若是已经搭好了,我何苦还跟你说。” “噢。”夏禾挠了挠额角,以壮士断腕的口气道:“那我今儿晚上去找父亲商量商量。” “嗯。”宴姑姑点头,夹了一片鱼肚到她碗里,道:“慢点吃,多吃点,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都瘦了。”语气里不乏心疼。 夏禾笑着点头,没再急吼吼地扒饭。 结束了下午的排练,夏禾让四个丫鬟回去准备晚膳,自己则去了前院。她要去找兄长,问问看背景墙画好了没有,另外,也要跟二哥说说友情演出的事。 夏禾是跟俞飞璟江潇潇一起走的,江潇潇是陪她,俞飞璟则是回房。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江潇潇还即兴唱了一段,正是之前她嘲笑夏禾唱的那段许仙被鬼差押往黄泉的唱段,然而在路经前院的廊时,三人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俞天启,一对上俞天启阴沉的脸,热闹轻松的气氛便瞬间降到冰点。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俞天启的脸色异常难看,阴鸷的目光更是让人背脊发寒。 不着痕迹往前一步,为噤若寒蝉的夏禾跟江潇潇挡去俞天启冰冷的视线,俞飞璟像往常一样戏谑笑道:“瞧你这脸黑的,难道是跟谁打赌输了?” 说着,对俞天启使了个眼色。 俞天启会意,收回视线,缓和了神色,道:“没事,只是太累了。好在已经忙完了。” “那就好。”俞飞璟含笑点头。 虽然得到了淮南王偷运官盐的证据,但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这段时间俞天启就在盘查涉嫌贩卖私盐的官员,所以一直在外奔波。 越过俞飞璟,俞天启走到夏禾面前,低声道:“本来答应要帮你的,但这段时间太忙了,现在才得空,希望你不要见怪。” 夏禾有些受宠若惊,颔首笑道:“大表哥太客气了,自然是正事要紧。” “嗯。”俞天启点点头,顿了顿,问道:“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被他沉着的眼睛盯着,夏禾压力山大,感觉头皮都发麻了,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了,但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她婉拒的话实在不敢说出口,最后只能客套道:“那就麻烦大表哥跟二表哥一起帮忙配乐吧,不知道大表哥擅长何种乐器?” “笛子,筝。”俞天启回答,总算移开视线。 夏禾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那就笛子吧,麻烦大表哥了。” “嗯。”俞天启微微弯了弯唇角,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三人同行变成了四人同行,后面半截路,夏禾跟江潇潇都收敛很多,只默默跟在俞飞璟跟俞天启身后,听着他们两人讨论曲子。 到夏邑卿院门前,夏禾跟江潇潇向两人道别,而后镇定地转身。 一进院门,夏禾跟江潇潇瞬间破功。 江潇潇长出口气,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天启哥那么恐怖的表情。” 夏禾咽了口口水,道:“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喜欢这类型的男人,难道不怕冷吗?” 夏邑卿听到动静出门,见两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呵呵。”夏禾忙打哈哈,若是让大哥知道她是跟俞飞璟他们一起过来的,他肯定又要念叨她了。 夏邑卿不疑有他,笑道:“你来的正好,你要的画我都画好了,你进来看看。” “真的吗?”夏禾喜出望外,她原本只是想来瞧瞧进度,没想到已经完成了,真是太好了! 忙拉着江潇潇跟在夏邑卿身后进了房门。只见外间客厅的地上跟墙上或铺或挂着一张张画卷,每张都美得吸人眼球。 “哇!太漂亮了!”夏禾满眼惊喜,她不过是让大哥随便画画,能表达那个意思就行了,却不想大哥如此用心,画出来的画神形韵俱在,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这么漂亮,她都舍不得只当做背景墙了! “你喜欢就好。”夏邑卿淡淡微笑,半点不邀功,仿似这将近十日的辛劳只是一场烟云,只为换她一笑。 夏禾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意,鼻子都发酸了,道:“大哥你真好。” “傻丫头。”夏邑卿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至于江潇潇,已经趴到那跟真荷花差不多大小的画中荷花上惊呼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被瞪了 小心翼翼将画卷好,轻放在长条案上,夏禾长舒口气,就怕自己不小心把画给弄破了。 江潇潇见她如此小心谨慎,不由好笑,问道:“这些画到时候要怎么用?” 闻言,夏邑卿也疑惑地望向夏禾。 夏禾笑道:“很简单啊,就直接挂在戏台上。” 夏邑卿若有所思点头,道:“那要赶紧找人做成卷轴,不然不好悬挂。” “不用不用。”夏禾连连摇头,道:“这些画都太大了,做卷轴的话一时半会估计做不好,还是直接挂吧。” 江潇潇挑起半边眉毛,指了指条案上每张都有影壁大小的画,道:“你确定直接挂?要是吹阵风,这些画不是被撕破,就是卷起来,到时候不就白费了?还是说你要用浆糊黏在板上?” “不黏板上。”夏禾还是摇头,道:“这些画都是要重复用的,若是黏在木板上,就取不下来了,到时候没办法再用。”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江潇潇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直接说你要怎么做啊,还让我们来猜。” 夏邑卿忍俊不禁,觉得这两个小姐妹简直是对活宝,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豪爽率直,凑一起总有乐子可看。 夏禾挑眉笑道:“我又没有让你猜,是你自己在那边瞎猜。”见小伙伴开始横眉竖眼,她赶紧原归正传,道:“我一下也说不清楚,等做好了你自己看吧。” 江潇潇嗤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提到做背景墙,夏禾想到还有些材料没有收集,当下转向夏邑卿,道:“对了,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找几块磁石?” “磁石?”夏邑卿诧异,也没有多问,道:“你要多少?” 夏禾想了想,道:“越多越好,最少八块,每块要有半个手掌大小。” 夏邑卿小小惊讶了一下,这一时半会的,要找这么多磁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顿了顿,他道:“我尽量。” “谢谢大哥。”夏禾眉开眼笑。 江潇潇瞧着两人兄友妹恭的模样,砸了咂舌,道:“虽然你们兄妹感情好是好事,但磁石这事儿,找姨父帮忙的话,不是更好吗?你看——”她指了指夏邑卿拄着的拐杖,“表哥这状况,恐怕不方便出门去找磁石吧?” 经她一提,夏禾才注意到夏邑卿手边的拐杖,因为背景墙做好,她一时太过兴奋,竟然忘了这一茬了! 忙一拍额头,歉意道:“对不起大哥,我都忘记你的腿还没有好了,我还是去请父亲帮忙吧,前段时间辛苦你了,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吧!” 夏邑卿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淡淡看了江潇潇一眼,他道:“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跟嘴,打听几块磁石的下落还不成问题。” 被看的江潇潇:“……”所以你瞪我做什么? 敢情她为他着想还着想错了?江潇潇表示某大哥已经无药可救。 索性不再插嘴,江潇潇就操着手在一旁发呆。 夏禾担忧地皱起眉,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还是安心养伤吧,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夏邑卿犹豫了一会,继而叹出口气,道:“好吧,我听你的。” “嗯!”夏禾欣喜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呵呵。”江潇潇干笑两声,她也是服了。 夏邑卿硬要送人出门,夏禾没办法,只好让他送到门口,而后跟江潇潇告辞离开。 江潇潇一直憋着,等到夏邑卿看不到了,才拉着夏禾抱怨:“你哥他也太夸张了吧,竟然还拿眼瞪我,我见过疼爱妹妹的,没见过他这么过的!简直手足爱泛滥,连亲生父亲都嫉妒!” 夏禾无奈一笑。道:“其实大哥是担心我跟男子走得太近会吃亏,他刚才肯定以为我说找父亲帮忙是托词,以为我又要去找二表哥他们。” 江潇潇撇嘴,小声嘀咕道:“有这样的未来大舅子,璟表哥也是不容易。” 夏禾没有听清她的话,疑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不是还要去找小胖子嘛,我们快走!”江潇潇忙打折哈哈岔开话题,她知道夏禾不爱听这些话。 嗔了她一眼,夏禾也没有追究,两人挽着手往夏邑宣的院子走。 夏邑卿跟夏邑宣的院子离得不远,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脱臼,加上治疗及时,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夏邑宣的伤已经好了,他也是个不老实的,伤刚好,就拿着风水盘到处转悠,专研他的五行风水之术,这不,夏禾跟江潇潇一进门,就看到他抱着罗盘,一边掐手指,一边碎碎念,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总之神神叨叨的。 见他专心致志,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江潇潇大喝一声:“喂!”一步蹦过去拍在他肩膀上。 猝不及防下,夏邑宣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哎哟一声一蹦三尺高,连手里的罗盘都掉在了地上。转头见是夏禾跟江潇潇,他还长长出了口气。 “哈哈哈!”恶作剧成功,江潇潇笑得前俯后仰,指着一脸可怜兮兮的夏邑宣直拍大腿。 夏禾也想笑来着,但见二堂兄一脸憋屈郁闷,忙忍住笑,道:“二哥,你现在有空么?”她可是来请人帮忙的,还是别把人惹恼了为好。 夏邑宣哼哼唧唧地将罗盘捡起来,脸上瞧着不太高兴,但还是耐心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见他面露不悦,夏禾忙把还在大笑的江潇潇拉开,好声好气道:“二哥,你知道我们要演戏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帮忙出演一个角色?” “让我演戏?”夏邑宣诧异地抬头,而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是演戏的料子,我会忍不住笑的。” 闻言,夏禾忍俊不禁,敢情是个容易笑场的。想了想,她道:“没关系,你只要一直板着脸就行了,而且我瞧你方才看风水的模样,挺有点那意思的。” “噢?”夏邑宣来了点兴致,问:“是个什么角色?” “一个老和尚。”夏禾直言不讳。 “……”夏邑宣怔了怔,道:“不是吧,你让我演老和尚?”他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虽说他没有大哥清俊文雅,也没有大房那两个表亲风流倜傥,但他好歹风华正茂,让他演老和尚什么的,实在太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 “演和尚不就要剃头,我绝对不答应!”夏邑宣一脸抵制。 “额……”夏禾噎了噎,心道你想的还挺远。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戏台动工 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夏邑宣就是不肯答应,没办法,夏禾只好使出杀手锏——关门,放江潇潇! 要说江潇潇就是夏邑宣的克星,她一出马,只嘿嘿奸笑两声,就把夏邑宣吓得哇呜直叫,满口答应了。 夏禾道:“二哥,你可是答应了的,明天记得去梅园报到啊。” 夏邑宣忙不迭点头,万分戒备盯着江潇潇,道:“我一定去,你先把郡主拉住啊!” “嘿嘿。”江潇潇还在咧嘴奸笑,看夏邑宣的目光像大灰狼看小白兔。 忍着笑,夏禾将摩拳擦掌,一副色痞相的江潇潇拉到身后,道:“那我们先告辞了,这是戏本,二哥先看看。”她将带来的戏本递给夏邑宣。 夏邑宣畏首畏尾地接过,连连摆手:“快走快走!” “嘿!”江潇潇蓦地大喝一声,作势要扑上去,夏邑宣当即被吓得啊地大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待客之道了,一溜烟跑回房里,砰的一声将房门关地严密合缝。 “哈哈哈!”望着紧闭的门扉,江潇潇捧腹大笑。 夏禾也忍俊不禁,还真别说,二哥仓惶落跑的背影真的很像小白兔,难怪潇潇这样喜欢逗他。 为免把人吓狠了反悔,夏禾将意犹未尽的江潇潇拖出门,她们可还有一桩事要办。 串了两扇门,天色也不早了,两人去前边打听夏永淳的下落,正好夏永淳刚回府,三人在门口撞个正着,便一起回后院,路上边走边聊。 夏禾一群人排戏的动静不小,夏永淳早有所耳闻,这会夏禾寻来,他立即猜到是为了唱戏的事。老实说,他也不赞成他们演戏,只是他尊重女儿的决定,在他看来,年轻人就该有点自己的想法,该多动动,别跟他说什么女儿家就该闷在房里绣花描字,又不是坐牢,没必要待在一个地儿不动,那样人都得闷坏。 是以不等夏禾开口,夏永淳就道:“是不是对戏台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他累了一天了,也懒得废话。 夏禾瞧见他疲惫的神态,于是乖觉地长话短说,道:“我想请父亲帮我找些磁石,至于戏台的事,搭的时候我自己去瞅着就行了。” 夏永淳欣慰,他这个闺女就是识趣会做事,真的省了他很多麻烦。当即毫不犹豫道:“行,我让你富贵叔帮你去找。” “多谢父亲。”夏禾道谢。 随后,夏禾又关心了一下夏永淳的工作跟身体,父女俩有说有笑的,江潇潇竟然插不上嘴,只能默默跟在一边。 过了二门,三人分开,夏禾跟江潇潇回了草叶庐,夏永淳独自去兰溪苑。 回到草叶庐,正好是掌灯时分,黄莺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招呼众人用膳。 眼下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夏禾终于能安安稳稳吃顿饭,晚上也不用再赶工做道具,只等明天夏邑宣来搭下戏,再把背景墙跟戏台搞定,就万事无忧,只等好戏开场了。 忙碌了十来日,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夏禾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念着她这些日子辛苦,宴姑姑也没有让几个丫鬟唤她起床上课,就当是纵容她一会。 这日用过午膳,宋嬷嬷过来提醒,道:“燕归阁那边已经在搭戏台了,三小姐有什么吩咐赶紧提吧,别迟了他们都搭好了。” 夏禾正在吃饭后水果,闻言一下蹦了起来,道:“父亲动作也太快了吧,我昨天才跟他提,他今天就叫人来搭戏台了!我这就过去!”当即匆匆忙忙往外跑,还不忘顺手抓两个梨。 燕归阁是观赏性阁楼,前边是个大园子,是专门用来听戏的,以前夏禾只听过这名字,还没有去过,这次便跟着宋嬷嬷去那边认认路。 跟在宋嬷嬷身后,夏禾将一个梨送给宋,道:“秋天吃梨好,润肺生津,而且温和,适合年纪长的人吃。” 宋嬷嬷笑着接过,咬了一口,道:“真甜啊!”也不知是嘴里甜,还是心里甜。 弯弯绕绕好一会才到燕归阁,还没有进园子,便远远看到一栋三层的阁楼,飞檐翘角,很是宏伟,待走近了,瞧着那一砖一瓦,又觉得婉约精致。 阁楼前的空地上已经在搭戏台了,一群穿着短袖褂子的壮年男子正在嘿哟嘿哟地下桩,戏台的基底初具雏形。 宋嬷嬷领着夏禾往戏台走,道:“本不该让小姐来的,都是些干粗活的青壮年男子,万一冲撞到小姐就不好了,不过我们实在不知道小姐要怎么安排,又担心传话做不好事,这才让小姐过来,一会小姐要注意些。” 夏禾颔首应了,抬手用袖子掩住半边脸。 走到一个作管事打扮的人面前,宋嬷嬷招呼道:“老李啊,这就是三小姐了,大爷说了,要按三小姐的意思搭这台子,你要多跟三小姐商量。” 又对夏禾道:“这是李管事,管前院杂事的。” 被称作老李的中年男子正在指挥工人们干活,闻言抬头看了夏禾一眼,眉头不着痕迹皱了皱,脸上皮笑肉不笑的,作揖道:“见过三小姐了,还请三小姐尽管吩咐。” 夏禾察觉到了眼前人对自己的不喜,淡淡回了一礼,唤道:“李叔。” 闻言,宋嬷嬷呵呵笑道:“三小姐太客气了,叫什么李叔,称他李管事就是了,这也是太太的陪嫁,以后来往多着呢。” 夏禾明了,难怪这人第一次见自己就表露出不喜,原来是母亲的陪嫁,想来是因为知书的事,对她心有不满吧。 笑了笑,夏禾道:“既然是母亲的陪嫁,就更该客气了,何况李叔年长,我称一声叔叔是应该的。” 宋嬷嬷笑得更开怀了,倒是那老李,眼底闪过探究,暗暗打量了夏禾几眼。 作为当家主母的左右手,宋嬷嬷是很忙的,将夏禾交给李管事,再三叮嘱李管事好好照看夏禾后,她就离开了。 独自跟一个反感自己的人相处,夏禾莫名尴尬,好在李管事虽然心里对她有些芥蒂,面上还是很客气的,带着她在戏台边巡视监工,只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李总管却始终没有询问她的意见,而越到后面,李总管就越冷漠,简直当她不存在,径直指挥众人干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夏禾明白,她这是被晾着了,李管事根本没打算听她的意见。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丫鬟们被打 又转了两圈,眼看着桩都打好了,要开始架台子,李管事依旧连个眼角都没有给夏禾,这样下去,恐怕等戏台子搭好,夏禾都没能发表只言片语。 心知继续沉默只是浪费时间,夏禾眼珠子一转,叫住正在跟工人说话的李管事,道:“李叔,你看是不是要把母亲叫来?” 山不来就我,那只好我去就山了。 将人晾了大半天,李管事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虽说这个三小姐眼下正得太太的欢心,但到底是个外人,哪比得上他们这些陪嫁亲?太太是一时糊涂,才会被她蒙蔽,等过段时间想明白了,又有谁会理这个庶小姐? 正是有这种想法,李管事才一点都不担心会得罪夏禾。只是他正得意,想着要如何寻借口将人打发走,夏禾先开口了。 闻言,李管事心中咦了一声,道:“好端端的请太太来作何?” 夏禾笑了笑,道:“既然我在李管事面前说不上话,那就只好寻一个在李管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来了。” 李管事喉咙一哽,竟是被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道了句难怪,李管事心念微转,笑道:“三小姐这说的哪里话,是因为前面一直在打桩,还没有到搭台子的时候,是以小的才没有询问三小姐的意见。” 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夏禾却看出来了,这个李管事就是个笑面虎,不管内里如何,面上总是不得罪,他这态度显然是还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就算还在打桩,提前询问一下也是可以的,将她晾着算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找借口说打桩,后面开始搭台子了,他要是再找借口呢? 夏禾决定不跟他干耗着。 同样笑脸迎人,夏禾道:“眼下桩子就要打好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这戏台怎么搭了,不然等到搭好了再商量,可就迟了。” 李管事的脸僵了僵,难怪赵家的说这个三小姐十分了得,将知书整治得要死要活,起先他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重新堆起一脸客套的笑,李管事道:“三小姐是第一次看人搭戏台子吧,估计你也看不懂,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小的提吧,小的一定嘱咐工人们按你的意思办好,你也省得在这里干站,回去休息多好。” 言下之意,你屁都不懂,就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了,有话就直说,说完赶紧滚,至于最后搭出来的戏台是什么样子,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了。反正到时候台子都搭好了,就算你不满意,也不会就拆了。 夏禾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沉下脸来,道:“李管事,我们还是找母亲来商量吧。” 说罢,招手唤来一边送茶水过来的丫鬟,道:“去请大太太来,就说戏台的事有些不清楚,让她来商量商量。” 见她当真要请苏氏过来,李管事变了脸色,忙叫住要去传话的丫鬟,皱起眉头指了指正吆喝着众人搬木板的男子,不甘不愿道:“木桩搭好了,三小姐有什么吩咐就跟工头说吧。” 夏禾重展笑颜,道:“多谢李叔了。” 接下来夏禾将李管事甩在一边,直接跟那个姓陈的工头交涉,两人连说带比划的,倒是沟通得很顺利,到了傍晚时分,戏台顺利完工,夏禾还得了陈工头几句夸奖,只因她提了几个小意见,让戏台更加坚固稳定。 虽然到了后面李管事完全插不上话,但他也没有离开燕归阁,见夏禾与陈工头有商有量,他心中愈发诧异,即便他对夏禾依旧不喜,却不得不高看了几分。 戏台搭好,工匠们拿了工钱离开,夏禾也跟李管事告辞回了草叶庐,因为又完成了一项工作,她的心情很好,几乎是蹦蹦跳跳回到草叶庐,然而一进门,她的好心情就被赶跑了。 只见四个丫鬟坐在外间客厅里,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青萍额头上还肿着一个大包,一看就是跟人打了架。 “发生什么事了?”跨进门,夏禾沉着脸问。 “小姐……”白雀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竟然让主子看到自己如此不体面的样子,真是丢脸。 青萍性子急,又藏不住话,看到夏禾立即哭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替我们做主啊!那个知书仗着是太太的陪嫁丫鬟,竟然命令其他丫鬟打我们,你看看把我们打的!”说着捞起袖子,上面一道道掐痕,很是触目惊心。 知书?夏禾紧皱起眉头,这也太巧了,她在前面被母亲的陪嫁刁难,她的丫鬟就在后面被母亲的陪嫁殴打,要说这之间没有联系,她还真不信了。 顿了顿,夏禾问道:“知书为何叫人打你们?” 她决定先问清缘由,如此才好去讨回公道。她坚信自己这四个丫鬟不会随意跟人动手。虽然青萍冲动了点,但她不是不讲理,加上还有黄莺跟白雀这两个稳重的,错处绝对在对方身上。 闻言,红芝抹着眼角道:“下午我们四个人本来打算去梅园排练的,但路上碰到了知书一伙人,她们上来就冷嘲热讽,瞧见黄莺姐姐戴的珍珠耳钉后,还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那是下贱人才戴的下贱东西,我们气不过,就还嘴了,我们根本没有动手,她们却假装被推倒,说我们动手打人,然后就把我们打了一顿。”说完又嘤嘤抽泣。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黄莺一个字也没有说,默默坐在角落拭泪。 夏禾抿了抿唇角,一脸平静。 她有个习惯,那就是越是愤怒,她就越是冷静,而她越是冷静,她要对付的人就越倒霉。 本以为她会怒火冲天,却不想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四个丫鬟面面相觑,都摸不透她的想法。 夏禾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笑了,道:“这段时间忙着排练,很久没有去母亲房里坐坐了,走,去厨房做两道点心,一会我要去跟母亲话家常。”说着边挽衣袖边往厨房走。 四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黄莺最先反应过来,擦干眼泪站起身,默默跟上夏禾的脚步。 第二百九十九章 立规矩 苏氏跟夏永淳刚用过晚膳,正拉着坐不安稳的江潇潇话家常,问起她何时回京的事,突然外面响起丫鬟称三小姐的声音,夏永淳立即喜上眉梢,道:“我闺女来了!” 江潇潇更为直接,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连蹦带跳地扑了出门。 夏禾一进门就收获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禁笑道:“我若是个弱不禁风的,怕是要被你扑倒在大门口。” 江潇潇也忍不住笑了,俏皮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不是高兴么,你是不知道啊,我快被姨父姨母念叨死了,这不你来了,我正好逃出生天。” 话音刚落,夏永淳瞪着眼走过来,道:“还逃出生天呢,你就是皮痒!长辈说你两句,你还敢背后抱怨,等迟些进京,我可得与你父亲好好说道说道。” 江潇潇扁嘴,道:“是炫耀吧,炫耀你闺女比他闺女厉害。” “那是自然少不了的。”夏永淳得意道。 “行了,走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快进来坐,也不嫌外边冷。”苏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当家主母说话,一大两小赶紧灰溜溜往里面的暖阁走。 就要入冬,天气愈发寒冷,现在门前已经挂了厚厚的棉布帘子,暖阁里也生了炭火,进了屋,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气,里面跟外面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进到暖阁,夏禾让白雀将带来的点心放下,道:“今日做了几样小点心,父亲母亲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夏永淳双眼一亮,哈哈笑道:“还是我闺女好啊!”当即摩拳擦掌地打开食盒,大快朵颐,还不忘递给妻子一块。 江潇潇晚饭已经吃得很饱,但见这些点心精致可爱,还是不由咽口水,加上夏永淳边吃边夸赞,她忍不住也尝了尝,这一吃,顿时眼冒红心,开始跟夏永淳抢食。 苏氏笑掩着娇羞接过丈夫送到嘴边的点心,对夏禾道:“今日不是去燕归阁了么,怎么还有空闲做点心,天冷了,这些要沾水的事就别做了,担心着凉。” 夏禾笑道:“母亲过虑了,揉面用的是热水,并不会冷,而且做饭菜点心是站在炉火边,就更不会冷了。” “那也别总是心血来潮就忙活这些,你又不是闲得没有事做,这段时间够你忙的了。”苏氏嗔道。 夏禾只得连连笑着应是,顿了顿,道:“其实也不是心血来潮,我这次送点心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别的事。” 说着环视一圈,道:“怎么不见知书姐姐?” 听她提起知书,苏氏的脸色微沉,道:“是不是那无礼的丫鬟又犯错了?” 夏禾笑了笑,道:“母亲别急,我这次来,是给知书姐姐道歉的。” “道歉?”苏氏惊讶,将信将疑。 夏禾补充:“先礼后兵。” 她觉得有必要跟母亲知会一声,毕竟是母亲的人,即便她占着理,也不能不声不响就处置知书,那样会损了母亲的面子,她不想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影响她们母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 虽然她说的十分委婉,苏氏还是听懂了,沉吟片刻,对听棋道:“去把知书叫来。” 听棋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声去唤知书。 夏禾敛首道谢:“多谢母亲。” 苏氏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丫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愈发不知所谓了,都是我以前太纵容她们。” 夏永淳嘴里吃着点心,耳朵却竖着听她们母女说话,他心下转了几圈,越想越觉得为难。这一边是妻子的陪嫁,一边是宝贝女儿,不管他站在那边,都落不得好。从大局上来说,他应该阻止女儿惩戒知书,不然妻子在陪嫁们面前会很难做,要知道就连他,对那些陪嫁还要客气。可这样一来,必定要委屈小禾,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两全的法子来,夏永淳最后决定静观其变。 江潇潇同样支楞着两个耳朵,她倒是没夏永淳想得多,是以坚决地站在夏禾这边,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她貌似排不上用场? 就在夏永淳跟江潇潇各怀心思之际,知书跟着听棋进来了,许是听棋已经提前知会过她,她一副垂眉低眼的模样,不似以往在夏禾面前的倨傲,瞧着颇为恭顺。 见状,夏禾淡淡一笑,起身福了福,道:“今日四个不懂事的丫鬟冲撞了知书姐姐,夏禾在这里为丫鬟们道歉了,还望知书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们几个。” 知书怔了怔,怀疑地看了听棋一眼。这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听棋确实在进门前先给知书打了声招呼,说夏禾有备而来,让她堤防,可见了眼前这情景,知书哪里还记得她的话,只当她是小题当做,嚣张的气焰顿时又起来了。 当下知书一反进门时的恭顺,趾高气昂地冷哼,道:“放心,我可没有某些人小心眼,不会记仇。” 将夏禾的低头行礼看做是理所当然,稳稳当当受了夏禾的礼,竟一点不避让。 见她这副模样,听棋心里着急,只能暗暗跺脚。 夏永淳跟苏氏的脸色却是变得很不好看,夏永淳瞬间就不挣扎了,谁爱救场谁去吧,反正他不去。 白雀跟青萍暗暗交换一个眼神,忍着没有出声,她们相信小姐不是会吃亏的人,大招肯定在后面。 江潇潇叼着点心冷笑,这丫鬟要有好果子吃了。 正如江潇潇所料,知书的话一出口,夏禾便笑道:“既然知书姐姐原谅了白雀她们的小错,那我们就来算算你犯的错吧。” 蓦地沉下脸,喝道:“将这大胆的丫鬟给我抓起来!” 白雀跟青萍反应极快,立刻高声应了。 知书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白雀跟青萍反剪双手压制住,她愤怒地大叫:“你们想干什么?” “给不懂规矩的丫鬟立立规矩。”夏禾面无表情开口,扬手一巴掌打在知书左脸上,道:“这一巴掌替母亲教训你,母亲是整个后院的丫鬟的主子,你侮辱殴打任何一个,都是对母亲不敬,何况白雀跟黄莺还是从母亲房里出去的。” 知书瞳孔微缩,刚要反驳,夏禾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她右脸上,依旧是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口气,道:“这一巴掌是郡主教你规矩,黄莺的珍珠耳钉是郡主挑的,你说那是下贱东西,就是在辱骂郡主。” 两巴掌下来,知书的脸已经红了,然而夏禾并没有停手,又是啪啪两巴掌,道:“这两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受我的礼?我给你脸不代表你就能理所当然地收下,目无尊卑也要有个限度。” 接下来,兰溪苑的暖阁里就只听得到啪啪的巴掌声,夏禾是要一口气把所有账都算完,只要是能搬出来的名目,她都搬出来,像是无视家规,败坏家风,扰乱秩序等等,直把知书打得话都说不出来,才罢手。 第三百章 哀兵政策 起初知书还想着挣扎反驳,然而夏禾一点机会都不给她,每次她张嘴,夏禾的巴掌就狠狠甩到她脸上,等到两腮红肿麻木,她总算记住了教训,索性闭上嘴乖乖任夏禾打。 不要以为知书是认命了,她是蓄势待发,左右她知道现在挣不开,越挣扎只会被打得越惨,所以她决定省着口水,等夏禾打完了再一起算账! 以前你占着理,把我修理得死去活来,今日你假公济私对我动私刑,我看你还怎么洗白,等着瞧,我要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恨恨想着,知书眦目欲裂地瞪向夏禾。 见状,夏禾弯了弯唇角,反手又是一巴掌落在知书脸上。 又不知打了多少巴掌,直到手掌发麻,夏禾才停手,她揉着手对白雀青萍抬了抬下巴,道:“放开她吧。” 白雀青萍应了声,松开钳制知书的手。 两人一放手,知书立即脱力地滑坐到地上,夏禾跨前一步,俯瞰她,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我给你机会,说罢。” 知书喘着粗气,抬起红肿的脸庞,怒瞪着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不服,我有冤。”因为嘴角破了,说话时会扯到伤口,是以她边说边痛得吸气,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别说没有她预想中的气势了,让人听懂都勉强。 夏永淳掏了掏耳朵,表示没听清。 夏禾忍着笑,故意曲解她的话,道:“哦,你说你很服气啊。” 知书眼底闪过羞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夏禾觉得她的脸更红了。 忍着痛,知书咽了口口水,重复道:“我不服,我有冤!” 这次可算是把话给说清楚了。 夏禾挑眉,道:“所以呢?你是要找人伸冤吗?好啊,我等着。”优哉游哉往凳子上一坐,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知书狠狠瞪她一眼,当真一骨碌爬起来,要去找人给自己伸冤。 “站住。”苏氏突然开口,对已经走到暖阁门前的知书道:“你有什么冤跟我说,我也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事。” 知书一怔,犹豫了。她也不蠢,刚才她被打,太太别说阻止夏禾了,连一声都不吭,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帮自己伸冤? 犹豫间,苏氏又道:“怎么?难不成这府上还有我跟大爷管不了的事?还是说你心中有鬼,不敢在我面前跟三小姐对质?”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已是一脸寒冰。 不管是哪一点,知书都不敢承认,只得转身回到暖阁里。 跪倒在苏氏脚边,知书抱住苏氏的腿,还没有开口先哭起来,抽泣道:“太太,知书从小在您身边长大,您我虽名为主仆,但知书心中却将您当做母亲一样看待,可自从有了三小姐,您就再也不拿正眼看奴婢了,也不愿听奴婢的肺腑之言,您可知奴婢有多伤心难过?难道奴婢侍奉您多年,还比不过三小姐与您亲近的这一年不到吗?” 正事不说,她倒是先诉起委屈来了。 苏氏面上看着冷漠,实际心是很柔软的,知书这么一哭,她立即心软了,脸上露出怜惜之色。 听棋是跟知书一起长大的,自然也是向着知书,闻言也抹着眼角道:“太太,您就原谅知书吧,她只是对您太在乎,才一时想岔了,才总跟三小姐作对,这次三小姐已经好好教训她了,您就别再责怪她了。” 有了人帮腔,知书哭得更委屈了,眼泪是一把一把地流。 苏氏终是忍不住,抬手拍了拍知书的肩,以示安慰。 见状,白雀与青萍眼底闪过不安,皱眉担忧地望向夏禾。 夏禾依旧好整以暇,完全没有将知书的哀兵政策看在眼里。 哭了一阵,知书终于言归正传,抹着泪道:“奴婢是看不上三小姐,因为三小姐只是个庶女,跟太太终究隔着一层,奴婢也是担心她对太太不利,才一直防备她,奴婢也承认以前说了做了很多针对三小姐的事,可这次,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太太若是不信,随便找一个来问问,看看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又是谁先出口伤人!” 说着又忿忿瞪了夏禾一眼。 听棋附和道:“太太,知书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如何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么,不如就找几个当时在场的来问问吧。” 忆及多年主仆情份,苏氏拍着知书的肩膀,神色凝重,半天没有开口。 气氛变得僵硬,夏永淳跟江潇潇叼着点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催促对方打破沉默。 就在江潇潇无奈落败,打算开口之际,夏禾突然站起身,对苏氏福了福身,道:“正如知书所言,夏禾只是个庶女,地位卑贱,不值得母亲高看,可即便是再卑贱的庶女,我也是这府中的小姐,难道我处置一两个丫鬟的权利都没有?” 知书敢怒不敢言。 听棋迟疑道:“三小姐不要误会,奴婢们没有看低您的意思,只是今日之事您并非亲眼所见,其中的是非曲直想必您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的丫鬟在骗我?”夏禾打断她。 “这……”听棋犹豫。 夏禾冷笑,道:“白雀跟黄莺是母亲送给我的丫鬟,她们骗我便是不忠,不忠的丫鬟我不要,我将她们还给母亲,也省得她们跟在我身边,还要被同是下等人的人轻贱欺辱。” 闻言,白雀脸上一白,忙跪地磕头道:“小姐别不要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对您不忠!” 夏禾没有理会白雀的哀求,目光如箭望向知书,道:“既然你要让人来作证,那就叫来,最好全部叫来,我要看看是哪个弱不禁风一推就倒,左右我连你都打了,也不怕多打几个!” 知书心口一震,竟是被震慑得双手发抖。 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听棋暗暗后悔自己帮知书说话,忙劝解道:“三小姐,不管事情如何,你人也打了,就算了吧,知书是太太的陪嫁,你又是太太看重的小姐,大家都是自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呢?”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夏禾冷声反驳,道:“即便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就是丫鬟,如何跟主子称一家人?何况我没打算要母亲的一分一毫,母亲的东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这些陪嫁也都一样。” 来到这个世界,她最不愿的就是将人划等级,可是事实教会她,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原则。 听棋被反驳地哑口无言。 知书跳起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妄想贪图太太的嫁妆!我看没了太太撑腰,你算个什么小姐,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生的庶女,若不是太太给你体面,能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你……” 后面的话在夏禾冰冷的视线扫来时戛然而止。 苏氏依旧沉默着。 夏永淳看了看妻子,默了默,站起身来,道:“看来你对我的女儿有很大的意见?” 第三百零一章 苏氏的沉默 夏永淳这冷不丁的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了愣,这完全是出人意料啊! 夏禾心下疑惑,她还以为父亲不会开口,毕竟父母的沉默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毕竟她做的这事儿,其实很对不住母亲。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夏永淳常年在外应酬,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知书这样的,在他眼里还不够看,毕竟是深宅丫鬟,就算是候府出来的,也比不上在外闯的男人。 只见夏永淳眼一瞪,眉毛一横,当家做主的气势瞬间就出来了,他沉脸俯瞰比他矮差不多一个头的知书,冷然道:“你看不上我夏永淳的女儿,就是看不起我夏永淳,看不起我夏家,既如此,我夏家就不留你这尊大佛了,赶紧卷卷你的铺盖,滚出夏府大门!” 落地有声的话语,将知书震得抖了抖。 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知书倒吸口气,梗着脖子尖声大叫:“我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只有太太能处置我!你敢动我试试?” 对上夏永淳这样高高大大的壮年男子,知书不是不怕,她连腿都哆嗦得不受控制了,可她嚣张跋扈惯了,就是在苏氏没有掌家的时候,她都仗着自己是候府来的,看不起贬低夏府本家的丫鬟,后来苏氏掌家,她更是鼻孔朝天,除了苏氏根本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是以这会她虽然害怕,却还是硬撑着不愿露怯,隐隐有跟夏永淳一较高下的意思。 闻言,听棋暗暗着急,有心劝知书,却被知书逞强甩开了手,无奈,她只能在心里叹气。 见知书一副好斗公鸡的模样,夏永淳怒极反笑,沉声道:“那你就看好了!” 当下对外高声喝道:“来人,将这目无尊卑的奴婢给我拖出去打断腿,扔出夏府!” 听棋大骇,立即帮着求饶道:“大爷饶命啊,知书只是一时犯浑,看在太太的面上,您就饶过她这次吧!”一边又暗暗对苏氏使眼色,然而苏氏却像丢了魂般,始终一动不动。 听棋的话提醒了知书,她一个激灵,忙又扑到苏氏脚边,抱着苏氏的腿哭嚎道:“太太,您快看看呐,大爷为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女,要打您的脸啊,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您,您就不该嫁到这山高水远的地方来,本来您受了委屈就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了,现在他还要将我们这些陪嫁赶尽杀绝,他这是要断您的后路啊,你好好看看这对父女阴险的嘴脸吧!” 这一个潇洒的转身,利落的飞扑,动作流畅得让夏禾险些忍不住鼓掌,她怎么就不再来个旋转跳跃呢? 吐槽完知书的抱大腿,夏禾又被她的一席话说得一脸懵逼,她觉得只要给知书一个舞台,她就能创造一个世界,因为太能掰了,比她还能掰! 江潇潇同样懵了,捏着点心张着嘴发愣,是她脑子还不够聪明吗,为何她完全听不懂? 相比夏禾跟江潇潇的不淡定,苏氏依旧沉默得可怕,就好像她已经化作了一尊石像,不再有半点反应。 夏永淳嘶了一声,看了看苏氏,道:“原来咱们府上有个这般会唱戏的,往后府上有喜事,不用再请戏班了,还可以剩下一笔银子。” 知书脸上一僵,竟然比夏永淳这个家主还有气势,冷哼道:“等着吧,太太是不会再被你蒙蔽的,不日我们就会回京城侯府,到时候只要太太一句话,你夏府就别想再在任何地方立足!” “我好怕怕哦!”夏永淳配合地做出害怕的表情。 “……”夏禾跟江潇潇下巴茶点掉地上,心想中年大叔卖萌装害怕的画面真是辣眼睛啊辣眼睛。 “你!”知书气得双目圆瞪,道:“你个卑贱的商贩,你会后悔的!” “哼!”夏永淳一反方才的娇弱畏缩,冷笑道:“我可没有你这般善良,我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你想做什么?”知书大惊,紧紧抱住苏氏的手,声厉内荏地叫道:“你别过来!我可是太太的陪嫁丫鬟,是侯府的家生子,你敢动我一根寒毛,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她一副即将惨遭蹂躏的模样,伸着脖子高声尖叫的样子像极了晨叫的公鸡。 “……”夏永淳默了默,他突然很想亲手,立即掐死这个丫鬟怎么办?不然再让她叫下去,估计明天就会传出他这个家主要对妻子的丫鬟不轨的流言。 就在夏永淳阴测测地想着要如何动手时,苏氏终于动了。她没有扒开知书抱着自己的手,扬声对外叫道:“来人啊。” 知书当即面露喜色,唤道:“太太,您终于想通了!” 她以为苏氏没有推开她,就是站到了她这一边。 然而她高兴地太早了。 门外很快进来两个丫鬟,向着夏永淳跟苏氏行礼,唤道:“大爷,太太。” 苏氏点了点头,道:“让宋嬷嬷收拾个包袱,送知书出府。” 知书脸上的笑一僵,困惑地皱起眉,道:“太太,你是让奴婢先回京禀报侯爷夫人,好派人来接您吗?” 苏氏摇头,道:“要离开的只有你一个。” “太太?”知书惊骇大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氏幽幽叹了口气,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正如你所言,你在我身边长大,我回忆过往种种,却越想越是心伤,你是如何的为人我很清楚,而正是因为清楚,才知道你的变化有多大,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知书,在你的心里,我是个糊涂的人,你现在只信别人的话,既如此,你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知书被吓得面无人色,哭喊着摇头:“太太我不要!” “你不要?”苏氏手一顿,脸上的怜爱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变成了冷厉,道:“你若是留下,以你方才的言行,恐怕死一百次都不够,你确定你要留下?” “——!”知书瞳孔微缩,迟疑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道:“奴婢那是为太太不值啊,太太您不要再被她们……” “正如小禾所言,奴才就是奴才,永远也别想越过主子去,可在你心里,你已经把自己放在了我之上,不然你为何以为你懂的道理我不懂,为何觉得我需要你的指点,要依你的意思行事?”苏氏打断知书未完的话。 知书苍白着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夏禾与江潇潇对视一眼,知晓苏氏这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第三百零二章 背后的阴谋 宋嬷嬷不过是出门办了点事,回来就听说知书又犯浑了,还听说太太要将知书赶走,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忙小跑步进了暖阁。 念着与知书父母多年的交情,又是自己从小看到的,宋嬷嬷不知道多少次提点过知书了,然而知书从来不记教训,反而还能跟你顶嘴,老实说,宋嬷嬷心里也早就凉了半截,寻思着这次再帮忙说一次情,以后这苦差事谁爱揽谁揽吧,左右她这把老骨头是管不动了。 进得门,便见一屋子人脸色都不好看,宋嬷嬷暗骂了句作死,快步走到苏氏身边,道:“太太,您让办的事都办……”  不等她说完,苏氏抬手打断她,道:“那些事先放到一边,你带知书回房里收拾收拾,,送她出府。” 宋嬷嬷心里一咯噔,以她对苏氏的了解,知晓这次说情是没用了。便也不再多嘴,敛首称了声是。 知书本还等着宋嬷嬷替自己说情,眼下见宋嬷嬷只字不提,心知已无转圜的余地,她反倒不怕了,一抹眼泪站起身,气势汹汹道:“走就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我还不稀罕待了呢,离了夏府,不做这伺候人的勾当,我活得更舒坦!” 闻言,苏氏不怒反笑。 宋嬷嬷气得瞪眼,一巴掌拍在知书背上,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离了太太,你以为你还算个什么?” 知书却一巴掌将宋嬷嬷推开,冷哼道:“我又不是没吃没穿,不过是念在多年的主仆情谊上,才委身在这小宅子里,如今他人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今日出了这夏府大门,以后就算求我,也别想我再回来!” 她这一掌没小用力气,宋嬷嬷险些被她推倒,幸好夏禾眼疾手快将宋嬷嬷扶住,不然这一跤摔下去,老人家可够呛的。 宋嬷嬷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动手,一个倒仰后眼前直发黑。 然而知书还没有说完,对着苏氏啐道:“如果不是我们这些陪嫁在帮着你撑台子,你以为你还能稳坐大太太的位置?现在你是在跟我们所有陪嫁过不去,你等着看吧,没有我们的帮衬,你自在不了多久的,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愚蠢女人!” “喝!”听棋跟宋嬷嬷倒吸一口气,直觉知书是疯了,她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夏永淳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果然他应该直接掐死这个贱婢,比起脏了手,脏了耳朵更难受! 苏氏拉住怒发冲冠的丈夫,对知书笑道:“既如此,就请移驾吧。” 知书被夏永淳的黑脸吓得往后缩,声厉内荏道:“走就走!”一转身就逃也似地跑出门。 听棋跺脚叹了一声,道:“太太,我去送送她。” 宋嬷嬷却是无动于衷了,这样的孽障,她再也不想看到。 暖阁内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苏氏道:“你们都出去吧。” 苏氏与江潇潇交换一个眼神,点点头。临走前,夏永淳给了夏禾一个放心的眼神,夏禾心里安稳不少,接下来就让父亲安慰母亲吧。 说走就走,知书立即回房收拾行李,听棋念在姐妹一场,去帮她收拾。 边将衣裙装进包袱,知书边念叨:“太太是被情爱冲昏头了,以后有她的好果子吃,现在她不听我的劝告,日后必定后悔。” 听棋默默听着,没有应和。 想到什么,知书道:“听棋,你跟我一起走吧,这样糊涂愚蠢的主子,不要也罢,反正我爹娘在外头有些产业,以后我出了夏府,自己做主子,你就跟着我,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这样岂不是更好?” 听棋勉强扯出抹笑,嘴上客气道:“多谢了,我在这里住惯了。” 心中却想到,出去了还不是做你的丫鬟,那还不如留在夏府做太太的丫鬟。 知书撇了撇嘴,大抵是觉得听棋木讷不识趣,也不多说了。 收拾完衣裙,又收拾旁的杂物。 这一收拾才知道知书的家底到底有多丰厚,单是首饰,她就有两大妆盒,还有其他的把玩物件等,竟是比府上的小姐也不算少,这其中有苏氏赏的,也有她自己买的,还有她父母替她置办的,真如她所言,她出了夏府确实可以自己建个小宅子,买了丫鬟做主子。然转念一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听棋暗暗咂舌,却又暗道知书翻脸无情,不知感恩。要知道她们琴棋书画四个丫鬟里,知书是最得太太疼爱的,赏了不少好东西,眼下知书把东西带着,却不念太太半点好了。 全部收拾妥当,听棋送知书出门,出了府门,知书似乎是不死心,还想撬苏氏的墙角,再次提起道:“听棋,你当真不跟我走?” 听棋对她已有些厌烦,道:“我不走,我祖祖辈辈的身契都在太太手上,出了夏府,我还能做什么?”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心里的话,道:“知书,不是我泼你冷水,我们都是奴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奴才,只要我们的身契一日捏在太太手里,即便我们有再多的金银财宝,生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太太知书将你驱逐,并没有将身契给你,以后的路,你好之为之吧。” 说罢,她深深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因为她的一番话而呆愣的知书,进了夏府大门。 知书只觉晴天霹雳,她竟忘了身契一事!等她反应过来,听棋已经离开,她想追上去,门前的护院却一掌将她推倒,喝骂道:“赶紧滚!以后别想再踏进夏府半步!” 奴籍,又被驱逐出府,代表着生死不由自己,嫁娶不由自己,别说自己做主子了,现在怕是正经人家的奴才都做不了! 知书这时候才知道何为绝望。 离开兰溪苑后,江潇潇还在摇头感慨,道:“要我说,也是姨母自己惯出来的,不然正经调教过的丫鬟,哪个有这般大胆?你听听她说的那话,跟她作对就是跟所有陪嫁作对,姨母是靠陪嫁才有如今的体面,啧啧啧,这论调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主子是靠下人赏饭吃……” 正说到兴头上,夏禾突然大喝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 她说知书今日怎的这般大胆,怎么的一下聪明了,懂得将自己跟其他陪嫁系在一起,原来一切都是阴谋,是有人,有人教她说的那些话,目的就是挑拨母亲与所有陪嫁的关系! “我们赶紧回兰溪苑一趟!”不等江潇潇反应,夏禾拉着她掉头往回跑。 第三百零三章 暴风雨前 兰溪苑的暖阁内,夏永淳正抱着伤神的苏氏安慰,眼见着气氛正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等两人分开,急吼吼的声音就叫道:“不好了!父亲,母亲,我们上当了!” 夏禾跟江潇潇一冲进暖阁,就看到夏永淳跟苏氏抱在一起,那姿势说不出的亲昵暧昧,两人一个激灵傻眼了,貌似她们来的很不是时候? 夏永淳跟苏氏被这两个莽撞的小炮仗给惊了一跳,根本忘记了分开,等到苏氏反应过来这是在女儿前面,当即红了脸,一把将夏永淳给推开了。 “哎哟!”夏永淳遭受无妄之灾,摔了个大屁墩,望向夏禾的眼睛凶狠得放佛要吃人。 “额……”夏禾心虚地往后面缩了缩,躲到江潇潇身后,探出个脑袋来。 “呵呵。”江潇潇装傻充愣,笑得像个傻蛋。 那边,苏氏理了理衣襟,轻咳两声,道:“什么事这样莽莽撞撞的?” 提到正事,夏禾顿时望了害怕,跳出来道:“母亲,知书是被人唆使的,目的就是要让您跟所有陪嫁反目,以便削弱掰倒你!” “你……”苏氏刚想细问清楚,夏永淳虎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叱道:“就为了这么点破事?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说你这样我怎么带你进京见世面?” “额……”夏禾噎了噎,心道被打断好事的男人果然比女人来姨妈还难伺候。 苏氏又忍不住脸上一阵燥热,悄悄拉了丈夫一把,对夏禾道:“别理会你父亲,他这几日上火,脾气不好。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夏禾忍笑,她当然知道父亲上火,她懂滴。 看到女儿挪谕的笑容,苏氏又咳了咳,道:“你说知书是被唆使的,幕后的指使者还是那个人吗?” 夏禾收起玩笑,肃然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估计现在母亲的所有陪嫁都知道知书被赶走的事了,母亲怕是要费心安抚一下,不然怕是要大乱。” 夏永淳有听没有懂,纳闷道:“你们娘俩在打什么谜语,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用懂。”苏氏嗔了他一眼,显然把丢脸的错都怪在他身上了。 夏永淳哭丧个脸,明明最受伤的是他。 转向夏禾,苏氏又是一脸温柔慈爱,只是笑容中难掩傲然气势,道:“小禾,你方才不是说的挺好么,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有主子向奴才低头的道理?安抚?完全没有必要,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助长。” 夏禾被她瞬间迸发出的气势所震慑,心中暗暗惊叹,她果然还是太嫩了,听母亲这话,她早就知赶走知书会得罪其他陪嫁,但她依旧将知书驱逐了,只因她并不将此看在眼里,这才是一家主母该有的气魄。 挑眉一笑,夏禾道:“既如此,女儿就不多嘴了,若母亲之后有吩咐,再召唤女儿前来。” 苏氏颔首微笑。 夏永淳撇了撇嘴,为了找回存在感,他脑子一转,对夏禾道:“这两日就要为你祖母的寿宴发帖邀请客人了,你可有要请来喝喜酒的客人,若是有,就赶紧吱一声。” 夏禾微怔,疑惑道:“我也能请自己的朋友来喝喜酒?” 苏氏温和笑道:“你父亲让你请,你就请吧,你不是也有几个玩得好的么?回去拟个单子给我就行了。” “噢。”夏禾似懂非懂地应了,没有注意到旁边江潇潇的挤眉弄眼。 顿了顿,夏永淳又道:“过些日子我与你母亲要进京给你外祖母拜寿,你也要准备份礼物。” “外祖母?”夏禾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外祖母指的应该是母亲的母亲,而不是她生身姨娘的母亲。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交代完了,夏永淳摆摆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别打扰我跟你母亲。 夏禾朝他吐了吐舌头,乖乖跟江潇潇离开。 再次走出兰溪苑,江潇潇激动地扣住夏禾的肩摇晃,尖声大叫:“太好了!姨父姨母这是要抬你做嫡女的节奏啊!” 夏禾被她摇得头晕脑胀,无奈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潇潇夸张地瞪大眼,道:“这很明显啊!若不是要抬你做嫡女,怎么会让你请自己的朋友过府来喝喜酒,这可是嫡女才有的待遇!” “是吗?”夏禾一惊,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 江潇潇忙不迭点头,喜上眉梢,道:“太好了,你做了嫡女就是姨母名正言顺的女儿了,也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外孙女,别说是在这小小封都了,以后在京城也能横着走!” 夏禾忍俊不禁,道:“还横着走呢,又不是螃蟹。” 江潇潇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反正你水涨船高就是了。” 夏禾啼笑皆非,水涨船高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正如夏禾所预料的,知书被赶出夏府的事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知书的父母很快找到苏氏,想要请苏氏将知书接回来,被苏氏挡回去了,如此一来,一部分陪嫁骚动了,以知书父母为首的一群人开始商量着如何向苏氏发难,要讨回一个公道。 知书在其中充当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经过听棋的点拨,知书终于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在夏府附近流连,久久不愿离开,还寄希望于父母跟宋嬷嬷听棋她们能帮自己求情。 府外天寒地冻,又夜黑风高,知书缩手缩脚地外面等到大半夜,也不见任何人来接她进去,就在她即将彻底绝望之际,一个丫鬟偷偷摸摸找到她,将一封信交给她。 看完信,知书咬咬牙,转身离开了夏府。 当晚,知书在父母于府外买的小宅子里落脚,在向父母说起被赶出府的前因后果时,她完全隐瞒了自己的大胆言行,只说夏禾无缘无故对她用刑,而苏氏被夏禾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不仅不帮她,反而还将她驱逐出府,总而言之,她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夏禾身上,还诉说自己对苏氏如何忠心如何想念,哀求父母点醒苏氏,让她回夏府。 而知书口中点醒苏氏的唯一方式,就是让苏氏意识到她们这些陪嫁的重要性,也就是要逼苏氏在陪嫁与夏禾之间做个选择。 第三百零四章 发难 明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这两天正是忙的时候,然而府上却有好几个管事同时摞担子,不干了,这可把老管家急坏了,一大早找到苏氏商量。 后院的还好,前院这时候却是少不了人的。 苏氏早料到这几日府上会有异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那些人也不知被上了什么眼药水,竟是连一点情面也不给,选在这种关键时刻向她发难,这不是明摆着逼她低头么?也是好笑了,她倒要看看,到底谁比谁硬! 老管家年纪也大了,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又是明日酒席的食材还没有采买完啦,又是明天收礼记礼单的人没找落啦,还有大小杂物没人管啦,苏氏耐心听完,气定神闲道:“既然他们不想做,那就永远别做了,麻烦张叔先暂时找批人顶上去,待过了这道坎,我再来物色新的管事人选。” 见女主人如此镇定,老管家安了心,连连应了,急忙下去抽调人手。 紧急时刻,夏邑卿也顾不得腿伤还没有好全,跟夏邑宣一起帮忙老管家,再加上俞飞璟跟俞天启搭了把手,总算是没有让府里乱了套。 多名管事集体摞担子的事儿很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得知都是苏氏的陪嫁在折腾,老太太少不得埋汰几句。 寿辰前遇上这事,老太太的心情可想而知,念着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夏禾了,她便让翠喜唤夏禾过来说话,好排遣排遣。 夏禾一早就让青萍去前院打听消息,是以也知道了管事们罢工的事,她本来打算去兰溪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得到老太太的通传,她只好改道去了香椿园。 一进门,老太太就拉着夏禾一通抱怨。 “京城来的就了不起了啊,不光主子脾气大,连奴才也心气高,平日里狗眼看人低就罢了,现在还敢直接摞担子,他们以为这么多年的工钱,到底是谁家给的啊?什么时候不闹腾,偏偏悬在这时候折腾,这不是明摆着要给我老太婆难堪么?” 夏禾耐心听着,等老太太说完了,才道:“祖母,这回真不是母亲的错,都是因为我。” “这怎么就跟你有关系了?”老太太狐疑。 夏禾解释道:“昨天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与我身边的丫鬟起了点冲突,将我身边的四个丫鬟打伤了,我就借机教训了她一下,谁知她不仅不思悔改,还顶撞父亲,离间父亲与我们母女的关系,于是母亲为了我,将那丫鬟驱逐出门了,今日这事儿,就是那丫鬟的父母挑起的,为的是逼母亲低头。” “呵!”老太太气笑了,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奴才逼主子的!不是自诩是京城来的,最懂礼守规矩,高人一等么?现在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自打嘴巴,真是好笑!” 夏禾眼珠子骨碌一转,故作哀愁地叹气,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一时冲动打了那丫鬟的,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对我无礼了,我应该忍忍的,也就不会闹出这些事了。” 老太太不赞同地瞪起眼,喝道:“乱讲!你是夏家的小姐,怎么能让一个丫鬟骑到头上去!要我说,你打得好,那种刁奴就该狠狠惩治!” “可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父母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低,还扬言说母亲是靠她们那些陪嫁才站稳脚跟,现在她撺掇她的父母为她出气,害得府上不得安宁,也不知会不会影响明日的寿宴。”夏禾一脸的忧心忡忡。 老太太再次被气笑了,道:“苏氏靠她们那些陪嫁才站稳脚跟?真是天大的笑话!”随即冷哼一声,颇不情愿道:“虽然我看不上苏氏,但她是什么人?她可是侯府的嫡小姐!当年她协助我打理前后院,那手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不是她,那些个小杂碎能在前院担任要职?我看呐,是这些年苏氏收敛了,那些人才敢自视甚高,你等着瞧吧,那些人没好下场咯!” 夏禾微微挑眉,连祖母都这样夸奖母亲,如此看来,她似乎不用太担心。 顿了顿,她道:“祖母,我还是不放心,我去母亲房里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祖母的寿宴,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老太太微笑颔首,道:“去吧去吧,你也是时候了解府上的大小事务了。” “祖母这话的意思是……”夏禾迟疑问道。 老太太笑道:“你父亲跟我说了,让你明天也请朋友过来喝喜酒,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的意见,这有什么好试探的?不就是要抬你做嫡女么,我能有什么意见?” 夏禾微微一怔,原来连祖母都同意了。 对她而言,做不做嫡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大家要让她做嫡女,这是对她的疼爱,也是对她的认同。 笑了笑,她发自内心道:“谢谢祖母。” 老太太慈爱颔首,道:“去吧。” 夏禾点点头,昂首阔步地出了香椿园。 如老太太所言,苏氏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定惊人,夏禾赶到兰溪苑时,她已经将所有“逼宫”的管事,连同被唆使罢工的下人全部召集到了一起,准备一一论处行刑。 只见苏氏端坐在椅子上,面前跪了几溜下人,前排最中间几个就是这次“罢工”事件的主谋,也就是苏氏以往最器重的几个陪嫁,此刻,这四个人跪的笔直,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夏禾踌躇了片刻,还是走到苏氏身后站定。 看到她,跪在最中间的一个妇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道:“太太,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您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庶小姐,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您让我们如何不心寒?难道我们讨要一个公道还错了?” 这妇人就是知书的母亲,如今在前院掌管丫鬟们的调动安排。 话音刚落,宋嬷嬷冷笑道:“陈家的,你既然要讨公道,就该先把前因后果给弄明白咯,不然我老婆子倒要先向你讨一个说法!” 一听这话,知书娘急了,道:“我女儿被打了,你反倒问我要说法,这是个什么理?” “那混丫头被打了也是活该!再说也不是我老婆子打得她,她却一掌险些害我断了老骨头,你说说你是不是欠我个说法?”宋嬷嬷啐道。 “这……”知书娘语噎,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儿啊! 第三百零五章 谁给谁撑腰 知书娘被宋嬷嬷几句话堵得开不了口,被知书的父亲,也就是陈管事使了个眼色后,撇撇嘴不再说话。 宋嬷嬷以往没少跟这对夫妇打交道,一看两人的小动作,就知道两人又要打鬼主意了,不由在心里冷哼,她算是看清楚了,这陈家夫妻就不是好东西,不然也不能教出那样不识教的女儿来,俗话不是说么,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子女,要不这对夫妻对太太心有不敬,自视甚高,知书能把尾巴翘上天么? 想了想,宋嬷嬷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主子,当下弯了腰,想要在苏氏耳边警示提醒一声,只是不等她开口,苏氏抬手打断了她。 见状,知道主子心中有算计,宋嬷嬷便不再多嘴,操着手在旁边瞧着,她倒要看看,这陈家夫妻是怎么个说法。 陈管事阻止妻子说话后,又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斟酌后,义愤填膺道:“宋嬷嬷这话就不对了,知书那孩子虽然莽撞率直了些,却并非不懂规矩礼数,她向来对你敬重,又怎会无缘无故顶撞?想来是宋嬷嬷说了或做了什么刺激她的事吧,她一时激动,才会不小心冲撞到你。” 听得这话,宋嬷嬷气得直笑,听听,听听!一时激动,不小心,这两个词用得多好!宋嬷嬷咬碎一口牙,若不是太太自有决断,她定要跳起来赏这几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几巴掌! 狠狠啐了一口,宋嬷嬷只当自己是被狗给咬了! 夏禾不着痕迹瞄了眼说话的人,心中不觉纳闷,这人就是在搭戏台时跟她打过交道的李管事,按照李管事当时给她的印象来看,他阳奉阴违的本事不小,轻易应该不会得罪任何人,为何这次他也会跟着闹事? 想不通,夏禾悄声问宋嬷嬷:“嬷嬷,这知书的父母在府上当的是什么差事?” 宋嬷嬷不屑撇嘴,道:“打理账房。” 夏禾了然,原来如此,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想来这李管事也是向钱看呐。 琢磨了一阵,夏禾本欲开口辩驳,苏氏却暗中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面。 宋嬷嬷也不停挤眉弄眼,暗示她不要插手。 夏禾虽不解,但还是依言退到了后面。 沉默着听了好一会戏后,苏氏终于施施然站起身,淡淡道:“你们不仅做的不少,说的也不少,你们说的做的,无非就一个目的,我看你们还是直说吧。” 都是陪伴了苏氏好多年的老人了,苏氏的性子她们也了解,闻言,陈管事几个对视一眼,最后由陈管事开口,拱手道:“明日就是老太太寿辰,我等并非有意让太太难做,只是我儿如今在外露宿街头,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做父母的实在心疼,要是她能回来,我们就心安了。” 他这举止虽看着讲礼,眼底话里却没有几分敬重,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惯会做样子的。 苏氏笑了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回来,如何回来?要我去请吗?” “这就不劳烦太太了,虽说知书受了委屈,但她好歹是个下人,只要太太让宋嬷嬷去将人接回来就行了,我们也没有旁的要求。”知书娘自认为大度地笑道。 陈管事几个在旁附和点头。 “呵!”宋嬷嬷又是一声冷笑,道:“亏你们好意思说出口,让我去接那混账东西?我呸!就算太太点了头,我也不会去!” “宋嬷嬷,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啊,人是你们逼走的,如今没有让你们赔礼道歉就不错了,只是去将人接回来而已,你还苦大仇深了?”知书娘翘起一边嘴角嘲讽。 宋嬷嬷欲驳斥,被苏氏拉住。 苏氏扫视一眼众人,道:“如果我不将知书接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不肯做事?” 闻言,一堆人都看望陈管事,显然这里是他拿主意。 陈管事好整以暇抹了抹两撇小胡子,道:“这要看太太的态度了。” “好。”苏氏含笑点头,转头对宋嬷嬷耳语了几句,宋嬷嬷听后一脸喜色,匆匆忙忙进了屋里。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好奇苏氏对宋嬷嬷说了什么。 夏禾站得离两人近,隐约听到了身契两个字,她心下微惊,看来母亲这是要动杀手锏了啊。 不一会,宋嬷嬷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纸张,恭恭敬敬交到苏氏手上。 苏氏捏着那一叠纸,晃了晃,道:“这些事你们在场所有人的身契,既然你们不愿在府上做了,那也行。” 她将那一叠身契塞到夏禾手里,吩咐道:“去,将这些身契交给你大哥,让他清算一下这些年这些人犯的事儿,然后该发卖的就发卖,该杖毙的就杖毙,不管是夏府,还是我身边,都留不得这些奴大欺主的!”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一番话,却如一击重锤,捶在了所有人心上,这何止是放大招,这是放绝招啊! 夏禾呆愣楞的,木然伸出手结果那一叠攸关一群人性命的纸,这薄薄的一张纸,代表的可是一个人的命。 陈管事等人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知书娘最先开口,尖声叫道:“太太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可是你的陪嫁,没了我们,你还拿什么撑腰?” 那些没什么权势,纯粹被策动一起闹事的丫鬟们开始磕头求饶起来。 陈管事跟李管事虽然比知书娘沉得住气,但两人也是一头冷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苏氏会这般绝情! 而越往后想,陈管事越是冷汗涔涔,若真要清算以往的事,那他的下场就只有杖毙!要知道自从他坐上账房管事的位置,就开始贪墨银两,不然以他一个小小管事的能力,怎么可能在外面置办多处田地房产? 苏氏没有理会众人的求饶,道:“陪嫁又如何?给脸不要脸的陪嫁,不如街头随手买的奴才,我能给你们脸面,将你们扶起来,同样也能将你们打下去,是你们忘了,至始至终,是我在给你们撑腰,而不是你们在给我撑腰。” 说完最后一句,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众人,苏氏直接挥挥手,由听棋扶着回了屋里。 陈管事一群人面如死灰。 第三百零六章 自作死 夏禾捏着那一沓身契,就像是手里吊着百十来斤大石头,沉到心里去了。 陈管事一行人还跪在院子里,苏氏径直甩手回了房,不听不看的,就剩下夏禾在外头跟一堆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不顺眼。 心下暗暗寻思了一番,夏禾决定进屋找苏氏商量商量,这么大群人呢,不能说处置就真的都处置了,就算是找人顶上,一时也找不出这么多人啊,何况现在正是要人手的时候。 打定主意,夏禾准备进屋,然而她刚一抬脚,还没有迈出步子呢,知书娘不阴不阳道:“三小姐要去找大少爷就去吧,我们不怕你,说起来,我们的身契虽在太太手里,但到底是侯府的人,就算要处置,也轮不到夏府来处置,回头我就写封信送去侯府,给她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还不忘不屑地冷哼一声。 陈管事跟李管事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心里也有小九九。 夏禾抬起的脚迈不出去了,她低头看了眼跪着的一群人,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好啊,既然你们身份尊贵,只能由侯府处置,那我们就暂时不动你们。” 既然有人要作死,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闻言,知书娘明显松了口气,陈管事跟李管事脸上也有所松动,只是没让他们高兴太久,夏禾再次开口,道:“来人啊,将这些人统统关到柴房去,既然他们嫌弃夏府门第低,不服夏府的管,那关进去后就不必给他们送饭了,想来他们也看不起夏府的饭菜,不愿吃,就省得浪费了。” 因为苏氏打定主意要处置这些人,是以院子外早有粗使仆役候着,是以夏禾一下令,在外候命的仆役就立即涌进来,不由分说将陈管事等人绑了往外拖。 知书娘一脸惊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喉咙大叫:“你个可恶的庶女,竟然敢这样对我们!等我给老夫人写信,你就知道错了!” 其他被绑住的人也忿忿不平地大叫,嘴里骂骂咧咧的。 夏禾闲适笑道:“那要看你这信写不写得了,送不送得出去了。”不再跟知书娘废话,摆摆手,让人赶紧将人带走,她可不想听那些咒骂,简直让人头疼。 人被带走了,闹哄哄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夏禾舒出口气,想了想,还是拿着身契进了苏氏屋里。 外头的动静那么大,苏氏自然听到了,只是她没有出面,她既然将身契交给了夏禾,后面的事自然不管。 夏禾进了屋,见苏氏正悠闲喝茶,不禁扁嘴抱怨道:“母亲好没有道义,将烂摊子扔给我,自己却躲在屋里喝茶吃点心!” 苏氏忍俊不禁,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招手道:“你过来。” 夏禾不明所以,乖乖过去。 苏氏抬手捏住她的腮帮子,嗔道:“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烂摊子,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收拾?” “嘻嘻。”夏禾傻笑,捻了块点心扔进嘴里,故作不经意道:“母亲真的要严惩陈管事他们吗?”老实说,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她始终觉得这很有可能只是母亲在做戏,想要吓唬吓唬陈管事他们。 苏氏瞥她一眼,慢悠悠道:“不给点教训就不长记性,可由不得他们继续坐大。” 夏禾了然挑眉,眼珠转了一圈,道:“那我还要不要把这些身契给大哥?”她晃了晃手中的一沓纸,顿时哗啦啦一阵响。 “随你的便。”苏氏悠悠然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道:“我既然给了你,自然是由你做主,是要趁机狠狠出口恶气,还是大度地原谅他们,得个恩情,都看你自己的。” 用大度换恩情?母亲这是暗示她用这次的机会拉拢人心?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机会,若是落到旁人手里,定是要欢欣鼓舞,可偏偏落到了夏禾手里,这机会怕是要浪费了。 讪讪一笑,夏禾道:“母亲,你说你也不早点跟我通个气,现在我都把人关柴房去了,还不让人给送饭,这怎么卖恩情?怕是更惹人嫌。” 苏氏险些呛道,啼笑皆非道:“不让人送饭?我好以为你只是将人关起来了。” 夏禾委屈地撇嘴,道:“谁让他们刺激我,不仅说要写信送去侯府,要给我好看,还说夏府没权利处置他们,我一时生气,就不让人给他们送饭,想着饿他们几顿,看他们还敢看不起夏府!” 苏氏掩唇轻笑,道:“好吧,你没有做错,不过这恩情是施不了了,后头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我还是把这些身契给大哥吧。”夏禾忙不迭接口。 苏氏没好气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家底不感兴趣,但人活世上,人脉还是要有的,不然做事处处制肘。” “问题是我也不做什么事啊。”夏禾一脸无辜,见苏氏又要训斥,忙抢先一步道:“就算我有事,可以拜托父亲母亲啊,再不济,还有大哥,就算我的话没有人听,可父亲母亲跟大哥的话总有人听了吧?” 苏氏被她辩得哑口无言,不由笑嗔道:“就你理多!”顿了顿,还是语重心长道:“在家你是可以依赖父母兄长,可日后出嫁了,你总要自己去打点上下的关系吧?现在就是学习的时候,且,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你有难处的时候,我们不在你身边呢?届时你要如何是好?” “我知道。”夏禾叹气,“母亲放心,人情世故我都懂,只是现在有些事懒得理会,就像你说的,日后烦恼的日子多着呢,既如此,就更应该趁还有依靠的时候好好享清福啊,不然以后想躲懒都没有机会了。” 若非自身教养素质过硬,苏氏简直想翻白眼了,说来说去,是为了躲懒!狠狠捏了这丫头脸颊一把,嗔道:“你就懒吧,日后除了嫁妆,别想我管你半点!” 夏禾吐吐舌头,笑道:“有嫁妆就够了,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苏氏哼哼鼻子,懒得跟她争辩,反正也是说不过的,不如省点力气跟口水。 夏禾当真将陈管事等人的身契交给了夏邑卿,然后甩甩手回房了。 等弄清楚事情经过,夏邑卿不禁失笑,这丫头都处理好了,还说什么把活丢给他,他看她是想让他趁机立威吧。 心下琢磨一番,夏邑卿吩咐身边的长随,道:“去柴房传话,就说明日是祖母寿辰,不宜见血光,等过了祖母寿辰,再惩处他们。” 这明显是要吓唬陈管事一行人。 既然妹妹给了他机会,他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且,这好处可不能他一人得。 第三百零七章 寿辰前夕 在家里等了一个早上,却始终不见人回来,知书不由得急了。 父母跟她约定好,不管苏氏是否屈服,中午他们都会回来告诉她情况,可如今已是午时,早就过了平时父母回家吃饭的点,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知书坐立不安地又等了大半日,仍是不见人回来,到了傍晚,她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去夏府打听消息。 到了夏府门前,便见仆役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是在为明天老太太的寿宴做准备。 要进门是不可能的,知书只得拉住一个以往打过几次交道的丫鬟,故作疑惑问道:“今天府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迟还不见我爹娘回家露个脸?” 陈管事一行人犯事被关进柴房的事在夏府已是人尽皆知,听得这话,被拉住的丫鬟生怕自己被牵连上,忙甩开知书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骂骂咧咧道:“别触我眉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书怔了怔,咬咬牙只要找其他人打听。 然而被她拉住的人,不是破口大骂,就是避之唯恐不急,还有求爹爹告奶奶求她放过的,那态度,完全就是将她当瘟神看。 几次三番后,知书险些咬碎一口牙。 好啊!这些个贱婢,之前她得势的时候,一个个上赶着为她做事,前呼后拥的,变着花样地巴结奉承她,现在她不过是一时落难,这些人就翻脸不认人了,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越想越气,知书暗暗发誓,等她重回府上,做了姨太太,她一定要让这些人哭着求饶! 兀自气恼了一阵,知书冷静下来,她给一个小丫鬟塞了锭银子,让那丫鬟帮她给周姨娘的大丫鬟传个话,然后就去夏府后门等着。 快要入冬了,日落后气温骤降,知书拢着手在后门的巷子里等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灯火,才终于听到了动静。 陈旧的门被小心翼翼拉开,一个模样普通,作丫鬟打扮的青色身影瞻前顾后挤出门来,朦胧的夜色中,知书一眼就认出来人是周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婉。 当下一把抓住来人,又急又气地问道:“我爹娘出什么事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桃婉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里嗤了声,面上故作担忧焦急道:“知书你可算是来了,你娘老子他们出大事了!” 虽然早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知书还是吓了一大跳,急切道:“我爹娘怎么了?” 桃婉唉了一声,道:“你爹娘为了帮你讨回公道,一大早就联合其他太太的陪嫁一起去太太院子里请愿,谁知他们那么多人,还是敌不过三小姐,三小姐不知如何从太太手里骗到了大家的身契,如今就像是令箭在手,愈发嚣张了,她让人将你父母还有李管事他们一起关进了柴房,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还不让人送饭去,这是要活活饿死大家啊!” 说罢,不忘掬一把同情泪。 知书脚下一晃,苍白着脸往后倒,桃婉忙一把扶住她,关切道:“你要撑住啊,你爹娘还要靠你去救呢!” 沉重的打击让知书脑中一片空白,她眼前直起黑烟子,好几次都差点晕倒,都被桃婉给扶住。 好不容易昏眩感过去,知书定了定神,一脸绝望惶恐,道:“我要怎么救?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我早该知道的,太太已经糊涂得无药可救了,我不该让爹娘趟这滩浑水,是我害了爹娘……”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桃婉偏过头嫌恶地撇了撇嘴,转过头时又是一副关切的嘴脸,道:“你自己都说这种丧气话,那姨娘还怎么帮你?” 知书微怔,惊讶道:“周姨娘还愿意帮我?” 桃婉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才有本钱救出你爹娘……” 不等她话说完,知书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一连声问道:“周姨娘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只要能救我爹娘,以后少不了她的好处!” 满带命令意味的语气让桃婉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将手抽出来,桃婉耐着性子道:“办法很简单,而且一旦事成,不仅你爹娘能得救,你还能立马成为大少爷的姨太太。” 知书瞳孔猛地收缩,半信半疑道:“会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桃婉成竹在胸地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道:“明天一早我在这里等你,记得,一定要按照姨娘的计划行事,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你就什么都别指望了。” 知书咬紧下唇,眼中明明灭灭,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送走知书,桃婉悄声回了周姨娘的院子,将一切告诉告诉周姨娘。 周姨娘轻蔑笑道:“当初之所以选她做突破口,就是因为她的愚蠢跟耳根软,好在我这些年的伏小作低没有白费,这个棋子即便废了,也还能派上点用场,过了明天,夏府的未来就要改写了。” “姨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明日就等着看大少爷的笑话吧。”桃婉恭顺道。 周姨娘瞥了她一眼,道:“隔墙有耳,事成之前,还需谨慎。” “是,姨娘。”桃婉捶首应是。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帘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这是忙碌而充满期待的一个晚上,也是暴风雨酝酿成型的一个晚上,然而不管明天如何,这个晚上至少是安静祥和的。 一夜无话。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钻进微敞的窗棂,夏禾缓缓睁开眼,闲适地伸了个懒腰。 床帐外突然响起宴姑姑的声音,道:“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吧,一堆人就你起得最迟了。” 懒腰刚伸到一半,夏禾吓了个激灵,险些闪到腰。 忙手脚麻利地爬起来,掀开床帐下床。 今天可谓是府上的大日子,夏禾少不了要盛装打扮,洗漱好后,她坐到梳妆镜前,本想唤白雀青萍来伺候梳妆,却不想宴姑姑先一步拿起来木梳。 意识到宴姑姑要亲自动手,夏禾受宠若惊,整个过程都正襟危坐,就怕一不小心打扰了宴姑姑大展身手。 要说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虽然白雀青萍在梳妆上得了宴姑姑不少指点,但终究是比不上宴姑姑的手艺,同样的手法,宴姑姑画出来的妆容就是精致漂亮一大截。 打理好头发妆容,又挑选了适宜的衣饰,打扮好的夏禾宛若出水芙蓉,娇艳中透着娇俏,清丽中又有几分婉约,令人观之赏心悦目。 若今日夏禾的外形能打九分,那有一半都是靠宴姑姑的巧手。 夏禾还在对着镜子臭美,宴姑姑爱怜地拍拍她的脑袋,笑嗔道:“快去吧,郡主她们都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夏禾恍然大悟,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还想要叮嘱她谨言慎行的宴姑姑无奈笑着摇头。 第三百零八章 接待客人 因昨日陈管事带人闹事,大家都在帮忙府上打理事务,没有时间彩排,是以夏禾约了大家今天一早去归燕阁的戏台练习走位,以便熟悉舞台。 夏禾领着四个丫鬟匆忙赶到归燕阁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见状,夏禾不由讪笑道:“大家起得可真早啊。” 夏莲忍笑,故作埋怨地嗔道:“不是我们起得早,是你贪懒,不过看在你这段时间太辛苦的份上,大家原谅你了。” “多谢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夏禾配合地拱手道谢。 “好了,别闹了,赶紧练习一下,一会前头还有好多事要帮忙。”俞飞璟道。 夏禾诧异地挑眉看他,江潇潇替她说出心声,掐着嗓子道:“二表哥今日怎的这般积极勤快?当真是叫妹妹好生惊讶,莫非哥哥你是转性了?” “后面这句太多余了,绝对不是我的想法!”夏禾没好气地瞪江潇潇,没事别随便替人加内心戏! 江潇潇哈哈大笑,本还想调侃夏禾几句,被俞飞璟揪着衣领拖上了戏台。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捧腹大笑,实在是江潇潇被拖走的姿势太好笑。 笑也笑过了,闹也闹过了,一群人收起玩心,开始彩排。 因为旁边还有下人在布置打扫,以及不少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人,为了不提前泄露剧情,彩排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念台词做动作,就只是走位,夏禾这个旁白就在旁边指导,有谁走错了的,就提醒一声。 其间,出问题最多的就是夏邑宣,没有办法,他是最后一个进组的,而且之前也没有跟大家一起练习,是以跟大家搭戏都很不熟练,容易紧张,而他一紧张就走错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夏禾只能安慰他,让他放松。 至于配乐,早就藏不住了,所以彩排时就大大方方演奏出来了。 如此来回走了两遍,配乐跟走位基本没有问题了,正好前面夏邑卿派人来说缺人手,于是一群人便赶到前边帮忙。 临近午时,宾客陆陆续续上门,夏禾本来在宴客厅里带着丫鬟们摆桌椅,苏氏却把她叫到大门前,让她跟着一起接待女宾。夏禾知道,这是要告诉大家她的身份不同了。 夏邑卿因为腿脚还没有好利索,跟夏邑宣一起在旁边收礼登记礼单,夏永淳三兄弟则负责接待男宾。 从午时不到就开始站在门口迎接客人,一直到午时三刻,前来道贺的客人还络绎不绝,夏禾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暗暗庆幸这不是夏天,不然非得晕个几回才能完事。 真正接触后,夏禾才知道夏家在封都城的上流圈子里交际有多广,她所知道的李家周家跟容家,只是其中的凤毛麟角,想着以后做了嫡女,要跟这么多人家打交道,她不由心底发毛。 就开了这会小差,眼前就又过去了三四拨客人,夏禾赶紧收神,免得坏事。 苏氏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趁着一时得空,悄声道:“是不是累了?撑着一点,习惯就好了。” 夏禾苦笑,难道不应该是看她累了,让她去休息么?说什么习惯就好,她脸都笑僵了呜呜呜。 三太太掩唇轻笑,道:“以后府上办喜事的日子多着呢,不管是兄长娶亲还是姐妹出嫁,亦或是长辈做寿,你都要帮忙迎接客人的,是要习惯。” 夏禾一脸晴天霹雳,苏氏补刀:“除非你比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先成亲,不然是躲不掉的。” “……”夏禾只剩满脸生无可恋。 好在李亚楠及时出现,拯救了一下她脆弱的小心灵。 “我说要早点来的,好帮着招呼下客人,可这丫头硬是不肯穿套正常点的衣裳,我这不为了压着她换衣服,才拖到了现在,真是对不住了。”李太太一上来就满口道歉,还不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李亚楠不服气地撇嘴,反驳道:“我那衣服有什么不正常的?” 夏禾好奇地问:“亚楠姐早上穿什么了?” 一提这个李太太就咬牙,又气又恼地道;“你们踢蹴鞠时穿的那一套!” 夏禾抽了抽嘴角,竟无言以对。 苏氏轻笑,安抚道:“好了,你也别生气,这不是换了么,快进去坐吧,一会就要开宴了。” 李太太点头,又说了几次抱歉,才气冲冲拖着李亚楠进了门。 李家母女刚走,周太太带着周氏双胞胎姐妹过来了,夏禾想起她跟这对姐妹的恩怨,有点脑仁疼,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来招呼。 本以为会遭遇冷脸,却不想周家姐妹竟然对她十分亲热,姐妹俩一边一个挽住她的胳膊,一口一个小禾妹妹,都把夏禾给弄懵了,等到周氏姐妹凑到收礼的条案前,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夏禾无奈摇头。 快到午正时,见已经没有客人再上门,夏永淳跟苏氏商量了一下,准备进去主持开宴,就在这时,容太太搀着容明珠从马车上下来。 苏氏见了,不由一惊,忙迎上去,道:“不是说明珠身子不好,不过来了吗?” 容太太笑道:“她听说小禾跟姐妹们排了场戏,就硬要过来瞧瞧,我念着待在那个家里也闹心得很,就带她出来透透气。” 容明珠朝夏永淳等人福了福身,对苏氏温婉笑道:“苏姨,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望您见谅。”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苏氏笑道,正好夏禾过来,便道:“小禾,你好好招待你容姨跟明珠姐姐。” 夏禾点头,细细打量容明珠的脸色,见比那时已好了许多,不由笑道:“明珠姐姐又漂亮了。” 容明珠抚了抚脸颊,笑道:“这都多亏了你跟亚楠。” 夏禾微微一笑,从容太太手中接过她,两人挽着手往里走。 午时正,酒席准时开宴,夏永淳作为家主,向宾客们致辞,表达了感谢,招呼大家好吃好喝。 站了一个小时,夏禾早已饥肠辘辘,是以一上菜,她就出手如电,夹了菜大快朵颐,毕竟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啊!好在她是跟一群小姐妹坐,没有那么多拘束,不然怕是要憋死。 吃到一半,苏氏派人过来叫她,让她一起去给女宾们敬酒,夏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下午还有正事呢,喝醉了谁负责啊? 第三百零九章 敬酒 推三阻四地说了一大堆,来传话的丫鬟就是不松口,催着夏禾去找苏氏。 知道推脱不了,夏禾只能哭笑不得地起身,临走之前,她灵机一动,把酒壶里的酒倒出来一大半,然后又往里面倒了大半壶白水,拍拍手道:“这就好了!” 一桌小姐妹看得满头雾水,江潇潇最先想明白,惊讶地瞪大眼,指着夏禾一脸原来如此。 夏禾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着酒壶优哉游哉跟着丫鬟走了。 苏氏早就等急了,见夏禾过来,嗔了眼。 夏禾讨好地笑了笑,晃着手中的酒壶解释道:“我这不是准备酒么,要敬酒怎么能没酒呢?” 苏氏没有多想,加之时间紧迫,也就没有多说,拉着她敬酒去了。 夏禾就用自带的酒水跟着苏氏一桌桌敬酒,好在大家也不会特意去分辨她杯子里的是酒还是水,倒是让她蒙混了过去,只是到最后几桌的时候,可能是见她喝了这么多却没有半点醉意,有好事的人不禁半开玩笑道:“夏三小姐酒量可真好啊,喝了这么多,却脸不红气不喘的,真是比不少男儿还能喝呢。” 这句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夏禾脸上,纷纷议论起来。 夏禾暗道糟糕,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她竟然忘记装醉了! 苏氏也不由心生奇怪,这丫头今天确实太反常了,刚想悄声问一问,有个声音不阴不阳道:“也不知道是真能喝还是假能喝,不会是拿了白水来糊弄我们这些客人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发出质疑的声音,若真是拿了白水当酒敬客人,那可就太失礼了。 面对这么多质疑的声音,夏禾心里急得直跳脚,面上却是镇定如斯,不慌不忙道:“上门是客,何况今日还是祖母大寿,小女又怎会糊弄大家?并非小女以水代酒,而是小女担心在贵客们面前喝醉失仪,是以提前喝了解酒的汤药,若是大家不信,可以闻闻这壶中的酒,看看到底是水还是酒。” 她将酒壶递出来。 众人见她如此坦荡镇定,便不由得信了她的话,最先提出质疑的太太也闻了闻她的酒杯跟酒壶,确实有一股酒味,也就讪讪地没有再开口了。 这时就有人说到:“夏三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又怎会做出这等失礼的事情,是大家想多了。” 底下一片附和,还有开玩笑向夏禾讨要解酒药的方子的。 夏禾挂着得体端庄的笑应对众人,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暗道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酒全部换成水,不然刚才肯定要穿帮。又感慨还是古人单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然刚才只要有人多事倒杯出来尝尝,她就只能认栽了。 苏氏还能不知道她,见她眼中一闪而过放松,心里顿时门儿清了。 敬酒的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敬完酒,夏禾跟着苏氏到隔壁花厅里休息,左右瞧了瞧,见没有外人,苏氏笑问道:“你那壶里到底是水还是酒?” 心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母亲,夏禾讪笑道:“一半一半。” “一半?”苏氏挑眉,表示怀疑。 夏禾挠了挠脸颊,道:“反正里面有酒也有水,到底是水多还是酒多,我就不清楚了。” “胆子不小,这种事也敢耍心眼!”苏氏嗔道,脸上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嘿嘿。”夏禾知道她并不是想追究,讨好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下午还有正事呢,这不是担心喝酒误事么,所以就掺了那么一丢丢水。”食指跟木质碰了碰,比了个少的手势。 苏氏啼笑皆非,道:“罢了,好在没有穿帮,下次可不许卖弄你的小聪明了。” “是,母上大人!”夏禾忙立正应和。 苏氏掩唇轻笑,道:“其实给女眷们喝的酒都不烈,你不用担心会喝醉。” 夏禾笑道:“以防万一嘛,大家辛苦了那么久,到了这节骨眼了,可不能因为我出差池。” 苏氏含笑点头,对她这份责任心很是赞赏。 在花厅歇了一会,苏氏就又去招待客人了,心疼夏禾跟着忙活了一早上,她就没让夏禾再跟着,让夏禾回桌去用膳。 其实苏氏今天本不用这么忙的,以往府上办喜事,都是她们三妯娌,加上姜姨娘一起忙活,然而这一次,姜姨娘被夺了权,一个姨娘没了见客的权利,而二太太又借口照顾夏邑骏,躲在房里不出来,所以招待客人的事就都落在了她跟三太太身上,两人忙到现在进嘴的就只有酒水。 夏禾也知道家里忙,有心帮苏氏分担,然而苏氏不肯答应,无法,她只好回了桌子。 吃过酒席,生疏点的就告辞离开了,熟稔的,就都留了下来玩,而接下来,才是好戏上场的时候。 虽说是老太太的寿辰,但老太太只在开宴前到宴客厅里露了个脸,然后就回了香椿园,就连酒席,都是送到她屋子里的,她跟娘家的亲戚,以及自己的几个老朋友一起用膳。 吃完酒,用了点心茶果,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翠喜请众人移步归燕阁,那里该要唱戏了。 说到唱戏,老太太兴奋起来,问道:“我早就听说小禾丫头她们在捣鼓什么戏了,今天总该能看到了吧?” 翠喜扶着老太太往归燕阁走,喜气洋洋道:“那是自然的,三小姐就是为了给老太太祝寿,才排的戏,今天肯定能看到的!”还不忘夸奖:“奴婢听说可有趣了,早就想看了呢!” 老太太被哄得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作少妇打扮的女人笑道:“不是大家小姐么,怎么还做戏子这些勾当啊?” 这是老太太外甥的儿媳妇,因着跟姜氏有些亲戚关系,是以得知姜氏被赶下台后,心里很不舒坦,连带着对夏禾这个害姜氏失权的人也很反感,一逮着机会就讽刺几句。 闻言,老太太脸色沉了沉,又听旁边作书生打扮的青年道:“大嫂,表妹她们也是一片孝心,又有何妨?” 那少妇撇嘴道:“我只是担心她们丢了夏家的脸。” 老太太的脸色本来已经因为青年的话有所好转,这会又跌下来了,见状,翠喜忙低声劝道:“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老太太可要高高兴兴的,不然三小姐可就质问奴婢的不是了。” 老太太脸色这才和缓了,不轻不重说了句:“夏家的脸面还用不着你担心。” 说罢,不再理会身后众人,快步走了。 少妇意识到说错话,又收到身边人责怪的眼光,忙闭了嘴,只是心里对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夏禾更厌恶了。 第三百一十章 开场 吃完饭,酒席还没有撤,夏禾连个茶都顾不上喝,就招呼了江潇潇跟夏莲夏冰三人一起赶往归燕阁。 她们已经跟俞飞璟几人约好了,一吃完就到归燕阁集合,做最后的准备。 一堆女孩子赶到时,俞飞璟跟俞天启夏邑宣已经在戏台前等着了,俞飞璟正好奇地在戏台上四处转悠,见夏禾过来,立即笑问道:“早上我就想问了,为何这戏台要搭成里小外大的形状,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跟喇叭是一样的道理。”夏禾随口回答,招呼众人:“估摸着一会祖母跟宾客就会过来,我们赶紧去阁楼里换装,好准备上场。” 众人齐声应了,嘻嘻哈哈推推攘攘进了阁楼里化妆换装。 毕竟不是专业的戏班子,没有专门的行头,所以夏禾就没有准备换衣间,只在戏台后搭了个小棚子放置道具,然后借了阁楼的隔间做更衣室。 说来也好笑,因为夏禾准备了节目,夏永淳索性不叫戏班子来了,说是还可以省下一笔开销,那算盘真是打得好,不愧是做生意的。他想得好,夏禾也不妨多让,她已经打算好了,这笔银子她要争取过来,虽说这场戏是大家一起送给祖母的寿礼,但总不能大家忙完后一点好处都没有是吧? 姑娘们进去换装,夏禾跟三个大男人站在外面等,俞飞璟突然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肩膀,悄声道:“听说姨父姨母要带你进京?” 夏禾诧异,反问道:“你从哪听说的?这事儿我自己都不知道!” 俞飞璟挑眉,顿了顿道:“姨父是不是让你给苏老夫人准备生辰礼物?” 夏禾点头,一脸惊讶,道:“难道这就是要带我进京的意思?” “嗯哼!”俞飞璟但笑不语,见她一脸如临大敌,戏谑道:“不用担心,进了京就是我的地盘了,我保你可以横着走。” 夏禾忍笑嗤了他一声,本想糗他几句,旁边俞天启突然咳了两声,道:“出来了。” 原来是进去换装的一群人出来了。 夏禾的注意力立即转到江潇潇等人身上,上去帮众人做最后的调整。 换好装,又把道具清点了几遍,最后将背景墙挂上去,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夏禾开始带着大家做放松操。毕竟是第一次上舞台,她担心大家会紧张。 夏禾这时间掐得很准,一套操做完,老太太跟宾客就进园子了。 “小禾啊!”老太太大老远看到夏禾就开始喊了,那欢喜劲儿说不出的足。 夏禾忙高声应了,让大家在后台候场,自己去迎接老太太跟宾客。 老太太拉着夏禾的手,双眼笑成了一条缝,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啊,我都等不及了!” 夏禾安抚道:“祖母别急,宾客这才刚来呢,您赶紧去坐好,您爱吃的点心跟果茶我都给您放几上了。” “诶!”老太太欢喜应了,对身边的几位老朋友得意地笑道:“还是我孙女周到,点心茶水都给我准备好了!” 旁边几位老太太笑着附和,看夏禾的眼神带着赞赏。 倒是老太太娘家这边的亲戚脸色不是太好,也没说跟夏禾招呼一声。 夏禾对这几个远亲也是陌生得紧,瞧了几眼实在认不出来,便笑问道:“祖母,您怎么也不给孙女介绍介绍诸位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 话音刚落,张翠萍就皮笑肉不笑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们了,像你这样没地位的庶女,逢年过节我们来看望姨奶奶,你是没资格出来见客的,不过也不止你就是了,这整个府上,只有颜姐儿认得我们。” 话语中不无骄傲得意之色。 这张翠萍就是之前嘲讽夏禾等人做戏子勾当的那个少妇。 夏禾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原来是祖母娘家的亲戚,看样子,似乎与姜氏母女还有些关系。 客套地笑了笑,夏禾福身道:“原来是表家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夏禾这厢有礼了。” 老太太娘家的亲戚们见她还算规矩,略显傲然地点了点头。 只有之前反驳张翠萍的青年礼貌地拱手回礼,道:“表妹有礼了。” 夏禾含笑敛首,总算一堆人里还有个正常点的。 老太太脸色不佳地扫了娘家众人一眼,对夏禾慈爱道:“你去忙吧,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虽说张翠萍嘲讽夏禾让老太太不悦,但那毕竟是老太太的娘家人,若是夏禾当场翻脸,老太太脸上也会无光,然而夏禾落落大方,不仅没有驳她的面子,还端庄有礼地应对张翠萍等人,这让老太太在朋友面前很是长脸,对夏禾也愈发打从心眼里喜欢了。相对的,娘家人的做派让老太太很是不喜。 得了老太太的话,夏禾也不多留,行了礼退下,去帮苏氏跟三太太招待其他的客人。 这一招待,夏禾才知道自己又出名了,原来不知道是谁将她要唱戏的事传了出去,竟然有很多人特意来看热闹,就是不知众人抱的是什么心思了。 引客人入座时,夏禾多次被问及戏目的内容,她都笑着敷衍过去了,笑话,她自己的戏,怎么可能给观众剧透! 来看戏的人比预想的多了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得已,苏氏只好临时让下人加小几跟椅子,还让厨房再多准备些点心茶水,以防不够怠慢了客人。 戏还没有开始,观众喝着茶闲聊,看到挂在戏台上的背景墙后,纷纷夸赞画得好,还有人打听是谁画的,这时候,夏邑卿默默坐在父亲叔叔身后,只字不提画的事。 老太太坐在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喝着夏禾准备的果茶,吃着夏禾亲手做的点心,享受着身边人羡慕的眼光,心里别提多欢乐了。 夏禾早就回了后台,一群丫头探头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片,都不由紧张,特别是红芝,紧张得都结巴了。没办法,夏禾只好又带着众人做放松操,她才不会说自己也紧张呢! 深呼吸几次,放松下来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夏禾握拳对众人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然后深吸口气上了舞台。 台下观众正聊得欢快,交谈声此起彼伏,突然,台上响起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道:“欢迎诸位光临寒舍,小女在此向诸位行礼问安,接下来请大家欣赏这出《白蛇传》,望诸位观戏愉快。” 所有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纷纷停下交谈,只是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夏禾已经作完简单的开场白,敛衽往后退,此时,厚重的幕布缓缓降下,遮住了众人探究的目光。 没有咚咚锵的配乐,也没有咿咿呀呀的开场,伴随着铿锵的琴音与悠扬的笛声,空灵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道:“在遥远的海的那一边,有一个亘古美丽的国度,那里的人跟我们一样,信奉神佛,惧怕妖魔,而我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一条修炼千年的蛇妖身上……” 话落,悠扬的歌声响起:“青城山下白素贞,修炼千年得此身……” 与此同时,幕布缓缓拉起,一身白衣,头批白纱的夏冰在舞台上旋转跳跃,优美的身姿,圣洁的装扮,狠狠惊艳了众人一把,让台下众人不由惊呼出声。 听到观众的呼声,夏禾暗暗握拳,很好,开场很顺利!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波折 开场是一支优雅和缓的独舞,在排演的时候,因为白素贞化蛇的场面没有办法表现,若是直接入场的话,又太过单调平淡,于是宴姑姑与夏禾一合计,专门为夏冰编了一段舞,动作并不复杂,然意境深远,是为夏冰量身打造的,让她更能体现出白素贞的神韵。 宴姑姑编的舞,毫无疑问能引人入胜,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沉浸在优美的舞蹈中。 独舞结束后,便是白素贞下山,在峨眉金顶得菩萨指教的戏。 随着郎朗歌声,白素贞在峨眉金顶得见菩萨真身,两人一番对话后,接着开始对唱。 戏台的一侧设有一个棚子,配旁白的夏禾跟配乐的俞飞璟俞天启就坐在这里面,不用配旁白时,夏禾就从棚子里探看观众席的反应。 独舞结束后,合唱一开始,台下起了不小的轰动,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式的戏剧,大家显得有些茫然何不能理解,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这给了台上的夏冰很大的压力,不由频频偷看一侧的夏禾。 夏禾也紧张,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若是连她都乱了阵脚,大家恐怕更是六神无主了。她不停在旁白席上对夏冰打手势,示意她镇定不要紧张,好在夏冰性子沉稳,竟稳住了,没有因此怯场。 表演继续。 此时台下已是一片哗然。 张翠萍一找到机会,就开始补刀,哼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戏曲,也忒乱七八糟不伦不类了,既然做不好,就不要做,现在来了这么多客人,多丢人啊。” 苏氏跟三太太陪坐在老太太身边,张翠萍则坐在她们后面一排,张翠萍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不少人点头附和,见状,苏氏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 老太太早就看妹妹的这个孙媳妇不爽了,这会又听她埋汰夏禾,当即怒上心头,叱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是小禾她们演给我看的,不爱看就滚!” 见老太太发怒,老太太的娘家人忙都噤了声,他们可不敢得罪老太太。 三太太客套笑道:“这是姨母的孙媳妇吧?你有所不知,这并不是什么戏曲,也难怪你看不懂了。” 三太太这话说得老太太心里舒坦,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就是了,看不懂就不要叽叽歪歪,丢脸。” 张翠萍喉咙一梗,脸都涨红了。 三太太的声音不大不小,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为了不显得自己无知,那些耗子啊叽叽喳喳议论的人赶紧都住了嘴,安安静静看戏。 苏氏诧异地看了三太太一眼,凑到她耳边悄声笑道:“弟妹好手腕啊。” 三太太低声道:“大嫂见笑了,什么手腕不手腕的,不过是以己度人,知道这些人好面子罢了。” 苏氏但笑不语,过了今日,怕是老太太对她就要另眼相看了。也好,老太太对三房一直爱搭不理的,能因此改观是好事。 因为三太太的一句话,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见局势稳住,夏禾暗舒口气,继续配旁白。 这时,台上已经演到白素贞收服小青,两人准备结伴去杭州。 到这里,就要换背景墙了。 夏禾在台侧配旁白,讲述白素贞与小青在西湖寻觅恩人,试探许仙,她一边念一边不忘对负责拉幕布的丫鬟打手势,让她们将幕布放下来。 幕布缓缓降下来,遮住了舞台,与此同时,在后台候场的红芝与久儿麻利地将最开始那副画着青山云海的背景墙拉上去,将画着杭州西湖远景的背景墙放下来。 夏禾在每幅画的两端卷了细竹竿,下边的竹竿两边绑着绳子,绳子绕过上边的竹竿,这样一拉就可以快速地将画收起来。 换好背景墙,再在画下边的两个角里前后贴上磁铁,这样就不用担心起风将画卷起来了,也可以让背景墙更有垂感。 夏禾念旁白的速度不快不慢,是配合着大家准备道具跟入场的时间来的,等到后台都准备好,她的词也念地差不多了,于是打手势让丫鬟拉幕布。 幕布一拉开,台上是白素贞与许仙船舱相见的场景。 而此时,观众已经因为夏禾精彩的演说,开始对故事好奇起来,大家都想知道白素贞这个蛇妖要如何报恩。 不得不说,江潇潇真是演的一手好反串,她扮演的许仙一出场,立即就引起一片尖叫,好多小姑娘在下边说好俊俏,一脸的荡漾。 夏禾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果然她很有选角的天赋! 乌篷船上,小青施法降雨,许仙不欺暗室的表现又赢得台下一片赞许,而接下来是一场重头戏,是艄公与小青对唱渡情。 渡情这首歌,可以说能秒杀一片男男女女,不仅好听,而且朗朗上口,她相信今天之后,这首歌会传遍整个封都城。 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戏中的一些路人甲,都是大家分工客串的,排演的时候,夏禾本来打算让夏邑宣演艄公,但夏邑宣演一个法海已经很吃力了,所以最后决定由白雀来反串。 之所以让白雀来演,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她让夏禾等人小小惊艳了一把。 本来夏禾很担心,怕唱渡情时,由姑娘们反串的艄公会唱不出艄公那种粗犷低沉的声音,谁知道白雀一开嗓,所有人都惊呆了,她竟然会变声!别说是粗犷的男人声音了,她连白发苍苍的老人声音都能学出来! 于是夏禾放了心,让白雀一人分饰两角,反正艄公只有一场戏,完全不耽误。 激昂的配乐响起—— “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手难牵”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啦啦啦——” 碧波荡漾间,艄公与小青对唱,在朦胧的烟雨中,在杭州如画的美景中,在摇晃的乌篷船中,白素贞与许仙眉目含情,心中已滋生情愫。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中场 粗犷爽朗的男音与吴侬软语的女音,演绎出的是别样风情的特色小调,不出夏禾所料,一首渡情征服了所有观众,不少人当场就跟着这简单易学的曲子哼唱了起来。 一时间,啦啦啦的哼唱声回荡整个燕归阁。 夏永淳等一群大老爷们本来是不耐烦坐着看戏的,一伙人早就商量好了,先过来露个脸,陪老太太坐坐,过一会就去别处喝酒,然而这会,所有人都黏在椅子上了,个个不愿动。 托渡情的福,台上台下都渐入佳境。 《白蛇传》的前半段基调欢快,主要讲述许仙与白素贞夫妻恩爱,一同济世救人,这一部分其实有很多琐事,因为时间的问题,无法全部搬上舞台,是以夏禾选了几场比较典型的戏,其他的只能一笔带过。 对于平日闲在家中的太太小姐们来说,唱唱曲,谈谈情这样的剧情是很有吸引力的,何况有颜值的加持,大家很快就代入到了戏中。 为了表现白素贞与许仙感情增进,洞房花烛遇知己这一段是不能少的。 不过因为没有凤冠霞帔,成亲这一段是没办法出演的,所以夏禾将原剧情改动了一下,改成许仙为事业烦恼,而白素贞巧言劝解。 “官人官人不必忧在心,听为妻对你说分明,幼年幼年也曾学医道,为求经南海拜观音,净瓶水养我慈悲性啊慈悲性,紫竹林常存菩萨心啊菩萨心,救世人良医胜良相,存厚道今人比古人啊比古人。” 台下就坐着有医药世家的人,这一段简直是唱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底下一片叫好声,大家交口称赞白素贞贤惠善良。 无疑,白素贞这个角色已经深得观众喜爱。 白素贞助许仙开药铺,然而新铺开张却无人上门,剧情到这里,蜈蚣精这个戏中的大反派出现了,因为在井水中下药的事被白素贞揭穿,又看到许仙的保安堂顾客盈门,他开始设计陷害白素贞,骗许仙买了他加料的酒水。 “在许仙的劝说下,白素贞喝下三杯雄黄酒,突然腹中一阵绞痛,心知是酒中的雄黄起了作用,白素贞忙想了托词,撇下许仙回到房中,她却不知,因为担心,许仙跟在她身后回了房……” “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许仙放下汤药,走到床边掀起纱帐……” “帐中云雾茫茫,透着几分诡异,突然,一条巨大的白蛇探出头来,将许仙吓得晕倒在地。” “待小青回到府中,左右不见人影,找寻之下,却发现许仙面若金纸躺在地上,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上面这一段都是夏禾念得旁白,在她说完最后一句的同时,幕布拉起,夏冰扮演的白素贞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从一侧走到台中。 接下来,便是白素贞发现自己无意中现了原形,吓死丈夫的情节。 白素贞伏在许仙身上一番痛哭后,泣声唱道:“三杯酒迷了本性,雄黄害我现原形,闺房中红粉变蛇蝎,罗帐内吓坏我夫君,气若游丝弱,三魂少二魂呐,是我无意将他害啊,说什么婚配为报恩呐,恨只恨自己,少定力,恨只恨天地,皆不仁,你死我活,有何用,不如泉下,去追随。” 夏冰唱这一段时声泪俱下,那惶恐绝望的神态,勾得台下不少太太小姐跟着流泪,大家都为许仙白素贞感到悲伤。 许仙被黑白无常带走,得知自己已死,惶恐道:“难道我已经做了鬼,再也看不到我家娘子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许仙唱道:“娘子你飞上九重天,可怜我呐,我一命入黄泉,呼天唤地你听不见,难道你呐忘了我许仙?九泉之下我做鬼啊我做鬼,九天之上你成仙啊你成仙,劳燕分飞遭大限呐,上穷碧落下黄泉……” 听到这里,宴姑姑忍不住掩唇轻笑,苏氏本来沉浸在剧情中,闻声不由偏过头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宴姑姑摇头,笑道:“我是想起小禾之前唱时被郡主嘲笑了。” 她这话刚一说完,身边就响起笑声。 苏氏也不禁掩唇笑道:“看来小禾被笑不是没理由的。”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段真的好笑,还是因为知道白素贞有办法救许仙,大家松了口气,江潇潇唱的时候,众人哄堂大笑,只是笑的同时又不忘跟着哼哼。 听着台下的笑声,夏禾不由撇嘴,有这么好笑么? 旁边弹琴的俞飞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挑眉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夏禾傲气地哼哼,示意他专心弹琴。 许仙被救活了,幕布再次降下,夏禾开始配旁白,后面这一段她也改了些。 “赵公甫发现偷盗库府银子的就是之前在井水中下药的道士,带着人立即追了上去,他却不知道,这是蜈蚣精为了引出身怀六甲的白素贞,对其下手设的陷阱。” “为了救赵公甫,白素贞跟小青中了蜈蚣精的计,此时的白素贞因怀孕功力大减,根本不是蜈蚣精的对手,她与小青联手还是被蜈蚣精打伤,看着伤倒在地的白素贞,蜈蚣精得意大笑,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小青突然奋起,一剑刺中他的腹部,身受重创的蜈蚣精不得不化为原形遁逃。” 到这里,剧情直接过渡到白素贞生下孩子。 而随着剧情的推移,法海出现了,这预示着悲剧即将上演。 观众无知无觉,还在为白素贞喜得麟儿而高兴。 从原本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到现在的全神贯注兴致盎然,观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来看一会戏,就要上点心茶水,让大家休息一下的,可当苏氏问起老太太要何时上茶点时,老太太竟嫌她吵,不许她说话,无奈,苏氏只好吩咐丫鬟们轻手轻脚将茶点送上来,不要打扰客人们看戏。 夏晴坐在三太太身后,望着台上演出的众人略显焦虑地皱起眉,她悄声问前边的三太太,道:“三婶,三姐这场戏要演多长时间?” 三太太正入迷呢,闻言不悦皱了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瞧着似乎还有些时候呢。”说完又投入到故事中。 夏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都已经演了半个多时辰了,再演下去,她还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礼物吗?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暗下决心,夏晴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悄悄离席,溜到了戏台后面。 后台,白雀等人正在紧急筹备下一场戏,夏晴的到来让所有人都不由皱了皱眉头,夏莲直接问道:“你过来做什么?我们现在没空理会你。” 夏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了笑,道:“我是来找三姐的,又不是找大姐你,大姐你着什么急。” 夏莲撇了撇嘴,道:“小禾更加没空理会你,你赶紧出去。”说着就要把夏晴推出去。 夏晴一把推开她,道:“我只是想问问三姐,这场戏何时能结束,若是还要不少时间,能不能先把戏台借我用用。” 她的声音不小,夏莲等人一惊,忙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要是声音传到前面去就坏了! 夏晴就是故意大声说话,见众人一脸紧张,她清了清嗓子又要开口。 就在这时,夏禾从戏台一侧的棚子里走了出来,站在架子边缘道:“你借戏台要做什么?”她在前面听到了夏晴的声音,担心她故意闹事,是以趁着不用配旁白的时候出来看看。 夏晴得意地看了夏莲一眼,转向夏禾亲热笑道:“三姐,我有个礼物要送给祖母,只是你一直占着戏台,我担心迟了就没空给祖母表演了,所以冒昧前来找你商量。” 夏禾不禁笑了,道:“你是要我演到一半停下来,让你表演完了再接着演?” “三姐能够通情达理是最好了。”夏晴温婉有礼地敛首。 闻言,众人一脸愤怒,夏莲冲口而出:“你想得美!”又对夏禾道:“小禾你不能答应她!” 白雀等人纷纷附和。 夏禾抬手虚压了压,给了大家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夏晴道:“好啊,我答应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跟台前的观众知会一声。” “小姐!”白雀急得跺脚,然而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夏禾阻止了。 没有再跟夏晴废话,夏禾转身回了棚子里。 台上正好演到法海将许仙囚禁,白素贞为救丈夫,扬言要水漫金山。 水漫金山的情节只能用说,然而夏禾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配旁白,而是走到了幕布前,对众人敛衽施礼,朗声道:“小女现在这里向诸位赔礼道歉,因为某些缘故,节目要暂停,还望诸位见谅。” 说完她就退了下去,丝毫不管因为她的话而乱成一片的台下。 退到幕后,夏禾立即被江潇潇拉住了,江潇潇脸色很不好看,道:“你真的要把戏台借给夏晴?你这样完全是让夏晴白白捡便宜!你知不知道现在台下有多少人,夏晴就是瞅准了时机,想在这时候出风头,一旦……” “我知道。”夏禾打断她的话,高深莫测地笑道:“是不是捡到便宜,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潇潇一怔,探究地望着她,道:“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夏禾耸耸肩,笑而不语。 江潇潇只能怀着满肚子好奇疑惑跟着她在后台候场。 而此时,夏晴已经换上一身飘逸轻灵的水袖羽衣,踩着清幽的音符登上舞台。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出风头还是惹笑话? 筝声空灵清幽,舞姿妙曼婀娜,夏晴在舞台上舞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不可自拔,她相信台下的观众也会跟她一样沉醉。 然而现实总是无比的残酷,当夏晴小小分神去看台下众人的反应时,看到的是一张张严肃淡漠,甚至隐含怒气的脸庞,预想中的惊艳赞美并没有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 夏晴满心疑惑不解。 这支舞是几年后,一位京城有名的舞姬编出来的,一问世就惊艳了世人,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是文人墨客与王公贵族们赞誉不绝的名品,她前世有幸见识过一两次,并偷偷学了,本想这次拿出来必定惊艳四座,然而事实为何与她预期的截然相反? 难道是封都城的这些人太过粗鄙不懂得欣赏? 夏晴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 她很快安慰自己,这些人不识货不要紧,四皇子一定会为自己惊叹。 如此想着,夏晴含羞带怯,带着满怀期待地偷瞄俞天启,却见俞天启正在与俞飞璟夏禾商量下面的曲子,压根连看都没有看她。 夏晴顿时喉咙一梗,感觉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样,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算什么? 这都算什么? 那些爱碎嘴没品位的太太小姐也就算了,那些个青年才俊,不是时常去歌舞坊欣赏歌舞的么,为何也没有半点反应? 一部不伦不类的戏,一堆人看得津津有味,她这支灵动优美的舞蹈,却没有人欣赏,难道所有人都瞎了吗? 越想怒火越盛,气恼之下,夏晴一个分神,脚崴了。虽然她反应及时稳住了倾斜的身体,不至于当场摔倒出丑,但步伐却是乱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错,夏晴不可能不慌,而越慌,跳得就越乱,她心知慌乱会坏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不等她调整好步伐,台下的观众揪着她的失误开始发难了。 “跳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赶紧下来吧,别打扰我们看戏!” “就是就是!白娘子都要水漫金山了,谁有心情看你跳舞啊,赶紧下去吧!” “这要跳到什么时候啊,还让不让人看戏了?故意吊人胃口的吧!” “下来下来!” “反正没人看的,别跳了!” 台下呵斥反对的声浪不断,所有人,不仅爱看戏的太太小姐,就连喜欢附庸风雅的年轻公子,只对喝酒谈正事感兴趣的大老爷们,大家都是满脸不耐,见此情景,本就慌乱的夏晴更是六神无主,她苍白着一张俏脸站在戏台上,无措地望着台下,连舞都忘了跳。 听着宾客们喧闹的议论声,夏家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他们都没有料到夏晴会突然来这么一遭,让他们都跟着无地自容。 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对苏氏低声喝道:“还不快把那丢人的东西给我拉下来,还嫌客人们说得不够难听么?” 苏氏沉着脸,道:“现在上去将晴姐儿拉下来,也不过是徒增笑话。让小禾去处理吧。” 言下之意,现在她们束手无策。 闻言,老太太一跺脚,碎碎念道:“气死我了!我现在只想知道白娘子跟许仙后面会怎么样!” 三太太一阵无语,敢情老太太还是为了看戏。 相比起老太太的焦急气恼,夏永淳可悠哉自在得很,他相信自家闺女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后台,众人见夏晴吃瘪,心里别提多爽快了,江潇潇恍然大悟地挑眉望向夏禾,戏谑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指了指台上呆若木鸡的夏晴。 “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夏禾无辜地眨眨眼。 “啧啧啧~~”江潇潇咂舌,摇头晃脑道:“看来以后我还是少得罪你,不然不知道会被你如何报复。” 夏禾笑嗔她一眼,得意道:“知道就好。” 抬眼瞧了瞧前边的情况,见大家还在叫嚣着让夏晴下台,夏禾对江潇潇等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赶紧准备,一会要上场了。” 说着拾阶而上,要到戏台上去。 江潇潇一把拉住她,道:“你现在上去做什么?” “当然是救场。”夏禾笑了笑,道:“怎么说夏晴都是夏家人,今日又是祖母的寿辰,若是让客人为所欲为,岂不是丢了咱们夏家的脸?”她刚才可是看到有人朝台上扔东西了,虽然没有扔上来,可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江潇潇点点头,放开了她。 舒出口气,夏禾掀起帘子施施然走到戏台中间,站定后,她暗中对夏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到一旁。夏晴虽心有不甘,但在众人的呵斥声中,还是咬着牙黯然退下。 不等夏禾开口,台下就有人大声问道:“夏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戏演得好好的,你突然安排这么一场糟糕的表演,这难道是在戏弄我们大家吗?” 质问的口气让台下的夏家人纷纷不悦地皱起眉,台上,夏禾却是落落大方地敛衽施了一礼,淡然笑道:“夏禾在此向诸位赔罪了,并非夏禾戏弄诸位,而是夏禾的堂妹担心这戏演得太久,她没有时间将苦心练习的舞曲献给祖母,是以才跟夏禾商量,让夏禾让她先表演,夏禾体谅她一片孝心便答应了,没有事先跟大家招呼一声,是夏禾的不是,还望诸位见谅海涵。” 说罢又施了一礼。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又见夏禾如此礼貌客气,心中因被打断看戏而升起的怒火瞬间散了。 然,还有少部分人不依不饶,咄咄逼人道:“先把大家耍一顿,然后出来说几句客套话,这就是你们瞎加的待客之道吗?到底有没有规矩教养啊?还有那个夏晴,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夏禾不着痕迹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正是刚才她在后台看到的那个朝台上扔东西的小姐,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道:“虽说宾客至上,但也有客随主便这么一句话,是我们有错在先,但夏禾已经赔礼道歉,若是大家不愿谅解,那就只好不欢而散了,夏禾现在就带着后台的大伙离开这里,另寻时间表演给祖母看,本来这出戏就是为了祖母才排的,给她老人家一个人看就够了。” 她转过身,真的一副要走的架势。 “等等,别这样啊!”台下众人立即大喊着挽留夏禾,一时间怨声载道,大家都在叱责那个咄咄逼人的小姐。 “三小姐,谁说的话谁负责,我们可没有说不谅解!你把那些自以为是的赶出去就行了,可不能真的不演啊!” “就是就是!哪个不愿看就自己离开,别害人害己的!” 那年轻小姐如何是这么多太太小姐的对手,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被抨击地双脸涨红,就连她的父母姐妹都对她生了不满。 夏禾也只是做做样子,见大家不停挽留,也就站着不动了,缓和了语气,道:“夏禾感谢大家的宽宏大量,并非夏禾摆架子,只是对于一些得理不饶人的客人,夏禾实在不愿低头,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夏禾,我夏家好欺负?” 顿了顿,抬头望向那位被众人指责的年轻小姐,道:“这位小姐,得理不饶人与咄咄逼人何尝不是没有规矩礼数的表现呢?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才是心宁胸宽的体现。白娘子之所以美丽,不仅仅是因为她昳丽的外表,端庄贤淑的品性,还有她对许仙包容体谅的心,谁都有不如意的时候,但焦躁跟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心急才失言,夏禾再次向你赔礼,还请你体谅。” “三小姐说的对!”底下一片附和声,尤以那些年轻公子叫得大声。 那位年轻小姐本来被众人说得满脸羞红,急得都要哭了,听了夏禾这番话却冷静下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三小姐点拨。” 夏禾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废话了,大家继续看戏吧。” 一听说看戏,所有人都面露喜气,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 夏禾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走回自己的位置。 夏晴站在台下,望着在台上侃侃而谈,举止从容的夏禾,只觉一身华美舞裙的自己像个笑话,她自惭形秽的同时,心底滋生出更多的阴暗。 徐知府跟夏永淳坐在一块,见夏禾三言两语就稳住了场子,不由赞叹道:“你这闺女不得了啊,难怪我娘一直惦记着,这丫头今年也有十二三了吧,打算何时许人家?” 夏永淳老神在在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笑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徐知府嗔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旁边一群大老爷们附和:“就是,别是你舍不得给人家吧?” 夏永淳但笑不语,正好戏开场了,他招呼众人道:“看戏看戏!” 众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夏永淳得意地哼了哼,心道:“打我闺女的主意,没门!不对,窗都没有!”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反响 与前半段轻松欢快的基调完全相反,《白蛇传》的后半段感人催泪,当看到白素贞含泪托儿,在雷峰塔前与许仙被迫分离时,观众不觉潸然泪下。 “那个法海真是太可恶了,人家好好一个家就被他给拆散了,可怜许仕林刚出生就要与母亲分离。”苏氏愤愤道。 宴姑姑点了点头,套用夏禾的话说:“因为法海他不懂爱。” 若是此时夏禾在场,听到这话,怕是要笑喷。 白素贞被关进雷峰塔底,法海冷酷道:“二十年后文曲星高中状元自会来救你出塔,否则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方可出世。” 看到这里,台下观众绝望了,情不自禁地大喊:“不要啊!” 台上的夏邑宣本就紧张,被众人这样一喊,下意识地抖了三抖,又见众人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神色,他真真是欲哭无泪,他就知道演这个老秃驴不是什么好事。 奈何观众如何叫骂哀求,法海还是将白素贞关在了塔底。 之后是一段旁白,当幕布放下,夏禾的旁白念到一半,底下的观众就纷纷叫嚷道:“三小姐,让法海放了白素贞吧!许仙跟孩子都需要她啊!” 还有人叫道:“白素贞是个大好人,虽然是妖,但她一直在济世救人,若是连这样的人都要受苦受难,岂不是太让人心寒了?” 夏禾一脸窘窘有神,心道我要是现在将白素贞放了,这戏可就没法演了,到时候你们又要怪我这场戏不够精彩了。 无语望了望天,夏禾直接无视观众的叫喊,旁若无人地继续念旁白,还不忘对一旁的俞飞璟俞天启示意,让他们准备接下来的配乐。 叫喊了一阵,没有得到回应,观众不得不安静下来,大家只能抱着不满跟焦略继续等待下文。 旁白继续,幕布拉起。 许仙从沉睡中惊醒,看到白素贞留下的锦囊流泪满面,他走到放置婴孩的摇床前,望着襁褓中欢笑的孩子泪涟涟。 将锦囊挂在儿子的脖子上,许仙悲痛唱到:“一束青丝系儿身,朝朝暮暮发如人,成长路上悲欢事,哈啊——点点滴滴道母魂。” “儿啊儿啊你咧,不解人间恨呐,爹娘爹娘已咧,肠断到黄昏。” “你母塔下,苦不尽,爹上金山,做有情僧,夫妻重逢,若无时,清明来上,两座坟。” 许仙不舍地望了孩子一眼,忍泪离家。 这一幕无疑赚足热泪,底下不少太太小姐拿着帕子抹泪,呜呜低泣,就连不少大老爷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禾眨了眨眼睛,将泛滥的泪意压下去,稳住声音配旁白:“许仙简单收拾了包袱,拜别了姐姐姐夫,独自上了金山寺。” 许仙跪在佛祖面前,“我已看破红尘,愿出家为僧,将此后修行功德回向白素贞,助她早日脱离苦海。” 法海无奈摇头,“你痴心太重,红尘又如何看破,老衲暂留你在寺中带发修行,你且下去吧。” 许仙木然磕头。 接下来的一幕是许仙转身离开,因为场地的缘故,江潇潇只能是从戏台左边走到右边,然后退场。由于走的这个过程是很单调的,虽然有唱段,但还是要靠江潇潇的神态表情来体现许仙心中的悲怆痛苦,这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 而从台下观众情不自禁落泪的反应可以看出,江潇潇演绎得很完美。 “天与多情,不予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盼如潮汐,一日看两回,归去同修,金山对雷峰。” 伴着这段诉不尽悲凉无奈,又道不尽坚持深情的独唱,幕布缓缓降下,营造出一种曲终人散的悲凉感,让底下的观众又是一番肝肠寸断。 原本大家都觉得许仙软弱无能,看了这一幕许多人改观了。 有观众感叹道:“其实白素贞也有错,若是当时她能冷静一下,也就不会水漫金山,害得那么多人无辜遭殃,以致造成如今的悲剧了。” “谁说不是呢,许仙能不离不弃守着她,为她苦心修行,也是难得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气愤不满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一事了。 夏禾没有给观众太多感慨的时间,幕布一放一拉,内容直接过渡到许仕林长到成人。这一场她没有配旁白,而是让后台闲着的几人合唱《时光迅速飞一般》这一段唱段。 “时光迅速飞一般,无晦无灾十五载,白娘子临别留遗爱,许仕林年年穿新衣裳。” “姑家视他如亲子,巧心将其身世瞒,南门城内勤读书,过目不忘赛同侪,许氏忍泪将他盼,功成名就好交代。嘿哟嘿哟谁知他嘞,文曲星官来下凡嘞,课本越读越简单嘞,一心二用尚有余嘞。” 欢快愉悦的曲调驱散了观众心中的阴霾,活泼聪明的许仕林一出场就赢得了大家的喜爱。只是大家又为他的调皮苦恼,担心贪玩的他无法高中状元,救白素贞出塔。 当演到许仕林跟表妹出去玩,险些被妖怪偷袭时,大家忍不住叹气,都在为白素贞的命运担心。 剧情推进,许仕林被带在身上的锦囊所救,回到家中罚跪,因想起当时妖怪的话,他询问姑母自己的身世,然姑母不愿告知真相。 对话结束后,是对唱。 配乐响起,许仕林唱道:“谁人是我生父母,生死存亡何姓名,生养啊总是同一体,侍奉您天年无二心。” 许氏:“娘话全不信呐,闲言反为真呐,生母怎能假呐,疑娘是外人呐。” 许仕林:“娘亲不肯——” 许氏:“嘿哟” 许仕林:“吐真情——” 许氏:“嘿哟” 许仕林:“不如出外——” 许氏:“嘿哟” 许仕林:“去找寻——” 许氏:“嘿哟” 许仕林:“天若有情——” 许氏:“天若有情” 许仕林:“生怜悯——” 许氏:“生怜悯” 许仕林:“骨肉相逢——” 许氏:“骨肉相逢” 许仕林、许氏:“转回门!” 见许仕林当真要出门寻找生父母,许氏不得已将真相告知:“你娘没有走远,她一直在你身边,你随身携带的锦囊就是她留下的。” 得知亲娘是蛇妖,被压在雷峰塔底,父亲带发苦修,许仕林潸然泪下,当看到锦囊中的青丝,他泪如泉涌,唱道:“见锦囊泪潮涌,千条青丝万般情,我母含冤镇塔底,我父带发去修行,侄儿承蒙来抚养,一重亲来加二重,恩深如海天来大,谅孩子血语柔衷。” 姑侄抱头痛哭的场景又赚足热泪,大家对许仕林愈发怜爱。 夏禾看到不少太太小姐换了新的帕子擦眼泪,心中暗暗得意,哭吧哭吧,哭的还在后头呢!自己却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三百一十五章 接近尾声 不得不说,配乐很给力,不管是意境还是感情都把握地十分准确,红芝本来是不太哭得出来的,但乐曲一响,她就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跟着很快就入戏了。 接下来的一场是重头戏,白素贞与许仕林雷锋相隔对唱。 在布置场景的时候,为了布置关压白素贞的禅室,夏禾很是苦恼了一番,因为场地限制,她没有办法真的布置出一个禅室来,可若是全部让观众凭空去体会想象,又担心观众意会不到,思来想去,她只好用纸糊了两个石墙的模型,用来表示禅室的墙壁。 “雷峰塔塔前声声唤,我娘塔下不知音,非是孩儿来迟慢,皆因出世不知音……” 《雷峰塔前声声唤》这一段唱段,是夏禾最喜欢的,母子咫尺之间却无缘得见一面,许仕林对母亲的思念,对仇人的恨意,白素贞对儿子的关怀,劝解其不要牵挂母亲,要努力读书的慈爱,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管听多少遍,都能让人热泪盈眶。 毫不意外的,当白素贞唱到“奈何雷锋压顶隔重天时”台下爆发出了阵阵悲痛的哭声,不管男女老少,大家都为这对母子感到心痛。 李太太将不知道第几张被哭湿的手帕扔给旁边的丈夫,抽噎道:“果然法海还是太可恶了,若是我碰到这样的人,我非狠揍他一顿不可!” 她不过是发泄发泄情绪,却不想身后的大儿子竟然很是赞同地嗯了一声,还道:“白素贞是个好女人。” 李太太一怔,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她猛地转头,便见大儿子痴痴望着台上夏冰的一举一动,那目光就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心中暗道一句不好,李太太忙对女儿使了个眼神,然而李亚楠还沉浸在母子不得相见的悲伤中,哭得不能自已,根本没跟她搭上线。 跺了跺脚,李太太懒得管了,什么事都等她看完戏再说! 在母亲的劝说下,许仕林决心前往京城考取功名,在他离开雷峰塔前,那落寞孤寂的背影,那稚嫩干净的脸庞,惹得不少太太大呼心疼。 夏禾很满意红芝的表现,这可比排演时好太多了。 江潇潇抹了把眼角,沙哑着嗓子道:“我算是知道小禾为何要选红芝来演许仕林了,她实在是太奸诈了,红芝长相讨喜纯净,哭起来的样子恐怕让那些太太心都要碎了,她这是故意招大家哭的。” 青萍吸着鼻子连连点头附和,道:“小姐真是太坏了。” 塔前对唱的戏结束,夏禾正在配旁白,却突然感觉鼻子发痒,还好她忍不住了,不然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她就要招人嫌了,因为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了。 俞飞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挑眉飞过来一个关怀的眼神,夏禾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心里有点甜丝丝的。 俞天启看到两人眉来眼去,眼底的温度徒地降了好几度。 捂了捂鼻子,夏禾稳住声音,念道:“许仕林告别姑父姑母表妹,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当他来到河边,准备坐船赶路时,却不知一个大危机正等着他。” 故弄玄虚的话语让观众的心都揪来了,不少太太双手合十地为许仕林祈祷。 原来许仕林中了蜈蚣精的计,在蜈蚣精的魅惑下,气冲冲来到金山寺,要找法海报仇,然而当寺门打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生父——许仙。 下面又是催人泪下的一段戏,在配乐的引领下,红芝跟江潇潇将父子相见不相识的悲痛演绎得很到位,许仙的隐忍,许仕林认出亲父的那一跪,都动人心弦,最后那一句“待我高中状元,请您一定与我回家,救我母出塔”说得荡气回肠,惹得台下哭声阵阵。 夏永淳等一群大老爷们都红了眼眶,因为他们很理解许仙对许仕林的爱,似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纷纷回头,这一回头,正好与一双双殷切含泪的目光相撞,不需要言语,父子间的感情在这一刻升华。 这边大家的眼泪还没有收住,台上许仕林再次回到船上,这次,他被蜈蚣精推下船,命悬一线。 “白素贞感应到许仕林有难,想出塔相救,却被守塔的神将拦住,不得已,情急之下,她打伤神将逃出雷峰塔,直奔许仕林所在之地。” 念到这里,夏禾幸灾乐祸地想:“又一波催泪弹来袭,大家赶紧准备好帕子。” 后台已经换好背景墙,夏冰跟红芝已经在台上摆好姿势,一切准备妥当,夏禾示意拉幕布。 许仕林悠悠转醒,看到面前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女子,茫然道:“是你救了我吗?你是谁?为何我觉得如此熟悉?” 白素贞隐忍悲痛,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误了你的大事,你赶紧上路吧。” 许仕林拉住意欲离开的白素贞,道:“你是我娘对不对?” 白素贞潸然泪下,背过身道:“你赶紧赶路吧,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前程。” “娘!”许仕林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娘你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孩儿许仕林啊!孩儿时常梦到你,孩儿好想娘啊!” 演到这里的时候,夏冰茶点忍不住笑场,因为红芝那一声娘有点破音,害她出戏了。 稳住心神,夏冰酝酿好情绪,回身抱住红芝,哭道:“仕林,我的孩子……” “娘……”红芝委屈地喊,还沉浸在许仕林这个角色中。 母子相见的场景赢得台下一阵带着眼泪的欢呼,然而温馨和缓的曲调徒然一转,变得激烈昂然,法海出现了。 “天呐,他又要拆散他们母子了!”台下的观众大叫,一副恨不得上前将法海拖走的急切之色。 所有人都攥着手心看着,当白素贞含泪转身,不顾许仕林的哭喊离去,台下再次泪水泛滥。 夏禾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下面是许仕林赶路,日夜苦读,考取功名的戏,这里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看到许仕林谨记母亲教诲,刻苦读书,观众都倍感欣慰,这一幕也点醒了台下不少年轻公子,让他们对未来有了更多的考虑。 夏邑卿失神地望着戏台,目光透过台上的人看到过去的自己,他的心中颇多感慨,有对父母的,也有对未来的。 怔愣间,一个丫鬟过来添茶,他没有察觉到丫鬟倒完茶后拇指悄悄轻抚过茶杯边缘,端起茶浅抿了一口。 第三百一十六章 落幕 不管哪家摆酒请人来唱戏,期间或多或少都有中场离开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腔调,然而这次夏家给老太太做寿,来看戏的人不仅没有提前离开的,还有原本不打算看,后面闻讯赶来的。 不止客人,但凡是府上能空出手的,都跑到了燕归阁看戏,一堆人围站在戏台四周,黑压压的一片。 此时戏台上已经演到许仕林高中状元,请诰命救母,一身大红状元服饰的红芝神采奕奕,迈着八字步领着青萍等人客串的官员前往雷峰塔祭塔。 为了这场戏,夏禾专门拜托夏二爷从戏班子里借戏服,因为这一场戏是重中之重,不能跳过也不能简略,所以不得不请外援。 许仕林三拜九叩来到雷峰塔前,求佛祖开恩放母亲出塔,白素贞在塔内感应到儿子的孝心,喜极而泣。 看到这一幕,台下的观众倍感欣慰,纷纷流下欢喜的泪水。 法海出现在许仕林面前,温和道:“状元今日返乡祭塔,孝感动天,老衲奉我佛旨意,特来放白素贞出塔。” 此刻的法海面容和善,眼底同样带着欣慰祝福,这让观众对他稍稍改观,再一想,毕竟白素贞水漫金山犯下大错,法海将她关在雷峰塔下清修也只是为了让她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说到底,法海只是太过严厉公正罢了,并没有错,想通这一点,大家不再觉得法海无情残酷了。 其实这里是夏邑宣在征求过夏禾的意见后修改的,因为观众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凶恶了,他担心自己一下场就会被大家打死,所以才要求改戏。 听到法海要放白素贞出塔,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欢呼:“太好啦!” 握拳欢呼的还算是内敛稳重的,有跳脱点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过这一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什么失礼不失礼了,所有人都捧着心口,期待地望着台上。 守塔神将进到禅室,肃然道:“白素贞,你还不速速出塔,与你亲人相聚。” 白素贞喜逐颜开,当即放下佛珠打算出塔,急切之意溢于言表,然而她深知自己犯下的罪孽,在出塔前不忘跪拜菩萨询问菩萨的意见,当看到永亮的烛火熄灭,她知道菩萨已经原谅她,欢喜地旋身离开禅室。 白素贞出塔的瞬间,无疑是整部戏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伴随着高昂激越的曲调,白素贞踏出雷峰塔,她顾盼这个鲜活明亮的世界,喜极而泣。 这明明是十分喜人的一幕,然而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哭了,而且还是哭出声音的那种,大家都为白素贞脸上露出的那一抹重见天日后的感动感激而动容。 “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一边笑,一边哭着抹眼泪,老人家已经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了,没看大家都在哭么,谁还嘲笑谁? 夏邑卿面带微笑,在所有人为白素贞许仙重逢时,那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眼中只有彼此的场面感动流泪之际,他却在想象此刻夏禾是什么表情,那丫头现在一定得意洋洋地偷笑吧。 想着不禁笑了。 然而突如其来倦意让他有瞬间的失神,皱了皱眉,他忙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坐在他旁边的徐绍祁见了,道:“是不是这两天忙着办寿宴累了?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夏邑卿笑道:“不了,时辰不早,一会就是晚宴了。” 徐绍祁理解地点点头,道:“那你稍微在这里打个盹吧。”还好心地将带来的斗篷借了给他。 夏邑卿感激地道谢,当真披着斗篷在座位上小憩起来。 不远处,刚才为夏邑卿添茶的丫鬟瓶儿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着急,要是让大少爷在这里睡着,姨娘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都怪三小姐这戏太长,不然大少爷不会没有时间回房休息! 跺了跺脚,无奈之下,瓶儿只好壮着胆子上前,道:“大少爷,在这里睡着会受寒的,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虽然姨娘再三叮嘱不能太过迫切主动,但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不主动,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夏邑卿已经快睡着了,闻声混沌的脑子又清醒几分,见是个眼生丫鬟,他摆摆手,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瓶儿眼底闪过着急,僵笑道:“可若是大少爷受寒,太太怪罪下来,奴婢会受罚的,还请大少爷不要为难奴婢了。” 夏邑卿是耐心极好的人,可眼下却被这丫鬟扰得有些不耐烦了,道:“母亲怪罪下来我自会解释,这里不用你伺候。” “可是……”瓶儿还是不死心,绞尽脑汁想要将夏邑卿带回房。 “退下!”夏邑卿沉下脸,没了以往的和颜悦色。 见状,徐绍祁对瓶儿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瓶儿知晓已无计可施,只得咬着唇角不甘地退下。 待人走了,徐绍祁劝解道:“那丫鬟也是一片好意,你确实应该回房好好休息一下。不若我替你去跟伯父说一声,想来伯父是不会怪罪的。” 夏邑卿揉着额角摇头,道:“也不全是为了招待客人,我想等小禾忙完。” 徐绍祁了然,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替你看着,你先小憩一会,待小禾妹妹忙完了,我再叫你。” 夏邑卿笑道:“多谢了。” 这次没有人打扰,他很快就撑着额角睡着了。 台上,白娘子一家团圆,许仕林与表妹碧莲喜结连理,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幕布缓缓降下。 戏结束了,夏禾走上戏台,敛衽施礼,笑道:“《白娘子》这场戏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足之处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立即有人高声道:“三小姐太谦虚了,我从未见过这般精彩的戏,若是这还算不足,这世上就没有好戏了!” 这番话赢得一片附和之声。 李太太扯着嗓子大喊道:“小禾,我还没看够呢,还有没有别的戏啊!” 众人忙不迭点头附和。 一时间,要求再开一场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人怂恿老太太要求夏禾等人再演一场。 夏禾抬手虚压,见状,大家配合地安静下来。 无奈笑了笑,夏禾道:“并非夏禾藏着掖着,而是时间紧迫,我等只排出了这一场戏送给祖母做寿礼。” 闻言,底下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见大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夏禾觉得这群观众还挺可爱的,想了想,道:“不过若是大家不嫌弃,夏禾可以送大家一首歌。”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年轻公子急切问道:“是三小姐你唱吗?” 夏禾微一挑眉,道:“难道不是我唱就不行?” “当然不是!”一群年轻公子连忙否认,嘻嘻哈哈笑道:“只是更希望三小姐唱!” 戏无疑很好看,但中间叙述的声音也很好听,让人感觉很舒服,所以这群年轻公子才想听夏禾唱歌。 掩唇轻笑,夏禾故作歉意道:“那可就要让诸位失望了,夏禾不擅唱歌,也不敢献丑,但若是跟着方才表演的大家一起滥竽充数,着还是敢的。” “哈哈哈!”长辈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大家都觉得这小姑娘灵动又幽默。 让大家稍等一会,夏禾几下蹦跶下舞台,回到后台对众人招手道:“赶紧的都上来,要唱歌了!” “哈?”江潇潇皱起眉,噘嘴道:“看完戏还不够啊,还要唱歌,要求这么多,给不给工钱的啊?”要知道她紧张了一个下午,精神集中又紧绷,还要帮着布置场景,现在放松下来都想直接倒地了。 “就是啊,我们都好累了。”青萍也跟着抱怨,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夏禾俏皮地眨眨眼,诱骗道:“做事要尽善尽美嘛,再累也不差一首歌的时间啦,而且你们放心,工钱妥妥的有!” “真哒?”红芝双眼放光,在她眼里银子就等于吃的,为了吃的,她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夏禾拍着胸口打包票,又骗又哄的,这才将一群人给拉上戏台。 大家还没有卸妆,这一上来,台下立即爆发出阵阵尖叫。 “仕林看这里看这里!” “白娘子好美,你是最美的!” “许仙好俊,看我看我!” 一群太太小姐没了平日的矜持端庄,一个个挥着帕子大喊尖叫,那些公子哥更是跳着脚地高喊,这场景看得夏禾是目瞪口呆,原来不止现代,古时候也有迷妹米弟啊,而且不止,还有迷奶奶迷叔叔呢! 江潇潇夏冰夏莲等人没见过这阵仗,又惊又慌又怕的,生怕这些人冲上来动手动脚。 好在观众虽然疯狂,却还算知趣,夏禾一抬手,大家就安静下来。 故作夸张地抹了把汗,夏禾挪谕道:“请大家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不然我们都要被吓跑了。” 观众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见场面已经稳住,夏禾跑到戏台一侧的棚子里,双手合十地对俞飞璟俞天启两人道:“拜托两位表哥再演奏一下《千年等一回》的曲子,之后一定重谢!” 这是额外的要求,当然要另外恳请。 俞飞璟挑眉笑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演完戏后唱这首歌?不然为何要教会大家?这算是坑害吗?” 夏禾心虚,嘟囔道:“说坑害也太难听了,我这不是顺应看客的要求么。” 俞飞璟还想再调侃她几句,俞天启抢先道:“没关系。”这是间接答应了。 未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俞飞璟耸耸肩,不再言语。 夏禾再次道谢,回到舞台上。 伴奏响起,也许是还没有从戏中走出来,大家情不自禁地跟着曲调高歌,江潇潇跟夏冰还来了个执手深情对望,引得台下尖叫连连。 因为不再是演戏,所以大家都不再紧张,大家姿态轻松地跟着歌曲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 欢快愉悦的气氛带动了台下的观众,大家也跟着哼唱起来,台上台下一片和睦融洽。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心有怨呐。”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与你化作一团火焰,哈啊哈啊……” 在歌声中,台下的已婚男女默默牵手,放佛又回到了那青涩的心动时刻。 在大家的不舍中,故事彻底落幕,所有人都心有感触,关于爱情的,关于亲情的,然而不管是关于什么,大家懂得了珍惜这两个字。 夏禾还不知道,因为这场戏,她跟她的小伙伴们将名扬封都,乃至整个大庆国。 回到后台,众人松了口气,带着不舍与怀念说说笑笑地整理收拾道具。 夏禾正跟江潇潇玩闹,突然胳膊被撞了一下,转头便见青萍对她使眼色,道:“是四少爷。” 夏禾诧异望去,便见夏邑鹄站在棚子外面,捏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鹄哥?”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最小的弟弟面前,关切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姨娘呢?” 夏邑鹄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一直皱着小脸,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答非所问地道:“三姐,是不是做儿子的不管母亲做什么都要原谅她?”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夏禾怔了怔,觉出点异样来。 心念微动,夏禾温和笑道:“做孩子的当然不能怨怪母亲,但这并不代表要包庇,甚至帮母亲做坏事,鹄哥是聪明的孩子,一定知道这个道理。” 她的话刚说完,夏邑鹄就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抽噎着道:“三姐,我听到姨娘说要害大哥,我好害怕,我好担心说出来姨娘会受罚了,可我又怕不说大家会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禾心底一沉,果然有事!她按捺着心中的焦急担忧,没有立即追问,而是安抚地拍着夏邑鹄的背,柔声道:“没事的,你还有三姐,你不知道怎么办,就让三姐去办。” 将夏邑鹄交给夏莲跟夏冰照看,夏禾急忙去找夏邑卿。 大哥,你千万不能出事! 在心中默默祈祷,夏禾冲出后台的棚子,往观众席跑,然而夏邑卿早已不在位子上,夏禾慌了,一把拉住收拾桌椅的丫鬟问:“大少爷呢?” 旁边还未走的一位小姐道:“我刚才看到夏大少爷被徐少爷扶着离开了。” “是往哪边走?”夏禾转头急声问。 答话的小姐指了个方向,夏禾拔腿追了上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及时赶上 戏散场后,徐绍祁见夏邑卿睡得正熟,有些不忍心叫醒他,犹豫间,他看到之前那个丫鬟又走了过来。 其实瓶儿一直没有离开,就站在旁边监视夏邑卿的动静,见宾客离开,燕归阁里正乱,她忙趁机上前,福了福身道:“徐公子,我家三小姐让奴婢送大少爷回房。” “小禾妹妹说的?”徐绍祁微惊。 瓶儿点点头,道:“奴婢实在担心大少爷受凉,方才跑去后面问了三小姐的意思,三小姐让奴婢扶大少爷回房休息,说一会她来招待客人。” 徐绍祁没有怀疑,道:“那好吧,既然是小禾妹妹的意思,想来邑卿是不会生气的。” 闻言,瓶儿喜出望外,果然,一用三小姐的名义,事情就好办了!这下她总算能完成姨娘交代的任务了。 当即急切地想将夏邑卿扶起来,然而她一个女流之辈,即便夏邑卿不是太过强壮,也不是她能轻易搬动的。 见瓶儿吃力地扶起夏邑卿,徐绍祁忙道:“我来吧,你一个人搬不动。” 说着将夏邑卿扶了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 夏邑卿睡得很熟,被这样搬动也没有醒过来。 瓶儿心下一慌,却又怕多加阻挠会引起徐绍祁的怀疑,便只能按捺着心焦道了声谢,走在前面为徐绍祁指路。 出了燕归阁,瓶儿立即让等在外面的两个家丁帮忙,对徐绍祁道:“多谢徐公子了,就让我们送大少爷回房吧,不劳烦您了。” 徐绍祁点点头,想着一会就要开宴了,并没有再跟着,转身回去找自家爹娘妹妹。 夏禾刚冲出燕归阁,就跟人撞了个正着,因为用力过猛,猝不及防之下,她直直往后倒,幸好被撞的人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她就要摔个屁墩了。 “多谢。”看也没看,夏禾急急道了声谢,就要越过面前的人离开,然而不等她迈出一步,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小禾妹妹这般匆忙,是要去哪儿?” “徐大哥?”夏禾猛地抬头,反手一把抓住握着自己手臂的大手,急切问道:“我大哥上哪儿去了?”那位小姐说他是跟大哥一起离开的,现在他一个人回来,那大哥呢? 徐绍祁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传来微热的温度,心间不觉泛起一阵涟漪,他微红了耳尖,道:“邑卿回房去了。” 顿了顿,又疑惑道:“不是你让人送他回房休息的吗?” 夏禾只觉心下一凉,根本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 徐绍祁总算觉出点不对劲来,对着夏禾的背景大喊:“她们是往左边去的!” 闻言,夏禾脚下一转,往左边追去。 徐绍祁握了握拳,暗恼自己的粗心,想了想,他转身去找人帮忙。 夏禾一路疾驰,边跑边左顾右盼,寻找夏邑卿的下落,终于,在梅园后边的假山旁,她看到一个丫鬟正领着两个家丁抬着夏邑卿偷偷摸摸前行。 暗暗庆幸没有来迟,夏禾大喝一声:“站住!”脚步如飞地冲向假山后的三人。 听到身后的叫声,瓶儿大惊,忙催促两个家丁:“快点快点!” 瓶儿急得狠狠跺脚,为何三小姐会在这里?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敢多想,瓶儿咬咬牙,对其中一个粗壮的家丁道:“你去拦住三小姐,我跟赵二将大少爷送过去。” 那家丁点点头,撸了衣袖就去阻拦夏禾,瓶儿则跟赵二合力抬起还在昏睡的夏邑卿,匆忙往目的地赶。 远远看到三人的动作,夏禾立即猜到他们的用意。眼底结出寒冰,她再次加快速度,待靠近假山,她一言不发,直接飞起一脚就将来拦路的人踹飞,然后如鬼魅般迅速闪至瓶儿两人面前。 瓶儿听到身后凄厉的惨叫,胸口吓得突突跳了两下,不等她反应过来,前面已经多了一道人影,待看清面前人的脸,她控制不住地大叫:“鬼啊!” 夏禾沉默着一步步逼近,脸上的表情如数九寒冰,冷得瘆人,瓶儿跟赵二被吓得瑟瑟发抖。 “把大哥放下。”夏禾一字一句道,字字如冰。 瓶儿跟赵二不敢不从,抖着手将抬着的夏邑卿放在地上。 “三小姐饶命啊!小的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什么都不知道啊!您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赵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夏禾哭喊着不停叩头求饶。 瓶儿咽了口口水,压抑着恐惧没有开口。 夏禾冷眼扫视两人,目光落在瓶儿身上,道:“你要将大哥送到哪儿去?” 被她冰冷凌厉的目光直视着,瓶儿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嘴硬道:“奴婢不懂三小姐的意思,奴婢只是见大少爷困倦,是以送他回房休息罢了。” “困倦?”夏禾冷笑,道:“我不至于傻到连睡着跟昏迷都分不清,而且这条路,根本不是回大哥房间的路。” 谎言被揭穿,瓶儿眼底闪过慌乱,硬着头皮道:“从燕归阁又不止一条路去大少爷的房间。” 见她还嘴硬不肯承认,夏禾怒极反笑,道:“周姨娘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是高端,竟然能让你如此维护替她保密,我都不得不佩服她了。” “你,你乱说什么,跟周姨娘没有关系!”瓶儿彻底慌了,三小姐怎么会知道她是周姨娘的人? “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夏禾冷哼,直接一掌敲在瓶儿后颈,将人打晕。接着,她的目光转向赵二,赵二忙哭爹爹告娘娘地求饶。 就在夏禾打算将赵二也打晕的时候,徐绍祁带着人赶了过来,见夏邑卿被扔在地上,旁边还一昏一伤躺着两个,徐绍祁大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飞璟跟俞天启江潇潇也跟了过来,见状都不禁皱起眉。 夏禾只好放弃将赵二打昏的念头,对俞飞璟道:“大表哥,二表哥,麻烦你们将大哥安顿好。” 俞飞璟两人点头。 夏禾又对跟来的富贵道:“富贵叔,将这三个人绑了,另外,吩咐人在这附近里暗地搜查,但凡形迹可疑的都抓起来,记住不要惊动前面的客人。还有,抓到人后不要声张,先关起来。” 富贵点点头,肃然道:“三小姐放心。” 交代完,夏禾转身往宴客厅走,见状,江潇潇追上去,道:“你不去找她们的同党?” 夏禾摇头,道:“前面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待,这里交给富贵叔就行了。”顿了顿,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江潇潇了然颔首。 第三百一十八章 疯狂的粉丝 宴客厅里,宾客们还在回味《白蛇传》的剧情,放眼望去,太太小姐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各抒己见,气氛很是热闹。 夏禾跟江潇潇在厅外收拾好表情,面色如常跨进厅门。 “三小姐来了!还有许仙!”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厅门,眼底迸发出惊喜。 两个活泼开朗的小娘子拉着手跑到两人面前,其中一个红着脸激动道:“三小姐,《白蛇传》是你写的吗?写的真好!你是如何写出这般精彩的故事的?” 另一个则双眼放光地望着江潇潇,道:“许仙真的好俊啊,这位小姐你演得真好!不知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根本不等两人回答,两个小娘子就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大堆,见状,有一大群客人涌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往门口挤,都想要跟夏禾江潇潇说话,跟庞大疯狂的“粉丝”军团相比,夏禾跟江潇潇显得势单力薄,很快就被从里面挤到了门外,被重重包围住。 光动嘴还不算,竟然还有人趁乱对江潇潇动手动脚,虽然挤过来的都是些太太小姐,但这也太丧病了吧? 夏禾没想到观众会如此热情,顿时哭笑不得。她们这算是圈粉了么?突然有点后悔把《白蛇传》搬出来了怎么办? 江潇潇有些吃不消了,扯着嘴角僵硬地笑,老实说她很想动手揍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被人潮淹没,苏氏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高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不管有什么话等小女进来再说也不迟……” 然而没一个人听她的话,场面越来越混乱。 头疼地扶了扶额,苏氏只好唤来一群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让她们冲进人群去救人。 五六个粗使婆子将夏禾跟江潇潇从人群中扒拉出来,护着两人躲进了宴客厅一侧的花厅里,短短一段路,走得夏禾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她现在特别佩服那些受欢迎的明星们,实在是不容易啊! 苏氏已经悄悄从另一边绕进了花厅里,见两个孩子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由掩唇偷笑,道:“这下好了,以后你们可不敢出门玩了,只能乖乖在家。” 夏禾无力地摊在椅子上,道:“大不了以后出门我都带面具。” 花厅门外还围着一大堆人,若不是婆子们拦着,恐怕要破门而入,江潇潇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长长舒了口气,理了理混乱中被扯乱的衣服,感慨道:“原来受欢迎是这么痛苦的事,幸好过不久我就要回京了,不用再担心被围追堵截。” 想到以后,夏禾哭丧起一张脸,道:“看来我真的有必要做几张面具。” 苏氏忍着笑,道:“行了,没有那般夸张,等过段日子大家的热情消了,就不会这样了,大家也是知礼懂分寸的。” 夏禾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苏氏笑了笑,怜爱地替她理凌乱的头发。 夏禾抿着嘴角朝她弯起眼角微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母亲,大姐跟四妹她们呢?怎么没看到她们?” 之前她急着去找大哥,没有交代一声就匆匆跑了,方才在宴客厅也没有看到她们,也不知道她们现在何处处境如何。她跟潇潇都受到如此待遇,希望不要跟她和潇潇一样。 苏氏道:“莲姐儿她们被老太太叫去了,想来会在老太太屋里陪老太太她们一起用膳,要等到拜寿的时候才过来。” “噢。”夏禾了然,大姐她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吧,顿了顿,又道:“三婶一个人在外边招呼客人,会应付不过来吧?” 苏氏将她的衣襟整好,笑道:“现在哪还用招待客人。” 夏禾讪然。确实,客人都堵在花厅外面了,根本不需要招呼。 打理好仪容,又坐了一会,等到外面不再热闹喧哗,估摸着是客人都回宴客厅坐着了,夏禾跟江潇潇才跟着苏氏出了花厅。 从一侧的小门偷溜进入宴客厅,不等夏禾跟江潇潇溜到座位上,就又被发现了,立马又一堆人呼啦啦围上来。 见状,跟在两人身后的五个粗使婆子忙赶先一步将两人护在身后。 幸好苏氏早有准备,将那几个粗使婆子不离身地带着,不然两人怕是要直接被挤得贴到墙上去。 场面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再这样下去,恐怕晚宴就不用开了。 江潇潇的脾气可没有夏禾那么好,她一忍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深吸口气大吼:“都给我住手!” 夏禾正疲于应对拥挤的人群,耳边乍然响起一声大吼,她感觉耳膜都快要被穿透了,摇了摇不知道是被震晕还是被挤晕的脑袋,趁着众人被震住,她好声好气道:“大家请冷静点,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好躲着不见人了。” 好在大家还是有理智的,见两人一脸困扰,当即就退了开来。说到底,她们只是太喜欢夏禾跟江潇潇了,所以才如此疯狂热情。 随着人群退开,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夏禾感觉自己像重生了一样,她安抚地拍了拍身边沉着脸的江潇潇的手臂,转向众人笑道:“很感激大家对我们姐妹的喜爱,只是大家太热情了,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客人们也知道给主人家造成了困扰,脸上露出讪然之色,几个端庄稳重的小姐歉意道:“我们只是有太多话想跟三小姐,以及许仙说,所以才冲动失态,还望两位不要介意,以后我们会克制的。” “多谢大家的体谅。”夏禾微微敛首施礼,温和笑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只是抒发感想的机会多得是,大家不必急在这一时……” 不等她说完,就有心急的小姐问道:“以后我们能来拜访三小姐吗?” 闻言,太太们有些失落,她们可不比年轻的姑娘们,能来找夏禾玩,她们若要来,只能是用拜访苏氏的名义。随即转念一想,反正都是在夏府,拜访谁又有什么关系,能见着面就行了。想通了,太太们又欢喜起来。 夏禾啼笑皆非,她已经能想像到以后每天都会有招待不完的客人。 笑了笑,夏禾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苦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虽然我很欢迎大家来找我玩,不过可不要来的太勤,不然我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见她皱着一张苦瓜脸,率直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没有丝毫虚伪做作,众人被逗笑了,满口答应不会来的太勤。 第三百一十九章 调解 总算安抚住热情的宾客,夏禾跟江潇潇被簇拥着往座位上走。 见状,几个没有围上去的小姐冷哼道:“不就是会说故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被在外围的几个小姐听见,一个粉衣的小姐当即反击道:“既然没什么了不起,你们刚才为何看得那般认真?有本事就别看啊!” 水蓝衣衫的小姐附和道:“就是!你们那么能干,给大家说个故事听听啊,别在背后说长道短的!” 几个小姐被堵得涨红了脸,黄衣的恼羞成怒道:“我们说什么了,不过就是发表一下意见,难道来做客,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吗?” “说话可以,但要看你们说的是什么话,来做客的竟然还背地里说主人家的坏话,你们还有脸了?”粉衣小姐不屑地嗤了一声。 “周家的,你说话客气点,谁不知道你们吹捧夏禾是想接近宴姑姑,说我们不要脸,难道你们要脸?”跟黄衣一起的着杏色短褂的小姐反唇相讥。 闻言,粉衣小姐气笑了,啐了一口,冷笑道:“看来你们不仅是长舌妇,还喜欢以己度人,什么样的心思看别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我算是长见识了。” “你说谁是长舌妇?”黄衣小姐火冒三丈,用力推了粉衣小姐一掌,黄衣当即被推倒在地,抱着手肘痛呼。 见状,蓝衣小姐大喝:“你竟然动手,这就是你们陈家的家教?”忙将粉衣小姐扶起来。 黄衣小姐也没想到会将人弄伤,眼底闪过心虚,但却不肯认错,虚张声势道:“打的就是你们这些阿谀奉承的虚伪小人!” “你说什么?”蓝衣小姐也被激怒了,怒瞪着对面两人。 见蓝衣小姐瞪过来,黄衣跟杏衣小姐也瞪起眼。 双方互不相让,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这边的争吵很快引起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这边。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苏氏皱了皱眉,想过去喝止两人,却被夏禾拦住。 夏禾摇了摇头,道:“母亲,还是让我去吧。” 她了解母亲的性子,一定很看不惯这样的场面,一旦母亲过去,必定会出言呵斥争吵的几位小姐,如此一来,即便有理,也会落人口舌,所以还是她过去调解为好。 苏氏也没有坚持,点点头让她去处理。 听闻夏禾要去调解,围在旁边的客人们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夏禾得以毫无障碍地走到争吵的几人面前。 走到近前,夏禾直接将正吵得不可交的四人拉开,站到四人中间,道:“还请四位注意一下场合,这里可不是适合吵架的地方。” 她面色肃然,一番话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让火气旺盛的四人冷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人前失态,蓝衣小姐愤愤跺了跺脚,道:“三小姐,并非我二人不知礼数,实在是她们欺人太甚,不仅在背后说三小姐的坏话,还动手伤人,我也是气不过才与她们起争执。” 闻言,夏禾视线落在一脸痛苦抱着手肘的粉衣小姐身上,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粉衣小姐怔了怔,犹豫了一会,还是依言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夏禾握着粉衣小姐的手腕,右手从她的肩膀一路往下揉捏,末了,道:“没有伤到筋骨,不过手肘磕破了,一会我替你上点药,很快就会好的。” 粉衣小姐诧异地望着她,道:“三小姐还会医术?” 见她一脸震惊,夏禾失笑,道:“略通皮毛。”说罢对跟在苏氏身边的听棋道:“麻烦听棋姐姐跑一趟,去我房里取些药来。” 听棋应了,转身出了宴客厅。 蓝衣小姐也是一脸惊奇,道:“三小姐怎么知道婷婷的手肘磕破了,不是没有挽起衣袖查看吗?” 夏禾笑道:“我是摸到她手肘处的衣服有些濡湿,所以推测是她的手肘磕破流了血,将衣服浸湿了。” “原来如此!”蓝衣小姐惊喜叫道。 夏禾笑了笑,道:“你还是先扶这位小姐去坐着吧,一会我好替她上药。” “好!”蓝衣小姐脆声应了,模样说不出的高兴。 “可是……”粉衣小姐犹豫地看向黄衣跟杏衣小姐。 夏禾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告诉你一个道理,那些在背后议论你,说你坏话的,都是心里认为自己比不上你的,所以以后要是碰到这种人,直接置之不理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粉衣小姐恍然大悟,心道三小姐可真是厉害,不管是心胸还是能力,都比她们强太多了! 蓝衣小姐扶着粉衣小姐去一旁休息,夏禾转身面对因为她的话而一脸羞窘难堪的黄衣跟杏衣两位小姐,客气有礼道:“两位若是对夏禾有何不满,可直接与夏禾说,夏禾愿恭听,毕竟在背后非议他人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更何况还因此与人起争执,这实在不是身为客人该有的礼数,即便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请两位小姐日后行事要三思而后行。” “你说的好听,刚才分明还跟周家的说什么是我们比不上你,嫉妒你,才会背后非议你!”黄衣小姐愤慨道。 “我是这样说过,但不这样说的话,难道要我因为你们背后非议我而跟你们大动干戈?”夏禾反问。 黄衣小姐被问得哑口无言。 夏禾接着道:“那番话不是说给你们听,是说给我自己听,让自己不至于因此生气而与你们争吵。我想在场的诸位都或多或少被人在背后非议过,也相信有不少人因为被非议而与人起争执,而若是在得知我们被非议时能像这样自我调解安慰,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争吵不是吗?” “就是啊,三小姐的话很有道理,而且若不是嫉妒对方,为何要在背后非议人家?这分明就是自愧不如的表现嘛。”有人附和道。 不少明事理的太太道:“毕竟人生来就有长有短,被人说长道短是在所难免的事,若每次被人非议都要生气,恐怕得将自己给气死,所以三小姐这样排遣自己的愤怒是无可厚非的。” 就连黄衣跟杏衣小姐的母亲姐妹们都道:“无论如何,你们动手打人是不对的,还不快点去向周小姐赔不是,然后再为自己的失礼向夏太太夏小姐道歉。” 两位小姐被众人说得脸红,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觉去向粉衣跟蓝衣小姐道歉。 经过这件事,夏禾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又高大辉煌了不少,毕竟明事理又知礼数的聪慧姑娘,总是讨人喜欢的。 在夏禾帮粉衣小姐包扎伤口的时候,粉衣小姐那一脸受伤正好的表情,真的是让夏禾啼笑皆非。 第三百二十章 顺藤摸瓜 晚宴前的小插曲没有引起混乱,在黄衣小姐跟杏衣小姐道歉后,事情就算了结了,这件事也让大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给主人家制造困扰,于是大家没有再围着夏禾跟江潇潇,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远远观望两人。 对疲于应对众人的夏禾跟江潇潇而言,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样一闹,已是掌灯时分,晚宴即将开始。 苏氏跟夏禾正忙着招呼客人,一个丫鬟过来问道:“大爷一直没见着大少爷人影,让奴婢过来问问太太跟三小姐可知晓大少爷在哪里。” “邑卿不在那边?”苏氏诧异道。 男宾跟女宾的席位是分开的,是以苏氏并不知晓夏邑卿不在。 夏禾跟江潇潇暗暗交换一个眼神,道:“大哥看戏的时候犯困睡着了,听徐大哥说,他被丫鬟送回房去了。” 苏氏了然颔首,对来传话的丫鬟道:“你去回禀大爷,看他要不要派人去把大少爷叫来。” 丫鬟应声退下了。 没有人注意到,江潇潇悄悄尾随着传话的丫鬟出了宴客厅。 宴客厅外是一条长廊,传话的丫鬟出门后,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走到一处走廊转角,跟站在那里的家丁低声耳语了几句。 江潇潇藏身花丛中,看到那丫鬟说完话就去了另一边宴客厅,而那家丁则沿着走廊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她想了想,悄声跟上那个家丁。 那家丁行事很谨慎,专挑阴暗无光的角落走,且一路走走停停四下打量,若非江潇潇轻功了得脚步轻盈,恐怕已经被他发现了。 到了东厢房,那家丁跟等在那里的丫鬟低声交谈,随后那丫鬟转身离开。 见状,江潇潇皱起眉,等那丫鬟走远后,从屋顶跃下一掌将家丁打晕,接着跟上那丫鬟的脚步。 那丫鬟从东厢房绕去了梅园,在夏禾找到夏邑卿的假山前停下,那里也有一个家丁等着,两人交谈过后,丫鬟原路返回,家丁则往梅园后的水榭去。 看到这里,江潇潇已是心惊不已,这府上到底有多少人是那个人的眼线? 如法炮制将那个丫鬟打晕,江潇潇跟上家丁。 跟着家丁到了水榭,江潇潇总算看到了一个稍微眼熟点的——周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婉。她之所以识得这丫鬟,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周氏时常到兰溪苑伺候苏氏,带着这丫鬟出出进进的,她这才混了个眼熟, 那丫鬟毕恭毕敬地跟桃婉汇报,隐约间,江潇潇听到了姨娘,妥当,放心这几个词汇,江潇潇不由暗暗咂舌,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周氏瞧着朴质,原来这般有心机,小禾猜的没错,看来幕后的黑手就是她。” 感慨间,听到桃婉道:“既然都安排好了,你这就去宴客厅将客人都引到西厢房去,一旦宾客们看到大少爷与知书苟且的场面,大少爷必定身败名裂,届时姨娘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似乎是喜于计划即将成功,桃婉难抑兴奋,声音都控制不住地拔高了,这才让江潇潇听个正着。 江潇潇不禁冷笑,心道:“未免也高兴的太早了,我这就让你们尝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 不再隐藏,她一个纵身从水榭顶上跳到说话的两人面前,嚣张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忙活一场。” 看到她,桃婉大骇,失声叫道:“郡主!” 江潇潇不给她们再开口的机会,一手一个将人打晕。 拍拍手,望着晕倒在地的两人,江潇潇勾起一抹邪气的笑,道:“接下来——”她抬头望向西厢房。 西厢房某间客房内,知书正殷切地盼望夏邑卿到来,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毫不知情。 为了这一天,知书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知晓夏邑卿喜欢清幽的兰花,是以专门化了时下最流行的兰花妆,穿了轻薄如蝉翼的白纱裙,将自己打扮得宛若一朵空谷幽兰,她相信自己一定能与夏邑卿成就好事。 然而左等右等,从天亮等到天黑,却始终不见人来,知书着急了,心想不会是计划败落了吧? 正当她打算偷溜出去探探情况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了,听到开门声,等在里间的知书心口一跳,控制不住地红了脸庞,她以为是夏邑卿来了。 脚步声从门口移到了隔断前,在屋外灯火的映照下,一道颀长的影子投在了地上。 看到这道影子,知书又羞又慌,咬了咬唇角,她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一把将衣襟拉开,将外袍脱掉,闭着眼朝正迈步进来的人影扑了上去。 扑上去的同时,知书大喊;“大少爷,奴婢仰慕您已久,请让奴婢成为您的人吧!” 江潇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知书所在的厢房,只是她进门刚走了几步,就有一道人影扑上来,旋即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抱着往什么软软的东西上面蹭,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后,她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江潇潇如遭雷击,几乎头发丝都要竖起来,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知书说了什么,直接飞起一脚就将人给踹飞了。 “啊!”知书被踹倒在地,抱着肚子惨呼。 江潇潇这才好受一点,深吸口气抖了抖手臂,叱道:“麻蛋,恶心死本郡主了,给你一脚算便宜你了,要是以前,本郡主弄死你!” 听到她的声音,知书才发现认错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惊呼:“是你?大少爷呢?” 江潇潇呵呵冷笑,道:“就凭你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做梦吧!” 知晓计划败露,知书忍痛爬起身往外跑,想要逃走,江潇潇抱胸看着,并不去追。 见状,知书不由奇怪,郡主竟然放她走?然而等她出了门,她才知道江潇潇为何不追她,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门外,富贵沉着脸,身后跟着两个壮硕的家丁,一见知书出来,立即吩咐道:“将她给我绑了!” 知书瞳孔猛地一缩,面如死灰地颓然坐倒在地。 江潇潇从房里跨出来,见知书已经被绑住,撇了撇嘴,问道:“被我打晕的那几个你都处理好了?” 富贵敛首道:“都绑起来了,等宴会散了就能审问。” “很好。”江潇潇点头,勾起一边嘴角,一切都在小禾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顺着这根藤能摸出这么多瓜,看来今晚又有好戏看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宴会结束 晚宴很顺利,宴客厅内热闹非凡,没有人发现江潇潇离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夏禾吸引了过去,与她热络地谈天说话。 晚宴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拜寿,夏永淳三兄弟一起去香椿园将老太太请到前院的宴客厅,在厅内的正位摆上宝座,恭恭敬敬扶老太太入座。 俗话说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今天格外高兴,红光满面的,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当然看《白娘子》时除外。 大厅两侧围满了宾客,以夏永淳为首,三兄弟依次给老太太磕头拜寿,送上礼物,再接着是苏氏三妯娌,然后是夏家的少爷,再是旁支的亲戚长辈,最后才是夏禾等夏家的小姐。 旁支的亲戚们拜完寿后,夏永淳让夏禾第一个上去给老太太拜寿,然而夏禾拒绝了。虽说父母有意抬她做嫡女,也想在今晚给她长脸,但只要一日没有将她的名字改写到苏氏名下,她就还是庶女,不能乱了规矩。 夏禾让夏莲先给老太太磕头,自己则排在夏颜的后面。 所以说夏莲服气她,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夏邑卿上前给老太太拜寿时,客人们都在称赞夏家的宗子端方儒雅,没有人发现人群中有几个丫鬟家丁面露震惊,也没有人发现那些反应异常的下人被悄悄拖了下去。 在恭贺与祝福声中,晚宴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宾客散去,手脚麻利的下人将宴客厅跟庭院打扫干净后,将宅门关上,喧闹了一日的夏府得以回归宁静。 老太太已经被送回香椿园休息,留宿的亲戚好友也都安排妥当,夏永淳揉着肩膀回到房间,走到正在卸妆的苏氏身边,扶着她的肩笑道:“这还是府上第一次这般热闹,累是累,不过值了。” 苏氏失笑,道:“能这么热闹,有大半是小禾的功劳,那妮子可跟我提好几次了,让你给她工钱,不然她不好向大伙交代。” 夏永淳嗤了声,道:“她竟然还到你跟前念叨,生怕少了她那份似的,明儿我就给了她!” “这还差不多。”苏氏满意颔首。 见状,夏永淳咂舌:“敢情你是站在那臭丫头一边,帮着她来向我要钱的!” “不然呢?”苏氏斜了他一眼。 夏永淳不满地哼哼,转身往床上一躺,惆怅道:“罢了,你们母女同心,我自知不敌。” 苏氏忍俊不禁,见他躺着就要睡,忙上去推了推,道:“沐浴后再睡,忙活了一天,你也不嫌脏。” “我当然不嫌。”夏永淳闭着眼装睡,就是不肯动。 苏氏瞪起眼,道:“你不嫌我嫌,不洗漱你就去书房睡去!” 夏永淳还是赖着不肯动,苏氏刚准备动手拖他,门外响起宋嬷嬷的声音,问道:“太太,大爷歇了没有?富贵说有急事找大爷商量,在书房等着。” 苏氏只好住手,瞪了夏永淳一眼,道:“还不快起来!” 夏永淳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坐起身,边往外走边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大晚上的就要商量,就不能等明天吗?” 外面回答:“说是有关大少爷的事情。” 闻言,苏氏咦了一声,跟在夏永淳后面出了房间,急声道:“大少爷怎么了?” 宋嬷嬷也只是传个话,闻言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夏永淳摆摆手,道:“行了,天也晚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都去歇着吧。”继而转身对苏氏道:“我去去就回,你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苏氏执拗道,她现在一时半会都不想等。 知晓劝不住她,夏永淳不再多费口舌,拉了她一起前往前院书房。 夫妻俩刚出兰溪苑,就碰到了在院门前转来转去的江潇潇,夏永淳不禁心下疑惑,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谁知江潇潇竟干脆回道:“当然是等姨父跟姨母啊!” “等我们?”苏氏诧异出声,顿了顿,道:“你知道邑卿出了事?” 江潇潇毫不犹豫地点头,道:“犯人还是我抓住的呢,我当然知道了,本来我以为今晚就会审讯那些犯人,谁知小禾竟然让富贵叔明天再告诉姨父姨母,我等不及看热闹,想着富贵叔应该会瞒不住,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不得不说我猜得很准呢,富贵叔果然没忍住。”说最后这句时,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苏氏与夏永淳交换一个眼神,心下了然,看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自家闺女又解决了一桩大事。 瞪了得意的某人一眼,苏氏嗔道:“不过是为了看热闹,就站在外面等,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着凉!” 江潇潇顿时得意不起来了,心虚地嘿嘿直笑。 最后不得不带上江潇潇这个小尾巴,三人一起前往书房。 富贵在书房里转悠了大半天,想着该怎么向主子禀报今天的事,还没有想清楚呢,人就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见苏氏也来了,富贵哭笑不得,道:“大爷,你怎么把太太也带来了?”而且怎么连郡主也来了?这样三小姐肯定会知道他提前泄露消息。 夏永淳、斜眼道:“你以为我愿意?” 又沉下脸叱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禀报一声就行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富贵就知道他会来这招,故作无奈地叹道:“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三小姐说了,大爷跟太太今天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不准小的打扰你们。” 果不其然,听说是夏禾为他们着想才瞒着,夏永淳跟苏氏的脸色都好转了。 夏永淳哼了哼,道:“这次就饶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速速报来。” 富贵很想翻白眼,敢情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你还一脸义正言辞,他还以为是郡主说了呢。 默默吐槽了一番,富贵这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听完整件事,夏永淳一脸阴沉,道:“看来,我们都错看了她。” 苏氏凝着脸,道:“不能再养虎为患了,不管证据是否确凿,这次都要将她给除了。” 夏永淳抿着唇角沉默不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劝说求情 一夜安稳。 前前后后忙碌了大半个月,所有担子都随着老太太的寿辰结束而卸下,为了补偿自己,夏禾向宴姑姑请了一天假,专门用来发呆打盹。 设想是很美好的,然而刚吃完一顿悠闲的早餐,兰溪苑就来人了。 “三小姐,大爷让你过去。”宋嬷嬷脸上挂着歉意,显然也知道打扰了夏禾休息。 闻言,宴姑姑轻飘飘睨了夏禾一眼,道:“你又犯什么事了?一大早夏家主就叫你过去?” 夏禾喊冤:“我哪有犯错!”顿了顿,立即明白过来,对宋嬷嬷道:“如果是为了昨天那件事,劳烦嬷嬷回去转告父亲,我不便再插手,让母亲处置吧。” 宋嬷嬷苦笑,道:“昨儿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大早的大爷跟太太就不对调,大爷这是让三小姐去陪太太的。” “噢。”夏禾了然,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了,嬷嬷先回去吧,我一会就过去。” 宋嬷嬷应了,欢欢喜喜离开。 挠了挠额角,夏禾转向宴姑姑,道:“姑姑,你跟我一起去吧?”宴姑姑去的话,就用不上她了,她好偷懒。 宴姑姑目不斜视,道:“忙了大半个月,我打算今儿好好休息之下。” 言下之意,你自个儿去吧。 夏禾抽了抽嘴角,这是她的台词! 无奈,夏禾只得拾掇拾掇,带着白雀前往兰溪苑。 夏永淳还没有出门办事,等到夏禾来了,他才打算动身,只是临走前将夏禾拉到一边,低声道:“帮我劝劝你母亲,事情办妥了,我给你双倍工钱。”伸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夏禾望天,道:“看情况吧。”如果真是父亲有错,她是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出卖母亲的。 夏永淳狠瞪了她一眼,哼着鼻子走了。 夏禾无奈摇头,抬脚进了暖阁。 苏氏脸色不太好,正撑着额头坐在暖塌上,她手里捧着本书,只是夏禾在帘子前站了好一会,也没见她翻一页,显然是在走神。 这倒是十分稀奇,夏禾心下沉吟,缓步上前,笑道:“母亲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连我来了都没有发现。” 苏氏惊了惊,抬头看到是她,微笑道:“是小禾啊,快过来坐。” 夏禾依言坐在她身边,鼓起脸抱怨:“本来今天打算好好休息的,但我刚用完早膳,父亲就让宋嬷嬷把我叫来陪母亲说话,真是太会使唤人了。而且他还想用银子收买我,我是这么好收买的么?” 被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乐,苏氏不禁掩唇轻笑,眼底的阴霾散去了大半。 夏禾趁热打铁,道:“是不是父亲又惹母亲不高兴了?” 苏氏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在书脊上滑动,好一会才道:“你父亲不同意将周姨娘发卖。” 夏禾暗道果然,除了如何处置昨天算计大哥的主谋,也没有旁的事能让父母起分歧了。 心下转了几圈,夏禾说出自己的猜测:“母亲是认为父亲对周姨娘有情,所以才舍不得处置周姨娘?” “……”苏氏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被看透的窘迫。 夏禾捕捉到她眼中的窘迫狼狈,笑了笑,道:“我理解母亲的心思,但在处置周姨娘这件事上,我赞同父亲的决定。” “你也这样想?”苏氏诧异地抬头看她。 夏禾点头,道:“周姨娘的所作所为确实罪不可恕,但她为父亲生下了六妹跟鹄哥儿,父亲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即便他对周姨娘没有感情,看在孩子的份上,总要给她几分体面。且,若是当真将周姨娘发卖了,日后六妹跟鹄哥儿恐怕也会毁了。” 眼底微黯,她起身跪到苏氏脚边,道:“其实昨天是因为鹄哥儿的提醒,我才能知道周姨娘的阴谋,及时救下大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请母亲看在鹄哥儿的份上,给周姨娘最后一分体面。”她磕了个头。 “竟然是鹄哥儿……”苏氏满眼震惊,良久,她幽幽叹了口气,将夏禾扶起来坐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过不去那道坎。正如你所言,是因为我怀疑你父亲对我的心,才会生出这么多揣测,这说明我的心胸还不够宽广。” 夏禾理解道:“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换一个人对母亲说不要发卖周姨娘,母亲不会想这么多。” 苏氏含笑握住她的手,道:“有你真好,像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后,我好受很多,也想通了。” 夏禾微微一笑。 顿了顿,苏氏迟疑道:“关于鹄哥儿……” 想到那个孩子,夏禾心底不由得发酸,道:“他跟我说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告诉我真相,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认为是自己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进而深陷自责。” 她现在最担心的的就是鹄哥儿,若是那孩子因此产生心理阴影,那就糟了。 苏氏长长叹了口气,道:“希望他们姐弟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那周姨娘……”夏禾担忧道。 “你放心。”苏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我想通了,为了夏府的名声,为了你父亲的面子,也为了答谢鹄哥儿,我会手下留情的。” “多谢母亲。”夏禾松了口气。 因着苏氏还要处理昨天的事,夏禾便没有多留,从兰溪苑出来,她显得有些郁郁寡欢,见状,白雀问道:“小姐是在担心四少爷?” 夏禾吁出口气,道:“就算母亲不将周姨娘发卖,也不可能让周姨娘再留在府上了,鹄哥儿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先不提,日后没了娘亲的照料,他在府上会过成什么样?” 见她眼底溢满担忧,白雀安抚道:“小姐不必担心,太太宽厚,是不会苛责四少爷的,待周姨娘离开,想来太太会将四少爷接到身边抚养,届时小姐再从一旁照拂,是不会有问题的。” 夏禾默然颔首,道:“能这样最好。” 青萍道:“四少爷是不会有事的,倒是六小姐,日后的处境怕是会很艰难,加上她本身就是个软弱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说着撇了撇嘴,接着道:“不过也是她活该,谁让她忘恩负义的。” 夏禾默了默,没有接话。 说话间,主仆三人已到了二门前,刚转过影壁,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夏禾细细分辨了下,认出那是久儿的声音。 “你不要妄想接近我家小姐,像你这样的穷酸书生,我家小姐是看不上的,我家小姐让我转告你,让你早点歇了你那不切实际的心思,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夏禾不禁皱起眉头,她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二门外久儿正与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说话,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那男子是老太太娘家妹妹的孙子,也是她的表哥。 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这个久儿未免也太自作主张了,她不相信四妹会说出那样的话。 第三百二十三章 周表哥 将周益宏臭骂一顿后,久儿不屑哼了哼鼻子,转身往回走,然而不等她跨进二门,夏禾的身影便映入她的眼帘。 久儿顿时吓呆了,脸上闪过惊慌无措,攥着手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暗暗懊恼,怎么偏偏被三小姐看见了呢?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若是三小姐多事,将这件事告诉小姐,那她岂不是要遭殃? 脑子里快速闪过无数个念头,然而在夏禾面前,久儿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木讷站着。 虽说听人墙根不好,但这并非她可刻意偷听,是以夏禾没有避开,她觉得也没有必要避开。 淡淡扫了久儿一眼,夏禾含笑走到周益宏面前,福了福身,唤道:“周表哥。” 周益宏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楞后赶忙拱手回礼:“三表妹有礼。” 夏禾敛首,笑道:“寒舍简陋,不知表哥昨日住得可习惯,若是有何不便不当之处,还请不要见外,直接与哥哥们提就是了。” “表妹客气了,一切都好,都好。”周益宏连连摆手,顿了顿,笑道:“昨日只在戏台上见过三表妹,只觉三表妹落落大方,钟灵毓秀,眼下接触过后,才发现三表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端庄淑雅,难怪你能写出那般精彩的故事。” “表哥过奖了。”夏禾客气道,问:“表哥这是要去给祖母请安么?” “这……”周益宏迟疑地望了久儿一眼。 夏禾察觉他的目光,敛首歉意道:“这丫头不知礼数,冲撞了表哥,还请表哥见谅,稍后我自会禀告四妹,让她好生教训。” “不用了不用了!”周益宏慌乱地摆手,落寞道:“本来也是我不对,是我冒昧了,表妹就不要责罚她了,她也是护主心切。” 夏禾笑了笑,道:“表哥是府上的贵客,她敢出言不逊,自当受罚,不然岂不是乱了府上的规矩?表哥不必替她说话,若非今日我亲眼撞见,恐怕日后她还要再犯。” 通过这几句交谈,夏禾大致看了出来,这个周表哥性格内向为人善良,恐怕是对四妹暗生情愫,才会找到久儿想要托久儿传话,只是没想到会被久儿自作主张给羞辱了一顿。 闻言,久儿脸上一白,连忙辩解道:“三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这个人对我家小姐有非分之想,奴婢是为了小姐才……” 不等她说完,白雀沉下脸斥道:“住嘴,你若真心为四小姐着想,就不该对表少爷如此无礼,要知道你的言行也关乎着四小姐的名声,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让四小姐日后如何在外走动?”教训一个小丫头,还用不着小姐亲自出马。 久儿被斥得哑口无言,垂下头讷讷道:“我知道错了。” “你该向表哥道歉,不然传到祖母耳朵里,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夏禾提点道。 久儿大惊,想到老太太的手段,忙向周益宏福身道:“请表少爷赎罪,奴婢一时心急才口出无状,日后再不敢了。” 周益宏苦笑道:“罢了,你起来吧。”他本来就没有责罚这丫鬟的打算。 “谢表少爷。”久儿舒了口气,暗地里撇了撇嘴角。她依旧是看不上周益宏。 白雀瞧见了久儿的小动作,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道:“还不回去?四小姐还等着你伺候呢。” “是,奴婢告退。”久儿连忙对夏禾福了福身,逃也似地跑了。 夏禾心下摇头,望向周益宏,笑道:“表哥还去看望祖母么?”其实她知道周益宏不是要去看老太太,之所以再三这样询问,只不过是想让他好下台。 周益宏讪然笑了笑,道:“表妹不必替我遮掩了,在你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让你见笑了。” 夏禾微怔,没想到这老实人还挺直接,不由掩唇轻笑,道:“虽说老实不是坏事,但太老实了也不是好事,像方才那丫鬟,表哥大可直接呵斥责罚,不必因为是做客,就颇多顾忌,不然没得影响亲戚间的感情。” “表妹说的是。”周益宏赧然颔首,竟然微红了脸。 夏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脸皮薄的男人,不由暗道新奇,想了想,道:“那丫鬟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四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那番话想必是那丫鬟自己编造的。” 闻言,周益宏先是愣了愣,而后脸上爆红,羞窘道:“瞒不过表妹,我……” “小禾!”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周益宏未完的话,俞飞璟跟俞天启江潇潇信步走来,出众的风姿姣好的容貌差点闪瞎老实人周益宏的眼睛。 “表少爷,表小姐。”白雀福了福身,很识趣地改了对江潇潇的称呼。 “小禾,你在这里做什么?”江潇潇走近夏禾问道,双眼暗暗打量周益宏。 “这位是?”俞飞璟挑了挑眉,光明正大地打量眼前的人。嗯,没他高,没他壮,没他好看,没他……总之处处不如他就是了,这样不起眼的男人,小禾应该是看不上的。 老远就看到小禾跟这男人有说有笑的,他还以为是多出彩的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这下他放心了。 又暗暗比较一番,俞飞璟还是觉得自己好太多,心里顿时说不出的踏实。 夏禾完全不知道某人暗搓搓地自恋了一把,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祖母的孙外甥,周益宏周表哥。” 又对周益宏笑道:“周表哥,这三位是我母亲娘家的晚辈,潇潇想来你不陌生,两位表哥则是昨日负责给《白蛇传》配乐的人。” 看过她排的《白蛇传》的人,又怎会不认识许仙的扮演者? 周益宏立即拱手为礼,略显激动道:“三位有礼了,能得见三位,是周某的荣幸。” “周公子有礼。”俞飞璟跟俞天启敛首回了一礼。 江潇潇眨了眨眼,低声问夏禾道:“小禾,我怎么觉得你这表哥傻乎乎的?” 夏禾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忍笑道:“别胡说,周表哥只是人比较老实。” 江潇潇撇了撇嘴,道:“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点不就是傻?” 夏禾白她一眼,转而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噢,去兰溪苑。”江潇潇回答,叹了口气,道:“我们要回京了,去跟姨母知会一声。”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哥想歪了 夏禾微惊,看了俞飞璟一眼,问道:“打算何时动身?” “就这两天。”一直没有出声的俞天启开口道。 “这么快……”夏禾微微沉吟,顿了顿,道:“既如此,今儿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就算是犒劳大家这半月的辛苦,也算是为你们践行,你们看如何?” “好啊,不过不是最好的酒楼我可不会去哦。”俞飞璟戏谑地挑眉。 夏禾学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道:“不去酒楼吃,我来做。” “真的吗?”江潇潇双眼放光,要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小禾都没有空闲下厨房,她早就想小禾的菜想得流口水了! “还是去酒楼吧,你也累了,别勉强自己。”俞天启眼底闪过柔光。 夏禾笑道:“不勉强,大家高兴就好。” “耶!”江潇潇乐得一蹦三尺高,扑到夏禾身上叫嚣:“小禾最好了!我可真是舍不得你!” 夏禾失笑,道:“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做的菜啊?” “哈哈,当然都舍不得啦!”江潇潇哈哈大笑。 夏禾无奈摇头,想起周益宏还在旁边站着,转头望向他道:“周表哥要是不介意就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这……”周益宏迟疑地看了俞飞璟跟俞天启一眼,在两人隐含敌意压迫的目光下,讪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位俊俏的公子为何会对他含有敌意,但想着去了也许能见到夏四小姐,他就无法不点头。 既然打算好了,夏禾立即行动起来,她让白雀先回去准备材料,通知夏莲跟夏冰,自己则去找夏邑卿跟夏邑宣。 听到夏禾要去找夏邑宣,江潇潇立即抛弃俞飞璟两人,道:“姨母那里你们去说吧,我要多跟小禾待一会。”她抱着夏禾的手臂不肯放。 俞飞璟又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斜了她一眼,道:“悠着点,别临走了还闹出事来。” 江潇潇冲他吐了吐舌头,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呵呵呵。”俞飞璟冷笑三声,笑得江潇潇跟夏禾直起鸡皮疙瘩。 夏禾搓了搓手臂,道:“你们快去吧,一会母亲忙起来可就没法见你们了。” “嗯。”俞天启点头,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夏禾说,但最终并未说出口。 微一点头,两人先行一步。 随后,夏禾也向周益宏道别,约好傍晚会去请他后,就与江潇潇去了前院。 本来夏禾就打算去看望夏邑卿,这也算是凑巧,可以两件事一起办。 夏邑卿昨天中的是迷药,今天已经无碍,只是对于被算计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夏禾的到来让他心里舒坦了少许。 “这么早过来,用过早膳了吗?”将两人引进门,夏邑卿关怀道。 “吃过了,我还去母亲房里坐了一会。”夏禾笑着回答,进门看到他书案上堆满了账本,不由怔了怔,道:“大哥这是在查账?” 夏邑卿点点头,眼底滑过一丝羞愧,道:“每次都说要保护你,但每次都是你帮我,也只有这点事,我能做了,我想尽快将事情解决,不拖累母亲跟你。” 夏禾讶异,道:“大哥为何会这样想?” 夏邑卿苦笑,摇了摇头,道:“不提这个了,你们过来是为了……”他看了江潇潇一眼。 夏禾默了默,见他不愿再提,也只好作罢,道:“是这样的,潇潇她们打算过两日就回京,所以我想今天办个晚宴,大家一起聚聚,也当是犒劳这半月来大家的辛劳。” “原来是这样。”夏邑卿了然颔首,顿了顿,道:“过不久就是外祖母的寿辰,今年父亲跟母亲肯定会进京给外祖母拜寿,你们若是不急着回京,大可届时一起动身。” “不算急,但也不是一点也不急,要看姨父姨母打算何时启程了。”江潇潇沉吟道。若是能一起的话当然最好,能互相有个照应。 夏邑卿点点头,道:“迟点我去问问母亲,看父亲是如何打算的。” 江潇潇看向夏禾,先是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语带期待道:“要是姨父姨母带小禾一起去,就算让我再等半个月,我都愿意。” “……”夏邑卿沉默下来,在他看来,父母是不可能带妹妹一起去的,并非父母不愿意,而是外祖父那边会不满。 江潇潇也意识到这点,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大表哥,你画的那几张背景画能送给我吗?我想带回京城做个念想。” 夏邑卿知晓她的用意,配合道:“那些画已经给了小禾,如何处置是她的自由。” 江潇潇立即转向夏禾,眨着眼睛拖长声音道:“小禾~~~~” 夏禾受不了地捂住眼睛,道:“行了,给你就给你。”她也很喜欢那几幅画,本想留着作纪念的,但江潇潇开了这个口,她只好给她,毕竟她还有大哥,届时请大哥抽空再画就行了。 得到应允,江潇潇欢呼道:“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哄好母尊大人,让她不责罚我了!” “……”夏禾兄妹俩无语,敢情这妮子是要用画去讨好她母亲! 轻咳一声,夏邑卿道:“不过是几幅拙劣的画,长公主会买账吗?” 江潇潇反问:“为何不买账?”下一秒她恍然大悟,拍着大腿大笑道:“你也太自恋了吧,我当然是要拿《白蛇传》这个故事去哄母尊大人啊,那些背景画只是为了让母尊能更好地融入故事!” 夏邑卿一脸窘迫,他确实是想多了,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画很有价值…… 江潇潇还在哈哈大笑,夏邑卿暗恼地捂脸,道:“晚上要办晚宴是吧,我知道了,我会过去的,你们先回去吧。”他现在实在无颜面对妹妹。 没想到一向稳重内敛的大哥也有自恋的时候,夏禾也很想笑,但见兄长已经很窘迫,她不得不忍着笑,瞪了江潇潇一眼,道:“别笑了,还不是因为你说话不说清楚害大哥误会。” 江潇潇:“哈哈哈——!” 夏邑卿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准备工作 夏府就这么大,稍微有点事马上就会传开,何况夏禾没有隐瞒的意思,所以她要办晚宴的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邀请了夏邑卿跟夏邑宣后,夏禾拖着硬要留在夏邑宣院子里玩的江潇潇回到后院,开始着手准备晚宴的菜单。 因为只是玩得好的一群年轻人自己玩,是以菜单没有太多的讲究,夏禾只是把每个人喜欢吃的菜列出来,然后再进行挑选跟搭配。 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列好菜单,可左看右看,夏禾总是不满意,她觉得少了个主题。她邀请大家来不仅仅是为了吃喝,还要玩得开心,可若是她直接一堆菜搬上桌子,岂不是有些单调? 要是有火锅就好了,既暖和又热闹,最适合冷天聚餐了,可惜现在她手边没有工具,就是找人制作,也来不及了。 夏禾拖着下巴低低叹气,忽然她灵机一动,拍腿道:“不能火锅可以烧烤啊!” 烧烤同样集动手与动口于一体,且比火锅更有趣味性,简直不能更合适! 想到就做,夏禾立即跑去厨房收拾闲置了大半年的烤架。她真是很佩服自己的未雨绸缪,在建厨房的时候让人砌了个土坯的烤架,这次正好用上! 因为厨房一直都在用,且每天黄莺都会打扫,所以烤架虽然一直闲置,却十分干净,夏禾只需把上面的铁丝网跟铁板取下来清洗就可以了。 收拾好烤架,夏禾亲自带着四个丫鬟去大厨房取食材。靠她每天托厨房管事买的那点材料是肯定不够的,不说种类,单是数量就远远不够。 厨房的管事赵大厨还记得夏禾,见她过来态度十分热络,听闻她想要借些食材,更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帮着她挑选新鲜的。 这一借就借了一大堆,主仆五人差点拿不动。 抱着一筐瓜果蔬菜,青萍戏谑道:“咱们一下拿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晚上大厨房还能不能做出晚饭来。”若是做不出来,那其他人可就要吃白米饭了。 想到府上其他人眼巴巴抱着饭碗吃白饭的场景,白雀忍俊不禁,道:“不至于吧?赵大厨看起来不像那么不靠谱的啊,若是没那么多菜,他就不会给我们这么多了吧。” 夏禾笑道:“管他呢,反正菜已经到我们手上了,就算晚上给大家做菜的食材不够,我也不会还回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赵大厨可不敢让全府上下吃白饭。 一路说说笑笑,等主仆五人从大厨房回来,已经是午时,简单用了午膳,夏禾就带着四个丫鬟开工了, 蔬菜瓜果洗净在干净的案板上码好,肉类洗净切好,该腌制的腌制,该汆水的汆水,主仆五人忙得不亦说乎,宴姑姑闲来无事也到厨房凑热闹,见夏禾手法熟稔地给鸡翅鸡腿抹料按摩,她新奇道:“肉也要按摩?这样做难不成肉的味道就会变好?” 夏禾笑道:“这样按一按,容易入味,且也可以让肉质能柔韧。” 宴姑姑似懂非懂地点头,道:“看来做菜也是一门学问。” 红芝立即附和道:“姑姑这话说的太对了!做菜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深奥到我根本学不会!” “噗——”青萍忍不住笑喷了,忙抹了把嘴边的口水,道:“你学不会的就深奥了?那世上深奥的东西可太多太多了!” 红芝被调侃地红了脸,狠狠瞪了青萍一眼。 宴姑姑也不禁掩唇轻笑。 黄莺切着牛肉,道:“小姐还是第一次做烧烤,晚上姑姑可要好好尝尝。” 宴姑姑摇头笑道:“不了,晚上你们一群年轻人聚会,我就不掺和了,我去找娉婷下棋。” “那到时我烤一些给母亲和姑姑送去。”夏禾从善如流地接过话。 “也好。”宴姑姑没有拒绝,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笑了。 在厨房站了一会,宴姑姑就出去了,因为她实在帮不上忙。 主仆五人继续忙碌,把食材都处理好后,接下来就是处理佐料。 油盐酱醋跟辣椒粉倒是有现成的,可以用,但孜然八角桂皮这些却要自己磨成粉,然后混合调配成五香粉。 因为没有磨制粉末的磨子,夏禾便让青萍带着佐料去药铺,请人家帮忙把佐料磨成粉,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药铺有磨药粉的小石磨。 忙忙碌碌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当夕阳西下,江潇潇跟夏冰踩着余晖来了。 进门没有闻到菜香,江潇潇疑惑道:“难道小禾还没有开始做菜?” 夏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去厨房看看吧。” 两人说着往厨房方向走,正好撞见准备去请人的青萍跟红芝。 红芝欢喜道:“郡主,四小姐,你们已经来了啊,我们这会正要去请你们呢。” 江潇潇探头往厨房方向张望,道:“菜都准备好了吗?怎么没闻到味道?” 这不合常理啊,小禾做的菜怎么可能一点香味都没有呢,除非是菜还没有做好,可若是没有做好的话,又为何让青萍红芝去叫她们? 江潇潇满脑子疑问,要知道她可是期待了一下午,连午饭都刻意少吃了,就是为了留着肚子晚上大吃特吃。 见江潇潇急得抓耳挠腮,青萍笑道:“郡主不要着急,都准备好了,不过这次是新花样,所以跟以往不同,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是这样啊,那就好。”江潇潇放心了。 夏冰问道:“都准备好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青萍沉吟了一阵,道:“那麻烦郡主跟四小姐去一趟前院,请大少爷跟二少爷,以及两位表少爷跟周表少爷过来,红芝去请大小姐,我回厨房给小姐打下手,里边还有几个菜没有炒好。” “好。”江潇潇跟夏冰欣然颔首。 俞飞璟跟俞天启,还有周益宏都住在东厢房,江潇潇负责通知他们三人,夏冰则去通知夏邑卿跟夏邑宣,等到她们把人叫到草叶庐,夏禾已经换好衣服在门前等着了。 清点了一下人数,夏禾笑道:“等大姐过来就可以开饭了。” “大姐还没有过来?”夏冰诧异道。 夏禾点点头,道:“红芝去请的时候,大姐正在照顾三哥,说是要迟点才能过来。” 听她提起夏邑骏,江潇潇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多说。 “既然大表妹还没有过来,我们就一起等吧。”周益宏道。 夏禾笑了笑,道:“大家先进去喝杯茶,站在外面也冷,我们去厨房等。” “在厨房等?”俞飞璟挑眉。 夏禾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道:“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道声音,道:“三姐办宴会竟然不叫上妹妹,真是太让妹妹伤心了。” “她来做什么?”江潇潇瞬间皱起眉。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找不痛快 天已经暗了,灰蒙蒙的,草叶庐的屋檐下挂了灯笼,半暗的天色下,灯光只照亮了楼前一小片地方。 夏晴从昏暗中一步步走到灯光下,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江潇潇厌恶的脸色。 夏禾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这府上我没请过来的人多得是,照你这样说,大家岂不是都要伤心死?” “这怎么能一样。”夏晴眨了眨眼,语带抱怨道:“别人是别人,我们可是姐妹,三姐连周表哥都请来了,却不叫妹妹,传出去别人要误会我们不和了。” 她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还有客人在场,夏禾至少会为了夏府的名声忍让她。 而事实证明,她把夏禾想的太好说话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多亲近,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夏禾毫不犹豫接过话,抬了抬下吧,道:“今天我请的都是一起排演《白蛇传》的人,周表哥则因为是客人,所以也请了过来,而你,与我们的关系既不亲近,也没有为《白蛇传》出半分力,我为何要请你?” 夏晴被堵得脸色一僵。 江潇潇嗤笑一声,咂舌道:“真不知道你是来让我们不痛快的,还是来自找不痛快的。” 夏禾毫不留情道:“五妹还是请回吧,为了彼此好。” 夏晴忿忿望她一眼,咬牙忍着脾气,道:“正因为知道这既是为郡主跟两位表少爷办的践行宴,又是为《白蛇传》办的庆功宴,我才过来的。” 说着她表情柔和下来,露出几分如梦似幻的哀戚之色,语带哀求道:“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我被《白蛇传》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为其中不离不弃的爱情所折服,光是看戏还不够,我还想拜读三姐所写的故事,希望三姐能成全我这个愿望,将写的本子借我一阅。” 她垂头摆出恳求的姿态。 “……”夏禾怀疑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来是为了借戏本?” “是。”夏晴立即回答。 夏禾摊开手,道:“我手上已经没有戏本了,当初我只写了一份,现在不知道在谁手上,而其他人手里的都是自己抄写的,所以我没办法借你。” 她说这话时,俞飞璟心虚地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夏晴微怔,明显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顿了顿,道:“三姐不愿借就算了,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夏禾无奈耸肩,道:“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我拿不出本子给你,你要是真心想看,可以向其他人借。” “我才不借。”江潇潇立即表态。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脸色也知道是不会借的。 夏晴差点被气岔气,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个都是不留情面的! 忍下翻涌的怒火,夏晴露出一脸楚楚可怜,道:“既然三姐不愿借,妹妹也不勉强,这就告辞了。” 夏禾无语望天,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招呼众人道:“我们去厨房吧。”理也不理说走却站着不动的夏晴。 江潇潇早就不耐烦了,闻言立即眉开眼笑,挽住夏禾的手道:“我听说你准备了新花样,到底是什么啊?” “一会不就知道了?”夏禾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一行人当真有说有笑地去了厨房,留下夏晴主仆站在楼前吹冷风。 夏晴几乎把眼睛瞪出来,最后只能带着满肚子火气回了房。 进到厨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案板上摆放地整整齐齐的食材,江潇潇惊呼不已,然而凑近一看是生的,她瞬间皱起眉,瘪着嘴不满道:“你这分明还没有煮好嘛。” 夏禾挑眉,道:“不用煮啊,一会直接吃。” “吃生的?”江潇潇惊骇地瞪大眼,她就算再不拘小节,也不可能吃生肉啊!生的蔬菜也就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生肉啊,打死她都吃不下去! 见她一脸恐惧,白雀忍着笑道:“郡主误会了,小姐的意思是不用煮,一会直接烤着吃。” “嗯。”夏禾高深莫测地点头,肃然道:“懂了吗?就是这么回事。” 江潇潇白她一眼,道:“早说啊,竟然故意吓我。” 两人说话间,俞飞璟已经在厨房转了一圈,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江潇潇嘴快问道。 夏禾挑眉望向他,想听听他都预感到了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俞飞璟拿扇子掩住唇角,笑道:“这么多食材,你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难不成一会要我们自己动手?” “不是吧?”夏禾还没有回话,江潇潇就开始惨兮兮地大叫。 夏禾给了俞飞璟一个赞赏嘉奖的眼神,道:“没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是要自己烤!谁烤的谁吃!烤焦了自己负责!” “天呐!”顿时一片哀嚎。 江潇潇可怜兮兮抱住夏禾的手臂,哀求道:“小禾,好小禾,你不要这么冷酷无情,粮食得来不易,你不能让我们这样浪费啊!” 夏禾无动于衷,道:“既然知道会浪费,一会就好好看好好学,争取少浪费多节约。” “额……”江潇潇噎了噎。 “乖。”夏禾含笑摸摸她的头,对众人道:“一会我会先示范一遍,然后大家自己试试手,喜欢吃什么就烤什么,不想烤的旁边有小菜。” “我我我!我一定要烤!”红芝立即举起手。 俞飞璟捞起袖子,胸有成竹道:“别看本少爷这样,我可是烤过全羊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本少爷!” 俞天启默了默,道:“君子远庖厨,我还是去吃菜吧。” 闻言,夏禾不赞同道:“大表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不是君子,可不是由这一点决定的,我看你是手笨不愿在大家面前出丑吧。” 俞天启一噎,沉下脸道:“来!” 江潇潇跟夏禾得意地笑。 夏冰笑看着众人插科打诨,没有插嘴。 俗话说,你看风景,你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此时的夏冰就是周益宏眼中美不胜收的风景。 由于夏莲还没有过来,夏禾让大家先拿了盘子,挑选自己喜欢的食材,并没有马上开始示范。 等到所有人都挑选地差不多了,总算来了人,只不过不是夏莲,而是她的丫鬟喜儿。 “大小姐还在照顾三少爷,抽不开身,她让奴婢转告,说她不过来了,让大家不必等她。” 留下这句话,喜儿就离开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烧烤进行时 虽然喜儿过来传了话,但夏禾跟夏冰她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也许过一会夏莲就来了,所以夏禾让大家先烤,边烤边等。 说到烧烤的话,就是把食物放在火上烤一烤,然后佐料刷一刷,接着就可以吃了——这是大部分人的普遍认知,也是大部分人在烤之前的天真想法,而等到真正动手,考验才算开始。 “油油油!快给我油,我的鸡翅要焦了!” “五香粉呢?五香粉在哪里?” “怎么这么咸,我记得我没放多少盐啊。” “你怎么不帮我看着点啊,我的韭菜都烧成干草了!” “哇咧,烤了这么久还是生的,这叫人怎么吃啊!” “过去一点,你挡到我了!” “快翻快翻快翻!你的排骨要焦了!” “把酱料拿过来啊,我要吃的是烤鸡翅,不是白斩鸡翅!” 一群人完全是手忙脚乱,烤了半天,烤出来的东西别说能吃了,就连能看的都少有。更让人无语的是江潇潇跟俞飞璟,两人一会抢盐,一会争酱料,围在烤架旁边几乎吵翻天,严重干扰其他人。 夏禾安安静静地占据烤架一角,一手筷子一手刷子,有条有序地翻着面前的鸡翅排骨跟蔬菜串,对于旁边的吵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专心照看自己的烤串。 又一次争夺刷子失败,江潇潇委屈地挨到夏禾身边,告状道:“小禾,你快管管璟表哥啦,他一直争着刷子,我都没办法刷油了!” 夏禾老神在在地从盘子里拿起一串烤好的牛肉塞进她嘴里,道:“乖,一边玩去,我还要烤一些给祖母母亲送过去。” 吃到美味的牛肉串,江潇潇心满意足地缩回自己的位置,她会说她就是被小禾烤的肉串香味吸引,故意找借口来蹭吃的么? 见江潇潇叼着牛肉串归来,俞飞璟心里不平衡了,把刷油的刷子一扔,也凑过去装可怜,道:“小禾,刷子被人抢走了,他们真是太可恶了!” “……”夏禾无语地看了看屋顶,道:“一个大男人,卖萌有意思么?” 俞飞璟镇定道:“虽然我不知道卖萌是什么意思,不过挺有意思的。” 夏禾抽了抽嘴角,直接一脚将他踹开。 空手而归的俞飞璟被江潇潇指着鼻子好一顿嘲笑,于是江潇潇的牛肉串被扔进了火里,两人当即打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青萍啧啧摇头,道:“男人的嫉妒心真是太恐怖了。” 旁边红芝煞有其事地点头。 跟闹腾二人组截然相反,夏冰跟周益宏这边很是悠闲愉快。两人一边轻声交谈着,一边合作烧烤,一个负责看火候翻面,一个负责刷油盐跟佐料,虽然水平依旧不如夏禾,但渐渐也掌握了点诀窍,烤出来的东西能看也能下嘴了。 夏冰跟周益宏意外得很谈得来,不管是在诗词歌赋方面的见解,还是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两人都一样,这让她们很有共同话题,是以一谈起来,话就源源不断。 见自家小姐与自己看不上眼的表少爷相谈甚欢,久儿心烦意乱,根本没有烧烤的心思,只要一想到小姐嫁给这个穷少爷后,自己要跟着过去吃苦,她就愁得不行。 再看夏邑卿跟夏邑宣两兄弟,在尝试了两次皆告失败后,两人就很识时务地知难而退了,坐到一边吃吃小菜喝喝小酒,再看一堆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说笑嬉戏,也别有一番滋味。 将需要烤的都烤好装盘后,夏禾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还在挤挤攘攘的一堆人道:“我要去一趟香椿园跟兰溪苑,你们看着点火,记得加碳。” “知道了!”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黄莺站起身道:“小姐,奴婢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替你提提灯。” “不用了。”夏禾笑着摇头,道:“你好好玩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说着,将盘子放进食盒里,提起来往外走。 路过摆在门边的饭桌时,夏禾顿了顿,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几串烤肉放到夏邑卿跟夏邑宣面前的碟子里,道:“你们别喝多了,小心一会醉了。” “好。”夏邑卿笑得异常柔和,当即就放下酒杯不再喝了。 夏邑宣摩拳擦掌,欢喜道:“还是三妹最好了,还记得我们两个哥哥!” 夏禾笑了笑,提着食盒出了门。 跟温暖热闹的厨房不同,出了门,外面又黑又冷,呼出来的热气很快就变成了水雾。夏禾跺了跺脚,用袖子将手裹住,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缩着脖子走进黑夜中。 她先去的香椿园,院子里灯火通明,问了看门的丫鬟才知道是夏永淳跟老太太在招待老太太娘家的亲戚。 知道老太太娘家的亲戚不喜欢她,夏禾打消了进屋的念头,将食盒交给看门的丫鬟,让她送进去后,就转头去兰溪苑。 夏禾想着,既然父亲在这里,母亲想必跟宴姑姑在一起,她还是去陪陪母亲跟老师好了。 香椿园内,夏永淳正招呼舅舅姨妈几家子吃饭,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竟然把姜氏跟夏颜也叫了来,还安排姜氏坐在他身边伺候他,一整个晚上,他都对着姜氏殷勤过份的脸,这让他十分吃不消。 自从跟苏氏和好如初后,夏永淳就没有再碰过其他的女人,他不近其他女人的身,其他女人接近他也会让他觉得尴尬困窘,若是平时,他早就直言让姜氏坐到其他地方去了,然后今天当着这么多娘家亲戚的面,他实在不好开口,只因姜氏就是她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妹。 婉言谢绝了姜氏布菜倒酒的请求,夏永淳正考略着如何抽身,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小丫鬟,躬身道:“禀老太太、大爷、三小姐方才送了些下酒菜来,让奴婢送进来。” 正跟兄弟姐妹寒暄谈天的老太太抬起头,语带责备道:“小禾来过了?怎么不叫她进来?” 闻言,姜氏跟夏颜脸上的笑意褪去。 丫鬟回话道:“三小姐说不打扰老太太跟舅爷姨奶奶们叙旧,她还要去兰溪苑送小菜,是以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三小姐去兰溪苑了?”夏永淳问,面露关心,叱道:“这么冷的天大晚上还跑来跑去,回头病了又惹人担心。” 话音刚落,夏颜将筷子一甩,筷子敲在碗碟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姜氏立即投去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夏永淳轻轻瞥了姜氏母女一眼,道:“你在这里发什么脾气,小禾她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总不忘给老太太,还有我留一份,你呢,你又何时想起过我们?” 被当着客人的面训斥,夏颜眼眶都红了。 见场面变僵,舅老爷忙打圆场道:“吃菜吃菜!” 老太太也没有如以往那样安慰夏颜,道:“把三小姐送的菜拿过来,让大家都尝尝。” 丫鬟应了声是,将食盒送到桌边,翠喜接过来,打开食盒。 老太太对身边的姐妹道:“小禾丫头手艺可好了,你们尝尝。” 伴着这句话,诱人的香味从食盒里飘了出来。 见老太太跟夏永淳都维护夏禾,姨奶奶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一闻到这味道,神色立即变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观棋闲话 快入冬了,日夜的温差很大,一旦入夜空气就冷得瘆人,夏禾从香椿园走到兰溪苑,差点被冻成狗。 苏氏跟宴姑姑在暖阁里下棋,两人正捻着棋子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攻守,门外响起丫鬟的通报声。 在一旁观棋的宋嬷嬷呀了一声,喜气道:“三小姐来了!” 苏氏皱了皱眉,道:“她不是办宴会,跟潇潇她们一起玩么,这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宴姑姑微怔,摇头笑道:“瞧我,光顾着跟你谈天下棋,都忘记提了,小禾今日要做什么烧烤,说要送写过来给我们尝鲜。” “是这样啊。”苏氏了然颔首。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起身去接夏禾,一个接过夏禾手中的食盒,一个将手炉递给夏禾。 夏禾抱着暖烘烘的手炉,故作夸张地吸了口气,道:“外面真是太冷了,看来今年会有大雪。” 苏氏笑嗔她一眼,斥道:“既然知道冷还亲自送过来,底下的丫鬟是给你使役的,不是让你好吃好喝供着的。” 夏禾呵呵一笑,不在这事上多做辩解。 本打算送完东西就回去的,但苏氏说什么也不放她走,硬是要让她暖和一会身子再回去,夏禾拗不过,只好捧了杯热茶站在旁边看两人下棋。 因为前段时间忙着排戏,夏禾有段时间没有上围棋课了,这会观棋不免有些艰涩,要思考好一会才能看懂每一步棋的意义。 苏氏跟宴姑姑有心指点她,就故意下得很慢,不时还提问几句,倒是让夏禾领悟颇多,连连颔首。 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先前两人下棋宋嬷嬷只看着,这会见两人边下边指导夏禾,宋嬷嬷也忍不住话茬子了,趁着空挡低声问夏禾道:“三小姐今晚可请了大小姐一起玩?” 夏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道:“大姐似乎没有空。” 闻言,宋嬷嬷哼了声,道:“什么没空,是被二太太绊住了!” 说着摇头叹了一声,接着道:“大小姐也是个可怜的,自从三少爷出事,她就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不仅要照顾三少爷,还要忍受二太太的喝骂,三小姐你是不知道,二太太现在稍有不顺心就拿大小姐出气,那话骂得难听啊,也是大小姐这段时间脾气收敛了,不然她们母女非得打起来!” 夏禾默了默,没有接话。 宋嬷嬷又道:“而且二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听说就是不允许大小姐跟三小姐你们玩在一起,要我说,若是大小姐不跟三小姐你们玩,那在府上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宋嬷嬷正唉声叹气说得兴起,苏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观棋不语,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宋嬷嬷忙哎哟一声,告罪道:“老奴知道不该说二房的是非,只是大小姐太可怜了,这都十四五了,二太太却只顾着三少爷,一点没有为大小姐打算,再这样下去,大小姐要做老姑娘了!现在封都十四五岁的姑娘,有几个是没有订亲的啊,再拖拖拉拉,好人家都被别人选去了!” 苏氏捻着棋子的手顿了顿,道:“这事儿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再说不是还有老太太么,看老太太如何安排吧。” 宋嬷嬷还想说什么,被苏氏一个眼神制止,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夏禾却是将苏氏的话记在了心里,虽然她觉得十四五订亲成亲太早了,奈何这儿的背景习俗就是这样,就像宋嬷嬷说的,再迟点,好人家就都被别人选走了,所以大姐的婚事不能拖了,得提上日程。 听棋将烤串用碗碟装好送上来,苏氏跟宴姑姑推了棋盘品尝,夏禾又得了几句夸奖。 喝了热茶,暖和了手脚,又陪着吃了烧烤,夏禾就告辞了。 一出门便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夏禾打了个寒颤,缩手缩脚地迈出步子。 冷虽冷,夜空却很明朗,点点繁星点缀夜幕,宛如上等的珠宝,熠熠生辉。 夏禾将手拢在袖中,一开始缩头缩脑,但越缩越冷,她索性舒展了手脚,边走边哼起歌来。 “素净一张脸,收敛了眉眼,锦衣夜行过春天,未完成的恋情停在回车键,还挂心的人像风筝断了线,说过的再见,也就再也没有见。” “笑里融的甜,泪里裹的咸,不是缘就是劫,男人追新鲜,女人求安全,不过人性弱点。” “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清清浅浅,挑挑拣拣,你烦和我嫌,最终总会冷冷淡淡,星星点点,你厌和我怨,爱风月无边,引人入胜的悬念……” 唱歌也是要花力气的,唱着唱着,也不觉得冷了,反而跟着轻快的曲调跳了起舞来,边走边唱边跳。 唱到一半,感觉身后有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夏禾立即警觉地停下脚步,回头试探道:“是谁?” 话落,从一旁的廊柱后走出一道人影,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俞天启冰冷的脸庞染上点点暖意,眼底有流光涌动。 “原来是大表哥。”夏禾暗舒口气,笑道。 俞天启微微颔首,道:“你刚才唱的歌……” “哦,歌啊,从别处听的,随口就哼起来了。”夏禾敷衍道,有些讪然,竟然让人看到她独自一人手舞足蹈的场面,好丢人!大表哥不会以为她是疯子吧? “很好听。”俞天启弯了弯唇角。 “谢谢。”夏禾窘然一笑,试着转移话题:“大表哥怎么出来了?” “见你久久不回,有些担心,便出来瞧瞧。”俞天启柔和了表情。他是因为看到飞璟出来,所以才跟出来,顺便透透气,却不想有意外发现,这也算是个惊喜了。 闻言,夏禾失笑,道:“在自家府上能出什么事。” 俞天启没有回话,只是定定望着她。 夏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顿了顿,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罢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次也不敢再唱唱跳跳了。 俞天启默然跟在她身后。 待两人走远,俞飞璟从走廊拐角走出来,扇子敲了敲掌心,露出一抹苦笑。 回到草叶庐的厨房,夏禾第一件事就是看夏莲来了没有,然而扫视一圈,依旧不见夏莲的身影,看来真如宋嬷嬷所言,大姐被二婶绊住了。 暗暗叹了口气,夏禾走到桌边坐下。 见她回来,夏邑卿关切问道:“是不是很冷?去那边烤烤火吧。” 夏禾摇摇头,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会,突发奇想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大嫂啊?” “噗——”旁边正喝茶的夏邑宣直接喷了,夏邑卿也呛到咳嗽。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又出意外 见两个哥哥反应这么大,夏禾疑惑地眨眨眼,难道她问的问题很奇怪?可按这边的习俗,大哥他们这个年纪,早该订亲成亲了吧? 夏邑卿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咙里的咳嗽,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夏禾歪歪头,叹了口气,道:“方才在母亲房里,听宋嬷嬷说二婶对大姐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关心,我想起兄长也到适婚的年纪了,所以问一问。” 夏邑宣恍然颔首,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莲妹妹啊,她确实是到了适婚的年纪呢。” 夏邑卿默了默,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二婶对你有偏见。” “就是。”夏邑宣附和地点头,撇嘴道:“若是你插手,二伯娘指不定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夏禾微怔,道:“连你们都知道二婶反感我?” 住在前院的兄长们都知道这事儿,看来二婶真的是对她厌恶至极,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不由扁扁嘴,道:“我不插手,我让祖母插手,她不为大姐打算,就让祖母来安排,总不能让大姐留老了。” 夏邑卿知道她的性子,知道这事她是管定了,无奈一笑,倒是没再劝阻。 江潇潇突然蹭到夏禾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跟天启哥一起回来?天启哥不是跟璟表哥一起出门的么,你没有看到璟表哥?” 夏禾微怔,反问:“大表哥是跟着二表哥出门的?” 江潇潇点头,直言道:“天启哥看到璟表哥出去,就立即跟了上去,难道他们不是一起去找你?” 夏禾哑然,原来说担心她出去看看是客套话。好在她对俞天启没有期望,不然知道真相怕是会大受打击。可尽管如此,得知俞天启是撒谎,且是为了跟踪俞飞璟才出去,她心里还是很不舒坦。 扯出抹笑,她摇头道:“不清楚,我是在路上偶然碰到大表哥的,并没有看到二表哥。” “哦。”江潇潇挠了挠额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看了看旁边的夏邑卿跟夏邑宣,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 夏禾满头雾水,这丫头搞什么鬼呢? 正疑惑,俞飞璟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冲到烤架边,嘴里嚷嚷着好冷好冷,把江潇潇挤到一边,伸着手在火上取暖。 江潇潇当即不满大叫:“这是我的位置!快让开,我的肉要烤焦了!” 俞飞璟顺手将面前的五花肉肉串翻了个面儿,摆手道:“肉我帮你看着,你一边凉快凉快。” 江潇潇呲了呲牙,倒是没有再赶他。 见状,夏禾疑惑问道:“二表哥,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你想知道?”俞飞璟戏谑地挑了挑眉。 夏禾无语,呵呵道:“不想知道。”他用这样的语气,就是想知道也变不想知道了。她有预感,只要她说想,得到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听的答案。 俞飞璟惋惜地摇了摇头,转头照顾江潇潇的烤串。 见夏禾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桌边不动,俞天启也走到桌边坐下,取了桌上温着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几乎是他一坐下,夏禾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稍显过激的动作,让俞天启握着酒杯的手僵了僵。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失礼反常,夏禾忙干笑着道:“虽然大姐来不了,但也不能少了她那一份,我去帮她烤些送过去,让三哥也尝尝。” 说罢,故作随意地问夏邑卿两兄弟,道:“大哥跟二哥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好一起烤了。” “我要排骨跟香菇!”夏邑宣欢喜地举手,丝毫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夏邑卿不着痕迹望了俞天启一眼,道:“别关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点。” 夏禾含笑点头,又问俞天启:“大表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俞天启放下酒杯,道:“随意。”眼底已经没了初时的温度。 扯了扯嘴角,夏禾从墙角的壶里倒了热水洗手,走到烤架边蹲下。 江潇潇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方才你反应那么多大。” 夏禾不想说,摇摇头,道:“没什么,烤你的肉吧。” 江潇潇撇嘴,道:“才不是烤我的肉呢,是鸡鸭鱼猪的肉!” “噗——”夏禾被逗笑了。 俞飞璟用眼角扫了两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翻动自己面前的鸡翅。 夏禾一出马,其他人就光顾着看跟流口水了,俞飞璟干脆地把自己面前烤得焦黑的鸡翅肉串一扔,道:“我还是去坐着吃现成的吧。” 江潇潇眼底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夏禾身边,给她打下手。 连俞飞璟都走了,周益宏也不好意思再挤在一堆女孩子中间,也起身招呼了一声,到桌边坐下。 五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少不了要喝酒,俞飞璟给所有人倒满,举了举杯示意,然后跟俞天启碰了碰杯,一口闷下。他一连喝了三杯才放慢速度,开始一口一口浅抿。 周益宏规规矩矩坐着,不时抿一口酒,显得有些局促。 夏邑卿没有动面前的酒,对俞飞璟道:“二表哥还是少喝点为好,这里毕竟是小禾的院子,” 俞飞璟笑了笑,道:“我有分寸。倒是你,临别在即,表哥倒的酒你也不喝?” 夏邑卿义正言辞道:“小禾让我少喝点。” 俞飞璟直接无语,摇头笑了笑。 不一会,夏禾端着两盘烤好的肉串跟蔬菜过来,道:“你们慢慢吃,但酒不能多喝。” 夏邑卿立即道:“我没喝。” 夏邑宣抓过一个鸡翅,多嘴道:“二表兄喝了很多!” 话音刚落,被俞飞璟在桌下狠狠踹了下小腿,痛得他鸡翅掉在桌上都无暇顾及。 夏禾发现某人的小动作,瞪起眼,对俞飞璟道:“敢在我的地盘欺负人,你是想吃炭吗?” 俞飞璟微怔,下意识问:“为什么是吃炭?” 夏禾把他之前扔掉的烤焦的鸡翅放到他面前,威胁道:“再喝你就用这个送酒吧!” 俞飞璟惊恐脸:“……!” 夏邑宣在一旁偷笑。 收拾完调皮鬼,夏禾拍拍手回烤架边继续烤,这一波她是要送去夏邑骏房里给夏莲吃的。 正烤到一半,一个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三小姐,大爷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哗啦—— 夏禾手里的盘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三百三十章 消渴症 “夏禾,你妈晕倒了,你快去医院看看!” “是胃癌晚期,现在接受治疗的话,还能延长一两年的寿命,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化疗的费用非常昂贵。” “还治什么治啊,我存了几十年的钱,不想一两年就花光,反正我对你也没有多好,你就别管我了。” “这是我大半辈子存下来的钱,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能给谁了,你拿着吧,平日也没给你买件衣服,你就当是我最后给你的零花钱。”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闪过的片段都是压在心底好多年的事情,夏禾呆愣地站着,恍惚又回到了养母过世的时候。 “小禾,小禾?小禾!” 耳边响起声声焦急的呼唤,夏禾猛然回神,抬眼看到俞飞璟跟江潇潇紧皱的眉头。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差。”江潇潇扶住她,眼底闪过担忧。 “……我没事。”艰涩地开口,夏禾摇摇头,道:“我过去看看父亲。” 不忘吩咐白雀几人道:“你们一会把厨房收拾好。”出了这种事,他们不可能再继续烤肉了。 几个丫鬟应了,江潇潇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夏禾点头。 一行人玩到一半,因为夏永淳晕倒的消息匆忙赶到香椿园。 夏禾一群人赶到时,苏氏跟宴姑姑也正好过来,苏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受到了惊吓。 “你父亲怎么样了?”看到夏禾,苏氏立即抓住她焦急问道。 夏禾道:“我也是刚过来。”握住苏氏的手安抚道:“母亲不必担心,父亲一向健康,想来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才会……” 她话说到一半,夏颜从厅堂里跑出来,狠狠推了她一掌,骂道:“你到底给父亲吃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吃你送来的东西就晕倒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吃的东西里动了手脚?” 夏禾微怔,解释道:“只是很普通的烤肉,我什么都没做。” 其他人都惊了惊,江潇潇最先反应过来,反驳道:“不要胡说八道,若真是小禾送的食物有问题,为何你还好好站在这里?” 夏颜咬牙,恶声恶气道:“这要问她自己!” “够了!”苏氏大喝,沉声道:“再吵就给我滚!”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夏邑卿安慰道:“母亲宽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苏氏的脸色这才缓和少许,夏邑卿立即上前扶她走进鸿雅厅。 宴姑姑给了夏禾一个安抚的眼神,夏禾淡淡一笑,拉过正跟夏颜大眼瞪小眼的江潇潇进了鸿雅厅。 夏永淳被安置在鸿雅厅一侧的暖阁里,老太太已经让人去请大夫,眼下大夫还没有来,所有人都在暖阁里急得团团转。他是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晕倒的,当时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当即就抬到了暖阁来。 进到暖阁,老太太跟舅爷姨奶奶们正守在夏永淳旁边,姜氏拿着帕子抹眼泪。 见姜氏哭哭啼啼的,苏氏又一肚子火,喝道:“哭什么哭,大爷只是太累晕倒而已!” 闻言,姜氏倒是止住了哭声,只是一脸的凄惨幽怨,好似受了多大委屈欺负似的。 见女儿受委屈,姜氏的母亲也就是夏永淳的舅妈不高兴了,冷哼道:“婉婉只是为永淳担心,不像某些人,只知道耍威风。” 张翠萍也不阴不阳道:“大婆子就是不同些,人家还是京城来的呢,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地方人。” 若是以往,老太太肯定会帮着嫂子跟孙外甥媳妇训斥苏氏,然而这一次她没有这样做,反而对张翠萍呵斥道:“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舅妈跟张翠萍顿觉脸上无光,不再嚷嚷。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老太太娘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见状,夏邑卿上前见礼,倒是缓解了少许的尴尬。 苏氏走到榻边坐下,仔细打量丈夫的脸色,见还算正常,稍稍松了口气。 夏禾跟江潇潇是刻意等到里面的说话声停了才进来的,夏禾正打算见礼,张翠萍就指着她大叫:“快把她抓起来,就是她对表姨夫下的药!” 所有人都怔了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做。 老太太的脸色不是一般难看,直接一把将张翠萍的手拍开,喝道:“给我滚出去!” 张翠萍满眼惊骇,丝毫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在她的婆婆还算知趣,立即向老太太告了罪,拖着她出了暖阁。 这样一闹,老太太的娘家亲戚都到暖阁外的厅堂等消息了。 老太太气得直跺脚,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夏禾抿了抿嘴角,走到老太太身边,拍抚她的心口,道:“祖母别生气了。” 老太太拉住她的手直叹气。 夏禾任由她拉着,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了,才道:“大夫还没有来,不如我先替父亲看看吧。” 后面进来的宴姑姑帮腔道:“是啊,小禾学了将近半年的医术,虽然用药还不熟稔,但诊诊脉还是没有问题的。” 闻言,老太太跟苏氏都希冀地望向夏禾。 夏禾微微颔首,坐到榻边,将夏永淳的手从暖被下拿出来,两指搭上他的手腕。 对于号脉,夏禾并不熟练,平时她只是一边看书一边拿自己做实验,以此来记忆一些病症的脉象反应,眼下她也是一边号脉,一边回忆医书上的内容,又仔细观察了夏永淳的症状,好一会后才算看出了究竟。 见夏禾收回手,老太太跟苏氏异口同声问道:“怎么样?” 夏禾顿了顿,道:“从脉象跟症状来看,像是消渴症,不过我并不太确定,一会还是请大夫仔细瞧瞧。” 所谓消渴症,就是现代的糖尿病,也是俗称的富贵病。 想来是因为夏永淳时常在外面应酬,吃了很多油腻的食物,又喜欢喝酒,所以才会这样。 “消渴症?”苏氏皱起眉,这种病她听过,据说严重的时候会要命。她当即慌了,急声问道:“是不是很严重?” 夏禾摇头,安抚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即便是消渴症,父亲的症状看着也不算严重。而且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苏氏皱紧眉头,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放松。 老太太不明所以,拉着夏禾不断问什么是消渴症,夏禾只能好言安抚她,省得她担心。 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糖尿病,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提前预防。 夏禾心下转了几圈,对老太太跟苏氏道:“祖母,母亲,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老太太跟苏氏一心在夏永淳身上,敷衍地点点头应了。 也是巧,夏禾刚出暖阁,大夫就进门了,看到这位大夫,江潇潇嘶了一声捂住脸。这正是之前俞飞璟生病她请的那个大夫,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这位大夫呵呵呵的。 夏禾不解地望了举止怪异的江潇潇一眼,上前对蓄着白色山羊须的老大夫行了个礼,敛首客气道:“还请大夫先借一步说话。” 老大夫微微一怔,抚着山羊须答应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确诊 夏永淳只是暂时性昏迷,苏氏在旁边照看了一会,他就醒了。 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想见的人,这感觉别提多好,夏永淳瞬间不觉得难受。 见丈夫醒来,苏氏松了口气,关切问道:“可觉得哪里不适?” 夏永淳含笑摇摇头,半撑起身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氏扶了他一把,扶着他坐好,又给他背后垫了靠背,这才道:“丫鬟匆匆忙忙跑过去,说你晕倒了,我能不过来么?” 夏永淳顿觉悻悻然,这次他可真是丢大脸了。 不禁嘴硬道:“就是太累了而已,都是些小题大做的。” 苏氏嗔他一眼,道:“你就别逞强了,方才小禾帮你看了下,说你可能是患了消渴症,一会大夫来了再给你瞧瞧。” “小禾也来了?”夏永淳惊讶地大叫。 苏氏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你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就是被孩子们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永淳羞愧捂脸,道:“来的还不止小禾一个?日后我威严何在啊!” 若非良好的教养所制,苏氏真的很想不雅地翻个白眼。 懊恼了一阵,夏永淳才反应过来,问道:“不是说小禾来了,她人在哪儿?” “去接大夫了。”苏氏道,替他将被角掖了掖。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夏禾就跟大夫有说有笑进门来了。 夏永淳诧异地望了女儿一眼,闹不明白女儿为何跟这位老大夫如此熟稔。 走到榻边,夏禾福了个身,笑道:“父亲,大夫来了。” 又对老大夫道:“大夫,这就是家父,还请您替他诊诊脉。”还暗地里在夏永淳看不到的地方与老大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大夫点点头,抚着山羊须坐到榻前的绣墩上,抬手替夏永淳把脉。他凝神诊查了一阵,随后冷笑道:“呵呵,也就你们这些整日吃香喝辣的闲散富人才会得这种病,穷苦人家怕是想得都没有办法。” 闻言,跟在后面的江潇潇捂脸,来了,老大夫的呵呵式冷嘲热讽! 夏永淳不悦皱眉,他是请人来看病的,不是请人来嘲讽自己的。当下就要沉下脸赶人,被苏氏一个眼神制止。 收回目光,苏氏客气道:“大夫,我丈夫得的是什么病?” “消渴症。”大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阴津亏耗,燥热偏盛,此乃消消渴症的初期病机,待消渴日久,病情失控,则会阴损及阳,热灼津亏血瘀,进而导致气阴两伤,阴阳俱虚,络脉瘀阻,经脉失养,最终气血逆乱,长此以往下去,会脏腑器官受损,出现现疖、痈、眩晕、胸痹、耳聋、目盲、肢体麻疼、下肢坏疽、肾衰水肿、中风昏迷等等病症。出现以上症状,离死也就不远了。” “——!”苏氏倒吸口冷气,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站在旁边的夏禾忙伸手扶住她,以防她昏倒。 夏永淳没被自己的病情吓到,却被苏氏吓了一跳,他急忙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你别信这个蒙古大夫的夸大其词,我不过是最近太累才会晕倒,哪有那么严重啊!” 对此,老大夫抚了抚胡须,呵呵冷笑了三声。 苏氏缓过神来,扭过头对着夏永淳就是一顿呵斥:“说过多少遍,让你不要总在外面应酬,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得了消渴症,你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娘几个好过对不对?” 夏永淳一脸冤枉,道:“什么消渴症不消渴症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苏氏根本不听解释,捂着脸趴在他腿上痛哭起来。 夏永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地安慰了一番,见无效,转头将脾气发到夏禾身上,道:“到底是谁请这个蒙古大夫来的,到底会不会做事?还不快把人赶走!”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道:“是祖母请来的大夫,跟我无关。” 夏永淳噎了噎,气急败坏道:“我管你们谁叫来的,赶紧给我撵出去!” 夏禾抬头望了望天,道:“父亲,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有病得治。” “谁说我有病?!我没病!”夏永淳气得锤床板。 他本意是喝退夏禾,却不想苏氏猛地抬起头,驳斥道:“竟然还敢拿小禾来出气,你没有病谁有病?大夫都说了,你得了消渴症!你还在这里嘴硬,是不是真的要等死到临头,你才知道错?” 夏永淳叫得凶,苏氏比他更凶,强强相遇必有一伤,于是夏永淳蔫了。 “还不快向大夫道歉!”苏氏厉声叱道。 夏永淳乖乖向老大夫拱手道歉:“在下失礼了,还望先生莫怪。” “嗯。”老大夫满意地点头。 苏氏歉疚敛首,道:“让大夫见笑了,不知道拙夫现如今病情如何,可还治得好?”她一脸担忧惶惑,是真的很担心夏永淳的身体。 老大夫不着痕迹瞄了夏禾一眼,清了清喉咙,道:“幸亏发现及时,还能治得好,不过你们要严格按照老夫说的来做,不然后果老夫概不负责。”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苏氏连连颔首应承。 老大夫满意点头,道:“我这就去开张方子,每日记得喝,另外,要十分注意饮食休息,油腻跟酒,以及甜食都要尽量少……” “什么?”不等大夫说完,夏永淳就大叫起来,道:“都忌了我还吃什么?” “呵呵。”大夫斜眼看他,冷笑道:“吃什么?吃青菜喝白水!” “——!”夏永淳惊骇地瞪大眼,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要知道他可是无肉无酒不欢,要他只吃青菜喝白水,他绝对会生无可恋! 夏禾在旁边咳了咳,提醒道:“父亲,大夫只是说要少吃,并没有说绝对不能吃。” 夏永淳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苏氏无奈地瞪了这个大小孩一眼,对大夫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大夫望向夏禾,道:“三小姐对雌黄之术有些研究,平日需注意的小事,太太问三小姐便是。” 闻言,苏氏恍然大悟,望向夏禾欢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夏禾勉强扯出抹笑,偷偷对大夫使眼色,这跟之前说好的可不同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里人外人 大夫写了药方,苏氏立即吩咐人去抓药,她照顾安抚夏永淳,夏禾则自动请缨送大夫出门。 一直将大夫送到大门口,夏禾才哭笑不得道:“大夫,我们说好只是吓唬吓唬我父亲,让他以后不敢再胡吃海喝,可没有说要让我来看护啊。” 老大夫笑呵呵抚了把胡须,道:“能者多劳,有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谁让你懂些医术,病患又是你的父亲呢。况且,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放着你父亲不管,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一开始,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找上,让他合伙吓唬病人,他是不同意的,毕竟医者父母心,若是把病人吓出个好歹来,那就罪孽大了。但听了她的解释,明白她的用意后,他除了感慨这小姑娘的用心良苦跟孝顺聪慧外,已经没有旁的想法。 夏禾苦笑:“大夫说的真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这是肯定的。”老大夫得意地颔首,说完他仔细打量了夏禾几眼,又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的医术是自学的?” 夏禾疑惑地点头,道:“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犯了什么禁忌?”因为大夫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严肃,是以她才有此一问。 老大夫摇头,笑道:“只是觉得你天赋不错。” “大夫过奖了。”夏禾谦虚道,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有问题就好。 老大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的,好一会后,才问道:“听说三小姐是庶女?不知生母何姓?” 夏禾微怔,不明白他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顿了顿,她道:“我姨娘姓秦。” “姓秦啊,不是姓华。”老大夫若有所思地点头,喃喃道:“那看来只是长得相像罢了。” 他声音很小,夏禾没有听清,不由问道:“大夫方才在说什么?” 老大夫恍然回神,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看三小姐的面相与我一个老友有些相识,是以多嘴问了一句,还望三小姐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夏禾颔首。 老大夫抚着山羊须呵呵笑道:“敝姓杨,在荷花巷口开了间医馆,欢迎三小姐有空的时候过去小坐,我们好交流交流医术。”他之所以把日常看护的任务推给夏禾,是有目的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天赋很不错,有意指引她,这才费了点苦心。 “杨大夫说笑了,是小女请教您才对。”夏禾敛首,藏起嘴角的笑意。还真是人如其名,可不就是羊大夫么! 送走了杨大夫,夏禾回到香椿园,时间已经不早,她打算打声招呼就回草叶庐休息,也好让母亲照顾父亲。 夏永淳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夏禾回来时,他已经起身准备回兰溪苑,老太太在一旁关切道:“若是还不舒服就让人抬回去吧,省得路上又出意外。” 夏永淳有些不耐烦,道:“好好的要什么人抬,母亲你太大惊小怪了。”以后都不能尽情吃肉喝酒,他烦着呢。 老太太的娘家亲戚都还没有离开,闻言不赞同道:“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张翠萍撇嘴道:“若不是某人送那些油腻上火的东西来,表姨夫也不会晕倒。” 话一出口,立即被老太太瞪了一眼,道:“你说够了没有,再这样不阴不阳地编排小禾,以后就不要来我屋里!” 张翠萍已经不记得这两天因为夏禾她受了多少训斥了,想往年,姨奶奶何曾这样训过她,当下不满地嚷嚷:“姨奶奶,我也是为了表姨夫好,我们才是一家人,夏禾只是个外人,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啊!” 听到这话,老太太跟夏永淳紧皱起眉,反倒是平日最维护夏禾的苏氏,像个没事人似的。 见老太太面露不悦,姜氏忙拉了张翠萍一把,道:“天色不早,大家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老太太的妹妹也拉住孙媳妇,对老太太笑道:“大姐,既然永淳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不给张翠萍开口的机会,拖着她往外面走。 夏禾站在门口,将所有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没有开口,因为她并不在意。 出门时,看到门前的夏禾,张翠萍还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夏禾也都不在意,还礼貌地对舅爷他们颔首行礼,只是没一个人回应她。 等老太太娘家的亲戚都出了门,夏禾才出去,福了福身,道:“祖母,父亲,母亲,时辰不早,你们早些休息,小禾先回房了。” 老太太心疼地望着她,安慰道:“你别将你表嫂的话放在心里,她那人就是口无遮拦,没有恶意的。” 夏禾笑着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走了,夏永淳蓦地沉下脸,道:“刚才是舅舅姨母他们都在,我才留几分脸面,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有关里人外人的话,你就给我滚出夏府!” 这个你,在场人中除了姜氏,不做他想。 姜氏脸一下白了,红着眼眶凄凄楚楚道:“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婢妾又做错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不说你,什么表侄子表外甥的我都给赶出门去!”夏永淳怒道。 姜氏心口猛地一跳,眼底闪过心虚,垂眸低声道:“随大爷怎么想,婢妾什么都没有做。” 夏颜不服气道:“父亲你这分明是迁怒!那明明是表嫂说的话,你怎么能怪在姨娘身上?而且夏禾跟我们比起来,本来就是外人!” 闻言,夏永淳怒火中烧,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抬手就要扇夏颜的耳光,被苏氏拦住了。 “大夫说你不宜动肝火。”苏氏淡然道,一句话就将夏永淳的怒火熄灭。 “哼!”夏永淳甩手,转身背对夏颜跟姜氏,他现在不想再看到这对母女。 姜氏一脸悲戚,捂嘴抽泣起来。 见状,老太太对夏颜道:“要不是你姨娘跟你表嫂说了什么,你表嫂又怎么可能处处针对小禾。别说你姨娘了,还有你,你们是想把整个府上搅翻天是不是?” 这娘俩平日里搞些小动作,她见没有大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这次,实在是太过份了!竟然说小禾是外人,什么叫外人?不是她大儿子生的才叫外人!这不就是在暗指她儿子戴了绿帽子么?这是其一她不能忍,其二,那话让小禾听到了,那丫头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夏颜一噎,她确实是对表嫂说了不少夏禾的坏话,但她并没有让表嫂去针对夏禾,表嫂会说那样的话,根本与她无关。 这话夏颜不敢照实话,顿了顿,道:“我确实是跟表嫂议论过夏禾,但表嫂针对夏禾是出于本意,并非是我授意,这怎么能怪我?” “照你的话,也就是说我在外散布对你不利的言行,而后有人因此攻讦你嘲笑你,而你所受的伤害都与我无关是吗?”苏氏不咸不淡道。 “我可没有那样说!”夏颜急声辩解,生怕苏氏真的那样做。 “你就是那个意思。”苏氏眼底微沉,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夏颜浑身一震,惶恐地垂下头,不敢再吱声。 第三百三十三章 命令 夏禾回到草叶庐时已是夜深,宴姑姑还在外间客厅里等她,见她回来,起身问道:“你父亲情况如何?” “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日后饮食休息要注意。”夏禾含笑回答,心底淌过一丝暖意,笑道:“姑姑是在等我吗?” 宴姑姑微笑着点头,重新坐下,道:“香椿园里挤满了人,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就先回来了,想着等你回来问问情况才安心,就坐着等了一会。” 夏禾上前坐到她对面,笑问道:“姑姑是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若不是还有话说,就该回房休息了,而不是再次坐下。 宴姑姑失笑,笑嗔她一眼,道:“你个鬼机灵,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顿了顿,叹出口气,道:“我在封都也待了有一段日子了,本是打算看看你母亲就离开的,却不想因你而停留,我想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个念头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早在老太太寿辰前,她就有过这个打算,只是那时候她舍不得苏氏跟夏禾,也想看看夏禾排的《白蛇传》,所以迟迟没有开口提,而今天发生的事让她下定了决心。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也太多意外跟未知,我想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到处去看看走走。”宴姑姑笑叹道,眼底划过怀念。 夏禾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她的神色顿时心有所感,道:“是因为他吗?” 宴姑姑微怔,笑容中露出几分苦涩,道:“他曾说过,若是我答应嫁给他,待他解甲归田,我们就寻一处世外桃源定居,等待腻了,就四处游山玩水,游览大好山河。眼下定居是不可能了,至少这世间的山山水水我想踏遍,这样等到下了黄泉,我还能有东西向他炫耀。” 不知为何,每当宴姑姑提起那个已逝的人,夏禾就会忍不住心酸难受,她想着作为旁人的自己尚且如此,姑姑肯定心里更难受。 起身依偎到宴姑姑身边,夏禾吸着鼻子道:“既然是姑姑的心愿,小禾就不劝阻你了,只是你偶尔也要回来看看母亲跟我,等你走累了,不想走了,你还有我们。” 闻言,饶是坚强如宴姑姑,也不禁落下泪来,她抹了抹眼角,拍着夏禾的背柔声道:“傻孩子,我当然会不时回来看你们,我也舍不得你们啊。” 夏禾勉强扯出个笑,问道:“姑姑打算何时动身?” 宴姑姑忍住泪意,沉吟了一番,道:“我打算先回京城一趟,而后再出发。” “这样啊。”夏禾颔首,道:“那你可以跟父亲母亲一起出发,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我是有这个打算。”宴姑姑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站起身,道:“改天我会跟你母亲商量,今天很晚了,早些休息吧,忙了一天你也该累了。” “嗯。”夏禾乖巧点头。 送宴姑姑回房歇下后,夏禾就被青萍跟红芝拖进了净房,原来四个丫鬟早就准备好热水,就等着她回来沐浴了。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夏禾心情都好了,虽然很累,但她还是拿出医书,查找有关消渴症的记载。她打算结合古今治疗消渴症的方法,为父亲列一张饮食方面的单子,以食疗配合医疗的方式来治疗。 因为夏永淳还只是初期,今天之所以晕倒,也是因为太劳累了,所以努把力的话,还是可以完全将病情压制住的,只要不变严重,不引发并发症,消渴症对生活是没有太大影响的。 一掌孤灯,一本医书,一杆笔,一个手炉,这就是夏禾在乎的方式,为了在乎的人,这点辛苦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寒风飒飒,吹动庭院的树枝沙沙作响,俞飞璟在屋脊上站了一会,然后掠过屋顶离开。每天到草叶庐阁楼屋顶站一会,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已经到了哪天不看就睡不着的地步,对此他十分担忧,日后了回了京城,怕是他要夜夜失眠了。 回到房间,意外地发现俞天启在等自己,俞飞璟诧戏谑问道:“什么事这么要紧,你竟然三更半夜不睡觉,坐在我房里等我。” 边说着,他边走到桌边撩起衣摆坐下。 俞天启淡淡望了他一眼,道:“小禾写的戏本是不是在你哪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熟悉,飞璟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清楚其背后的含义。当时小禾说戏本不知去向,飞璟立即用扇子掩住脸,这个动作代表了他心虚,所以他知道戏本就在他手里。 俞飞璟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承认道:“是在我这里,然后呢?”他直视俞天启的双眼。 “给我。”俞天启比他更直接。 俞飞璟默了默,道:“你现在要戏本作何?总不会为了看吧?排戏时你不提戏本,看戏时也不提戏本,现在都尘埃落定了,你才问我要戏本,而就在今天,夏晴也对小禾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们之间有何联系?” 俞天启沉下脸,冷然道:“你只要把戏本交给我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要是我不给呢?”俞飞璟勾起嘴角,眼底却没了笑意。 “本宫命你将戏本交出来。”俞天启一字一顿 “……”俞飞璟沉默,眼底闪过一抹不知是失望还是寂寥的光,道:“你是在用你皇子的身份命令我吗?” 俞天启微怔,稍稍缓和了语气,道:“你不用担心,对小禾的心意我不比你少半分,我不会害她的,这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大业。” “呵呵。”俞飞璟冷笑,起身行了个君臣之礼,道:“殿下,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恕臣忽感不适,就不送了。” “飞璟……”俞天启懊恼地皱起眉,见俞飞璟垂眉低眼一副谨守本份的模样姿态,脸看也不看自己,他知晓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抿了抿嘴角,只得起身离开。 关上房门,俞飞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小到大,天启从未用皇子的身份压过他,然而今天,为了一本戏本,为了夏晴,他这样做了,而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恐怕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 果然皇家无情么,俞飞璟落寞地想。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禁室 熬夜写好菜谱,一大早夏禾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匆匆赶去兰溪苑,想要早点将菜谱交给苏氏。 苏氏跟夏永淳正在用早膳,夏禾一进门,就看到夏永淳黑着一张脸对着面前的白粥,手中的勺子一下都没有动。 难得见父亲一脸菜色,夏禾不禁偷笑。 苏氏没有发现夏禾,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快趁热吃吧,我陪你一起,不是说一会还要出门办事么?” 夏永淳虎着脸,道:“这么清淡怎么吃得下去?”要不是对面是苏氏,他怕是早就摔筷子了,整就一闹别扭的大孩子。 苏氏颇为无奈,嗔了他一眼,道:“我都陪你一起了,你还想如何?” “我不想吃。”夏永淳直接表明态度。 苏氏默了默,随即将碗筷一推,道:“那好吧,我让下人准备你爱吃的。” “真的?”夏永淳顿时喜出望外。 苏氏弯了弯唇角,柔情万千道:“当然是真的,就算你继续大鱼大肉,饮酒过度,最后致使自己中风偏瘫,我也不会嫌弃你,会一直照顾你的。” 说着,招手换过一旁的宋嬷嬷,道:“劳烦嬷嬷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夏永淳梗着脖子大叫道:“我吃!我吃还不行嘛!” 什么中风偏瘫,他才不要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拖来妻子儿女! 见他肯乖乖配合,苏氏满意笑了。 站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夏禾险些笑出声来,幸好及时忍住了,不然某个大小孩肯定又要闹别扭了。 收敛笑意,夏禾抚平嘴角,这才踏进门,唤道:“父亲,母亲。” “闺女!”夏永淳双眼发亮,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 苏氏温柔笑道:“闺女来了也不能代替你喝粥。” 夏永淳瞬间蔫了。 夏禾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清了清嗓子,道:“我料想父亲会不适应饮食的突然改变,所以昨晚查了些医书药典,写了几张菜谱,都是父亲能吃,又附和父亲口味的。” 闻言,夏永淳欢喜道:“还是我闺女好啊!” 苏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夏禾笑道:“你费心了,要我说,就应该让你父亲多喝几日白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荤素不忌!” 后面这话明显是对夏永淳说的。 夏永淳无奈道:“孩子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夏禾瞥了面露尴尬的父亲一眼,掩嘴轻笑,道:“消渴症虽然麻烦,但只要控制好病情,对生活是无碍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肉食都不能吃,只是要少吃油腻的,酒也是适当地喝,最好是不喝,甜食则绝对要禁止。” “都听到了吧?这么大个人了,还让孩子们操心。”苏氏嗔怪道。 夏永淳颇觉脸上无光,吭哧吭哧不出声了。 得知夏禾还没有用早膳,苏氏立即让宋嬷嬷添了副碗筷,拉着她一起喝清粥吃小菜。 其实是夏永淳不适应,早上吃清粥小菜其实是最好的,夏禾就和喜欢,乐滋滋地喝了两碗呢。 用过早膳,夏永淳出门办事,苏氏再三叮嘱:“记得回来吃饭,在外面吃饭没人管着,你肯定会犯忌。” 夏永淳应了,苏氏还是不放心地再三交代富贵,这才放心。 送走了丈夫,苏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见状,夏禾上前扶住她,道:“母亲昨晚一定没有歇好吧。” 苏氏苦笑道:“昨晚一惊一乍的,又总想着你父亲的病,哪里睡得着。” “那我扶你回房,你再歇歇吧。”夏禾道,搀着她往屋里走。 “不了。”苏氏摇摇头,面露肃然,道:“周姨娘的事还等着处理,我哪有空闲睡回笼觉,还是办完事再提休息吧。” 这确实是正事,夏禾也不好再劝她,道:“那我陪母亲一起吧。”她只恨自己无用,还帮不上母亲的忙。 苏氏慈爱地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点头应了。 周姨娘已经被关了起来,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她没有作任何辩解,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在老太太寿辰当日,苦苦等不到消息的周氏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丫鬟劝她临夜逃走,她没有答应。 她如何能答应? 先不提她是奴籍,身契还握在别人的手里,她的孩子在这里,她的一切都在这里,出了这扇门,等待她的未必就是升天。 那一夜,周氏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两个粗使婆子来将她带到禁房,将她关进了黑暗的禁室,那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口,能让她分辨白天与黑夜。 当禁室的门再次打开,已经是一天后,周氏以为是苏氏来惩处她了,却不想转过头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夏晴 “周姨娘是不是很意外,我竟然会来看你。”夏晴背光站着,微扬的嘴角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片刻的惊讶后,周氏眨了眨有些不适应亮光的眼睛,淡淡道:“原来是五小姐。” “是我。”夏晴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门框边,将门关上。 “不知五小姐有何贵干。”周氏看也不看她,语气依旧无波无澜。 夏晴笑了笑,道:“周姨娘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顿了顿,道:“如果周姨娘愿意,我现在就能带你出去,但条件是,你要把你安排在府中的眼线,全部交给我。” 她很是懊恼,如果她早些知道周氏的真面目,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谁又会想到,那个本分老实的女人,会是如此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呢? 见她如此直接,周氏不禁笑嗤一声,道:“即便五小姐开门见山,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为何?”夏晴问道,尽管神色努力保持镇定,但语气还是泄露了她的着急紧张。 “没有为什么。”周氏叹了一声。 夏晴皱起眉,眼中的自信少了几分,心思微转,她循循劝导道:“周姨娘何必固执,即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六妹跟鹄哥儿着想,你想想,这府中谁与六妹感情最好?谁又会护着六妹跟鹄哥儿?难道你想……” 不等她将话说完,周氏道:“就是为了珂姐儿跟鹄哥儿,我才不能告诉你。” 夏晴一噎,控制不住地抬高了声音,厉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比起你,我更信任苏氏跟三小姐。”周氏直言不讳,冷笑一声,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帮你遮掩谋害三少爷的真相,若是我早知道你只是想利用珂姐儿膈应三小姐,我不会帮你,把珂姐儿跟鹄哥儿交给你,我不放心,因为你只会欺骗利用他们。” “你!”夏晴怒目圆瞪,险些七窍生烟,她道:“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可知我为何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俞大少爷!他可是皇子殿下,这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我现在为他做事,你敢不从,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本来就不奢望能苟活。”周氏道,脸上真的没有半点恐惧之色。 夏晴一怔,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不怕死。默了默,她道:“我还会再来的,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不然我不知道六妹跟鹄哥儿会出什么事。” 周氏依旧不动声色。 禁室的门再次关上,周氏望了眼天窗外明亮的天光,无声叹了口气。 出了禁房,夏晴不敢停留,见四下无人,立即离开,匆忙中,她没有发现树丛后露出来的一片裙角。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认裁 夏禾陪着苏氏到禁房后,发现门开着,看守的两个婆子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里面一片安静。 见状,苏氏不悦地皱起柳眉,宋嬷嬷暗道糟糕,忙上前将两个婆子叫醒,叱道:“让你们看守禁房,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睡大觉的!还不快给我起来!” 禁房是宋嬷嬷负责管理的,今日当差的人竟然玩忽职守,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追究起来她也逃不了责罚。 两个婆子被猛然惊醒,看到苏氏顿时腿都软了,当下跪地求饶。 苏氏沉声道:“求饶有何用,还不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是是是!”两个婆子惶恐应了,慌忙进禁房里面去查看。 宋嬷嬷抹了把冷汗,求情道:“平日里她们很负责的,绝不会在当差的时候睡着,想来是天冷了容易发懒,才会睡着,太太看在她们是初犯的份上,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苏氏没有吱声。 夏禾心下转了几圈,瞄了眼桌上的茶水跟点心,道:“她们平日里都是整天坐在这里,边吃茶点边看守里面关着的人?” 见她开口,宋嬷嬷心下松了口气,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看守犯错的下人是很无趣的事,若是不找点事情做,就更要睡着了。” “哦。”夏禾了然颔首,走到桌边捻起一块剩下的点心,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苏氏诧异道:“你怀疑有人下药迷晕她们?” 夏禾将点心放下,又闻了闻剩下的茶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相信嬷嬷的眼光,她选出来的人不会如此懈怠。” “要真是有人下药,那可就出大事了!”宋嬷嬷惊慌道。 苏氏的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可看出什么来?” 夏禾摇摇头,道:“茶水跟点心都没有……”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墙角的木炭上,她咦了一声,走到墙角,果然,空气中的异味更浓了。 进门时,她就闻到了一股子混合着腥臊的粉尘味,本以为是这里阴暗潮湿有什么东西发霉腐朽了,却原来是木炭的味道。 问道:“这是她们烤火用的碳?” 宋嬷嬷不明所以,点头道:“是的,这是专门给下人们用的低等木炭,三小姐怕是没有见过。”她以为夏禾是好奇。 夏禾若有所思地颔首,眼尖地发现一部分炭有些潮湿,她拿起一块嗅了嗅,顿时心下了然。 将炭扔回墙角,夏禾默然起身,这时,去里面查看情况的两个婆子也出来了,面露庆幸,道:“回太太,禁室的门都关得好好的,人一个没少。” “那就好。”苏氏略一点头,道:“周氏关在哪里,带我过去。” 见她只字不提惩罚的事,宋嬷嬷知道她这是饶过两个婆子了,忙道:“我这就领太太过去!” 苏氏跟着宋嬷嬷去见周氏,夏禾落后一步,对看守的两个婆子道:“墙角那些炭都潮了,还是别用了,你们搬出去扔掉,让管事的发新的给你们。” 两个婆子心有余悸,见她没有跟着离开,还以为她是要秋后算账,却不想是要体恤她们,两人当下喜出望外道:“多谢三小姐!” 夏禾点点头,循着苏氏离开的方向找去。 宋嬷嬷正在开门,苏氏见夏禾迟了一步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夏禾笑了笑,没有言语,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禁室的门打开,宋嬷嬷退开一步,让苏氏跟夏禾进去。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周氏早已猜到是苏氏来了,是以苏氏一进门,她就立即站起身,不慌不忙行了个礼,道:“太太,三小姐,您们终于来了。” 苏氏面露诧异,道:“你知道我们要来,莫非你在等我们?” 周氏敛首,“奴婢确实在等太太与三小姐,奴婢有话要与太太三小姐说。” 这种被算透的滋味并不好受,苏氏微一皱眉,道:“然而我并不想听你辩解为自己开罪。” “太太放心,婢妾没有辩解的意思,所有的一切,婢妾都承认。”周氏一脸恭谨。 “你是想说鹄哥儿跟六妹的事?”夏禾问道。 其实不必问也知道。 周氏果然点点头,望着夏禾笑了笑,道:“若是我的珂姐儿有三小姐一半的聪明伶俐,我也不必如此费心经营。” “聪明有聪明的好处,老实有老实的好处。”夏禾道。 周氏苦笑摇头,道:“珂姐儿不是老实,是懦弱愚笨,她连真假好坏都分不清楚。” 夏禾默然。 周氏突然跪下,磕了个头,道:“太太,奴婢不求您饶过奴婢的贱命,只求您看在鹄哥儿与珂姐儿是大爷血脉的份上,以后偶尔照拂一二,让他们不至于冤死府中,奴婢谢过您的大恩大德了。” 苏氏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害他们姐弟?” “有些事奴婢不宜直说,还望太太见谅。”周氏头抵着地面,满腔诚恳。 苏氏默了默,道:“你起来吧,我并不打算要你的命。” “!”周氏震惊地抬头看她。 苏氏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曾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又伺候了大爷十多年,为大爷诞下一对子女,就算不为两个孩子,为了大爷跟夏府的面子,我也不得不留下你,何况你心中有我想知道的秘密,你这条命,我更要留下了。” 顿了顿,低叹道:“日后你就在佛堂中,青灯古佛度过余生吧。” 不是不恨,只是为人父母,周氏为两个孩子的心让她动容。 周氏瞳孔微缩,从苏氏与夏禾进门来就淡然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红着眼眶磕头,道:“多谢太太,多谢三小姐。”她如何能不知道,若不是有三小姐从中劝阻,太太就算不要了她的命,也会将她发卖,那样不如死了轻快。 后面不必苏氏开口,周氏自己将她在府中的所有眼线都说了出来。 离开时,周氏拉住夏禾,低声道:“还劳烦三小姐转告五小姐,只有珂姐儿跟鹄哥儿好好的,她的秘密才能永远保守下去。”顿了顿,又道:“三小姐要小心五小姐跟俞大公子。” 夏禾微怔,刚想细问,外面苏氏在叫她了,她只得对周氏点点头,揣着满心疑惑出了禁室的门。 禁室的门缓缓关上,周氏露出放松的笑容。 第三百三十六章 那就毁掉好了 从禁房到兰溪苑,夏禾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然而她还是不明白周氏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三小姐,你要小心五小姐跟俞大公子。” 这句话到底有何含义? 让她小心夏晴她还能够理解,但是为何还牵扯到了俞天启?莫非夏晴与俞天启之间有何联系? 想到这个可能,夏禾不禁有些心寒。 回到兰溪苑,苏氏将除夏禾与宋嬷嬷之外的人都遣出门,并让人关上房门。 暖阁里暖香阵阵,苏氏抿了口茶,神色凝重,道:“看来府上不止一个周氏这样的人物,日后我们怕是还不得安稳。” 虽然夏禾什么都没有说,但从她的神色,苏氏不难看出端倪。 恐怕这次又是有人暗中捣鬼,不然看守的婆子不会睡着,就是不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脚。 宋嬷嬷气恼地拍腿,道:“实在是太可恶了,幸好周氏没有逃走,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夏禾默了默,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推测,只是眼下没有证据,她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苏氏见她欲言又止,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夏禾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恐怕是有人想带周氏走,只是那个人没料到周氏会不答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先不说她手里没有证据,就是有,若这件事真的跟俞天启有关,夏家怕是也拿他没有办法。 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但不难猜到俞天启身份不凡。 苏氏赞同地点头,颇为感慨道:“周氏是为了珂姐儿跟鹄哥儿才留下的,说到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让我恨不起来。” 夏禾笑了笑,道:“母亲宽厚善良,父亲真是有福气。” 闻言,苏氏嗔了她一眼,道:“不用拍马屁,我会好好照顾鹄哥儿,至于珂姐儿,再过两年,我也会替她物色个好夫婿。” 小心思被看透,夏禾吐了吐舌头,乖觉地笑了。 说笑几句,沉重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苏氏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夏禾道:“让你准备的礼物你准备好了没有?” “啊?什么礼物?”夏禾满头雾水地挠了挠额角。 苏氏没好气道:“我看你是忙晕头了!你父亲不是让你为外祖母准备寿礼么!” “噢噢!是这事儿啊!”夏禾恍然大悟,讪笑道:“母亲不提我还真就完全忘了,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就往外跑。 “你等等!”苏氏叫住她,嗔怪道:“咋咋忽忽的不成体统,就算着急,也不能失了仪态!” “嘿嘿。”夏禾干笑。 苏氏这才说正事,道:“我跟你父亲商量好了,这次带你一起进京,这两日你到街上逛逛,去银楼选几套首饰,到时候会用得上。另外,明日我约了红衣坊的裁缝过来量衣,你记得过来。” “啊?”夏禾傻眼,苦着脸道:“我也要去啊?” 还真是被俞飞璟给说中了,父亲母亲真的打算带她一起进京,可问题是她并不那么想去。 闻言,苏氏一挑眉,反问道:“怎么,你不想去?” “没有没有!”夏禾忙摇头摆手,讨好笑道:“我迫不及待想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呢。” “嗯。”苏氏满意地点头,“那就好。”对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转去里间,很快拿着一个楠木漆盒出来,递到夏禾面前。 “拿着吧,这是给你添置的首饰,你再去账房支一笔银子,跟管事的说记在你父亲头上,用作买首饰。”苏氏道。 “这样不太好吧,记在父亲头上……”夏禾接过盒子,迟疑道。 “没什么不好的,省得他拿了银子去外面大吃大喝。”苏氏镇定如斯。 “那好吧。”夏禾忐忑应了,大不了到时候父亲怪罪下来,她就都推到母亲身上,反正本来就是母亲的主意,想来父亲也不敢拿母亲如何。 揣着盒子出了兰溪苑,瞧着天色还早,夏禾打算去账房取银子,这样下午就能直接出府了。 因为陈管事还被关着,现在账房是夏邑卿在管理,听闻夏禾来取银子,他大手一挥,批了五百两,还问够不够,不够再从他账上支,搞得夏禾哭笑不得。 “大哥,你要是钱多花不完,就交给我存着,别想把我惯得大手大脚。”夏禾一边往怀里揣银票,一边调侃。 夏邑卿摸了摸她脑袋,笑道:“好,都给你存着。”以后好给你做嫁妆。 夏禾只是开个玩笑,哪会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还是无比认真地答应,忙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才不帮你存呢,你还是娶个妻子帮你存吧!” 夏邑卿微怔,露出一丝无奈,笑道:“想来快了。” 夏禾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大哥有心事?” 夏邑卿点点头,叹到:“这次进京,母亲怕是有给我说亲的打算。” 夏禾大惊,“母亲已经有看中的人了?” “我也不清楚。”夏邑卿摇头,眼底满是忧愁,苦恼道:“我打算先立业再成家,并不想现在就定下。” 夏禾倒是可以理解他的想法,道:“那大哥是打算继承家业,还是考取功名?” 夏邑卿抿紧嘴角,苦笑道:“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不瞒你,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夏禾哑然,这可不好办啊,没有志向目标的话,何时才能立业?而如法立业的话,岂不是一直不成亲?退一万步说,就算在立业前成了亲,估计也不会多美满。 顿了顿,夏禾笑道:“大哥不必忧心,现在不知道想做什么没关系,毕竟目标志向跟姻缘一样,也是要机缘的,可能明天就有一件小事触动你,让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呢?” 这种事真的是急不来,所以与其烦恼着急,不如放宽心等待。 夏邑卿含笑点头,道:“有你真好,我轻松多了。” 夏禾微怔,这话好耳熟啊,想了想,原来是母亲也说过这句话,想说不愧是母子,连说的话都一样。 跟兄长告辞离开账房,夏禾打算回房,时间不早了,今天中午她打算为父亲做几道菜,是时候回去准备了。 边琢磨着中午的菜,边往前走,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夏禾痛得哎哟一声。 头顶响起闷笑声,戏谑的声音道:“走路低着头,你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在床上躺个几天么?”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俞飞璟又是谁,夏禾猛地抬头,怒道:“你干嘛打我?” 俞飞璟挑眉,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你了?你有证据吗?” 夏禾呲牙,“不用看也知道是你!” 眼前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俞飞璟忍不住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得意笑道:“既然你都认定是我了,那我只好坐实自己的罪名了。” 夏禾只想翻白眼,她决定无视他。偏过头,她往旁一步绕过他离开。 “等一下。”俞飞璟叫住她。 “有何贵干?”夏禾回头,不阴不阳地拖长音,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俞飞璟忍住继续逗弄她的冲动,从怀中取出珍藏的戏本,咳了一声,道:“还给你。” 夏禾看着递到面前的戏本,微微一怔,道:“原来在你这里。”她接过来,疑惑道:“还真是稀奇,你竟然没有霸占,不过你为什么现在才还我?” 俞飞璟眼底滑过一丝黯然,随即转着手中的扇子,故作不经意笑道:“说的我跟强盗似的,虽然我也不想还你,但现在有不得不还的理由。” 夏禾挑眉,对他意味不明的话有些好奇。脑子转了个弯,想到昨晚夏晴来借戏本,她突然有了个猜测。 手中的戏本突然有千斤重,抿了抿唇角,夏禾道:“留着也没什么用,既然会让人不开心,那就毁掉好了。” 话一说完,她哗啦哗啦几下,就把手中的戏本撕了个粉碎。 “交给你一个任务,把这堆废纸烧了。”将碎纸塞进俞飞璟怀里,夏禾拍拍手潇洒离开。 俞飞璟目瞪口呆。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金银楼 用过午膳,夏禾拖着宴姑姑一起出门了。 宴姑姑到封都也有段时间了,然而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好好出去玩过,趁着这次机会,夏禾想带她一起到处逛逛,领略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主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夏禾没有急着去银楼挑选首饰,而拉着宴姑姑挑了几家干净背风的小吃摊子,大快朵颐起来。 豆花馄饨豌豆黄,糍粑烧饼八宝粥,夏禾双手开工吃得不亦说乎。 宴姑姑忍不住调侃:“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带我来游玩的,而是拿我当借口,自己来大饱口福的!” 夏禾赶紧咽下嘴里的豌豆黄,义正言辞道:“我这只是见习,不自己先了解一下,又怎么给姑姑作引导?” 宴姑姑笑嗔她一眼,故作无所谓道:“我说不过你,反正你把带的银子都花在吃的上,回去挨骂的又不是我。” 夏禾噎了噎,赶紧看了下荷包里的银子,见花的不多,顿时放心了,一口把碗里的八宝粥喝完,催促道:“姑姑快点,我们还要去挑礼物呢!” 宴姑姑无语望天,也不知道是谁拉着她到处吃的,现在知道急了。 送给外祖母的寿礼,夏禾打算自己做,只是材料需要自己买,所以这次出来,她不仅要买首饰,还要买手工材料。 金银楼是封都城内最大的银楼,也是大庆境内数一数二的银楼,分铺开遍了大江南北,它出的每一个新款,都能让天下的女人趋之若鹜。 以上,都是夏禾听说的,她没有去过金银楼,而这次过来,也是宴姑姑推荐的。 金银楼就坐落在主街最繁华的路段,不用找就能看到,夏禾远远就看到那栋美轮美奂的三层翘角阁楼,只觉得金碧辉煌亮瞎眼,不愧是做金银买卖的。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高档的地方,夏禾困扰地皱起眉,担忧道:“我带的银子会不会不够啊?” 闻言,宴姑姑笑道:“只要不买整套的大头面,是够的。”金银楼她还算熟悉,虽然店面气派名声响亮,但其实它的单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贵,这也是它受追捧的原因之一。 夏禾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我都不敢进去了,要是挑好了东西没钱付账,那丢脸就丢大发了,我怕回去父亲会揍我。” 宴姑姑忍俊不禁,笑嗔道:“付不了现银可以赊账,让人到府上取银子,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何况,不是还有我么?几套首饰我还是送得起的。” 夏禾目瞪口呆,她没听错吧,姑姑说的是几套,不是几件?看来姑姑不是一般的富裕! 心下啧啧两声,夏禾顿时有底气了,抬头挺胸地进了金银楼。 一进门,就有青衣的姑娘上前笑着询问:“两位是看首饰,还是取货?” 夏禾眨眨眼,宴姑姑先一步道:“找个安静的雅间,我们想慢慢挑。” “好的,两位这边请。”青衣姑娘敛首微笑,退开一步为两位引路。 夏禾暗暗咂舌,原来姑姑是这里的常客啊,不然怎么会这么熟悉业务。 在侍者的带领下上到二楼,夏禾正好奇地打量,突然一声尖叫响起,猝不及防之下,吓得她一个哆嗦。 不等夏禾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年轻姑娘冲到她面前,激动地又跳又叫:“三小姐!真的是三小姐!” 被握住手的夏禾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小姐,真是太幸运了!” “三小姐,你也是来挑首饰的吗?有看中的吗?可以的话,请务必让小女子买下送你!” “三小姐看中了哪一款?我可以跟你买一样的吗?” 连珠爆弹一样的问题让夏禾觉得耳边像停了两只麻雀,在不停叽叽喳喳,叫得她头都要晕了。 晃了晃脑袋,恢复几分清明,夏禾赶紧抬手虚压,苦笑道:“两、两位请冷静一下,这样我没办法回话了。” 她一开口,面前的两人竟然真的立即闭上嘴,只是依旧拿惊喜兴奋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夏禾哭笑不得,眼角瞥到一旁的宴姑姑,她脑子一转,歉意道:“抱歉,我今天是陪老师来挑选首饰,实在不方便与两位久谈,若是两位不介意,还请改日到府上小坐,夏禾一定好生招待。” 现在只能撒谎脱身了,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闻言,其中一个姑娘惊喜叫道:“真的吗?我们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另一个猛点头,那架势,夏禾都担心她的脑袋会掉了。 告辞离开,夏禾暗暗舒了口气。 走远了还听到两个姑娘的谈话声,一个说:“天呐,三小姐竟然邀我去她那里玩,简直跟做梦一样!” 另一个说:“今天有到金银楼来真是太好了!” 夏禾不由得失笑,还真是两个可爱的姑娘。 将两人引到南边的雅间,侍者笑道:“不知两位想看些什么?”丝毫不提方才在走廊里发生的事。 对此,夏禾很满意,她就喜欢这样专业的服务人士。笑了笑,道:“我想看看耳钉、珠花、发夹、篦子之类的。” 宴姑姑看了她一眼,对侍者道:“拿几套新出的,适合她的头面来。” 夏禾大惊,道:“姑姑,我……” 宴姑姑抬手打断她,对侍者道:“去吧。” 侍者应声退下。 夏禾不赞同道:“姑姑,头面我现在还用不着。” “没关系,留着日后用。”宴姑姑闲适道,随即话锋一转,道:“如今你的身份已今时不同往日,日后出门在外要更加小心。” 夏禾心下无奈,知晓劝阻不了她,只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悄悄演给祖母看了。” 宴姑姑笑道:“这样的名声名气,旁人想要还要不了呢,你就不要再垂头丧气了,没的招人嫉妒。” 夏禾恭顺点头,道:“我知道的。” 正说着话,雅间门被敲了三下,随即两个丫鬟进来摆上点心跟茶水,然后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夏禾新奇道:“买东西还有点心吃啊,这个是免费的么?”手快地捻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宴姑姑拿她无法,笑着摇了摇头,也就着茶水用了两块点心。 两人用着茶点闲聊起来,过得一会,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左右,风韵出众的女人,一手拿着个托盘,想来;里面就是要给她们看的首饰了。 “两位久等了。”那人敛首微笑,脚步轻盈走到两人面前,走路的姿态端的是摇曳生姿,夏禾险些看直眼。 女人将托盘放到桌上,温婉笑着自我介绍道:“敝姓田,两位称呼奴家田娘便是。” 又道:“头面还没有取来,两位先看看这些小件吧。” 宴姑姑颔首,对夏禾道:“你挑吧。” 夏禾这才将目光放到托盘上,只见铺着红绸的托盘上整齐摆放着四排精致小巧的首饰,每一件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拿起一对络丝金铛耳钉摇了摇,听着里面传来的清脆铃声,夏禾毫不犹豫地将其挑出来,放到另一个空着的托盘里。 见状,田娘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对金铛是咱们店里卖的最好的,年轻的小姑娘都很喜欢。” 漂亮的人总是讨人喜欢,特别是她还有一副好嗓音,夏禾对她笑了笑,埋头继续挑选。 又挑了一对款式简单大方的珍珠坠子,一把雕花镂空的红木篦子,一对坠着流苏的蝴蝶发卡,夏禾就停手了,期间,田娘一边帮着介绍,一边跟她搭话,得知她就是夏府的三小姐,田娘惊呼道:“原来你就是三小姐!” 那之后,估计是因为名人效应,田娘愈发热情了。 见夏禾只挑了几样就不再挑,宴姑姑皱了皱眉,道:“是不是没有喜欢的了?” 夏禾摇头,笑道:“够了。”转头对田娘道:“你们这里有玉珠么?” “玉珠?”田娘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道:“三小姐是想要哪一种?” 夏禾挠了挠额角,比着手势道:“就是穿了孔的那种,材质玛瑙跟玉的都可以,最大的不超过拇指指甲,最小的要比米粒大。” “这……”田娘沉吟了一阵,道:“现成的是没有,但如果三小姐要,可以让工坊做,只是比米粒大一些的玉珠怕是做不了,珍珠的话倒是有。” “噢噢。”夏禾了然点头,玉石不比珍珠,没有那么容易穿孔,果然现在的工艺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想了想,道:“那小的就要珍珠的吧,麻烦帮我做一批大小差不多的,要……”她环视一圈,指着墙边条案上装饰用的盒子道:“要装满那个盒子那么多。至于玉珠,大小控制在指甲盖大小左右,玛瑙的要三十个,绿玉的要二十个。” 田娘暗暗记下,道:“明白了。” 宴姑姑在旁听得满头雾水,道:“你要这么多珠子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夏禾神秘地眨眨眼,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望向田娘问道:“那么一批珠子大概要多少银子?” “那要看是要那种成色的了。”田娘笑道。 “额……”夏禾噎了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那最好的要多少,最次的要多少?” 田娘默算了一会,道:“最好的估计要上千两银子,最次的也要三四百两了,因为三小姐要的数量着实不少,制作起来很费时费力。” 夏禾捂心口,预感果然成真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说你是不是傻?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是不是傻? 左右已经负担不起,只能求外援,夏禾索性又订了一批金丝一批银丝,再三说明要求后,她一边财大气粗地让田娘去夏府送货时结账,一边暗搓搓地祈祷回家后不会被老爹训。 宴姑姑作壁上观,等夏禾处理完了,她才精心挑了两套头面,结了账叫夏禾离开。 田娘亲自送两人出门,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停招呼两人下次再来,闹得夏禾有种逛了青楼的即视感。 夏禾几乎是飘着跨出金银楼的大门的,不是因为乐,而是因为虚! 离开金银楼,宴姑姑似笑非笑睇了夏禾一眼,道:“你又想搞什么鬼把戏?”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道:“没有啊。” “那你订那么多玉珠金丝银丝做什么?”宴姑姑好奇地问。 夏禾摇了摇手指,故作神秘高深地道:“天机不可泄……” 话未完,被宴姑姑弹了个脑崩。 “哎哟!”夏禾抱头痛呼。 宴姑姑瞪她一眼,道:“你就故弄玄虚吧,看你回去怎么挨批,我可不会帮你说情。” 说罢一扭头,撇下夏禾走了。 夏禾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得罪了救命稻草,当即大叫一声:“姑姑我错了,你等等我啊!”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一路上好说歹说,总算把宴姑姑给哄好了,夏禾松了口气,这下回到家不用担心挨揍了。鉴于自己是先斩后奏,为了尽可能减少责罚,她很自觉地一回家就去负荆请罪。 先去账房把上午取的五百两银票还了回去,闹得夏邑卿一脸无奈,还完银子又到兰溪苑请罚,夏禾态度异常诚恳。 听完了前因后果,苏氏沉默了,她抿了口茶,淡淡道:“你真的把钱退回账房了?” “是的。”夏禾垂着头老老实实回答,模样说不出的乖顺。 苏氏突然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是不是傻?都拿到手的钱了,你还回去,难不成你以为还回去,你父亲就不会生气了?该生气的还是得生气!” “呃……”夏禾噎了噎,不会是她脑子出问题了吧,她怎么觉得这话她听不懂?还是说她耳朵出问题了? 见她一脸呆愣,苏氏不知是该好笑还是好气,道:“下回别这么老实了,到手的就拿着,你父亲也不差那几个钱吃喝。” “喔……”夏禾总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母亲不是怪她乱花银子,而是对她不贪墨银票的行为不满。顿时哭笑不得,这是要教坏小朋友的节奏啊! 她再一次深刻体会到,夏家真的不差钱。 若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家中的姑娘突然跑出去花个千把两银子的,就算回家不被削层皮,也要挨顿臭骂,到她这里却是怪她太老实,怪不得说人比人气死人呢。 苏氏气定神闲地点头,问道:“我也想知道你买那么多玉珠珍珠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自己串项链手链不成?” 虽然没有猜中,但也挨到边上了,夏禾眨眨眼笑道:“我打算亲手做件礼物送给外祖母,至于是什么礼物,在做好之前,就让我先卖个关子吧。” 苏氏嗔她一眼,倒也没有追问。 因为还有陈管事知书等人的事要处理,苏氏也没有多留,让夏禾回房休息。 临走前,夏禾还是不放心地道:“母亲,要是父亲追究起来,你一定要帮我拦着他啊,只要今天拦住就可以了!”因为以父亲的脾气,过了今晚就气就消了。 苏氏不由失笑,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再三保证会帮忙说情,才终于把人给撵走了,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事,苏氏不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让宋嬷嬷先将人提到前院正厅去,苏氏换了套正式的服饰,带着听棋赶去前院。 另一边,解决了心头大患,回房的路上,夏禾乐得一蹦三跳,只是不等她跳到草叶庐,麻烦又来了。 江潇潇跟俞天启等在去草叶庐的必经之路上,见夏禾回来,俞天启立即对江潇潇使了个眼色,江潇潇不情愿地皱起眉,迎上去笑道:“小禾,你终于回来了。” 夏禾停住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笑得这么僵硬难看啊?” 江潇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对夏禾又是努嘴又是眨眼,呵呵笑道:“你下午上哪儿去了,我们等你好半天了。” 夏禾领会到她的意思,配合着笑道:“我跟姑姑出门逛了逛,你不知道,街上可热闹了,好多好吃好玩的,下次我带你也一起去!” “好啊好啊,我在府里早就闷坏了,到时候再叫上亚楠她们,咱们一起玩个痛快!”江潇潇顺着她的话。 两人就这样站在路上,聊起了出去玩的事,俞天启见江潇潇提也不提正事,不禁皱了皱眉,上前道:“潇潇,你不是说要找小禾借戏本?” “……”江潇潇一噎,只好可怜兮兮地望向夏禾。 夏禾默了默,道:“你不是自己抄了一本么,怎么还要借我的?” “我……那个……”江潇潇对手指,瞥了俞天启一眼,只好撒谎:“我觉得还是看你写的最好,最有感觉……” 夏禾没有漏过她半点反应,见状顿时心如明镜,无奈道:“你也不早说,今天二表哥来还我戏本,我想着被夏晴知道后她又要来问我借,为了避免麻烦我就把戏本给撕了。” 江潇潇瞪大眼。 俞天启皱眉问道:“你真的撕了?” 夏禾点头,“撕了啊,碎片扔给二表哥了,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的。” 俞天启沉默下来。 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江潇潇忙打哈哈道:“呵呵,竟然撕了,那就算了。” 夏禾笑了笑,挽住江潇潇的手,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件喜事要跟你说,你快跟我来!”拉着她就往草叶庐跑。 江潇潇知她是要帮自己脱身,心下感激,对俞天启道:“天启哥,小禾找我有点事,不如你先回房吧,一会我去找你?” 俞天启抿了抿嘴角,当着夏禾的面也不好反对,只得点了点头。 夏禾顺势拉着江潇潇离开。 与其同时,前院正厅,陈管事一家三口,以及李管事跟一众跟随几人闹事的丫鬟家丁正跪在庭院的石板砖上,一群人形容萧条憔悴,早已没了最初的意气跟自信,一个个垂头耷脑的,正等着发落。 厅门前正对大门的位置摆着一张交椅,苏氏走过去坐下,开门见山道:“既然是抓个现行,也就没什么好审问的了,来人啊,直接将知书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府。” 知书瞬间面如白纸,瘫软地坐倒在地。 “太太饶命啊!小的们知道错了,还请太太看在咱们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这个孽障一条性命吧!”知书娘痛哭出声,匍匐在地不停磕头。 陈管事一脸颓败,道:“小的愚钝,受奸人迷惑利用,犯下大错,小的不奢求太太原谅,但求太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知书留条活路。” 其他人也是哭成一团,一时间庭院里哭声回荡,吵得苏氏心烦头疼不已。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发落 园子里围满了人,走廊下,屋檐下,到处都是闻讯跑来看热闹的人,大家议论纷纷,都对着跪在地上的陈管事一行指指点点。 夏邑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苏氏眉头紧皱,园子里哭声一片的喧哗景象。 脚下微顿,夏邑卿携着账本走到苏氏面前,低声道:“母亲若是不适,就交给儿子来处理吧。” 儿子如此懂事体贴,苏氏自然安慰不已,想着也该让他掌掌事了,正欲开口答应,知书突然扑上来抱住夏邑卿的小腿,哭喊道:“大少爷救我啊!” 猝不及防的举动将母子二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苏氏不悦地皱起眉,只是她并没有开口,让夏邑卿自己解决。 夏邑卿垂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顿了顿,淡声道:“你求错人了,我是整个府上最不可能救你的人。” 知书流着泪一脸怔愣,她惶恐又无措地回头看了双亲一眼,突然捂住脸痛哭出声,抽泣道:“奴婢一直爱慕大少爷,求大少爷看在奴婢一片痴心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围观的人指点地更厉害了,甚至有大骂不要脸的。 苏氏一双柳眉几乎皱到了一起,这真是她带出来的丫鬟么,为何能如此恬不知耻?一瞬间,她对自己管教丫鬟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宋嬷嬷也是一脸震惊,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是要上去呼这不知廉耻的丫鬟几耳刮子,大庭广众下竟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要让太太没脸啊! 就连陈管事夫妇也是一脸无光,暗暗懊恼把女儿惯得太过。这样一闹,他们对求情一事已没多大希望。 相较之下,夏邑卿反倒像个局外人,就好似被当众示爱的人不是他一样。 面无表情地往旁一步,挣开知书的手,夏邑卿道:“不行,你的感情并不是你应该被原谅的理由,至少在我这里行不通。” 知书浑身一震,面如死活。 夏邑卿不再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账本交给苏氏,道:“这是历年来府上的开支明细,儿子已经仔细查阅,发现有挪用的痕迹,只是每次数目都不大,又很快就补回来,是以并不明显,还请母亲过目。” “嗯。”苏氏淡淡点头,并没有接过账本,道:“既然你都查清楚了,事情就由你处理吧。” “是,母亲。”夏邑卿恭声应了,道:“母亲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儿子就是了。” 苏氏含笑点头,道:“正好天色不早了,一会你父亲就会回来,你办完事记得跟他说一声,省得他借题发挥,拿你当出气筒,要知道不能尽情吃肉,他火气大着呢。” “知道了。”夏邑卿失笑。 交代完,苏氏当真撒手回房去了,把一切交给夏邑卿独自处理。 也许是觉得夏邑卿年轻比苏氏好说话,见苏氏一走,知书娘立即对着夏邑卿磕头道:“大少爷!奴婢不求您饶恕,但求你看在奴婢幼时还抱过您的份上,饶奴婢女儿一命吧!” 夏邑卿转身面对知书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口气,道:“在要求别人惦念你的恩情时,想一想自己在做错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别人给你的恩情。” 知书娘一噎,竟是被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李管事从头至尾没有开头,一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跪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的,在知书被扔进柴房,哭着向众人说明被关进来的始末后,众人便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尽管懊恼后悔气恼,却已经没有退路,他们只有赌一赌苏氏的心是软是硬。 而事实证明,因为他们犯的错太大,苏氏的心想软也软也不起来。 没有再跟眼前这群人废话,夏邑卿翻开手中的账本,道:“我已经派人暗访调查过,那些被挪用的银两都被陈管事你用来购置了田产跟店铺,并且记在你自己的名下,到如今,总共有五处田产,三间铺子,我说的对不对?” 陈管事不禁冷汗涔涔,没想到大少爷竟然调查地这么清楚,看来他想翻身是不可能了。也不敢再撒谎隐瞒,磕头道:“奴才知错了,大少爷饶命!” “哇!没想到陈管事偷钱置办了这么多产业,难怪知书平日里出手那么大方!” “就是啊,也不心虚,偷儿!就应该打死!” 周围人啐道,尖酸刻薄的话刺得陈家三口抬不起头来。 夏邑卿不置可否,道:“既然你承认了,那按照规矩,没收全部财产,打二十大板后驱逐出府。” 陈管事脸上一白,颤巍巍磕头:“奴才认罚……” 知书娘白眼往上一翻,险些急晕过去。 夏邑卿接着道:“至于知书,就按母亲的意思,同样打二十大板,不过念在陈大娘往日照顾的情分上,就不将她发卖,同样赶出府。” 一脸虚弱的知书娘瞬间满血复活,欢天喜地地磕头:“谢大少爷,谢大少爷!” 只要不发卖,二十板子算什么,受点皮肉伤怎么也比被卖到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地方要强百倍! 夏邑卿摇头,淡然道:“不用谢我,是小禾替你们求情,不然你们也不能活到今天,早就在柴房里饿死了。” 知书娘一怔,不由泪流满面,抹着泪感激道:“原来是三小姐,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知书这臭丫头一直跟她作对,她不仅不计前嫌,还帮我们说情,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她为好。” 旁边看热闹的丫鬟们也道:“三小姐心肠真好啊,若是我,一定饶不了她们!” 陈管事真挚道:“奴才心甘情愿受罚,只求大少爷代奴才向三小姐转达谢意跟歉意。” 夏邑卿默然颔首。 又一一处置了其他人,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夏邑卿才得以空闲下来。 提着账本去兰溪苑的路上,身边的小书童疑惑问道:“大少爷,三小姐何时帮陈管事一家向你说情了啊,小的怎么不记得?” 夏邑卿微讪,道:“我说是就是,你管那么多作何?” “哦。”小书童似懂非懂地应了,摸着后脑勺还在纳闷呢。 再说陈管事跟知书分别被打了二十大板后,被知书娘一手搀着一个出了夏家大门,望着门上宏伟的匾额,一家三口不由红了眼眶,这可是他们住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地方啊,早就有了感情了。 陈管事抹了把泪,道:“走吧。” 知书娘应了,扶着爷俩一步三挪地往前走,只是刚转过街角,三人撞见了同样被赶出府的李管事。 不等一家三口开口,李管事道:“跟我来吧,大少爷另有吩咐。” 陈家三口怔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 不放在心上 咕咚咕咚喝了一壶茶水,江潇潇才终于觉得心跳得不是那么快了。 她按了按心口,心有余悸道:“幸好小禾够聪明,把我拉过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启哥了!” 夏禾失笑,一边让红芝去厨房拿点心,一边满不在意道:“看你吓的,大表哥还能吃了你不成?” 江潇潇冲她耸了耸鼻子,吭吭哧哧道:“他不会吃了我,但会让我母尊大人吃了我!”说着还故意打了个寒颤。 夏禾被她夸张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笑道:“你快别做这样子了,当心以后我告诉你母亲,到时你就真的没好果子吃了。” 江潇潇撇嘴,道:“你才不会呢。” 说罢幽幽叹了口气,坐到绣墩上拨弄小几上的茶杯,道:“我不知道天启哥是原本就这样,还是变了,最近他的言行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夏禾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将茶杯拿开,状似不经意道:“什么变不变的,我看你就是闲得慌,所以才没事瞎想。” “哼哼!”江潇潇哼哼两声,道:“你是不知道才这样说,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要问你借戏本?” 夏禾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见她沉默不言,江潇潇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在来找你之前,我们还去找过璟表哥,璟表哥说戏本被你撕了,天启哥不相信,所以才拉着我来找你。” 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叹气,道:“我不知道天启哥为何不相信璟表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让我觉得……觉得天启哥太过分了。” 夏禾安静听着她倾诉,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张总是不正经的脸庞,这一次,恐怕那家伙又受伤了吧,竟然在这么点小事上被怀疑。 江潇潇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平日不是多话的人,想来是憋得久了,心里实在不舒坦,才会一开口就倒了一箩筐,夏禾给她倒了几杯茶,她都一口喝了。 末了,江潇潇叹道:“也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 夏禾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以后的事谁又能预料,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想着就心烦啊。”江潇潇依旧唉声叹气。顿了顿,她小心翼翼望向夏禾,道:“你不会因为我的这些话,就对天启哥反感吧?” 夏禾一怔,仔细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我对大表哥会产生什么意见想法,而是二表哥心里会如何想。” 江潇潇默了默,道:“还能怎么想,失望难过呗,不过他那人就这点好,什么事都不会记在心里,过会就好了,也就是俗称的没心没肺。” 夏禾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道:“看得开不代表就不需要安慰,有些人只是藏得深罢了。” “可我也安慰不了他啊。”江潇潇苦恼地皱眉,随即烦躁地摆手,道:“反正我管不了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夏禾被她闹糊涂了。 “戏本啊!”江潇潇一拍桌,叫道:“你的戏本被你自己撕了,但我的那本还在啊,要是天启哥问我要,我给还是不给啊?” “额……”夏禾默了默,建议道:“不然我帮你撕了?这样就不用烦恼了。” 江潇潇满脸无语,道:“我还要留着讨好我母尊大人的,你撕了我还怎么借花献佛?” “不然呢?”夏禾摊手。 “让我想想!”江潇潇举手喊停,抱着脑袋闷头想了好一会,突然她一拍大腿,大喊道:“我想到了!” 夏禾正在走神,被她这一喊,吓得一个哆嗦。 不等夏禾反应过来,江潇潇兴奋道:“天启哥要是问我借戏本,我就搬出夏晴来,质问他是不是替夏晴借的,然后说你不许我借!” “……”夏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这孩子意外的敏锐中带着迟钝?鼓了鼓掌,她夸奖道:“真是个好办法!” 江潇潇得意地抬起下巴。 夏禾摇头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借给他也无妨,他又不是不还给你。” 江潇潇微怔,脸上得意的笑渐渐褪去,道:“小禾,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启哥真的是在替夏晴借戏本?” “无所谓啊。”夏禾耸耸肩,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道:“我之所以把戏本撕了,并非因为不想让夏晴看,而是不想二表哥因为戏本为难。” “那你收下就好了啊,为何一定要撕掉?”江潇潇满头雾水。 夏禾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真正的理由她无法说出口,因为当时是想起了之前坠子的事,她生气了,所以一气之下才会把戏本撕掉。 抿了口茶,她道:“反正撕都撕了,还问那么多作何。反正我不怕夏晴拿到戏本,不管她想利用戏本做什么,我都不担心,所以你不用为难。” 江潇潇纠结地扯了扯头发,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真把戏本借给天启哥了啊?” “嗯,你借吧,”夏禾无所谓地点头。 江潇潇捧着茶杯不说话了,好一会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小禾,你是不是讨厌天启哥了?” 夏禾坦然道:“无所谓讨厌不讨厌,只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何种类型的都有,有些适合深交,值得放在心上,有些只能浅交,不必太过在意,而俞天启,在她心里就属于后面这一类。 对于俞天启,她不置评价。 “唉……”江潇潇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她无奈道:“有时我也挺矛盾的,既想你跟他们之中的一个在一起,又不希望你跟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 夏禾明白她的意思,拍了她胳膊一下,嗔道:“行了,别悲秋伤春的了,实在不适合你。” “呵呵。”江潇潇挤出一个笑,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拉我来时说有件好事要告诉我,是真的有好事,还是只是借口啊?” 夏禾含笑挑眉,也不卖关子,道:“母亲说了,让我这次一起进京给外祖母拜寿,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真的?”江潇潇惊喜地瞪大眼,待夏禾点了头,她立马欢呼着扑上去抱住她,叫道:“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随即一手叉腰,信誓旦旦道:“我决定了,要跟你们一起回京!” 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烦恼的样子。 夏禾啼笑皆非,成了她一眼,道:“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江潇潇高兴地冲她挤眉弄眼。 第三百四十一章 压价 金银楼的办事效率很高,三天后,田娘就捧着两个大匣子来送货了。 彼时夏禾正在练琴,听闻田娘拜访,不由小小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得再过个两三天的,才能拿到货,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忙让白雀将人领到草叶庐来,夏禾摆了茶点招待。 送货这事儿本不必田娘亲自来办,只是其中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加上夏家是大客户,也就值这个待遇了。 一进门,田娘就笑容满面地做了个福礼,笑道:“让三小姐好等了,这是您定的东西,您请过目。”说着从侍从手中将两个大匣子接过来,放到桌上打开。 夏禾不着痕迹地扫了匣子一眼,见里面的珍珠米个个圆润有光泽,玉珠晶莹剔透,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急着验货,而是招呼田娘坐,状似不经意地笑道:“金银楼的办事效率真是高,我前两天才订的东西,今天就给送来了,想来田娘费了不少心,多谢了。” “哪里哪里,三小姐太客气了。”田娘谦和敛首,并没有动桌上的点心,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借着茶杯的遮掩,她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笑道:“其实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把东西送来,是因为从其他分铺调了货,不然也不能这么快。” “哦?”夏禾诧异地挑了挑眉,心下转着圈,并没有把疑惑问出来。 被她明镜般的眸子望着,田娘不觉心虚,讪讪一笑,道:“不瞒三小姐,这批珍珠跟玉珠都是从往年囤积的首饰上拆下来的。” 担心夏禾以为她送来的都是些卖不掉的破烂货,她忙不迭解释:“不过三小姐请放心,这些珍珠跟玉珠的成色跟品质都是上乘的,不信您可以检查!” 再好的店,也有卖不掉的东西,田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就把心思动到了仓库里堆积的老货上。她想着,便宜点卖了总比堆在角落里积灰尘好,反正夏禾要的又不是新款的首饰,只要质量没有问题,是新是旧应该都没有关系。 于是田娘紧急联系了附近几个城镇的分铺,把其他分铺的存货都调了过来,然后拆分下上面的玉珠跟珍珠,重新清理打磨好了,送到夏府来。 听完田娘的话,夏禾恍然大悟,她说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原来是拆分了首饰上已经钻好孔的珍珠玉珠,她不禁有些佩服田娘做生意的头脑。 都说无奸不商,然而田娘在奸的同时,又很坦诚真诚,这让被坑的人想生气都不行。 不过不生气不代表就会傻傻认坑。 心下转了几圈,夏禾一边板着脸查看匣子里的珍珠玉珠,一边肃然道:“金银楼的东西,品质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以旧充新这事儿,我下订时你可没有提过,田娘该不会以为我年纪小好说话,这东西送上门,我就一定会收了吧?” “这……”田娘语结,还真别说,她确实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不由暗暗抹了把冷汗,心想这三小姐还真是敏锐,她小看她了。 田娘的心思一目了然,夏禾哼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玉珠,道:“买卖这事儿不是说一两句好话就能做成的,我父亲也是个商人,我懂的虽然不多,皮毛还是知道一些的,像这种情况,我完全可以拒绝付钱,不要这批货。” 田娘心底一震,随即冷静下来。她也是见识过风浪的人,知道这时候慌了这笔生意就会黄了,且对金银楼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影响。 略一沉吟,田娘赔着笑脸,道:“瞧三小姐这话说的,没有提前告知是田娘的错,田娘给您赔不是了,这批货您不收也没关系,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奴家是真心想跟三小姐交个朋友,还请三小姐海涵。” “好说。”夏禾淡然点了个头,面上不露神色。 田娘不由心下打鼓,这三小姐还真是油盐不进呐。顿了顿,她笑道:“实在不行,这货奴家就拿回去,再重新给三小姐做,只是这时间上嘛,估计得要个十天半月的,不知三小姐可急着用?” “不急。”夏禾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 闻言,田娘直在心里喊姑奶奶,她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硬茬子了呢! 心下琢磨了一番,田娘也不再拐弯抹角了,道:“这样吧,这批货奴家算您便宜点,三小姐您看如何?” 东西都拿来了,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若是今日换个人,田娘也不会委曲求全到这份上,实在是三小姐的大名如今在封都城如雷贯耳,这样的人物,她得罪不起。且事关着店铺的风评名声,她不敢轻率行事。要是夏禾一不高兴将这事儿拿出去说呢?金银楼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说了半天,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夏禾暗暗偷笑,还是端着架子,故作迟疑地沉思了一会,道:“看在田娘的面子上,我且听听你是什么说法。” 田娘松了口气。她未必看不出夏禾的目的是压价,只是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压。 嘶了一声,田娘道:“三小姐看九成半如何?” 夏禾想也不想地摇头,道:“这货你还是拿回去吧。” “那九成?”田娘试探道。 夏禾还是摇头,叹道:“看来田娘不想做这笔生意,既如此,也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来人啊,送客!” “诶,别别别!”田娘忙抬手喊停,一咬牙,道:“八成,不能再少了!虽是旧货,但也是精心磨指的,材料费跟工匠们的手工费总不能少了吧?” 这回夏禾不说话了。 见状,田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跺脚,道:“七成!若是三小姐还不答应,奴家就只能带着东西走了!” 沉吟了一会,夏禾故作为难道:“看在田娘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不过你可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不然传到我父亲母亲耳朵里,她们要训我的,说我蠢笨任人坑。” 田娘想哭的心都有了,心想会被训的人是她才对,回去她要怎么跟掌事的解释哟! 原定一千三百两的东西,最后夏禾以九百两拿下了,本来是九百一十两的,但她软磨硬泡,硬是把后面的零头给抹了,把田娘整的直唤小祖宗。 四个丫鬟全程都是呆若木鸡,直到夏禾高高兴兴挽着田娘去账房取银子,四人才回魂,控制不住地惊呼:“我的天呐!” 四百两啊,整整四百两,小姐几句话就给压下来了,她们简直跪服! 第三百四十二章 前奏 有了材料,夏禾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在开工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在丫鬟们崇拜的目光下,夏禾将满满一匣子米粒大小的珍珠倒进木盆里,然后绞了一大把菠菜叶,用擀面杖舂碎,接着将舂好的菠菜泥倒进木盆,跟里面的珍珠米和均匀。 四个丫鬟看得是云里雾里,青萍嘴快,好奇问道:“小姐,你在做什么?这样珍珠会变绿的,到时候就用不了了。” “我就是要让它们变绿。”夏禾神秘兮兮笑道。 四个丫鬟更是不解,好端端的把珍珠染绿了做什么?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绿油油的手,夏禾站起身,对黄莺道:“明天让赵大厨再帮忙带些菠菜回来,这一次怕是还染不好。” 黄莺满头雾水地点头。 让黄莺将木盆放到背阳阴凉的地方,夏禾洗干净手,拍拍手回房间做另一项准备工作。 红芝跟青萍想跟进去瞧瞧,却被拦在门外,摇了摇手指,夏禾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将房门关上落锁。 青萍差点被撞到鼻子,气得直跺脚,道:“好过分!这么神秘兮兮的,又不给我们看,闹得我简直要抓心挠肺!” “额……”红芝挠了挠额角,道:“我们还是别打扰小姐了,等她做好了,肯定会给我们看的。” 青萍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性子急,不闹明白就烦躁。又狠狠跺了几下脚,她这才稍稍舒坦了,拉着红芝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夏禾除了上课,就是闷在房里捣鼓,染好色的珍珠和另一匣子玉珠都被她带进了房里,但凡她在房间,房门就必定是紧锁的,如此神秘,不仅四个丫鬟,连宴姑姑都好奇起来。 青萍没少借着打扫收拾的档儿探寻秘密,只是每每都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也就歇了心思。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眼瞧着一天比一天冷,府中上下都开始换穿冬衣。 一连几日都是冬阳和煦,黄莺瞧着日头不错,就叫了其余三人一起将衣橱里的被单被套,棉衣棉被拿出来晒,这样天阴了穿着才暖和。 阁楼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架子,上面挂满了棉衣裤跟棉被,旁边还放了椅子跟长凳,搁着枕芯跟棉鞋。再远一点,还晒着些药材跟干果。 四个丫鬟一边忙碌,一边扯着话闲聊说笑,青萍少不了又要抱怨夏禾故弄玄虚,正说着话,白雀眼尖地看到了在园子外边徘徊的身影,诧异道:“那不是六小姐房里的天喜么?” 青萍立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还真是天喜,不由嗤道:“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有好事,我们别搭理她。” 红知道:“可她一直往我们这边看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话刚说完被青萍拍了一巴掌,青萍嗔道:“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就算真有什么事,她也该去寻五小姐。而且你看她那样子,犹豫不定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红芝受教地点点头,不吭声了。 天喜在外边徘徊了一阵,最后也没有走近,垂头丧气地走了。 到了傍晚,几人就听说了夏珂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的消息。 “该不会下午的时候,天喜是想寻小姐去劝六小姐的吧?”红芝压低声音,脸上透着心虚。 青萍瞪了她一眼,道:“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我们不让她见小姐,是她自己没有勇气跟脸面过来。” 白雀道:“我也纳闷,好端端的天喜过来做什么,方才我帮小姐去给老太太送东西,被老太太房里的翠喜姐拉着说话,这才知道是六小姐在闹事儿。” “想来是周姨娘的事儿打击太大,六小姐才绝食吧。”黄莺摇头叹息,顿了顿,道:“我们还是知会小姐一声吧,我看小姐面上不提,心里对六小姐还是有些在意的。” 青萍撇了撇嘴,却不得不认同这话。 四个丫鬟商量一番,最后决定由白雀去禀告夏禾。 掌灯时分,埋头串了半个多时辰珠子的夏禾终于抬起头来,她揉了揉又酸又涨的眼睛,做了一套眼保健操,然后起身出了房门。 “小姐。”白雀正好上楼来唤她用膳,见她开门出来,笑道:“奴婢正要来请小姐用晚膳呢,没想到小姐自己先出来了。” 夏禾微微一笑,道:“走吧。” 白雀应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夏禾随口问道:“今晚都有些什么菜?” “宝塔茄子,鱼头炖豆腐,香酥排骨,还有一碟子烫菠菜跟一盅花生银耳猪尾汤。”白雀笑着回答。 夏禾苦笑,道:“这应该是最后一天吃菠菜了吧?” 前几天让黄莺请赵大厨购置了一大批菠菜给珍珠染色,谁知没有用完,黄莺又不愿浪费,于是就把菠菜用水养着,每天变着花样做给大家吃,虽然菠菜很有营养价值,但吃了这么久,也腻了,用青萍的话来说,她脸都快吃绿了。 白雀不由失笑,道:“奴婢瞧着厨房已经没有菠菜了,想来以后不用再吃了。” “那就好。”夏禾故作夸张地舒了口气,见白雀欲言又止,她道:“有什么事吗?” “……”白雀犹豫了一会,道:“其实今天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天喜来过,只是她没有进门,也没有过来跟奴婢们说话,后来傍晚的时候,奴婢听老太太身边的翠喜姐姐说六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两天了。” 夏禾下楼的脚步微顿,随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见状,白雀不觉有些纳闷,小姐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啊,怎么没反应? 生怕夏禾是没有懂,白雀顿了顿,又道:“奴婢想着,天喜估计是想请小姐去劝劝六小姐,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登门就又走了。” “嗯。”夏禾依旧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会白雀更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于是干脆大胆地直问:“小姐要去劝劝六小姐吗?想来六小姐这段日子也挺苦的,周姨娘出了那样的事情。” 夏禾默了默,摇头道:“不去了,五妹会安慰她的,我就不凑热闹了,想来她消沉个几日,就会振作起来的。”又道:“明儿你把四少爷接过来,我做些新式的点心给他尝尝。” “是,小姐。”白雀低声应了,心里释然了。小姐说的对,六小姐那边有五小姐呢,根本不必她们来担心,而且说心里苦,六小姐能有四少爷心里苦吗?就算要安慰,也该安慰年纪小的四少爷。 这样一想,白雀也就不再多嘴了。 所有人都以为夏珂是一时消沉,时间会愈合她的伤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多年后,夏禾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错失了挽救夏珂的最后机会,依旧后悔不已。 第三百四十三章 噩耗 如此,又过了一日。 因为头天晚上赶工到很晚,第二日夏禾起不来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急促而慌乱的敲门声,还有白雀颤抖焦急的声音。 “小姐!小姐不好了!你快起来啊!” “砰砰砰!” 敲门声跟叫喊声此起彼伏,夏禾终是被吵得睡不下去,懒洋洋地起身开门。 门打开后,白雀反而没了声音,夏禾打着哈欠,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姐……六小姐没、没了……”白雀苍白着脸,吐出这句话的声音艰涩而干瘪。 “……”夏禾呆愣愣望着她,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见状,白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她哭道:“六小姐她投缳自尽了!” 夏禾张了张嘴,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干涩的双眼倾泻而出。 夏珂投缳了,死得干净利落,她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站起来,脆弱得让人痛心。 老太太听闻噩耗,当场就晕倒了,虽然她不算疼爱夏珂,但夏珂终究是她的孙女,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让人悲痛的。 因夏珂是庶女,又还未及笄,这么年轻就过世,而且还是自尽,这在世人看来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是以连丧事都不能正经办,夏府只能对外宣传是得了急病过世,让丫鬟替她守几天灵后便下葬,府上连白幡都不能挂。 夏府刚办完喜事,这才过了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府上的气氛都不由变得低沉了。 自得到消息,夏禾就一直一言不发,她独自坐在房里,脑子里有时候闹哄哄的,有时候又一片空白。她想起前天自己说的话,她想着若是当时去看一看夏珂就好了,指不定就把夏珂轻生的念头打消了呢? 然而假设永远都只能是假设,夏珂已经死了,留给夏禾的除了伤心难过,还有自责跟懊恼,夏禾因此连去看她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天突然阴了,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夏禾木然地抬头望向窗外。 咚咚的敲门声响了三下,白雀在门外问道:“小姐,大小姐跟四小姐来了。” 闻言,夏禾终于动了动僵硬的手脚,道:“我马上就下去。” 外面应了一声,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夏禾揉了揉脸颊,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开门出去。 夏莲跟夏冰等在一楼的客厅里,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茶,然而谁都没有去动一下,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所有人都转头望向楼梯。 夏禾走到桌前,微微敛首,唤道:“大姐,四妹。” 夏莲见她面容苍白,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夏冰道:“三姐,我们打算去看看六妹,你去吗?” 夏禾点点头,白雀青萍忙去准备雨伞跟蓑衣。 初冬的雨细又凉,呼吸一口感觉心都凉了,一路上,三姐妹沉默不语,各自打着伞默默往前走,几个丫鬟跟在身后,也都不敢吱声。 入冬后,府上萧条了许多,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枯败的花草树木,没得添了几分凄凉。夏禾倒没有触景伤情,她只是觉得这个季节不好,至于为何不好,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到含香园时,夏莲突然说了一句:“这雨也不知是来得刚好,还是来的不及时。” 这番意味不明的话,让夏禾跟夏冰愈发沉默了。 虽然府上不允许挂白,但灵堂还是要设的,是以含香园里挂了白绸,里面的丫鬟也都披麻戴孝,为夏珂守灵。 如今,周姨娘被关了起来,夏邑鹄被送到了夏邑卿房里,就连最后留在这里的夏珂也走了,往后含香园怕是要荒废了。 想到这里,姐妹三人心下又是一阵落寞。 夏晴早就到了,夏禾三人进去时,她正哭得肝肠寸断,脸上一片苍白,模样说不出的悲痛。 看到夏禾,夏晴面露惊喜,抽泣道:“三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来看珂妹妹最后一面……”说着又失声痛哭。 夏禾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拦住要驳斥的夏莲,三人一起给夏珂上香。 天喜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夏禾三人磕头,算是回礼。 被无视了夏晴也不在意,抹着眼泪道:“珂妹妹一直最亲近信任三姐,若是在她绝食时三姐能来看她一眼,也许她就不会做傻事了。” 本顾念着这是在夏珂的灵堂前,又有夏禾的劝阻,夏莲才忍下脾气,听了这话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沉下脸,怒道:“放你的狗屁!六妹跟谁最亲近,最信谁的话我们心知肚明!你这么能干,将珂妹妹哄得言听计从,你怎么没把珂妹妹劝住?” 夏晴被驳得脸色发黑。 夏禾对夏莲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天喜面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天喜开口,夏晴道:“既然三姐与珂妹妹关系并不亲近,天喜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会向大伯娘请示,让天喜到我房里做事。”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天喜就木着脸道:“多谢五小姐的好意,只是小姐临终前留下了遗嘱,让奴婢伺候四少爷。” 夏晴脸上一僵,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夏莲冷笑,暗爽天喜打脸打得好。 “既然六妹有交代,你就按她的意思办吧。”夏禾淡淡道。 天喜道了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在小姐房间的桌上发现的,是小姐临终前写给三小姐的,还请三小姐收下。” “给我的?”夏禾一怔。 天喜红着眼眶点头。 夏禾接过信,感觉双手沉甸甸的。 见状,夏晴皱起眉,心下转了几圈,脸上流露出急切,道:“三姐,快念给大家听听,看珂妹妹有何遗言。” 夏莲不悦道:“这是六妹写给三妹的,怎么能当场念出来。” “可是……”夏晴还欲辩解,天喜道:“五小姐,小姐留信说了,信只能给三小姐看。” 夏晴只得讪讪闭了嘴。 犹豫了一番,夏禾还是当场将信展开。 “三姐,展信佳,很抱歉,我再一次让你失望伤心了,然而我已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从我信错人的那一天起,我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事到如今,在了解了一切真相后,我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也没有脸面再见你,在这条无谓的生命即将终究的此刻,我依旧只能懦弱地写信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过往的无知与愚蠢。” “人们总说真相是最残酷的,在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后,我才知道何为残酷,我最依赖崇拜的生母一直在骗我,她善良朴质的背后是阴狠与毒辣,而我最信任的姐妹一直在利用我,甚至拿我威胁姨娘,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因为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的天已经轰然倒塌,不管是我的信仰,还是我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不祈求三姐的原谅,但请你看在往日我们也曾一起笑过闹过的情分上,多关照鹄哥儿一些,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已经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只有将鹄哥儿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想想以前,真是美好啊,三姐有好吃的总不忘我,还会教我做点心,替我出气,现在想来,那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然而一切都被我自己毁了,我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却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三姐,你一定哭了吧,你是那么善良的人,就算我辜负了你,你也一直在为我担心难过,可是,请不要为我流泪,我不值得的,真的,三姐笑起来最好看了,像阳光,那么温暖,那么明朗,所以你一定要一直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我终于能挣脱这个大牢笼了,我走得很安心,请不要为我难过。” “妹,绝笔。” 看完信,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终于倾泻而出,夏禾抱着信,蹲在夏珂的灵前嘶声大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辛秘 夏禾埋藏在心底的感情被彻底引爆,对她而言,尽管夏珂盲目糊涂,却依旧是她那个可怜可爱的妹妹。 灵前的恸哭表达的不仅仅是夏禾的悲痛,还有无法挽救这条鲜活生命的愧疚与自责,以及对这个被高墙围起来的世界的悲愤。 所有人都被夏禾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夏晴探究地打量夏禾,夏禾的举动使得她更想看信的内容了。 心念微转,夏晴抹了抹眼角,哽咽道:“珂妹妹最亲近的果然是三姐,不然也不会单单只给三姐留下遗书,要知道平日她虽然总是跟我玩在一起,但嘴里念叨的都是三姐,我还曾因此跟她闹过别扭,虽然羡慕嫉妒,但我不后悔对珂妹妹付出的一切,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妹妹。如今她走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她的遗愿,三姐,若是珂妹妹在信中提到了什么,请你告诉我,我也想出一份力,还是说三姐连妹妹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答应吗?” 夏晴声泪俱下,说着说着,竟追忆起了曾经。 此时此刻,在夏珂的灵堂面前,在夏珂的绝笔书信前,夏晴嘴里的付出二字无比讽刺,狠狠刺激到夏禾脆弱的神经。 夏晴还在凄凄楚楚地诉说,夏禾猛地抬起头来,冲到她的面前,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声嘶力竭地怒吼:“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的目的就是伤害像珂妹妹这样无辜又真心对你的人吗?对不起你的人到底是谁,你恨的人到底是谁?” 一巴掌后又是一巴掌,夏晴瞳孔猛地收缩,被打懵了,也被骂懵了。 等到其他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将失控的夏禾拉开,夏晴的脸已经又红又肿。 碧儿将夏晴护在身后,见主子的脸被打得红肿不堪,怒道:“三小姐,六小姐去世了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也不能把气撒在我们家小姐身上啊!你该不会是难过到失心疯了吧?” 夏莲本在安慰夏禾,闻言怒从心起,两步过去啪一声赏了碧儿一耳光,然后指着夏晴的鼻子骂道:“管好你身边的狗,要是再让我听到她乱叫,我直接让人乱棍打死了事!” 碧儿捂着脸,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脸上火辣辣的,夏晴终于有所反应,她咬了咬唇角,垂下头遮掩眼中的闪烁与心虚,道:“是碧儿失言,妹妹代她向三姐道歉,只是妹妹实在不懂三姐那番话的意思。” 被拉开后,夏禾就冷静了下来,她挣开夏冰的手,冷凝着脸,道:“周姨娘让我转告你,要想保住秘密,就不要把心思动到她的孩子身上,我想这句话你肯定懂。” 夏晴浑身一震,垂在身侧的手揪紧帕子,道:“我不懂三姐在说什么。” 夏禾冷笑,丢下一句:“终有一天,你会走到末路。”转身离开。 青萍跟白雀连忙跟上去。 出了含香园,夏禾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冷清的院门,道:“我要去一趟禁房,你们先回去。” 白雀与青萍面面相觑,低声应了。 周氏还关在禁房里,老太太的意思,是看在夏邑鹄的面上,让她在府里过完今年,明年再送去郊外的寺庙。 夏禾上次跟苏氏一起来过禁房,是以看守的婆子知道她不能拦,听她说想见见周氏,毫不犹豫就给她开了门。 禁室里依旧昏暗,因为不见日光,里面显得有些阴冷,夏禾进了门,看到周氏正背对着门坐着,轻轻的诵经声在禁室内回荡。 听到开门声,周氏转过身来,看到夏禾,她露出几分清浅的笑,起身福了福身,唤道:“三小姐。” 面对她淡漠的脸庞,夏禾心里发酸,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哑声道:“珂妹妹投缳了。” 周氏微微怔愣,随即轻笑道:“是吗,那孩子果然寻了短见。” “你知道?”夏禾诧异。 周氏点了点头,道:“珂姐儿从小就很懦弱胆小,经不起一点打击,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只会用哭解决,我曾为她这性子担忧,也想过让她改变,但我无法狠下心严苛对她,以致让她走到了如今的结局。” 她的语气很淡,然而说到一半,泪水却泉涌般滑落眼眶。 忙拭去泪水,周氏敛首道:“很抱歉,我在三小姐面前失态了。” 夏禾再次红了眼眶,摇头道:“没关系的,这是人之常情。” 周氏含着泪笑了,道:“三小姐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我本不该将鹄哥儿绑在你身上,但我别无他法,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夏禾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后悔吗?” 周氏一愣,摇头笑道:“人生只有一次,即便后悔也于事无补,何况那是最没有骨气的表现。” “那你当初为何要选择这条路?以你的条件,这无疑是十分艰难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会失败吗?”夏禾皱眉问道。 周氏失笑,笑得夏禾满头雾水。 幽幽叹了一声,周氏道:“不是我要选这条路,而是这条路逼着我走,在这样的大宅子里,不出头就只能尸骨无存,你看那些做小伏低的,有几个有好下场?软弱的永远被踩在脚底下,得势的永远以欺人为乐,我做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一双儿女不再低人一等。” 见夏禾面露不赞同,她笑道:“你不要这样看我,你以为这府上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不说远了,太太也是一样,姜氏虽然可恶,害了不少人,但冷眼旁观的太太又好到了哪里去?还有老太太,若不是三爷的姨娘给她做牛做马,三爷如今也不在了,不然你以为偌大一个夏府,为何只有你父亲三兄弟,且连一个姑奶奶都没有?因为你祖母无法生下嫡女,所以其他女人为老太爷生下的女儿都被她淹死了。其中就有一个,是死在我的手里。” 夏禾面露惊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周氏摇头,叹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后宅辛秘,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地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所以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手软。” 夏禾皱眉望着她,道:“你说这些,只是想让我更好地保护鹄哥儿吧?” 周氏淡淡一笑。 回到草叶庐,夏禾将自己关在房里,任凭白雀四人如何劝慰,都不肯开门。 夜幕降临,夏府里里外外陆续点亮灯火,然而再辉煌的光,也照不亮人心深处的黑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接踵而来的是…… 这世上永远不缺少传递消息的人,仅仅一天,夏府六小姐得急病去世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周氏的一番话在夏禾心里建起一道坎,她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了面对苏氏跟老太太的方法,在早上去给两位长辈请安时,她还是往常的夏禾。 夏珂的死对老太太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夏禾去给她请安时,她抱着夏禾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若不是红芝来禀告说淮南王郡主拜访,她要留夏禾一天。 顾宝琪是听说了夏珂的事,来安慰夏禾的,另外,她也是来送礼物的。 将两套做工精致华美的裙装摊开,顾宝琪兴致勃勃道:“我早就打听到苏太太要带你进京,所以特意让人赶了这俩套衣服出来,你看看喜欢吗?” 夏禾现在哪有心思看衣服,随意看了下衣袖跟裙角,笑道:“很漂亮,谢谢你宝琪姐。” 顾宝琪看出她的敷衍,知晓她心情低落,也就不再借献宝逗她了,让丫鬟将衣服跟另外几件首饰收好,拉过她坐下,道:“你不要太难过了,我想你六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样整天愁眉苦脸的。” “我知道。”夏禾露出一个苦笑,道:“但有时候不是想开心就能开心的。” 顾宝琪忍不住叹了口气,脑子一转,道:“这样吧,你闷在屋里肯定会胡思乱想,不如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白雀接嘴道:“郡主说的对,今儿天气不错,小姐你就出门走走吧。” 想着顾宝琪专程来送自己礼物,安慰自己,若是自己一点面子都不给,未免太过分,想了想,夏禾点头道:“那好吧。” 或许是户外的阳光太灿烂,或许是街头的热闹太喜人,出门走走后,夏禾心底的阴霾真的消散不少。 见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顾宝琪得意笑道:“听我的没有错吧,看你现在脸色就好看多了。” 夏禾挑衅地挑眉,忍不住调侃:“我怕你带我出来散心是假,想让我帮你买画是真吧?”她可还真真切切记得那次俞飞璟男扮女装,帮顾宝琪买画的事儿,那可是特意绕了一大圈去买画啊! 顾宝琪不禁脸上一红,嗔怪地瞪她,道:“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欣赏那个书生的字画而已,跟他的人没有关系!” “哦?我有说你是对人有什么吗?”夏禾故作不解。 “你讨厌!”顾宝琪恼羞成怒,故作凶狠地拍了她手臂一下。 夏禾哈哈大笑。 两人说说笑笑走远,没有注意到身后追随的视线。 应柯来双眉紧皱,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一双眼满是阴鸷。 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那日坐在马车里的女子是夏府的三小姐,可为何夏禾会与淮南王府的人在一起?难道说是他猜错了,夏禾并不是那个时常派人来买他字画的人? 带着疑惑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青衣的丫鬟。 皱了皱眉,本想直接越过对方离开,却在看到那人身上的服饰与夏禾身后丫鬟的服饰一致后,改变了主意。 碧儿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应公子的眼神实在太冷酷了,对上眼的瞬间,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忙收敛心神,碧儿做了个福礼,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情。” “你家小姐是夏府的什么人?”应柯来开门见山地问。 碧儿一怔,有些慌了,努力维持着镇定,道:“公子随我来就是了。” 默了默,应柯来道:“带路。” 在外面用过午膳,又去游了湖,夏禾才与顾宝琪分手回府,逛了一天,无疑是累的,但同时,她的心情好了。 与白雀青萍有说有笑地跨进大门,主仆三人正讨论晚膳吃什么,俞飞璟神色匆匆迎面走来,见状,夏禾不由疑惑问道:“二表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看到他,俞飞璟的脸色愈发难看,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迟疑道:“天启不知何时将证据送回了京城,我方才得到消息,抄家淮南王府的旨意已经送来,想来淮南王府已经……” 后面他不忍再说下去。 “啪啦——”夏禾手中的陶瓷摆件应声落地,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正如她此刻的心。 夏禾再次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天渐渐暗下来,她也不让人进去点灯,就抱膝坐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空。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黄莺在门外柔声道:“小姐,出来用膳吧,奴婢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鱼,你出来尝尝吧。”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声音,道:“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这已经是黄莺第三次来敲门了,另外白雀青萍几人也都来叫了几次门,只是夏禾都不肯出来。 无奈叹了口气,黄莺只好转身下楼。 客厅里,宴姑姑坐在桌边等候,见黄莺一人下来,她摇了摇头,道:“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四个丫鬟抹了抹眼角,点头应了。 用过晚膳,黄莺又去敲门,道:“小姐,天黑了,这样坐着肯定很冷吧,你开开门,奴婢进去给你生个火取暖吧。” 这次连回应都没有了。 黄莺在门外站了好一会,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她只能无奈离开。 就这样不知坐了多久,在夏禾的手脚因寒冷而僵硬的时候,窗外飘来了熟悉的琴音,轻缓悠扬的曲调就像一个开关,一响起,就让她压抑的泪水决堤。 将脸埋进膝盖里,夏禾大喊:“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琴音微顿,倔强地继续。 夏禾忍不住鸣咽出声。 哭着哭着,身心俱惫下,夏禾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她半夜惊醒,琴声还在。 止住的泪水,再次滚落脸颊。 擦干眼泪,夏禾吸吸鼻子,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几乎是她开门的同时,琴音停下,一道矫健的身影落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我要回京了。”不等她开口,俞飞璟道,“明天一早就启程。” 夏禾微怔,收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没有开口。 俞飞璟并不在意,接着道:“后天淮南王府一家上下就会被押解进京,我要赶在他们到达京城之前回去,这样才有余裕向皇上求情。” “皇上会饶了他们吗?”夏禾终于开口,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让俞飞璟心疼地皱了皱眉。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俞飞璟轻轻叹息,道:“好好照顾自己。”顿了顿,又道:“这次回去,若是有机会,我会上战场,我想我还是无法放弃抱负。” 夏禾看到他抬起的手,手指已经红肿了,想来是弹琴弹的,心下动容,她抹了抹眼角,道:“嗯,这样很好。” 俞飞璟垂眼深深望着她,良久问道:“如果我能从战场上回来,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对未来夫婿人选的要求吗?” 夏禾一惊,猛地抬头看他。 “可以吗?”俞飞璟再次询问,月光下,他的眼中带着忐忑与不安,亮得让人心惊。 想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吧,那紧张的模样,让夏禾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唇角。 按住自己想要抚上他眉眼的手,夏禾道:“等你回来再说。” 俞飞璟不觉失落,同时却也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就等着我凯旋归来吧!” 夏禾默然颔首。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想看到你的脸 俞飞璟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向夏永淳跟苏氏辞行,应该是商量好了,江潇潇跟俞天启也跟他一起离开。 夏禾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去给他们送行,江潇潇拉着她依依不舍地说了好大一堆话,最后道:“我在京城等你,你一定要来看我!” 夏禾微笑着点头。 该说的话昨晚已经说了,是以俞飞璟没有过来跟她道别,而在在与夏永淳苏氏等人话别,倒是俞天启将她叫到一边,将一管玉笛递到她面前,道:“这是我父亲在我舞勺之年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希望你收下。” 夏禾抿了抿嘴角,垂下眼,道:“多谢大表哥好意,我不能收。” 昨晚,俞飞璟在走前也曾想将檀香扇送给她,她没有收,俞飞璟送的她尚且不收,俞天启的她就更不会收了。 俞天启眉头微皱,沉声道:“是因为飞璟?” “不是。”夏禾偏过头,道:“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 “什么意思?”俞天启眉头皱得更紧。 夏禾终于抬眼正视他,平静道:“我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当然更加不会收你的东西。” 俞天启瞳孔微缩,握了握拳,道:“理由?” 他不由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譬如他与夏晴的事,不然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夏禾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不管是珂妹妹的死,还是淮南王虎的倾覆,你都难辞其咎,而她们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朋友,你却无所顾忌地伤害她们,这就是理由。” 闻言,俞天启眼底闪过不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珂的死与我何关?” 他想要解释,夏禾直接背过身,拒绝的姿态明显。 眼底冷凝成冰,俞天启语带悲痛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珂妹妹对你又何曾不是真心。”扔下这句话,夏禾毫不犹豫回到人群中。 好一会后,俞天启才重新出现在人前,他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让想要跟他道别的夏晴望而止步。 在声声保重惜别声中,俞飞璟三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送别的众人叹息着散开。 “小姐,我们回去吧。”青萍拉了拉望着远方的夏禾,轻声道。 夏禾默了默,道:“我想去一趟徐府。” 无论如何,她想见宝琪姐一面。 淮南王一家是重罪,如今被关压在天牢,想要见到顾宝琪并不容易,夏禾想到的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徐知府,然而想见到徐知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徐柳儿帮忙。 这是夏禾第一次独自到徐府拜访,想到总不忘叫她来玩的徐老太太,她没有急着去见徐柳儿,而是先去给徐老太太请安。 徐老太太是真的很稀罕夏禾,听说她过府来玩,当下又是让人做点心又是让人沏好茶的,若不是徐柳儿来得快,怕是夏禾要被她说服在徐府住上几天。 见自家祖母对夏禾如此热情,徐柳儿不禁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禾才是祖母您的孙女呢!真真是让人吃味!” 徐老太太嗔了孙女一眼,呵呵笑道:“我倒是希望小禾做我们徐家的人,但你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这句语带双关的话让夏禾窘然,只能装傻笑笑。 看出夏禾的不自然,徐柳儿调笑道:“我看我还是赶紧把小禾带走吧,不然得把自己给酸死!” 徐老太太心中有把秤,知晓不能逼得太紧,闻言也不再话里有话,笑瞪了孙女一眼,顺势道:“你这个臭丫头!玩你们的去吧!” 只是临走还不忘往夏禾手里塞了一大把桂圆红枣核桃之类的,还说夏禾太瘦小了,要好好补补,闹得夏禾是哭笑不得。 徐柳儿将夏禾带到自己房里,让丫鬟上了茶点,笑着招呼道:“你快尝尝这点心味道如何,是我自己琢磨的。”她早听说夏禾一手点心做的出神入化,今日得了机会,自然忍不住想讨教讨教。 夏禾含笑谢了,先是瞧了瞧,见一盘子点心小巧精致,每个只有手指大小,还是花瓣形状的,上面铺着糖粉,透着粉粉的颜色,瞧着很是可爱。她捻了一块送进嘴里,绵软细腻的甜味瞬间在舌尖融化,带着淡淡梅香,咬一口下去,清甜的糯香在口中蔓延,让人回味无穷。 细细品尝过后,夏禾笑道:“很好吃,你是在糖霜里加了梅花吧?” 徐柳儿双眼一亮,露出遇到知己的喜悦之色,道:“果然是行家,母亲跟哥哥他们就吃不出来,只以为我是在糯米里加了梅花。” 夏禾笑了笑,道:“将梅花晒干后磨成粉,加入到糖粉中,可以让糖粉带上淡淡的,自然的梅花色,且加在糖里,比加在糯米粉中更能体现出层次感。”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徐柳儿激动地拍手,欢喜道:“你真是我的伯乐,以后你一定要常来玩!” 夏禾笑着应了,继而顿了顿,拂了拂面前的茶盏,道:“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请柳儿姐姐帮忙。” 徐柳儿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我说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玩,原来是有事情,没事,你直说吧。” 夏禾感激一笑,斟酌了一番,道:“想来柳儿姐姐已经听说淮南王府的事了吧,不瞒姐姐,我与淮南王郡主是好友,如今她落难,我想去看看她。” “原来是这事儿。”徐柳儿恍然大悟地点头,她也听说过夏禾与顾宝琪不打不相识的事,没想到她们的交情已经这么深,深到在所有人对淮南王府四个字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夏禾还不怕引火上身地去探望顾宝琪。 看来夏禾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徐柳儿这样想着,对夏禾的观感又好了一层。 默了默,徐柳儿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淮南王府犯的是大罪,虽然现在暂时由我父亲收监看押,但我父亲连提审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说,连我父亲都无法轻易见到淮南王府的人,所以你想进去看顾宝琪是不可能的。”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夏禾无意识握紧双手,红了眼眶。 徐柳儿见她眼眶又红又肿,看出她对顾宝琪感情很深,不禁心生不忍,想了想,道:“或许哥哥能帮你。” “徐大哥?”夏禾微怔。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牢 徐绍祁平日不会去徐柳儿房里,他们虽是亲兄妹,终归男女有别,是以他一直恪守礼法,但今日不同,因为来请他的丫鬟说夏禾来了。 快步穿过庭院,在到达徐柳儿的房门后,徐绍祁放慢脚步,先整理了一番发冠跟衣襟衣袖,这才跨进门去。 徐柳儿正与夏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见着自家兄长眼底的急切与欢喜,不由笑道:“哥哥,你来的可真及时。” 徐绍祁宠溺一笑,对夏禾拱手道:“小禾妹妹有礼了。” 夏禾起身回礼,敛首道:“徐大哥有礼。” 徐柳儿拉着夏禾坐下,道:“你们就别这么客气了!来,快坐下吧!” 使了个眼色将房里的丫鬟婆子遣出门,徐柳儿拉着夏禾坐下。 为了避嫌,门并没有关上。 徐绍祁一见两人这架势,便知是有要事要说,心下不觉一阵失落,但他很快便振作起来,望向问道:“是不是小禾遇到了什么麻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直说无妨,我一定倾囊相助。” 兄妹俩都这样热心真挚,反倒让夏禾难以启齿了,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徐柳儿帮她开的口,道:“小禾想见见顾宝琪,我记得哥哥曾说过对监牢的牢头有些恩惠,我就想着能不能让对方通融一下,让小禾进去看顾宝琪一眼。” “这……”徐绍祁迟疑了,他也知道夏禾与顾宝琪交情不浅,只是如今淮南王府四个字就是禁忌,外人提都不敢提,更遑论是去探望了,恐怕牢头也不敢欺上瞒下帮他这个忙。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外人探视淮南王府的人,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可能累及全家,绝不能做的事。 可要徐绍祁拒绝夏禾,他又做不到。 沉吟一番,徐绍祁不肯定道:“我也只是帮过那牢头一个小忙,不确定他是否愿意给这个方便,这样吧,我先寻那牢头商量商量,若是他答应帮忙,届时我们再安排,你看如何?” 最后这句自然是问夏禾。 夏禾喜出望外,然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问道:“这样会不会给徐大哥惹来麻烦?” 徐绍祁不由弯起嘴角,刚要回话,徐柳儿抢在他前面调笑道:“你就别不用担心他了,大不了就是被父亲臭骂一顿,反正小时候为读书的事儿,他没少挨骂,都习惯啦!” 本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君子风度,却被亲妹妹抢白糗了一顿,徐绍祁不觉讪然,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想到徐绍祁挨批的模样,夏禾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有了徐绍祁的话,夏禾安心许多,坐了一会,她就起身告辞了,只是走前不忘去给徐老太太知会一声。 夏禾走后,徐柳儿瞅着自家兄长恋恋不舍的神色,调侃道:“哥哥,这可是我帮你争取来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方才故意糗他的账还没跟她算呢,她倒先邀起功来了,徐绍祁不由失笑,道:“你这臭丫头倒是乖觉,知道转移注意力,你倒说说,怎么就是你帮我了?” 徐柳儿得意地抬起下巴,道:“当然是我帮了你,若不是我,小禾就直接去寻父亲帮忙了,哪里还有你立功表现的机会?” 说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徐绍祁挑挑眉,道:“那好吧,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你刚才故意在小禾面前说我坏话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啊?怎么这样!”徐柳儿不甘地大叫。 徐绍祁志得意满地大笑,挥挥手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他还要去办正事呢! 得了妹妹的提醒,徐绍祁办事愈发尽心了,第二天就让徐柳儿邀夏禾以玩的名义出门,去监牢看望顾宝琪。 徐柳儿做事亦是面面俱到,她亲自上门邀夏禾出门,还带了礼物看望老太太跟苏氏,见夏禾与她走得近,苏氏跟老太太都很高兴,一句话都没有问,就送两人出门了。 出了夏府,两人上了候在门外的马车,徐柳儿拿出一顶连帽的大斗篷给夏禾披上,肃然道:“虽然已经打点好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小心。” 夏禾感激地颔首,道:“谢谢你。” 徐柳儿眨眨眼,道:“这是我哥让我准备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夏禾笑着没有回话,她如何看不出徐柳儿是在向她推销徐绍祁,只是现在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思,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跟俞飞璟有了约定,所以对徐绍祁,她只能感激跟愧疚。 马车走的是小巷,弯弯绕绕的,好一会后在一处民宅前停下,上来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 “这位是赵牢头的夫人,一会你就跟她一起进去。”徐柳儿介绍道。 夏禾明了,对那妇人敛首道:“有劳了。” 妇人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姐客气了,徐公子对我们夫妇有恩,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夏禾笑了笑没有接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又行驶了一阵,才到了。 “到了。”徐柳儿掀帘往外看了看,回头对夏禾点点头,示意她下车。 夏禾会意,裹紧斗篷,跟在妇人身后下了车。 那妇人提着篮子走在前头,夏禾跟在后面,到天牢门口时,那妇人还跟看守的狱卒闲聊了几句,许是见夏禾裹着斗篷行迹刻意,站左边的那个狱卒探头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嫂子今儿不是一个人来送饭?” 妇人笑呵呵道:“这不,最近不太平,娘家表妹来住几天,黄花大闺女的,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带来了。” 这番话滴水不漏,那狱卒便没有再多问,让她们进去了。 夏禾暗暗捏了把汗。 妇人安慰道:“不用担心,进了门就没事儿了。” 夏禾感激地对她一笑。 里面果然已经打点好了,夏禾随着妇人进去后,便见徐绍祁正拉着一群狱卒喝酒,根本没有人关心她们两人。 “哟,这就喝上了啊,还说让我送菜过来呢!”妇人笑道,问:“怎么不见我们家老赵?” 一个年轻狱卒道:“赵头进去巡视了,嫂子进去叫他出来吧!”说完灌下一碗酒。 “那我进去叫他出来,你们先吃着。”妇人笑着应了,将篮子放下,端出里面的菜来,突然顿了顿,迟疑道:“这……我进去了,我这表妹……” “昨儿就听说嫂子娘家来了个小妹子,既然嫂子不放心让她跟我们一群糙爷们待着,就一起带进去吧,反正都是自己人,哈哈哈!”那年轻狱卒哈哈笑道。 妇人笑啐一口,道:“瞧磊子这话说的,那嫂子就带进去了。”暗暗对夏禾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自己。 夏禾自始至终低着头,闻言,亦步亦趋地跟上妇人的脚步。 往里面,就是一间间相连木栅栏牢房,阴暗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夏禾不禁皱起眉,这样的地方,宝琪姐一定很不适应吧,也不知她如何了。 想着,忍不住心酸。 淮南王府上下光在天牢的最里面,那里是关押中饭,暗无天日的铁牢房,妇人带着夏禾疾走一阵,终于找到了等在那里的赵牢头。 没有多余的话语,赵牢头打开一间牢房的门,示意夏禾进去。 事到如今,站在牢房门前,夏禾却突然没了面对顾宝琪的勇气,就在她踌躇不前之际,里面传出顾宝琪的声音:“小禾,是你吗?” 夏禾一震,终是跨出了那一步。 第三百四十八章 你走吧 牢房的环境一如想象的糟糕,腐败的草垛,青苔蔓延的墙角,以及森冷阴暗的氛围,夏禾一踏进去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放下帽子,扫视一圈,看到坐在简陋石床上的顾宝琪,夏禾不禁红了眼眶。 褪去了锦衣华服,摘下了珠光宝气,身着灰暗囚衣的顾宝琪狼狈而落魄,陌生得让夏禾心疼。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天之骄女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明明上一刻还是尊贵的淮南王郡主,下一刻却沦为了阶下囚,这样的剧变,连外人都无法接受,可想而知顾宝琪本人的心境。 本有千言万语要说,然看到此刻的顾宝琪,夏禾却哽咽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宝琪姐……”艰涩地唤了一声,然而不等夏禾说出已到嘴边的话,顾宝琪猛然从石床上跳起,扑过来抓住她的双肩,声嘶力竭地怒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夏晴说你早就知道江潇潇她们到封都城来的目的,早就知道淮南王府会遭次大难,可你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为什么啊?” 瞳孔微缩,夏禾在她愤怒的声声质问下默然无语。 她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已经苍白无力了。 若说在此之前顾宝琪对夏晴的话还有所怀疑,眼下却是由不得她不信了。她了解夏禾,夏禾不会撒谎,所以她沉默的时候,就代表默认。 一把将她推开,顾宝琪无力地滑坐在地,捂着脸抽泣,哽咽道:“那天下午我们还在一起游玩,晚上我就成了囚犯,夏禾,你可知你瞒得我好苦啊,枉我将你当做最亲近的姐妹,你却如此待我,你可知当夏晴告诉我真相时,我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最后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不起……”望着她颤抖的双肩,夏禾只能吐出这三个字,话落的瞬间,已是泪水涔涔。 她想起顾宝琪送她漂亮华美的衣饰,陪她散心玩耍,可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家破人亡。 此时此刻,她终于懂了为何会有泪水往肚子里咽这句话。 深吸口气,压下汹涌的泪意,夏禾道:“宝琪姐,你会没事的,他答应我会向皇上求情,我相信他,也请你信我……最后一次。” 顾宝琪无助摇头,泪水被甩落在干枯的稻草上,她苦笑道:“太迟了,母妃已经畏罪自杀,哥哥也萎靡不振,就算保住性命,一切也都毁了……” 夏禾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偌大一个牢房,却只有顾宝琪一人。 “我知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知道即便你告诉我,我也无能为力,我努力说服自己体谅你,可我做不到……我已无法再面对你,你走吧,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顾宝琪泣不成声,说完这番话,她忍着泪决绝地转过身,再也不愿看身后的夏禾一眼。 压抑的泪水终是随着这句话夺眶而出,夏禾木然站着,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世界安静地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哭声,直到赵牢头敲响牢门,才打破了这一份死寂。 “该走了。”赵牢头道。 夏禾忙擦干泪水,点了点头。她望向顾宝琪萎顿的背影,道:“宝琪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还活着,终究是有希望的。” 背对她的身影微微一颤,没有回应。 夏禾挪动双唇,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保重。” 随即将帽子戴上,拉低帽檐,走出牢房。 赵牢头连忙将牢门锁上。 见夏禾还不舍地望着牢房,赵牢头的妻子催促道:“赶紧走吧,一会他们该起疑了。” 咬咬牙,夏禾只得转身快步离开。 夏禾走后,徐绍祁从角落里走出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 从里面出来后,赵牢头若无其事地跟其他狱卒喝起酒来,赵牢头的妻子则寻了借口告辞。 就在两人转身打算离开之际,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狱卒突然问道:“嫂子,你们家妹子怎么眼睛红通通的?” 正端着碗喝酒的赵牢头心里一个咯噔,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赵牢头的妻子会意,呵呵笑道:“小姑娘家家的胆子小,刚才在里面被吓哭了,这不,所以闹着要回去了。” “哈哈哈!胆子竟然这么小,难道嫂子你走哪都带着!”一群狱卒大笑。 在一群人的大笑声中,赵牢头的妻子打着哈哈拉着夏禾出了天牢大门。 马车在巷子里等着,两人一转过弯,就立即加快了脚步,走到马车前上车。 “怎么样?”徐柳儿搭把手将夏禾拉上车,一边关切问道。 夏禾抿着唇角不说话。 赵牢头的妻子对徐柳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见状,徐柳儿知道情况肯定不好。 刚要吩咐车夫赶车,车厢被从外面敲了几下,坐在里面的三人立即如惊弓之鸟一般,戒备地绷紧了身子。 紧接着,响起了一道男音,道:“柳儿,是我。” 徐柳儿认出兄长的声音,拍着心口松了口气,安抚夏禾道:“没事,是我哥哥。”她卷起棉布帘子往外看,低声问道:“哥哥,你怎么跟过来了?” 徐绍祁脸上有些微醺,是方才与狱卒们喝酒喝的,他道:“你转告小禾,赵牢头会关照顾宝琪的,届时父亲会亲自押解淮南王府一家上京,也会多多关照她们一家。” “嗯,晓得了。”徐柳儿点点头,徐绍祁摆手示意她放下帘子。 不等徐柳儿转回身,夏禾道:“替我多谢你哥哥吧,这份恩情夏禾铭记在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徐柳儿微怔,想说我哥哥不是要你报恩,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多嘴,对外道:“哥哥,你都听到了吧,若无事,我们便回去了。” 夏禾的声音不大不小,隔着一层帘子,徐绍祁自然听得到,他虽觉黯然,却也没有解释,低低应了一声,吩咐车夫赶车。 为了不引起怀疑,徐柳儿并没有立即送夏禾回府,将赵牢头的妻子放下后,她吩咐车夫在城里转了几圈,等到太阳挨着西边的山头了,她才让车夫把车往夏府赶。 一路上,夏禾始终靠着车壁一言不发,空洞死寂的双眼让徐柳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终于,马车在夏府门前停下,夏禾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一丝光亮,她缓缓坐直身体,向徐柳儿敛首道谢,道:“今日有劳柳儿姐姐了。” “不必客气,不过是一件小事。”徐柳儿微笑,道:“我瞧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夏禾淡淡一笑,敛首道:“改日再请柳儿姐姐过府小坐,告辞了。” 两人见过礼,道了别,夏禾脱下斗篷跳下车,青萍跟红芝早就等在门前,见她回来,立即迎了上去,又是递手炉又是批风衣的,簇拥着她进了门。 徐柳儿并没有急着离开,见状,不由会心一笑。 回到草叶庐,夏禾说的第一句话是:“宴姑姑在哪儿?我有要事与她商量。” 第三百四十九章 信 偷偷去看过顾宝琪后,夏禾生了场大病,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可急坏了一大家子人,就连老太太都冒着风寒来看望她。 十一月中,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夹着米粒大的冰筒子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乍一看还像是打的霜。 拖拉了大半月,担心再迟会有大雪,夏永淳终于决定出发去京城,苏氏去看望夏禾,问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一路的舟车劳顿。 夏禾微笑着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劳母亲代为将礼物献给外祖母,并向外祖母请罪。” 她靠坐在床头,背后垫着高高的引枕,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瞧着似乎比以往要沉静许多。 这一病就是十来日,如今虽已好了,却仍是十分虚弱,消瘦苍白的脸庞让苏氏每每看了都心疼怜惜不已。 抚了抚她微凉的脸庞,苏氏叹道:“不去就不去吧,你好好休养,等母亲给你带礼物回来。” 夏禾笑着应了。 一旁的宴姑姑道:“你就放心吧,有我看着她,不会让她再乱来的。” 闻言,苏氏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京?过不久就是他的祭日了。” 夏禾惊讶地望向宴姑姑。 宴姑姑摇头苦笑,道:“活着的时候尚且见不了几面,死了还见了作甚,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苏氏便不再多劝。 接着,苏氏又嘱咐夏禾不要太劳累,因为她生病时还不忘做礼物,苏氏实在不放心。 接连几天放晴,落的那一场雪很快就融化了,夏永淳瞧着天气不错,让下人套好马车,将伴手礼跟贺礼装车,当天早上就出发了。 夏禾去送行,将做好的礼物交到苏氏手中,道:“这东西受不了颠簸,这路上还要母亲多多照看了。” 苏氏接过礼物,小心地放到车厢一角,她转头的瞬间,夏永淳将夏禾叫到一边,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也懒得骂你,不过日后不可再犯,你徐叔叔临走前还将绍祁打了一顿,可想而知他有多生气。” 夏禾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不觉心下愧疚,问道:“徐大哥还好吧?” “你说呢?”夏永淳没好气地瞪眼。 听那边说都准备好了,夏永淳又瞪了夏禾一眼,厉声道:“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夏禾垂头应了。 本还想多教训几句,然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夏永淳实在不忍心了,缓和了口气,道:“你外祖父在皇上面前多少说得上几句话,届时我去求他老人家,他会帮忙替淮南王求情的,所以你不要挂心顾宝琪,好好养身子,别让你母亲担心。” 夏禾不禁鼻头发酸,忙垂下头遮掩住微红的眼眶,故作戏谑道:“外祖父真的会听你的话?可母亲说外祖父很生父亲你的气啊,你这么多年不去看他老人家。” 被踩中痛脚,夏永淳顿时如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吹胡子瞪眼道:“你就等着瞧吧!”气呼呼回马车上去了。 见他气冲冲地回来,苏氏没好气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争嘴,你也不害臊。” 刚被女儿调侃了,现在又被妻子数落,夏永淳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板着脸缩到角落去扮深沉。 这一去就是将近一个月,有许多事是必须要交代的,趁着苏氏在交代三太太府上的事宜,夏邑卿蹭到夏禾身边,道:“你放心,父亲说服不了外祖父,还有我,外祖父颇疼我,我求求他,他会帮忙的。” 夏禾不禁笑了,深深望他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道:“大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想通了,你路上多加小心,好好照顾父亲跟母亲,特别是父亲,不能让他逞强。” 夏邑卿见她展露笑颜,心中吊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鹄哥儿就交给你了。” 夏禾笑着应了。 离别之际,总有说不完的话,却没有说这些话的时间,随着吆喝声响起,出发的时辰到了,随行的下人们跳上马车,车夫将马往城门方向赶。 夏禾目送马车走远,抬头望了眼碧蓝高远的天空,自言自语道:“今天真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感觉衣袖被拉了拉,她低下头,正好对上夏邑鹄明亮的眼睛。 笑了笑,夏禾道:“天气这么好,三姐带你出去玩吧。” 夏邑鹄微怔,迟疑道:“我们要走了吗?” 夏禾含笑点头。 夏家的车队顺利地出了城,上了官道,走出一段不短的路后,夏永淳的深沉再也装不下去了,嚷嚷道:“路这么长,难道你们就打算一句话都不说?” 苏氏早猜到他会耐不住,瞥了他一眼,道:“我们不是不说话,是不跟摆一张臭脸的人说话。” 夏邑卿忍着笑不敢吱声。 夏永淳吭哧吭哧生了会闷气,最后还是缴械投降,道:“我不摆臭脸就是了。” 言下之意,你们快理我。 苏氏抿着唇角忍笑,嗔了他一眼,道:“那你想说什么?” 见终于有人肯理会自己,夏永淳眉开眼笑,目光扫到放在一旁的礼盒,他摸着下巴,咂舌道:“那臭丫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捣鼓出了什么东西,不如我们先偷看一下?”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份礼物就没有在人前出现过,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夏禾隐藏得太好了。 “……”夏邑卿沉默,但眼底的期待出卖了他。 苏氏无奈地瞪了这对父子一眼,但终究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默认了。 夏永淳当即喜滋滋地将锦盒拖到面前,解开上面的彩绳。 锦盒打开,入眼是一根栩栩如生的葡萄藤,蜿蜒地爬在用金银丝绞成的架子上,翠叶掩映间,一串串或紫红,或青翠的葡萄垂挂而下,晶莹透亮,引得人垂涎欲滴。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夏永淳悄悄咽了口口水,啧啧道:“小禾这丫头的手艺真是绝了!”他眼巴巴望向妻子,道:“我能不能把东西昧下来?” 苏氏从震惊中回神,嗔道:“出息!有本事让小禾给你做!” 刚想将盒子盖上,却眼尖地发现了盒底的信封,苏氏诧异地咦了一声,将信封取出来。 信封上写着“母亲启”三个字,苏氏毫不犹豫将信封打开,将里面的信取出来展开。然刚看完第一行,她已是泪流满面。 第三百五十章 离别是新的开始 “母亲,当您看到这封信时,女儿已经带着鹄哥儿,跟随宴姑姑踏上前往漠北的道路,请原谅女儿的不辞而别,以及懦弱地以逃避来解决问题。”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我想我之所以无法坦然面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终归是因为我的心境还不够豁达辽阔,所以我决定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自己冷静,也让时间来抚平一切。” “请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跟宴姑姑,还有鹄哥儿,也请原谅女儿的不孝,无法侍奉双亲膝下,若日后还能再见,请允许女儿再唤双亲一声父母。” “唯愿父母安康,归期未定,勿念,不孝女夏禾,敬上。” 娟秀的字体一如夏禾本人,而言辞的决绝,亦如她的为人,这一封不算长的信,写的是诀别,亦有可能是永别。 单薄的纸张从手中滑落,苏氏噙着泪水失神低喃:“难怪她不愿进京,难怪这几日我总感觉心里不安,原来她真的要离开我……” 夏永淳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揽进怀中,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信上写了什么?” 夏邑卿似有所感,他抿了抿唇角,捡起掉落的信,看完的瞬间,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将手中的信抓皱。 见儿子亦是一副如遭大劫之色,夏永淳心底涌起浓烈的不安,他一把夺过夏邑卿手中的信,一目十行地浏览,随即红了眼眶。 震惊,诧异,慌乱,无措,种种情绪闪过心头,最后由震惊变为震怒,夏永淳怒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我夏永淳没有这样无情无义,不孝不仁的女儿!” 他想要将信撕碎,却被苏氏拦住,苏氏流着泪将信护在怀里,怒道:“女儿受了委屈你不知安慰不知心疼,事到如今还要发脾气,你像个做父亲的吗?就是因为你的不作为,小禾才走的!” “她要走关我什么事?”夏永淳怒得捶地,大喝:“你只知道说我,你自己呢?你又为小禾做了点什么?什么事都让孩子自己扛,你这个母亲又是怎么做的?还有你那个好姐妹,就是她把咱们女儿拐走的!” 苏氏一怔,咬紧下唇,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有错,我们都有错,所以小禾走了,她不要我们了……” 说到最后,她竟像个孩子似的鸣咽出声,扑到夏永淳怀里。 夏永淳懊恼地锤了下车壁,一手抱住妻子一手捂住双眼。 这是夫妻俩自和好后第一次争吵,然而总是调解他们矛盾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夏邑卿一言不发,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后,他突然抬起头来,坚决道:“我去把小禾找回来。” 说罢,便起身要下车。 苏氏大惊,拉住他道:“人海茫茫,你要上哪儿去找?况且这次是你外祖母六十大寿,若是连你也不去,她老人家……” “母亲。”夏邑卿轻声打断她,道:“外祖母就在京城,我随时都能去看望她老人家,可小禾,若是我不去找她,她就真的不见了。” “可是……”苏氏眼底闪过挣扎。 夏永淳期待地望向夏邑卿,张了张嘴,却是嘴硬道:“找什么找,走了一了百了,枉我夸她聪慧坚强,却连这么点挫折打击都经受不起,算我看错了她,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父亲……”夏邑卿无奈唤了一声。 苏氏瞪了丈夫一眼,道:“小禾也不是铁打的,突然之间发生这么多事,她承受不住也是正常,你就别在这里嘴硬了。” 顿了顿,迟疑道:“邑卿,我们跟你一样想找小禾回来,可是她那么倔强的性子,就算你找到她,她也未必会跟你回来。” 夏邑卿毫不犹豫道:“那我就陪着她,说服她,直到她愿意跟我回家为止。” “……”苏氏依旧犹豫不决。 夏邑卿握住她的手,望进她眼底,沉声道:“母亲,这世上只有一个小禾,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苏氏浑身一震,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那一声声轻快的母亲,想起那一句归期未定,她蓦地红了眼眶。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若是日后再也见不到小禾,她真的能安心吗? 当下掀起车帘对外吩咐道:“替大少爷备马!” 夏邑卿露出释然的笑,对双亲点点头,掀起车帘一跃而下。 马声嘶鸣,伴随着阵阵低喝,急促的马蹄向着来时的路奔驰而去。 车厢内,苏氏抱着锦盒默默流泪,夏永淳将她抱进怀中,夫妻俩相互慰藉。 夏府 老太太看完手中的信,长长叹出口气,一边将信小心折好,一边道:“走了也好,这里本就不适合她,只望她能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担心她老人家伤心过度喘不上气,翠喜忙上前拍抚老太太的心口,安慰道:“老太太不要多想,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三小姐心里难过,出去走走散散心,过几天心情好了就回来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老太太抹着眼角苦笑,叹息道:“不说几天,就是几个月回来一次我也心满意足了。而且她还带上了鹄哥儿,路上怕是更加辛苦。” 翠喜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也舍不得三小姐,也担心三小姐一去不回,可这话她不敢说,也不敢问,生怕惹得老太太更加伤心。 静默坐了一会,老太太将信收进匣子里,道:“去禁室把周氏接到我这里来,小禾留下的嘱托,我得替她办好了,不然她回来后见周氏出事,我不好交代。” “可太太那边……”翠喜迟疑道。 “这府上还有我不能做主的?”老太太哼道,想起夏禾信中提到的另一个请求,她默了默,道:“是小禾的请求,她苏氏不会反对的。” 翠喜这才应声退下了。 等她走了,老太太又从匣子里将信取出来,眯着眼睛细看,道:“我孙女这字写的可真好看呐。” 通往漠北的官道上,一辆小油车摇摇晃晃着前进,车内不时传出孩童好奇的问话声,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飘出去很远。 好不容易将夏邑鹄哄睡,夏禾拿起看到一半的医书,见状,宴姑姑轻声问道:“你真的觉得离开可以解决一切?”她不希望她后悔。 夏禾笑了,道:“离开或许不能解决一切,但对我而言,是新的开始。” 前路苍茫,谁又知终点不是春暖花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京城轶事 时如流水,转眼三年倏然而过,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好比当年风流之名在外的浪荡子,如今已是威名赫赫的少将军。 北至寒谷关,西至枞灵关,南到海滨,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但凡有动乱有战事,顾飞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他不求功大功小,只是想着,走南闯北的话,或许可以遇到她,然后笑着说一句好巧啊,告诉她他已不是当年的俞飞璟。 然而一别经年,相逢只在梦中。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清明过后,天气渐渐回暖,京城郊外的桃花不再是零零散散的几朵,而是可以压弯枝头的一簇簇。 顾飞璟受邀去郊外的桃花林赏花,到时,那里已经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待他落座,立即有人上来敬酒,他来者不拒地喝了几杯,主人家便推了姿色出众的艺妓到他身边陪酒,他笑了笑,既不推开也不受用,与身旁的人闲谈起来。 喝过一轮,众人纷纷回座,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高谈阔论,有抱怨家庭琐事的,有说街巷逸闻的,也有议论当今时事的,吆喝声劝酒声声声入耳,在桃花林上空回荡。 顾飞璟静看众人笑闹,习惯性摸出怀中的檀香扇,修长的五指轻抚过雕花镂空的扇面,就像是抚过当初躲在扇子后,那张强忍泪水的脸。 身边倒酒的歌姬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见他没有推开自己,不由眼露惊喜,巧笑情兮地道:“少将军这扇子还真是别致呢,可否借奴家一观?” 顾飞璟微勾起唇角,啪地一声将扇子合拢,见状,歌姬以为他答应了,忙伸手要去拿,却不想他一转手,将扇子收进了袖中。 歌姬的手僵在了空中,很快挤出一抹娇嗔的笑,埋怨道:“少将军还真是小气,连让奴家看一下都舍不得,看您如此宝贝这扇子,难不成是意中人送的?” 顾飞璟笑而不语。 许是看到这边的气氛有些僵,坐在对面的主人家立即寻了话题,高声道:“给大家说一件奇事!” 话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主人家神秘笑了笑,道:“前几日李侍郎喜得贵子,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吧?” 立即有人附和,高声应和道:“知道知道!听说是难产,生了一天一夜还没有生出来,险些大小都保不住!” “还有这事儿?”有人诧异道,显然没听过这事。 坐南边的一个锦衣公子道:“你们无聊不无聊,女儿家生孩子这么点小事也拿来议论。”语气颇为不屑。 闻言,几个公子哥哈哈大笑道:“这话跟你娘说去,看她不呼你一大耳刮子!” 锦衣公子吭哧几声不说话了。 主人家也不恼,等他们调笑完了,这才接着道:“当时情况危机啊,接生的大夫跟产婆直接问李侍郎是保大还是保小,李侍郎当然是两个都想保,可问题是要保得住啊,就在他犹豫不决,急得满头大汗之际,府上突然来了两个女人跟一个孩子,其中年轻的那个女人说她能保母子平安,让李侍郎赶紧准备热水。” 说到一半,不少人就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主人家故意拖长声音,待欣赏够了众人抓耳挠腮的急切样后,这才慢悠悠道:“后来不是显而易见么,李侍郎的妻子孩子都活得好好的。” 众人一阵哗然。 “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大夫跟产婆都束手无策了,她竟然还能大小同保,医术也太了得了吧!” 就连方才对这话题不屑一顾的锦衣公子也不由好奇道:“那女子现在人呢?” “走了。”主人家叹息一声,道:“救完人就走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有人摇头道:“太可惜了,这样的奇女子我等竟无缘得见。” “你见了作何?你家小妾现在又不生孩子!”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顾飞璟抿了口酒,含笑看着众人笑闹。 歌姬见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便又大着胆子挨了上去,一边倒酒一边笑盈盈道:“少将军,你说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也不知她是如何将李侍郎的妻儿保住的。” 其他人听得这话,颇感慨地附和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区区女子也能习得如此医术,让吾等男儿汗颜呐。” 听到这里,顾飞璟不由失笑,他又想起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又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了,若说奇的话,她怕是当仁不让。 这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回忆纷至沓来,脑海瞬间被那人或灵动或俏皮的模样占满。 恍惚间,忆起下月就是姨父的四十岁生辰,顿时坐不住了。 举起酒杯站起身道:“想起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恕不相陪了,自罚一杯,先走一步。” 一口将酒喝完,便离了座。 主人家忙上前留客,道:“这才坐了多久就要走,是不是兰姬伺候得不好啊,我马上给你换一个!” 当下就吆喝着让其他艺妓来陪酒。 顾飞璟笑了,很客气的那种笑,知道他的人都明白,一般他这样笑就是没得商量了,主人家只好放行。 目送顾飞璟走远,一群人很快又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 还有人不死心地追问:“李侍郎就没有问过人家姓名?” 所谓生老病死,这是谁都要经历的事情,所以对于医术高超的大夫,没有人不想结交。 闻言,主人家砸吧砸吧嘴思索了一会,道:“你这样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是李家的一个丫鬟说的,当日她送热水进去,听到那孩子叫那女子三姐。” 众人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不想是一句废话,不由嗤道:“三姐,我还三妹呢!” 在众人的嗤笑声中,主人家懊恼地直拍脑门,显然是认为自己说了蠢话。 四月的桃花映天红,顾飞璟疾步穿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花瓣带着旋儿落在他肩上,又被风带着飞向天迹。 碧空如洗。 出了桃花林,他对等在外边的长随道:“回府备马,我要去封都!” 第三百五十二章 喜事 夏府今年有两件大喜事。 其一,夏永淳今年要满四十了,常言道四十不惑,这几年他也确实想通了看明白了很多。 其二,夏邑卿成年了,按礼要行冠礼。 这两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是夏府重中之重的大事,然而—— 眼见着生辰宴一天天接近,夏永淳脸上却没有几分喜庆之色,反而还经常板着个脸,跟人欠了他几千万两银子似的。 下人们都知道,是因为大少爷跟三小姐还没有回来,所以大爷才不高兴,一般这时候,他们就会识趣地躲开,免得被借题发挥。 这日苏氏去向老太太请示宴客的菜单要如何安排,到时正巧碰上老太太睡完午觉起来,见翠喜在帮老太太更衣,她上前接过翠喜手中的衣服,替老太太穿上。 老太太似有所感,回头见是她,也没有吱声,理所当然地任她伺候,一边训道:“你也跟老大说说,这都要办喜事了,他还见天地板着张脸,再这样,还有人敢上门吃酒么。” 苏氏帮她整理衣襟袖口,道:“我懒得说他,这段时间府上就他最闲,谁还有心思去哄他开心。” “你这话就不对!”老太太瞪起眼回头,训斥道:“你不去劝导他安慰他,等改明儿别的女人替你做了,就有你后悔的了!” “随他高兴,反正我没闲心哄他,我还想找个人劝导我呢。”苏氏道。 “你就拧巴吧!”老太太啐了一口,挥开她的手,道:“要不是小禾在信里再三哀求我,我才懒得理会你!” 苏氏毫不相让,道:“彼此彼此。” 老太太气得瞪眼,但还是由她扶着出了屋子,到外边去晒太阳散步。 这就是三年间婆媳俩的相处模式,要说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旁人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老太太看过菜单,让苏氏看着办,左右不是她乖孙女做的,什么都一样。 苏氏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又加了几道寓意吉祥的菜,便算完事了。 晚上夏永淳跟苏氏一起陪老太太用晚膳,吃到一半的时候,夏永淳又沉下一张脸,道:“这水煮鱼是谁做的?放这么多花椒还能吃吗,到底懂不懂做菜!” 骂完就一甩筷子,不吃了。 苏氏跟老太太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然后婆媳两非常有默契地无视了某个乱发脾气的人。 旁边的丫鬟也都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见根本没人搭理自己,夏永淳更是怒火翻涌,拍桌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桌子被拍的砰砰响,上面摆的汤汤水水都溅了出来,苏氏终于看不过去,摞下碗筷怒道:“你以为你闺女还在呢,不高兴了还做菜哄你,你爱吃不吃!” 老太太默默吃菜,不掺和。 夏永淳被捅到了心窝上,梗着脖子道:“我不吃,没我闺女做的好吃,我就是不吃!” 这话说得苏氏不由红了眼眶,背过身去。 见状,老太太忙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好声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挑什么嘴,等你儿子闺女回来,知道了又要笑话你了。” 夏永淳沉默了,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还夹了最肥美的鱼肚送到苏氏碗里,权当作是赔罪。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心里都是不确定的,夏禾连及笄都没有回来,今年也未必会回来。 五月初八,是夏永淳的生辰,今年他满四十,府上大办,场面比当年老太太寿辰还要热闹几倍,来送礼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宴客厅都坐不下,只能在庭院里也摆满了桌子。 快开宴时,夏府门前来了一支马队,一匹匹高大的骏马上是一个个威武挺拔的年轻男儿,为首一个鲜衣怒马,神采飞扬,那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是顾飞璟又是谁? 翻身下马,顾飞璟微挑双眉,拱手笑道:“恭贺姨父寿辰,祝姨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外甥来讨酒吃了!” 他身后的一群年轻人也都跳下马来,拱手道:“祝姨父南山不老,岁月长青!” 顾飞璟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在战场上认识的兄弟,听说姨父做寿,硬要跟来喝杯喜酒。” 一顿糙汉子哈哈笑起来。 夏永淳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拍顾飞璟肩膀,哈哈笑道:“你小子竟然也来了!来来来,快带着你这些兄弟进去坐!” 说不高兴是假的,然睹物思人,心里难免又有些寂寥。 周围的宾客已经开始骚动,不少年轻姑娘瞅着俊美潇洒的顾飞璟暗暗脸红,见状,苏氏忙示意顾飞璟带人进去。 顾飞璟会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带着自己一群兄弟进了门。 开宴的鞭炮声响起,夏永淳最后望了一眼两边的街道,依旧没有看到那个最想见的身影,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与苏氏相携进门。 午宴很热闹,推杯换盏间是欢声笑语,只是再热闹的气氛,也弥补不了夏永淳心底那一丝缺憾。 吃罢酒席,依旧是看戏,宾客们在下人的引领下前往燕归阁。 去燕归阁的路上,苏氏搀着老太太走在前面,本是高高兴兴的,却在听到身后的议论声后变了脸色。 “这么大的日子,竟然不见夏家的大少爷,还真是稀奇。” “听说是游学去了,还没有回吧。” “连这样的日子都不回来,估计日后是指望不上的。” “我倒是遗憾今年三小姐不在,想来今年的戏又没有什么味道了。” 后面是一连串的附和声。 外人都如此失望,更何况是苏氏跟老太太,婆媳俩都不由红了眼眶,只是两人相互扶持着,谁也没有露出半点端倪,走得比谁都稳。 燕归阁里搭了宽敞的戏台,红色的棚顶彰显着喜气,只是底下稀松的桌椅,让这份喜气打了折扣。 宾主落座。 锣鼓响起,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了,不少宾客正寻思着如何找个好位置打盹,台上突然安静了,众人不由一惊,抬头去看,却见一张竹帘缓缓降下,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竹帘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柔和缓的女音:“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第三百五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几乎是在轻柔的诵读声响起的瞬间,包括顾飞璟在内的所有夏家人,就全部不自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脑海中浮现的东西是一样的, 顾飞璟更是行动快于脑子,蓦地从座位上跃起,两步跨上戏台,将竹帘掀起。 当竹帘后的容颜展现在眼前,纷至沓来的情绪将他淹没。 “不是……不是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低喃溢出双唇,顾飞璟失神地后退一步,放下竹帘。 在他的想象中,他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他们会有一个浪漫的重逢,而不是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然而再美好的想象,终究抵不过现实,其实只要她回来就好。 竹帘后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清丽婉约的脸上露出慌乱无措之色, 顾飞璟不由自嘲地弯了弯唇角,转身跃下戏台。 夏莲跟夏冰也赶了过来,见他下来,拉着他急切地问:“二表哥,是不是她?” 见顾飞璟默然摇头,姐妹俩都不由红了眼眶。其实她们早就知道了,若真是三姐回来,二表哥又怎会下来。只是她们还抱着一丝侥幸。 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失落怅然,顾飞璟弯起唇角,笑道:“行了,瞧你们俩这样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知晓他是在安慰自己,夏莲跟夏冰强扯出抹笑。 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发尾,顾飞璟挑眉笑道:“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看这些毫无新意的戏剧,就劳两位妹妹代为向姨父姨母通禀一声,我带着我的一群兄弟去梅园喝酒了。” 夏莲有心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点了点头。 座位上,望着顾飞璟离去的背影,夏晴无意识松了口气,方才她还以为是她回来了,不是就好。转念一想,就算夏禾回来又能如何?如今封都城已经是她的天下,她还用怕谁? 转眼看到老太太等人失望的神色,她弯起嘲讽的笑,你们就盼吧等吧,指不定夏禾已经死在外面,你们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顾飞璟引起的小骚动随着他的离开而平息,戏台上再次响起和缓的诵读声。 宾客们继续看戏,只是心中也不再平静。 “我还以为是三小姐回来了呢,害我那么激动,结果是误会。” “诶,你们说刚才那个俊俏的公子是谁?我总觉着他很眼熟来着。”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夏大太太娘家的表外甥,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年纪轻轻就是将军了!几年前他还来过封都的,你们瞧他那神色,怕是对三小姐有些心思,不然方才怎么会露出那样落寞难过的神色?”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年还参加过蹴鞠比赛是吧?” “若他真对三小姐有意,那也太可怜了,三小姐游学在外迟迟不归,他这样空等着岂不是误了自己?” 说这番话的人心思昭然若揭,当即有人嗤道“那也是人家愿意等,若哪家姑娘有本事让他不再等,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少人附和。 这边说得热闹,旁边有人听了小声道:“你们就别再说了,没看到夏家人的脸色么,看戏吧。” 到底是到人家家里做客的,言行都拘谨些,闻言,一群姑娘便不再多嘴了。 梅园内 还是那片熟悉的空地,在外面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这里只有光秃秃的褐色梅枝,一如当年他们紧赶慢赶排戏时的光景,只是物依旧人却已非。 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顾飞璟搬了满满十几坛子酒到空地上,一群年轻人席地而坐,直接捧着酒坛往嘴里灌。三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们舍弃了很多矜贵毛病,也学会了如何更简单直接地做人做事,像这样席地而坐,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梅林,劝酒声划拳声此起彼伏,顾飞璟看着眼前热闹喧嚣的场景,记忆又回到了三年前。也许是心情使然,他总觉得喝到嘴里的酒比水还要淡,于是不知不觉,一个又一个酒坛在他手中变空,而他却浑然不觉。 身旁划拳喝酒的几人被他不要命的架势吓到,忙抢过他手中的酒,一个个关切道:“老大,你不能再喝了!不然我们不好交代啊!” “没关系,这么淡的酒喝不醉。”顾飞璟不在意地摆手,随手又拿起一坛酒。 杨泰不赞同地夺过酒坛,沉声道:“将军,你又何必为一个女人消沉,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以你的家世容貌,难道还怕找不到合心意的?” 听到这句话,顾飞璟笑了,道:“若是我的家世容貌能让她接受我,我也不必如此烦恼了。” “将军……”杨泰还想劝他,顾飞璟摆摆手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喝,我去那边走走。” 说罢,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远。 杨泰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夏家的梅园不算大,但布局巧妙,人在其中会有误入迷宫的感觉,当初夏永淳让人建这个园子,就是想营造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顾飞璟走在虬枝错综的小道上,四月的风带着暖意,吹得他熏熏然的似乎走在云端,恍惚间,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前方飘来,他定神听了听,脚无意识地向着铃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拦路的树枝,走出蜿蜒的小道,出现在眼前的是小桥流水的景致,而红漆小桥上,立着一道婉约窈窕的身影。 似乎是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扰,桥上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在看清桥上之人的容貌,顾飞璟瞳孔微缩,酒一下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桥下,因为慌乱,他险些一头栽倒。 待他走近,那人笑道:“你不在燕归阁看戏,却跑到这里来喝酒,难道燕归阁的戏不好看吗?” 面前的人浅笑晏晏,身着天蓝色襦裙,白色水袖外衫,手中执着一支开得正灿的桃花,一如当初的灵动,只是又多了一份娴静柔美。 顾飞璟痴痴望着,不敢置信地低喃:“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喝醉了做的梦?” “嗯?”那人微微偏头,无声笑望着他。 “小禾……”他终于叫出这个名字。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洗岁仪式 流水潺潺,如岁月静好,然思念却是出笼的猛兽,压制不住,便只能任其疯狂滋长。 捧住眼前人柔和的脸庞,轻抚过那熟悉的眉眼,顾飞璟不禁潸然泪下,轻声呢喃:“这个梦好真实,原来三年后的你是这般模样,比我以前梦中的都要美。” 说出这番话,他看到她垂眸笑了,唇畔的笑让他觉得醉得更厉害了,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粉红色,散发着醉人酒香的泡泡。 箍住她细瘦的腰肢,将人揽进怀里,感觉到她的柔顺,他满足地低叹,不由得想,这果然是梦,不然她怎会如此听话。 又不禁想,反正是做梦,那就让这个梦再美一些吧。 他情难自已地抬起怀中人细腻的下颌,望进那双平静无波的明亮眸子,然后在旖旎的氛围中,缓缓低下头—— 呼吸交叠间,他看到她粉色的双唇微微挪动,像是在说什么,然而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听不清楚,只觉得这双唇饱满圆润,真是好可爱,于是他顺应着本能不断靠近。 就在他以为终于能够一尝所愿,一亲芳泽之际——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在空地上喝酒的杨泰一群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待认出是顾飞璟的声音,一群大男人顿时跳了起来,一边往叫声传来的方向跑,一边大叫:“老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待一群人慌慌张张赶到,便见顾飞璟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呜呼哀哉,而他们老大面前站着一个细细瘦瘦的女人,疑似凶手。 “这什么情况?”一群大男人懵逼了。 瞥了旁边的大老粗们一眼,夏禾拍拍手,蹲下身抬起顾飞璟的头,问道:“如何,酒醒了没有?” 顾飞璟痛得倒抽气,指控:“你下手也太狠了,一个膝撞一个肘击,我的小命都快没了……” 见他一脸痛苦,夏禾不觉心虚,道:“谁让你胡来的,我这下手已经算是轻的了。” 转眼看到手中的桃花,她笑道:“这样吧,我送朵花给你,我们就算扯平了。” 不等顾飞璟答应,她摘下一朵桃花别在他耳后,捧着脸嘻嘻笑道:“真好看。” 顾飞璟一怔,后知后觉地问旁边的兄弟:“我不是在做梦?” 杨泰一脸木然,道:“叫得那么凄惨,应该不是做梦。” “……”顾飞璟大惊,猛地抬头望向夏禾,正好对上那双满带促狭的眸子。 “啊!”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待众人回过神,只来得及捕捉到某人仓惶翻墙逃走的背影。 “哈哈哈!”夏禾愉悦大笑。 被扔下的一群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依旧云里雾里,只想着,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他们老大给打趴? 杨泰瞥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梅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发现,很快就有人往这边赶来查看。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跟询问声,夏禾对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闪入林中,待其他人赶到,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燕归阁的戏还没有演完,在台上的女子诵读完诗词后,台上演起了皮演戏,演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起初宾客们并不感兴趣,但渐渐的也被故事内容所吸引,开始认真观看,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 傍晚时分,管家到燕归阁请宾客入座,晚宴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宴了。 去宴客厅的路上,夏永淳握着苏氏的手感叹道:“如果是我的女儿,一定不会做的比花木兰差。” 苏氏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背。 晚宴依旧是吃吃喝喝,吃喝之后,则是送礼。 倒不用像老太太寿辰那样让晚辈上来磕头,只是大家将礼物送上,聊表心意。 所谓长兄如父,夏老太爷去世早,作为长子长孙,夏永淳对两个弟弟颇多照料,今日他四十诞辰,夏二爷跟夏三爷当然要表现表现。 夏二爷送了一尊玉观音,恭敬中带着点挪谕,惹得夏永淳哭笑不得,夏三爷则送了一副夏永淳喜爱的名家画作,倒是正中夏永淳下怀。 夏二爷夏三爷之后,本该是夏邑卿,只是他未归,便由夏邑宣来,一时间宾客们议论纷纷,摇头叹息者甚众。 夏永淳心里不是不难受,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强撑着笑接受夏邑宣的礼物。 而夏邑骏因为还瘫痪在床,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无法出面的,所以夏邑宣后是夏家的姑娘们。 这又是夏家的一个硬伤——没有嫡女。 按理,在没有嫡女的情况下,应按照长幼之序给夏永淳送礼,然而这两年夏晴风头正盛,在府上的地位已远远超过夏莲夏颜等人,于是在没有明言规定的眼下,她直接越过前面几个姐妹,在夏邑宣退下后,捧着礼物走到了夏永淳面前。 微勾唇角,夏晴一脸乖顺恭谨,轻声道:“今日是大伯寿辰,侄女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还望大伯笑纳。” 夏永淳微微颔首,让富贵收下礼物。 眼角扫过在场的宾客,夏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道:“侄女还准备了一支舞想献给大伯。”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宴客厅门外传来,道:“让大家久等了。” 伴随着这句话,一群手持托盘的丫鬟鱼贯而入,在夏永淳面前一字排开。 “怎么回事?”老太太疑惑地望向苏氏。 苏氏皱了皱眉,心里控制不住地浮出一个猜想,难道—— 事实很快印证了她的猜想。 夏禾一身淡雅罗裙,嘴角噙着微笑,迈着轻快优雅的步伐跨进厅门,在她出现的瞬间,喧闹的宴客厅骤然安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在夏永淳面前站定,夏禾福了福身,转身面向宾客,道:“接下来由我为父亲主持洗岁仪式。” 她有条不絮地主持着仪式,那样镇定自若,那样轻松自在,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拘谨,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一刻,夏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回到那些在夏禾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日子。 这里说的洗岁并不是普通意义的洗岁,而是西南边境一个村落的习俗,寓意洗去往年的种种,日后活得清清白白,明明白白,这是当地村民四十岁生辰必会举行的仪式,夏禾觉得很有深意,与不惑两个字正好呼应,于是就照搬了过来。 洗岁有三个步骤,先是漱口洗脸洗手,然后由长子服侍洗脚,最后由儿子背着吃下一清二白的豆腐,这就算是仪式完成了。而之所以要让儿子背着,是为了让儿子明白何为父爱如山。 丫鬟们手中端的,就是洗漱的用品,夏永淳木然地按照夏禾的话洗漱完,就在他怔愣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夏邑卿端着水盆进来,替他脱掉鞋袜,用柔软的布巾替他洗脚。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众人再次被震懵了。 夏永淳全程都是呆愣楞的,直到夏邑卿替他穿好鞋袜,将他背起,他才回过神来,挥舞着拳头大叫:“臭小子,臭丫头,你们给我等着!” 竟然弄得这么煽情,害他大庭广众之下险些哭鼻子,这个账一定要算! 夏禾吐吐舌头,忙将一勺子豆腐送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回来了 “你个臭丫头,你还敢回来,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让你跑!” 夏永淳鞋也不穿,光着脚随手折了根树枝就追着夏禾满院子跑,夏禾边抱头乱窜边哇哇大叫,老太太在后面跳脚大骂:“你要敢动我乖孙女,老太婆以后跟你没完!” 兰溪苑里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兰溪苑外则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丫鬟,大家听说三小姐回来了,所以都赶过来想看看她。 苏氏已经从惊喜感动中回过神,一边拉着夏邑卿嘘寒问暖,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父女俩吵吵。 在外游历三年,夏邑卿的变化很大,黑了也瘦了,但却精神很多,身体也结实很多,一双眼睛闪着成熟睿智的光。 苏氏喜于儿子的变化,拍着他的肩膀感慨良多。 夏邑卿笑道:“这三年我们走遍了西南西北,每到一处都有新的体会,都有新的收获,古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我。” “好,很好。”苏氏高兴地连连颔首。 那边父女俩还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眼见着外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苏氏终于看不下去,上前将夏永淳拦住,夺过他手中的树枝,嗔道:“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你就不能心口如一点?” 被揭穿心思,夏永淳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不心口如一了?” 苏氏忍笑瞥他一眼,道:“你就是纸老虎,我还能不知道你?行了,别再装横了,担心把女儿又吓跑了。” 夏永淳噎了噎,吭哧两声一甩手,光着脚大摇大摆回屋去了。 老太太忙去扶住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夏禾,在她身上摸索着,关切道:“怎么样?没打着吧?” “没事没事,祖母不用担心。”夏禾笑嘻嘻地反过来安慰她。 苏氏没好气瞪她一眼,板着脸道:“回房去吧,离家出走的账明儿再慢慢算。” 说罢趾高气昂地也进了屋。 夏禾立即苦着个脸。 见状,老太太安慰道:“不怕,有祖母呢,他们不敢动你!都是些只会摆架子的纸老虎,面上装得凶,指不定躲在屋里高兴到哭呢!” 苦瓜脸瞬间眉开眼笑。 回房的路上,夏禾不满地控诉:“大哥,你太不仗义了,刚才竟然不救我!” 夏邑卿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我瞧你玩得挺开心,就没去打扰了。” 夏禾讪笑。 将人送到草叶庐门口,夏邑卿告辞离开。 站在楼下,夏禾心生感慨,眼前的两层阁楼还是当年的模样,二楼窗口透着的暖黄灯光,一如她离开前的情景,让她不禁心生怀念。 深吸口气,她提起裙摆一口气冲进门,大喊:“我回来了!” 几乎是在她跨进门的瞬间,四道身影一齐扑了上来,抱着她又哭又笑地大叫:“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想死你了!” 夏禾被抱得喘不过气来,但心里却暖呼呼的。 好不容易将四个哭鼻子的丫鬟哄好,夏禾被簇拥着进了净房沐浴,又被簇拥着送回房间。 二楼的摆设丝毫未变,就连她走前放在小几上看到一半的医书,也还保持着当初翻开的状态,书角用镇纸压着,旁边还有未干的砚台跟笔。 房内很干净,被褥纱帐都散发着清新阳光的味道,桌上床脚不见灰尘,窗台也一尘不染,铜镜更是光可鉴人,可见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收拾。 缓缓在房里转了一圈,越是看,越是忍不住鼻尖发酸。 当年觉得无法面对的一切,如今再见只有怀念。 也不知是该说人神奇,还是时间神奇。 手指轻抚过光洁的书架,她低叹:“我回来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曾经生活在这个屋子的秦姨娘说。 跟在她身后的四个丫鬟再次红了眼眶,白雀忍着泪笑道:“小姐,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奴婢们就在下面守着。” 夏禾含笑回身,道:“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四个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红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道:“真好,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 青萍抹着眼角瞪眼,叱道:“胡说八道什么,小姐就是小姐,什么原来不原来的!” 黄莺柔声笑道:“好了,我们别在这里打扰小姐休息了。” 红芝青萍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看了房门一眼,互相拉着轻手轻脚下了楼。 虽然夏禾让她们早点休息,但主子回来了,她们正兴奋着呢,又怎么可能睡得着?而且她们还不安心,总担心一觉起来,主子又扔下她们走了。于是四人点了一盏小灯,一起在楼下守夜。 楼上,夏禾又在房内转了几圈,当目光落到雕花木窗上时,她怔了怔,抬脚走到窗前站定,将木窗推开。 习习凉风迎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抚过脸庞,将身后的纱帐扬起,也将她的心吹得熏熏然。 窗外月华如练,洒满庭院,亦流淌过她心间。 当年走时,窗外一片枯败,一如她心底的荒凉,如今她回来了,庭院中一派兴兴向荣,亦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没有胆怯地选择回来,真是太好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心又宁静了一分。 朦胧间,天空下起了花雨,无边的夜空先是飘过一片花瓣,然后是两片,接着是六片七片,最后数也数不清,在月光的渲染下,飞舞的花瓣宛如跳跃的银白精灵,美得让人心醉。 伸手接住一片飘到眼前的花瓣,夏禾双手合拢忍不住笑了,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有少了天籁之音相配,岂不是辜负?” 话音未落,轻缓悠扬的琴音响起,正是那首《千年等一回》,缠绵得让人脸红心跳。 “二傻。”夏禾轻笑,趴在窗台上,撑着下巴愉悦地哼起歌来。 楼下,听到琴音的四个丫鬟会心地笑了。 夜深了,一路奔波赶回来,夏禾早已困倦不已,趴着趴着,就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见下面没了动静,顾飞璟抱着琴翻身下到走廊,推开门走进房中。 入眼,是一副海棠春睡图,顾飞璟不觉呼吸一窒。 将琴放下,他轻声走到窗边,俯身细细端详她熟睡的脸庞。 圆乎乎的小脸蛋变尖了,眉眼也张开了,褪去了三年前的可爱,多了丝女人的韵味,而唯一不变的,是那一份恬静与安详,随着呼吸轻颤的睫毛依旧柔软得让人心生爱怜。 然而他知道她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 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低声嗔道:“小坏蛋,今天下手可真狠,我肚子现在还很痛,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顿了顿,又自说自话道:“不过本将军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因为比起被你打,见不到你的痛苦更难熬。” “小禾……”他低唤,挑起她一缕青丝,俯身轻轻吻过,低沉的声音百转千回,引人遐想。 沉睡中的夏禾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窗外夜色正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 翻脸比翻书快 清早起来,看到放在小几上的琴,夏禾有点发蒙。 青萍白雀进来伺候她梳洗,盘髻时,白雀笑道:“但凡美人,都有一头漂亮的头发,我本还担心小姐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会把头发给养坏了,现在见了这一头如水般的青丝,我是放心了。” 她这话一出口,夏禾蓦地红了脸,慌乱地将手中的木梳一放,不肯再碰自己的头发了。 青萍与白雀面面相觑,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洗漱好,下到二楼,黄莺跟红芝已经将早膳摆好,就等着她入座了。 扫了眼桌上的早点,都是自己爱吃的,夏禾弯起唇角,招呼众人一起吃。 草叶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吃着吃着,几个丫鬟不由红了眼眶,红芝扁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不会再走了吧?” 夏禾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不走了,这几年也走累了,想歇歇。” “真的?”青萍还是不安心地问。 “比珍珠还真!”夏禾举起手作发誓状。 四个丫鬟明显松了口大气,黄莺默默夹了一个虾饺到她碗里。 用过早膳,夏禾去厨房做了几道点心,不要误会,她不是没有吃饱,这是要用来贿赂人的。 夏永淳还记得早上要算账的事,也不出去巡视店铺看账本了,一大早就稳坐兰溪苑,等着夏禾来请罪。然而他坐等右等,早饭都等凉了,该来的人还是没有出现,他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苏氏没好气道:“让你先吃,你偏不肯,这会早点都凉了,看你还怎么吃。” 却原来,他是在等夏禾过来一起用膳。 傲娇地冷哼一声,夏永淳道:“我是被气得吃不下,才不是在等她!” 苏氏真的很想翻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夏永淳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通报声,说三小姐来了。 夏永淳当即面上一喜,但很快又板起张脸,开始故意释放低气压。苏氏终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夏禾早就料到某人会闹别扭,所以一进门就甜甜唤了声:“父亲。”随即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取出里面的点心,乖觉笑道:“这是女儿新学会的点心,父亲快尝尝。” 夏永淳眼角抽了抽,终是绷不住那张臭脸,上下打量着她,心疼道:“刚回来还做什么点心,有时间多休息一下,看你瘦的皮包骨一样,你大哥在外面肯定没有照顾好你,一会我替你教训他!” 看他那满眼心疼的样子,苏氏忍不住糗他,道:“刚才是谁臭着张脸说要好好教训小禾的?” “是谁?”夏永淳装傻,道:“反正肯定不是我。” 苏氏被气笑了,也懒得跟他争辩,拉过夏禾仔细打量一番,抚着她的脸庞疼惜道:“瞧着脸都变尖了,在外面一定很辛苦吧,回来了可得好好养养,女孩子家的还是圆润点好看。” 被疼爱自己的父母围着,夏禾不禁红了眼眶,爱娇地偎进苏氏怀里,道:“我很好,就是有时候很想父亲母亲,还有大家。” 苏氏也不觉眼热,嗔道:“想我们就早点回来,谁让你自讨苦吃跑出去的。”还装模作样地拍了她手臂几下,跟吓唬小孩子似的。 夏禾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了,撒娇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苏氏狠狠瞪她一眼,手上却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 宋嬷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太太,搓衣板还要么?” 苏氏瞪起眼,道:“什么搓衣板,谁让你拿搓衣板来了,赶紧拿走!” 宋嬷嬷无语望天,不是你让我拿来,说要让三小姐记记教训的么,这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跟大爷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一个德行。 宋嬷嬷叹息着出门还搓衣板去了。 本来感动得都快要哭了,这样一闹,夏禾瞬间破涕为笑。 虽然已经用过早膳,但夏禾还是陪着父母又用了一些,饭后,苏氏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走了,这里是你的家,有我们在,没人敢为难你。我已经让人准备晚宴,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你也给叔叔婶婶们请个罪,这三年大家都很挂念你。” 夏禾含笑应了。 苏氏抚了抚她的头发,又道:“今年你都十六了,还没有行笄礼,过几日我就选个良辰吉日,替你把笄礼办了,一定风风光光的,之后就是该谈婚论嫁了。” 夏禾微怔,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心中已有打算。” 夏永淳眼巴巴看着母女俩说话,闻言终于忍不住插嘴,嚷嚷道:“成亲的事着什么急,小禾才刚回来,我可不许她这么快就嫁出去!” 苏氏不赞同道:“难不成你还想让小禾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不成?这儿没你的事了,一边儿去!” 夏永淳不肯走,拍桌道:“我就不信你舍得,反正我不同意!” 见夫妻俩又要吵起来,夏禾试探道:“不如我现在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绝对不行!”刚才还各持己见的俩夫妻瞬间统一战线,态度坚决地大吼。 夏禾捂了捂耳朵,道:“这也不行哪也不行,我看我们还是先别讨论这个问题了,因为比起我,大哥的婚事更加迫在眉睫。” 闻言,苏氏如醍醐灌顶,一拍桌子,道:“说的对,你们俩的婚事都不能再耽搁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商量!” 说罢,风风火火出了门。 夏禾目瞪口呆,眨了眨眼望向父亲,道:“母亲跟祖母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亲密了?” 夏永淳颇深沉地摇头,道:“女人心海底针,我也不了解啊。”要知道这几年他被母亲跟妻子联手镇压得毫无翻身余地,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 夏禾不厚道地抿唇偷笑。 正寻思着一会要不要去找大姐四妹,宋嬷嬷去而复还,手里拿着张帖子,进来道:“大爷,方才外面送来一张帖子,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夏禾好奇地瞄了一眼那烫金描画的封面,道:“是不是有人请父亲去喝喜酒啊?” “看了不就知道了。”夏永淳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呵呵笑了,道:“臭小子,昨天还在我府上大吃大喝,今儿就想跟我玩花样,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看我不整死你!” 夏禾转了转眼珠,还是决定老实啃水果,不要往枪口上撞。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迎客 手指无意识在桌上敲了敲,夏永淳突然双眼一亮,对旁边正剥花生的夏禾道:“闺女啊,一会你回去好好打扮打扮,咱们去迎接贵客!” 贵客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带着丝算计。 “啊?”夏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道:“是什么客人啊,我去迎接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不会,你赶紧回房准备,一会我们就去门前迎接。”夏永淳连连摆手,笑得异常奸诈。 “呃……”夏禾无语望天。 父亲有命,夏禾只好将寻姐妹们叙旧的打算往后推了推,回房去更衣打扮。 夏莲跟夏冰却是跟她想到了一块儿,不等她去找,就自己上门了。 夏禾刚在梳妆台前坐下,就听红芝咋咋呼呼地叫道:“小姐,大小姐跟四小姐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夏禾转过头,夏莲跟夏冰已经扑进门来。 预想中的抱头痛哭并没有发生,夏莲抓着夏禾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个臭丫头,总算肯回来了,你知道这几年我们有多担心吗?你能不能让人省心点!” 骂完还不解气,又在夏禾手臂上拍了两下。 “哎哟!”夏禾夸张地痛呼,其实一点都不痛。 夏莲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伎俩,瞪了她一眼,但还是给她揉了揉手臂,夏禾立即涎着脸讨好地笑,调侃道:“大姐真是越来越有长姐的气势了。” 夏莲笑嗔她一眼,道:“再给我贫,是不是还没有受到教训?”抬起手作恐吓状。 夏禾吐了吐舌头,老实了。 夏冰抹了抹眼角,上前抱住她,泣声道:“只要三姐回来,什么都好。” 夏禾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傻姑娘,既然好,你还哭什么,被周表哥看到,他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夏冰蓦地红了脸,揪着手帕轻声道:“关他什么事儿。” “这就要问你了啊。”夏禾挪谕地挑眉,逗得夏冰的脸更红了。 她可是听说了,这三年四妹跟周表哥一直有书信来往,这次周表哥过来,恐怕不仅仅是给父亲祝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提亲。 本想多八卦几句,夏冰却突然变了脸色,脸上的娇羞变成了不安。 见状,夏禾疑惑地望向夏莲,夏莲对她摇了摇头,故意转移话题,道:“我看你正准备梳妆,难道是要出门?” 夏禾了然,顺着她的话道:“不是,我本来要去找你们的,但父亲说有位贵客要来拜访,让我拾掇一下陪他去迎接客人。” “贵客?”夏莲不禁诧异,道:“什么贵客昨天不来吃酒,今天才来拜访?” “我也不清楚。”夏禾耸耸肩。 夏莲与夏冰对视一眼,心下却是有了答案,要说贵客,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夏莲眼珠一转,扒着夏禾的肩膀道:“不然我们陪你一起?既然大伯让你一起去迎接,想来是女眷也方便见的客人。” 夏禾倒是没什么意见,点点头,任由白雀替自己上妆。 扑粉,画眉,点唇,白雀的手艺比三年前娴熟高超了不止一星半点,在她的细心打扮下,夏禾素净的脸庞变得艳丽而娇美。 见她还要给自己贴花钿,夏禾忙抬手阻止,道:“就这样吧。”她在外面习惯了素颜朝天,真的很不习惯化这么浓的妆。 白雀不赞同地摇头,坚决道:“还不够隆重,既然要见客,就不能敷衍了事。”随即不容拒绝地在她眉心贴了个梅花形状的花钿。 夏禾抽了抽嘴角,道:“我是担心出去把客人给吓跑了。” 夏莲跟夏冰交换一个眼神,笑道:“放心,谁跑了他都不会跑的。” “嗯?”夏禾疑惑,刚想问她们是不是知道客人是谁,却被白雀掰过脑袋开始梳头。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做发型都是很花时间的事,反正坐着也无聊,夏禾便与夏莲夏冰聊天,只是等她回过神,却发现头上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而白雀还在找空隙往上面插钗子。 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说怎么突然脖子酸的! 七手八脚地将头上的首饰拔掉,夏禾受不了地大叫:“我还是自己来吧!” 白雀想反对,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将首饰统统摘掉,又把脸上的大浓妆抹了,夏禾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然后挑了根簪子,麻利地挽了个髻,这才呼出口气感叹道:“终于舒坦了。” 夏莲跟夏冰忍俊不禁。 “小姐!”白雀急得跺脚,道:“你这样跟之前还有什么区别,大爷是叫你回来好好打扮的!” “那样打扮我估计得躺着叫人抬出去。”夏禾撇嘴,站起身在铜镜前转了一圈,道:“就这样吧,衣服不用换了。” “不行!”白雀坚决反对,道:“妆容你说了算,但衣服一定要换!” 夏莲也帮腔道:“还是换一身吧,这身是常服,确实不适合见客。” 夏禾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棉质阔腿裤,终是拗不过白雀,换了一套白底荷叶边的水纹纱裙。这裙子是苏氏年前让人做的,她不知道夏禾长高了多少,只是估摸着让人做了几套衣裙,现在穿来,倒也合适。 主仆俩意见不统一,磕磕绊绊闹了半天才终于打扮好,正好夏永淳也派人来请了,夏禾便与夏莲夏冰一齐去前院。 夏永淳已经带着一家老小等在大门前了,见夏禾一身淡雅过来,当即瞪起眼睛。他不是让那丫鬟怎么不顺眼怎么给小禾打扮么,怎么还是这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远远的便见府门大敞,一群人站在门外等候,夏禾不由心下诧异,到底什么人如此有面子,父亲竟然这么大阵仗,难不成是什么大官? 正想着,夏永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板着脸道:“回房去,这里用不着你了。” “哈?”夏禾满头雾水。 不等她询问,门外传来通报声,叫道:“少将军来了!” 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夏禾鄙视地望向自家老爹,无声地谴责。 夏永淳心虚地咳了两声,不说话。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所谓试炼 人都到家门口了,夏永淳这时候把夏禾赶回房也迟了,只能不甘不愿地带着她出门迎接“贵客”。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气势恢宏,下一秒,五匹骏马转过街角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马上之人个个丰神俊朗,器宇轩昂,所过之处,引得路人频频回首,驻足观看。 夏永淳望了为首的人一眼,呵呵笑了。 他以为昨儿那一身已经够张扬了,没想到还有更张扬的,难不成还想靠脸来迷惑她闺女?门儿都没有! “吁——”马在夏府门前停下,坐在马上的五人一齐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无比,引得人惊呼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耍杂耍。 夏禾不禁掩唇偷笑。 早在转过街角时,顾飞璟就看到她了,见她偷笑,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上前对夏永淳拱手道:“姨父,姨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两位笑纳。” 一挥手,身后几人立即捧着一摞摞礼盒上前,齐声道:“姨老爷请笑纳!” 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主要还是这阵仗吓人,夏府好些个下人都被惊呆了。 夏永淳笑得异常和蔼,温和道:“你这孩子,昨天不是还来过么,今天又这么客气。” “这是应该的。”顾飞璟谦和地笑,目光落在苏氏身旁的夏禾身上,走过去轻柔笑道:“原来小禾妹妹已经回来了,真是好巧。” 夏禾差点忍不住笑场,怎么?昨天丢了脸,所以今天装失忆?能更厚颜无耻一点么?还有,这斯文内敛的样子,是装给谁看? 抿着笑了笑,她敛首道:“是啊,很巧。” 望着她微垂的双睫,顾飞璟不觉心弛神荡,正想再套套近乎,夏晴凑过来温婉笑道:“少将军,不知四皇子近日可好?”言辞间溢满关怀。 顾飞璟瞬间变脸,什么温文尔雅都成了那天边的浮云。 不耐地瞥了夏晴一眼,他整了整衣袖,冷然道:“三年未见,夏五小姐还是这么不懂规矩。” 夏晴抽了抽嘴角,讪笑道:“少将军误会了,我只是……” 然而顾飞璟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气氛变得僵硬。 见状,夏禾悄悄拉了拉顾飞璟的衣袖,示意他留点情面。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夏晴也代表了夏家的脸面。 顾飞璟眼底闪过喜色,刚想顺势握住她的手,夏邑卿突然挤到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道:“表哥,快请屋里坐吧。” “……”顾飞璟咬了咬牙,呵呵笑道:“表弟客气了。” 两人哥俩好地把着肩膀往里走,看似亲密,实际上两人的手臂都被掐肿了。 在旁观察情况的夏永淳暗暗叫好,心道把这么多人叫来果然是正确的! 府上来了客,自然要摆宴招待,好在苏氏早就有摆宴的打算,不过是将晚上的家宴提前到中午罢了。 宾客落座。 因顾飞璟已表明身份,加之他身份尊贵,是以安排了主位给他坐,他自然不肯,一番推却后,在夏永淳下手边坐了。 夏禾跟府上的女眷则坐了另外一桌。 上菜前,夏禾扒着夏莲的肩膀,斜着眼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要来的是二表哥?” 夏莲也不否认,忍着笑道:“起初还有些不确定,但见白雀给你画了个大浓妆,我们就确定了。”见夏禾不解地皱眉,她又道:“你这是当局者迷,不清楚大伯对觊觎你的人有多忌惮。” 夏禾后知后觉,惊呼:“原来白雀被父亲收买了,难怪今天古古怪怪的!” 夏莲高深莫测地笑。 主桌那边,夏永淳三兄弟已经跟顾飞璟一伙人喝上了,等到菜上来,一群大男人已经喝了几壶酒。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夏永淳颇感慨道:“现在邑卿跟小禾都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待他们兄妹成了亲,我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顾飞璟本已有些微醉,见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瞬间清醒了,喜不自胜道:“姨父,我……” 夏永淳抬手打断他,语气诚恳道:“飞璟,你见多识广,看人的眼光肯定很不错,姨父现在拜托你一件事,就是帮小禾她寻个好夫婿。” “噗——”在座的人都喷了。 顾飞璟满心的欢喜就如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只是被冰水哗啦一下浇熄了。 抹了把脸,他拉住夏永淳的手,郑重道:“姨父,其实我今天……” 不等他说完,夏永淳反手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怎么?你不愿帮姨父这个忙?难道你不希望小禾找个好夫婿吗?” “……”顾飞璟只觉心口被插了一刀又一刀,他握了握拳,终于还是将心底的怒火压住,沉声道:“姨父,你明知我对……” “我什么都不知道。”夏永淳凉凉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帮忙,大不了我自己找,封都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富饶,但也不乏俊杰,要找个配得上小禾的人还是不难的。” 话未完,顾飞璟突然砰地一声拍案而起,众人被吓了一跳,略显慌乱不安地望向他。 扫过众人惊愕的脸庞,顾飞璟深吸口气,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说罢,匆匆出了门。 见状,杨泰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桌上安静异常,没有一个人再动筷,夏二爷凑到夏永淳耳边,低声道:“大哥,这次你太过分了。” 在顾飞璟离席的那一刻,夏永淳就意识到自己做过火了,只是他依旧不肯承认错误,哼哼唧唧道:“连这么点试炼都受不了,我更加不放心把小禾交给他。” 夏二爷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这叫试炼?这叫往人心口上捅刀子! 女眷席那边也听到了动静,苏氏让宋嬷嬷去问了声,得知是夏永淳把顾飞璟给气跑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夏禾默默听着宋嬷嬷的禀告,眼帘微垂。 夏莲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道:“你快去安慰安慰二表哥吧,他特意从京城赶过来的。” “……”夏禾没有回应,顿了顿才道:“我若去了,父亲会生气的。” 夏莲怔了怔,随即不满地跺脚,叫嚷道:“二表哥太可怜了!” 夏禾哭笑不得,想了想,只好道:“好吧,我去看看。” 夏莲这才转怒为笑。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惩罚 虽然气急之下离了席,但顾飞璟并没有离开夏府,杨泰等人找到他时,他正站在荷塘边,望着满池的荷叶失神。 风有些大,吹着绿油油的荷叶碧波般翻涌,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专注得连身边来了人都没有发现。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远远的,杨泰看到了往这边来的夏禾,他当即改变主意,拍了拍身边董翔的肩膀,道:“老大心情不好,你们带他去春英阁坐坐。” “那你呢?”董翔疑惑道。 杨泰勾了勾唇角,道:“自然是去帮老大除了那些烂桃花。” 闻言,董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其他人一起半哄半拖地将顾飞璟带走,还特意挡住他的视线。 夏禾边走边打腹稿,只是不等她走近,便见顾飞璟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外走,眼见着一群人走远,她笑了笑,打算转身往回走。 “三小姐请稍等。”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 夏禾诧异回身,见是顾飞璟身边的朋友,敛首笑道:“原来是杨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句话想对三小姐说。”杨泰翘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 看出他来者不善,夏禾默了默,道:“将军请讲。” 见她如此干脆,杨泰也开门见山,道:“请三小姐以后不要再缠着飞璟了,我能理解你想要鱼跃龙门的心情,但你们并不般配。”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直接。 夏禾不禁失笑,道:“请问杨将军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出这番话?” 言下之意,你有置喙的资格吗? 杨泰脸色微沉,道:“我与飞璟出生入死,我们兄弟相称,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 夏禾轻笑,丝毫不畏惧他散发出的低气压,道:“在感情里,除了本人,谁都是外人。况且,我并没有缠着他。” 听到这话,杨泰不嘲讽地勾起唇角,道:“对,你是没有缠着飞璟,但欲拒还迎的姿态,待价而沽的心思更让人恶心!” 夏禾不禁皱起眉,道:“夏禾是如何的人,还不需杨将军来点评,若将军没有别的事,夏禾告辞了。” “等一下!”杨泰叫住转身欲走的夏禾,沉声道:“你想攀龙附凤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放过飞璟,左右你对飞璟无意,又何必拦别人的路。” “别人?”夏禾被气笑了,再次转身望向一脸正气凛然的杨泰,道:“原来杨将军说了这么多,是在为令妹清扫道路,杨小姐有这样一位疼爱自己的兄长,真是令人羡慕。” 杨泰一震,怒道:“你怎么会知道晓宁的事?” 夏禾似笑非笑,道:“但凡去过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杨小姐对顾将军穷追猛打事迹的。” “你去过京城?”杨泰不禁怒上心头,低吼:“你既然去过京城,为何不去看飞璟,你可知他一直在等你?” “去不去看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夏禾冷睨他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杨泰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狠声道:“既然你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飞璟被你毁了!” 说罢,愤然转身。 夏禾回到客厅,众人已经散了,只有夏莲跟夏冰还在等她。 “怎么样了?”夏莲两步上前急切问道。 夏禾沉默着摇了摇头,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夏莲与夏冰交换一个不解的眼神,目送她离开。 春英阁内,董翔叫了一群身姿妖娆的姑娘上来陪酒,每人身边坐一个,一群人喝得热火朝天。 见杨泰推门进来,顾飞璟喝下一杯酒,道:“怎么现在才来。” 杨泰笑道:“我去寻三小姐说了几句话。” 顾飞璟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道:“你们说了什么?” “……”杨泰微一迟疑,道:“自然是问三小姐对你的看法。” “她说了什么?”顾飞璟晃着酒杯,故作不经意地问。 杨泰耸耸肩,道:“她直接避开了我的问题,只是言谈间,提起她之前曾去过京城。随后我质问她为何去了京城却不去找你,她笑说不关我的事,她想如何就如何。” 杨泰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顾飞璟对夏禾的了解。 深深望了他一眼,顾飞璟道:“以后多余的事不要做。”说罢放下酒杯,拿了外袍起身。 “你要去哪?”杨泰站起身急切问。 “回夏府。”顾飞璟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出了门。 楼下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杨泰咬紧牙关,一捶将桌子打翻。 说累了回房休息并不是借口,卸了妆,夏禾让白雀四人自去忙碌,自己爬上床午睡。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床边多了个人影,扑面而来的酒气将她仅剩的睡意被驱散地一干二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没有立刻睁开眼。 顾飞璟站在床头,细细端详了一会她的脸庞后,在床头坐下,他伸手穿过她的颈后,撑着她的颈项轻柔地将她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见她一头青丝散乱地铺在床上,他又小心翼翼理好,放到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喟叹一声,抚着她的发丝,道:“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你。” 说着,情不自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欲念的吻,轻柔得仿佛春风拂过。 夏禾的睫毛颤了颤。 清风徐来,带着泥的清新花的芬芳,顾飞璟静静抱着夏禾,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的眉眼,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 耳边是稳健的心跳,鼻端是淡淡的酒香,被温暖的怀抱包围着,被赶跑的瞌睡虫又找了回来,夏禾暗暗挣扎,终于还是输给了睡意,放松了身体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顾飞璟垂眸看了怀中人安详的睡脸一眼,低声笑道:“要是能一直这样抱着你就好了。” 顿了顿,俯身在她嘴角轻咬了一口,沉声笑道:“这是装睡的惩罚。” 梦中,夏禾被到了嘴边的鸡腿给咬了,她愤怒不已,直接气醒了,待她睁开眼,屋外红霞漫天,纱帐在风中摇曳。 第三百六十章 有所求 回房后,苏氏将夏永淳教训了一顿,夏永淳才总算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因为中午不欢而散,晚上苏氏又设了宴,不过这次不是摆在前院正厅,而是在兰溪苑,除他们夫妻俩跟夏禾兄妹,就只邀请了顾飞璟,算是一场小家宴。 夏禾午睡起来后就收到了要去兰溪苑用晚膳的传话,瞧着时辰已不早,她沐浴过后便带着白雀青萍出发了。 五月的傍晚还有些微的凉意,然穿外套的话又会有点闷热,白雀估摸着走会路要出汗,临出门便取了一把团扇塞进夏禾手里,既能当装饰用,走热了还能扇扇风。 主仆三人到时,兰溪苑里已经点了灯,桌子摆在庭院里,苏氏跟顾飞璟正坐在桌边说话。 听到动静,苏氏抬起头,招手道:“小禾来了,快过来坐。” 闻言,旁边独坐的夏永淳撇了撇嘴。 夏禾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最后笑道:“母亲跟表哥说话吧,我陪父亲坐坐。” 夏永淳心里顿时舒坦了。 顾飞璟睨了夏禾一眼,嘴角边似笑非笑的。 夏禾忽然觉得热,避开他的视线摇了摇团扇,坐到父亲身边。 苏氏跟顾飞璟聊的是这三年顾飞璟在战场上的见闻,顾飞璟能说会道,自然是把沙场上的拼搏厮杀说得跌宕起伏,中间还穿插些当地的奇闻异事,就连夏永淳都情不自禁竖起耳朵偷听。 顾将军的英勇事迹夏禾在游历时已经听了不少,只是现在听他本人道来,又是另外一番惊心动魄。 正听得入神,脑袋被拍了一下,夏禾回神便见面前的父亲黑脸瞪眼,她不禁疑惑,好好的又怎么了? 夏永淳吹胡子瞪眼的,气哼哼道:“听得这么认真,老实说,你是不是对他有点想法?” “……”夏禾只想望天,貌似听得最入迷的人不是她吧? 夏永淳才不管这些,压低声音警告道:“他这是孔雀开屏,迷惑你的,你千万不能上当!” 又哼了哼鼻子,小声叱道:“有什么好显摆的!” 夏禾彻底无语了,她拿扇子挡住脸,低声道:“父亲,你再针对二表哥,母亲又要生气了,适可而止吧,中午已经把人家欺负得那么惨了。” 夏永淳心虚地瞪眼,恶声恶气道:“你到底站哪边?” 夏禾摇着扇子不说话了。 正好夏邑卿来了,夏永淳脑子一转,拉着儿子坐下,关切道:“回来后也没好好跟你们聊聊,这会正好,快跟爹爹说说,你们这三年都有什么见闻?” 夏邑卿望向夏禾,用眼神问道:“父亲又打的什么算盘?” 夏禾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望了眼那边正聊得起劲的苏氏与顾飞璟,夏邑卿心下了然,当即将路上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的口才这三年也锻炼出来了,虽说还不至于舌灿莲花,但平实的陈述更令人感动,再加上夏禾在旁的补充,将一些地区的风俗习惯展现在听者眼前,让人如身临其境。 苏氏跟顾飞璟本来聊得好好的,被这边一打岔,都不由得分神了,等两人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停下交谈,成为了忠实的听众。 略带深意地望了夏邑卿一眼,顾飞璟话锋一转,道:“前年在漠北行军,我们曾遇到过狼群,那支狼群非常庞大,有数十只之多,当时正值寒冬,漠北的荒原上只有漫漫风沙,那群狼明显是将我们十多人当做了猎物。” 他一开口,不仅苏氏,就连夏永淳跟夏禾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认真听他讲述他们是如何狼口脱险,又是如何捕猎庆祝的。 见状,夏邑卿抿了抿唇角,道:“漠北的冬季确实难熬,不禁气候严峻,食物也是一大难题,我们曾在漠北的一个乡下小镇停留过一段时间,见过不少因酷寒跟饥饿去世的人,因为食物紧缺,很多人只能啃树皮度日,可冬天又有多少树皮能啃?不过是囫囵一日是一日罢了。” 听完轰轰烈烈的激战跟载歌载舞的庆祝,再听到这样悲惨的事迹,众人的心情不觉沉重。 夏禾安慰地拍了拍兄长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介怀。 顾飞璟见了,微一挑眉。 漠北的现状确实令人担忧,他听后也颇为感慨,但未来的大舅兄,你用苦情戏来抢注意力,是不是太阴险了? 心念微转,道:“表弟有所不知,近两年漠北已经富裕了许多,我去年再去漠北时,不少人家已经学会了利用陷阱捕猎,肉用来吃,兽皮则用来售卖,还学会了新的种植方法,现在当地人民的生活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艰难,起码吃饱是没有问题的。” “哦,当真?”夏永淳双眼发亮,问道:“怎么个捕猎法?” 男人嘛,对捕猎或多或少有些兴趣,而夏永淳这兴趣还真不算小。 顾飞璟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提起捕猎的事。 他正要回话,夏邑卿欢喜道:“看来小禾教给大家的方法十分有效,以后大家都能过个好冬了。” 话未完,顾飞璟蓦地站起身,激动道:“漠北地区盛行的捕猎陷阱是小禾教给当地民众的?” 夏永淳跟苏氏也定定望向夏禾。 被众人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夏禾有些发憷,她拿扇子挡住一半脸,干笑着建议道:“我好饿了,不如大家先用膳?”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兄长在跟顾飞璟暗中较劲,只是她倒霉,被拖下水了。 夏永淳猛地回过神,吆喝道:“赶紧上菜,饿着我闺女我要你们好看!”回头就笑眯眯拍着夏禾的脑袋,感叹道:“不愧是我的宝贝闺女!” 顾飞璟眼热,他也好想摸摸头,好想叫宝贝! 夏邑卿淡然喝茶,虽然他也很眼热,但还是决定要跟父亲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晚膳很丰盛,席间,顾飞璟诚恳地向夏永淳敬酒道歉,他姿态放得低,夏永淳两杯酒下肚,就又跟他亲亲热热了。夏邑卿在一旁看得一个劲摇头,生怕自家父亲被哄个几句就把女儿给卖了。 男人嘛,一碰杯就什么新仇旧怨都一笔勾销了。 夏禾就是负责吃吃吃,偶尔替父亲兄长倒两杯酒,她见顾飞璟一个劲往嘴里灌酒,忍不住多嘴道:“你又喝这么多,就不怕一会难受吗?” 顾飞璟似笑非笑望她一眼,放下酒杯,道:“你说不喝就不喝了。” 意识到自己露馅,夏禾忙垂下头,用扒饭来掩饰羞窘。 夏永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转的脸色又往下沉了几分,道:“什么叫又喝这么多,难不成飞璟下午也喝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额……”夏禾噎了噎,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人嘛,有时候就喜欢嘴欠一下,不然人生就太平淡了,只是夏禾觉得自己嘴欠的太不是时候了。 见夏永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飞璟笑道:“姨父误会了,小禾是在说以前的事儿。” 夏永淳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顾飞璟顿了顿,放下筷子,肃然道:“其实今日到府上来拜访,外甥是有所求的,还请姨父姨母将小禾许配给我。” 说出这句话他舒了口气,总算是把今天过来的目的说出口了。 只是他舒心了,其余四人却变了脸色。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迂回战术 果然还是来了。 在顾飞璟说出此行的目的后,苏氏心中浮起的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默默抿了口茶,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 夏永淳跟夏邑卿也沉默下来。 一时间,桌上除了夏禾夹菜的声音,没有一点声响。 低沉的气氛让夏禾觉得尴尬,她试图调解一下氛围,但夏永淳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她只好乖乖闭嘴。 顾飞璟自然发现了夏家父女的小动作,说不忐忑是假的,但他还是尽力稳定了心神,沉稳道:“姨父,姨母,有什么话您们不妨直说。” “直说是吧?”夏永淳瞥他一眼,又没了刚才喝酒时的热情,冷声道:“直说就是无话可说。” “……”顾飞璟一怔,他收回刚才的话行么? 苏氏安抚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望向顾飞璟,道:“飞璟,我们知道你对小禾的心意,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也并非你一人说了算的,我问你,老王妃跟宁王妃知道这件事吗?她们同意小禾进门吗?” 闻言,顾飞璟不说话了。 他本来四月中就要到封都来的,就是因为跟祖母提了小禾的事,才会拖延到至今,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能说服祖母同意他与小禾的婚事。 顿了顿,他望向夏禾,道:“祖母很疼我,我喜欢的人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苏氏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你母亲呢?” 顾飞璟脸色微沉,道:“她向来不管我的事。” “也就是说,不管是老王妃还是宁王妃,都没有同意这门亲事,我说的对吧?”苏氏微微一笑。 顾飞璟无言以对,良久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会回京跟祖母商量。”他深深望夏禾一眼,轻声道:“你等我。” 夏禾默了默,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应该征询宁王妃的意见。” 顾飞璟紧皱起眉。 就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夏禾无奈叹了口气,正寻思着要如何劝他,苏氏对她使了个眼神,笑道:“若是老王妃与宁王妃都同意,那我就答应这门亲事。” “当真?”顾飞璟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苏氏颔首。 “母亲!”夏邑卿焦急唤了一声。 夏永淳砸吧砸吧嘴,转着眼珠子没有说话。 苏氏给了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向顾飞璟笑道:“我将小禾的笄礼定在下月初八,希望届时你能带来好消息。” “姨母放心!”顾飞璟双拳紧握斗志高昂。 夏禾暗暗摇了摇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用过晚膳,苏氏让顾飞璟送夏禾回房,夏邑卿竟然没有跟着,而是跟夏永淳一起留在兰溪苑。 “我不懂母亲的意思,难不成母亲认为表哥是小禾的良人?”夏邑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夏永淳道:“稍安勿躁,听你母亲说。” 苏氏笑望了丈夫一眼,道:“你不必担心,老王妃是不会同意的。” 夏邑卿一怔,道:“母亲的意思是……” 苏氏成竹在胸地笑了,道:“我对老王妃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不会同意让小禾进门的,至于宁王妃,她不是不管飞璟的事,而是根本插不了手。” 夏邑卿心下了然,道:“之所以母亲跟小禾都让表哥征询宁王妃的意见,是想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 当初去京城,他多少听过宁王妃与表哥之间的事,这对母子之间仿似有许多矛盾与误会,若是能因此缓解,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苏氏微笑颔首。 夏永淳竖起大拇指道:“我明白了,这是迂回战术,还是夫人高明!” 苏氏笑嗔他一眼,随即却陷入沉思,见状,夏永淳问道:“怎么了?” 夏邑卿也关切地望向她。 无奈叹了口气,苏氏瞪了父子俩一眼,道:“你们啊,不要总是针对飞璟,若是来个人对小禾有意思,你们就这样的态度,我真担心小禾嫁不出去。” “额……”夏永淳噎了噎,心虚道:“我们这不是针对他,而是觉得他跟小禾不适合。” 夏邑卿特严肃地点头。 苏氏不由失笑,道:“飞璟跟小禾不适合?那你们觉得谁跟小禾适合?我觉得飞璟挺好的,是你们的嫉妒心在作祟,是以看谁都不顺眼。” 闻言,父子俩急了,夏邑卿道:“难道母亲真的要将小禾许配给表哥?” 苏氏摇头,道:“我说过了,老王妃不会同意的。” “那你又说……”夏永淳挠了挠耳朵。 苏氏瞪他一眼,道:“现在不是我们觉得如何,而是小禾如何看,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小禾至始至终都没有拒绝吗?” 夏永淳跟夏邑卿陷入了沉思。 苏氏摇摇头,让他们爷俩自个慢慢想。 夜风微凉,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听着路旁花丛传来的虫鸣,夏禾不觉有些失神,恍惚间,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下意识抬头,望向身边的人。 顾飞璟垂眸与她对视,单手就将她一双手包住,享受着掌心并不算细腻的微凉触感,柔声道:“会冷吗?” 夏禾定定望着他,灵动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也许是月色太美太过旖旎,顾飞璟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情不自禁低头。 望着他缓缓靠近,在月光下如蒙上珠光,莹白如玉的脸庞,夏禾怔了怔,微微偏过头,用扇子挡住他的脸。 顾飞璟愣了愣,却并没有停止,隔着单薄的纱质扇面,轻轻吻了她的侧脸。 夏禾的手微微发抖,退后一步道:“就送到这里吧。”叫了后面跟着的白雀与青萍,匆忙转身。夜色中,她的脸染上绯红。 顾飞璟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没有拒绝,所以我可以认为你答应了吗?” 淡淡的檀香飘溢在鼻端,夏禾心跳失控了,她按了按胸口,努力让声音平稳,道:“答应什么?”又控制不住地想,他身上竟然有檀香,下午的时候被酒气盖住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闻到。 “当然是答应嫁给我。”顾飞璟理所当然道,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夏禾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道:“还是等你跟家人商量好再说吧。” 顾飞璟有瞬间的沉默,随即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道:“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夏禾抬头望他一眼,拂开他的手,道:“就是上个月,我们从北定回来,路经京城,便去祭拜了一下武王。”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顾飞璟挑眉,固执地握住她的肩膀,肃然道:“那些闲言碎语你不必理会,祖母虽严厉,但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她一定会尊重我的决定。” 夏禾望着他真挚坚定的双眼,弯了弯唇角,道:“时辰不早,我先回房了。” 知晓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顾飞璟也不再多费唇舌,放开她,道:“我明日就回京。” 夏禾点点头,道:“好好休息。”随即带着白雀与青萍离开。 顾飞璟目送她走远,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长舒口气转身离开。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大摊事儿 顾飞璟一早去向夏永淳夫妇告辞,夏永淳的态度前所未见的和蔼,不仅给他亲自送行,还再三叮嘱他路上小心。 夏禾本不打算来送行的,但夏莲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早早就拉着她到门前等候。 太阳还没有升起,清晨的风有点凉,夏禾裹紧了身上的外袍,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顾飞璟正在跟长辈道别,瞥见她的小动作不禁弯起嘴角,走到她面前轻声笑道:“既然还没睡醒,又何必来送行,就这么舍不得我?” 夏禾淡淡瞥他一眼,呵呵笑道:“表哥想多了,我只是遵守礼节。” 话音刚落,一件带着暖意的披风披到她肩上,顾飞璟一边替她系紧系带,一边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个懂礼的姑娘,只是比起礼数,我更看重你的身体。” 也许是他靠的太近,夏禾觉得有些耳热,用微凉的手摸了摸耳朵,道:“怎么走得这么急,用过早膳再走也不迟啊。” “事关终身当然着急。”顾飞璟挑起眉笑。 夏禾看了看他,刚要说话,前边杨泰叫道:“该出发了。” 闻言,夏禾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将披风取下来递给他,道:“路上小心。” 顾飞璟知晓她心中有芥蒂,顿了顿,道:“等我。”接过披风时,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 夏禾收回手点点头。 顾飞璟还是忍不住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然后穿上披风,走到马边跨上马背。 “姨父姨母保重。”他对夏永淳夫妻拱手,最后望了夏禾一眼,双腿一夹马肚,扬尘出发。 马蹄声转过街角,很快远去,夏禾收回目光,搓了搓手指,她还能感觉到留在指尖的温度。 夏莲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道:“别依依不舍了,二表哥很快就会再来的,到时候就是来提亲了!” 夏禾不觉脸红,故意转移话题,道:“你还叫他二表哥?” 夏莲吐了吐舌头,道:“习惯了嘛。” 想到什么,又拍了拍心口,道:“老实说,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时,我吓了一大跳,好在那时我们没有失礼的地方,不然恐怕要遭殃。” 夏禾笑了,道:“哪有那么夸张。”心里却同样庆幸。她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俞天启的真实身份是皇子,本名顾天启,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 夏莲撇了撇嘴,冷笑道:“二表哥我是不担心,但四皇子就说不准了,你是不知道,你走后没多久,四皇子就派了人来,说什么夏晴是他的手下,言下之意是要我们好好供着,不然你以为夏晴凭什么在府上耀武扬威?我就纳闷了,四皇子跟夏晴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夏晴不是口口声声说仰慕二表哥么?怎么转身就成四皇子的手下了?现在夏晴整日以四皇子的人自居,那虚伪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夏禾想起父亲四十诞辰那天,夏晴直接越过其他姐妹献礼的事儿,她说夏晴怎么有恃无恐,却原来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 夏莲似乎有说不完的怨言,夏禾担心她祸从口出,忙拍了拍她的手臂,边拉着她往里走,边安抚笑道:“好了,外人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倒是你,我听说这几年你不是照顾三哥,就是帮着二叔照料那些猫猫狗狗,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闻言,夏莲顿了顿,无所谓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夏禾察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刚想安慰她,却不想被反过来安慰了。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觉得只要高兴就好,嫁不嫁人不重要,有时候男人还不如狗呢。”夏莲满不在意地笑道。 夏禾被逗笑了,不知该欣慰她思想前卫,还是该心疼她懂得自我安慰。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想早点懂事,而是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懂事。现在夏莲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想再讨论自己的事,夏莲转而道:“我的事不用着急,现在四妹的事比较重要。” “嗯?”夏禾疑惑地望向她。 夏莲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其实在你回来前,李家曾上过门,似乎是想提亲,我瞧着三婶有些心动。” 夏禾诧异,道:“你说的李家是亚楠姐她们家?” 夏莲扁着嘴点头,“可不就是李家的大少爷,据说他从三年前看《白娘子》时就对四妹动了心思,只是不知怎么又娶了妻,现在原配去世了,所以又把主意打到了四妹身上。” “等一下!”夏禾叫停,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李家大少爷是续弦?” “是啊!”夏莲肯定地点头,无奈道:“但人家是名门望族,加上三叔一支是庶出,所以四妹的身份并不高,这样还有人说四妹是高嫁有福的呢。” 夏禾沉默了。 夏莲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道:“趁着三婶还没有拿定主意,你帮帮四妹吧,我觉得三婶应该会听你的意见。” 夏禾点头,就算大姐不说,这事儿她也不会放着不管的。还不忘道:“你的事也不能再拖下去,既然二婶不管你,就让祖母管你。” 夏莲耸耸肩,无所谓的态度。 两人边走边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跟着的夏晴。 碧儿朝前面撇了撇嘴,道:“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呢,什么事都要管。” 夏晴笑道:“有些人不受点教训挫折,是不懂何为世道艰难的。” “就是,以为有人撑腰就到处指手画脚的,也不想想,夏府能有多大,出了这个门谁还认得她。也是老太太跟大爷心软,不然这样逃家后又回来的姑娘,就被打死了!”碧儿连声附和,又谄媚道:“不像我家小姐,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赢得如今的地位,封都城没有不知道您的,就连四皇子都不时派人送东西来。” 夏晴矜贵地笑了笑,抬起下巴,道:“行了,别在这里拍马屁了,快去准备准备,我约了应大哥喝早茶。” “是,小姐。”碧儿乐滋滋应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来客 因为还要去照顾夏邑骏,夏莲谢绝了夏禾一起用早膳的邀请,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夏禾摇头苦笑,想了想,她转道去香椿园。 老太太正打算用早膳,见夏禾一个人过来,不禁奇道:“送完顾将军了?过来有事儿?” 夏禾上前挽住她的手,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送完人饿得慌,过来祖母这边蹭早饭吃。” 老太太还能不知道她是寻了借口来陪自己么,笑嗔道:“你呀!” 祖孙俩说话这会,翠喜已经眼明手快地替夏禾布了碗筷,请她坐下用膳。 用完早膳,老太太要礼佛,夏禾陪着她一起净手上香,抄了一遍佛经,祖孙俩这才坐下来闲谈。 老太太倒是没有过问她在外面的事,只是说着说着,少不了要提起她的终身大事。 “你母亲跟我说了,说你还没有成亲的意思,我们也不是想逼你,大家都舍不得你,想多留你几年,只是岁月不等人,你自己也要斟酌斟酌,姑娘家的年纪大了,就真的很难找到好人家了。”老太太语重心长道。 夏禾替她捶着肩膀,闻言笑道:“祖母放心吧,我心里有底呢。” “那就好。”老太太颔首,顿了顿,将她拉到面前,语带安慰道:“顾将军虽然好,但他们家是皇亲国戚,想来也看不上我们这地方小门,若是你们的事儿不成,你也不要难过,以你的品貌,祖母只要放句话,不愁没有上门求亲的。” 夏禾不顿时哭笑不得,重重叫了一声:“祖母!”道:“您还是先为大哥跟大姐操心吧!” 老太太摇摇头,道:“老话说的好,男不愁娶女愁嫁,你大哥我不担心,倒是你大姐,确实该急了,只是她自己不急,她娘也不急,我这做祖母的也不好太急。” 夏禾失笑,道:“祖母这话就不对了,正是因为二婶跟大姐都不急,您才该着急,不然大家都不急,大姐这辈子岂不是耽搁了?” “说的也是。”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咂嘴道:“那改天我出去放个话,看有没有人上门。” 夏禾连连点头,眼珠滴溜一转,道:“祖母觉得周表哥与四妹如何?” “嗯?”老太太不解地抬头看她,随即恍然开朗,指了指她,笑道:“你说你一回来就闲不住,管完这个管那个,难道就不累得慌?” 夏禾眨眨眼,无辜道:“不是自家人我才不管呢。” “先管好你自己吧!”老太太笑嗔,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你呀就什么都先别管了,好好为下个月的笄礼做准备,其他事儿有我呢。” 夏禾嘻嘻一笑,蹲下身替她捶腿。 老太太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抚着她的头顶叹道:“府上现在什么情况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让着她一些,等四皇子把人接走了,我们就都好过了。” 若非得罪不起,她也不愿这样委屈一家人。 夏禾笑了笑,道:“祖母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太太欣慰地颔首,笑道:“府上这么多姑娘,还是你最懂事明理。”顿了顿,道:“周氏我就安排在后面住着,你若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 夏禾微怔,默然点了点头。 这几年周氏一直住在老太太院子里,有老太太的看护,她过得很平静,夏禾再见到她时,她穿着灰色的僧袍,握着佛珠,神态平和安详,早已没了三年前的模样。 “三小姐。”周氏行了个佛礼,脸上的笑云淡风轻。 望着她与夏珂相似的脸庞,夏禾有片刻的失神,好一会才道:“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多谢三小姐关心,贫尼很好。”周氏敛首微笑。 听她以贫尼自称,夏禾心中颇为感慨,笑了笑,道:“鹄儿还在京城,你不必担心,过段日子我就去将他接回来,届时你们母子便可以团聚了。” 周氏露出感激的笑,道:“将四少爷托付给三小姐,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叫我一声三姐,照顾他是应该的。”夏禾示意她不必客气。 说完这句,她沉默下来,因为不知该说什么。 看出她的窘迫,周氏微微一笑,道:“贫尼还要诵经礼佛,三小姐请自便吧。” “嗯。”夏禾含笑点头。 周氏又行了一礼,随即便坐到桌案前开始诵经。 夏禾在旁边站了一会,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听到身后轻巧的关门声,周氏睁开眼,她望着面前的木鱼发愣,良久低低叹了一声,道:“珂姐儿,你若在天有灵,就多多保佑三小姐吧,她终归还是又回到了这个龙潭虎穴。” 风从微敞的木窗吹进来,吹响挂在窗前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就像是在回应周氏的话。 从周氏房里出来后,夏禾又去陪老太太说了会话,然后才回草叶庐。 临近午时,夏禾打算回房用过午膳就去看望夏邑骏,顺带跟夏莲商量一下夏冰的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草叶庐来客人了。 还未进门,就听到一道挪谕的声音道:“你也真够忙的,一大早送人,送到现在才回来!” 夏禾怔了怔,很快就认出这是陆婉秋的声音,当即喜上眉梢,一步跨进草叶庐大门,笑道:“陆姐姐要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还有我呢!”李亚楠从门后跳出来。 “啊!”夏禾猝不及防,被吓得失声惊叫。 阴谋得逞,李亚楠笑嘻嘻道:“我就说要来个惊喜嘛。” “这惊喜还真是大!”夏禾啼笑皆非。 陆婉秋掩唇轻笑,嗔道:“该!谁让你一声不响就跑出去的,害我们提心吊胆了三年。” 当年走得匆忙又隐蔽,自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夏禾也知道理亏,便不再计较方才被吓的事,笑道:“现在你们也捉弄我了,过去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吧!” “想得美!”李亚楠跟陆婉秋嗤了声,却是忍不住笑了。 这次两人过来主要是来看望夏禾的,毕竟三年未见,作为朋友,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礼节上,这都是应该的。 时隔三年,再次坐到一起,三人依旧有说不完的话,眼见着快到午膳时候,夏禾让黄莺去准备午膳,想留李亚楠跟陆婉秋用膳,只是不等她开口,陆婉秋先道:“就不用张罗了,我们约好了去夏晴房里用膳,这会就要过去了。” 李亚楠点头附和,道:“是啊,虽然我也想留下来,但都约好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夏禾微微一愣,颔首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将李亚楠跟陆婉秋送出门后,夏禾不由苦笑,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说清楚 就跟约好似的,李亚楠跟陆婉秋走后没多久,夏冰过来了。 只是进了门,夏冰却一言不发,夏禾知道她有心事,并没有多问,招呼她一起用午膳。 “我让黄莺熬了点参汤,一会要给三哥送去,你去吗?”盛好一碗蔬菜汤推到夏冰面前,夏禾轻声问。 夏冰沉默着点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夏禾笑了笑,依旧没有问。 用过饭,夏禾让黄莺将熬好的汤送来,叫了夏冰一起出门。 刚出阁楼大门,还未下门前的台阶,便见李亚楠陆婉秋还有夏晴匆匆忙忙往这边来,而李亚楠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夏禾默了默,将装汤的食盒交给白雀,道:“先拿去厨房温着,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 白雀颔首应是。 夏冰皱眉唤了声:“三姐……” 夏禾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迎上最前面的李亚楠,玩笑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舍不得我?” 李亚楠抿了抿嘴角,眼角瞥了夏冰一眼,脸上更不好看了,道:“既然夏冰也在,今日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吧。” “嗯?”夏禾含笑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后面赶到的陆婉秋解释道:“我们听说你要阻止李家与夏家的亲事,所以过来问问你原因。” “听说?”夏禾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走在最后面的夏晴一眼。 不必问也知道这听说是从哪儿听说的。 夏晴坦然笑道:“三姐不必看我,我并无恶意。李家与夏家是世交,既然李公子不弃,看上了四姐,这是四姐的福气,我也不过是想让两家更加亲近,希望四姐能找个好归宿。” 夏禾望着她但笑不语,随即对李亚楠与陆婉秋笑道:“进屋说话吧。” 话落,李亚楠便率先气冲冲进了门,陆婉秋与夏晴紧随其后。 夏冰担忧地抓住夏禾的手,道:“三姐,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去跟她们说清楚就是了。” 夏禾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若跟她们说得清楚,也不必拖到现在,况且某人针对的是我,又怎么算是与我无关?你且放宽心罢。” 夏冰咬了咬唇角,只能无奈点头。 招呼众人坐下,让黄莺倒了茶,上了点心,夏禾不紧不慢道:“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李亚楠当仁不让地质问:“小禾,你为什么反对我哥与夏冰的亲事?你可知我哥对夏冰一片深情,早在三年前就对她一见倾心!” 陆婉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她们是来问话的,不是来吵架的。 李亚楠这才收敛了些脾气,缓和神色。 夏禾淡淡一笑,道:“既然令兄对四妹一见倾心,为何又另娶他人为妻?” 李亚楠一怔,显然被问住了,支支吾吾道:“不关我哥的事,是祖母跟母亲不同意,他才不得已娶了我已故的大嫂。” 夏晴道:“这确实不能怪李大哥,毕竟以四妹的出身,确实配不上李大哥。” 李亚楠忙不迭点头附和。 夏禾失笑,道:“四妹的身份从未变过,以前配不上,现在就配得上了?还是说,因为李少爷是续弦,所以就降低了要求?” 李亚楠蓦地沉下脸,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大哥成过一次亲,配不上夏冰吗?” 夏晴火上浇油道:“三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即便是续弦,四姐嫁到李家也是高嫁,你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伤了两家的和气。” “一时意气?我对你吗?”夏禾低声笑了,道:“论出身,我与五妹你也是庶女,并不比四妹高贵多少,若说配得上,咱们夏府只有大姐一个是嫡女,能配得上李少爷。既然你们嫌弃四妹出身低,何不找个出身高的与李大哥相配呢?” “可问题是我大哥只喜欢夏冰!”李亚楠急得捶桌。 夏禾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亚楠只以为她是反驳不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夏冰突然爆发,低吼道:“但我并不喜欢你哥!” 李亚楠与陆婉秋惊愕地瞪大眼。 夏冰喘了口气,冷然道:“我感谢李少爷的厚爱,然正如三姐所言,既然你们都认为我配不上李少爷,那就找个配得上他的女子吧。” “你……”李亚楠紧皱起眉,陆婉秋按了按她的手,望向夏冰,道:“既然夏四小姐不愿嫁给李大哥,那为何不直接回拒了这门亲事?且李大哥送给你的礼物你也收了。” “礼物?什么礼物?我从未收过到李少爷送的礼物!”夏冰大惊,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望向身后的久儿。 见状,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久儿身上。 久儿浑身一震,目光闪躲地道:“我也是为了小姐好,周少爷哪里比得上李少爷家世好……” 夏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夏晴眸光微转,道:“四姐,连个丫鬟都分得出好坏,你又何必执拗?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嫁到李家不会吃亏的,待相处一段日子,你就会知道李大哥有多好了,届时你不会后悔的。” “就是!”李亚楠得意地点头,道:“我们都知道你跟那个周益宏有些牵扯不清,但我们并不介意,你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我大哥真的很好的。” 顿了顿,看了夏禾一眼,又加了一句:“不要听信别人的唆使,和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 察觉到她这别有深意的一眼,夏禾不由笑了。 陆婉秋皱起眉,暗暗摇头,虽然她叮嘱过让亚楠不要太冲动,但她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今日之后,怕是与小禾会越走越远了。 夏冰忍不住红了眼眶,绝望道:“你们都说为我好,可你们有谁听过我的心里话?没有人唆使我,我也没有听信什么谣言,我只是心有所属,不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罢了……”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啊,都说了我大哥一定会对你好的!”李亚楠烦了。 夏冰嘲讽地勾起嘴角,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父亲跟母亲答应这门亲事,我也不会有异议。” “这就对了嘛!”李亚楠欢喜地拍手,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 然后夏冰还没有说完,她冷笑道:“只要你们李家不嫌弃一个整日摆张死人脸的儿媳,我嫁过去又有何妨?大不了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她说得决绝,所有人不禁心口一颤。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丝希望 好说歹说,夏冰却始终不开窍,李亚楠急了,跺脚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夏冰木着一张脸,道:“你说你哥哥心悦我,他到底是心悦我哪一点?是我的样貌,还是我扮演的白娘子这个角色?我们从未接触过,对彼此毫无了解,又何来的深情一说?” “……”李亚楠一噎,她完全答不上来。 “砰——”的一声,夏冰突然将茶盏摔在地上,众人大惊,不待回神,她迅速捡起一片碎瓷片,比在自己的脸上,沉声道:“若你哥哥喜欢的是这张脸,我现在就把脸划花,若他喜欢的是白娘子这个角色,那就请你转告他,我不是他幻想中的白娘子,我是夏冰!” 说罢,她竟真的握着瓷片往脸上划去。 “啊——!”陆婉秋与夏晴被吓得失声惊叫,李亚楠惊骇地瞪大眼。 千钧一发之际,夏禾一个手刀打掉夏冰手中的瓷片,迅捷地将掉落在地的瓷片踢开。 “三姐……”夏冰回头望向夏禾,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扑到她怀里痛哭。 夏禾拍了拍她的后背,含笑望向李亚楠,道:“我想大家已经很了解夏冰的决定与决心,还请亚楠姐回去转告令兄,请他到夏府一叙,夏禾有话要说。” 李亚楠怔怔回神,咽了口口水,点头道:“我、我知道了。”她深深望了夏禾一眼,犹豫良久,道:“小禾,刚才我一时冲动,说了几句浑话,你不要让心里去,我也只是想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我们也更亲近罢了。” 她也知道刚才说的话过分了,只是当时太生气着急,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夏禾颔首微笑,道:“亚楠姐的性子我清楚,只是这里我有句话要说,若是两家的关系要靠联姻来维系跟加深,那就太可悲了。” 李亚楠羞窘不已,胡乱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是我想多了。” 话已至此,已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夏禾让白雀将夏冰扶到內间休息,自己送李亚楠几人出门。 出了草叶庐,夏晴笑道:“一码归一码,大家不要因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我想亚楠姐跟秋姐姐有许多话要与三姐说,我就不打扰了,恕不远送。” 微一敛首,又暗暗对李亚楠两人使了个眼色,这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夏禾假装没有看到她们的小动作,一路将两人送到二门前。 临出门,李亚楠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小禾,你不会因为我们跟夏晴来往,就生我们的气,疏远我们吧?” 夏禾反握住她的手,故作生气地瞪起眼,道:“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李亚楠连忙否认,随即讪笑道:“我就是怕你多想,我知道你跟夏晴之间有难解的误会,我也不奢望能让你们言和,只是她救过我们,这几年对我跟婉秋又诸多帮助,所以我们就开始慢慢跟她来往了,而相处下来后,发现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她偷瞄了眼夏禾的脸色,见她笑而不语,忙拍着胸口连连保证道:“不过你放心,在我们心里你们是一样的,我们绝对不会有偏颇!” 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夏禾道:“放心吧,你们是你们,她是她,我不会因为你们跟她来往,就不跟你们做朋友,何况我与她并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那就好。”李亚楠拍着心口长舒口气。 陆婉秋笑嗔她一眼,想了想,对夏禾道:“就像你说的,你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若是有机会,还是将误会都化解了吧,毕竟都是自家姐妹。” 夏禾勾起唇角,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有的只是观念上的差异,也就所谓的天生八字不合。” “……”李亚楠跟陆婉秋面面相觑。 送完人回到草叶庐,夏冰已经从內间出来了,正坐在桌边发愣,夏禾上前抚开她额前的碎发,笑道:“冷静下来了吗?” 夏冰涨红了脸,屈指抹了抹眼角,道:“让三姐见笑了。” “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夏禾在她身边坐下,挪谕道:“只是有点犯傻。” 夏冰的脸更红了。 见她一脸无地自容,夏禾好心地不再逗她,道:“走吧,我们去看三哥。” 夏冰讷讷点头。 让白雀将温着的参汤取来,姐妹俩手挽手往前院去。 夏莲正在照顾夏邑骏用午膳,因为夏邑骏手脚都动不了,她只能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夏禾与夏冰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她耐心喂食,替夏邑骏擦拭嘴角溢出的汤汁的画面。 曾几何时,那个跋扈霸道的大小姐,已经变得如此温柔细心了。 夏禾压下心底那一丝酸楚,扬声唤道:“大姐,三哥。” 夏莲又惊又喜,放下碗,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望三哥。”夏禾笑了笑,将食盒里的参汤取出来,道:“我让黄莺炖了一个早上,里面放了不少药材,你快给三哥尝尝。” “好!”夏莲笑着接过汤盅,回身对床上的夏邑骏道:“哥,你看,这是小禾为你准备的,好香啊,你尝尝!” “唔唔……”夏邑骏发出模糊的声音,双眼激动地望着夏禾。 夏莲哈哈笑道:“小禾,三哥看到你很高兴呢,他说他这三年也很想你哦。” 夏禾诧异:“大姐听得懂三哥在说什么?” “猜的啦!”夏莲吐了吐舌头。 夏邑骏淡淡笑了,望向夏莲的目光透着宠溺。 夏禾哑然失笑,道:“你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猜对了?”这回轮到夏莲诧异了。 “因为我看得懂。”夏禾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夏莲了然,一拍额头笑道:“瞧我,都忘了你会唇语了。” 夏禾弯了弯唇角,在她给夏邑骏喂汤之际,坐到床边替夏邑骏把脉。 脉象与三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也就是说这三年完全没有好转。 夏禾放下夏邑骏的手,道:“这三年都有看大夫吗?” 夏莲点头,道:“有的,不过都是开些养身的药,所有大夫都说没有办法。” 夏禾默了默,道:“我这几年在外寻访了不少名医,也听闻过瘫痪在床几年的患者重新下床走路的例子,可见三哥不是没有希望的。” “真的吗?”夏莲激动大叫,夏冰也不禁面露喜色,道:“也就是说三哥的病能治好?” “嗯。”夏禾含笑点头,道:“北定的一位大夫曾告诉我,说这世上有个隐世的医药世家,他们世代学医,个个医术高超,虽说没有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治疗瘫痪并不在话下,我想找到他们,也许就能治好三哥。” 闻言,躺在床上的夏邑骏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唔唔着想要挣扎起身,脸都因为太使劲而憋红了。 夏禾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三哥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夏邑骏平静下来,只是眼角流下了激动欢喜的泪水。 第三百六十六章 旧物 在外面的三年,除了游历山川河流,寻访名胜古迹,夏禾做的最多的就是学医跟寻医,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回府的途中,她终于找到了治疗夏邑骏的希望。 这无疑是一个大喜讯,然而在真正找到那个隐世大家之前,夏禾并不打算公之于众,之所以跟夏莲提起,是想让这傻姑娘安心,让她有闲心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从夏邑骏房里出来,见夏冰又恢复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夏禾想了想,拉着她道:“我们出去逛逛吧,回来后我还没有出过门呢。” 不管做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要分散注意力。 夏冰此刻哪有心情逛街,但这话是夏禾说出来的,她即便再没有心情,也不会拒绝,当下点点头应了。 姐妹俩便分头回房更衣。 这几年在外行走,夏禾已经习惯了轻便简单的服饰,然回到夏府,她的衣橱里除了曳地长裙,就是丝质纱裙跟百褶裙,都是不方便行动的款式,偏偏这还都是苏氏特意为她准备的,她不想穿都不行。 千挑万选,选了一件款式花样相对简单的绣衫罗裙,又稍稍化了个淡妆,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姐妹俩约好在二门前汇合,打扮好后,夏禾到储物的耳室取银子。 耳室内的布置有所改变,北边靠墙的位置增了一个橱柜,夏禾好奇地拉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摆放的都是她当年用的,做的,还有她喜欢的一些小玩样,每一件都保存得极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柜子里,让人见了不由会心一笑。 物件是寄托思念与回忆的最好载物,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手指轻抚过眼前的手帕、珠花,每碰触一件,一段记忆就浮上心间,曾经微不足道的事,现在想来都带着丝丝甜意。 拿起橱柜角落的针线簸箩,夏禾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当初做到一半的扇坠。 那时候顾飞璟的坠子丢了,她想着重新给他做一个,只是还没有做完,一连串打击就接踵而至,以致这坠子搁置了,直到她离开都没有做好。 时隔三年,她要将这坠子捡起来继续做。 笑了笑,将坠子收好,连同簸箩一起放到一边,她继续翻找看还有没有其他没做完的东西。 这一翻,还真翻出不少东西,竟然连孩童的碧浪鼓都有,拿着摇了摇,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令人心情舒畅,想来是原主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再往里翻,一个玉环出现在眼前。 “咦?”夏禾疑惑皱眉,拿起玉环翻看。 很简单的款式,黄玉质地,因为年代久远,环上的彩绳已经有些黯淡,而除了玉环左边那半截模糊不清的藤纹,就没有别的特征了。 这玉环她从未见过,印象中,原主也没有见过,难道是秦姨娘的东西?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想了想,将玉环放回原来的位置,从橱柜最上面的小屉子里取了银子,夏禾抱着簸箩出了耳室。 因为翻找东西花了点时间,等夏禾赶到二门前,夏冰已经等着了,她讪然笑了笑,道:“方才去耳室取银子,看到好多以前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兴致勃勃翻了起来,这不就忘了时间了。” 夏冰掩唇一笑,道:“我说三姐回来后稳重内敛了许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没有变。” “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禾得意地笑,惹得夏冰忍俊不禁。 两人边说笑边往外走,然刚跨出大门,就听到青萍的叫唤声。 “等等!等一下!”青萍边跑边喊,火急火燎地追上来,叫道:“小姐,太太叫你过去商量事儿呢!”说完大喘气。 “父亲找我有事?”夏禾诧异,迟疑地望向夏冰。 夏冰笑道:“没关系,想来大伯跟大娘是有要紧事儿,三姐你快去吧,不用顾虑我。” 夏禾弯起唇角,笑道:“那我们改天再一起去逛街吧,作为补偿,今晚我亲自下厨,你一定要赏脸。” “这是自然。”夏冰含笑点头。 不再耽搁,夏禾带着青萍匆忙赶往兰溪苑。 这回还真是有要紧事,一进门,夏禾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同,夏永淳夫妇跟夏邑卿都在,神情还都挺凝重的。 心念微转,夏禾笑嘻嘻跨进花厅门,道:“母亲,难不成你是找我来商量大哥的终身大事的?” 苏氏意外的没有回应,沉着脸道:“确实是终身大事,但却不是你想的那个终身大事。” 得,这还说起绕口令来了,看来心情十分之差。 夏禾瞅了瞅父亲的神色,同样不好看,也就不再插科打诨了,乖乖走到交椅边坐下。 她刚坐下,夏永淳敲了敲桌子,道:“邑卿,你再把自己的打算说说,看你妹妹是什么意见。” 夏禾下意识望向兄长。 夏邑卿默了默,道:“我打算开办私塾,给附近乡镇的穷苦孩子免费授课。” 夏禾眨眨眼,寻思了又寻思,小心翼翼端详着父母的脸色,道:“这不是好事吗?开塾教学是善举,是会流芳百世的。” “你说的对,这是善举,我们并不反对。”苏氏认同地点头,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厉声道:“但他却说不参加科举,只做一个白丁!” “额……”夏禾噎了噎,睇了兄长一眼,不知该如何接话。 夏邑卿神色淡然,目光却十分坚定,道:“我意已决。” 话音刚落,夏永淳拍案而起,怒吼道:“我不答应!你要办学我不阻止,但你必须考取功名!我夏家世代都有功名在身,你可以不做官,但却一定要有做官的能耐!” 苏氏虽然没有说话,但从肃然的神色可以看出她是与丈夫站在一边的。 夏禾瞅了瞅怒气冲冲的父母,又瞄了瞄倔强抿着嘴角的兄长,显然两边都没有退步的打算,顿时她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夹心饼干的夹心。 心下转了好几圈,她斟酌着道:“父亲所言有理,咱不能让人看扁了,所以你可以不做,但必须能做得到!” “就是这么回事儿!”夏永淳拍桌,难掩被理解的激动,肃然道:“不做是潇洒,做不到是无能!你还不如你妹妹开窍!” 夏邑卿一言不发,态度没有丝毫缓和。 “呵呵。”夏禾僵着脸干笑。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各有志 夏永淳的观点倒也不难理解,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很有道理的,只是他偏偏碰上了夏邑卿这种认死理的人,所以碰撞之下,只能不欢而散。 在夏永淳的怒吼声中,夏禾拖着夏邑卿出了兰溪苑,因为再不走,等待他们的将不再是喝骂,而是胖揍! 一直将人拉到荷塘边,夏禾才停下,舒出口气拍着心口道:“好险,我还以为会被打死呢!” 知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夏邑卿扯了扯嘴角,本想附和她笑一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长出口气,他抬头望向辽阔的天际,道:“小禾,你还记得下田村吗?” 夏禾怔了怔,收起夸张的表情,笑道:“当然记得。” 下田村是西北边境的一个偏僻小村,那里土地贫瘠荒凉,为了活下去,两三岁的孩子就要下田帮忙干活,是真的印证了那句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牛使。这样的艰苦环境下,孩子们想要读书比登天还难,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写字用的宣纸。 像这样的村庄边境还有不少,一路走来,夏邑卿感触良多,他也曾跟夏禾聊过这方面的话题,是以在听说他想要开私塾的时候,夏禾一点都不惊讶。 “我忘不了那些孩子的眼神,每当我教会他们一个字,他们就会毫不掩饰地表示欢喜,那些眼睛是那样纯真朴质,带着对知识的渴望与向往。”夏邑卿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他蓦地抬起头,问道:“所以我想做点实事,为这天下的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难道这也不对吗?” “没有不对。”夏禾笑着摇头,指着路边的树,道:“大哥你看,我们离开时,这里的树还只是小树苗,现在已经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能长得这么好么?” 夏邑卿目光深远,似有所感。 夏禾接着道:“树木之所以能茁壮成长,靠的不仅仅是土壤,还有阳光跟雨露,而孩子们跟树苗是一样的,国是养育他们的土壤,知识让他们茁壮成长。我们栽树是为了让后人能遮阴躲雨,而教育跟培养孩子,同样是造福后人,但后者意义更为深远,要做好也太难了。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传道授业是好事,是大事,是国之大事,然而愿意抛却自身利益前途,投身教育的人太少了,大哥能有这样的觉悟,是民之幸,也是国之幸。” 夏邑卿心中激荡,却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道:“若是父亲与母亲也能像你一样理解我就好了。” “所以你也要理解他们。”夏禾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母亲也是担心你以后被人看低。你想想,等到你的朋友都当了大官,而你还是一介白丁,只能窝在小地方教书上课,你心里会平衡吗?” “人各有志,我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就不会后悔,我只担心到时候他们羡慕我桃李满天下。”夏邑卿豁达地笑。 “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好大哥!”夏禾竖起大拇指,眨眨眼狡黠道:“看在你思想觉悟这么高的份上,我会帮你搞定父亲母亲的,你就好好筹划开办书塾的事吧!” “这还用你说吗?”夏邑卿敲了敲她的脑袋,终于露出释然的笑。 话虽如此,开办书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是只出不进的书塾,先不提创建校舍,买书本请先生的资金,单是师资方面就是个大难题,何况夏邑卿有原则,欺世盗名之辈跟人品底下的他不愿雇用。 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而眼下,夏邑卿只有夏禾能够倾诉商量,在他说出自己的烦恼后,夏禾给了他一个建议:“既然一个人办不好,那就号召所有愿意为此出力的人一起想办法,所谓众人拾材火焰高,人多了力量总会大一些。” 夏邑卿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当即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是我把自己带到死胡同里了。” 夏禾笑了笑,道:“既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觉得大哥可以找徐叔叔商量商量,他一定能给你更多好的建议。” 夏邑卿惊喜地瞪大眼,激动道:“父亲说的没有错,小禾你比我聪明多了!” 夏禾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笑嘻嘻道:“可别太崇拜我哟!” 夏邑卿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有了夏禾的提点,夏邑卿办起事来有条理了许多,他当日就去拜访徐知府。 跟兄长分开后,夏禾也想了很多,除了说服父母外,她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能够帮忙。 回房取了从京城带回来的几瓶药丸,夏禾匆忙出了门。 城南的荷花巷是封都城的一个游览胜地,因为这里有通往运河跟郊外湖泊的码头,以及一望无际的荷塘,是以每天都会有无数画舫游船经过,是除了主街外最繁华的地段。 夏禾一路打听,终于找到荷花巷口的医馆,她记得当年替父亲治疗消渴症时,杨大夫曾邀过她来玩,也不知过了三年,杨大夫还记不记得她。 抱着一丝侥幸,夏禾跨进医馆大门。 医馆并不大,里面的摆设跟外面的门框匾额一样,已经有些老旧,夏禾巡视一圈,并没有见着杨大夫的身影,只看到一个药童在整理药材。 “请问这位小哥,杨大夫在吗?”她走过去问道。 药童抬起头来,看到她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一拍额头,叫道:“你是夏府的三小姐!” 夏禾微惊,没想到这药童竟认得她。 药童和气地笑了笑,道:“三小姐来的不巧,老师他来了客人,正在后边招待呢,你若是有急事,可以交代我,我替你转告老师。” “这还真是不巧了。”夏禾无奈一笑,正犹豫着是要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下次再来,通往后院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杨大夫跟一个模样清俊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双方不其然对上视线,这会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夏禾敛首微笑,招呼道:“杨大夫,久违了。” 杨大夫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三小姐!” 看到夏禾,那名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望向杨大夫道:“这位是?”目光还一直流连在夏禾身上,透着打量。 杨大夫抚着长须呵呵笑道:“很像是不是?我也觉得很像,不过这位是夏家的三小姐,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夏家?”男子呢喃一句,拱手道:“今日打扰了,告辞。” 说罢又看了夏禾一眼,之后便越过夏禾出了门。 擦身而过时,夏禾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心下了然,原来也是个大夫。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养元丹 帘子后面是个茶室,送走了客人,杨大夫请夏禾进去小坐。 茶室里的布置简单雅致,竹窗竹墙,挂着山水画,还有蓑衣斗篷,夏禾巡视一圈,调侃道:“看不出来杨大夫如此风雅。” 杨大夫沏好茶,比了个请的手势,呵呵笑道:“照你这说法,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糟老头子?” “倒也不至于。”夏禾笑着在杨大夫对面跪坐下,微微敛首行礼后,端起精致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只是在小女看来,杨大夫要更率直豪爽一些。” “哈哈哈!”杨大夫大笑,抚着长须指了指她,道:“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三小姐的时候就很中意!” “杨大夫过奖了。”夏禾谦逊地笑。 小几上烹着茶,两人对饮一杯,杨大夫问起了夏禾这几年在外的经历,夏禾也没有隐瞒,两人就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侃侃而谈各地的风俗人情,没有丝毫不协调。 不知不觉一壶茶喝空了,杨大夫意犹未尽叹了口气,道:“相见恨晚啊,可惜我年岁已高,不然也想像三小姐这样潇洒,到外头去走一遭。” 夏禾笑道:“杨大夫过谦了,小女这点浅薄的见闻又怎能与您相比。” 杨大夫感慨地点头,叹道:“怎么我也比你多活几十年,不说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起码走过的路比你的要多,只是活到老学到老,这世界太大了。” 夏禾抬了抬眉毛,是她思想觉悟太低了么?怎么感觉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觉悟高? 杨大夫呵呵笑着抚了抚长须,道:“闲话也说了这么多了,三小姐今日过来的正事还没有提呢。” 闻言,夏禾恍然大悟,猛地一拍额头叫道:“我倒忘了是来办事的了!” “哈哈哈!”杨大夫开怀大笑。 咳了咳掩饰尴尬,夏禾一本正经道:“其实今日过来是有事相托。”她拿出袖中的小瓷瓶,放到杨大夫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杨大夫咦了一声,拿起一瓶拔开塞子,凑近鼻下闻了闻。淡淡的药香伴着花香钻入鼻端,他咂摸咂摸嘴,道:“你这是……养生丸?”他闻出了其中几位药材,都是活血养气的。 夏禾点点头,道:“这是我跟老师一起研制的养元丹,主要用于女性的保养跟美容。” “看出来了。”杨大夫笑了笑,指着瓶子道:“我说怎么一大股子花香,原来是给那些太太小姐们用的。” 夏禾笑了笑,丝毫不见尴尬,道:“女子生来不易,每月都有那么几天,若是不好好保养,就容易亏了身子,我跟老师经过多方调制,又采纳了许多妇科老大夫的意见,这才制出了这药,这药不仅可以治疗月事不调,乳房胀痛等毛病,还能补血养气,这气血足了,皮肤自然就会好,是以也算是美容养颜丹。”在医论医,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大夫连连点头,一副赞赏之色,只是嘴上说出来的话满是挪谕,“你说的很对,所以呢,你拿着这药到我这里来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请您帮着推销啊。”夏禾开门见山,一反刚才的沉静内敛,笑嘻嘻道:“杨大夫在封都可是有名号的,那些太太小姐但凡有个小病小痛,都会恭恭敬敬将您请到府上,只要您帮帮忙美言几句,我这药丸不怕卖不出去。” “嗯,算盘打得好。”杨大夫笑睨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老神在在地拢着手,道:“可我为何要帮你?老夫丑话说在前面,银子是无法打动我的。”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夏禾并没有慌乱,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端正身子,道:“正是因为相信杨大夫的人格,小女今日才会到此拜访,不瞒大夫,家兄打算开办书塾,免费为附近乡镇的穷苦孩子上课,小女体谅兄长苦心,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只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为书塾凑些添置桌椅书本的银子。” 杨大夫微怔,手指点了点桌面,道:“你是说,你卖药得来的银子是打算用来资助孩子们读书?” “正是。”夏禾敛首。 杨大夫默了默,突然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老夫错怪三小姐,还望三小姐海涵,此事还请务必让老夫出力。” 夏禾忙扶起他,笑道:“杨大夫不必如此,日后还有劳大夫了。” “三小姐请放心。”杨大夫抚着长须爽朗笑了。 离开时,杨大夫亲自送夏禾出门,还再三保证道:“三小姐放心,老夫必定不负所托,只是三小姐怕是要辛苦了,这药丸怕是做来不易吧。” 夏禾笑道:“大夫不必心急,这药是否可用,疗效如何,还要等大夫确认过后再做打算。” 杨大夫颔首笑道:“这是自然的。” 夏禾促狭地眨眨眼,道:“还要麻烦大夫定个好价钱。” “哈哈哈!”杨大夫会心大笑。 离开医馆,夏禾本打算直接回府,只是走了没两步,她发现有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猛然回头,正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窜进巷子。顿了顿,她当即改变了主意,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带着青萍在外面逛了几圈,买了不少吃的玩的,这才慢悠悠往回赶。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是谁撞见了夏禾从医馆出来,第二日封都城就开始传夏禾有病,在到处暗访名医的话。 各种版本的流言纷至沓来,有说她得了绝症,出去三年不是游历,而是躲出去治病的,然后引申到她不孕不育,是以才到了这个年纪还不许人,反正说什么都有,多难听的都有。 青萍也不知是打哪儿听来了那些流言,回到草叶庐后气得直骂娘,反倒是夏禾这个当事人没有半点反应,还在那儿优哉游哉地绣帕子。 “小姐!”青萍将她手中的针线夺了,恼怒地跺脚,道:“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啊,难道你就任那些人胡说八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能怎么办?”夏禾耸肩笑了。 青萍被堵得发噎,好一会才寻回声音,道:“那你至少得出名辟谣啊!这样下去你的名声都毁了!” “这不是正好么,如了某人的愿。”夏禾嗤笑一声。 青萍觉出点不对劲来了,蓦地肃了脸色,低声道:“小姐的意思是,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故意污蔑你?” 夏禾但笑不语,高深莫测道:“有句话叫福祸相依,明白了吗?” 青萍想了想,愣愣摇头。 夏禾忍俊不禁,也懒得跟她解释,拿过针线继续绣花儿。 第三百六十九章 所谓口是心非 放任流言扩散的结果就是夏禾又成了封都城的名人。 人尽皆知虽不至于,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陆婉秋跟李亚楠也不知是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谣言传开后的第三天,两人就急急忙忙来看望夏禾,那焦急担忧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得了绝症。 李亚楠一进门就抓住夏禾的胳膊,急声道:“你真的有病,出去三年是为了治病?” 陆婉秋虽然没有她那么激动,但凝重的神色同样让人忧伤。 夏禾无语望天,她真想反驳一句:“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但念着她们是关心自己,便忍下了这冲动,好声好气解释道:“我没有病,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们也信?” “可是……”李亚楠欲言又止,回头望向身后的夏晴。 顺着她的目光,夏禾这才注意到夏晴也在。因为李亚楠是直接冲进门来抓着她问话,所以她都没有发现夏晴的存在。 心下顿时了然,夏禾拨开李亚楠的手,淡淡笑道:“既然亚楠姐并不相信我的话,我也就不多做解释了。” 李亚楠脸上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窘迫。 “三姐别这样说,亚楠姐也是担心你讳疾忌医。”夏晴拉过李亚楠,一脸义正言辞。 “哦?”夏禾挑了挑眉,笑道:“我根本就没有病,又何来的讳疾忌医?” 话音刚落,夏晴振振有词道:“既然三姐没有病,为何偷偷去找杨大夫?难不成三姐想说只是去找杨大夫聊天?” 闻言,夏禾摇头失笑。 “难道我说错了?”夏晴皱起眉,心底隐隐浮起一丝不安。 白雀面无表情地问:“五小姐怎么知道我家小姐找的是杨大夫?难道是奴婢记错了,那些流言里有提到过杨大夫?” “——!”夏晴心底一震,暗暗懊恼,是她太心急了,为了抹黑夏禾,竟然失言了! 李亚楠疑惑地望向夏晴,问道:“夏晴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夏晴目光游移,不知如何回答,好一会才僵着笑,道:“我这不也是猜的么,封都城内有名望的大夫就那么几个,其中杨大夫又是最有名的。” “哦哦,原来如此。”李亚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婉秋默了默,心里门儿清。她比李亚楠心细想得多,也更了解后宅里的那些阴私算计,所以一看夏晴这反应,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夏禾笑了笑,道:“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既然亚楠姐跟陆姐姐是来找五妹的,我就不多留你们了,请便吧。”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上楼。 李亚楠就是再傻也看出她是生气了,急切叫道:“小禾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夏晴的,是来看你的!” 她想要追上去,青萍伸手拦住她,撇嘴道:“李小姐,若你与陆小姐是来找我家小姐的,为何先去见的却是五小姐?” 李亚楠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见青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急得直跺脚,转身对陆婉秋道:“你快想想办法啊!” 陆婉秋望了夏晴一眼,道:“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夏晴心下微动,总觉得陆婉秋是看出了什么。她暗自沉吟,道:“秋姐姐说得对,三姐这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不会听的,我们还是等他消了气再来吧。” 顿了顿,又道:“都怪我,要是我不跟着一起来,三姐也不会因为你们跟我在一起而生气了。” 李亚楠抱怨道:“说什么不介意我们跟夏晴走得近,做的却是另一套,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出去三年,小禾未免也变的太多了!” 闻言,青萍不由得冷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李小姐,你口口声声说你待我家小姐跟五小姐是一样的,可实际上呢?五小姐说什么你信什么,且不管事情的轻重缓急,你们都是先去五小姐那边,你所谓的同等对待就是这样?到底是谁口是心非?” “你!”李亚楠眼底闪过狼狈,显然没有料到一个丫鬟敢这样顶撞自己。 青萍冷哼一声,接着道:“还有五小姐,您是一时半会不给人上眼药嘴巴就会长泡是么?奴婢听说,像这样的长舌妇,下了地狱是要拔舌头的!” 她骂得痛快,本还想再讽刺几句,白雀拦住她,对李亚楠三人道:“三位请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李亚楠被挤兑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下,她低吼:“不过是两个贱婢,也敢如此放肆,今天我就替你们小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当即挽起袖子就要教训青萍两人,见状,陆婉秋忙拉住她,厉声道:“今天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要闹了!” “什么有错字在先?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们是好心来看她,她却任由下人这样侮辱我……”李亚楠气极大吼,然而不等她说完,陆婉秋甩下她兀自出了门。。 李亚楠心口咯噔一下,忙追了上去,“婉秋,你等等我!” 陆婉秋已经走出了草叶庐前面的庭院,听到身后的叫声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沉声道:“亚楠,率直单纯是好事,但偶尔也要动动脑子!” 说完这句,她不再停留,就像是逃一样离开了夏府。 李亚楠愣愣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她回头看了一眼草叶庐,几番挣扎,最终垂头丧气地离开。 李亚楠跟陆婉秋都走了,青萍对夏晴更是没有好脸色,直接下了驱逐令。 夏晴一反在陆李两人面前的和气,理了理衣袖,骄矜笑道:“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真是没教养,三姐难道就没有教过你们如何审时度势么?” 稳重如白雀,也被气笑了,讽刺道:“五小姐不用再三强调你身后有如何一座大靠山,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四皇子眼里,你不过是一条狗,跟我们这些丫鬟没有区别,审时度势这句话奴婢原封不动还给你,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然真得罪了我家小姐,不必她动手,自会有人收拾你。” 夏晴沉下脸,皮笑肉不笑道:“好一张利嘴,不愧是三姐调教出来的,你倒是说说,谁会来收拾我?” “这就不用奴婢明说了吧?想来五小姐还记得当年顾将军跟四皇子是如何待我家小姐的吧?”白雀笑得无害。 问夏晴还记不记得?当然是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正是因此,她才会在夏禾回来后处处针对夏禾! 铁青着一张脸,夏晴扫了楼上一眼,带着碧儿愤然离开。 青萍在后面呲牙咧嘴地做鬼脸。 出了草叶庐,碧儿见主子脸色始终不好,忙好言劝道:“小姐何必跟那几个牙尖嘴利的贱婢计较,即便三年前四皇子对三小姐有些心思,现在也不一样了,现在四皇子看重的是小姐您!奴婢还记得您及笄时四皇子派人送来的礼物,堆了满屋呢!” 闻言,夏晴心里总算舒坦了,脚步缓下来,冷哼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倒要看看她夏禾还能嚣张到何时!” 碧儿连声附和,又是一通吹捧,才算是把人哄好了。 第三百七十章 圣旨 楼下的争吵声夏禾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并不想管。 她是真的不在意李亚楠她们跟夏晴来往,毕竟交朋友是自由的,她并不想束缚她们,只是她们一而再地听信夏晴的话,让她很失望。 目光扫过小几上的琴,她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拨了拨琴弦,清脆的琴声瞬间缓解了心中的烦闷。 突然来了兴致,她搬出放在墙角的琴架摆到窗前,将琴放上去,随即直接席地而坐,盘着腿弹奏起来。 弹的也不是什么名曲佳作,只是随性地拨弄,怎么高兴就怎么来,五指时快时慢,弹出来的调子也时缓时急,实在算不上整齐,只能是不算难听刺耳罢了。 “叮——”的一声长鸣,夏禾轻抬双手,十指划过琴弦,停下弹奏。 长出口气,她感觉心里舒坦许多,就像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部发泄一空。 起身走到窗前,将半敞的木窗推开,迎面扑来的清风更是将心底最后一点阴霾扫去,只是望着楼下兴兴向荣,花团锦簇的庭院,她又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怀念月夜下的花雨了。 回头望向琴架上的琴,这还是他留下来的那把琴。 思绪不自觉飘远,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顾飞璟如何? 并不好。 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不等他进家门,圣旨到了门口,皇上有令,让他带领三千精兵前往明镜湖操练。 董翔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好端端的怎么让老大去练兵,没听说边境有战事啊。” 顾飞璟握紧手中的圣旨,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墨汁来。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这道圣旨因何而来,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时至今日他还要紧抓着他不放,难不成他还想小禾做他的侧室不成? 杨泰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拍了拍顾飞璟的肩膀,语带安慰道:“皇命不可违,你放心,我们都会去帮你的。” 顾飞璟紧抿唇角,将圣旨收进袖中,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进去换身衣服,一会进宫面圣。” 杨泰脸色微变,拉住他道:“你想做什么?” 顾飞璟神色不变,道:“进宫启禀皇上,明日一早就前往明镜湖练兵。” 杨泰瞪大眼,恼怒地低吼:“你不要命啦!一路上不眠不休,刚回来不休息就要去练兵,你是嫌自己命太硬了吗?” “我没有时间了。”顾飞璟双眉紧皱,道:“下个月就是小禾的笄礼,我必须要赶在那之前完成拉练,还有祖母这边也要商量……” “赶不及就不要赶!”杨泰怒声打断他,蓦地扯住他的衣襟,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付出?你是瞎了眼还是迷了心?她根本配不上你,晓宁比她好千百倍,你怎么就看不到?她等了你整整三年,你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三年意味着什么吗?” 顾飞璟费解地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道:“我从来只将晓宁当妹妹看待,而且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是她自己执迷不悟,你不去劝她,却来责怪我,你觉得有道理吗?且照你这说法,这世上好女人多了去,未必就只有晓宁配得上我。” 杨泰微怔,竟无法反驳,他捏了捏拳头,依旧不肯死心,道:“反正那个女人配不上你,就算你不选晓宁,也不能选她。” 闻言,顾飞璟终于撕下脸上最后一点和气,甩开他的手,道:“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作为兄弟你无权干涉。” 顿了顿,他道:“论家世出身,小禾是比不上晓宁,但有一点,晓宁永远比不上她。” “是什么?”杨泰脱口而出。 “我爱她,只爱她。”顾飞璟说得振振有词。 不是她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爱她,单这一点,其他女人就永远比不上。 杨泰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飞璟离开,直到顾飞璟的身影消失在王府大门内,他才回神,不甘地大喊:“那个女人为你做过什么,可晓宁等了你三年!” 然而已经没有人回答。 越想越不甘心,杨泰怒发冲冠地想要追上去。 董翔拉住要往王府里冲的杨泰,无奈道:“你就不要再干涉老大了,他不是傻子,有自己的判断。” “难道晓宁这三年就白等了?”杨泰暴怒地大叫。 董翔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我觉得老大说的没有错,他已经跟晓宁说的很清楚了,是晓宁自己不愿意放弃,这三年真的怪不了老大,而且……而且说到等,武子不也等了晓宁三年?” “武子是男人,怎么能跟晓宁比?”杨泰反驳。 董翔不赞同地瞪起眼,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合着你妹妹的三年就是三年,别人的三年就是三天?男人怎么了,男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啊?” 被董翔这样一顶,杨泰没话说了,也冷静下来了。 他自知失言,当即干脆认错道:“是我失言了。” 揉了揉额角,杨泰觉得很疲惫,他是想帮妹妹的忙,并不是想跟兄弟闹矛盾,然而赶了两天的路,赶得他脑子都糊涂了。 董翔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捶了下他的肩膀,道:“行了,别跟个女人一样叽叽歪歪了,老大的事让他自己去处理,咱们喝酒去!” 杨泰勉强扯了扯嘴角。 若非面圣不许礼仪,顾飞璟估计连沐浴更衣都懒得做,会直接冲进皇宫。 换上不常穿的朝服,拿着御赐的腰牌,顾飞璟顺利进入宫门,就在等候通传的时间里,他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导致这次练兵的始作俑者。 “见到她了?”顾天启居高临下望着石阶下的顾飞璟,一身华贵的皇子服饰让他看起来更为威严尊贵。 顾飞璟拱手为礼,哂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顾天启眼底微黯,道:“她还好吗?” “她很好。”顾飞璟笑得漫不经心,道:“姨母下个月要为她补办笄礼,你若是得空,就挑份礼派人送去,顺便告诉她你的好消息。” 闻言,顾天启皱起眉,沉声道:“你非得这样挖苦我吗?你明知与董尚书千金订婚并非我的意愿。” “不是你的意愿,但你答应了。”顾飞璟弯了弯嘴角,道:“明日我就会带兵前往明镜湖操练,一切如你所愿。” 顾天启默了默,道:“我会去参加小禾的笄礼。” “是吗。”顾飞璟笑了笑,道:“可惜我是无法参加你的订婚大典了,先提前道一声恭喜,贺礼届时会送上。” 顾天启还想要说什么,进去通禀的太监正好出来,垂首道:“世子,皇上让您进去。” 顾飞璟点头谢过,对顾天启拱了拱手,越过他上了台阶,走进御书房。 顾天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缓步下了台阶。 第三百七十一章 徐府琐事 正如夏禾所言,在开办书塾方面,徐知府比旁人要了解许多,不说旁的,但是人脉方面,他就要广很多,且他还给夏邑卿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对夏邑卿开办免费书塾的事,徐知府表示大力支持,连连感叹后生可畏,在得知夏永淳的态度后,他不由失笑,安慰夏邑卿道:“你父亲就是一根筋,倒也不是不支持你,你也要理解他。” 徐知府与夏永淳相交二十多年,是看着夏邑卿长大的,夏邑卿在他面前丝毫不见外,闻言道:“我理解父亲的用心,只是即便我考取了功名,也不会入朝为官,如此要那些虚名又有何用呢?” “我知道你的想法。”徐知府点点头,笑道:“你不用顾虑太多,改天我请你父亲喝酒,跟他好好说说,相信他能理解的。” “多谢徐叔叔。”夏邑卿敛首道谢。 徐知府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要办,就要办好,过几日我就会举办一场文会,请当地有名望的老先生来坐坐,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夏邑卿双眼发亮,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拱手道:“徐叔叔大恩,小侄没齿难忘!” 徐知府哈哈笑道:“是我该感谢你!” 可不是么,待日后教出一批国之栋梁,算是他的政绩,他可是最先受益的。 就是撇开这些功利不提,这样的大善举也值得鼎力支持。 商议完正事,徐知府亲自将夏邑卿送出书房,还再三勉励他,让夏邑卿被打击掉的信心又回满了。 告别徐知府,夏邑卿熟门熟路地往外走,在穿过前院的游廊时,他撞见了徐绍祁兄妹,遇见好友,他喜上眉梢,上前拱手招呼道:“绍祁,柳儿妹妹,真是好巧。” 徐绍祁拱手回了一礼,笑道:“这可不算巧,我们是在这里等你。” “等我?”夏邑卿诧异。 徐柳儿点点头,急声问道:“夏大哥,小禾她真的身体不适吗?” 最近封都城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她虽然不信,但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心。 徐绍祁也面露担心。 夏邑卿默了默,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谣言,但这三年我一直跟小禾在一起,她不仅没有病,还治好了许多有病的人。” “没有就好。”徐柳儿松了口气,欣喜地拉了拉徐绍祁的衣角。 夏邑卿看在眼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升起一丝不悦 徐绍祁的神色让人有些捉摸不定,沉默良久,道:“没病自然是最好,即便真有身体不适,也无妨。”他就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般,语气异常坚定。 “是、是啊。”许是看出了夏邑卿的不悦,徐柳儿干笑着附和。 夏邑卿客套地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邑卿。”徐绍祁叫住他,等他转回身,道:“其实今日在这里等你,主要是想问问书塾的事,你真的打算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那样太可惜了。” 他面露惋惜之色。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对彼此也十分了解,所以他知道以邑卿的才学能力,立足朝堂并不是难事。 知他是关心自己,夏邑卿哂笑道:“正如你所言,有才之人不应埋没,而我所做的,就是让更多优秀人才能一展抱负,为国为民出力。” 徐绍祁心底一荡,低喃:“是我狭隘了,先天下而后己身,这才是我等芸芸学子该有的心境。” 他顿了顿,道:“当官虽也是为民,却是先自身而后天下,与你的大公无私相比,我羞愧难当。可见纸上得来终觉浅,我的所见所闻还是太浅薄了,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说罢竟是深深鞠了一躬。 夏邑卿忙扶起他,哑然失笑,道:“你太自谦了,我不过是见多了没有条件读书的孩子,所以想为大家做点事罢了,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高尚。” 徐绍祁笑道:“即便如此,我依旧比不过你。若邑卿不嫌弃,待你的书塾建好了,我就去给孩子们上课。” 他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徐柳儿听得直皱眉,暗暗心焦。 夏邑卿笑着摆手道:“我可不敢劳动你,你还是老实上京吧。” 徐绍祁脸上的笑淡下来,道:“邑卿,我不是在开玩笑,至少今年,我不打算进京。” 夏邑卿不着痕迹瞥了徐柳儿一眼,笑道:“这就要看今年之内书塾能不能建好了。” 徐绍祁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 当天晚上,徐太太叫徐绍祁到房里说话,徐知府也在场,徐太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邑卿的事你不要瞎掺和,我已经跟你外祖父商量好了,下半年你就住过去,等考完放榜了再回来。” 徐太太也是从京城嫁过来的,虽然娘家不是大门大户,但在京城里好歹有个门户,让徐绍祁住在那边,不仅方便考试,还能结交些人脉,最重要的是京城里有学识的大儒多,有利于求学,总而言之益处是很多的。 徐绍祁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益处,只是他沉默了。 见儿子不为所动,徐太太又转向徐知府,念叨道:“你也劝劝他,做善事是做善事,大不了咱们多资助些银子,决不能让绍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徐知府抿了口茶,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道:“绍祁,你是怎么想的?” 徐绍祁默然沉思一番,随即抬头直视父母的双眼,道:“我想明年再去京城。” 徐知府淡淡颔首。 徐太太急道:“我不答应!”见儿子皱起眉,她又厉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夏禾!这三年你执拗着不肯订亲我依了你,现在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母亲……”徐绍祁无奈皱眉,道:“与小禾无关,我只是钦佩邑卿,也想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等你当上官不就更能为百姓做事了?你就不要再找借口了,你就是为了夏禾!”徐太太不依不饶。 徐绍祁皱了皱眉,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徐知府老神在在地喝茶,对妻子与长子的矛盾视而不见。 第三百七十二章 羊大夫真影帝 杨大夫是个靠谱的大夫,夏禾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的办事效率会如此迅速。 随着夏禾身患怪疾的谣言越传越广,杨大夫医馆出售的养元丹也刮起了一阵热潮,先不说到底有多少人信那些流言蜚语,最起码它引起了重视,那些太太小姐更注重保养了,个个找上门求药,其实养生都是其次,主要是爱美。 夏禾放在杨大夫那里的养元丹只有五瓶,杨大夫试药用了一瓶,剩下的四瓶他卖给了几个身体底子比较虚的小姐,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更快地体现出药效来。 其实杨大夫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可以慢慢宣传养元丹的功效,然而城里的风言风语让他听不下去,他是为了夏禾,才如此积极。本来看心情接诊的他,这段时间但凡有人上门他就出诊,可算是累坏了一把老骨头,好在成效很好。 养元丹没了,上门求药的人却络绎不绝,这一日医馆又被挤满,对于杨大夫始终不肯将丹药拿出来,那些太太小姐们十分着急,就连狠话都放出来了,扬言杨大夫再藏着掖着,她们就将医馆砸了。 可见为了美,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杨大夫一脸困扰,无奈地跟太太小姐们说好话,叹气道:“不是我不想卖给各位,实在是我手里已经没有药了啊,你们就行行好,别来闹了,我这小医馆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众人哪肯听,不依不饶道:“没有就做,不管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太太跟小姐,不看下这几个买药的钱,要知道平素她们花在保养美容上的银子可多了去。 “这……”杨大夫苦恼地皱起眉,犹豫良久,才道:“实不相瞒,这药是别人放在我这里寄卖的,就几瓶,我并不知道制作方法。” 闻言,众人一阵哗然,个个面露失望之色。 有心思活泛点的,就追问道:“那这药是谁做的?” “这……”杨大夫抚着长须犹豫不定,在众人或威胁,或殷切,或祈求的目光中,最终无奈叹道:“本答应要帮忙保密的,但为了我这小医馆,我也只好言而无信了。” 众人顿时双眼放光。 杨大夫慢悠悠道:“说来,还与最近城里的谣言有关。” 立即有人接话:“大夫是说夏家三小姐的事儿?” 杨大夫点头,道:“正如传闻所言,三小姐确实来找过老夫,不过她并不是来看病,而是来拜托老夫试药的。” “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立即就明白杨大夫的言下之意,失声惊叫道:“原来是三小姐做的药!” 杨大夫缓缓点头,道:“那日三小姐带着养生丸来找老夫,说是她的兄长要开办一所书塾,为附近乡镇的穷苦孩子免费授课,她想帮忙,是以才拿了这药丸出来,想筹集些银子给孩子们买桌椅板凳之类,老夫见她一片赤诚,这才答应帮她的忙。” 说罢长吁短叹道:“也不知是谁瞧见了三小姐从我这里离开,竟然传出那样的闲言碎语,老夫真是为三小姐感到心寒呐。” 众人沉默下来,继而爆发出阵阵不平跟职责声。 “真是太过分了,做好事被说成是得绝症,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就该下地狱!” “其心可诛!这就是故意抹黑污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那些以讹传讹的也不是好东西,以后我看到一个就打一个!” 众人义愤填膺,骂完后,又涎着脸对杨大夫道:“大夫,你可得好好开导开导三小姐,让她不要跟那些黑心肝的计较,有空就多做些药丸,不管多少我们都会买的!” 还有的叫道:“我还愿意出钱给书塾买书本笔墨!” 后面一连串附和声。 杨大夫笑眯眯应和着,眼睛都成一条缝儿了。 送走一屋子客人,杨大夫让药童将医馆门关了,拍拍手去后面喝茶去了,什么苦恼,什么被逼无奈,都是假的! 药童连连感叹:“老师的演技真是太好了!” 说完被杨大夫拍了一后脑勺。 第二天,杨大夫乐悠悠跑夏家来了,夏禾在前院的花厅接待他。 爱茶的杨大夫第一次没有先喝茶,笑呵呵道:“三小姐啊,真是抱歉,养生丸是你做的事已经暴露了,老夫也是迫于无奈,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夏禾睇了这精明的老头一眼,淡淡笑道:“杨大夫言重了,说什么见怪,小女该感谢你才对,不然小女身上的污名怕是还要背一段时间。” “哪里哪里,三小姐见外了。”杨大夫毫不客气地接受她的道谢。 夏禾抿唇轻笑,道:“就算大夫不说,我也打算寻个日子出面澄清,顺带拉一下赞助,大夫这是提前替小女解忧了。” “就说三小姐太见外了,这也是老夫的份内事。”杨大夫总算正经点了,轻啜口茶,道:“只是三小姐打算何时再做养元丹?那些太太小姐们可都引颈盼着呢,要是拖得太久,我怕我的小医馆会被她们给拆咯!” 杨大夫的表情太夸张,夏禾忍俊不禁,道:“大夫放心,我已经在着手准备药材了,最迟三日,就会出一批。” “那就好,老夫的小医馆算是暂时保住了。”杨大夫长舒口气。 夏禾忍着笑,道:“不过我房里的药炉太小了,效率不高,日后怕是无法提供太多药丸,所以还要劳烦大夫帮个忙。” “三小姐有何吩咐只管直说。”杨大夫豪爽摆手。 夏禾挑眉,将一张单子放到杨大夫面前,笑道:“这是养元丹的药方跟制作方法,日后就有劳大夫费心多做些养生丸了。” 杨大夫一怔,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继而玩笑道:“三小姐这是要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大夫老当益壮,这么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了。”夏禾一番方才的沉稳,俏皮地笑嘻嘻。 杨大夫笑嗔她一眼,长吁口气,道:“老夫定不负三小姐这份信任。” 夏禾淡然微笑。 夏晴得知杨氏医馆的事时,正在吃别人送来讨好她的养生丸,听了碧儿的话,她蓦地铁青了脸,将手中的养生丸扔出窗外。 见状,碧儿一脸心疼,要知道这养生丸现在千金难求,可是好东西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药王谷 有了杨大夫这个神助攻,不仅夏禾的名声洗白了,还免费为即将开办的书塾做了宣传,等到徐知府举办文会,不必夏邑卿开口,就有一堆富家老爷少爷找到他要捐助银两。 虽然并非所有人都是出于善心,但就算是为了名声,对书塾也有有利无害的。 在文会开始前,夏邑卿还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张嘴向人要银子这种事,就算是为了那些穷苦孩子,也让一向脸皮薄的他难以启齿,现在好了,可说是省了一大番功夫。 文会举行得很顺利,夏邑卿不仅筹集到了建办书塾的银两,还与当地有名望的几位大儒进行了接洽沟通,学识渊博,品格高尚的老先生们都愿意到书塾给孩子们上课,这可是比筹到银子更让人高兴的事。 应柯来也在宾客之列,一直暗中观察着夏邑卿的举动。 两年前应柯来高中状元,在夏晴的游说下投于顾天启麾下效忠,随后应夏晴的要求回到封都城,从小小的九品知县,经过两年的努力做到如今的省通判,因其缜密的心思,独到的见解,如今他已是顾天启的心腹,顾天启已经着手替他安排进京谋事的路,可见他的前途一片大好。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连进城赶考的路费都没有,只能靠街头买字画筹集路费的穷学生,会有如今的成就。 应柯来也知自己一路走来不易,多亏夏晴的赏识与举荐,是以他对夏晴极为信赖看重,愿意为夏晴做任何事,也在暗中帮了夏晴不少的忙。 夏邑卿身边始终围满了人,直到文会结束,应柯来本有意接近,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最后只能顺着人流离开。 出了举办文会的四海楼,应柯来与同僚走在街上,谈起书塾的事,魏姓训导感慨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夏家兄妹出门游历三年,眼界确实比我等要开阔,难得的是,夏三小姐一介女流尚且如此知晓大义,此乃封都百姓之福。” 应柯来眼底闪过阴鸷,道:“闻名不如见面,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太多,谁也不知道伪善的面具后是如何一副嘴脸。” 魏训导若有所思地颔首,道:“方才找夏家大少爷捐赠的人,恐怕就有不少以钱买名的。” 应柯来没有接话,走出一段路,到岔路口时,他道:“我约了人喝茶,先告辞了。”拱了拱手。 “应通判慢走。”魏训导拱手。 两人分道扬镳,应柯来直接进了街边的雅茗居。 夏晴已经在雅间等了半个时辰,见应柯来推门进来,问道:“情况如何?” “一片褒奖之声。”应柯来撩起衣摆坐下,语带嘲讽。 夏晴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摞下,怒道:“是我小看夏禾了,出去三年,她城府更深了,难怪不管外面传得多难听,她都无动于衷,原来是还留有后手。” 应柯来见她脸色不佳,宽慰道:“又何必为她生气,不值得。” “我怎能不气?”夏晴愤然大叫,“她的养元丹一瓶就抵得上我书坊好几天的进账!”如此她岂不是又要被压在夏禾下面?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应柯来沉默。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夏晴忙缓和情绪,哀愁道:“现在夏禾借书塾之名骗取钱财,也不知她要那么多银子意欲为何,希望不是要破坏我们的大计。” 她覆上应柯来放在桌上的手,柔声道:“应大哥,你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让夏禾为所欲为下去。” 应柯来微怔,感觉到手背上柔滑细腻的触感,眼底闪过黯然,道:“你放心,我会看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将得来的银子私吞。” 顿了顿,他迟疑地拍拍夏晴的手,以示安慰,转而道:“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这几日封都城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在四处打听夏府与夏禾的消息,对此你可有什么头绪?” “来历不明的人?”夏晴皱眉深思,喃喃:“难道是夏禾他们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前世的一个镜头猛地闯进脑海。 “难道是他们?”夏晴惊呼,画得极细的双眉皱到一起。 见状,应柯来问道:“你知道那群人的来历?” 夏晴默了默,神色十分凝重,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应该是药王谷的人。” “药王谷?”即便冷酷如应柯来,也不由惊讶。 药王谷,这个只存在于流言传说中的隐世家族,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为何他们要打听夏禾的事? 夏晴捏紧手指,谋中明明灭灭。 是她疏忽了,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前世药王谷的人也来过封都,还找上了夏家,只是那时夏禾已经死了,药王谷的人没有找到人,很快就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时她已经被送给了那个肮脏的贪官做小妾,也是偶然从来看望的姨娘口中得知,原来夏禾的姨娘是药王谷的人,换言之,夏禾也算是药王谷的后人。 只是现在与前世已经不同了,夏禾没有死,还做出了养元丹,若是药王谷的人认了她,夏禾必定会多一个强大的后盾,如此一来,她要对付夏禾就更难了…… 想到这个可能,夏晴彻底慌了,她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撕扯着手帕,然而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她在想要怎么化解这个难题,她是绝对不会让夏禾跟药王谷的人相认的。 应柯来此人,不仅精于算计,还擅察言观色与洞悉人心,见夏晴一直沉默不语,他马上就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 食指无意识敲击桌面,应柯来道:“瞧你心神不宁的,难道药王谷与夏禾有什么关联?” 夏晴望他一眼,想了想,道:“我姨娘曾跟我提过,说夏禾的姨娘与药王谷有些因缘,我担心夏禾会因此得到药王谷的支持,如此一来,日后我们就会多许多麻烦。” 应柯来沉吟,他知道夏晴没有说实话,但他并不介意,甚至,他欣赏夏晴这份严谨稳重,只是眼下,若是得不到有用的讯息,要阻拦药王谷的人认亲是十分困难的事,一不小心得罪药王谷的话,后果更是无法想象。 夏晴当然知道药王谷的人不能也不好得罪,只是她必须要阻止这件事! 暗暗咬牙,夏晴突然握住应柯来的手,语带哀求道:“应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地位,我不想再回到被人欺压的境地了!” 望着她梨花带雨的娇美脸庞,应柯来不禁恍惚,默了默,他道:“这是你个人的要求,与四皇子无关?” 夏晴怔了怔。 她隐约感觉到了应柯来对她的感情,说句心里话,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爱慕自己,她不是不得意不骄傲,只是她早已心有所属,平日托应柯来做些事,她愿意跟他逢场作戏,因为还有四皇子可以做噱头,她不必欠应柯来人情,可以再以后轻易脱身,然而今天,当应柯来将一切摆上台面,她犹豫了。 沉默着,心底一再挣扎,最后,夏晴还是输给了内心的不甘,她选择求应柯来帮忙,因为她绝不允许夏禾爬地比自己高! “应大哥,你帮帮我吧!”握紧应柯来的手,夏晴坚决道。 应柯来弯起嘴角,反手握住夏晴的手,道:“你放心。” 夏晴心里一阵膈应,但面上还是露出温婉娇羞的笑。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宁王妃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掰了几遍手指头,三十多天就过去了。 “飞璟!飞璟!飞璟啊!我的小祖宗,你刚从明镜湖回来,歇歇再去吧,你这样会熬坏身子的啊,我的祖宗诶!” 金碧辉煌的宁王府内,老王妃追着顾飞璟跑了一条走廊,后面跟着的嬷嬷丫鬟心都快跳出来了。 顾飞璟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道:“祖母,你回去吧,我必须今天出发,虽然这次我没有时间跟你商议,但是请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答不答应我跟小禾的婚事。” 闻言,老王妃终于不再往前,沉着脸目送他走远。 待顾飞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老王妃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去把王妃给我叫来!” 丫鬟诺诺应了。 宁王妃与老王妃几乎是同时到达明雀台,一对面,老王妃就是一个巴掌甩在宁王妃脸上,喝骂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宁王妃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打骂,脸上没有半点不满愤怒,垂首道:“儿媳记得,阻止飞璟去封都。” “那你都做了什么?给我跪下!”老王妃怒吼,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宁王妃恭顺地跪下,任由她打骂,等她打完了才解释道:“并非儿媳不想劝阻飞璟,只是飞璟从来不肯听我说话,儿媳阻止不了他。”说到这里,宁王妃眼底闪过悲痛。 她在飞璟小时将他抛下,追随丈夫一同去了边境战场,一去六年,等到她回来,飞璟已经懂事,在他的心里,只有祖母,没有母亲,母亲只是个狠心抛下他不要他的女人,最初那几年,他甚至不愿唤她一声母亲,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阻止不了也要阻止!”老王妃拍桌,指着她鼻子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飞璟回来,你一定要咬死不答应他跟那什么夏禾的婚事,不然我让你好看!” “可是……”宁王妃迟疑,斟酌着道:“飞璟一向最敬重母亲,还是母亲劝劝他吧,他不会听我的。” “他不听你就以死相逼,我的孙子我知道,他虽然反感你,但还不会看着你去死。”老王妃冷哼。 闻言,宁王妃的陪嫁嬷嬷田嬷嬷急道:“老夫人,世子跟王妃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若是王妃再以死相逼,日后世子岂不是要恨死王妃了?这使不得啊!” “那又如何?”老王妃不以为意,轻蔑道:“她不去难道让我去?然后让飞璟恨我吗?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斜睨了宁王妃一眼,接着道:“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进门的,若不是我,宁王会娶你吗?别说宁王妃了,你连宁王妃的门都进不了!现在也是一样,不想下堂的话,就乖乖找我的话做!” 田嬷嬷还想反驳,宁王妃拉了拉她的衣袖,对老王妃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劝飞璟的。” “嗯。”老王妃满意地点头,伸出手,丫鬟立即上前扶她起身。 “我也不是要为难你,谁让飞璟看上的是你表妹家那些个低贱的小门之女呢。”扔下这句话,老王妃带着一大堆婆子丫鬟扬长而去。 “娘娘,你快起来吧。”田嬷嬷心疼地扶起双颊红肿的宁王妃。 宁王妃木然起身,抚了抚脸颊,道:“是不是很明显?” 田嬷嬷皱着眉点头。 宁王妃急道:“我得赶紧回去擦擦药,一会王爷就要回来了,让他见了不好。” “娘娘!”田嬷嬷拉住拔腿欲走的宁王妃,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道:“就算你不擦药,王爷他也不会发现的!” 宁王妃浑身一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就算不擦药,我们也要回房啊。” 田嬷嬷重重叹了口气,小心扶着她离开。 且不说宁王妃如何遮掩脸上的伤,顾飞璟出城后一路疾驰,本打算抄近路走小道,然而不等他走上岔路口,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璟表哥,等等我!”江潇潇的声音随着马蹄声传来。 “吁——”顾飞璟不得不拉近缰绳,调转马头对赶来的江潇潇道:“你跟来做什么?” 江潇潇放慢速度,驱赶着马走到他身边,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去看小禾!” 顾飞璟皱眉。 不等他开口,江潇潇先声夺人,道:“你太过分了,小禾回来了你都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看到天启哥准备礼物,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一回京就奉旨去明镜湖拉练了,今天才回府,你让我怎么告诉你?”顾飞璟更理直气壮。 江潇潇语结,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次你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不行。”顾飞璟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绝。 “为什么?”江潇潇大声问。 “因为我不敢得罪长公主。”顾飞璟无奈耸肩,抬起马鞭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道:“趁长公主还没有发现你偷逃出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江潇潇气恼地大叫,道:“我说过我不想跟那什么丞相之子成亲,为什么你们偏要我答应?我不想做你们争权夺利的棋子!”这段时间她被软禁在府中,偶尔出个门还要被监视,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此时发泄出来。 顾飞璟眼底微黯,无言以对。 见状,江潇潇冷静下来,愧疚道:“对不起,璟表哥,我明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是天启哥跟母尊的意思,你还因此跟天启哥吵了一架,但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向谁抱怨发脾气了。” 说着,一向坚强的她竟红了眼眶。 这三年发生太多事,她感觉除了璟表哥,所有人都变了,变得自私势力,变得面目全非,有时候她也会想,到底是别人变了,还是之前的她太愚蠢,所以没有看清身边人面具下的本来面貌,然而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很失望,而天启哥是最让她失望的人。 顾飞璟望着她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终是低低叹出口气,道:“走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城镇。” 江潇潇一怔,随即破涕为笑,欢喜地点点头。 马蹄扬起尘土,两人继续赶路。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有所不同 六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苏氏将夏禾的笄礼定在这一天,提前十天就发了请帖遍请宾客,邀请亲朋好友来观礼。 那次不欢而散后,李亚楠跟陆婉秋就没有再来过夏府,夏晴多次邀请,两人都找借口推拒了,不是她们不想来,而是没脸来。 夏禾去医馆的原因爆出来后,李亚楠无地自容,她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只是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无颜再面对夏禾。 离笄礼还有四天,夏府上下已经忙碌开了,老太太跟苏氏一起监督,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可见对这场仪式的看重。 相比之下,夏禾闲得发慌,每日除了试新衣就是被打发去睡觉,短短半个月胳膊都睡粗了一圈,长此以往下去,她很担心自己的体重。 搁置的扇坠已经做好了,闲来无事时,夏禾就拿出来看一看,擦一擦,青萍见了总忍不住调侃她,道:“小姐这是睹物思人了吧?” 夏禾清清淡淡瞥回去一眼,道:“你倒说说我想谁了?” “当然是顾——哎哟!”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夏禾敲了一个爆栗,痛得抱头大呼,青萍愤愤指控道:“小姐你这是恼羞成怒!” 夏禾呵呵笑道:“信不信我还怒火攻心,丧失理智,措手杀人啊?” “额……”青萍赶紧闭嘴,蹭蹭蹭后退三步,紧紧抱住自己。 “哼!”夏禾撇撇嘴,扭头继续玩儿手中的扇坠。 见状,青萍嘴皮子又开始痒,刚想再调侃几句,白雀沉着脸跨进门来。见她脸色不好看,青萍立即转移了注意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被问起,白雀脸色更加难看,她走到夏禾身边,道:“小姐,四皇子从京城赶来参加你的笄礼,太太让大家一起出去迎接。” “什么?四、四皇子他……”青萍惊讶地张大嘴。 夏禾擦拭扇坠的手微顿,将扇坠收进袖中,道:“那就赶紧更衣吧。” 白雀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拉了拉呆若木鸡的青萍,两人一起伺候她更衣。 皇子驾到,夏家上下必定要出门恭迎,这与欢不欢迎没有干系,是规矩礼仪使然。 夏府大开正门,以夏永淳为首,所有人恭敬等在门前台阶下,待皇子车驾驶到门前,众人一齐跪下。 标示着皇家徽记的马车华贵精美,锦帐高顶,华帷绸幔,四周缀满了五光十色的彩珠与流苏,车厢两角挂着碗口大小的玉挂件,随着马车行驶,垂下的流苏摇曳不已。 马车在夏府门前停下,两个面容白净的小太监率先跳下车来,一个趴伏在车辕下,一个轻轻将光滑的车帘挑起,随即一双金绣银勾的白底长靴出现在众人眼前,踩着小太监的背步下马车。 众人垂下头,高呼:“恭迎四皇子殿下!” “免礼。”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顾天启一如当年的冷然。 “谢殿下!”众人谢恩起身。 碧儿拉住夏晴的衣袖,激动道:“小姐,是四皇子,四皇子来了!” “我知道。”夏晴镇定道,然而紧粘着顾天启的目光,以及不停整理衣饰跟头发的双手出卖了她。 终于打理好,夏晴满带欢喜与娇羞地上前,唤道:“殿下……”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顾天启直接越过她,走向夏禾。 被无视的夏晴僵在原地。 走到夏禾身边,顾天启扶了正起身的夏禾一把,问道:“你在想什么?” 从下车他就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马车,还不时弯起嘴角,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夏禾淡淡望他一眼,笑道:“只是在想,殿下的马车好生气派。” 这个答案让顾天启弯起唇角,道:“可要上去看看?” 闻言,众人皆是心口一跳。 夏禾敛首道:“多谢殿下好意,小女不敢造次,父亲准备了酒宴,还等着殿下入席呢。” 夏永淳立即走过来,道:“殿下里面请。” 顾天启没有动,目光灼灼望着夏禾,良久才笑道:“姨父不必客气,你我就如当年那般相处便是。” “草民不敢。”夏永淳垂头道。 顾天启嘴边的笑淡了几分,笑问道:“前不久飞璟过来,姨父也是这样对待他的?”他虽然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了寒意。 若说三年前夏永淳对他没有几分感情,现在却是只有心寒了,闻言,夏永淳呵呵笑道:“殿下与飞璟又怎么相同,殿下贵为皇子,我等岂敢怠慢。” 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两人的称呼已经表明一切。 顾天启笑了,道:“姨父还是这么风趣。” “呵呵,殿下过奖了。”夏永淳继续干笑。 顾天启再次望向夏禾,道:“小禾呢,也觉得我与飞璟不同?” 他自称我,可见他对夏禾的不同。 夏禾默了默,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有所不同,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态度,从身份这面来说,这是礼仪规矩,从感情上来说,这是亲疏远近。” “所以呢?”顾天启饶有兴致地挑起眉,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 “所以殿下身份尊贵,是府上的贵客,我等理应遵循礼仪。”夏禾敛衽行礼。 顾天启收回落空的手,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有变。”顿了顿,又道:“我也一样。” 夏禾笑了笑,假装没有听懂他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苏氏将顾天启的举止看在眼底,上前道:“殿下快里面请吧,一会酒菜该凉了。” “姨母费心了。”顾天启微微颔首。 夏禾敛首打算退到一边,顾天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小禾,三年未见,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来,我们边走边说。” 夏禾一惊,抬头望向苏氏。 苏氏皱皱眉,道:“你就陪殿下叙叙旧吧。” 夏禾抿了抿唇角,点头。她试图将手抽回来,然而顾天启抓得很紧,紧到她感觉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顾天启笑得若无其事,一脸温柔,拉着她往里走,道:“我为你挑选了许多礼物,一会你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就说出来,我再另外为你准备,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 夏禾只能忍着痛,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门,或者该说是拖。 苏氏不放心,一直跟在两人身边。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狠戾 早在半月前,顾天启与兵部尚书千金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作为当前圣上最疼爱的皇子,他的婚事不可能不被广而告之。 夏禾听说这件事后,除了觉得可笑,并没有多余的感想,这就是顾天启口中所谓的一往情深。 在消息刚传过来不久时,夏禾偶然遇见夏晴,夏晴还酸溜溜问道:“三姐如今有何感想?爱慕自己的人订婚了,是不是有些落寞惋惜啊?” 听到这番话,夏禾忍不住笑出声,挑眉笑道:“五妹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些落寞,不过想到你,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当时夏晴的脸色,夏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本以为,顾天启订了婚,再见后的相处会轻松很多,然而,事与愿违。 手腕被攥出一圈紫红的淤伤,顾天启却一脸柔情,如数家珍般拉着夏禾介绍他带来的礼物。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奇珍异宝,一摞摞礼盒堆满了夏家的庭院,而顾天启带来的随从还在源源不绝地往屋里搬东西。 “这是父皇赏赐的血珊瑚,乃是外邦进贡,颜色纯正,形状浑然天成,我足足磨了父皇半个月,他才答应赏赐给我。” 顾天启将一株半人高,形状宛如孔雀开屏的血珊瑚送到夏禾面前,鲜艳的红色流光溢彩,远远看去就像是流动的血液。 夏禾抿了抿唇角,道:“多谢殿下,这血珊瑚既然是陛下赏赐,殿下还是自己留着观赏吧。” 顾天启弯着的嘴角微微下撇,道:“你不喜欢?”攥着夏禾的手又紧了几分。 手上传来的痛意让夏禾不禁皱了皱眉,她忍着疼痛,平稳道:“这礼物太贵重了,夏禾又不是懂得欣赏的人,所以殿下还是带回去吧,殿下的好意夏禾心领了。” “心领?”顾天启嘲讽地弯了弯嘴角,道:“本来就是向父皇讨来送你的,既然你不要,那就毁了吧。” 语毕,竟然一脚将珊瑚踢翻,哗啦一声,巨大的珊瑚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全部呆若木鸡。 夏禾心口猛地一跳,被他突如其来的狠戾震住。 苏氏最先回过神,忙招呼下人过来打扫,对顾天启话里有话道:“殿下,珊瑚碎了虽然惋惜,但好在没有伤到人,还请殿下小心,别被碎片伤到。” “姨母说的对。”顾天启含笑点头,道:“好在没有伤到小禾,不然我一辈子都会不安。” 苏氏干笑着附和,刚想请他进屋,顾天启拍拍手,一个雕花楠木匣子被送到夏禾面前,顾天启柔情款款道:“打开看看。” 夏禾捏了捏手指,让狂乱的心跳平复下来,抬手将锦盒打开。 铺着明黄苏锦的盒内躺着一支金步摇,钗头一只金凤,口中衔着一刻不知材质的明珠,翅上的羽毛都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会展翅翱翔九天。 顾天启特意在血珊瑚之后拿出这支步摇,恐怕这步摇比那株珊瑚还要贵重。 “喜欢吗?”见夏禾一动不动,顾天启柔声问,解释道:“这步摇瞧着没有特别之处,但论珍贵,比那株珊瑚有过之而不及,你瞧,这金凤口中的明珠是活的。”他拿起盒中的步摇,指着金凤口中的明珠,示意夏禾看。 手腕终于获得自由,夏禾不着痕迹揉了揉,目光落在步摇上。她早就发现了金凤口中那颗明珠的不同,它虽然通体漆黑,内里却有点点亮光若隐若现,缓缓流动,乍一看就像斗转星移,引人入胜。 “此乃流光珠,你别看它这么小小的一颗,却价值连城,便是皇宫也只有三颗指尖大小的。”似是看出夏禾感兴趣,顾天启热心介绍。 夏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金凤口中的流光珠,道:“这真的是流光珠?” “自然。”顾天启颔首,眼底满是宠溺。 “你真的要送给我?”夏禾不确定地询问。 “自然。”顾天启不厌其烦地回答。 “那就多谢殿下了!”夏禾喜笑颜开,一把夺过顾天启手中的步摇,将金凤口中的流光珠扒拉下来,打量着笑道:“我早就听说流光珠是一种十分罕见珍贵的药石,佩戴可永葆青春,入药可延年益寿,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得见。” 顾天启微怔,随即笑道:“你喜欢就好。”竟是丝毫不见怪。 苏氏按了按心口,刚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顾天启又会发怒。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表外甥为何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但天威难测,她们还是谨慎为好。 将夏禾拉到身后,苏氏道:“酒席已备好,殿下请入席吧。” 顾天启总算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道:“一路奔波,本宫有些乏了,想先回房休息,姨母不必顾忌,让大家先用膳吧。” “既如此,民妇让丫鬟送殿下回房。”苏氏敛首,招手唤来一个机灵的丫鬟。 “不必了,让夏晴送本宫便是。”顾天启道。 苏氏心里一阵膈应,但还是点头应了。 夏晴面上一喜,忙上前行礼,欢喜道:“殿下请随民女来。” 前一刻,夏晴还在因为满院子的礼盒怨恨嫉妒,这一刻,不过顾天启提起了她的名字,她就心花怒放,若非还有旁人在场,怕是她整个人都要扑到顾天启身上了。 顾天启没有回应,抬脚往东次间走。 等到顾天启带人走远,夏永淳再也忍不住,甩开老太太的手,怒道:“为什么拉着我?没看到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吗?” 刚才若不是老太太一直拉着,他早就冲上去把顾天启揍一顿了,尽管不一定打得过。 “闭上你的嘴吧,还嫌不够乱么!”老太太没好气叱道。 夏禾脸上的笑褪去,她将流光珠放回锦盒,道:“父亲,能忍则忍,我们斗不过他的。”若非方才她假装喜欢这流光珠,怕是还要跟顾天启耗下去。 苏氏抬起她的手,望着她手上的淤青满眼心疼,道:“走,回房我替你擦药。” 夏禾点点头,母女俩相携离去。 另一边,夏晴满含羞怯地将顾天启送进房间,看到随从将房门关上,她忍不住小鹿乱撞,然而不等她旖旎的美梦做完,脖子就被无情掐住。 “我说过什么?不许动小禾,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顾天启的话阴测测地在耳边响起。 夏晴瞳孔微缩,眼角瞄到他阴冷的脸庞,顿时害怕得浑身颤抖。 第三百七十七章 闹心 在此之前,夏晴心心念念就是见顾天启一面,即便不能倾诉自己的深情,不能表达自己的思念,只要见到他,她就觉得心满意足,然而此刻,在真正见到他之后,她才发现现实远不如想象来的美好。 想象中,即便天启不会对她心生爱意,但起码会看在她这几年为他出谋划策敛财的面子上,对她温和柔情几分,然后她们一起花前谈话,月下散步,度过浪漫美好的一个个夜晚。 然而现实是,顾天启千千迢迢赶来,是为了见夏禾,自重逢后,他眼里心里装着的,也是夏禾,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而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是要送给夏禾。 她想起去年自己行笄礼时,虽然也从京城送来了许多礼物,然而又如何比得上今日的壮观?怕是她那一屋子的礼物,都抵不过那一株因为夏禾不接受而被踢碎的血珊瑚。 她也不是想要多珍贵的礼物,只是希望心爱的人能够将自己放在心上,哪怕顾天启送她的是一片树叶,只要是他亲手准备的,她都欢喜,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奢望。 占据心房的只有一层比一层更浓的苦涩,而心底越是酸越是苦,夏晴对夏禾的恨意就越深,因为在她看来,她所受的所有苦痛悲伤都是夏禾带来的。 隐藏起心底的嫉恨,夏晴不敢挣扎,忍着快要窒息的痛楚,辩解:“我、我没有……” 散播夏禾有不治之症谣言的事只有她跟应柯来知道,殿下不可能知道,而除此之外,她确实没有对夏禾动过手。 “没有?”顾天启冷笑,道:“你以为本宫安排在封都城的眼线只有你与应柯来吗?” 瞳孔猛地一缩,夏晴慌乱垂下眼。 顾天启倏然松开手,冷眼看着她捂着脖子滑坐在地。取出手帕将触碰过夏晴的手擦拭一番,他一如当年的冷酷,道:“本宫的忍耐是有限的,凶猛却不听使唤的狗,即便再有用,本宫也舍得丢弃。” 而被丢弃的下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夏晴匍匐在地,瑟缩着身子颤抖,她不敢抬头,因为她担心顾天启看到她眼底的慌乱恐惧。 悲愤,不甘,迟疑,惶恐,种种情绪浮上心间,最后定格在决绝上。 低声咳了咳让声音恢复正常,夏晴颤巍巍从地上爬起身,躬身道:“属下有要事禀报。” 顾天启斜她一眼,转身走至茶几旁坐下,道:“说。” 夏晴垂眉低眼走到他脚边跪下,恭恭敬敬地禀告:“应柯来打听到有药王谷的人在收集三姐的消息,若是属下没有猜错,药王谷的人是来认亲的。” 顾天启微默,道:“这件事本宫知道,只是你如何确定药王谷的人是来认亲?” “因为秦姨娘。”夏晴道,将自己编织好的说辞搬出来:“秦姨娘是三姐的亲生母亲,在秦姨娘在世时,与属下的姨娘有些交情,她曾向属下的姨娘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虽然没有明确提过,但可以推断出她是药王谷的人。” 顾天启探究地望着她,深邃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的内心,以分辨她有没有说谎,良久,才道:“所以呢。” 察觉到梭巡在身上的目光收回,夏晴暗暗松了口气,道:“属下以为,要阻止药王谷的人与三姐相认。” 顾天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夏晴接着道:“一旦三姐与药王谷的人相认,日后殿下想要得到三姐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有了药王谷撑腰,三姐怕是对殿下不会再有一丝半毫忌惮。” 顾天启敲了敲桌面,道:“你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本宫?” “只要殿下高兴,属下愿粉身碎骨。”夏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默了默,顾天启道:“安排本宫与应柯来见面。” 夏晴喜形于色,垂首道:“是!” 她知道,殿下这算是认同了她的建议。 顾天启一出现就给了众人一记下马威,苏氏不得不对府中上下耳提面命,让所有人提高警惕,谨慎再谨慎,不得触怒顾天启。 这是攸关一家性命的事,千万大意不得,特别是夏永淳跟夏禾,因两人脾气最拗,苏氏便再三交代,让他们父女俩忍住脾气。 中午食不知味的用了午膳,晚上苏氏又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菜,恭请顾天启入席用膳。 桌上的菜琳琅满目,顾天启扫视一眼,并未表现任何不满,淡淡道:“这几年,不管吃何种山珍海味,我始终觉得小禾的手艺最好。” 闻言,夏永淳险些发作,苏氏暗地里拉了他一把,他才忍耐下来。 笑了笑,苏氏道:“殿下谬赞了,小禾也就是做几个家常菜,大的席面她还做不来。” 顾天启颔首,笑道:“女孩子还是要娇养,本宫也舍不得让小禾劳累。” “呵呵。”夏永淳抽着嘴角干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咔擦响。 总算入座,夏永淳请顾天启动筷,顾天启客气地谢过,转眼看到身边站着帮忙布菜的夏晴,他敛下眉眼,道:“小禾呢?” 众人微怔。 夏晴是苏氏安排来伺候顾天启用膳的,因为他之前指名让夏晴送他回房,给了众人一种错觉,所以苏氏就顺水推舟,让夏晴来伺候他。 夏晴心里是一万个欢喜,然而眼下,顾天启又一副要闹幺蛾子的模样。 苏氏斟酌了会,道:“小禾在那边的女眷席,殿下有何吩咐可以跟民妇说。” “并不是什么大事。”顾天启理了理衣袖,道:“只是本宫与小禾还未叙完旧,想和她一起喝几杯。” “这……”苏氏迟疑,望了眼面露担忧的老太太与夏永淳,道:“这不合规矩啊,按例,除了老太太,女子是不能上主桌的。” 顾天启扫了眼站在桌边的夏家三位太太,理所当然道:“小禾是与众不同的。” 在场所有女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顾天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无奈,苏氏只好让丫鬟将夏禾叫过来。 主桌与副桌只隔着一道屏风,主桌这边的对话,坐在副桌的夏禾都听到了,夏莲跟夏冰也不例外。 夏莲凑到夏禾耳边,悄声道:“这算什么?他不是订婚了么?而且不是还有夏晴吗,为什么还一直缠着你?下午的时候他还没闹够?以前我顶多觉得他不好亲近,现在简直是闹心!” 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满,夏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敢太过分的。” 夏莲双手合十小声祈祷:“二表哥你快来吧,不然大家都要被膈应死了!” 正好来请人的丫鬟过来,夏禾按下夏莲祷告的手,又给了夏冰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转过屏风。 夏冰目送她离开,对夏莲道:“我们还是小心些吧,指不定身边就有夏晴安插的人。” 夏莲撇撇嘴,不再多嘴。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天启特意等着夏禾,见她过来,招手道:“小禾过来坐。” 夏禾没有拒绝,淡淡笑道:“三年不见,殿下变了许多。”以前的俞天启可不会以权压人。 顾天启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话外之音,笑着抿了口酒。 夏禾转向苏氏,道:“母亲,还有二婶三婶,你们也请坐吧,不然我可不敢上桌。” 苏氏迟疑地望向顾天启。 顾天启弯起嘴角,道:“姨母,让大家一起坐吧,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苏氏并不是唯唯诺诺的人,既然顾天启开了口,她也就不再客气,对二太太三太太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坐下。 见状,夏禾才肯落座,只是不等她坐下,顾天启道:“坐这么远怎么叙旧?” 原来夏禾打算在三太太旁边坐下,而三太太所坐的位置与顾天启还隔着好几个座位。 众人本已拿起侉子,闻言都停下了动作。 要说在场所有人当中,谁最不想夏禾坐到顾天启身边,那非夏晴莫属。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在旁边伺候,若是夏禾与她伺候的人平起平坐,岂不是显得她比夏禾低了不止一等么? 僵硬扯出抹笑,夏晴道:“殿下,这实在不合礼数,三姐怎能坐到祖母与伯父前面,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顾天启身份尊贵,他的座位两侧特意空了出来,以示主人家对其的尊敬,然而现在他却要夏禾坐过去,这无疑是无视了长幼尊卑之序。 大家族规矩森严,单单是餐桌上的礼仪规矩就有一大堆,若是平时,在正经场合下,别说让家中的姑娘坐在长辈前面了,就是平起平坐都不可能。 让夏禾上主桌就已经是开了先例,若再逾越,就太过了。 夏晴这番话算是合情合理,挑不出错处来,然而在不对的人面前,连呼吸都是错的,何况她还是要阻挠他的决定? 顾天启连看都没有看她,道:“这里有你插嘴的余地吗?还是说你会将这件事当做笑柄拿出去说道?” 夏晴浑身一僵,忙惶恐地垂下头,道:“属下多嘴,还望殿下赎罪。” 夏禾看看顾天启,又看看夏晴,眼珠一转,心里生了个念头。她大大方方走到顾天启身边,为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道:“还未恭喜殿下订婚大喜呢,夏禾敬殿下一杯。” 顾天启脸上僵了僵,沉默地与她碰了碰杯。 夏禾将酒喝了,接着道:“另外,夏禾想向殿下讨个恩典。” 顾天启直觉不好,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你说。” 夏禾笑得异常灿烂,道:“民女在外游历三年,回府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殿下与民女的五妹结了缘,如今此事在封都已是人尽皆知,为殿下的名望,以及五妹的清誉着想,夏禾向殿下讨个恩典,希望殿下大婚之后,将五妹接到京城,纳为妾室。” 话音未落,夏晴手中的酒壶啪啦掉落在地,酒水全部洒在了裙角上。 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夏晴扑通跪倒在地,请罪:“属下失手摔坏酒壶,打扰了殿下兴致,请殿下赎罪!”若是此时她抬着头,众人就会发现她眼底全是慌乱恐惧,就连手脚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顾天启眼底微沉,握着酒杯的手松开,盛满酒的杯子倒在桌布上,渲染开一片水印。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凝重,除了夏永淳幸灾乐祸地弯了弯嘴角,其余人都不由得噤若寒蝉。 起身抖了抖沾上了些许酒水的衣摆,顾天启不露声色问道:“本宫不太懂小禾的意思,本宫与令妹,何时是那种关系了?” “哦?”夏禾挑眉,故作疑惑地眨眨眼,道:“可五妹口口声声说她是殿下的人,不仅是在府中,在外面也十分招摇,我们都以为殿下与她已经……”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接着道:“难道是我们大家都会错了意?” 瞬间的停顿让人浮想联翩,顾天启眼底又深沉了几分,面无表情道:“都是误会,夏晴只是在本宫手下做事而已。” 他特意加重了而已两个字的音。 夏晴颤了颤,头垂得更低。 “噢,原来是误会。”夏禾别有深意地拖长音,敛衽行礼,歉意道:“是夏禾莽撞了,望殿下海涵。”心里暗搓搓地想,让你们嚣张,膈应死你们! 没错!她就是在故意膈应顾天启跟夏晴,谁让这两人讨人嫌呢?她可不是软柿子,被欺负了还一味忍耐! 眼角扫到她眼底得逞的笑,顾天启弯了弯唇角,宠溺道:“无妨,只要你高兴就好。” 见状,夏晴心里又是一酸,她不由得比较,若今日是她说出那番话,恐怕得到的不会是一个宠溺的笑,而是无情的责罚,想到曾多次掐在脖子上的手,她喉头一阵难受。 “嗯……”夏禾扫视一圈,道:“既然无事,那大家就用膳吧?” 顾天启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众人随意。 夏禾要回三太太身边坐,顾天启道:“小禾,你陪我喝两杯。”随即望向夏永淳与苏氏,道:“姨父姨母就破个例吧,本宫难得与小禾聚一聚。” 夏永淳抽着嘴角,干笑道:“这不太好吧?” 通过刚才的事,他虽然知道自家闺女不会吃亏,但还是不愿意让女儿跟顾天启一起,谁让顾天启让他看不顺眼呢?他不由得想起顾飞璟,心下暗暗感叹,还是小鱼好啊! 顾天启没有回话,但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夏禾知道推脱不了,她不愿父亲为难,笑了笑道:“既如此,夏禾恭敬不如从命。” 她在顾天启右边的位置坐下,顾天启立即道:“替小禾斟酒。” “是。”夏晴忙爬起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酒壶,忍着屈辱替夏禾倒酒。 然一杯酒还未倒满,顾天启突然皱起眉,将她的手拂开,道:“你的手碰过地板,弄脏了,还是我来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退下。” 他让丫鬟重新拿了一壶酒过来,亲自为夏禾倒了一杯酒,又亲自为她布菜。 夏禾看在眼里,连她都替夏晴觉得不值委屈,只是眼角扫到夏晴望向她的仇恨目光,她不由在心里呵呵,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没什么值不值的,都是活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将她许配给你 后面还算顺利,夏晴被赶回了女眷席,顾天启亲自替夏禾夹菜盛汤,虽然这一幕对众人而言还是颇具冲击性,但勉强还能接受。 夏禾倒是大大方方,菜夹到碗里她就吃,也不忘替老太太布菜,只是顾天启倒的酒她坚决不喝,美其名曰酒品不好。 用过晚膳,不等顾天启开口,夏禾就起身告辞,与夏莲夏冰一起离开。 夏晴过来请示:“殿下是回房休息,还是在府上走走?” 夏禾一走,顾天启脸上就没了半点笑意,闻言,他冷冷望了夏晴一眼,抖了抖衣袖起身,道:“夏晴虽是本宫的手下,却也是夏府的小姐,老太太与姨母不必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忍让她,所谓礼法不可废,但凡夏晴有不守长幼尊卑,不敬父母长辈,不遵家规家法之处,老太太与姨母大可严惩,本宫不需要混淆事实狐假虎威的奴才。” 这无疑是秋后算账。 夏晴蓦地苍白了脸庞,慌忙跪下,辩解道:“属下冤枉,属下并未做任何有失礼法,有损殿下颜面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苏氏与老太太交换一个眼神,道:“民妇谨遵殿下吩咐,会好好管教夏晴。” 顾天启颔首,抬脚往外走。 “殿下!”夏晴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含着泪急切道:“殿下,属下一心一意为您做事,难道您不相信属下吗?” 她心里恨死了夏禾,若不是夏禾多嘴在殿下面前编排她,殿下何故会如此对待她? 顾天启看也不看她,理所当然道:“小禾的话自然比你的话可信,你若还有几分廉耻之心,日后最好谨言慎行,本宫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本宫与你有染的肮脏流言。这次本宫饶过你,若还有下次,你便提头来见吧。” 夏晴如遭雷劈,怔愣着松开手,看着他决绝而去。 离开前厅,夏禾与夏莲夏冰一起在后花园散步,说起方才的晚膳,夏莲拍着手欢快道:“真是大快人心!你是没看到夏晴回桌后那张黑脸,足够让我高兴个几年了!” 夏禾笑了笑,道:“夏晴固然气人,然四皇子的无情更让人心寒。” 夏冰赞同地颔首,道:“四皇子那样对夏晴确实过分,亏得这几年夏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看样子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正是因为知道夏晴对他一往深情,如何都不会背叛他,他才有恃无恐,爱上这样的人,何其悲哀。”夏禾苦笑着摇头。 夏莲默了默,道:“你放心吧,二表哥不会这样对你的。” 夏禾心口一跳,往前急走两步,道:“提他做什么,跟他又没有关系。” 夏莲与夏冰对视一眼,知道她是在害羞,夏莲窃笑道:“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走那么快作何?” 听出她话中的挪谕之意,夏禾回过头,挑眉道:“你们就趁现在使劲地笑话我吧,不然等我把你们都嫁出去,就没这机会了!” 夏冰不由红了脸,夏莲恼羞成怒啐道:“皮痒是不是?敢开大姐的玩笑!” “哈哈哈!”夏禾得意地笑,挤眉弄眼地挑衅。 夏莲又好气又好笑,捞起衣袖嗔道:“好啊,看我今天不把你收拾了!”说着扑上去就要挠夏禾的痒痒。 夏禾一个闪身避开,回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 “你给我等着!”夏莲跺脚,拉着夏冰追上去。 三姐妹打打闹闹走远,笑声飘出去很远。 一夜无话。 翌日,在夏晴的安排下,顾天启在雅茗居接见了应柯来。 应柯来不愧智囊之名,已经想到了万全的法子,在顾天启问起时,他胸有成竹道:“这段时间下官一直派人在暗中观察药王谷的动向,据微臣推测,药王谷的人很快就会到夏府认亲,且极有可能就是在夏三小姐及笄礼当日。” 顾天启拂了拂衣袖,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见他神色淡漠,透着几分冷峻低沉,应柯来微怔。望了眼双眼红肿,脸色憔悴的夏晴,应柯来斟酌着道:“殿下似乎对属下有所不满?” 他自称属下,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闻言,顾天启冷笑一声,道:“本宫以为你的主子是夏晴,并非本宫。” 夏晴一骇,忙跪地道:“殿下明鉴,属下与应大哥对殿下忠心耿耿,从未有二心!” 应柯来神色不变,拱手道:“殿下似乎误会了什么,属下……” 顾天启抬手打断他,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晴,本宫十分清楚,这也是本宫欣赏你之处,无关善恶,无关恩仇,只因认定,然千不该万不该,你们算计的是本宫心尖上的人,本宫以为,你不是会被情爱冲昏头脑之人,而事实却让本宫十分失望。” 应柯来总算变了脸色,跪下,道:“属下知错。” 顾天启冷冷扫视垂首跪在眼前的两人,好一会后,他伸手扶起应柯来,不容拒绝道:“本宫已经安排好,相信调令很快就会送达封都,届时你便与本宫一起进京。” 应柯来偷瞄夏晴一眼,敛首道:“属下听命。” “另外,”顾天启再次开口,笑道:“念在你对夏晴一片痴心,本宫就做主将她许配给你,日后你们结成夫妻,一同为本宫办事,本宫会更加安心。” 夏晴惊骇地瞪大眼,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不要!” 应柯来正打算拱手谢恩,闻言沉默了。 顾天启蓦地沉下脸,冷然道:“应卿乃是俊杰人才,你嫁给他是高嫁,难道你还有何不满?” “我不要!”夏晴泪如雨下,匍匐在地泪流如注,哀求道:“殿下难道不明白属下的心意么?即便您不愿让属下侍奉在侧,也请不要如此践踏属下的感情……” 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心都碎了,再多的伤害,都比不过这一句话,他竟然要把她许配给别的男人,他说来简单,对她却是致命的毒药。 顾天启面无表情扫视她一眼,随即望向应柯来,道:“先说说你的计划。” 竟是直接无视夏晴。 应柯来皱眉望了痛哭的夏晴一眼,拱手道:“属下打算来一招偷龙转凤,彻底转变夏三小姐的身份,如此一开,她与药王谷的人就无法相认了。” 顾天启微一沉吟,道:“说说你具体的计划。” 第三百八十章 笄礼(一) 六月二十二,晴。 这日的风很清,夏府上下虽然忙碌,脚步却一直轻盈,带着欢快。 作为主角,夏禾又成了最悠闲的一个,这日是连妆都不用化了,只等着及笄时长辈为自己挽起发髻,戴上发钗。 雕花镂空的木窗大大敞开,灿烂的阳光洒进屋内,夏禾盘腿坐在地毯上,腿上架着琴,时不时拨弄一声。 “小姐。”白雀推门进到屋里,道:“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太太让宋嬷嬷来伺候小姐焚香沐浴。” “叮——” 夏禾松开琴弦,抬头望了眼悠远碧蓝的天空,道:“这就下去。”她抱着琴站起身,白雀过来接,她道:“不必了,我自己拿下去就行了。” 白雀欲言又止,点点头应了。 一楼的闺房已经摆了浴桶,燃了上好的沉水香,在氤氲的水汽中,宋嬷嬷一边念着祷词,一边从铺满花瓣的浴桶中舀起水,从头顶一路往下,浇在仅着祎衣的夏禾身上,意欲洗去污秽。 沐浴后,将披散的长发烘干,开始更衣。 祎衣、内罩衣、中衣、外衣,及胸宽腰带,外袍,外罩,总共十层,全部都是纯白无垢,象征纯洁贞洁。 青萍一边伺候穿衣,一边安抚:“小姐忍着点,这天气是热了点,但一会就结束了。” 夏禾笑了笑,道:“热点没关系,我担心穿多了一会走不动。” “扑哧——”四个丫鬟忍不住笑喷了,还真开始想象她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 宋嬷嬷笑嗔道:“现在说说笑没有关系,但一会到了宾客面前,可不能嘻嘻哈哈的。” 夏禾马上端正了神色。 穿戴好,将一把青丝用红绳系好,唇上跟眉间点上朱砂,宋嬷嬷抚平她拖曳在地的纯白衣角,道:“吉时快到了。” 夏禾颔首,最后望了一眼墙角的琴,由青萍白雀搀扶着迈出房门。 仪式的会场安排在前院的碧水榭,从草叶庐到碧水榭的路上,铺着大红喜庆的地毯,夏禾踏出门后直接踩着地毯前进。 四个丫鬟垂首跟在身后,暗暗赞叹大爷大手笔,这在封都可是独一份,旁家的小姐的笄礼可没有这么大排场。 只是惊叹骄傲之余,又不免失落,顾将军终究还是没有赶来。 她们何其敏锐,夏禾出门前的那一眼,尽管云淡风轻,她们却依旧看出了落寞与失望。 红毯两侧站满了丫鬟婆子,夏禾每迈出一步,都能听到大家真挚的祝福,她微笑着颔首回礼,表达自己的感谢。 出了二门,就更是热闹了,不仅夏府的下人,来观礼的公子小姐也都挤在红毯两侧,欢呼鼓掌,热情地恭贺她成年。 越是接近碧水榭,就越是热闹,夏禾不禁被这喜气染红了双颊。 顾天启望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人儿,一身纯白宛若她纯净圣洁的心,一如当年的美好,让他不由得失神怔愣。 他控制不住地想,若她身上的不是纯白,而是自己为她准备的红色嫁衣,那么一定会更美。然后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将手交给自己—— “顾将军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将顾天启从旖旎的幻想中唤醒,抬头,心心念念的人还在远方,而那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他分明记得,他出发时,飞璟还在明镜湖练兵,按理他不可能赶上,却不想他还是来了,风尘仆仆地来了,一身狼狈却比尊贵的他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收在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 所有人都在听到那道叫声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夏禾其实并没有听清楚,因为叫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在走神,突然寂静下来的人群让她下意识回头,而蓦然闯入眼帘的,正是那个让她心不在焉的罪魁祸首。 这一刻,顾飞璟实在说不上好看,一身风尘仆仆,下巴长着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浓浓的黑影,双眼布满血丝,是夏禾见过的最狼狈邋遢的样子,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他,在她眼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相叠放在腹间的手握了握又松开,夏禾含笑静立。 也许是气氛使然,围在红毯边的人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三姐!”伴随着清脆的叫声,夏禾面前多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夏禾微惊,看清眼前的人后,欢喜道:“鹄儿,你怎么回来了?” “还有姑姑!”夏邑鹄指向人群外的宴姑姑。 夏禾猛然抬头,正好对上宴姑姑那双慈爱包容的眸子,她不禁红了眼眶。 顾飞璟走到她面前,解释道:“路上正好遇到,就一起过来了。”他语调轻松,只字不提一路的艰辛,对宴姑姑两人的照顾。 顿了顿,眼底闪过窘迫,道:“本不想这样来见你,又担心赶不及,就直接过来了,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想风流倜傥地出现,却总是事与愿违。” 夏禾破涕为笑,抹了抹眼角欢喜的泪水,道:“你又不是女人,那么在意外表做什么。”何况在她眼里,他一直都很好看。 “不是在意外表,而是为悦己者容。”顾飞璟说地理所当然。 夏禾忍俊不禁,心底涌起丝丝甜蜜。 贪看她的灵动的眉眼,顾飞璟从怀中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檀香扇,道:“我走得匆忙,来不及准备礼物,如今身上只有这把扇子。” 夏禾微怔,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当年的场景。 那时他也是将扇子递到自己面前,那时他说收下扇子,就是接受他。 她抬眉望他,不等她问,他轻咳一声,解释:“我想说的话跟当年一样。”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今天来的人太多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夏禾抿了抿唇角,没有动。 见她始终不动,顾飞璟虽一脸镇定,但眼底却闪过慌乱, “吉时到了。” 水榭里,司仪在叫了。 夏禾也终于动了,从他手里拿过扇子,哗啦一声打开,遮住自己的脸,以及不自禁弯起的嘴角,转身向着水榭走去。 顾飞璟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在原地。 她这算是接受了? 夏邑鹄推了推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道:“还愣着作何?我们赶紧进去观礼啊!” 顾飞璟骤然回神,提起夏邑鹄的衣领就飞扑向水榭,他的心此刻更飞扬! 第三百八十一章 笄礼(二) 吉时已到,在司仪的唱喝声中,夏禾在水榭中的蒲团上跪坐下。 水榭里外都围满了人,不仅有夏家的旁支亲戚,世交好友,还有不少封都城有名望地位的人家,大家都是夏永淳请来见证这一刻的。 夏永淳往前一步走到夏禾面前,她垂眸怜爱地望了眉眼恭顺的女儿一眼,抬头面向众宾客,高声道:“今日请大家过来,不仅仅是为小女及笄观礼,也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今日,我将将夏禾之名记于苏氏名下,从今往后,她就是我夏家长房嫡女!”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又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之色。早在三年前,大家就知道了,夏禾会成为夏家的嫡女,只是她一走三年,这件事便推迟了三年,其实在大家心里,她早已是夏家的正经嫡女,今日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夏禾却是惊呆了,因为在此之前,她完全,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再一看其他人的神色,显然大家都是知情的。 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竟然合伙瞒着她,难不成还担心她跑了? 夏永淳得意地对她挤了挤眼睛,往旁退开半步,道:“请族谱!” 本想回个挑衅的眼神,闻言,夏禾赶紧端正跪好。 富贵将族谱跟笔墨恭恭敬敬送到夏永淳面前,夏永淳执笔蘸满墨汁,将族谱翻开,看到这一幕,夏莲跟夏冰激动地握紧了双手,然而不等夏永淳下笔,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道:“且慢,夏禾不能做夏家的嫡女。” 笔尖在触碰到纸张的瞬间顿住,夏永淳诧异回头,却见一个模样清俊,面容似曾相似的男子踏步走来,那姿态悠然,竟像是入无人之境。 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让宾客们不由得议论纷纷,纷纷猜测他的身份,夏禾更是无比惊讶,因为此人她曾见过,是那日拜访杨大夫医馆的男子! 杨大夫也在宾客之列,见男子突然闯入,也是十分震惊。 那男子脚步轻盈,径直走进水榭,重申道:“夏禾不能做夏家的嫡女。” 夏永淳皱眉,拱了拱手,还算客气地问:“不知阁下是……” “吾名华择,乃是夏禾的舅父。”男子神态傲慢,指了指夏禾,背着双手道。 众人又是一惊。 夏永淳恍然大悟,道:“你是秦桦的兄长?”他说怎么瞧着有些面善。 华择皱了皱眉,下巴微抬,倨傲道:“什么秦桦,吾妹名唤华沁,其名尚且不知,尔根本不配做吾之妹婿。” 夏永淳一噎,突然手很痒怎么办?他呵呵干笑道:“我本就不是你们华家的女婿,我娘家姓苏。” 苏氏本有些紧张,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 华择显然被堵得难受,铁青了脸,道:“无论如何,今日吾要将夏禾带走。华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放屁!”夏永淳终于爆发,撕掉客套礼貌的面具,挽起袖子道:“你不过是个舅舅,算什么东西,我还是小禾的亲生父亲呢,她只能留在我夏家!” 本以为华择会动怒,却不想他却弯起唇角,道:“这就由不得尔等了。” 夏永淳心中警铃大作,道:“你……”话未完,手脚一阵发软,竟是直接坐倒,再一看周围,除了顾天启还能勉强作者,其他人啪啦啪啦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倒在地上。 “你竟然下药……卑鄙……”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夏永淳趴倒在地。 “哼,能一试药王谷的黯魂香,此乃尔等凡人之幸。”华择拂了拂袖口,一脸闲适。 夏禾大惊,难怪这人刚单枪匹马地出现,原来早就有所准备!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再不跑就会大事不妙。 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打算趁男子不备逃走,然而慌乱之下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当场扑倒在地。 听见摔倒的声音,华择猛地回过头,见夏禾趴在地上,脸上不禁露出耐人寻味的嫌弃之色。就连夏永淳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夏禾顿时哭笑不得,又不是她想摔的,是这衣服的错!当即一骨碌爬起身,捞起层层叠叠的裙角衣袍,撒丫子就往外跑。 见状,华择抽了抽嘴角,纹丝不动,道:“华一,拦住少主。” 少主?夏晴大惊,原来夏禾不仅仅是药王谷的人,还与药王谷谷主有关系!如此一来,这个身份她就更要抢到手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朝着夏禾紧追而去。 “给我站住!”顾飞璟从地上跃起,速度之快丝毫不逊色华一,只是他并没有去救夏禾,而是出手如电扣住华择的咽喉,对华一下了命令。 华一不得不停下,眼睁睁看着夏禾拐过假山,消失在月亮门后。 “尔……”华择皱眉望向这个突然起身的年轻男子,顿了顿,道:“尔是顾飞璟,吾知晓尔之姓名,尔竟能动。” 顾飞璟哼笑,傲然道:“不过是些软筋散,对小爷构成不了威胁。” “呵呵。”华择笑得比他还傲慢,道:“吾观汝形容匆忙,恐是连茶水尚且不得饮,是以才逃过一劫,休要再吐狂妄之词罢。” “……”顾飞璟噎了噎,梗着脖子道:“你管我有没有喝茶,总之你现在在我手里,快把解药拿出来!” “是吗?”华择笑得意味深长。 顾飞璟一怔,随即暗道不好,然而已经迟了。 只见华择轻轻一拂袖,迎面蓦然吹来一阵香风,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软成一滩泥。 “卑鄙……”倒地前,顾飞璟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 “此乃兵不厌诈,顾将军还需多多学习。”华择嗤笑一声。 顾飞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道:“敢不敢光明正大地跟我比试,用这些娘们兮兮的手段算什么男人?”心底暗暗庆幸,幸好小禾已经跑了。 他刚这样一想,月亮门后走出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而那人肩上扛着的,不是夏禾又是谁?顾飞璟只觉愈发无力了。 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挣扎,夏禾安安静静趴在那人肩上,对华择道:“你早就知道我会跑,所以特意派了人等在外面?” 华择轻轻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吾只能说,夏府里外都有吾的人。” 夏禾竖起大拇指,由衷道:“你厉害,我服气。” 男子得意大笑,挥手:“回谷!” 两个黑衣人敛首,夏永淳等人又急又气地瞪大眼,却全部莫可奈何。 水榭里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华择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往外走,然就在他即将迈出水榭之际,水榭外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叫声,道:“不要将我的女儿带走!” 第三百八十二章 笄礼(三) 那声音凄厉至极,所有人都不由吓了一跳。 而当发出声音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疯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夏二爷的妾室——杨氏,正是因为知晓她的身份,众人才觉得她疯了,谁不知道,夏晴才是她的女儿呢? 杨姨娘扶着护栏,一步步,连走带爬地来到华择面前,泣声哀求:“她不是你的外甥女,求你不要把她带走……”话未完,已是泪流满面。 即便心里早已有数,见此情景,夏晴还是被惊呆了,因为杨氏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从震惊中回过神,夏晴忙按照计划表现出一脸惊慌无措,道:“姨娘,你在胡说什么?” “她就是我的女儿,我没有胡说!”杨姨娘激动地反驳,声情并茂。 宾客哗然,苏氏等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惊骇来形容。 尽管所有人都还躺在地上,但这阻止不了众人发挥自己的脑洞,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就已经有人脑补出了一出豪门偷晴大戏,戏中的主角毫无疑问是夏永淳跟杨姨娘。 一触到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永淳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顾不上生气,怒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所有人都望向杨氏。 杨氏匍匐在地,低声抽泣了好一会,才弱声解释道:“三小姐并不是大爷的女儿,是我与二爷的女儿,五小姐才是大爷与秦姨娘所生的孩子。” 华择挑了挑眉,眼底闪过探究。 苏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夏二爷则是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夏永淳厉声反驳,愤然捶地,道:“小禾是我的女儿!” 杨氏似被震住,惊骇地往后挪了挪,这才接着道:“我知晓大爷无法接受这件事,但这就是事实,当年眼睁睁看着二太太逼得二爷其他妾室堕胎流产,我担心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再被加害,便哀求与我差不多时候生产的秦姨娘与我调换孩子,秦姨娘对孩子本来就不上心,被我一直纠缠,最后便答应了。这件事一瞒十多年,若非今日他们要将三小姐带走,我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她边说边抹眼角,望向夏禾的目光当真充满了慈爱。 夏晴拿准时机,悲痛地摇头,哭泣道:“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她挣扎着起身,扑到杨氏身上,拉着她的衣襟怒吼:“这不是真的!你说啊,这不是真的!” 杨氏只是默默流泪,不停地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见状,苏氏眼前阵阵发晕,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望向夏永淳失神地低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禾该是我们的女儿才对啊……” 夏永淳眦目欲裂,道:“我不相信,小禾是我的女儿!”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最疼爱的女儿突然变成了自己的侄女,以后再也不会叫自己父亲?不!他绝对不接受! 夏永淳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指着杨氏怒道:“小禾就是我的女儿,你在撒谎!” “我为何要撒谎?撒谎对我有何好处?”杨氏捂着心口泣声辩驳,“我只是不想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罢了,这有什么错?” “那我呢?”夏晴厉声质问,暗暗对杨氏使了个眼神,道:“你现在把我推出去,难道你就忍心让我被带走吗?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难道十多年的感情也都是假的吗?” 杨氏一怔,泪如泉涌,捂脸痛哭道:“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随即挣开夏晴的手,扑到华择脚边,哀求道:“求求你放了三小姐吧,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华择眯了眯眼,问道:“尔道将孩子调换了,可有证据?” 杨氏点头如捣蒜,当即毫不犹豫地回答:“有!当年伺候我们的嬷嬷知道这件事,你不相信大可找来询问!若你还不信,可以让三小姐与二爷滴血认亲!” 她连滴血认亲的法子都说了出来,可见十分的胸有成竹。 似是想起了什么悲痛的往事,杨氏再次潸然泪下,道:“当年我与秦姨娘只相差十来天生产,孩子生下来后我一直提心吊胆,片刻不敢离身,就怕孩子遭了二太太毒手,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我找了借口多次带着孩子去看望秦姨娘,去的次数多了,我就发现秦姨娘对孩子的事丝毫不在意,于是我就想着,既然你不关心孩子的死活,那不如让你的孩子去代替我的孩子受罪,这样也算是做善事,再后来我便苦苦哀求秦姨娘,直到她答应与我调换孩子……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没有别办法……”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夏晴同样是泪流满面,颓然坐倒在地,似乎无法接受这一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夏永淳依旧执拗地摇头,面目涨得通红,已经开始出现耳鸣头晕的症状。 见状,苏氏忙安抚道:“你不要动气,虽然这几年保养地好,但你的病并没有完成根治,若是气出个好歹来,你还怎么抢回女儿?” 夏永淳咬咬牙,不得不逼自己冷静。 夏邑卿痛苦地闭上眼,不仅父母无法接受,他也无法接受,他完全无法想象小禾叫他堂哥的场景! 就在众人沉默悲痛之际,二太太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杨氏大骂:“你这个贱人,你竟然在宾客面前胡说八道,还污蔑我,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杨氏抖了抖身子,恐惧地往后缩。她这幅样子,更是让人觉得她方才那番话可信度很高。 自己的妻子跟小妾是什么样的人,夏二爷很清楚,只是他没有想到妻子会那般狠毒绝情,竟会残害他的子嗣。 见二太太一副要将杨氏生吞活剥的可怕神色,夏二爷怒斥道:“够了!难怪当年黄氏跟赵氏相继无故滑胎,原来都是你造的孽!” 夏莲就在夏二爷身边,闻言不由慌了,想要辩解:“父亲……” 夏二爷抬手打断她未完的话,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怪只怪以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任她耍横,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我就要休妻!”先不管小禾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妻子犯的错决不能姑息! 二太太如遭雷击,大喊:“不可以!” 然而夏二爷一脸坚决。 夏二爷平日虽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倔起来跟夏永淳是有的一比的,二太太也很清楚丈夫的脾性,见状知晓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顿时不由心头火气。 她踉跄着跑过去甩了杨氏一耳光,骂道:“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们母女的阴谋,为的就是要拉我下台,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闻言,夏晴眼底闪过慌乱,求助地望向顾天启,然顾天启此时自身难保,只能勉强撑着身子,不至于跟其他人一样倒地,以致颜面扫地,又哪里帮得了她? 夏晴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太太将她隐藏三年的秘密抖落出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夏晴跟杨氏明显是破釜沉舟,二太太也不得不破罐子破摔了,她咬牙道:“对,黄氏跟赵氏是我害的,但杨氏母女也不是好人!她们拿着我的把柄要挟我,不许我说出夏晴就是将邑骏推入石坑,害邑骏瘫痪的人,这对母女的心简直比墨还黑,心肠比蛇蝎还要狠毒,她们的话根本不能信!”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这回轮到老太太跟夏二爷眼前发黑了。 先是正室残害小妾,后是妾室偷换孩子,再来个妹妹杀害兄长,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夏府辛秘,在场宾客表示大开眼界,当场就议论开了,可想而知,从今往后夏府会成为封都城的笑柄。 华择冷眼看着这一出出闹剧,等到该上台的人都上了台,他转头望向趴在黑衣人身上始终不发一言的夏禾,笑道:“汝何看?” 第三百八十三章 笄礼(四) 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或者该说,夏禾才是所有人中最惊讶的一个,毕竟她才是整件事的主角。 她甚至控制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难怪记忆中,秦姨娘对原主总是不闻不问的,原来原主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定。 目光扫过幽怨的杨氏,悲痛的夏晴,以及主座上的顾天启,她表示很怀疑杨氏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抬眼望向华择,夏禾默了默,道:“你先让他把我放下,男女授受不亲。” 华择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冷静镇定,挑了挑眉,道:“勿忧,华二与汝同为女子。” 夏禾瞪大眼,低头望向扛着自己的,修长提拔的黑衣人,果然那人喉间干干净净,虽然不明显,但胸前还是有微微的弧度。 顿时她只想说卧了棵大草。 收起一脸呆蠢,夏禾正色道:“那也要把我放下来,我咯地难受。” 华择轻轻哼笑一声,对华二挥挥手,华二立即将夏禾轻放下。 一落地,夏禾立即蹦出一米远,整了整衣裙,这才慢悠悠地回答:“我相信杨氏的话。” 话落引起轩然大波,若不是苏氏在旁安抚,夏永淳怕是会直接晕过去。 因为大家都太过相信夏禾,她说是,那必定就是真相。 顾天启眼底隐晦莫名,他有些闹不明白夏禾的心思。 夏晴也是一脸呆愣,可以说夏禾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因太过顺利,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唯有顾飞璟的反应与众不同,沉吟一番后,他道:“我也觉得杨氏没有必要撒谎,于她而言,说出真相比隐瞒真相更加危险。”他隐晦地瞄了二太太一眼。 众人似有所感,心情也因此愈发沉重。 华择但笑不语,他深深望了一眼一脸庄重的夏禾,抬脚走到夏晴面前,道:“吾问你,尔对医药可有涉猎?” 夏晴似是还沉浸在悲痛中,抽泣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无论如何,我是夏家的女儿。” 听闻此言,顾天启不禁眉头微皱。虽然这是他们计划好的,但夏晴的虚伪还是让他忍不住反感。 “尔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华择冷然道。 夏晴微怔,目光游移不定,在斟酌要如何回答。 见状,她身后的碧儿骄傲道:“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家小姐虽为女子,但年纪轻轻已经自己开了几家铺子,不过是几本医书,即便现在没有学,以后看一眼也就会了!” 这话说到了夏晴心坎里,她忍不住抬头挺胸,然嘴上却道:“我不愿学医。” 华择嗤笑,道:“不会便是不会,何须说这许多屁话。” 夏禾忍不住喷笑出声。 夏晴铁青了脸。 华择蓦然转身面对夏禾,笑道:“汝不愧是吾华家子孙,甚是聪慧,然此等雕虫小技,还瞒不过吾的双眼。” 夏禾一震,不自觉后退一步,垂下眼不敢与他锐利的双眼对视。 其余人纷纷侧目,这男子的腔调虽别扭,但不妨碍他们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是说夏禾才是他的亲外甥,但他是如何推断的呢? 杨氏大急,忙道:“三小姐是……” 话未完,却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她惊骇地瞪大眼。 华择眼角轻瞥杨氏一眼,道:“凡吾华家子孙,自出生便与药草相伴,天赋极佳,未有超过十岁不通晓医术者,此乃其一;虽已有将近二十年未见,家妹容颜吾尚且记得,此乃其二;黯魂香对夏禾无效,且她矢口否认,此乃其三,勿需滴血认亲,夏禾是吾华家子孙毋庸置疑。” 瞧见他那过于高傲自得的神色,众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无力反驳。 小心眼被看透,夏禾讪然,扯着嘴角辩解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杨氏的话有些道理而已,怎么就成了我是你外甥女的证据了?”她偷偷对顾飞璟使了个眼色。 顾飞璟会意,道:“讲道理啊,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说几句自以为是的话,我们凭何相信?恐怕认亲只是托词,你们这明摆着就是来抢人的!” “说的对!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还要报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跑到夏府来有什么目的?是为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这些是不是都是你们精心安排好,故意败坏夏家的名声的?”夏禾跳着脚质问。 情节发展地太快,宾客们有些跟不上,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也都产生了怀疑——难道真是有人在背后设计,故意演这出戏,想要败坏夏家的名声?不然怎么这么赶巧?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被夏禾带到阴谋论的沟里了。 华择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竟不怒反笑,还顺着她的话道:“汝说中了,这确实是个阴谋,眼下吾之目的已成,只需将汝带走杀死便能拿到佣金。”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众人了然,原来真的是个阴谋。 顾天启瞳孔微缩,眼底满是阴鸷地望向夏晴,用眼神质问她,为何事实跟她禀告的不一样?他怀疑自己被骗了! 夏晴同样满头雾水,眼前的一切已彻底颠覆她的认知,她想要向顾天启解释,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只能任由顾天启冰冷的视线一遍遍将她凌迟。 夏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老狐狸还真是狡猾,竟然配合他们演戏,看来今日是难逃一劫了。好在夏家的名声算是勉强保住了。 她与顾飞璟对视一眼,道:“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先替大家解毒。” 华择笑道:“黯魂香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好吧,我跟你们走。”夏禾长出口气。 “不可以!”夏家众人大喊,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华择把小禾带走的! 夏永淳急中生智,喊道:“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害小禾,我愿意出双倍,不,三倍的价钱!只要你放了小禾,我什么都答应你!” 顾飞璟满头黑线,他该庆幸与小禾配合的太好,连自己人都蒙骗过去了吗? 夏禾捂脸,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好笑。 华二已经被弄懵了,问道:“谷主,接下来怎么做?” 华择望向夏禾,夏禾忙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他沉吟片刻,道:“价钱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先替我们准备几间上房。” “好!”夏永淳一口答应。 估计谁都没有料到,情况会在几次急转直下后,发展到这个地步。 所谓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大抵就是如此。 第三百八十四章 笄礼(五) 黯魂香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但并非没有解药,“谈判”成立后,华择让华一为众人解除药性,并让司仪继续支持及笄仪式。 危机解除,夏永淳宽了心,只是对华择依旧忌惮,道:“在及笄前,我要将小禾记到我妻子名下。” 华择理所当然道:“不行,吾虽应承与尔商议,然在谈妥之前,吾仍需遵循上一为买家的意愿,买家言明不能让夏禾成为夏家嫡女,如此,即便吾与尔等的协议没有达成,也不算违约。” 众人一惊,暗暗猜测他口中的买家是夏家的人。 夏永淳意欲辩驳,苏氏忙拉住他,道:“就按他意思办吧,记名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要说急,苏氏是最急的人,她早就想把夏禾的名字写到自己名下了,只是眼下急不来。 见她满眼担忧,夏永淳不得不退步。他也不想再惹出事来。 后面的仪式非常顺利,苏氏为夏禾挽好发髻,老太太为夏禾戴上珠钗,礼成之后,夏永淳三兄弟招待宾客去宴客厅用膳。 经历这一连串变故,宾客们都没有心思再喝酒,大多匆匆喝了几杯,就告辞离开了,几个稍微亲近点的,则表达了安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夏永淳自然是道了谢拒绝,他并不想让外人牵扯进来,不管多亲近,始终不是夏家人。 本是一件大喜事,欢欢喜喜的,却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尾,宾客都送走后,夏永淳让人将府门关上,一家人聚到正厅与华择谈判。 华择撑着额角斜靠在交椅上,身后站着华一华二,他看似十分疲惫,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夏禾吾是一定要带走的。” 夏永淳大惊,道:“你怎么出尔反尔?” 华择不屑嗤笑,并不回话。 夏永淳的怒火再次引爆,脸红脖子粗地开始撸袖子。 见状,夏禾忙将他拉到一边,道:“他没有出尔反尔,刚才他只是在配合我们演戏,维护夏家的名声!” 夏永淳猛地怔住,随即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难道你真的不是我的女儿?” 夏禾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无助的样子,这个不太靠谱,却高大挺拔的父亲,是真的很在乎她,不然怎会如此难过?她不觉有些心酸,道:“我……” “三小姐是我的女儿!”杨氏大叫,她已经恢复了声音。 夏二爷已经乱了,抱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正如我方才在水榭所言,三小姐是二爷的女儿,而五小姐才是大爷的女儿!”杨氏一口咬定。 夏晴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急切地给了顾天启一个我没有撒谎的眼神。 顾天启默了默,望向顾飞璟,道:“你早就知道?” 顾飞璟活动着筋骨,道:“我只知道你跟当年犯了一样的错误,将小禾推得越来越远。”该死,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对他下了什么药,现在他手脚还在发麻。 顾天启握紧袖中的手,不再言语。 闹了半天,华择已经失去耐心,他揉了揉眉心,道:“吾已如夏禾所愿,帮尔等维护了家族名声,如若尔等还要阻拦,就休怪吾不留情面了,要抹掉一个夏府,吾还办得到。”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只觉心口像压了块大石般,沉得喘不过气。 还是夏禾最先反应过来,急声道:“我没有说不跟你走,你若是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也不会留情面的!” 华择皱眉望向她,良久才道:“怎的这般倔强顽固,好的不学,尽捡了你娘的缺点。” 夏禾抬起下巴,不得到保证誓不罢休。 华择无奈道:“夏家的人不阻拦,吾自然不会动他们,汝可放心。” 夏禾这才满意了。她转向望向夏永淳跟苏氏,本想安抚几句,然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犹豫踌躇间,夏晴悄悄对杨氏使了个眼神,杨氏立即扑上来抱住夏禾,大喊大叫:“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女儿!”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夏禾眼珠一转,道:“或许杨氏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你就这么笃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话显然是对华择说的。 华择耐心告罄,冷然道:“吾知晓汝不愿随吾回谷,是以才寻出这诸多借口百般推脱,然吾的判断不会有错。” “可杨氏言之凿凿,还有人证,你却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是我的舅舅?”夏禾诡辩。 杨氏连连点头附和,称:“三小姐说的没错,我没有撒谎!” 华择瞥杨氏一眼,道:“既如此,吾便让尔等死心。”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环,道:“此乃华家代代相传之药玉,唯有华家后裔有资格佩戴。” 夏禾定睛一看,竟与她在储物间里发现的玉环一模一样,她不觉心下微沉。她知道华择必定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华择接着道:“凡吾华家子孙,血滴于玉,玉必有异变,如此可断夏禾身世。” 闻言,夏晴脸上白了白,不安地偷瞄顾天启。 她们千算万算,始终还是低估了药王谷,想来也是,隐世百年的大家,连朝廷都忌惮,其能力自然不可估量,即便她有先知,依旧无法轻易蒙骗,是她太大意了。 顾天启皱眉,道:“谁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华择转头望向他,笑道:“这天下虽姓顾,却并非事事掌握在顾家人手中,汝能散播假消息迷惑吾等,吾亦能扰乱汝之计划,此乃天理循环,汝要当心报应不爽。” 顾天启心头一沉,脸色发黑。 华择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再一联想夏晴与顾天启的关系,不难猜出杨氏为何要撒谎,撒谎的目的又是什么——她们是想偷盗夏禾药王谷少主的身份,进而将药王谷收入囊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呆若木鸡,久久无法回神。 “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杨氏还在极力地辩解,然而已经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话动摇。 众人出离愤怒,望向顾天启与夏晴的目光带着熊熊怒火。 老太太直接气晕了过去。 夏莲一个健步上前,狠狠甩了夏晴一巴掌,骂道:“为了权势地位,你什么都做得出来是不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去抢别人的父母,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谋害,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片刻的怔愣后,夏晴一把将夏莲推开,指着华择厉声道:“大家不要信这个人的片面之言!对,这一切确实是我安排的,但我只是为了保住三姐!我早就打听到药王谷的人要将三姐带走,为了不让大家难过,才想出这一招偷龙转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 她也算是极为敏锐聪明的了,情急之下还能想出这样的托词,只是要看大家信不信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除名 夏禾与夏晴的关系,虽说不至于水火不容,但夏晴对夏禾的嫉恨,夏家上下是无比清楚的,此时此刻,夏晴口口口声声叫嚷着是为了夏禾,为了大家,这让三年来看着她作威作福,被她恶意踩在脚下的众人如何相信? 饶是苏氏这等端庄稳重之人,也不由嗤之以鼻。 夏莲更是嘲讽道:“看来你不仅没有良心,还没有羞耻心,这样没脸没皮的话也敢大声嚷嚷,傻子都不会信你。” 夏晴被堵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嘴硬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还要辩解,夏永淳抬手打断,黑沉着脸道:“今日的事暂且不提,三年前你将邑骏推下石坑,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如此心狠手辣,夏家容不下,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让你一报还一报!来人,请家法!” 他的语气冷酷无情,怕是不要夏晴半条命不会罢休。 夏晴大骇。 顾天启低喝一声:“谁敢?” 他虽不喜夏晴,震惊于夏晴的隐瞒,但夏晴对他还有用,最重要的是,夏晴是他的人,怎能任由他人处置? “我敢。”不轻不重的两个字从夏禾口中吐出。 顾天启双眼微眯,阴沉地望向她。 夏禾毫不畏惧,往前一步,凛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夏晴一日没有从夏家除名,就一日是夏家的人,就要守夏家的家规,我等就有权利处置她!” 顿了顿,她目光如箭望向顾天启,接着道:“还是说,只要做了四皇子的手下,就可以无法无天,目无王法了?若四皇子今日说一个是字,我们可以不惩罚夏晴,但就要公堂上见了,夏禾相信,这世上还有讲王法的地方!” 铿锵有力的语调震得夏晴脸色发白。 顾天启无奈又气恼地望着夏禾,竟是忧愁失落道:“小禾,三年前我们不欢而散,我本以为再见后可以重新开始,为何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夏禾毫不犹豫,道:“并非我要与你作对,而是你们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也就她敢在顾天启面前直言不讳了,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在顾天启脚边俯首帖耳。 眉头皱紧又松开,五指握紧又舒展,顾天启终是拿她无法,闭眼道:“不是。” 这是在回答夏禾方才提的问题。 两个字表明了他的态度,以及夏晴的处境。 夏晴面如死灰。 结实的藤条被送了上来,夏永淳从家仆手中接受,抬手就要往夏晴身上招呼。 他是恨麻了心,不打算留一丝情! “父亲。”夏禾拦住他,道:“让我来。” 夏永淳怔了怔,见她瞥了顾天启一眼,顿时会过意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藤条交给了她。 谁也无法保证在夏晴被打之后,顾天启不会伺机报复,是以只能由夏禾这个顾天启绝对不会动的人来动手。 眼底微沉,夏禾挥手就是一鞭甩在夏晴脸上。 “你敢打我?”夏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竟然真的毫不留情! 夏禾抬了抬下巴,道:“打你又如何?” 话落,接连几鞭抽在夏晴身上,夏晴控制不住地惨呼。 见她痛得呲牙咧嘴,夏禾冷然道:“很痛是吗?我想珂妹妹比你更痛,三哥也比你更痛。” 夏晴瞪着眼凶狠地看她,咬牙切齿道:“珂妹妹的死与我无关,你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要怪就怪她自己,怪你!是你们自己不好!” 闻言,夏禾不怒反笑,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们自己有错在先,我们错在给了你心狠手辣的机会,不过你放心,你没有机会了。” 随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藤条如雨点般落在夏晴身上。 “啊!”夏晴发出凄厉的叫声,已经没有余力再反驳。 夏禾是真的狠了心,一鞭接着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夏晴身上,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只安置了一个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只能不停地重复同一个动作,她不敢去想,她担心细思后自己又会变得跟当年一样。 啪啦的抽打声不绝于耳,从痛呼到惨叫,再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夏晴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身上可以说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头发像水洗过,湿淋淋地黏在额上,眼睛也已经失去了神采,有翻白的迹象。 然而夏禾没有停手,即便握着藤条的五指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她也像是不知疼痛的木偶般,不停挥舞手中的藤条。 若说一开始众人还觉得痛快,此时却只剩下担心了,夏禾的反应,不正常。 “够了。”顾飞璟握住她沾满鲜血的手,双眉心疼地皱起,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夏禾怔怔抬头看他,一向清亮的眸子蒙着雾霾。 顾飞璟扶住她的肩膀,想夺过她手中的藤条,她眼底瞬间恢复晴明,迅速地避开,就在众人以为她还要动手之际,她将藤条扔到顾天启面前,道:“人是我打的,若四皇子有何不满,日后大可冲着我来。” 她的狠厉让顾天启心惊,闻言,顾天启皱紧眉头望向她,道:“难道在你的心里,本宫就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吗?” 夏禾笑得客套,敛首道:“四皇子身份尊贵,您的心思我等草民怎敢随意猜测揣摩?只是夏家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四皇子还是不要屈尊留在府上了。” 顾天启蓦地黑了脸,她竟然赶他走? 夏禾往后一步靠在顾飞璟身上,不等他回话,便扬声道:“来人!帮四皇子跟四皇子的人移驾出府!” 顾飞璟微微一怔,尽管知晓她只是故意做样子给顾天启看,还是配合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夏禾!”顾天启终是忍耐不住地低喝出声,望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人,眼底燃起阴冷的火。 夏禾不卑不亢,道:“难道四皇子还要我亲自送你出府吗?” 顾天启猛地握紧双拳,他狠狠瞪视着夏禾,良久,转身疾步往外走。 “等一下!”夏二爷突然开口,他拿过摆放在供桌上的族谱,将夏晴的名字划掉,道:“带着她走,以后她不再是我们夏家的人!” 顾天启回头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夏晴,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得到主子的命令,他的随从也不敢妄动,迟疑一番后,追上他的脚步。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扔出府 见顾天启冷酷至斯,夏禾咬紧唇角。 她猜得到顾天启的打算,想来是吃定他们会心软,不会真的做绝,看着夏晴丧命,所以他把夏晴留下,想以此为契机,寻找转圜的余地。 说到底,夏晴能在封都城混得如鱼得水,不仅仅是靠四皇子的名号,还有夏家这个靠山。 但她不会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扬声道:“把夏晴扔出府!”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杨氏惊骇地瞪大眼,凄厉叫道:“不可以!这样五小姐会没命的!” 苏氏冰冷道:“她已经不是夏家的人,死活与夏家有何干系?” 杨氏瞳孔剧烈收缩,她猛地扑到夏二爷脚边,抱住他的腿哀求:“二爷,五小姐是您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您救救她吧,是我没有把女儿教好,要罚就罚我吧!” 到底是伺候了自己十多年的女人,又一向温顺听话,夏二爷难免心软了,只是不等他开口,二太太叫嚣道:“她是二爷的女儿,难道邑骏就不是二爷的儿子了吗?她害邑骏的时候怎么不见手软?” 不管二太太有多少错,她这番话到底是没有错的,夏二爷眼底闪过挣扎,终是狠下心,道:“把她扔出去!” 这次,没有人再犹豫,两个家丁抬起伤痕累累的夏晴往外走。 许是牵动到了伤口,夏晴在剧烈的疼痛中悠悠转醒,感觉自己被抬着,她并没有慌乱,目光如箭望向夏禾,一字一顿道:“你们的无情我记在心里,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付出双倍的代价!” 夏禾不解地皱眉,道:“我是打了你,但那是你罪有应得,相反,你为顾天启做牛做马,他却不护着你,甚至扔下你不管,如今你口口声声说要报复,报复的对象却是我们,夏晴,你扪心自问,对不起你的人到底是谁?” 夏晴恼羞成怒,忍痛道:“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不管我,怎么会丢下我!” 夏禾怜悯地看着她,道:“夏晴,你真可怜。” 夏晴浑身僵硬,她想要反驳,然而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她,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辩驳,只能怔愣着任由下人将自己抬出门。 前一刻还碧空万里,下一秒就雷电交加,初夏的暴雨来的毫无预兆,顾天启一走出夏家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疾风骤雨,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内草木繁荣的庭院,抬脚迈下台阶。 就在他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夏晴被无情抛了出来。 雨水渲染开一片血红。 “殿下……”夏晴艰难地半撑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哀求地哭道:“您没有抛下我对不对?他们都不要我了,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顾天启垂眸望向一身狼狈的她,眼底是一片冰冷,道:“本宫也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又做了多少本宫不知道的事?” 那双眼睛是如此冷酷,夏晴不由地愣愣松开他的腿。 顾天启神色变得阴沉狠戾,道:“当年你说不是你下药算计潇潇,本宫相信了你,而你就是这样对待本宫对你的信任的!” “不是的!不是的!”夏晴慌乱摇头,急声辩解:“真的不是我!是夏邑骏意图对郡主不轨,我发现后把夏邑骏推下了石坑,我真的没有要害郡主!” 她抓住他的衣摆,不断地解释哀求,然而顾天启已经不想听。 他无情地甩开她的手,任由她翻倒在地,冷声道:“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小禾都不会再看本宫一眼,她将如厌恶你一般厌恶本宫。” 她是那样坚定,嫉恶如仇的人,尽管她没有说出恩断义绝,但他知道,她心里永远都不会有他了。比起计划失败,这更让他觉得难堪。 “短时间内,本宫不想再看到你。”丢下这句话,顾天启决绝转身。 “殿下!”夏晴声嘶力竭地大喊,虚弱的声音被淅沥的雨声掩盖,她只能透过重重雨帘,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哪里比我好……明明我更爱你……”夏晴匍匐在水洼里失声痛哭,雨水打在身上,她却丝毫不觉得疼了,因为心更疼。 应柯来撑着伞走到夏晴身边,感觉到头顶的雨消失,夏晴还以为是顾天启回来,惊喜地抬头:“殿……”后面的话在看到头顶的人后戛然而止,燃起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 应柯来眼底微黯,他什么都没有说,俯身抱起伤痕累累的夏晴,从夏府门前走开。 夏晴伏在他肩上低低抽泣,道:“应大哥,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 应柯来默了默,道:“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我以为你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老实说他有些失望,夏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坚韧。 与此同时,正厅里一片凝重,因为危机还没有彻底解除。 华择看了一出好戏,心情颇为不错,对夏禾道:“戏已唱罢,汝该随吾离开了。” 夏家众人立即提高警惕,夏永淳两步跨到夏禾前面,将她护在身后,道:“你休想将人带走!” 华择对他嗤之以鼻,道:“尔等再纠缠不休,休怪吾手下无情。” 顾飞璟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知晓夏家对付不了他,担心他真的动手,忙将夏永淳拉到身后,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我们慢慢说。” 华择冷哼,道:“勿需废话,吾一定要将夏禾带走。” 说罢一抬手,一直站在角落扮演柱子的华一华二立即行动,朝夏禾靠近。 顾飞璟心底微沉,忙摆开架势,尽管他认为以自己一人之力对付眼前两人是不可能的事。 “等等,我有话要说!”夏禾突然大喊一声,所有人下意识地停下动作,望向她。 将前面的夏永淳拉开,再将夏永淳前面的顾飞璟拉开,夏禾直面华择,道:“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华择皱了皱眉,道:“问。” 夏禾道:“你的手下称呼我为少主,是不是意味着你是药王谷谷主?而你没有子嗣?” 华择瞬间变了脸色。 第三百八十七章 抉择 其实不难推测,华择的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他的身份不凡,加上少主这个称呼,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而她不过是他的外甥女,却被称为少主,可见他不仅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就连女儿都没有,不然怎么会轮到她? 起初她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毕竟这天下姓华的人并不算少,乍听之下并不会将之与药王谷联系在一起。然而他的药,身上的药玉,让她渐渐明了。 现在想来,夏晴的话处处透着漏洞,若她不是有所图,又怎会知道华择是药王谷的人?可见她早已谋算好一切。 华择眼底明明灭灭,良久颔首道:“你说的没错。” 夏永淳疑惑道:“什么药王谷?你们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也是正常,药王谷的人一直行踪成谜,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只有少数京城贵族,以及与他们有所接触的一些大夫,普通百姓怕是连药王谷这个名称都没有听说过。 顾飞璟道:“药王谷是隐世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传闻这天下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没有他们救不了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华择说的。 华择哼笑道:“三人为虎罢了,药王谷并无传说中的神奇。”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十分骄傲。 “但瘫痪之症你们能治,对吗?”夏禾紧跟着问道。 华择转眼望向她,道:“汝要吾治疗夏邑骏?” 夏禾点头,道:“你能治吗?” “能。”华择毫不迟疑地回答,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傲然道:“然吾为何要救他?” 夏禾一噎,挑眉道:“你是治不好吧?” “激将法对吾无用。”华择弯了弯嘴角,老神在在地拢手站着。 夏禾眼珠一转,试探道:“如果我说你不治好三哥,我就不跟你走呢?” 华择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 自知说了蠢话,夏禾脸上发烫,想了想道:“即便你硬将我带走,也不过是带走一具空壳。” 闻言,华择脸色微变。 夏禾知道自己戳中重点了,胜券在握道:“我想你跟药王谷都不需要一个无能的继承人。” 她猜他肯定打听了很多她的消息,加上之前在水榭他问夏晴的问题,她可以笃定他是因为她懂医术,且天赋还不错,所以才会找上门。 且,她认定他对继承人的事十分着急,不然之前的十多年他为何不来认亲? 结合这种种,夏禾觉得自己有谈条件的资本。 华择微微沉吟,望向她道:“瘫痪之症虽可治愈,所花费的时间却不知几凡,吾不可一直耗在夏府。” 显然,他已经妥协了。 夏禾面上一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她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于是问道:“所以呢?” “是以,汝可将夏邑骏一同带往药王谷。”华择勾起一边唇角。 夏禾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明白华择的意思,她带着三哥去药王谷,三哥治好后回到夏家,而她将永远留在药王谷。他这也是为了防止她日后出尔反尔,在三哥痊愈后拒绝跟他离开。 不得不说,华择十分谨慎。 这会轮到夏禾沉默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其他人已经完全被弄懵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且一件比一件有冲击力,此刻听到夏禾说夏邑骏的病能够治好,一堆人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太太立刻扑倒夏禾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急声道:“小禾你一定要救你三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夏二爷跟夏莲也是一脸期待,只是这份期待很快就变成了挣扎,因为他们想起了华择的话,言下之意,是让夏禾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去换夏邑骏治疗的机会。 谁都希望夏邑骏能够痊愈,然而谁也不想失去夏禾。 夏莲将二太太拉到身边,道:“母亲,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胡说八道什么!”二太太挣开她的手,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自私不自私的,让她去药王谷又不是要她的命!我也是为她好,她去了药王谷说不定能过得更好,而你哥哥也能治好,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还是说你想看着你哥哥躺在床上一辈子?再说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能传宗接代,哪有你哥哥的命重要?你少在这里给我胡乱掺和!” 将夏莲推到一边,二太太继续抓着夏禾哀求道:“小禾,你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夏家对你这么好,你总该为夏家做点事吧,你三哥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你不救他你对得起夏家的列祖列……” “够了!”夏二爷大喝一声,打断二太太未完的话,厉声道:“对不起夏家列祖列宗的是你!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夏家!” 二太太咬牙道:“你疯了是不是?我还不是为了邑骏好!” “你要为了邑骏好,当年就不该帮着夏晴隐瞒真相。”苏氏直踩她的痛脚。 二太太无力反驳,只能耍横,道:“我不管!她要是不答应,我就让她不得安宁!” “你给我滚!”夏二爷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指着门口直接赶人。 二太太愣了愣,竟然换了策略,跑到夏永淳面前道:“大哥,邑骏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你的亲侄子,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永远做废人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是为了独吞夏家的家产吗?” 没想到她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夏二爷气得眼前发晕,亏得老太太眼下因为之前几件事的冲击还没有回神,不然定要扇她两个大耳光子。 意外的是,夏永淳并没有发怒,他皱眉望了夏禾一眼,道:“你还是自己做决定吧,你只要记得,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父亲都不会允许别人说你一句不是。” 夏禾心中动容,默了默,她转头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直视她的双眼,淡淡道:“你看我作何?你明知我从来不会反对你的决定。只是这次你要告诉我,你这一去又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五年?或者更久,没关系,我都等你。” 他至始至终没有对这件事置喙过半句,正如他所言,他尊重她的决定。 夏禾不由得红了眼眶,不仅她,就连苏氏跟夏邑卿都不由动容。 自回到正厅,夏邑卿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他叹息道:“小禾,即便是为了他这番话,你也该多为自己想一想。” 一直旁观的宴姑姑亦道:“小禾,光阴易逝,年华易老,不要做第二个我。” 夏禾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除了二太太,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对她的支持与鼓励,就好比在风口浪尖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她浮动漂泊的心安稳了。 深吸口气,忍下眼中的泪意,夏禾道:“我决定了。” 华择抬眸看她。 夏禾道:“我要留下。” 第三百八十八章 扭转 我要留下,简短的四个字包含了夏禾所有的决心,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华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笑道:“吾知晓汝之心意,然旁人怕是接受不能。”他瞥了二太太一眼。 如预料的,二太太听闻夏禾不愿去药王谷,立刻张牙舞爪起来,叫骂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竟然对亲堂哥见死不救,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夏禾看在她一心为子的份上,本不欲与她起争执,然而她却得寸进尺,骂得如此难听,饶是她气量再大,也不禁怒了,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为了身份地位让他无处伸冤三年,我想三哥即便要怨也不会是怨我,何况我并没有说不救三哥。” 闻言,华择来了兴趣,挑眉道:“汝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夏禾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道:“既然你不愿意救三哥,那我只好自己动手,姨娘留下了那么多医书,总会有一两本是治疗瘫痪的,日后我多多学习钻研,相信终有一日能将三哥治好。” 华择神色微沉,道:“汝如何知晓那些医书中会有治疗瘫痪之症的方法?” 果然! 夏禾心中暗喜,她怎么会知道?当然是猜的! 前面说过,她猜测他是因为调查了她,知道她略通医术,所以才找来,那么反推一下,他到底查到了她那些事,会不会包括她在京城所做的事? 而她在京城所做的事,又与什么有关? 如此推敲一番,并不难发现其中的关键之处——秦姨娘的医书,她目前所知的一切医药方面的知识,大多从秦姨娘留下的医书上习得,她很清楚这点,想来调查过她的华择也很清楚,而这,就是她的制胜点。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接二连三的冲击,被迫离家的恐慌,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无奈,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让她的精神高度紧绷,根本没有空闲去想这么多,然而顾飞璟的一番话,让她安心,让她冷静,让她抓住了这个或许可以扭转局势的关键。 之所以选择留下,也是因为找到了退路,而她要利用这点逼华择让步。 有了把握,夏禾的心彻底沉下来了,她镇定道:“之前我并不确定,现在我十分肯定。” 华择知晓自己被套了话,不怒反笑,赞赏道:“汝甚是聪慧,如此,吾更要将汝带走了。” “我也说过,强扭的瓜不甜,除非你想要一个废人。”夏禾毫不畏惧地与之对峙。心里不是不怕,只是现在一旦露怯,她就输了。 “吾确实不需要废人,也不屑强取豪夺之事。”华择哼笑一声,竟是转身走到交椅边施施然坐下,抬了抬下巴,道:“吾可闻汝之打算。” 夏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退了一步,不由面上一喜,道:“我会认你这个舅舅,你若要我做药王谷的继承人,我也答应,并努力做到附和你的要求,但我不会离开夏家,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妥协。” 华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华家隐世数百年,族人无命不可擅自离谷半步,汝之要求,吾不能答应。” 话音未落,夏禾问道:“华家为何要隐世?” 华择眉宇间的皱褶加深少许,道:“此乃族规,汝无须多问。” “是因为曾被背叛过,险些被灭族?”顾飞璟冷不丁开口,华择冰冷的视线立即射了过来。 顾飞璟心下了然,看来传言是真的。 他接着道:“传言数百年前,华家扶持大安开祖皇帝打天下,然而新主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是将华家所有人囚禁起来,为他炼制长生不老丹,所幸华家历尽千辛总算有一部分族人逃脱,从那之后,华家便销声匿迹,大安皇室历经几代也未能寻到其下落。” 华择不由冷哼,道:“人性贪婪,吾之族人多受其害,是以吾等不屑与外人为伍。” 顾飞璟颔首,道:“你说的很对,人都是贪婪自私的,我曾听说过有人高价悬赏抓捕药王谷的人,因此有段时间,不少华姓人士被无辜牵连,以致丧命,甚至还有残忍的围猎,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丹。” 众人听得心惊,难道华择对药王谷外的人如此仇视。 华择冷笑,“这世上并无所谓的长生不老丹,那不过是奸人编造,意欲谋害吾之族人的谎言,不想数百年过去,还有如此多人听信谣言,委实可笑。” 夏禾默了默,道:“所以呢?就因为几百年前的陷害,所以你们一堆人就躲在山里不敢出来?这不就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华择脸色微沉,道:“无论如何,先祖定下族规,凡吾华家子弟,不可擅离药王谷半步,然则逐出族门,不问生死!” “那你把我逐出族门吧。”夏禾毫不犹豫地接话。 华择险些气吐血,怒道:“汝到底意欲何为?” “我要留在夏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因为这里有需要我的人,也有我需要的人!”夏禾毫不退让,道:“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都过去几百年了,都改朝换代了不知几轮了,当初害你们的人也都已经死了,你们到底还在怕什么?” “谁道吾是害怕?”华择愤然拍桌,“唯不愿卷入世俗纷争尔!” 夏禾怀疑地望着他,道:“你们是不是想太多,太自以为是了?你们从药王谷出来后,只要不自己跑街上大声嚷嚷自己是药王谷的人,谁会知道你们的身份?还是说你们其实有三头六臂,三只眼睛,跟普通人长得不一样?” 她每说一句,华择的眉头就紧一分,华一华二更是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华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吾等又不是怪物,怎会有三头六臂。” “这不就结了?”夏禾摊开手,“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担心身份被发现,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外,姨娘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若非今日你们出现,我们至死都不会知道她是药王谷的人。” 华择微怔,如何是好,他竟然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这让他如何反驳? 夏永淳悄悄抹了把冷汗,侧过身对苏氏道:“咱闺女又开始忽悠人了,我看这华择不是她的对手。” 苏氏嗔他一眼,低声道:“别添乱。”她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见华择眼底闪过迟疑,夏禾乘胜追击,道:“要么你将我带走,我去药王谷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要么你留下来,一边救治三哥,一边教我医术,直到我能担得起药王谷谷主之位,又或者,你现在就离开,去另外找一个继承人,这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说罢,她操着手退到一边,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华择木然,他不懂,为何转瞬之间,他们的处境就完全颠倒了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暂时安稳 别看夏禾一脸无所谓,似乎胜券在握,其实她心里十分忐忑紧张,若是华择不吃她这一套,真的来硬的呢?届时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即便只过了数息,也让人觉得难耐,所有人都望着沉默不语的华择,等着他做出选择。 终于,华择有了动静,他斜睨着夏禾,似笑非笑道:“吾是否还需感谢汝多给了吾一种选择?” 夏禾脸上发烫,老实说,她这完全是生拉硬扯,没有一点底气。在毫无底气的情况下说出如此有底气的话,她也算是蛮厚脸皮了。 然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声厉内荏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华择哼笑,正欲开口挤兑几句,一道低沉的男音在头顶响起,道:“应承她又何妨,你不也想在外多停留下些时日?左不过听那群老家伙罗嗦个几句。” 众人一惊,忙抬头往上看,然而却不见半个人影,惊疑间,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华择身旁,如夜色般深沉的黑衣,更为来人邪魅的五官增添一份邪气。 夏禾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回过神后赶紧抹了把嘴角,唯恐自己流了口水。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俊美脸庞,能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那浅淡的刻痕不仅没有削减他的容貌,反而平添一股成熟气韵,令人为其魅力倾倒。 神秘,优雅,高贵,邪魅,夏禾绞尽脑汁寻找形容眼前人的词汇,然而还是觉得不够贴切,这绝对是她两辈子见过最好看最有味道的男人了,没有之一! 片刻的怔愣后,顾飞璟猛然回神,转眼看到夏禾如痴如醉的表情,他心里不舒服了。他承认,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确实令人惊艳,就连身为男人的他也不由得看呆了,但凡事有个度啊,一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的色相是闹哪样? 猛地拉了夏禾一把,顾飞璟阴沉沉道:“看够了没有?” 夏禾理所当然地回答:“怎么可能会看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心里话,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讪笑道:“这位是……”她望向华择。 “吾之挚友。”华择不以为然地回答,似乎在为男子的出现而生气,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男子轻笑一声,道:“在晚辈面前,就不要闹别扭了。”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磁性十足,胜似天籁,夏禾觉得自己的耳朵要怀孕了。 不过她很快就从这份陶醉中挣脱了出来,诧异地瞪大眼,目光在华择与黑衣男子之间游移不定。 见状,黑衣男子低笑起来,华择却是气恼地哼了一声。 本来夏禾只是有些怀疑,男子一笑,她深信不疑了,挠了挠额角,她迟疑地问:“华……”在华择严厉的目光下,她识趣地改口,“舅舅,您今年贵庚?成亲了吗?” “未及不惑,已有家眷。”黑衣男子抢在华择前面含笑回答。与华择淡漠的态度不同,他对夏禾的态度极为温柔。 夏禾只觉如沐春风,熏熏然道:“不知舅妈现在何处,还在药王谷吗?” 闻言,男子笑得愈发柔和了。 华择却是脸比锅黑,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见他一副被踩中尾巴的恼怒模样,夏禾了然,奸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顾飞璟挑起一边眉毛,完全没有头绪。 “佛曰不可言。”夏禾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对黑衣男子甜甜笑道:“不知——这位叔叔如何称呼啊?” “吾命非夜。”男子轻笑道。 夏禾蹭过去,悄声道:“非夜叔叔,您帮我劝劝舅舅吧,以后我一定会千百倍报答您的!” “嗯?”非夜挑了挑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夏禾摸不准他的心思,挠了挠头,道:“比如说你们吵架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说好话?或者帮你出谋划策?” 非夜忍俊不禁,道:“你确定这番话你要在你舅舅面前说?” “额……”夏禾噎了噎,转眼就看到华择黑沉沉的脸,她忙讪笑着躲到顾飞璟身后。这不经意间做出的亲密举动让顾飞璟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挺了挺胸膛将她护得严实。 见状,华择嗤之以鼻,道:“幼稚!吾华家人自来帮亲不帮理,汝既已认了吾为舅父,就须得遵守吾族之办事规矩。” 夏家众人抽了抽嘴角,这么不讲理的规矩亏他说得出口。 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华择接着道:“与其让汝与外人连成一气,倒不如吾稍退一步。” 夏禾双眼一亮,道:“你答应了?” 华择哼笑,瞥了非夜一眼,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道理吾懂。” 非夜丝毫不恼,笑道:“既然决定留下,我让人去准备住处。” 华择哼了哼,却没有反对。 夏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翼翼道:“不如就住在夏府?” 夏永淳想要反对,被苏氏揪了一把,不情不愿改口道:“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要客气了,都住下吧。” 华择掀了掀嘴角,道:“吾等不速之客怎敢打扰。”嘲讽之意十足。 夏永淳哼了恒,不留下最好! 华择抖了抖衣袍起身,见他要离开,夏禾忙问道:“以后是劳烦舅舅上门替三哥治疗,还是……” 华择没有回答,径直往外走,他憋了一肚子气,会理她才怪! 非夜将一枚玉牌扔向顾飞璟,边往外走,边道:“四海楼,掌柜的看到玉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顾飞璟接住玉牌,感觉手心一阵发麻,他暗暗心惊,看来这个非夜不简单。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夏禾拿过玉牌仔细打量,除了质地上乘,款式简单,她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如此,她愈发觉得非夜深不可测。 苏氏扑过来抓住夏禾的手,急声道:“他不会再来带你走了吧?” 显然她还心有余悸。 夏禾笑了笑,道:“看样子,他们都是言而有信的人,应该不会出尔反尔。” 苏氏这才拍着心口松了口气。 夏禾笑着,心里却浮起丝丝担忧,老实说,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今日只能说是她运气好,碰上那两人闹矛盾,不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而从方才的事,她发现华择是个喜怒无常,十分任性妄为的人,而这样的人,你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改变心意,所以这个定时炸弹只是暂时停摆,并没有被完全拆除。 第三百九十章 让我抱抱 这是夏禾有史以来过得最累的一天,即便实在外面居无定所的三年,也没有让她如此疲惫过。 尽管暂时稳住了华择,但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好比二太太、杨氏,好比大庭广众下被揭开的一连串丑事。 见夏禾愁眉紧皱,苏氏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剩下的事我跟你父亲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带着邑骏去治病就行了。” 二太太意识到大难临头,也不敢再叫嚣了,忙不迭道:“你们不能就这样把我赶走,不然就是坐实了那些事,以后夏家就会沦为笑柄!” 她也不算蠢,还知道 苏氏沉默,确实如二太太所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将二太太赶走,那么夏禾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犹疑间,老太太冷哼道:“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走,不把你留在府上好好折磨一番,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老太太已经从昏眩中缓了过来,在翠喜的搀扶下站起身,一巴掌就扇在了二太太脸上。 二太太惊恐地捂住脸,突然眼底一亮,扑到夏禾面前哀求道:“小禾,二婶知道错了,你别跟二婶一般计较,快帮我劝劝老太太啊!” 老太太的手段她最清楚,因为当年她用来对付那些妾室的法子,很多就是从老太太那儿学来的,想到那些手段要用到自己身上,她顿时全身寒毛直竖。 虽说人都是反复无常的,但反复到二太太这种程度的还是少见,想到上一刻她还揪着自己的衣领破口大骂,眼下却又苦苦哀求,饶是夏禾再三压抑自己的脾气怒火,还是不由得恼了,冷然道:“做错事,就要该付出代价,你以为全天下都是你母亲,会无条件包容你原谅你吗?” 普天之下皆你妈这种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二太太大骇,当即就翻了脸,大骂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女,以为凭几句花言巧语就能翻天了是不是?你现在这样对我,等来日我翻了身,我让你跪着求我!” “来人,给我绑了拖到禁闭室去!”老太太大喝,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堵了二太太的嘴往外拖,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一张臭嘴只知道吐污言秽语,简直污耳朵!”老太太冷哼,气得跺脚。 夏禾无力再理会这许多,微微敛首,道:“祖母,父亲,母亲,若无事我先回房了。” 老太太担忧地望向她,道:“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你累着了。” 夏禾点点头,行了一礼退下。 夏永淳颇复杂地看了顾飞璟一眼,道:“你也下去休息吧,看你这胡子拉渣的样子。” 顾飞璟摸了摸下巴,确实挺扎手的,也点点头拱手告退。 夏禾两人离开后,众人也散了。 从正厅出来,顾飞璟追上先走一步的夏禾,与她并肩而行,神秘道:“回去好好休息,晚上给你一个惊喜。” 夏禾扯出抹笑,道:“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只想蒙头大睡,最好睡一天一夜。” 见她笑容中都透着疲惫,顾飞璟心口一紧,道:“没关系,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醒了吱一声,我带你出去散心。” 夏禾忍俊不禁,斜睨着他道:“要是我三更半夜醒来,叫一声你没有出现呢?” “那我任你处置!”顾飞璟豪气摆手。 夏禾深深望着他昳丽的眉眼,心里又暖又甜,她不由得想,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庞,手指轻抚过他飞扬的双眉,微俏的眼角,青黑色的眼带,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青色的胡渣上,夏禾叹息道:“不要对我太好,我会恃宠而骄的。” 顾飞璟不由微微怔愣,在她收回手之前回神,将她的五指握住,小心地拢在手心,反问道:“我对你好吗?若我真的对你很好,你为何不愿接受我?既然你不接受我,就说明我对你还不够好。” “……”夏禾被他这番推论弄得怔愣不已,沉思了好一会,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够好,而是我已经恃宠而骄?” 顾飞璟挑眉,道:“你这是要跟我来一场辩论吗?像这种时候,女人只要乖乖相信男人的话就行了。” 夏禾忍笑,耸肩道:“好吧,左右吃亏的不是我。” 顿了顿,望进他眼底,笑道:“说真的,你还是回房休息吧,我没事。” 顾飞璟捏了捏她的手指,满不在意道:“反正我已经习惯睡屋顶了。” 夏禾啼笑皆非,瞪起眼故作严厉道:“你别再做梁上君子了,也不怕蚊子咬!” 顾飞璟作深思状,道:“这个确实需要考虑,若是毁了小爷的花容月貌,损失可就大了。” 夏禾终是忍不住笑出声,给了他一拳,笑嗔道:“你要不要脸,还花容月貌!” 顾飞璟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嘻嘻笑道:“你敢说我这张脸配不上这四个字吗?” 额头撞上坚硬的胸膛,淡淡的熏香伴随着浑厚的阳刚气息涌入鼻端,夏禾瞬间烧红了脸,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退出。 感觉到她小小的抵抗,顾飞璟收紧双手,将头枕到她肩上,低声道:“让我抱抱,我好累啊。” 夏禾推拒的动作僵住了,因为这句好累充满祈求与疲惫,让她心软了。毕竟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顾飞璟为她做了这么多,若非她足够坚定,早就投入他的怀抱了。 温热的鼻息吹在颈项,夏禾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道:“累就回房休息吧。” 回应她的是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这货不会真的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吧? 夏禾控制不住地想,刚想耸耸肩,肩上的人道:“再一会会。” “……”夏禾无语望天。 清风拂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搭上他的腰间,在他胸前蹭了蹭。 她承认这一刻她有点想撒娇,因为不管内心有多强大,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她还是会觉得难受的。而眼前这个人,让她忍不住想撒娇。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飞璟微微弯起嘴角。 第三百九十一章 深情薄情 虽然很想睡个昏天黑地,但现实却很难做到。 日落时分,夏禾悠悠转醒,床前的纱帐不知何时被挽了起来,她一起身就正对窗外漫天的红霞,绚烂的云彩如火般热烈,将她还未清明的心神震慑。 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无声无息间治愈一切,夏禾坐在床头呆望着天边的美景,不知不觉已经夜幕降临,若非阵阵晚风吹得她手脚发凉,她依旧无法回神。 披衣起身,夏禾行至窗前,将窗户合拢。 房门被轻轻推开,白雀端着热水进来,轻柔笑道:“黄莺已经备好晚膳,奴婢来伺候小姐洗梳更衣。” 夏禾含笑点头。 用过晚膳,夏禾与宴姑姑坐在外间喝茶,白雀收拾了夏禾换下的衣裳,准备拿去清洗,然收拾着收拾着,她察觉到不对劲了,当即放下装衣的箩筐,跑去找夏禾。 白雀着急忙慌冲进外间客厅,一张嘴就是大喘气,连话都说不出。 这丫鬟一向稳重,难得会如此慌张,夏禾还以为是出了大事,忙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白雀深吸口气,总算把气喘匀了。她想了想,不对,不能问得太直接,如果是自己误会了呢,岂不是闹笑话?心下转了几圈,白雀委婉问道:“小姐,你那个还够用吗?需不需要奴婢置备一些?” “嗯?”夏禾满头问号,什么那个? 见她一脸疑惑,白雀暗暗着急,再次暗示道:“就是那个啊,那个,姑娘家都用的那个!” “啊?”夏禾还是没有明白。 白雀捂了捂额头,只好开门见山:“就是月事带子!” “哦!”夏禾恍然大悟,却更加疑惑了,道:“我现在还不需要那东西啊。” 白雀心里一咯噔,追问道:“是时间还没有到吗?”可小姐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却一直没有动静,若是还没有来,岂不是不太正常? 宴姑姑先意会到白雀的心思,解释道:“小禾初潮还没有来。” 白雀只觉闷头一棒,头都快晕了,她着急道:“可小姐都十六了啊!”正常的姑娘,十三四岁就该来了,该不会真被夏晴那乌鸦嘴给胡说八道中了,小姐是真的有问题吧? 宴姑姑知道她的担忧,道:“之前我也担心,找了许多大夫给她看诊,大夫们都说没有问题,我想大概是小禾比较晚熟吧。” 若不是再三验证,知晓夏禾的身体是真的没有毛病,她也不会如此轻松。 白雀还是无法放心,念叨道:“事关终身,奴婢得禀告太太!”说罢便扭头出了门。 宴姑姑能理解白雀的心情,也不由紧张起来,对夏禾道:“既然你舅舅是药王谷的神医,明日你去拜访他时,请他再给你瞧瞧,别是什么隐疾才好。”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夏禾并不觉得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虽然觉得大家有些大惊小怪,但想着这是对她的关心,她便乖顺地点了点头。 又坐了会,宴姑姑回房就寝,夏禾也回楼上休息。 睡了一个下午,夏禾全然没有睡意,随手抽了本医书,她推开窗户,坐到窗旁的小榻上翻看。 窗外明月高悬,月华如练,在这无边夜色下,她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莹白的月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蒙上一层皎洁的白光,圣洁而静谧。 清风徐徐,吹动烛火摇曳,屋顶骤然响起的悠扬笛声将夏禾的心神从书本中拉离,如泣如诉的曲调满溢思念惆怅之苦,悲愁得令人不觉心间微沉。 翻动书页的手微微一顿,夏禾凝神听了一阵,合上书起身关窗,灭灯。 阁楼下,顾飞璟的目光从紧闭的窗户上,移到屋脊上伫立的白色身影上,沉默良久,飞身攀上屋顶。 “小禾歇下了,你就别打扰她了。”顾飞璟大咧咧在屋脊上坐下。 笛声骤停,顾天启垂眸看他,道:“你在军营学会的就是这些粗鄙举止?” 顾飞璟嗤笑,道:“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在你面前端着。” 至于以后,谁也说不准。 顾天启默了默,道:“飞璟,我终于明白为何你愿意默默守着她,只是我明白地太迟。” 顾飞璟深深望他一眼,道:“有时候放手也是对自己的成全。” “放手?”顾天启自嘲地弯起嘴角,随即目光如炬直视他,道:“你不过是比我稍占先机,凭什么用胜利者的姿态对我说这番话!” “你想多了。”顾飞璟微皱双眉,顿了顿,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做出伤害她的事。” “我所做的一切,只因我爱她,是为了得到她!”顾天启理直气壮,眼底闪过炙热的疯狂,嘲讽道:“若你我的位置调换,你敢说你会轻易放手?” 顾飞璟望着他略显扭曲的脸庞,只觉得他陌生,道:“所以呢?” “我不能失去她。”顾天启闭眼长出口气,“我的世界不能没有她,不然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失去意义。” 闻言,顾飞璟忍不住笑了,道:“你是想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禾?真是可笑!为了达成目的,你不惜伤害她,伤害她身边的人,你这也算是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我们能更好地在一起!她难过,我比她更难过,但为了以后,现在做出点牺牲又何妨?”顾天启振臂反驳。 “你疯了。”顾飞璟目光复杂,不欲再与他争辩,站起身离开。 “站住!”顾天启大喝,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质问道:“既然你说得如此光面堂皇,那你告诉我,你能想象没有她的未来吗?” 顾飞璟平静地回视他,道:“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夏禾这个人,我还是会娶妻生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良久才接着道:“只是我过得会没有那么好。” 他也想用华丽的辞藻来堆砌这番话,但是除了“好”这个字,他想不到更适合的措辞。 顾天启怔怔放开他的衣襟,下一刻突然捂脸大笑,“哈哈哈!顾飞璟,枉你自诩风流深情,说出的却是如此薄情的话,真想看看小禾听到这番话后,对你失望的表情,哈哈哈!” 顾飞璟翘了翘嘴角,道:“深情,薄情,又岂是用嘴说出来的,小禾那么聪明,自然懂得分辨。” “哼!”顾天启停下大笑,冷哼一声,道:“我对小禾的感情不输你,日后小禾自然会明白。” 话落,他转身跃下屋顶,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顾飞璟幽幽叹了一声,屈膝再次坐下,月如钩,照得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第三百九十二章 四海楼 大晚上的白雀跑去禀告,吓得苏氏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她实在担心夏禾的身体,若不是夏永淳拦着,当晚就跑去草叶庐了。 翌日一早,夏永淳实在是拦不住了,苏氏连早膳也没有吃,就带着宋嬷嬷跑到草叶庐。彼时夏禾已经起了,在屋前的庭院里慢跑,旁边青萍红芝正在打扫。 清晨慢跑是夏禾回来后养成的习惯,之前一直在外面跑,回来后却一下子松弛下来,她感觉身体都快生锈了,这不就开始锻炼。 在夏禾看来,她这是为了身体好,然在苏氏看来,这却是在磋磨身体。 苏氏连忙上前将夏禾拦住,语带责备道:“在家里就好好休养,就是因为你总不消停,在外奔波劳累,才会折腾坏了身子!” 夏禾哭笑不得,道:“哪有这么严重,锻炼一下身体才好,提高免疫力,加快新陈代谢……” 苏氏摆手,难得蛮横,道:“我不管!我也听不懂你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你现在要好好休养调理!” 边说着边将夏禾往屋里推,对青萍红芝吩咐道:“去准备热水,伺候小姐沐浴更衣,我要带她去四海楼!” 夏禾无法,只好顺从她的意思。 沐浴更衣后,苏氏直接拖着夏禾出门,上了等在二门前的马车,眼见着车夫要扬鞭,夏禾忙道:“三哥呢,三哥还没有带呢!” 她们主要是帮三哥治病,怎么能把主角给落下呢! 苏氏镇定道:“莲姐儿已经带着邑骏先走一步,去了四海楼,就不用你操心了。” 末了不忘教训道:“你现在管好自己就行,其他的事少给我操心!多忧多思对身体没有益处!” 夏禾无语望天,得,她成重点保护对象了。 到达四海楼,夏莲跟夏邑骏已经在楼前等着了,因为行动不便,夏邑骏被安置在轮椅上,看到夏禾,他双眼发亮。 夏禾跳下车,想要过去帮忙夏莲推轮椅,苏氏一把将她拉住,嗔道:“不用你操心!” 夏禾继续望天。 夏莲瞧出点异样,低声问道:“大伯娘,小禾怎么了?” 被问及心事,苏氏颦眉,拉过夏莲低声道:“小禾这年纪了还未初潮,我实在担心,以后你要帮忙看着点,不能让她太劳累。” 夏莲惊讶地瞪大眼,看夏禾的目光也小心翼翼起来,连声道:“大伯娘说的很对,以后你什么都别管了!” 生怕夏禾跟她抢似的,忙推着夏邑骏进了四海楼。 夏禾表示已经无力吐槽。 四海楼热闹非凡,夏禾按非夜说的,将玉牌拿给掌柜,态度本有些冷淡的掌柜瞬间变得热情,不仅叫了小二来帮忙抬轮椅,还亲自引四人上楼。 四海楼共四层,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一般的客人只能进入这两层,再往上就有限制了,传闻只有得到楼主承认的人才能进入三楼,然而如何才能得到楼主承认,又是一个未知之谜,至于四楼,传说那是只有四海楼楼主才能进入的地方,外人休想踏入一步。 一直将夏禾等人带到四楼,掌柜的才停下,垂首恭敬道:“主人就在里面,少主请。” 夏禾诧异,她怎么又成少主了? 转头看苏氏跟夏莲,两人也是一脸呆愣。 四楼规模不大,上了楼梯是一道长长的走廊,铺着驼色的绒毯,很有居家的感觉。 夏禾正犹豫着要不要脱鞋,走廊尽头传来慵懒的声音,道:“进来。” 她认出这是华择的声音,便不再犹豫,大大方方踏上地毯。 走廊尽头是一道圆形的木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瞧着颇具气势,夏禾细细打量一番,迟疑着抬手想推门。 不等她的手碰到门扉,门吱呀一声往两边打开,一副巨大的竹林墨画蓦然闯入眼帘,让人产生一种误入竹林的错觉。 夏禾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还不快滚进来!”华择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似乎心情不佳。 夏禾赶紧跳进门,苏氏跟夏莲也跟着将夏邑骏推进去。 门在四人身后骤然合上,华择略显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四人眼前,他一身翠竹般的青衫,与身后的墨竹格格不入。 抬了抬下巴,华择倨傲道:“病人留下,尔等可以滚了。”这话是对苏氏与夏莲说的。 苏氏何曾受过如此待遇,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但想到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压下脾气,敛首客气道:“华先生,还请您替小禾也诊诊脉,这孩子似乎是在外面熬坏了身子,如今年纪还未经历初潮。” 华择双眉紧紧皱起,目光严厉望向夏禾,沉声道:“身为大夫,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夏禾讪然,小声辩解道:“我觉得自己很好,没有毛病。” “哼!”华择冷哼,挥袖转身,道:“随吾来!” 夏禾忙对苏氏跟夏莲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等着,自己则推了夏邑骏跟上华择的脚步。 在外面看着面积不大,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夏禾推着夏邑骏跟着华择七弯八拐,也不知兜兜转转了多久,才在一扇竹门前停下。 隐约间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夏禾耸了耸鼻子,小心问道:“舅舅,这里面是药庐?” 华择径直推开门,率先跨进去。 被无视了。夏禾讪讪吐了吐舌头,挠着额头思考要怎么把轮椅给推进去。前面一路平坦,谁知道最后来个高门槛,可把她难住了,难不成要她公主抱三哥?她倒是无所谓,但她担心三哥接受不了。 迟迟不见人进门,华择回头,见夏禾围着轮椅打转,他眼角微抽,直接过去将人给拎进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诶!病人还在外面呢!”夏禾大叫。 华择一言不发,将人扔到椅子上,伸手搭上夏禾的脉搏。 夏禾立即识相地闭嘴。 两指在腕间轻轻一探便收回,华择上下打量夏禾一眼,冷笑道:“身体没什么问题,发育太慢而已。” 察觉他的目光扫过胸前,夏禾忙双手护胸,扭捏道:“舅舅,这话就不要说出来了吧。”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之所以迟迟没有来姨妈,只是因为她发育慢,到现在第二性征还不明显。 华择瞥她一眼,道:“发育太慢未尝不是病。”手一挥写下一张药方,扔到夏禾怀里。 夏禾手忙脚乱接住药方,小心翼翼道:“那个,舅舅,我三哥还在外面……”后面的话在华择不耐的目光下噤声。 一脚将人从椅子上踹下地,华择朝墙边的书架抬了抬下巴,道:“给汝一个时辰,找一本医书背熟。”自个施施然斜靠在塌上。 夏禾不敢呼痛,忙跑到书架前找了一本相对较薄的医书,埋头苦读。 第三百九十三章 摊上事了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不等夏禾喘口气,华择将她叫到榻前,开始考校。 药理,药性,病原,病症,华择问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夏禾不得不佩服,不过是瞄了一眼书脊,他便知晓书中所记载的内容,继而步步深入地提问,可见他的理论知识有多过硬。 夏禾只是勉强记住书上的内容,回答起来难免磕磕绊绊,好在没有大错,华择也就皱皱眉头,没有责备她。 一问一答间,半日的时间悄然而过,华择懒洋洋起身,道:“随吾来。” 夏禾不敢多问,老老实实跟着他出了药庐,拐进另一个房间。 进门便见夏邑骏赤裸着上身躺在塌上,一个老者站在一旁,正在替他检查身体。 夏禾了然,原来还有其他人在。 “谷主。”老者对着华择拱手,道:“属下已经查看过这位公子的伤势,是伤在头部,淤血堆积导致经脉血管堵塞不畅,以致四肢麻痹瘫痪,属下已经让他泡过药浴,可以马上施针。” 华择颔首,道:“汝先退下罢。” 老者垂首告退。 华择转头望向夏禾,道:“汝来助吾行针。” “我?”夏禾大惊,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从来没有给人做过针灸!” 华择鄙视地看她,道:“做梦也要有些限度,只是让你打下手,若是指望你行针,不如直接叫人去死。” “……”夏禾嘴角抽抽,小声道:“也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叫道:“你这不是说话挺普通的嘛,原来之前一直在拿腔作调!” “呵呵。”华择给她两声冷笑,夏禾赶紧收回指着他的手。 所谓打下手,不过是帮忙取针换针,就好比手术台前的护士,负责给医生递手术刀的。不过夏禾比护士小姐要强一点,算是个实习医生,因为华择时不时会提点她几句。 针灸看似简单,却十分耗费心力,何况还是在脑部行针,稍有差池别说救人了,还有可能要人命。一套针行完,华择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夏禾忙狗腿地奉上一杯热茶。 不咸不淡瞥了夏禾一眼,华择没有接,而是先到一边净了手,边仔细用丝帕擦干,边道:“以后每两日行一次针,每日推拿三次,天气好时牵出门溜溜。” 夏禾暗暗记下,问道:“不需要喝药吗?” 华择皱眉,叱道:“你是猪脑子吗?是药三分毒,吸收不了反而会给身体造成负担,不然我为何安排他药浴?” “额……”夏禾嘴角抽筋,心道你能不能再毒舌一点? 华择颇嫌弃地皱了皱眉,严厉道:“我药王谷的少主不是这么好当的,若是你有辱我华家传承,就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自刎谢罪吧!” 夏禾心口猛地一跳,惊呼:“不要这么严重吧?” 华择勾着一边嘴角冷笑,“或者你可以投入非夜门下,做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形动物。” 夏禾本来就对非夜的身份感兴趣,闻言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杀手。”华择笑得愈发冷了。 “额……”夏禾噎了噎,道:“那我还是做动脑不动手的人吧。” 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华择微微颔首,道:“茶。” 夏禾怔了怔,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忙恭恭敬敬将茶奉上。 喝完茶,华择立即一脚将夏禾踹出门,夏禾正感叹这人喜怒无常,便见夏邑骏连人带轮椅被抬着丢出门,她忙叫嚷着小心点。 出时的门与进时的门不是同一扇,望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夏禾有点摸不准方向了,正犯难,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童出现在她面前,躬身道:“与少主一同来的两位客人正在二楼雅间候着,少主这边请。” “哦哦!”夏禾忙点点头,推着夏邑骏跟上小童的脚步。 行至一处楼梯口,小童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夏禾颔首,想了想,问道:“你称呼我为少主,你是药王谷的人?” 小童硬邦邦道:“属下是夜鸽第九楼的人,少主请。” 夜鸽?这是什么鬼?夏禾满头雾水,但见小童没有再回话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她将轮椅推到楼梯前,立即有两个高大的男子上来接手,将夏邑骏平稳地抬下楼。 二楼雅间内,苏氏与夏莲正对着一桌子酒菜着急,听到开门声,两人急忙回头,见是夏禾夏禾回来,顿时不约而同舒出口气。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中午,因两人是与夏禾一同来的,掌柜的不敢怠慢,便让人送了一桌酒菜上来。 夏禾早已饥肠辘辘,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当即坐到桌前挽起袖子开吃。 苏氏跟夏莲有一肚子话想问她,见状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打算等她吃完了再问。 吃到五分饱,夏禾放慢进食的速度,夏莲立即问道:“华大夫怎么说?” “没事。”夏禾轻松地摆手。 “是你没事,还是邑骏没事?”苏氏问。 “都没事。”夏禾回答,顿了顿,扁嘴道:“三哥没事,我有事,我被骂得很惨。” 苏氏听到一半,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被吓得不轻,等到听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华先生是你的舅舅,是长辈,训斥你几句也是正常。” 夏禾委屈地撇嘴,道:“他太严厉了,我觉得以后挨骂的日子会不少。” 夏莲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用过午膳,四人坐车回府,因为夏邑骏一直昏迷,夏莲显得有些担心,夏禾安慰道:“我舅舅虽然嘴巴坏了一点,但医术绝对过硬,只要按照他说的做,三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莲感激地笑了笑。 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夏禾是去找顾飞璟,她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夜鸽是什么地方,不然稀里糊涂做了人家的少主,她挺瘆得慌。 被告知顾飞璟在水榭,夏禾马不停蹄赶过去,让她意外的是,夏邑卿也在。 夏邑卿面带不甘,见夏禾过来,他立即起身告辞。 夏禾疑惑地目送兄长离开,问顾飞璟:“你对我大哥做什么了?” 顾飞璟耸肩,道:“你呢,匆匆忙忙找来,有什么事吗?” 夏禾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问道:“你听过夜鸽这个名号吗?” “夜鸽?”顾飞璟皱了皱眉,神色变得凝重,道:“夜鸽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禾望天,她摊上事了,她摊上大事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提点 顾飞璟何其聪明,一看夏禾的神色,再脑子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 夏禾捂脸趴到石桌上,哀嚎道:“什么都没做就成了杀手小头子,我也是蛮冤的。” 顾飞璟一脸复杂,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以后你行事要要更加小心。” 夜鸽作为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据说富可敌国,小禾能有这样的靠山,他自然为她高兴,只是高兴之余,他担心她会被夜鸽的仇家盯上,江湖是非多,虽他从未涉足,却从师父那里听了不少江湖纷争。 夜鸽最出名的,一是它昂贵的要价,二是它数不尽的仇敌,他会担心是在所难免的。 夏禾仰头想了想非夜俊邪的脸,撑着脸感慨:“小说诚不欺我,原来杀手头领真的都是颜王。” 顾飞璟没有听懂她的话,再三告诫道:“以后出门在外,千万不要提起夜鸽这两个字,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与夜鸽有关系,江湖凶险,危机处处潜伏!” 夏禾漫不经心地点头,一边脑补,一边随口道:“我知道,江湖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才不会蠢到在人前泄自己的底。” 顾飞璟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我能揍你吗?” 夏禾跳起来大叫:“你干嘛要揍我?你……” 不等她说完,顾飞璟伸手在她腮帮子上狠狠掐了一把,吐气道:“心里总算舒坦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花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啊!”夏禾痛得大呼,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拳。 “嘶——”顾飞璟猝不及防被打中左眼,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捂着眼睛愤愤不平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他好歹还手下留情了! 夏禾捂着半边脸,理直气壮地冷哼:“来而不往非礼也!” 夏邑卿去而复返回到水榭,看到的就是两人一个捂睛,一个捂脸,张牙舞爪的场面,斯文如他,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扬声道:“我有要事跟你们商量!” 夏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赶紧拍了拍胸口,疑惑道:“大哥,你有什么事啊?”还不忘狠狠瞪了顾飞璟一眼。 顾飞璟挑眉回了个挑衅的眼神,心想小样,被口水呛到的人还想跟他斗! 见两人“眉来眼去”,夏邑卿眼角抽抽,他不着痕迹地走到两人中间,一脸严肃道:“我找你们商量私塾的事。” 顾飞璟微怔,啧了一声,道:“你还没有死心啊。” 夏邑卿脸上闪过羞恼之色。 “死心?”夏禾诧异,问道:“什么死心?” “劝他对开私塾的事死心。”顾飞璟一脸正色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对夏邑卿道:“有理想有抱负,心怀天下是好事,然古语有言,所谓修身,齐家,治国,方能平天下,而如今你一介白丁,又尚未继承家业,却想着治国救民,你不觉得太过不切实际了吗?” 夏邑卿脸色涨红,道:“我并未想过治国,我只是想帮助那些……” “你这已经是在干涉朝政。”顾飞璟打断他的话,道:“你要庆幸徐知府是姨父的好友,不然他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打压你。” “有这么严重吗?”夏禾不由得心惊。 顾飞璟凝重地颔首,道:“若只是开办一个小小的私塾,倒也无妨,只是我听邑卿的意思,是想遍及大庆国内,如此,就须得慎重考量了,没有功名,没有影响力,难成事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圣心难测。” “这跟圣心有何关系?你不想我办书塾就直说,何必夸大其词吓我。”夏邑卿有些恼了。 顾飞璟无奈叹气,撑着下巴道:“民间形容一个人是用喜怒无常,而当今圣上的喜怒无常,只能用圣心难测来形容,你可知,当政者最忌讳的是什么?” 夏邑卿心底一沉,答案在心底隐隐浮现。 顾飞璟扫过他惊疑不定的双眼,道:“没错,就是有人干政,高兴了,夸你是为国为民,是为国尽忠,不高兴了,你就是心怀叵测,意图……后面的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开办书塾看起来不是大事,但考虑其日后的影响力,今上不可能不多想,且,身居上位,谁也不想区区平民被高歌颂德,名望在自己之上。” “你还是别说了。”夏禾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担忧地望向兄长,道:“大哥,我觉得飞璟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确实应该慎重考虑。” 夏邑卿一脸凝重,摇头道:“我没想到会牵扯这么远,好在表哥及时提点,不然我贸贸然行事,后果怕是会不堪设想。” 顾飞璟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无须悲观,我方才说的是从你一介白丁的身份出发,若是你换个身份,结果又会不一样。” 夏邑卿眼底重新燃起希望,急切道:“我该怎么做?” “入朝为官,如此,你只需向圣上进谏,就能达成目的。要知道一道圣旨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不管是人脉,还是钱财,都能一步到位,比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开办书塾不知快多少。”顾飞璟扬眉轻笑。 “原来如此,是我狭隘了!”夏邑卿惊喜大呼,转念一想,道:“可我已经跟徐叔叔,以及当地的大儒商量好,也筹备好了银子,难道要失言?” 顾飞璟无语望天,谁来撬开这个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吧! 还是夏禾机灵,含笑推了兄长一把,道:“大哥你忘了,飞璟说如果只是开一两个书塾,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你暂时做不了书塾的先生了。” “哦哦!”夏邑卿回过意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讪然笑道:“瞧我这脑子,还真是不开窍。” 夏禾忍俊不禁,道:“比起这个,大哥还是赶紧去跟徐叔叔商量一下吧。” “好,我这就去!”夏邑卿兴冲冲点头,对顾飞璟拱了拱手,脚下一转就往外走,全然不见方才的消沉。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小禾不得无礼,以后不可再直呼表哥名讳。”说罢急匆匆跑了。 夏禾望天,他这是才反应过来么?真是有够迟钝的。 回头对上顾飞璟挪谕的双眼,她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一声表哥么,以前又不是没叫过。” 顾飞璟竖起修长的食指摇了摇,笑得异常温柔,轻声道:“不,不是表哥,而是飞璟哥哥。” 夏禾直接双眼一翻,看天。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吃苦头 飞璟哥哥什么的,实在太羞耻了,这样黏糊的称呼夏禾可叫不出口,不过她还是要夸奖他一下下的。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远见啊。”夏禾挪谕地挤眉弄眼。 “笑话,若只局限眼前,我不如直接领着我的兵去送死。”顾飞璟嗤之以鼻。 夏禾撇嘴,真是一句都不能夸,瞧这尾巴翘的。 对于她不肯叫自己飞璟哥哥这件事,顾飞璟表示很不满,信誓旦旦道:“总一天要让你自愿叫我一声好哥哥!” 夏禾好气又好笑,道:“看来你不仅臭美,还很小气,我决定不跟你玩了。” 挥挥手,她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顾飞璟踩住她的裙角,眉飞色舞道:“你打我的账我们还没有算呢,这就想走了?” 夏禾拉了拉裙摆,硬是扯不出来,叉腰道:“貌似先动手的是你吧?知道什么叫君子风度吗?” “不知道。”顾飞璟好整以暇地挑眉,撑着下巴歪头看她,道:“我听说是你鼓励邑卿开办书塾的?” 夏禾不觉讪讪,回看他,道:“干嘛?你想嘲笑我目光短浅吗?” 顾飞璟摇了摇手指,笑道:“我当然不会笑你,你跟邑卿能有这份心,就足以令人敬佩了。” 夏禾诧异地抬眸,见他眼带真挚,并不是在说笑,顿了顿,道:“但我们还是思考地不够周全,正如大哥所言,若非你,我们可能会为夏家带来灭顶之灾。” 顾飞璟淡淡一笑,道:“这与思虑周全无关,我比你们多的,也不过是对今上的了解。” 他说的委婉,但夏禾已经明白,所谓伴君如伴虎,想来是他十分了解皇帝的心思,所以才会如此果决地劝说大哥当官。 顾飞璟见她若有所思,挑眉道:“当然,我这样做也有私心的。” “私心?”夏禾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顾飞璟笑得得意,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夏禾哼了声,道:“只要你不是父亲派来的说客就行,不然你那番话就白说了,大哥是不会相信你的。” 顾飞璟福至心灵,一拍大腿,笑道:“对呀,我这也算是帮了姨父,可谓一举三得!” 夏禾懒得理他,一脚踹上他小腿,趁他抱腿痛呼之际抽回自己的裙摆,一溜烟跑出水榭。 跑远了,还听到顾飞璟在后面怒吼:“你给我等着!” 蹦蹦跳跳回到草叶庐,等待夏禾的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刺鼻的药味冲得人眼泪都要流下来,望着黑不见底的汤药,夏禾捂着鼻子倒退三步,大喊:“这是什么鬼?”妥妥的黑暗料理啊! 白雀一脸严肃,道:“这是华大夫开的药,小姐快喝了吧。” “啊?”夏禾诧异地瞪大眼,她分明记得药方还在自己身上,并没有交给任何人,可为何白雀却连药都熬好了? 似是看穿她的小心思,白雀道:“是华大夫派人送来的,说小姐可能会私藏药方。” “……”夏禾默然。 怎么办,感觉完全斗不过华舅舅,以后她还有活路吗? 又瞥了眼黑漆漆的药汁,想到不乖乖喝药可能会有的下场,夏禾立即不情不愿地接过药,深吸口气,捏着鼻子打算一灌到底,只是药一入口,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苦!不是一般的苦!而且不知道熬了多久,药都起胶了! 咬着牙将药喝完,夏禾赶紧给自己倒了水漱口,然而浓烈的苦味就像是黏在了口腔里,怎么都消除不了,苦得她抓耳挠腮地跳脚。 “不合泥啊,太不合泥了,药方窝看过,泥面虽然加了一味黄连,然而药量并不多,按泥不会这么苦。”嘴里含着酸枣,夏禾口齿不清地念叨。 “奴婢也不清楚。”白雀无辜摇头,有人把药送过来,她就直接熬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瞄了眼夏禾纠结的脸,她也挺心虚的,好言道:“小姐,奴婢再去给你取些蜜饯。” 夏禾点点头,砸吧着嘴暗暗分析药的成分。 分析着分析着,她突然大叫起来:“不对啊!给我的药方上根本没有花椒这味药!这分明就是坑我!” 白雀已经出了门,听到叫声忙缩着脖子加快脚步,不走难道还等着小姐跟她算账吗?虽然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叫吃苦头,这就是了。 嚼了一个下午的梅干,夏禾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傍晚时,李府送来信,说是李亚楠兄妹邀她与夏邑卿一起聚聚,她心知是为了夏冰的婚事,一口答应了,回信约两人明日早上在四海楼见。 说到底夏冰才是当事人,夏禾虽然做主答应了邀约,但这事还是要夏冰亲自出面,是以回信后,夏禾去找了夏冰,将情况说明。 夏冰的态度很明确,道:“这几日我已经与母亲商量好了,母亲答应由我自己做主,明日我会与李公子说清楚。” “这样最好。”夏禾点头。 第二日不必针灸,但要推拿,夏禾对推拿并无研究,又担心有其他讲究,便直接将夏邑骏带到四海楼,理直气壮道:“我也是担心推拿的方式错了,会让舅舅的辛苦白费,所以只好将人带来了。” 华择阴沉着脸,道:“你当本座是街上一拉一大把的蒙古大夫么,区区推拿也敢来找我!” 夏禾怕怕地咽了口口水,道:“舅舅不必亲自动手,让您下面的大夫来就可以了,我在旁边学,保证下次不再来烦您!” “哼!”华择冷哼,却没有再出言教训,让华一将夏邑骏推到别的房间去。 趁着华择交代华一的空隙,夏禾蹭到非夜身边,悄声道:“非夜叔叔,您的玉牌太珍贵了,我还是还给你吧。”她将玉牌恭恭敬敬递到非夜面前。 她思考了很久,虽然夜鸽背后的权势财富很吸引人,夜鸽少主的身份也很带感很刺激,但她并不想涉身江湖,也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受到无辜的牵连,所以她要把玉牌还给非夜。 非夜挑了挑眉,温和笑道:“你若不要这玉牌,就无法进入四楼,也就无法给你的堂兄治病,你确定你要还给我?” 夏禾微怔,挠了挠额头,道:“可我没有能耐做杀手头子啊,要是底下人不服气我,要杀了我夺位怎么办?” 非夜默然望着她,良久才笑道:“莫怪你能写出《白蛇传》来。” 说罢,心情颇好地出了门。 夏禾语结,不收回玉牌就算了,还笑话她脑洞大,不愧是跟华舅舅狼狈为奸的人,太过分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指手画脚 将夏邑骏交给华择后,夏禾就想开溜,只是不等她迈出一步,华择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没有我的允许,你踏出这门试试。”阴测测的语气吓得夏禾寒毛直竖。 忙回过身立正站好,谄媚道:“不知道舅舅还有什么吩咐,您说,夏禾一定照办!” 华择嫌弃地看她一眼,道:“不要整日里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怎么做一谷之主。” “噢。”夏禾撇嘴,被他严厉的目光一扫,赶紧端正身姿,摆出一脸严肃。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华择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道:“赶超我是不可能了,但起码要力压谷里的族人,懂了吗?” “懂了。”夏禾一边乖乖点头,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华择这才满意了,道:“既然你找不到人替夏邑骏推拿按摩,那就直接把他放在四海楼,我自会安排人照料他,以后你只需每日过来看书学医就是。” 夏禾没想到他会如此体谅人,不禁诧异道:“舅舅,原来您是口嫌体正直啊!” 没办法,面对这个毒舌,她就是忍不住说直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华择皱眉,道:“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你能将心思都放在学医上。” “是,我一定不负舅舅所望!”夏禾信誓旦旦地保证,一转眼又是一脸讨好扭捏,小心翼翼道:“舅舅,我今天约了人谈终身大事,所以今天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啊?我保证谈完事就上来!” 华择面无表情斜睨她,字正圆腔地吐出一个字:“滚!” 夏禾缩了缩脖子,赶紧麻溜地滚了。 蹬蹬蹬一口气从四楼下到一楼,夏禾拍了拍胸口,拉住路过的小二,问:“李家少爷来了吗?” 小二虽不知她的具体身份,但见掌柜的都对她毕恭毕敬,闻言不由诚惶诚恐道:“回小姐的话,李少爷跟李小姐已经来了,正在翠竹轩坐着。” “我知道了,多谢。”扔下这句话,夏禾扭头上了二楼。 小二愣愣望着她的背影,呵呵傻笑起来,心想这位主子还真和气,一点没有传说中的恐怖。 翠竹轩是二楼左边的一个雅间,夏禾跑到门前,果然见门开着,李亚楠兄妹正坐在里面低声说话。 李鸿远的脸色还算正常,这让夏禾稍稍放心,只要不是不讲理的人,事情还是能顺利解决的。 敲了敲门框,夏禾笑着跨进门,敛首道:“有劳李大哥跟亚楠姐走一趟了。” 李鸿远跟李亚楠站起身,回了一礼,李鸿远道:“无妨,有些事确实应该说清楚。” 李亚楠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在忍耐什么,好一会后问道:“小禾,我听说是你将夏晴打伤,还将她受伤的她赶出府?”看来她是没有忍住。 夏禾微微一怔,毫不犹豫道:“是我。” 不必问也知道她是从哪儿听说的。 “你怎么能这样绝情!”如预料中的,李亚楠立即愤愤指责,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堂妹,就算她犯了错,你将她打成那样也够了,还不顾她死活的将她赶出门,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死在路上!” 面对她的声讨,夏禾一脸淡漠,道:“这是我们夏家的家事,亚楠姐还是不要置喙的好。” 李亚楠被堵得脸色涨红,缓和了语气,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希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现在你很受宠,但夏家不是你的一言堂,你做得这么绝,难道就不怕以后也落得一样下场吗?” 夏禾忍不住笑了,道:“没想到亚楠姐也有对人说教的一天,只是今日我不是来跟你们辩论这件事的是非的。” “我也不想跟你争论,只是你做的太过了。”李亚楠叹气,语重心长地告诫:“以前夏晴在夏府多受宠,多风光,可她依旧沦落至此,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做事做绝,她便是你的前车之鉴,毕竟你无法洞悉别人包藏的祸心。” “一意孤行?”夏禾失笑,道:“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李亚楠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即便她不说,夏禾也明白了,她也没有去辩解,对李鸿远微微敛首,道:“李大哥,看来今日我不适合留在这里,一会四妹来了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 “等一下!”李亚楠拉住她,急切道:“小禾,我知道我的话不中听,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好……” 话未完,她拉着夏禾的手被狠狠拍开,惊讶抬头,正好对上夏莲怒火高涨的脸。 夏莲不知是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她一把将李亚楠推开,怒道:“小禾没有你这样旁听旁信,不辨是非的朋友!” 被打断的李亚楠本就不满,闻言恼怒地皱眉,道:“这是我跟小禾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我是小禾的大姐,她的事我都有权利管!”夏莲比她还横,一把将夏禾拉到身后护着,道:“要我说,小禾还手下留情了,若是我,一定把夏晴活活打死,省得她还到处装受害者,颠倒是非!” “你!”李亚楠起红眼,道:“夏晴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伤害她!” “我呸!”夏莲挽起袖子,指着她鼻子高声斥道:“她是你的恩人,又不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没有义务忍让她,而且你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来指责小禾,亏你好意思说对小禾如何如何,真是虚伪恶心得让我想吐!” 比拳头的话,李亚楠还有点优势,但比嘴上功夫,她差远了,被夏莲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她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只能脸红脖子粗地跺脚。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反驳的机会,李亚楠本欲辩解,夏冰冷着脸从门外跨进门,道:“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敢加害,大姐说的没有错,这样的人就该被活活打死,怪只怪三姐太心软,还放她一马,不然今日又怎么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李亚楠惊骇地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鸿远扫视夏季三姐妹一眼,终于开口让李亚楠退下,只是李亚楠又怎会乖乖听话? 第三百九十七章 爱咋咋滴 李亚楠甩开兄长的手,怒气冲冲道:“我是没有小禾聪明,但你们也不要把我当傻瓜!笄礼那天发生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也是你们夏家自己说的,说那天的事只是一场阴谋,并不属实,现在你们又矢口否认,说夏晴害了夏邑骏,你们这是想一家人合起伙来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吗?瞧不起人也适可而止一点!” “那不过是……”夏莲想要反驳,夏禾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道:“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可是……”夏莲皱眉,看小禾被误会她真的很不爽。 夏禾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事实是夏晴确实被我打伤,被我赶出夏府,亚楠姐并没有说错,但那又如何?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其中的原因。” 夏冰附和地点头,道:“正如三姐所言,了解她相信她的人自不会置喙,至于旁人,如何想的又有何关系。” 李亚楠脸上一青,恼羞成怒道:“你们不要一副姐妹情深的虚伪模样,我是为了小禾好才直话直说,不像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说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夏莲怒吼,还没消下去的火烧得更旺了。 “说的就是——”李亚楠高声反驳,然而话还没有说完,雅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吓得几人忙不迭回头。 “谷主在楼上休息,你们吵到他了,楼主说你们再在这里大吵大闹,就让我把你们扔出去。”华二冷着一张脸,缓缓收回踢门的脚。 李亚楠未出口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憋得她一张脸通红,最后在华二冰冷的目光下,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夏禾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长舒口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会注意不再高声喧哗。” “嗯。”华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双手抱胸进了雅间。 夏禾愣了愣,迟疑道:“你……不上去?”她指了指楼上。 华二道:“我在这里监视你们。” 夏禾嘴角抽抽,试着跟她商量,道:“你在这里我们不方便说话,不如你去外面或者隔壁?” “不行。”华二毫不犹豫地回绝,道:“谷主交代,若是有人欺负少主,让属下直接打死。”说着,目光如箭望向李亚楠。 李亚楠被看得一个激灵。 “——!”夏禾惊骇地瞪大眼,忙往前一步拦在华二面前,道:“这里没有人欺负我!你要是想留下,就不许动手,不然我让舅舅教训你!” 华二无波无澜的脸总算有了表情,她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思考,好一会后才道:“属下明白了。” 夏禾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转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几人,无奈道:“你们也听到了,说话声音小点,不然我可保不住你们。” 夏莲夸张地猛拍胸口,道:“小禾,你舅舅真的好恐怖!” 夏禾扯了扯嘴角,对李亚楠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们先把今天过来的目的解决。” 李亚楠还想跟她争辩,被华二的目光一扫,顿时老实了。 夏冰往前一步微微敛首,开门见山道:“李少爷,多谢你的好意,正如令妹所言,夏冰配不上你,且夏冰已心有所属,希望李少爷成人之美。” 李鸿远皱眉望着她,道:“有什么话大家坐下再说。” 这都站着吵了半天了,他心里早有些不耐,眼下夏冰如此直接,更是让他心生不悦。 夏冰本欲拒绝,夏禾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 夏莲却不想再跟李家兄妹待在一起,撇了撇嘴,道:“小禾你们聊吧,我去外边等三哥,不然对着某些人心里膈应得很。” 一句话又把李亚楠心里的火勾了起来,若不是李鸿远拉着,她怕是又要跟夏莲吵起来。 夏禾也知道夏莲留下无益,还可能生出更的事端,便点了点头,道:“那大姐先去隔壁坐着吧。” 夏莲点点头,正要出门,李鸿远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道:“舍妹多有失礼,请夏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李亚楠诧异地瞪眼,不满地大叫道:“哥哥,明明是她不对,你怎么还向她道歉!” 夏莲瞥了李鸿远一眼,哼道:“就像李亚楠说的,我们双方都很失礼,但这是我们争执双方的事,你这个局外人却来道歉,是想显示自己的大度,我的小肚鸡肠吗?假惺惺。” 说罢就抬头挺胸出了门。 李鸿远望着她趾高气昂的背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见状,李亚楠惊讶地侧目,推了兄长一把,道:“哥哥,你不是气疯了吧,被骂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李鸿远瞪了她一眼,收敛笑意,道:“谈正事吧。” 夏冰忐忑地与夏禾交换一个眼神,正色道:“李少爷,该说的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李鸿远默了默,道:“从我到夏家提亲,到现在,前前后后已经有三个月之久了,你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愿意,那为何不一开始就与我直说,而是要等到三小姐回来后,你才拒绝?” 夏冰被问得哑口无言,焦急地望向夏禾。 夏禾皱了皱眉,竟也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理由,顿了顿,她敛首道:“这件事确实是四妹有错在先,若是她能一开始就鼓起勇气与你商量,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然事已至此,还希望李大哥能多担待。” 夏冰脸上阵阵羞红,若不是她的懦弱胆小,今日三姐也不必向人低头。 李鸿远对夏禾的能耐有几分了解,闻言他略一沉吟,道:“我并不想因此事影响两家的和气,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我也有我的底线,若是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答应,日后我李鸿远的颜面何在,李家的颜面又何在?这并非担待不担待的问题,现在全封都知道我向夏家提亲,若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不仅李家,夏家同样要落人口舌。三小姐见多识广,这点道理应该懂。” 夏禾默然,她确实懂,只是并非没有两全的方法。 见她一脸为难,李亚楠缓和了神色,道:“小禾,我之前就说过,我哥是真心喜欢夏冰,一定会好好对她的,你又何必固执呢。” “我也说过,我并不喜欢你哥哥。”夏冰咬着嘴角低声道。 李鸿远望向她,道:“成亲无关乎喜欢,我是觉得我们很合适,才会到夏家提亲。” 合适?夏禾捕捉到这个字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办法。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协商 要说合适,在真正相处过之前,谁都不能说自己跟谁绝对合适。 夏禾觉得这是个突破点。 心念微转,她道:“李大哥言之有理,为了李夏两家的面子,这件事确实不能不了了之。” 闻言,夏冰面露惊慌,只是她依旧不敢直言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拉了拉夏禾的衣袖,一脸踌躇。 夏禾皱了皱眉,暗暗在心底叹气,她是故意说话说半截,为的就是让四妹鼓起勇敢说出自己的心声,然而眼下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反握住夏冰的手拍了拍,夏禾对李鸿远道:“李大哥,李夏两家的面子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们彼此的幸福,我想今日你对四妹也多少有些了解,若你还是执意娶她,我决不再插手此事,只是我希望你们给彼此一个机会。” 李鸿远赞同地点头,道:“三小姐有何建议?” “李大哥不是说觉得四妹与你合适吗,那夏禾斗胆问一句,在李大哥心里,四妹是如何一个人?”夏禾不答反问。 对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李鸿远并没有气恼,想了想,道:“我觉得四小姐端庄贤惠,善良,会是一个好妻子。”说着他深深望了夏冰一眼,夏冰不自在地挪了挪。 夏禾若有所思,道:“没有具体一点的吗?这个评语实在太过片面。” 李鸿远微怔,犹豫了一会,道:“没有其他的了。”说出这句话,他才发现他对夏冰真的知之甚少,除了当年第一眼见到她时的印象,以及后来《白蛇传》里她的表现,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夏禾在心底松了口气,李鸿远不了解四妹就好,她要的就是他的不了解。 了然颔首,她道:“看来李大哥对四妹并不了解,可能正如四妹所言,你心悦的并非她,而是她所扮演的白娘子,然而戏里戏外是不同的,也不怕李大哥笑话,四妹本人其实性子较冷,且有些别扭,这一点李大哥应该是知道的。” 李鸿远望了眼坐立难安的夏冰,无可反驳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夏禾所言,今天见过面相处过后,他发现夏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她一进门就冷着张脸不说,性格还有些矫情懦弱,让他着恼。 想着日后若是成了亲,她有什么事都憋在肚子里生闷气,他的内心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夏禾又道:“合适与否不是靠眼缘的,这点李大哥是否赞同?” 李鸿远十分赞同,道:“夫妻间有点磕磕绊绊是正常,但要能彼此交心,如此慢慢相处磨合,才能一家和顺,而这是需要时间的。”他意有所指。 夏禾颔首笑道:“所以我说给彼此一个机会,只有相处过后,才能知道是否真的合适。” “你的意思是先试婚?”李鸿远问,显然已经动摇。 夏禾道:“不可,西北边陲虽有试婚的习俗,但封都不比边陲民风开放,若是姑娘家住到男方家里试婚,怕是会落下话柄,依我之见,李大哥与四妹不妨先将婚事放到一边,单纯地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一段时间,如此,便达到了解对方的目的,至于以后是否走到一起,就看缘分了,李大哥意下如何?” 李鸿远沉吟不语。 李亚楠在旁听了半天,奈何找不到机会插嘴,急得抓耳挠腮的,眼下有了机会,她立即大声道:“大哥,这件事我们不能答应!我了解小禾,她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禾很想对天翻个大白眼,但奈何在外人面前,她不得不保持形象,只好压下心中怒火,道:“对我而言,妹妹的幸福比家族颜面更重要,既然亚楠姐怀疑我的用心,那我只好事先提醒一声,若是李大哥执意要娶四妹,那就别怪我做出有损两家颜面的事情。” 见她面露不悦,李亚楠讪然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小禾你这么聪明,我们当然要提防。” 夏禾终是忍不住,蓦地起身,拉起夏冰,道:“看来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三小姐请稍等!”李鸿远浇筑她,顿了顿,道:“我答应,我信得过三小姐的人品。” “哥哥!”李亚楠急得跳脚。 李鸿远皱眉阻止她开口,厉声道:“夏大小姐说的没错,你没有资格做三小姐的朋友。” 李亚楠脸上一白。 夏禾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她虽然气恼李亚楠的话,但李鸿远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她也就给足对方脸面,回头福了福身,道:“多谢李大哥,冲动失言之处还请见谅。” 李鸿远摆摆手,道:“不必客气,正如你所言,事关终身幸福,确实应该慎重考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他望向夏冰,道:“既如此,以后我们就每两天见一次面,就约在这四海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话,你可以请家中的兄弟姐妹陪你一起。” 夏冰满心感激,敛首道:“多谢李少爷的体谅,夏冰感激不尽。” 她是真的很感激,虽然之前闹了些不愉快,但对面后,她发现李鸿远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讲理,反而还很体贴大方,若不是早已心有所属,这个男人确实是不错的归属。 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协议,夏禾建议就从今天开始试着相处,对此李鸿远跟夏冰都没有意见。 四海楼的后面是个宽敞的庭院,里面种着繁盛的花草,是个不错的去处,最重要的是,这个庭院不对外开放,很适合谈心散步。 从雅间出来,夏禾先去找夏莲,却被告知夏莲带着推拿完的夏邑骏到庭院里散步去了,这下倒是正好,于是一行人直接下楼。 下楼时,李鸿远让几个姑娘先走,自己走在最后面,夏禾与夏冰看在眼里,心里对他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去庭院前,夏禾去跟掌柜知会了一声。虽然别人称她一声少主,但她也不能蹬鼻子上脸,至少基本的礼貌该有。 掌柜的自然不会阻止,还叫了小二给夏禾带路。 穿过一道暗门,就是庭院,里面鸟语花香,清风阵阵,让人的心情都不由飞扬起来,夏禾对李鸿远微微敛首,道:“我去找大姐,李大哥你们慢慢聊吧。”暗中给了夏冰一个鼓励的眼神。 夏禾走了,李亚楠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她有心找夏禾说几句,但想到方才的事又望而止步,最后踌躇一番,往反方向去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触动 至于后面夏冰跟李鸿远如何相处,会如何发展,是李鸿远打消念头,还是夏冰改变心意,这就不是夏禾能左右的了。 在庭院里转了一会,夏禾在种满金银花的一角找到了正推着夏邑骏散步的夏莲,也不知夏邑骏做了什么,远远的,夏禾看到夏莲高兴地手舞足蹈。 她当下加快脚步,到了近前,问道:“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小禾!”看到她,夏莲惊喜地大叫,拉着她激动道:“三哥能动了!” 夏禾也不禁面露欣喜,问道:“真的吗?” 若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夏莲连连点头,眼角泛出喜悦的泪水,道:“虽然只是一下,但是三哥的手真的抬起来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的!” 她握住夏禾的双手,道:“小禾,你舅舅真的是神医,三哥有希望了!” “嗯!”夏禾重重点头,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也不由红了眼眶,她不仅仅是为三哥高兴,也为大姐高兴,这样一来,大姐就能放心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三年了,想想这三年大姐一直照顾着三哥,连自己的婚事都耽搁了,她就忍不住为大姐心疼。 欢喜之余,夏禾也不忘提醒道:“能动是好事,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不然极有可能会有反效果。” 这话她是对着夏邑骏说的。她知道三哥本人比谁都想更快好起来,但治病这种事,真的是急不来。 夏莲讪然,道:“其实是我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想三哥是想扶我,所以才会勉强自己。”她歉意地望向兄长,道:“我摔一下没事的,哥哥以后不要再乱动了。” 夏邑骏艰难地勾出一个微笑,眼底满是宠溺。 自从知道有希望复原后,夏邑骏整个人的状态就变了,从原本的生无可恋自我厌弃,变成了现在的开朗积极,因为他要尽快好起来,他要亲自背妹妹上花轿,他不想再做任何人的负担了。 夏禾看着这一幕,心底涌起暖流,一颗名为医者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本打算知会一声就回华择身边学医的,但想着华择应该没有起,夏禾就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与夏莲一起推着夏邑骏在庭院里散步,两人说说笑笑,跟夏邑骏聊天分享趣事,夏邑骏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听着两个妹妹的欢声笑语,嘴角一直是弯着的。 华二抱胸靠在廊下,望着渐渐走远的三人,觉得今天的阳光都明朗了几分,油然而生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庭院不大,景致却不少,可惜夏禾没有时间整个观赏完,转了没一会,华二就来叫人了。 临走前,夏禾想起早上华择说的话,对夏莲道:“大姐,为了以后方便给三哥治病,我打算让三哥暂时住在四海楼里,舅舅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还要麻烦你回去替三哥收拾些行李送来。” 夏莲对此并无意见,满怀感激道:“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华大夫,他那个人虽然挺恐怖的,但心却不错嘛。” 夏禾忍不住笑了,瞅了旁边的华二一眼,道:“我舅舅可是大好人呢。” 华二一脸木然,她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不像是在夸奖谷主? 夏禾又道:“还有四妹,我们跟李大哥已经商量好了,先暂时让她们自己相处一段时间,所以以后他们每两天就会在这里见一次面。” “哦。”夏莲了然颔首,道:“看来李鸿远还挺通情达理的,比他那个一根筋的妹妹好多了,所以你是想让我陪四妹过来?” 她也不笨,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单独见外男,小禾跟她提起这件事,应该是想让她陪陪四妹。 夏禾点头,道:“我要跟着舅舅学医,没有时间,所以只能麻烦大姐,大姐只需陪四妹过来就行了,其余的我不担心。” 顿了顿,她状似无意道:“其实李大哥人挺好的,还顾忌四妹的名声,主动提议让我们陪四妹一起。” 夏莲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道:“可以啊,反正以后三哥住在四海楼,我每天都要过来看望三哥,正好陪四妹一起,我还可以把二哥拉来,他这个闲人也该帮帮忙。” 夏禾忍俊不禁,见她对李鸿远的话题没有反应,便不再多提,告辞离开了。 回到四楼,华择确实已经醒了,只是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脸色苍白,正披着外袍靠在塌上养神,非夜在一旁凝着脸替他按摩手脚。 气氛有些凝重,夏禾不自觉放轻脚步,规规矩矩走到榻前,唤道:“舅舅。” “嗯。”华择抬眼看向她,目光有些涣散,好一会才恢复清明,对非夜淡淡道:“你出去吧。” 夏禾看到非夜眉间的皱褶瞬间加深,双眼更是深沉得令人害怕,那瞬间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她不禁心生恐惧。 “你不能再费神了。”非夜的语气依旧温和,然而眼底却凝结成冰。 夏禾的心又紧了几分。 相比之下,华择依旧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不紧不慢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赶紧滚吧,现在看到你只会让我更难受。” 夏禾心底咯噔一声,因为她看到非夜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浑身散发出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那是一种不仅要毁灭世界,还要毁灭自己的戾气,暴虐得令人心底发寒。 她不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华择皱了皱眉,眼底闪过恍惚之色,他突然握住夏禾的双肩,面露痛苦,道:“沁儿快走,他要害你!” 夏禾一震,皱了皱眉。 见状,非夜身上的暴戾之气势瞬间收敛,他幽深地望了华择一眼,对夏禾道:“好好照顾他。” 说罢,沉着脸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那一眼实在太过复杂深沉,夏禾久久没有回神,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两个人的关系跟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说来也奇怪,非夜一走,华择就恢复了正常,他靠回塌上,闭着眼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夏禾不得不怀疑他刚才是假装的,默了默,她跪坐到榻边,道:“舅舅,你刚才是把我当成我娘了吗?我娘为什么会离开药王谷?” 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因为秦姨娘看上去对父亲并没有感情,对自己的孩子也漠不关心,整日沉浸在医书中,这样的人,又怎会离开药王谷呢? 华择的手顿了顿,睁开眼俯看她清明的双眼。 第四百章 不解之情 过了很久,就在夏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抚上她的头顶,幽幽道:“沁儿不是自愿离开药王谷,因为有个人说,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我们兄妹就必须承受无尽的痛苦,所以她一去不回,我亦不敢找她。” 夏禾震惊地抬头,却见他神色平淡,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无须怀疑,那个人就是非夜。”华择哼笑一声,道:“所以他给你什么你都接下,那是他欠你的。” 尽管早已有预感,但听到答案夏禾还是惊讶不已。 有很多疑问堆在心里,她想问,却不知该从哪一个问起,因为她害怕揭开他心底的伤疤。 沉默半晌,她斟酌着道:“娘她总是在看医书,似乎对医书外的东西都漠不关心,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医书真的有那么好看吗?还是说药王谷的人都跟娘一样痴迷医术?” “以前?”华择挑起眉笑了,道:“所以你现在明白了?” 夏禾点头,道:“当我们有了想要治好的人的时候,我们就会醉心医术,只是我依旧不明白,因为娘她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病,所以她想治好的人到底是谁呢?” 华择面露隐忍之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我为何答应治疗夏邑骏吗?” 夏禾怔了怔,摇头,道:“之前我以为舅舅是为了跟非夜叔叔赌气,现在我觉得不是。” 华择笑了,赞许道:“你很聪明,比你娘聪明。”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颤抖,沉声道:“因为我曾经跟夏邑骏一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手脚筋被挑断,腕骨跟踝骨被敲碎,每天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进食,还要忍受无尽的虐打跟侮辱……” 夏禾捂住嘴惊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 华择一把将她拽起来,手劲奇大,握住她的肩膀,望进她眼底,眼带疯狂地怒吼:“所以你不可以亲近他,他是逼你娘有家不能回的凶手,是害我们骨肉血亲分离的魔鬼!” 夏禾含着泪摇头,慢慢滑坐在地方。 她哭,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不敢置信,因为他的痛苦。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个毒舌的男人曾经受过那样非人的对待,且对他施加那些伤害的,还是她以为深爱他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夏禾哽咽着问。 她对这个舅舅说不上多了解,但这两天的相处让她明白,他是个高傲且倔强的人,受过那样的对待,他不可能不报仇,不可能忍气吞声。 华择脸上微僵,放开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道:“恩是恩,仇是仇,华家人从不欠别人的恩情,他救过我,我自然要答应他的要求。” “他要求你留在他身边?”夏禾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怒道:“太卑鄙了!” “你错了。”华择淡淡摇头,“他不是卑鄙,而是没有心,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温和亲切?那都是错觉,我告诉你,他是可以眼也不眨将至亲骨肉剜骨凌迟的人,不然你以为夜鸽为何会成为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 夏禾紧皱着眉没有吱声,温和好说话确实是非夜给她的第一印象。 华择将她拉起来,抹去她的泪水,道:“你也不必多想,只要将心思都放在学医上就行了,等到你学会我身上的所有本事,我才放心去见你娘。唯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接近他。” “可是你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我怎么能不管?”夏禾迟疑道,暗暗心惊。 以前受过那么重的伤,能治好已是奇迹,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华择不耐地皱起眉,道:“这句话等到你有资格替我诊脉时再说。” 夏禾垂头,道:“我知道了。”暗暗感叹此人的变脸速度之快,明明上一刻还很温情,转眼就又一脸嫌弃不耐烦了。 华择点点头,又恢复以往倨傲淡漠的姿态,摆手道:“行了,今天就不要你背书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夏禾担忧地望他一眼,道:“不然我留下来伺候舅舅?” 他的脸色真的很差,特别是又提及了往事,她很担心他承受不住。 对此,华择嗤之以鼻,道:“你确定你留下是你照顾我,不是我照顾你?你就好心放我一马吧。” “呃……”夏禾被堵得哑口无言,她突然有点理解他为何会被人折磨了,因为这个人真的太毒舌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哼哼两声站起身,夏禾道:“那我走了。” 华择没有留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见状,夏禾只好撇撇嘴往外走。 出门时,她与非夜擦肩而过,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那一眼,让她永生难忘。 他就那样跪在他的脚边,枕着他的膝盖低声乞求,那样卑微的姿态,让她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鼻尖发酸。 她是真的看不懂了,这两个人为何要彼此折磨呢,是没有感情吗?在她看来并非如此,且极有可能是正好相反。 夏禾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回夏府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倒是把夏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是身上不舒服。 回到夏府,夏莲去替夏邑骏收拾行李,因时间还早,夏冰便约夏禾到园子里逛逛,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夏禾答应了。 “还没有多谢三姐,帮我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冰笑得轻松,这三个月来她没有一天能安心,现在总算是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尽管只是暂时的。 夏禾笑了笑,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与周表哥的事,还要你自己鼓起勇气去跟祖母商量。” 媒人还只包结婚不包生子呢,她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夏冰不觉羞窘,道:“我知道这次给三姐惹麻烦了,祖母那边,我会自己去说的。” 夏禾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并非麻烦不麻烦的问题,若是你不学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争取自己的幸福,即便你与周表哥是两心相悦,彼此了解,日后生活在一起也有可能产生矛盾。” “嗯。”夏冰受教地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次就是因为我迟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才会闹到这种地步,我会吸取教训的。” “那就好。”夏禾颔首微笑,眼底却有些戚戚然。 夏冰察觉她的低落,关切道:“三姐是有心事吗?看你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话刚说完,便看到顾飞璟迎面走来,她不由掩嘴轻笑,道:“既然知三姐心的人来了,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不等夏禾开口,她就头也不回地跑了,闹得夏禾是哭笑不得。 第四百零一章 放肆 六月尾巴,荷塘的荷叶已经连成片,荷苞也露出尖尖角,粉嫩的颜色在一片绿波中十分显眼。 漫步在荷塘边,望着翻滚的荷叶,夏禾的心情总阴霾消散许多,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她抬手想拢一龙被风吹乱的鬓发,然手还没有抬起来,一只修长的手饶过她脑后,将垂落的发丝挽起,轻柔地别在她耳后。 微凉的手指碰到耳廓,夏禾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升高了。 “莫非我现在是洪水猛兽,我还没走近,夏冰就跑了个没影儿。”顾飞璟调侃的声音响起。 夏禾稳住心神,笑道:“可能比洪水猛兽还恐怖。” 顾飞璟瞪眼,不服气地哼哼:“你这样说就太伤人了,我明明这么和蔼可亲。” 夏禾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道:“不如我去把四妹叫来?” “还是算了。”顾飞璟砸吧砸吧嘴,道:“有时候做洪水猛兽也挺好的。”起码不受人打扰不是? 夏禾忍着笑,斜了他一眼。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见她脸上有所放松,顾飞璟不经意问道:“今天去学医还顺利吗?” 夏禾脸上的笑僵了僵,低叹道:“听了一个……蛮悲伤的故事。” “嗯?”顾飞璟诧异地转头望向她。 夏禾抿了抿嘴角,道:“有关姨娘跟舅舅的事,感觉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解开了,只是又添了新的疑惑。” “比如说?”顾飞璟问得小心。 夏禾沉默着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以前认为只有话本里才会有那样激烈的爱与恨,现在听到了真实的故事,总觉得……”她斟酌着词句,迟疑道:“觉得有些可怕。” 顾飞璟心里一沉,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宽慰,而是倾听。 “我以为爱一个人就会自然而然对他好,对他在乎的人好,可是今天听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我的观点,或许有些感情,真的是用伤害来体现的,爱的越深就伤得越深。”夏禾望着远方,自顾自地说着,神情透着迷茫。 “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舅舅跟非夜叔叔,他们的关系太扭曲了,我无法接受。”她长长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的接受呢?”顾飞璟找准时机开口。 夏禾诧异地望向他,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会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认可她吗?” “当然希望。”顾飞璟毫不犹豫地回答,心里转着圈,道:“但每个人的观念是不同的,你觉得华谷主跟夜楼主是会在乎他人眼光的人吗?” 说完他顿了顿,皱眉道:“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惊讶地瞪大眼,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是……断袖?” 夏禾点头,道:“所以这是很少见的事吗?” 顾飞璟收起一脸惊讶,摆手道:“倒也不是,南风在京城其实挺盛行,只是我无法想象你舅舅会屈居人下。” 夏禾斜眼看他,道:“你是要跟我讨论上下的问题吗?谁说我舅舅就一定是在下面的?” 顾飞璟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到,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叫道:“打住,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别破坏你在我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切!”夏禾嗤了声,道:“人就应该学会接受现实,朱砂痣白月光什么的,到头来都会见光死。” 顾飞璟皱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道:“所以你认为你舅舅是在上面的那个?” 夏禾鄙视眼,道:“男人都是口嫌体正直的伪君子。” 顾飞璟翻白眼,极力辩解道:“不是你要跟我讨论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想跟你讨论这个?”夏禾冷哼。 顾飞璟咬牙,道:“莫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夏禾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他小腿一脚。 虽然上下这个问题没有继续讨论,但夏禾的心情是好了不少,揍完人她心情特别舒畅,拍拍手就要扭头离开。 “等一下!”顾飞璟抱着腿大叫,夏禾回头,愉悦地欣赏他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道:“还有什么事?” 顾飞璟秒变风度翩翩,轻柔笑道:“想约你下午一起出去逛逛。” 夏禾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戒备地望着他,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顾飞璟咬牙,恶狠狠道:“乖乖听话就行了,不然后果……” 话未完,眼前一花,熟悉的檀香钻进鼻端,紧接着,下巴上被印下一个软软的记号。 不等他回过神,某人已经摇着扇子,蹦蹦跳跳哼着歌走远。 风翻碧浪,艳阳天下百花放。 用过午膳,夏禾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某人的消息,她只好闷闷拿了本医书,窝在房里背书,只是等到她好不容易集中精神,那个人又出现了。 轻轻瞥了一眼蹲在窗台上的某只一眼,夏禾不咸不淡道:“有什么事?” 顾飞璟怀着满心喜悦而来,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态度,再三反省自己,找不出错处后,他笑道:“我来接你出门。” “哦。”夏禾淡淡应了一声,翻过一页,道:“我决定要看书了,你一个人去吧。” 顾飞璟一怔,总算觉出味儿来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这么迟才来,而是……你知道的,打扮是需要花时间的。”说罢扭捏地清了清嗓子,摆弄了一下衣襟袖口。 “……”夏禾无语,打眼一瞧,还真是细心打扮了一番,光鲜亮丽不足以形容。本就生的好看,这样一打扮,就更出众了。 她不由撇了撇嘴,道:“我更不想去了。” “为什么?”顾飞璟大惊,难道他打扮的不够好看? 夏禾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我怕跟你走在一起,别的女人会向我扔刀子。” 顾飞璟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她在闹什么别扭了,得意笑道:“你直接说我长得好看呗!” 夏禾抬手就是一推,她发现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顾飞璟险险扒住窗框,笑嘻嘻道:“你要是真把我推下去了,到时候哭的还不是你。” 夏禾呵呵冷笑。 顾飞璟不敢再逗她,好言好语道:“我错了,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他给了台阶,夏禾只好端着架子下了,将书一合,爬上窗台,笑道:“我今天也想试试不走寻常路的感觉。” 说着就往下一跳。 顾飞璟被吓得心惊肉跳,赶紧飞扑接住她,惊呼道:“我的小祖宗,不带你这样吓人的!” “哈哈哈!”夏禾埋在他胸前放肆张扬地大笑。她发现偶尔任性放肆一下也挺好的,或者该说,被人宠着的感觉很好? 第四百零二章 两个选择 夏禾以为顾飞璟会带她去浪漫的地方,比如青山绿水间,游船画舫上,然而被带着偷偷摸摸穿过无数条小巷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小客栈。 这在现代可是旅馆啊,一个男人带女人去旅馆…… 夏禾不由得想入非非了,连带看顾飞璟的眼神都变了。 顾飞璟不明所以,挑眉道:“这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在猜测你的用意,犹豫是否要趁早跑路。”夏禾一脸严肃。 “小脑袋瓜子别总是胡思乱想。”顾飞璟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记,拉着她就进了客栈。 刚开始夏禾还能平心静气,见他一直把自己往客房拉,她慌了,抱着楼梯扶手大叫:“你要适可而止,再继续就过了!” 顾飞璟无语望天,给了她一个脑崩,道:“应该适可而止的是你!” 不由分说将她推进客房内,自己落后一步关上房门。 见状,夏禾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戒备地往后退,只是没退几步,一道黑影突然从一侧扑上来,将她压倒在地。 “哎哟!”倒地时头不小心磕到桌脚,夏禾痛呼出声。 顾飞璟一惊,忙把夏禾身上的人拉起来,叱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又不是故意的!”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夏禾顾不得被撞到的脑袋,猛然抬头。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中带着英气的脸庞。 “潇潇!”夏禾惊呼,哪还管头痛不痛,欢喜地扑上去抱住她,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来了却不去见我?我都想死你了!” 江潇潇眼眶泛红,回抱住她,道:“我也想去见你,但我不敢去见你。” 夏禾听出她话中的异样,心底微沉,松开她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问,江潇潇忍不住哭起来,吸着鼻子道:“我是偷偷逃出来的,所以不敢去见你,不然被天启哥发现,一定会把我抓回去的。” “逃出来?”夏禾惊诧,转头望向顾飞璟,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这么严重,竟然让潇潇只能躲在这里,只敢偷偷摸摸与她见面? 顾飞璟面露为难无奈之色,江潇潇忙拉住夏禾,擦干泪水,道:“你不要怪璟表哥,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是天启哥跟我母尊,他们逼我嫁给丞相之子,我不同意,所以偷跑出来。” “又是四皇子。”夏禾皱眉,眼底闪过恼怒,“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做的,自然是对大家都好的事。” 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顾天启冰冷的脸出现在门外,他的身后,是一群佩刀侍卫。 三人心口一跳,顾飞璟忙将夏禾与江潇潇护在身后,压抑怒气道:“你派人跟踪我们?” 顾天启冷眼扫视他,道:“如果不派人监视你,我怎会知晓你竟胆大到敢拐带郡主,你可知长公主有多着急难过?接到长公主的密报时我本不信,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跟璟表哥无关!”江潇潇焦急地辩解,“是我自己硬跟过来的,他只是那我没有办法!” 顾飞璟将江潇潇拉回身后,直视顾天启冷然的目光,道:“回京后我自会向长公主请罪,只是今日你想带走潇潇是不可能的。” 话落,顾天启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怒道:“顾飞璟,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是你!”顾飞璟愤然反驳,一拳将他打退,“你要拉拢谁我管不着,但潇潇的婚事不是你谋权的筹码!” “你懂什么?”顾天启低吼,抽出腰间的软剑直指他胸口,冷声道:“生在皇家,若不能登上那至尊之位,便只有死路一条,淮南王的遭遇历历在目,我不得不往上爬,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们!然而,作为我最重视的兄弟的你!不仅不帮我扫清路上的障碍,还百般阻扰干涉我,难道你要与我为敌,要逼我杀了你吗?” 顾飞璟不怒反笑,往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你刺啊,有本事你就现在杀了我,不然在潇潇的事上,我还会继续阻碍你!” “你以为我不敢吗?”顾天启红着眼怒吼,手往前一送。 锋利的剑刃闪过冰冷的光,千钧一发之际,夏禾一把将顾飞璟拉开,徒手握住刺来的利剑。 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顾天启瞳孔微缩,手抖到连剑都握不稳。 “小禾!”江潇潇惊呼出声。 顾飞璟怔愣在原地,眼中只有夏禾沾满鲜血的手。 夏禾一声不吭,任凭手心血流如注,望着顾天启淡淡道:“如果有一天你登上你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身边却再没了真心相待的人,这样你会高兴吗?你可以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但请你不要拿别人做借口,如此,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她握着剑锋将剑从顾天启手中夺过来,将染血的剑生生折断。 顾天启眼底溢满痛苦,哑声道:“你为他挡剑,你竟然为他挡剑!” “因为他值得。”夏禾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这世上有一个男人值得我托付终身,那个人一定是顾飞璟。” 顾天启浑身一颤,摇晃着后退一步,沉重地闭上眼,道:“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说着,他低低笑起来,整了整衣袖,又恢复高高在上的尊贵姿态,笑望向顾飞璟,道:“飞璟,还记得那日你说过的话吗?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潇潇可以不嫁给丞相之子,但相对,你要迎娶杨老将军的孙女杨晓宁,如何?” “不可以!”江潇潇想也不想就大喊出声,不满质问:“天启哥,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顾飞璟抬眼回视顾天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为什么是杨晓宁?” 顾天启弯起嘴角,道:“无所谓是谁,只是杨晓宁对你一片情深,而本宫想看看,你是否真的会如你所言,能与别的女人成亲生子。” “璟表哥,你绝不能答应他!”江潇潇着急地跳脚,大叫:“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根本用不着你……” “你闭嘴!”顾飞璟低喝一声,眉心紧拢。 眼中明明灭灭,良久,他望向夏禾,道:“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如果我因此做了让你伤心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夏禾抬眸与他对视,道:“不会。”顿了顿,又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第四百零四章 孤注一掷 江潇潇想了很久,她一直在犹豫,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她不知道是否值得去做。 当她偷听到顾飞璟与夏禾的谈话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飞璟说:“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不管娶了谁,后半辈子都是自己的,然而女人却是别人的,我与潇潇胜似亲兄妹,我不想她往后都活在身不由己之中。” 江潇潇一直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可还是不禁热泪盈眶,有时候说出来的心意比埋在心底的更令人动容。 而正如顾飞璟对她,她对他亦是一片真心,所以她不可能让他伤害自己。 当顾天启带人呼啦啦冲进客房,只身着亵衣的江潇潇含泪笑望向他,嘲讽地勾起嘴角,道:“我看还有谁敢要我这个残花败柳!” 丢了满地的衣服,凌乱的发髻,以及身上不经意露出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在彰显着这里刚才发生了何等旖旎的情事。 所有人都惊呆了。 顾天启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怒来形容,他向来冰冷淡漠的脸庞扭曲变形,嘶声怒吼:“都给我滚出去!” 他的随从立即手忙脚乱地退出门。 “哈哈哈!”看到他扭曲黑沉的脸庞,江潇潇痛快地大笑。 顾天启猛地回头,目光如炬怒视她,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好,你很好!”怒不可遏之下,他扬起手,狠狠扇过去。 “不要打她,都是我的错!”夏邑宣扑上去抱住江潇潇,替她挡下那一巴掌。虽然他脑子还没有清楚,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作为一个男人,就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 顾天启这一巴掌是下了狠心,饶是夏邑宣这个大男人,也被甩到一边,眼前阵阵发黑,嘴角破皮流血,连连咳嗽。 江潇潇心口一跳,忙将夏邑宣护在身后,愤怒道:“不关他的事,是我下药迷惑了他,你要做什么都冲着我来!” 顾天启眯起眼,阴冷道:“你放心,你的账我会慢慢算!但他冒犯郡主,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江潇潇瞳孔微缩,挺起胸膛咬牙切齿道:“你要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死在你面前!看到时母尊还会不会再帮你!” “你威胁我?”顾天启眼底阴鸷更盛,见状,夏邑宣以为他又要动手,忙挣扎着爬起来将江潇潇护到身后。 江潇潇不禁红了眼眶,骂道:“你别再逞能了,他不会动我,但会打死你的!” 夏邑宣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 顾天启冷哼一声,抓着夏邑宣的衣领将他扔到床下,一手攥住要去扶他的江潇潇的下巴,冷笑道:“不要高兴地太早,你以为把自己的名节毁了,我就会罢手?多的是官宦子弟想要娶你,其中肯定会有不介意你名节的男人。” 江潇潇同样冷笑,道:“那你大可试试,看母尊会不会同意。你当我江潇潇是路边的妓子,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娶到我?可笑!”她狠狠啐了一口。 顾天启收紧五指,在她下巴上勒出条条红痕。 下巴几乎被捏碎的痛楚让江潇潇忍不住低吟出声,然而她没有挣扎,任由痛苦失望的泪水滑落脸颊。 她在让自己死心,她要让自己看清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到底有多么的绝情冷酷,这样以后她才不会再被那所谓的兄妹之情束手束脚!以后她对他,要比他对她还要无情! “不要伤害她……”夏邑宣挣扎着爬回床边,扒着顾天启的脚哀求。 迟了一步赶来的苏氏进门见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本不欲与顾天启撕破脸面,但看着趴在地上哀求的侄子跟满脸凄楚狼狈的外甥女,她再也忍不住爆发,低喝:“还不给我放手,你要掐死她吗?杀了她你如何向皇上跟长公主交代?还是说你要赶尽杀绝,将我们一家都杀干净?” 顾天启攥着江潇潇下巴的手慢慢松开。夏家的人他可以杀,但他绝不会杀。 “小胖子!”一获得自由,江潇潇立即扑到床下,抱着夏邑宣低声啜泣。 得到消息赶来的顾飞璟看到这一室的凌乱,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的手紧握到青筋暴起,然而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一步步颓然往后退。 夏禾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悲痛,以及隐忍,一向舌灿莲花的她此刻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来。 气氛诡异地沉寂,夏禾在门口站了片刻,抬脚跨进房门,捡起地上的外衫披到江潇潇肩上,道:“不要哭,让我替二哥把把脉。” “小禾……”江潇潇仰头看着她,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夏禾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无言将她扶起,然后将夏邑宣扶上床。 顾天启下手很重,夏邑宣身上虽然没有多少外伤,但脸色一直很难看,夏禾替他诊了脉,询问了几句,听他说头晕耳鸣,猜想他可能是有轻微的脑震荡,还有可能耳膜也受了伤。 “他没事吧?”见夏禾眉头微簇,江潇潇担忧地问。 夏禾摇头笑了笑,道:“不算太严重,但要静养。” 她站起身,淡淡望向顾天启,福了福身,道:“还请四皇子高抬贵手,暂时饶了二哥,待二哥养好伤,自会进京向长公主请罪。” 顾天启静默良久,扫视江潇潇与夏邑宣一眼,拂袖而去。 苏氏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安慰笑道:“好了,邑宣好好养伤,这件事伯娘会处理的。” 夏邑宣虚伪地点点头。 江潇潇坐在床边低声啜泣,不停抱怨不该夏邑宣逞强,夏禾知道他们有许多话要说,便没有多留,以熬药为借口出了房间。 房门缓缓关上,江潇潇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道:“你怎么这么傻?明明是我设计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护着我?” 夏邑宣难受地皱眉,道:“小声点,三妹说我要静养,你这样大喊大叫,我头都痛了。” 江潇潇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夏邑宣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故作轻松道:“虽然是你设计了我,但总的来说我并没有吃亏,只是……”他顿了顿,苦笑道:“只是怕你以后后悔,我是个无能的男人,恐怕不能给你幸福。” 他生怕江潇潇误会,又连忙解释道:“当然,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最好,我会负责,但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潇潇再次忍不住哭出声音,匍匐在他胸口嚎啕大哭。 这一刻,她很庆幸她选择了夏邑宣,她不后悔孤注一掷做下这个决定。 第四百零五章 换我等你 天已经黑了,夜空中闪烁着零星几颗星子,风中带着湿气,隐约间,有大雨来临的征兆。 夏禾穿过回廊,果然在园子里看到了顾飞璟,他就那样静立在夜空下,挺拔的背影在微黄灯光的映照下透着几分寂寥。 抿了抿嘴角,夏禾拢着垂落的鬓发,走到他身边,淡淡道:“看样子明天会有一场大雨。” 顾飞璟垂眼望向她,道:“明天我就启程回京。” 夏禾微惊,抬眼与他对视,默了默,道:“下雨天路不好走,你何必如此着急?” “不能不急。”顾飞璟苦笑,目光放回到夜空,道:“只有赶在今天的事传到长公主耳中之前拦住长公主,邑宣才有活命的机会。” 夏禾对长公主并不了解,在这件事上并无置喙的余地,她沉默片刻,道:“可如今只有你能保护潇潇跟二哥了,若你提前回京后反而被绊住,潇潇他们该如何是好?” 顾飞璟面色稍有松动。 夏禾接着道:“眼下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为今之计,只有消除长公主心中的怒火,让她接受二哥,才能保潇潇与二哥周全,拦是拦不住的。” “谈何容易。”顾飞璟无奈摇头,抬头眺望悠远的夜空,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今日之后,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障碍又多了一道。” 夏禾明白他的意思,她想他是自责的,然而自责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迟疑着抬手握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拳,她微微笑道:“顾飞璟,其实很多障碍都不存在,是因为我们认为它存在,所以它存在,你知道吗,对我而言,最大的障碍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顾飞璟眼底一闪而过讶异,夏禾抬手堵住他即将出口的话,强硬道:“你听我说。” 他顿了顿,点头。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我的另一半为什么一定要是你?于是我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认同他的话,因为正如他所言,谁也没有规定他必须与我在一起,尽管在那之前,他与我约定,若是成年后男未婚女未嫁,就相守在一起。” 夏禾将目光投向远方,说出这段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这是她心里的坎,并非那个男人对她多重要,而是她从那个男人身上懂得了一个道理——谁都不是谁的命中注定。 “他背叛了你?”顾飞璟皱眉。 “不是。”夏禾摇头,“那只是一个隐晦的约定,并没有任何承诺,所以即便他后来选择了别人,也无可厚非。” “他为何会改变主意?”顾飞璟问。 夏禾笑了,回头凝视他的双眼,歪了歪头,道:“因为无法继续等待?又或者别人比我更好?谁知道呢,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见过。” 被她当场撞见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之后,那个男人扔下那句满带愤恨的话就离开了,后来她听说他去了国外深造,还做了大公司的经理,在她还在为生活为学业奔波的时候,他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从一个孤儿变成了一个人人称羡的豪门女婿。 虽然满怀感慨,但她觉得挺好,谁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望着她平静的双眼,顾飞璟沉默了,良久问道:“所以呢?你提起这件事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话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已经声音嘶哑。 夏禾挑了挑眉,道:“这么明显你还不懂?” “不懂。”顾飞璟抹了把手心的冷汗,连连摇头。 瞧见他这紧张的模样,夏禾忍不住笑出声,掩唇道:“你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不信命,也不信别人,我只信自己!而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没有谁天生应该跟谁在一起这种说法!总而言之,就是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去创造!” 顾飞璟瞳孔微缩,反应过来后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拍着胸口庆幸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伤的太深,所以看破红尘,才一直不肯答应我的追求。” “有点这个意思,不过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我太清楚你们男人那点小心思了,翻脸永远比翻书还快。”夏禾撇了撇嘴。 “说得你们女人好像不善变一样。”顾飞璟不满地反驳,危机解除,他又有了心思跟她斗嘴。 “我承认女人善变啊,所以现在我要把扇子还给你。”说着,她将檀香扇从袖中取出来,塞进他手里。 顾飞璟一震,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扇子,道:“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不能收下。”夏禾笑着摇头,道:“这是太后赏赐给你的,太贵重了。” 顾飞璟深深望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可不管他如何打量猜测,都始终无法洞悉她的想法。 心里弯弯绕绕,忐忐忑忑,最终,他压抑着汹涌而至的悲痛,问:“那个人等了你多久?” 夏禾诧异地抬头,疑惑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告诉你,我可以比他等得更久,如果他让你对男人失望,我可以让你重新有期望。”顾飞璟语气坚决,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眼下唯一能挽留她的说辞。 夏禾微怔,随即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不用了,你不用等我。” “为什么?”顾飞璟终是忍不住咆哮出声,明艳的桃花眼第一次被绝望悲伤占满,“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夏禾抬手堵住他的双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含笑低声道:“因为这次,换我等你,等你说服你祖母,风风光光把我娶进门。” 她何其聪明,即便顾飞璟什么都没有说,她也猜到了老王妃对他们之间的事是持反对态度,或者应该说,真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她才知道。 顾飞璟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望着他呆愣楞的模样,夏禾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颊。 顾飞璟终于回神,欢喜道:“你个小坏蛋,你要把我吓死了,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捧着她的手落下一个个轻吻,流下喜悦的泪水。 掌心温润的触感让夏禾心中激荡,她抬手拭去他的泪水,双眼晶亮,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的。” 顾飞璟含着泪笑喷,将她拥入怀中,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夏禾靠在他怀里抿唇笑了。 天边流星划过,为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划上一个美好的句号。 第四百零六章 商议 事后顾飞璟问起,为何要把扇子还给他,夏禾的回答是:“因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想落下私相授受的把柄给任何人。” 她口中的任何人包括了谁,顾飞璟心中十分清楚,尽管认为她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但想着防范于未然未尝不好,便没有多嘴。 至于江潇潇跟夏邑宣,正如夏禾所言,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且两人对彼此又不反感讨厌,甚至有些好感,是以在互吐心意后,两人打算去求得长公主的允许谅解,然后成亲。 只是不管其中的缘由如何,夏邑宣冒犯了郡主是事实,隔天三太太得知这件事后,吓得腿都软了,当即就跑去向江潇潇谢罪。 江潇潇被闹得手足无措,怎么说呢,她已经决定跟夏邑宣在一起了,那么三太太以后就是她的婆婆,这婆婆向媳妇跪地请罪,饶是她任性惯了,也还是无法接受。 再三解释是自己的错,三太太都不肯听,江潇潇无法,只好请苏氏帮忙劝说。 苏氏还没有完全从昨天惊吓中回过神,听闻江潇潇的请求,她揉着额角叹气道:“这些先放到一边,你去把你璟表哥还有小禾叫来,我们必须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昨天的事。” 江潇潇制止犯了大错,惹了大麻烦,半句也不敢反驳,灰溜溜叫人去了。 夏禾知道今日会脱不开身,是以一早就让白雀去四海楼传话,通知华择她不能过去的消息,尽管她知道华择会生气,但她并无他法。 一群人聚在兰溪苑的花厅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开口,一阵沉默之后,苏氏率先道:“说说你们各自的想法吧。” 她不敢把昨天的事告诉老太太,毕竟老太太年纪不小了,前不久才遭受了重大打击,她实在担心老人家会因此急坏身子,是以她已经让宋嬷嬷再三提点敲打过下面的人,免得有人到老太太面前多嘴。 闻言,江潇潇下意识望向夏禾,在夏禾鼓励的目光下,她难得扭捏了,慢吞吞道:“我跟小胖……邑宣商量好了,等他好了,我们就回京请求母尊答应我们的婚事。” 以前叫夏邑宣小胖子她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就叫不出口了,总感觉有些不太顺口。 夏禾笑了,道:“我还以为你要始乱终弃呢。” 她是故意在开玩笑,不然气氛太凝重了,让人不舒坦。 顾飞璟很给面子地笑了,挪谕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们要庆幸潇潇愿意负责。” 江潇潇瞪起眼,道:“你们不要合起伙来欺负我!” 顾飞璟挑眉得意地笑,不经意间,与夏禾交换一个眼神。 苏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底,她无奈叹气,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都给我正经点。” 三人赶紧绷紧了面皮,端然肃坐。 “飞璟,你先说说你的看法。”苏氏直接点名。 顾飞璟就像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脸不情愿,但很快就恢复一脸正色,道:“我会陪同潇潇一起回京,小禾说得对,现在我更加不能离开她身边。” 苏氏赞许地点头。 江潇潇一脸动容,吸着鼻子道:“谢谢你璟表哥,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因为担心这个,昨晚她可是一夜没有睡好。 顾飞璟无奈瞪她一眼,道:“我当然很生气,只是我想通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且你没有后悔,是以我也没有责备你的必要,再说了,若是连我都不支持你,那你未免也太可怜了。” 前半段很动人,后半段很欠揍,江潇潇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苏氏也忍不住笑了,道:“既然你们都下定决心,事情就算成功一半,等我处理好府上的琐事,就与你们一起进京,毕竟这件事是在夏府发生的,我不能坐视不管,且,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去拜见长公主了。” “那就多谢姨母了。”顾飞璟敛首道谢。 夏禾默了默,道:“母亲,我也随你们一同进京。” “你?”苏氏诧异,“你进京做什么?不要胡闹,长公主可不是常人,你那些歪道理是说服不了她的。” 夏禾讪然,不满道:“母亲,我怎么就尽说歪道理了?” “反正你不能去。”苏氏态度异常坚决,望了顾飞璟一眼,道:“我知道你想帮潇潇,但你若还想顺顺利利地嫁人,就不要掺和进京城的是非中。” 她说的委婉,夏禾与顾飞璟却很明白她话中的含义,顾飞璟想了想,道:“姨母说的对,你还是留在封都吧。” “我意已决。”夏禾淡淡摇头,道:“与其藏头缩尾,不如直面应对,有些事就要早发现早解决,我就是我,并不打算为了成亲而隐藏自己的本性,所以我不怕因此给人落下坏印象。” 苏氏无奈叹气,“我说不过你,但你要答应我,到了京城你要收敛些,京城不比封都,人际牵牵连连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夏禾笑着连连点头,道:“母亲放心,有些话当说不当说我还是有分寸的。” 顿了顿,她望向顾飞璟,问道:“你觉得呢?” 顾飞璟失笑,道:“你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作何?你觉得我有理由反对吗?” 夏禾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被支持的感觉让她心里甜丝丝的。 目光轻移,不经意间与他的目光相汇,一时间,两人的目光便像是胶在了一起般,难舍难分了,放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江潇潇揉了揉眼睛,困惑地望向苏氏,道:“姨母,我怎么觉得自己损失了很多好戏?” 苏氏忍笑,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江潇潇嘟起嘴,下一刻却笑喷了。 听得笑声,夏禾心口一跳,忙移开视线,脸上却控制不住地红了,她掩饰地咳了声,道:“母亲打算何时启程?” 顾飞璟的脸皮向来很厚,这一次也是没羞没臊的,见夏禾脸红,还眉飞色舞地笑,闹得夏禾不得不拿眼瞪他。 苏氏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底的阴霾驱散大半,她掩唇笑道:“你先别急着问何时启程,你舅舅那边,还要去说一声。” 夏禾恍然大悟,跳起来大叫:“我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说完蹬蹬蹬往外跑,边跑边喊:“若是我到了傍晚还没有回来,记得去四海楼救我啊!” “哈哈哈!”江潇潇跟顾飞璟很不厚道地放声大笑。 第四百零七章 真真假假 夏禾想要去京城,这可不是跟华择说一声就能了事的,不褪一层皮她怕是达不到目的。 四海楼被列为禁地的四楼,夏禾捏着耳垂老老实实跪在华择脚边,华择淡漠着脸,拨弄着茶盏,对脚边的某人视而不见。 夏禾忐忑地抬头看华择的表情,见他始终一言不发,毫无表示,心里愈发的不安了,心里转了几圈,她小心翼翼道:“舅舅啊,对于我去京城的事,您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因为眼前这个人太难以捉摸了,若是她弯弯绕绕,反而弄巧成拙怎么办?所以还是直来直往吧。 闻言,华择垂眼淡淡扫了夏禾一眼,掀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你不是胆儿挺肥的么,还用我表态?” “额……”夏禾一噎,见他笑中透着寒意,不得不陪着笑脸讨好道:“正所谓娘亲舅大,有什么事我当然要跟舅舅知会一声。” “哼!”华择冷哼,总算把情绪表现出来,拂袖道:“不准。” 夏禾欲哭无泪,不满叫道:“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不准就是不准,说出花来还是不准。”华择一脸你别胡搅蛮缠的神色。 “那我要是偏要去呢?”夏禾对着手指试探地问。 “嗯——?”华择阴沉沉地望向她,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夏禾心里咯噔一声,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是一定要去京城的,不仅仅是为了潇潇,也是为了我自己!” “呵!”华择哼笑,慢悠悠抿了口茶,道:“宁王府的老王妃不是善茬,你若真嫁进去,恐怕日子比奴隶还不如,与其如此,你倒不如随我回药王谷,各色美男任你挑选,即便是坐拥数人也不成问题。” 夏禾一噎,义正言辞道:“舅舅,我可不是三心二意的人!”顿了顿,迟疑地问:“药王谷的男子都如舅舅这般俊美吗?” “呵呵。”华择意味深长地笑了,斜睨着她,道:“一心一意啊。” 夏禾脸上涨红,扁嘴道:“我就是问问,再说除了心上人,又不是不能欣赏其男人,纯欣赏而已!” 华择瞥她一眼,道:“不必企图转移话题,我改变主意了,这事准了,让你去见识一下宁老王妃的厉害也好,正好让你死了这条心,届时我再给你介绍几个药王谷的青年才俊,你很快就会忘了顾飞璟。” 夏禾只听前半截,后半截当耳边风,笑嘻嘻道:“多谢舅舅深明大义!” 心底突然生起一个疑惑,她问道:“舅舅,你经常出谷吗?为何感觉你对外面的事都了若指掌呢?” “有免费的情报网,自然要善加利用。”华择往后懒洋洋靠在引枕上,撑着额角笑得闲适。 “免费的情报网?”夏禾诧异,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感兴趣,这让华择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想知道情报网的事?” “哦。”夏禾漠不关心地应了声,转而道:“舅舅,我们过不了几天应该就会启程,到时还请你多多关照一下我的堂姐妹们。” 华择探究地望她一眼,道:“这种事不必与我说,你去同掌柜的说,这又不是我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夏禾点头。 华择敲了敲小几桌面,道:“届时我会同你一起进京,不要以为趁着进京就能懈怠,到了京城你一样要学医,路上也要背医书。” “舅舅要与我们一起?”夏禾惊讶,担忧道:“可是舅舅的身体……” “你舅舅的身体已经无碍。” 低沉优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禾不禁背脊一僵,当即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不等她转身,华择道:“急什么,夏府的事自有你那个嫡母管束打理,用不着你操心,留在这里陪舅舅说说话。” “可是……”夏禾颦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走到近前的非夜。 非夜察觉到她的目光,回了一个浅淡的微笑,随即走到榻边坐下,抬手握住华择随意搭在榻沿的脚。见状,夏禾的心都跳了起来,还以为他要伤害华择,刚想大喝让他住手,却见他握着华择的脚踝轻轻按揉,还柔声问道:“感觉有没有好一点了?” 未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夏禾不由暗暗暗恼,她似乎有些太神经质了。 华择斜她一眼,道:“你刚才想说什么?”非夜也不解地望向她。 “没、没什么。”夏禾僵硬地摇头。 华择似有所感,突然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直接笑倒在非夜怀里。 “咦?”夏禾疑惑地眨眼,怎么了? 非夜抱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华择,也是忍俊不禁,笑望向夏禾,道:“你舅舅是不是跟你说了我的坏话?难怪昨日你见到我反应有些异常。” 华择大笑着捶床板,猖狂道:“太好玩了,她竟然都信了,哈哈哈!” “啊?”夏禾大惊,整个人有点懵。 非夜拍拍怀中人的后背,以免他笑得太过被呛到,无奈笑道:“你不要欺负小禾,再这么坏心眼,当心她跟她娘一样不理你。” “咦?!”夏禾如遭雷击,跳起来大叫:“难道那些都是假的?” “你说呢?”华择挑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真的以为药王谷什么伤病都能治好?还是说,你觉得这世上有比我医术更好的人?” 夏禾恍然大悟,对呀!若按照舅舅的说法,当时他手脚都断了,根本就没办法替自己治疗,而除了他自己,谁又有那么好的医术呢? 她深觉上当,又气又恼,气呼呼地大叫:“你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拿这种事开玩笑,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狠狠一跺脚,扭头就往外跑,生气倒是其次,她是没脸面对非夜啊! 夏禾一走,华择的脸倏然沉下来,他坐直身体,冷然道:“你可以放开了。” 非夜听而未闻,将他抱得更紧,埋在他肩上低低道:“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她不会再胡思乱想,所以不要再离开我,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华择闭上眼,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饶过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 隔断后,去而复返的夏禾紧紧捂住嘴,含着泪一步步往后退。 第四百零八章 那正好一拍两散 夏邑宣的伤静养两天后就痊愈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京,生怕迟了江潇潇就跑了似的。 经过两天的调适,三太太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倒不是不喜欢江潇潇,只是觉得自己一家高攀不上。她本来也打算进京,去亲自向长公主请罪,然而夏府现在人手不够,若是连她也离开,府上怕是会乱成一锅。 在苏氏的劝解下,三太太打消了进京的念头,只是这边解决了,夏永淳那边又闹起来了。 “不行,我也要去,你们一群女人,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上路!”夏永淳始终不肯点头。 顾飞璟无语望天,指了指自己,道:“姨父,还有我呢。”言下之意,我可不是女人。 “有你也不行!”夏永淳蛮横地摆手,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见他拗着不肯答应,苏氏脸一沉,道:“你若执意要去,届时回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回吧。” “什么意思?”夏永淳心口一跳。 苏氏瞥他一眼,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夏永淳会意,梗着脖子道:“不去就不去,我还不稀罕了!”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氏无奈叹气,对众人道:“都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出发。”又望向夏禾,嘱咐道:“明日记得去跟你舅舅说一声。” 夏禾微怔,颔首道:“晓得了。” 这日正好夏冰要去跟李鸿远见面,夏莲也要去看夏邑骏,三姐妹便拉了夏邑宣跟江潇潇一起去四海楼,打算在那边用过午膳再回。顾飞璟不满自己被落下,也硬跟了去。 到得四海楼,李鸿远跟李亚楠已经到了,看到江潇潇,李亚楠十分高兴,扑上去抱住她,笑道:“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去看你啊!” 江潇潇扯了扯嘴角,道:“我也是昨天才到的夏府。” 旁的就不多说了。 李亚楠觉察到她的一样,微微一怔,下意识望了夏禾一眼。 夏禾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火气,对李鸿远道:“李大哥与四妹慢聊,我与大姐要去看三哥。”微微敛首,又对江潇潇与顾飞璟道:“你们随意吧。” 说罢,便与夏莲离开。 上到四楼,再次见到非夜,夏禾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李亚楠被夏禾转身就走的态度惹起了火,满心不悦道:“她什么意思啊?” 江潇潇瞥她一眼,拉过顾飞璟,笑道:“璟表哥,我们去吃点心吧,不知道封都的四海楼比京城的如何。” 顾飞璟点头。 “咦?那我呢?”夏邑宣大叫。 “你当然是跟我们一起啊。”江潇潇瞪他一眼,直接揪住他的衣襟拖走。 见状,李亚楠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叫道:“潇潇,等我啊!”也跟了上去。 四人找了个雅间坐下,因为知道是夏禾的朋友,掌柜的亲自招待,上了一桌子点心,还有楼里最好的茶,让四人边吃边聊。 江潇潇嘴里塞满了点心,满意地点头,赞许道:“不愧是四海楼,不管到哪儿,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流的。” 夏邑宣在旁替她端茶倒水,道:“你慢点吃,这么多又没人跟你抢。” “你不懂!”江潇潇一挥手,哼道:“我在客栈窝了好几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你就别罗嗦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夏邑宣笑着应和。 顾飞璟撑着下巴,望着这夫唱妇随,不,妇唱夫随的两人,总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好想他的小禾苗啊。 李亚楠已经目瞪口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亲亲热热的江潇潇与夏邑宣,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潇潇,你跟……”她指着夏邑宣。 闻言,江潇潇停下进食的动作,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额……”李亚楠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夏二他一直碌碌无为,又没什么才干,配不上你啊,你怎么会想到跟他在一起?是小禾撮合的吗?” 听到前半段,江潇潇已是怒上心头,听到最后一句,那简直是被捅了马蜂窝了,当即气急败坏地摆桌而起,怒道:“够了!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李亚楠惊讶地瞪大眼,被压在心底的火气也上来,愤愤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我不过是好心劝你几句,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骂我?” “骂的就是你!”江潇潇冷笑,道:“俗话说的好,以己度人者,把别人看得有多不堪,自己就有多不堪!” “我把谁看得不堪了?就算有,那也是因为对方做了不堪的事!我知道你是在说小禾,你以为我愿意这样看她?还不是她做得太过!我现在还愿意跟她做朋友就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李亚楠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可不管是陆婉秋还是江潇潇,都只知道维护夏禾,说什么都是朋友,根本就是撒谎! “那正好,一拍两散,以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你!”江潇潇拍手,冷哼着叉腰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以后被夏晴卖了,可不要来找我们诉苦!” “你才是!”李亚楠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起码夏晴救过我的命,夏禾为你做了什么?她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好,她就不会挑唆你来针对我!” “真可惜,小禾连提都没有跟我提起你,想来已经对你彻底失望,让我这样对你的是你自己,原本我还不信青萍的话,现在我是信了,你真的变蠢了。”江潇潇嗤了声,满脸不屑。 “你!”李亚楠还要辩解,雅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开,华二阴沉沉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李亚楠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因为这个场景她太熟悉了! 江潇潇也惊了一跳,不过她还算镇定,问道:“你是谁啊,进来作何?” 华二阴恻恻瞥了李亚楠一眼,不等她开口,李亚楠战战兢兢问道:“不会你家谷主又在休息吧?” 华二收回视线,冷冰冰道:“毁谤少主者,杀无赦。” 几人被她阴冷的语气惊得心口猛跳,江潇潇大着胆子问道:“你家少主是谁啊?我应该没得罪吧!” 顾飞璟没事人一样拨弄着碟子里的点心,道:“就是小禾啊。” 话音刚落,夏禾与夏莲跨进门来,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夏禾问道:“我怎么了?” 然而根本没人回她的话。 好一会后,顾飞璟笑嘻嘻道:“没什么,就是闲聊而已,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夏禾将信将疑地点头,道:“到时候舅舅会跟我们一起启程,我要回去找几本医书,路上要看。” 顾飞璟顿时哭丧个脸,道:“路上还要学医?你舅舅也太严厉了,这样我们还怎么欣赏沿途风光?”他还想有个浪漫的旅程呢。 夏禾失笑,道:“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在这一时。”转眼发现李亚楠脸红脖子粗的,她默了默,笑道:“正好大家都在,就趁机给江潇潇洗尘吧,今天我请客。”转头唤了门外的小二进来。 第四百零九章 难得的独处 李亚楠心里憋着一口气,她觉得雅间里的所有人都在针对她,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如此,她如何还待得下去,也不说一声,推开还站在门口的夏禾跟夏莲就匆匆跑了。 见状,江潇潇撇了撇嘴,满不在意道:“走了正好,省得影响心情。” 夏禾什么都没有说,扶好愤愤抱怨的夏莲,继续跟小二下菜单。 时辰还早,自然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夏禾只是事先说一声,届时就可以直接上菜了。 又在雅间坐了会,江潇潇嫌闷,建议大家去庭院里散步,夏禾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怕是要去偷听夏冰跟李鸿远谈话。 倒也没有拒绝,一行人下到庭院里,自由活动。 江潇潇自然是拉着夏邑宣去偷听,夏莲则识趣地推着夏邑骏去散步,为夏禾与顾飞璟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天朗气清,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穿过精致的游廊,两人慢悠悠漫步在繁荣的庭院中,享受这难得的惬意,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因为此刻,话语已经多余,一个眼神足以让他们了解彼此的想法。 下阶梯时,顾飞璟先一步下去,然后伸手去扶夏禾,见她踩住裙角,又单膝跪地将被踩到的裙角轻拍干净,抚平上面的褶皱。 夏禾含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打趣道:“没想到你还如此体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不怕折了身份?” 顾飞璟抬头,挑眉笑道:“这就要看我面前的人是否比黄金更珍贵了,若我膝下的是黄金,那我明前的就是瑰玉,你说孰轻孰重?” 夏禾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撇过脸忍着笑,道:“难道潇潇总是说你很会花言巧语,确实油嘴滑舌的很,尽说些甜言蜜语。” “我爱说,你爱听,这不是正好么?”顾飞璟起身,拍了拍手,道:“这就叫做破锅配烂盖。” 夏禾忍不住翻白眼,骂道:“你才破锅,你才烂盖!” 刚夸他会说话,马上就打一个烂比喻,去他的破锅烂盖! 扭头就走。 顾飞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真的生气,忙追上去赔罪,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换个说法。”他想了想,笑嘻嘻道:“你是花儿我是蝶,甜甜蜜蜜不分别。” “呵呵,还蝴蝶呢,你是想万花丛中过吗?”夏禾抱胸冷笑。 这回轮到顾飞璟翻白眼了,摇头叹气道:“你们女人可真难伺候。” 夏禾火大,猝不及防一个扫堂腿,将他扫倒在地,拍拍手上的灰尘,扬眉挑衅道:“以后再慢慢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难伺候!” 顾飞璟不避不闪,摔了个屁墩,顺势就盘腿坐在草地上,抱胸道:“我委屈我无辜我不起来了。” “那你就在这慢慢坐吧。”夏禾得意地笑,抬脚要走,顾飞璟勾起一抹坏笑,一把抓住她的裙角。 “啊!”夏禾顿时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往后倒,顾飞璟就张开手等着温香软玉投怀送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将夏禾拦腰抱起,一个旋身就到了走廊顶上。 “……”顾飞璟双手僵在半空,木然抬眼望向走廊顶上的两人。 那个抱着夏禾,一身黑漆漆的面瘫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恨不得咬死她! “哇,好帅!华二你好有男主气势!”夏禾兴奋地拍手。 华二将她轻轻放下,道:“少主过奖。”暗中给了顾飞璟一个冷笑。 顾飞璟抽了抽嘴角,长叹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道:“舅老爷是怎么教育手下的,竟教出这种不识趣的木头。” 夏禾对他做了个鬼脸,恐吓道:“再说我舅舅坏话,我就拿鞋子扔你!” 顾飞璟不仅不怕,还一脸兴趣盎然,道:“你扔啊,我一定接着!” “呸!”夏禾啐了声,她还能不知道他那点花花心思,眼珠一转,叫道:“华一,华一你在不在?” 顾飞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一道黑影出现在走廊顶上,笑呵呵道:“少主有何吩咐?” “用你的鞋扔他,扔准一点!”夏禾兴致勃勃。 华一挑了挑眉,当真脱了鞋往下一扔,夏禾挑衅地大笑,对顾飞璟挤眉弄眼道:“你接啊!” 顾飞璟就像是看到洪水猛兽,赶紧往旁跳开,跳脚道:“臭男人的鞋不要扔我!” “拿姑娘家的鞋扔你是便宜你,我才没那么傻!”夏禾嗤了声。 “错了!”顾飞璟摇手指,语重心长道:“像某个不男不女的人,她的鞋不是便宜,是灾…… 话未完,一柄飞刀擦着他耳边掠过,华一收回手,笑呵呵道:“顾将军,说话还是过下脑子比较好。” 顾飞璟噎了噎,抬头望了眼这个笑面虎,对华二道:“这是你姘头?” 华二冷着脸用看蠢货的眼神看他。 夏禾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刚才她可是看着华一出手的,动作那么快,想阻止都来不及,吓得她小心肝差点跳出来。 稳住心神,夏禾呵呵干笑道:“我、我还是下去吧,这地方有点高。” 闻言,华二作势要抱起她,她忙笑着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让他接着我就行了。”她觉得还是离华二远点比较好,感觉华一有点恐怖。 暗暗对顾飞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过来接住自己,顾飞璟回了她一个你给我等着瞧的眼神,走过去张开手等着她跳。 夏禾撇嘴,纵身一跳,顾飞璟接个正着,本以为这二流子会趁机不规矩,动手动脚的,意外的是,他竟然很老实,马上就放开了,引得夏禾不由侧目。 触及她诧异惊讶的目光,顾飞璟耸了耸肩,道:“本将军可是正人君子。” “呵呵。”夏禾笑了,瞥了眼还站在走廊顶上的华一华二,赶紧拖着顾飞璟灰溜溜跑了。 不巧的是,这一跑就撞上了李鸿远跟夏冰,只见两人一个淡漠无表情,一个肃然脸色黑,走在一起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气氛说不出的僵硬。 “呃……”夏禾微怔,讪然笑道:“真巧啊,李大哥跟四妹也来这里看蝴蝶兰?”她指了指旁边开得正艳的一丛蝴蝶兰。 “三姐。”夏冰唤了一声。 李鸿远拱了拱手,道:“顾将军,三小姐。” 顾飞璟颇有大将气势,摆手道:“不必客气。”他悄悄与夏禾对视一眼,用眼神问道:“撤不撤?气氛怪僵的。” 夏禾摇头,暗地瞪了他一眼,笑道:“李大哥,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走?” 看到两人单独相处的模式后,她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就算最后要闹掰,那也不能是这种方式啊! 第四百一十章 转机 李鸿远早有些受不了这尴尬低沉的气氛,是以一听夏禾的提议,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夏冰也暗暗松了口气。 于是四人结伴而行。 走了段路,气氛依旧有些低沉,夏禾暗地对顾飞璟使了个眼色,让他绊住李鸿远,自己则拉了夏冰故意落后一步,说起了悄悄话。 “你是跟李大哥没有话题,还是故意冷着脸,想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夏禾低声问。 夏冰舒了口气,脸色总算有所缓和,解释道:“不是的,三姐,我一跟李少爷待在一起,就紧张,不知不觉脸色就变难看了。” 夏禾了然颔首,道:“看来你们相性不合,李大哥也是一副不自在的神色。” 夏冰忙不迭地点头附和,焦急道:“怎么办三姐,我不想跟李少爷见面了,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夏禾拍拍她的肩膀,道:“既然说好了,我们就不能言而无信,说句卑鄙点的话,就算要提,这话也不能我们来说。” “我知道了。”夏冰点头。 夏禾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拉着她加快脚步追上去,不然被李鸿远发现她们背着他说话,肯定很尴尬。 两人紧走几步,刚转过一个弯,却见顾飞璟跟李鸿远站在一丛牡丹后,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夏禾好奇地问,探着身子去看。 顾飞璟回头笑道:“我发现你家大姐挺让人惊讶的。” “大姐?”夏禾诧异,与夏冰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定睛一看,那边的不是夏莲又是谁? 夏莲将一朵花塞进夏邑骏手中,似乎是在鼓励他抓住手里的花,脸上天真烂漫的笑,配合着细心体贴的动作,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夏禾微微转眼,发现李鸿远目不转睛地望着夏莲,一直沉着的脸,竟然露出了几分笑意。她不由微微心惊,心念微转,状似不经意道:“大姐这些年尽心尽力地照顾三哥,为了三哥,连自己的婚事都耽搁了,到了这年纪也还没有定下人家,祖母没少为此忧心。” 李鸿远微怔,果然被引起了兴趣,问道:“夏大小姐还未订亲?” “是啊。”夏禾无奈笑了笑,道:“想来李大哥多少知道一些夏家的事,我也就不提那些家丑了。” 李鸿远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确实听说了不少夏家的事,知道夏二太太一心扑在瘫痪的儿子上,对女儿的事漠不关心,只是那些闲言碎语他并不放在心上,觉得那大多是以讹传讹,现在看来,原来是事实。 见他陷入沉思,夏禾很识趣地点到为止,剩下的,李鸿远自会琢磨,她说多了反而可能引起反效果。 只一眼,顾飞璟就看出了夏禾的小心思,他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这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只是你确定李家会买账?” 夏禾瞥他一眼,道:“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顾飞璟扬眉,对她竖起大拇指。 又在庭院里逛了一圈,瞧着时辰不早,夏禾叫众人一齐回雅间用午膳。 回到雅间,饭菜已经上桌了,没有看到李亚楠,李鸿远面露疑惑,见状,夏禾解释道:“亚楠姐怕是已经先回去了。” 江潇潇大大咧咧道:“跟我吵了一架就跑了。” 李鸿远了解自己的妹妹,也知道她对夏禾成见颇深,想来又是因为夏禾的事才跟人起了争执,他默了默,对夏禾拱手道:“家妹任性惯了,还请三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李大哥言重了。”夏禾敛首回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鸿远道:“既然亚楠回去了,我也就不多留了,多谢三小姐好意,下次换在下请几位喝酒。”他对顾飞璟拱手。 夏莲安置好夏邑骏,听得这话,道:“李亚楠回去了你就不能吃饭了?这会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未必还能吃着热饭菜,就在这吃了吧。” 李鸿远望她一眼,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飞璟与夏禾对视一眼,暗道有戏。 用罢午膳,夏莲与夏禾将夏邑骏送回四楼,夏禾又去跟华择知会一声,这才离开。 秦姨娘有很多医书,之前在外游历,夏禾就带了不少在身边,三年下来也看了不少,但也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这回华择点名让她找几本书带去京城,这可把她难倒了。 让青萍搬了梯子到二楼,夏禾站在梯子上一排排地找,四个丫鬟则负责近地的几排,如此,还是费力,有些书因年代久远,书扉跟书脊都掉了,并不能辨别书名,只能翻开来检查内容,以此来判断。 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算是把华择交代的五本医书找全了,夏禾少不得要长舒口气。 黄莺端了降暑的绿豆汤来,主仆五人一起喝了,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明日就启程进京了,白雀问道:“小姐可想好了带我们中的哪俩个进京?” 这个夏禾还真没有想过,见她一脸烦恼,白雀道:“奴婢建议小姐让黄莺与青萍随行,她们一个周到体贴,能照顾好小姐,一个机灵善言辞,有必要时可以帮衬小姐一二。” 夏禾赞同地点头,笑道:“那就带她们两个吧,到时候我们给你跟红芝带礼物回来。” “耶!”红芝欢呼,举起手叫道:“我要吃的吃的吃的!” 夏禾失笑。 当晚,收拾好行李,夏禾被苏氏叫去商量行程。 因为不赶时间,苏氏建议坐船,封都到京城有直通的运河,坐船其实是最方便的,只是少不了走些弯路。 夏禾也想领略一下大运河的风光,自然没有意见。 苏氏道:“我已经派人打点好,明早有一艘船,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夏禾点点头,靠到苏氏肩上,道:“我们都这么任性,真是难为母亲为我们担心操劳了。” 苏氏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说什么傻话,我不为你们操心,还能为谁操心?” “嘿嘿。”夏禾喜滋滋地笑,小猫似地蹭了蹭脑袋。 母女俩正腻歪着,外面突然传来夏邑卿的声音,急切道:“我听说你跟小禾她们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这是真的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落下,他人也进到了屋里。 夏禾赶紧坐好,要是被大哥看到她这么大还向母亲撒娇,就太丢脸了。 苏氏嗔了一眼慌慌张张跑进屋的夏邑卿,道:“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哪有半点做大哥的风范,没地让你妹妹笑话。” 夏禾掩唇偷笑,母亲这反将一军真是做得太漂亮了! 夏邑卿讪然,别以为他没有看到,母亲是在帮妹妹挽回面子,省得他笑话,他只想说母亲想多了,他才会笑话妹妹呢。 咳了声掩饰尴尬,夏邑卿道:“书塾的事我都忙完了,明日我陪母亲一同出发吧,路上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你留下帮你父亲吧。”苏氏道,那老小孩还在闹脾气,总要留个人下来安抚安抚的。 夏邑卿默了默,道:“母亲,此次进京,儿子还有一个目的。” “嗯?”苏氏与夏禾纷纷侧目。 “我要考科举。”夏邑卿正色道。 第四百一十一章 出发 眼下已是六月末,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都已经结束了,夏邑卿却说他要参加科举,苏氏跟夏禾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苏氏道:“你是不是在外应酬喝多了?” 夏邑卿一腔热忱瞬间消了一般,无奈辩解:“母亲,我不至于如此糊涂,我是真的想参加今年的科举,我不想再等三年。” “可是你一介白丁,又已经错过了乡试跟会试,你倒是告诉我,你要如何参加科举?难不成你以为可以直接参加殿试吗?”苏氏好气又好笑,然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不敢置信地望向大儿子,苏氏不确定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别的法子。 夏邑卿毫不迟疑地点头,神色坚毅而坚定道:“儿子不是胡闹,也知道这个决定很任性,然时不待人,三年太漫长,我有现在就想做的事。” “可……”苏氏柳眉紧蹙,道:“可你是否想过,若这次失败,你就毫无前程可言了。”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才能参加殿试,而是儿子的未来,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只要儿子前途坦荡,她自然会尽心尽力为儿子打点谋算。 夏邑卿点头,道:“儿子已考虑得十分清楚,心中也有成算,母亲不必为此忧心。” 苏氏沉默一阵,道:“也罢,既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便不多劝你,届时母亲自会想方设法,替你安排妥当。” 夏邑卿不觉热泪盈眶,跪地磕头,道:“多谢母亲!儿子知道这个要求自私又任性,母亲如此信任包容,儿子定不负所望!” “又一个说傻话的孩子。”苏氏笑着摇头,也微红了双眼。 “大哥快起来吧。”夏禾将兄长扶起来,笑道:“既然要进京,大哥还不快回房收拾行李?” 夏邑卿拿袖子抹去泪水,因为被妹妹看到流泪的样子而脸红,讪然道:“小禾说得对,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对苏氏拱手道:“母亲好好歇息,儿子先告退了。” 苏氏含笑点头。 等夏邑卿退出去,苏氏便流下泪来,夏禾早知会如此,取出手帕轻柔替她拭去泪水。 苏氏笑道:“幸好你将你哥哥支开了,不然让他瞧见我这模样,他心里就要有负担了,我面上也难堪。” 夏禾笑了笑,道:“母亲这是喜极而泣,没有什么难堪的,想来大哥是有十足的信心,才会做出这个决定,此番进京,我们夏家就要多一个状元郎了,母亲自然会高兴。” “你呀,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话,就没有不讨人喜欢的。”苏氏抹了抹眼角。 夏禾骄傲地笑,“这说明您的女儿伶牙俐齿,聪慧动人啊。” 苏氏不禁破涕为笑,将她拉进怀中拍抚。 从兰溪苑出来,夏禾又去了香椿园,明日即将远行,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感情上,她都应该去看看老太太。 自夏禾的笄礼后,老太太就彻底甩开手不管事了,她终日待在佛堂,只对二太太的事上几分心。倒不是她关心二太太,而是怕折磨二太太折磨得不够。 听闻夏禾一行明日一早就启程进京,老太太并没有表现任何不满,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我并不担心,你们也不必担心家里,我会从旁提点你三婶,让她好好打理。” 夏禾颔首笑道:“有祖母在,母亲与我都不担心,就是挂念祖母身体,有什么事祖母尽可交待三婶,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知道。”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笑着再三嘱咐道:“你们路上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样老太婆才能放心。” “会的。”夏禾保证。 祖孙俩絮絮说了些体己话,瞧着夜色已深,为了不打扰老太太休息,夏禾起身告辞。 翌日一早,苏氏带着一行人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辞,老太太少不了又是一番叮嘱,小辈们都乖巧应了。 进京的船是巳时开,虽然时间还早,但夏府离着码头有段路程,赶过去需要些时间,是以从香椿园出来后,一行人便立即启程了。 夏永淳送大家到二门前,也不知苏氏是如何安抚他的,他的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逮着夏禾耳提面命地恐吓:“好好照顾你母亲,不然回来有你好看的!” “为什么是我啊?”夏禾不满地噘嘴。 夏永淳立即瞪起眼,道:“不是你还有谁?” “好吧。”夏禾撇嘴,“谁让我能者多劳呢。” 夏永淳气笑了,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等这父女俩唠嗑完,恐怕太阳都要下山了,苏氏笑嗔两人一眼,道:“行了,不是还要出门办事?快去吧,不必担心我们,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夏永淳讪讪,吭吭哧哧半晌,道:“那你们早去早回。”说完竟然脸红了。 几个小辈不禁捂嘴偷笑。 因夏永淳的依依不舍,在二门前难免耽搁些时辰,是以出发后,一行人紧赶慢赶,好歹是在发船的时间之前赶到码头,只是达到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应柯来立在甲板上,对船下的苏氏等人拱手道:“殿下已将船包下,且为各位准备好了房间,诸位快请上船吧。” 苏氏脸色不太好看,她没有料到顾天启会来这一招,看来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夏府。 顾飞璟与夏禾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既然殿下已安排妥当,本将军就却之不恭了。” 他对扁着嘴的江潇潇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苏氏道:“姨母请。” 事到如今,是不可能再打道回府的,然让她去坐顾天启的船,她心里又实在不舒坦,苏氏微微颦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旁边,李亚楠正与夏晴道别,望见夏禾等人,她脸色微变,眼底几番闪过挣扎,终是没有上去打招呼。 夏晴将李亚楠的神色全部看在眼底,弯了弯嘴角,拉住李亚楠的手,道:“多谢亚楠姐来送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亚楠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亚楠扯出抹笑,道:“你也一样,虽然你被赶出了夏家,但四皇子如此看重你,你的日子不会难过的,所以你也不要在为被赶出家门的事挂怀了。” 夏晴感激敛首,道:“不可能不挂怀的,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只是现在想来,当初的宠爱都是过眼云烟,难念唏嘘罢了。” 见她面露哀伤,李亚楠心生不忍,安慰道:“当初你那般受宠,如今却落得如今下场,确实令人感慨,但都会好的,你不是还有四皇子么?” 听到这里,来送行的夏莲再也忍不住了,扯了扯耳朵冷笑道:“我耳朵没有出问题吧?夏晴以前在夏府受宠?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冰冷哼,道:“若是指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在府上狐假虎威,作威作福,那倒是有过。”顿了顿,又道:“大姐,这种屁话以后别往心里去。” “噗——”夏禾跟江潇潇笑喷,面无表情说脏话什么的,不要太赞! 第四百一十二章 较劲 其实夏禾一点都不想笑,但夏冰板着脸说脏话的模样戳中了她的萌点,她实在忍不住才笑出声。 李亚楠脸上阵青阵白,看夏禾与江潇潇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被她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夏禾赶紧收住笑,还暗暗拉了江潇潇一把。 江潇潇才不怕瞪呢,甚至还回瞪过去。 相比之下,夏晴镇定得很,仿似自己是局外人,拉住李亚楠安抚道:“亚楠姐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日后她们自会吃苦头。” 李亚楠哼道:“我知道,我才不会跟这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置气,我知道她们是嫉妒你的了四皇子青睐。” 夏晴一脸娇羞,道:“亚楠姐说笑了,四皇子对我与旁人无异的。” 闻言,夏莲呵呵冷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夏晴话音刚落,顾天启便出现在了甲板上,见状,李亚楠志得意满地瞥了夏莲一眼,然后推了夏晴一把,挪谕道:“看,四皇子来接你了。” 夏晴更是满面娇羞。 顾天启缓缓从船上走下,端的是仪容尊贵,风度翩翩,不少的往来的船客都看直了眼。他行至苏氏面前,略一拱手,道:“姨母,先前天启多有得罪,还望姨母不要怪罪,快些上船歇息吧。” 他堂堂皇子亲自来请,苏氏就算心里不愿,表面上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敛首淡淡笑道:“四皇子言重了,人还未到齐,还请四皇子容民妇稍后再上去。” “姨母不怪罪就好。”顾天启微微一笑,目光越过众人落到夏禾身上,温和笑道:“小禾,我知你从未坐过船,是以安排了大夫随行,旅途中你若有何不适之处,就尽管与大夫说。” 夏禾收起笑意,福身道:“多谢四皇子好意,夏禾自己就是半个大夫,能看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知你医术不凡,只是有备无患,我不希望你受半点罪。”顾天启笑得异常深情。 夏禾微不可查皱了皱眉,突然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前两天他还恶言恶,今日却又温情款款,难不成是想与他们讲和?可看着又不像啊。 思虑间,一艘气派的大船靠近码头,她好奇地抬头看去,这一看,正好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华择与非夜,她下意识叫道:“舅舅?” 闻言,所有人面露惊讶,转头望去。 华二突然出现在夏禾身旁,道:“少主,属下接你上船。” 不给夏禾回答的时间,她直接拦腰抱起夏禾,足尖一点腾空而起,踩着水跃上还未靠岸的大船。 “哇!”夏邑宣惊呼,这可是话本里才会有的绝世轻功蜻蜓点水啊! 江潇潇刚想嗤笑他一声土包子,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她下意识去抽腰间的鞭子,只是手还没有碰到腰带,她就被从后面拎了起来,一个恍神,就站到了甲板上。 不仅江潇潇,夏邑宣跟夏禾带来的黄莺青萍也被黑衣人一一提走。 苏氏吃惊地望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顾天启皱了皱眉,略一沉吟,道:“姨母,请上船吧,看来小禾她们要坐另一艘船了。” 苏氏猛地回神,敛首道:“四皇子请。” 她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她之所以不愿上船,还有一个顾忌,她担心顾天启会暗中对夏邑宣动手,以俞天启这段时间的种种行径来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眼下华择将夏禾跟夏邑宣带到另一艘船上,算是解决了她心头一件大事。 没有再犹豫,苏氏跟在俞天启身后上了眼前的船。 至始至终,顾天启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夏晴,这不仅让夏晴,也让说大话的李亚楠面上十分难堪。 夏莲抱胸嗤笑,凉凉道:“四皇子对某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看一眼都舍不得看呢,想是担心看一眼某人都要掉粉吧。” 这回,李亚楠脸上阵红阵紫,羞的。 夏晴揪紧袖中的手帕,面上依旧一脸微笑,道:“要开船了,妹妹就不与姐姐多说了,后会有期。” 李亚楠干笑着目送她登船。 所有人都上船了,顾飞璟还站在码头上,他看看眼前的船,又看看夏禾所在的船,琢磨着该上哪。 顾天启站在船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道:“顾将军还要本宫请不成?” 顾飞璟本来打算上他的船,听他这么一说,一扭头,道:“我还是去跟潇潇坐一艘船吧,不然她不小心得罪小禾的舅舅,怕是会丢了小命。” 他说得冠冕堂皇,顾天启还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哼笑道:“那你就自便吧。” 竟当真让人将踏板收了,吩咐水手扬帆起航。 “呵呵。”顾飞璟抱胸低笑,一甩头,往另一艘船上飞身而去。 华择看到迎面飞来的某人,恶劣地勾起嘴角,道:“给我打下水。” 非夜露出一个宠溺的笑,一挥手,三枚银针破空射出。 顾飞璟飞到一半,眼尖瞥见迎面而来的银针,顿时风中凌乱,忙在空中旋身避开,而这一避,也让他身体失衡,在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落水是不可避免。 见状,华择露出得逞的笑。 顾飞璟看到他这抹笑,突然士气高涨,竟生生拼着最后一口气劲,猛地往前一扑,幸运的是,他如预料的用两根手指险险扒住了船舷边缘,总算是可避免了落水的窘境。 等顾飞璟爬上甲板,已经满面涨红气喘吁吁,直接累趴在地,见状,华择哈哈大笑,嘲讽之意甚是浓厚。 夏禾本来已经进了船舱,听见笑声好奇地跑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华择呵呵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只乌龟爬到了咱们船上。” 夏禾已经看到五体投地倒在地上的顾飞璟,闻言嘴角抽了抽,道:“舅舅,你太过分了。” 顾飞璟心下一喜,一边故作疲累地喘气,一边安抚笑道:“我没事,华大夫不过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哼!”华择冷哼,丝毫不领情,转身往船舱走。非夜跟上去,却被他转身喝骂道:“都怪你太没用了,竟然没有把他打下水!” 他声音不小,夏禾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叫道:“舅舅!” 华择哼哼鼻子,扭头气呼呼进了船舱,非夜无奈苦笑着跟上。 人都走了,顾飞璟还趴在甲板上呼哧带喘,夏禾拍了他一巴掌,嗔道:“还不快起来,装给谁看呢!” 顾飞璟当即一个翻身,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笑嘻嘻道:“我赢了!” 夏禾给了他一个字:“呸!” 第四百一十三章 放放风 从封都出发,坐船上京需要六天,这意味着除了必要的补给,一行人只能待在船上,这对于上辈子从小生长的内陆地区,极少坐船的夏禾而言,是一件很极为难熬的事情。 出发的第二天,夏禾就出现了极为严重的昏眩症状,虽然没有恶心想吐,但日常活动还是受到了影响。 华择看在眼里,少不了冷嘲热讽几句,只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不是病,他治不了。只能开了几幅安神养身的药,让她至少能睡得安稳。 如此一来,看医书学医是不可能了。 昏昏沉沉睡了两天,许是已经适应了,夏禾慢慢恢复元气,意外的是,华择竟然没有叫她看书,倒是叫她一阵惊讶。 这日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大团大团的白云慢悠悠徜徉在天际,难得的是阳光不那么晒人,好几日没有出船舱,遇上这样的好天气,夏禾难免心痒,便趁着黄莺熬药时,拎了本医书偷溜到甲板上,寻了个阴凉位置窝着。 清爽的河风迎面吹来,将心底的闷也一扫而光,夏禾张开双手,合着风声低唱舞动,任凭衣裙被风缭乱。 “岁月轻拂袖,思念顺水流,逆河不成殇,却见落红旧,春水犹寒,思量难忘春花就,落地成白,湿透衫浅色,曦光悠悠又恍然……” 风声猎猎,歌声浅浅,她沉醉在风中,旁人沉醉在她的歌舞中,各自思量。 顾飞璟痴痴望着她恬静安和的侧脸,恍惚间,她似乎羽化,在风中踏着舞步渐行渐远,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只能触碰到她飞扬的纱衣。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只是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揪紧,然而,他依旧没有真的去拉住她,因为他舍不得她被禁锢。 被禁锢的夏禾,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一曲毕,夏禾长舒口气,扒住护栏,朝着远方大喊:“夏禾,你好吗?我很好!” 她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声嘶力竭,才趴在护栏上歇气,弯着嘴角笑。 顾飞璟缓缓走到她身边,问:“为何要喊自己的名字?” “你不知道吗?”夏禾扬眉浅笑,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夏禾,还有很多很多个夏禾,我们同名同姓,这也是一种缘分,当然要问候几句。” “很有道理。”顾飞璟挑眉,转身面向河面,大喊:“顾飞璟,你好吗?” “哈哈!”夏禾捧腹大笑。 “哈哈哈!”顾飞璟跟着她笑,爽朗的笑声乘着风飘远。 看台上,华择抿着酒,勾了勾唇角。 非夜笑道:“看来你不必担心小禾婚后被欺负。” 华择瞥他一眼,没有开口。 顾天启眺望着后面船上清丽活泼的身影,目光愈发深远。 夏晴端着茶,婀娜走到他身边,袅袅福身,道:“殿下,您这几日食欲不好,想来是连日闷热中了署,是以属下熬了避暑茶,希望能对殿下有所助益。” 顾天启没有动,目光胶着在远方。 夏晴不由得握紧了托盘,再次开口,“殿下,这是属下……” “滚。”俞天启终于开口。 夏晴浑身一震,险些端不稳托盘。见他目光始终放在后面的船上,她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嫉恨酸楚,咬了咬唇角,道:“殿下,属下不懂,三姐如此待你,为何您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用不着你懂。”顾天启声音冰冷,缓缓抬起手,似是想要触摸那一抹空灵的丽影。 “殿下!”夏晴大呼,绕到俞天启面前,急声道:“殿下,三姐是不可能接受您的感情的,她心里已经有顾——” “住嘴!”俞天启怒然挥手,一把掐住夏晴的脖子,阴沉道:“本宫说过,短时间内不想看到你,而你却肆无忌惮地在本宫面前晃,你是在逼本宫吗?” “属下不敢!”夏晴连连摇头,目光躲闪,道:“属下只是不忍见殿下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伤魂。” “本宫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你以为本宫真的舍不得杀你吗?”俞天启收紧五指。 “唔……”夏晴痛苦地低吟出声,摸索着抓住他的手,道:“属下的命本就是殿下的,殿下想取走便取走吧,只是忠言逆耳,还请殿下看清现实,夏禾并不是您的良人,终有一日,她会成为您的阻碍……” 俞天启勾起一抹冷笑,道:“夏晴,你可知你那嫉妒扭曲的脸有多丑陋?这样的你,连她的名字都不配提起。” 夏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她悲痛道:“对,属下是丑陋,但属下对殿下一片真心,属下不想再压抑对殿下的感情,属下的身心都是殿下的,愿为殿下牺牲一切。” “可本宫不想要。”俞天启嫌恶地将她甩到地上,顿了顿,突然勾起一抹阴鸷的笑,道:“应柯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出行前,六弟便对他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难免叫本宫心生不安。” 夏晴心口一跳,迟疑道:“殿下的意思……” “本宫知晓应柯来对你有些心思,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稳留住他。”俞天启嘴角微扬。 夏晴如何能不懂他的意思,瞬间如遭雷击,匍匐在地无法起身。 俞天启轻轻瞥她一眼,迈着端方的步子离开。 夏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饮泣,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 桅杆后,应柯来沉默着悄声走开。 疯了一个早上,中午太阳升高,晒得不行,夏禾不得不躲到桅杆下,老老实实看自己的医书。 顾飞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打开扇子遮住她头顶,道:“既然怕刺眼,为何不回船舱?” “才不要,我都闷了好几天了,再不多晒晒太阳,头上就要长蘑菇了。”夏禾撇嘴,撑着下巴翻过一页。 顾飞璟摇了摇扇子,笑嘻嘻道:“长蘑菇也无妨,我不嫌弃。” 夏禾丢给他一个白眼,拉他在身边坐下,道:“打扇子的手法很娴熟嘛,多给我扇扇。” “你倒是会享受,敢让本将军打扇子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个了。”顾飞璟哼笑,却依言扇得勤快。 夏禾用医书掩住嘴,笑着倒在他肩上,笑道:“我若不敢使唤你,怕是早就成了你命中的路人。” 顾飞璟微怔,低声失笑,蹭了蹭她的额头,道:“你说得对。” 哪怕世间有千万个夏禾,他今生唯爱怀中这一个。 第四百一十四章 抵达 后面几天顺风顺水,除了必要的补给,船就没有停过,夏禾也大饱眼福,领略了一番运河沿途的繁华之景,也趁补给时下船,大饱了口福,吃遍了沿途的小吃美食。 不日,船进入京城境内,因出发匆忙,快到了,苏氏才想起没有提前给父母写信知会一声,眼下船就快靠岸,她不由急得焦头烂额,因为这意味着今日她们可能无处落脚。 似是看出苏氏的困扰,俞天启心下暗喜,道:“若是姨母不嫌弃,今日不妨到本宫那里下榻。” 苏氏微微皱眉,道:“四皇子还未正式出宫建府,在宫外就有宅子了?” 俞天启笑道:“并非是本宫的宅子,只是受人所托看顾罢了,宅子的主人与本宫交情甚笃,定十分乐意姨母入住。” 苏氏犹豫不决,望向夏邑卿。 夏邑卿微不可查皱了皱眉,道:“多谢四皇子好意,既是他人的宅子,我等就不去叨扰了,待停船靠岸,草民就去寻间客栈安顿大家。” 顾天启脸色微沉,道:“姨母与表弟如此客气,可是看不起本宫?” “殿下多虑,草民并无此意,只是……”夏邑卿拱手解释,然话未完,后面传来夏禾的呼喊声,一直跟在后面的船突然加速与俞天启的船并行,夏禾就站在船头,双手搭在唇上大叫:“母亲,大哥,今日我们是去外祖父家里,还是去四海楼落脚?” 只能说夏禾来的太及时了,苏氏忙不迭答道:“母亲忘记给你外祖母写信知会一声了,你去跟你舅舅说一声,今日只能劳烦他了。” “好!”夏禾高声应了,对着夏邑卿欢快挥手,叫道:“大哥,我做了鱼皮冻,好好吃哦,可惜你吃不到,哈哈哈!” 夏邑卿啼笑皆非,这小妮子,是故意来炫耀的吗? 顾天启贪看她明艳的笑颜,一双眼几乎是黏在她身上。 何为喜极而悲,夏禾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她又跳又叫炫耀得正起劲,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顿时身体不稳往前扑去,而她的前面是护栏,护栏下是奔涌的河水。 “小心!”苏氏几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大叫。 顾天启下意识飞扑而出,想要去接住她,然而不等他跃出船舷,顾飞璟已经拉住夏禾的手,将她带进怀中,顾天启伸出去的手霎时僵在了空中。 “哎哟!”鼻子撞上坚硬的胸膛,夏禾忍不住痛呼出声。 顾飞璟拿扇子敲她的脑袋,叱道:“差点掉进河都没见你哼唧一声,现在哼唧什么?” “撞到我了!”夏禾不满地撇了撇嘴,摸了摸鼻子,义正言辞道:“我刚才不叫,是因为知道我不会掉进去。” “哦?”顾飞璟挑眉,道:“你又知道?” “当然!”夏禾眉飞色舞,得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 顾飞璟望天,惋惜道:“早知道还是让你掉下去比较好。” 夏禾摇头晃脑,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机灵这呢!” 顾飞璟啼笑皆非。 对面船上,夏邑卿高声问道:“小禾,你怎么样了?” 夏禾忙转身回道:“我没事!” 苏氏提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嗔道:“不要调皮,赶紧回船舱收拾,一会就要靠岸了。” “知道了。”夏禾讪讪吐了吐舌头,拉着顾飞璟灰溜溜跑了。 顾天启收回伸出的手,五指紧握成拳。 日落时分,码头跃入视野,艳丽的霞光将繁华的码头映照得更为热闹,这个大庆境内最繁华的都城,单单是码头,就比一路所见的码头都要热闹熙攘,来往的行人更是多为锦衣华服,繁盛可见一斑。 望着码头上摩肩擦踵,往来卸货吆喝的人们,夏禾惊讶地合不拢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 因载客的船不能直接进城,是以虽然城内也有码头,但船只只能停靠在城外的码头。 等待船夫靠岸抛锚的期间,夏禾爬上护栏坐着,慢悠悠晃着腿,眺望水中的红日,这样大好的落日景致,不看可惜了。 顾飞璟站在她身后,抬手拢好她耳边散落的发丝,调笑道:“前几日也没见你对夕阳有如此大的兴趣,偏抢在这关头兴趣盎然。” 夏禾偏头笑望向他,道:“进京后就不可能如此悠闲了,我当然要趁着这最后时机好好放松一下。”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顾飞璟挑眉,覆上她放在护栏上的手,目光投向天边的落日。 夏禾浅笑,翻过手与他五指相扣。 不多时,船靠岸,一行人陆续下了船,让人意外的是,侯府竟然派了人来迎接。 来的是一个中年管事跟几个壮硕的家丁,苏氏难掩惊讶道:“父亲母亲知道我要回来?” 那管事笑道:“姑爷写了信来,侯爷跟老夫人自然知晓小姐要回来。” 夏禾不由挪谕道:“没想到父亲也有靠谱的时候。” 苏氏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对那管事道:“有劳张叔了。” 张管事暗中打量夏禾一眼,笑道:“这位就是小小姐了吧,如小姐所言,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 夏禾敛衽施礼,道:“见过张管事,此番有劳了。” “小小姐不必客气。”张管事笑着摆手,对苏氏道:“侯爷老夫人已经设好接风宴,小姐快请吧。” 苏氏颔首,顿了顿,行至刚下船的华择身前,敛首道:“如今娘家已派了人来接,就不去叨扰华大夫了。” 华择可有可不无地点点头,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直接吩咐人驱车离开。他该交代的事已交代夏禾,自然不多留。 苏氏又去与顾天启道谢告辞,这才带着夏禾一行人随张管事离开。 见江潇潇也跟着苏氏离开,顾天启皱起眉,道:“潇潇,跟本宫回公主府。” 本以为能顺利逃过一劫,闻言,江潇潇一个哆嗦,求助地望向苏氏。 苏氏沉吟,四皇子的要求合情合理,她实在想不到说辞阻拦。 顾飞璟笑嘻嘻道:“急什么,一会我送潇潇回去也是一样。” 江潇潇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还想跟小禾多玩一会,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在顾天启严厉的目光下,她声音越来越下,最后直接躲到夏禾身后。 夏禾微微抿唇,刚想开口,苏氏对她摇了摇头,道:“四皇子,明远侯府并非外人,您不必担心,届时民妇自会派人送郡主回府。” 顾天启目光微沉,到底还是没有执着,道:“那就有劳姨母了。”他微一敛首,带着人离开。 江潇潇立即长长松口气。 夏禾笑嗔她一眼,道:“趁着你还没有回公主府,赶紧给我说说长公主的事。” “你怎么现在才问,你就不担心我被带走,让你无处可问?”江潇潇拍着心口道,显然心有余悸。 夏禾神秘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不会被带走,所以才现在问你。” 江潇潇半信半疑地打量她一眼,道:“说起我母尊,那话可就长了,她是……” 夏禾立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无奈道:“长话短说!” 江潇潇撇嘴,只好收起那一堆赞誉崇拜之词,缓缓述说起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拜见老夫人 说起朝华长公主的事迹,确实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个被奉为大庆传奇女子的女人,不仅出身高贵,是先帝最为疼爱的长女,且入得朝堂上得沙场,兵法谋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不精,曾经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可谓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最终还是为情爱折腰。 “我父亲只是一个寒门学子,因才貌出众而被母尊看中做了驸马,然而我听说父亲并不是自愿的,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是被母尊逼得没有办法,才会答应入赘。” “母尊是个掌控欲很强的女人,婚后,她虽然对父亲百般好,但又多方限制父亲的行动,父亲认为自己被当做了女人对待,倍感耻辱,于是对母尊愈发反感抵触。” “如此互相折腾了十多年,终于在三年前,父亲以死相逼,逼得母尊不得不退步,让他纳了那个青梅竹马为妾,还将那女人接到了府里,自那以后,父亲对母尊果然态度好转,至少愿意正眼看母尊了,加上那女人又十分老实,母尊也就宽了心,包容了那女人的存在。” 江潇潇说了一大堆,但都围绕在长公主的感情上,对于长公主的生平事迹却是涉及甚少,夏禾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又不免焦躁,追问道:“所以呢?这对我们劝说长公主答应你与二哥的婚事有什么帮助?” “或许我们可以用真情感动母尊?毕竟母尊是很重情重义的人。”江潇潇不确定道。 夏禾不雅地翻个白眼,道:“你觉得可行吗?” “额……”江潇潇噎了噎,摇头道:“成功的可能不大。” “这不就结了。”夏禾叹气,默了默,道:“等等,你说你父亲那个青梅竹马是三年前进公主府的?” “是啊。”江潇潇点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当年我们从封都回京后不久,淮南王案子判决之后。” 话一说完,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状,夏禾疑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潇潇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大咧咧道:“我担心触及你的伤心事啊,当年你因为淮南王府的事一走了之,我都不敢在你面前提淮南王府这四个字。” 夏禾会意,怔了怔,浅浅笑道:“我没有那么敏感,如果还未放下,我也就不会回来了。” 江潇潇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会,道:“当年璟表哥与舅舅打赌,经过连夜查证,得知一切都是淮南王妃的兄长假借淮南王之名所做,是以舅舅网开一面,淮南王府一家得以保全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淮南王被投入天牢,一生不得释放,而顾宝琪兄妹则被贬为庶人,为了能不时探望淮南王,顾宝琪与她哥哥留在了京城,两兄妹就靠着顾宝琪做手工,去别人府上做帮佣过活。” 尽管已经放下,再听到故人消息,夏禾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偏过头去抹了抹眼角,道:“怎么是宝琪姐养家?她哥哥呢?” “你说那个窝囊废?”江潇潇嗤之以鼻,道:“淮南王府倾覆后,他就一蹶不振,你还指望他?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本想再指摘几句,但见夏禾面露不忍伤痛,她赶紧适合而止,转而道:“你放心,有璟表哥照拂着,顾宝琪不会有事的,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我母尊。” 夏禾扯出抹笑,故作轻松道:“你张口闭口帮顾飞璟说话,到底是收了他多少好处?” “才没有收好处呢,我只是实话实说。”江潇潇撇嘴,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夏禾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心里已大致有了猜想,只是在此之前,你还是乖乖回公主府为好。” 江潇潇扁起嘴,道:“不回去行不行啊?母尊一定会抽死我的。” “那你是想你尊母抽死你,还是抽死我二哥啊?”夏禾挑眉。 江潇潇一噎,嘟着嘴不甘不愿道:“那还是抽我吧。” 她站起身,蜗牛爬一样往外走。 夏禾上前推了她一把,笑道:“别一副赴死的姿态,这种事拖得越久变故就越多,你也不想最后功亏一篑吧?” 话音刚落,江潇潇一溜烟就冲了出去,夏禾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一个模样清秀的杏衣丫鬟出现在房门外,福了福身,道:“小姐,老夫人让奴婢请你过去说话。” 夏禾忙收敛笑意,敛首道:“有劳了。” 进府后不久,苏氏与夏邑卿就去拜见侯爷与老夫人了,因夏禾身份特殊,苏氏也没敢直接将她往两老面前带,就让丫鬟先将她带到自己出阁前的闺房安顿下来,这会老夫人派人来请,想来是苏氏提起了她。 明远侯府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世家,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这样的家族规矩少不得一条条,一进侯府大门,夏禾就感觉出来了,这里与封都从本质上就不同,是庄重的,严肃的,这让她不得不一直提着心。 一路上,夏禾琢磨了许多,但思来想去,她觉得对人除了真诚外别无他法,是以她决定还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带路的丫鬟垂眉低眼,走路迈的步子不大不小,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出来的,跟当年宴姑姑教的一样,夏禾不由暗暗唏嘘,看来当年的规矩没有白学。 只是她在外几年,习惯了随性豪迈的步子,这会想拾起来有些困难,好在这段路不算短,她可以趁机练习练习。毕竟入乡随俗,到了京城,她就要按京城的步调来,而规矩就要从小处注意,不然等到被人指摘出来后才有意识,就太晚了。 如此走了一路,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夏禾已经走得像模像样了,是以她一进门,老夫人看到她的仪态步子,心里就默默点了点头。 苏氏向来知道夏禾聪慧,只是没想到她竟机灵到如此地步,随机应变到连步伐都改了,她了解母亲的脾性,一眼便看出母亲心中的满意,心头不由暗喜,对夏禾道:“还不快给你外祖母请安。” 夏禾含笑做了个万福,道:“小禾给外租母请安,外祖母万福安康。” 老夫人端起茶轻啜一口,并没有应。 见状,苏氏与夏邑卿不由暗暗心急,夏禾眼珠一转,又行了个礼,道:“外婆,小禾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险些端不住茶盏,终于抬眼正视她,诧异道:“你唤我外婆?” 夏禾笑得双眼弯弯,道:“小禾唤您外祖母您不应,难道不是想小禾唤您外婆?” “哈哈哈!”老夫人开怀大笑,指着她道:“莫怪娉婷夸你聪明!” 夏禾晃了晃脑袋,适时表现出活泼开朗的一面来。 这回,老夫人毫不掩饰地点头笑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闲言 其实早在三年前,老夫人对夏禾就已有些好感,因为那一株玉葡萄。 当年苏氏带着那株玉葡萄来贺寿,硬是把太后赏赐的贡品都比了下去,从那以后,老夫人就对这个心灵手巧,听说还重情重义,十分孝顺懂事的小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今日一见,她故意端着架子想试一试她,没想她竟应对地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从容妥当,这让老夫人不由心生亲近之意,也终于明白了女儿为何如此看重她。 拿过放在一边的梅花漆盒,老夫人招手将夏禾叫到面前,笑道:“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又拿过一个红木盒子,道:“你外祖父招待顾将军去了,这是他为你准备的见面礼。” 夏禾询问地望向苏氏,见苏氏点头,才接过来,矮了矮身子,道:“多谢外祖父外祖母。” “不叫外婆了?”老夫人调侃道。 夏禾挨到苏氏身边羞怯地笑。 苏氏拍了拍她的胳膊,替她解围,笑道:“第一次见外祖母,这妮子不好意思了。” 老夫人笑得愈发开怀了。 夏禾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老夫人是个和蔼亲切的人,她算是走大运了。 她却不知,是当年她底子打得好。 一行人到侯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安顿好,又给老夫人请了安,到眼下已是夜深,苏氏虽有心与母亲多聊几句,奈何连日舟车,实在疲乏,在老夫人的再三劝说下,不得不带着夏禾回了房间休息。 至于夏邑卿,自然是住到前院的厢房去,与夏邑宣一起。 苏氏的闺房只有主卧,是以母女俩只好挤在一间屋里。其实侯府给夏禾准备了房间,只是苏氏不放心放她一人,便让她直接住到自己屋里,好方便照料。 回到房里,母女俩洗漱罢,苏氏嘱咐了几句侯府的规矩,便与夏禾一同歇下了。她们这次进京所谋之事甚多,后面有的忙,是以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翌日一早,夏禾早早起身锻炼,待苏氏起了,她才回房梳洗,与苏氏一同用早膳,然后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太太刚用完早膳,见母女俩过来,笑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苏氏笑道:“睡久了反而不自在,是以醒了就起了。” 夏禾福了福身,笑盈盈道:“母亲思念外祖母,心里堆了一肚子话,已是不吐不快了,这不早早就过来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瞧你这张巧嘴,说出来的话就是顺耳。” 她让丫鬟搬了绣墩来,叫母女俩坐下。 数年未见,老夫人自然也有许多话想与苏氏说,只是说着说着,她突然肃了脸色,道:“虽然你们不说此次进京的目的,我多少也猜到了,娉婷,你自小就通透稳重,旁的我就不多说了,长公主府的事儿,你切莫插手太过。” 苏氏微顿,道:“瞒不过母亲,只是潇潇的婚事,女儿是不得不插手了。” 她将江潇潇自毁清白的事娓娓道出,末了,道:“事情出在夏府,若是我置之不理,夏府怕是要遭波及。” “还有这等事儿。”老夫人大惊,叹道:“郡主的性子当真与长公主一般无二,竟做出这等胆大之事,你确实是脱不开手了。” 顿了顿,望向夏禾,问道:“那你又来作何?莫不是以为你一个小丫头能说得动长公主?” 夏禾望了母亲一眼,道:“回外祖母的话,小禾确实为郡主之事而来,但同时也为了自己。” “这话怎么说?”老夫人疑惑。 苏氏笑道:“母亲,这孩子与顾将军两情相悦,此次进京,也是想见一见宁老王妃。” 夏禾脸上微红。 老夫人又吃了一惊,回神后神色变得复杂,道:“既然你们早有打算,我就不多嘴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待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当是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多谢母亲。”苏氏行礼,夏禾随同。 又闲聊几句,老夫人便称乏了,让夏禾先出去等着,留了苏氏单独说话。 “宁王妃这些年的处境你怕是不知道,当年你们亲如姐妹,这次你回来,也去看看她吧,看过后,你再决定要不要与宁王府结亲。”老夫人只语重心长说了这一句话,便让苏氏出去了。 苏氏琢磨不透,怀着疑惑告退。 侯府的庭院打理得很好,颇有风雅清贵之气,夏禾在院中一边欣赏,一边等苏氏出来。 游廊那边走来两个丫鬟,正低声议论着什么,夏禾一时好奇便听了几句,却不想听到了有趣的。 “看来大小姐说的没有错,老夫人并不喜欢姑姑带回来的小姐,不然今日不会不让姑姑带着过来一同用早膳,要知道每次姑姑回来,老夫人都会叫姑姑一起用膳。” “毕竟不是姑姑亲生的,老夫人不喜欢也正常,你就别多嘴了,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当心讨不了好。” 许是后面这丫鬟的警告起了作用,前面那个没再多嘴,两人渐行渐远。 夏禾从花丛后走出,望着两个丫鬟的背影笑了。 她身后的青萍愤愤然道:“小姐,为何不出去教训教训她们,竟然敢在背后非议主子。” 夏禾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方才若冲出去,怕是又要落个偷听下人说话的话柄,何况我又不是她们的主子。”又提点道:“这里是侯府,不是夏府,你们行事要谨慎些,能忍则忍。” “是,小姐。”两个丫鬟颔首。 说话间,苏氏已经出来,见三人窝在花丛旁,疑惑道:“你们站在那里作何?” 夏禾对两个丫鬟使了个眼神,笑道:“庭院里的花草长得好。” 苏氏了然颔首,对她招了招手,柔声道:“你舅舅他们出门当差了,我先带你去拜见几个舅母。” 夏禾乖巧颔首,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往前走,想起昨晚江潇潇的话,她问道:“母亲,你对长公主驸马的事清楚吗?” “驸马?”苏氏微微皱眉,道:“没有接触过,只是听说是个心气高的,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突破点。”夏禾低声道。 苏氏心下一凛,同样压低声音,道:“先不要着急,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位驸马的事。” 夏禾颔首。 第四百一十七章 约见 作为明远侯府最小的女儿,又是嫡女,苏氏从小就受尽宠爱,加上她自幼聪明伶俐,模样又出落得极好,是以连当今太后,她的姨母也对她十分疼爱有加。 可以说,苏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娇女,然而这样的她,当年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夏永淳这个商人,可说是让全京城的人大跌眼镜,而如今,她又将妾生的女儿视如亲女,时刻带在身边,很多人表示无法理解。 好在虽不能理解,表面上的接受还能伪装,苏氏带着夏禾去给几位嫂嫂请安的时候,侯府的几位太太就表现得十分镇定,给了夏禾一些不轻不重的见面礼。 夏禾也没指望自己成万人迷,人见人爱的,是以虽然看出了几位长辈是做表面功夫,也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早上就在拜访长辈中度过,到了中午,老夫人让人请两人过去用膳,苏氏便同小嫂嫂告辞。 临走前,五太太将苏氏拉到一旁,低声道:“虽然看顾善待庶女能得个贤惠大度的好名声,但你也不能光顾着面子,如今你与妹婿已经和好,何不考虑自己生个女儿?” 苏氏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道:“多谢小嫂嫂关心,只是母亲那边怕是会等急了,我先过去了。” 五太太颔首送她出门。 离了五太太的院子,苏氏叹道:“几年未回,怎么大家都养成了说悄悄话的习惯,怪叫人无奈的。” 夏禾怎会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笑道:“母亲难得回来,大家是喜欢你才会找你说悄悄话。” 苏氏笑了笑,道:“明日我要随你外祖母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你一个人在府里我不放心,届时我让飞璟过来带你出去逛逛。” 夏禾脸上一红,嘴硬道:“叫他作何,我一个人也可以逛啊,我还可以去找舅舅。” 苏氏掩唇轻笑,道:“那就让他陪你一起去找华大夫。” 夏禾的脸更红了。 用过午膳,又陪着老夫人闲聊几句,苏氏便带着夏禾回了房。 一进屋,苏氏就让人伺候笔墨,夏禾不由好奇问道:“母亲要写信给谁?” “给宁王妃,邀她明日一同进宫。”苏氏道。 “噢。”夏禾了然颔首,帮着磨墨。 信写好,让人送去宁王府,苏氏拉过夏禾,道:“昨日你外祖母拉住我,让我去拜访宁王妃,瞧瞧她的近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宁王府结亲。” 她这是在变相解释昨日老夫人留她单独说话的事。 夏禾了然颔首,她本也没有多想,但母亲如此费心解释,她心中还是很受用。 苏氏又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宁老王妃比你想象中的更难以对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女儿知道了。”夏禾慎重点头。 下午闲来无事,夏禾便将这两日收的礼物都拿出来,一一赏看,许是受了那株玉葡萄的影响,侯爷与老夫人送的都是零散的,打磨钻好孔的玉珠,旁的还有玉佩,簪子,手钏等,也都是佳品,明远侯府的富庶由此可见。 夏禾不由暗暗颔首,看来有文化底蕴的家族,未必就没有财富。 与此同时,宁王妃看完苏氏的信,心中半喜半忧,田嬷嬷见她神色有异,关切问道:“王妃,有何不妥吗?” 宁王妃幽幽摇头,将信折好,道:“娉婷约我明日在宫中见面。” “这不是好事吗?”田嬷嬷大喜过望,道:“王妃与苏小姐亲如姐妹,因苏小姐下嫁到封都,您们已经许多年未见,这次正好叙叙旧。” “可……”宁王妃欲言又止,紧蹙双眉,道:“娉婷让我转告飞璟,让他明日去接夏禾出府玩。” “万万使不得!”田嬷嬷瞬间变脸,连连摆手,急声道:“要是被老王妃知道了,您又要讨不了好了!” 宁王妃愁眉不展,道:“可我若不是告诉飞璟,日后他知道我故意隐瞒,心里必定会恨我。” “这……”田嬷嬷一噎,最后只能幽幽叹气。 顾飞璟虽然身披将军这个称号,然在京城却没有任何官职,换言之,不打仗不练兵时,他就是个闲人。 按理,他南征北战三年,早该有个一官半职,然而当年他与皇帝约定,往后所有军功都用来换淮南王一家的性命,不然三年前,皇帝不会给他证明淮南王清白的机会,因这事,所有人都为他不值,他却乐得自在,因为他虽志在沙场,但对朝堂倾轧却十分反感,不入朝正合他意。 只是闲人也有闲人的烦恼,那就是找你喝酒的人多,因为大家都知道你闲啊。 大中午的,顾飞璟就被一群兄弟拉出去喝酒,等到脱身,已是日落时分,他本还打算去看看夏禾,眼下却是只能作罢了。 哼着小曲,甩着扇子,顾飞璟趁着几分醉意,晃悠悠在游廊上穿行,想到某个磨人的小妖精,他无意识弯起嘴角,暗暗告诫自己明天不能再喝酒,他要去找小妖精玩。 正想得乐呵,视线触及到等在廊下的人,脸上的笑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片刻的停顿后,他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前走,一声不响越过前面的人。 “飞璟。”宁王妃低唤,忍住心底的酸痛与苦涩,强扯出抹笑,道:“你娉婷姨母写信给我,让我转告你,让你明日去接表妹出去游京城。” 顾飞璟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知道了。”继而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宁王妃终是不禁红了眼眶,田嬷嬷拍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正如田嬷嬷所言,宁王妃替苏氏传了话,被老王妃知道后,少不得被磋磨。 翌日,苏氏一早便随老夫人进宫,太后见到她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了不少话,赏赐了不少礼物,还道:“我听说你将你那个小庶女也带了来,下次带进宫来给哀家瞧瞧,哀家对她做的那株玉葡萄十分感兴趣。” 苏氏自然是笑着应了。她一定不稀奇太后会知道她带了夏禾来,应该说,若是太后不知道,才叫人稀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姐妹谈心 赐了坐,太后抿了口茶,问道:“你如此喜爱那庶女,可想过抬她做嫡女?” 苏氏敛首答道:“本来打算在她及笄时记名的,只是出了些意外,便搁置了。” 太后了然,笑道:“也罢,你自小便通透,你看对眼的,想来错不了。” 老夫人道:“改日太后一见便知道了,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 太后含笑颔首道:“连你都说好,哀家更想见见了,那就后日吧,娉婷你将那孩子带进宫来,哀家正好想到个法子为难她。” “这……”苏氏迟疑,敛首道:“怕是会冲撞了姨母。” “你是担心哀家欺负了你那小女儿吧。”太后挪谕地笑。 无法,苏氏只好应了,心里琢磨着回去就帮夏禾置办一声正装。 坐着说了会话,外面就通报宁王妃来了,太后准了。 不一会,便见宁王妃进了殿门。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宁王妃给太后见礼,行动间,苏氏无意间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不由心下一沉。 太后脸上的笑收敛许多,让宁王妃起身。 宁王妃也是太后的外甥女,虽然关系比苏氏稍远了一些,但太后对她也是十分上心的,只是她年轻时做了许多让太后伤心的事,以致太后对她淡了许多。 老夫人与苏氏则起身向宁王妃行礼,宁王妃忙扶起两人,道:“姨母与表妹就不要多礼了。” 寒暄几句,三人依次落座。 苏氏牵挂宁王妃身上那些伤,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起身敛首道:“姨母,娉婷与表姐许久未见,心里实在有许多话想说,还请姨母允我姐妹先告退。” 宁王妃还以为她是想与自己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附和道:“是啊,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娉婷聊聊。” 太后知道她们姐妹情深,笑着颔首道:“去吧,一会回来用午膳。” 苏氏与宁王妃福身:“是。”遂退出殿门。 待两人出了殿门,太后笑望向老夫人,道:“娉婷这孩子,感觉越活越回去了,幼时也不见她如此按耐不住。” 老夫人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宁王府那小子与娉婷那丫头看对了眼,她们这会肯定是躲出去商量两个孩子的事了。” “你是说飞璟?”太后诧异,继而连连摇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宁老王妃的性子,这事儿不成的,你竟然还由着娉婷胡闹,也不劝劝她。” 老夫人默了默,叹道:“并非不劝,而是劝不住,太后也清楚娉婷的性子,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臣妾让她自己去看看宁王妃的处境,她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太后了然颔首,想到宁王妃,不免长叹一声。 熙福宫的花园内,苏氏与宁王妃并肩而行,宁王妃似乎十分高兴,一出殿门便喋喋不休起来。 苏氏听她回忆了一大堆,想起她的伤,忍不住话中带刺,道:“表姐现在来提当年,难道不觉得讽刺吗?我与皇后表姐确实未变,你却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宁王妃微怔,苦笑道:“是啊,我终究还是比不得你与皇后表姐。”她抬手轻拢鬓发,宽大的衣袖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手臂。见状,她忙放下手,将衣袖拉好。 苏氏眼眶微红,忍了忍,按捺住满腔怒火,随口问道:“表姐这些年与宁王还好吗?” “他对我很好。”宁王妃笑道。 苏氏捏紧了帕子,就怕冲口而出一顿喝骂,若那个男人真的对你好,你怎会满身伤痕? 再三告诫自己要忍住脾气,苏氏憋得自己怒火焚心,语气也控制不住地变差了,道:“母亲说的对,若想与宁王府结亲,就必须深思酌虑,毕竟谁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 宁王妃浑身一颤,垂下头,道:“只要是飞璟喜欢的,进了门,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苏氏终是忍不住冷笑出声,厉声道:“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还想护住谁?我真后悔当初替你做说客,劝宁王娶你,早知道让宁王娶了那个小门女,也好过今日看着你受罪!” “娉婷……”宁王妃红了眼眶,她并不是生气,而是心中悲痛。她了解这个表妹的性子,知晓她是心疼不舍自己,才会说如此重话,然而她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 “我不敢说我后悔嫁给了宁王,但时至今日,父母兄长被我伤透了心,太后姨母也对我失望至极,就连你与皇后表姐也……你们都在将我推开。” 说到这里,宁王妃潸然泪下,她拭了拭眼角,强忍悲痛道:“我已经身处苦海,你们是我至亲的人,我需要你们的安慰,然而你们不仅不鼓励我支持我,还要处处揭我的伤疤,如此只会让我更加悲惨。” 说出这番话,宁王妃已是哭成了泪人,可见她并非不怨,而是将所有怨都深埋在心底,今日遇到苏氏这个她认为可以倾诉的人,才爆发出来。 苏氏不是不难过,闻言却不禁失笑,冷然道:“真是好没有道理,欺你负你的是宁王府的人,而我们是被你辜负的人,你不去质问伤你的人,却责怪我们没有安慰你,难不成这十多年来,你已经被老宁王妃折磨得心智不正常了吗?” “我不是……”宁王妃含着泪连连摇头,否认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再提宁王府,我们姐妹好不容易相聚,难道就不能抛开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吗?”她拉住苏氏的手哀求:“娉婷,只有你还愿意听我说话,我不想连你都失去。” 苏氏强忍眼泪,偏过头去抹了抹眼角,深吸口气,道:“我无话可说。” 她是想找宁王妃商量两个孩子的事,但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因为她深深了解到,这件事跟宁王妃提了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可能给宁王妃带来灾祸,宁王妃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让宁王妃遭受这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苏氏心中冷硬,若有一日她见到宁王,她一定要好好跟他算这一笔账,问问他为何将自己温柔开朗的表姐逼成了这副模样! 第四百一十九章 狭路相逢 苏氏前脚刚走,顾飞璟后脚就到了明远侯府,他并没有直接找夏禾,而是借口来带表弟们出去逛逛,尽尽地主之谊。 夏邑卿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虽有几分不情愿,但顾忌到夏禾的心情,最终还是如他所愿地叫了夏禾一起出门,如此,就不必担心传出闲话了。 南大街是京城最繁荣的地方,往来行人摩肩擦踵,吃的玩的应有尽有,顾飞璟知晓夏禾心思,是以一出门就带着兄妹三人直奔南大街的闹市区,好让夏禾玩个尽兴。 自昨日听了苏氏的话后,夏禾就一直很期待今天的出行,虽然到京城只有一天两夜,但陌生的环境却让她感觉像是憋了十天半月,早就想出来放飞了,加上…… 夏禾咬着豌豆黄,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正与夏邑卿兄弟俩介绍京中景致的顾飞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互通心意后,她总感觉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够,现在她有些理解那些热恋中的男女了,因为喜欢上某个人后,真的会想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想独占对方,俗话说的好,爱就是贪婪。 顾飞璟察觉到身后偷瞄的目光,偷闲回头抛了个媚眼,夏禾一腔柔情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了满肚子笑声。 南大街不负繁华二字,夏禾跟着顾飞璟逛了一个早上,吃了一个早上,还只逛了一小半,听说后面还有更多好吃的,她也只能双眼发亮,脚却走不动路了。 夏邑卿跟夏邑宣都很识趣地尽量不打扰两人相处,只是看到夏禾捂着肚子走不动路的模样,夏邑卿不禁皱起眉,厉声道:“做事要量力而行,被华大夫知道你这样贪吃,少不得又要罚你了!” 前段时间他忙于书塾的事,虽然没有空闲关心妹妹,但也从母亲与堂妹口中听说了不少那位华大夫的严厉严格,此时正好拿来教训人。 夏禾讪讪垂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夏邑卿无奈叹气,又转向顾飞璟,斥责道:“她要吃你就纵着她,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吗?放纵也要有个度,你这样我放心如何将她交给你?” 顾飞璟灰溜溜摸了摸鼻子,道:“大舅兄……” 话未完胳膊就被夏禾狠狠拍了一下,而夏邑卿的严厉目光也随之而至。 意识到自己失言,顾飞璟赶紧轻咳一声,改口道:“表弟教训的是,是表哥欠缺考虑,之后会好好看着她的。” 夏邑卿哼了声,沉着脸转身往前走,夏邑宣忍笑跟上去。 “都怪你!乱说话,大哥生气了!”夏禾跳脚,给了顾飞璟一脚。 顾飞璟不满反驳:“你还怪我,都是你贪吃惹的祸,害我也跟着被骂!” 夏禾推他一把,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拦着我,还一个劲地叫我吃吃吃!” “怪我咯?”顾飞璟大呼冤枉。 话落,夏邑卿一个眼神撇过来,两人赶紧推推搡追上去。 鉴于夏禾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四人商量过后,决定先找家茶楼休息,稍后再接着逛。 顾飞璟带着三兄妹进了一间名叫朋客来的茶楼,这间茶楼他常来,是以想也没想就进去了,只是一进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最重要的是,杨晓宁也在。 “飞璟哥哥!”根本来不及转身,杨晓宁娇滴滴的叫声就传了过来,夏禾三兄妹不约而同斜眼看他。 夏禾挑眉,飞璟哥哥啊,原来如此。 顾飞璟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门口。 “飞璟哥哥!”杨晓宁蹦蹦跳跳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欢喜道:“我们一早去找你玩,却被告知你已经出门了,这会你来的正好,大家都在呢!”她看也不看夏禾三兄妹一眼,仿似三人不存在般。 顾飞璟僵笑着抽出手臂,道:“不了,我正在招待客人,你们玩吧。”他悄悄抹了把冷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小禾在瞪自己。 杨晓宁这才正眼看向夏禾三人,上下打量夏禾一番,撇嘴道:“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呢,也不过尔尔嘛。” 夏禾挑眉,看来这杨小姐是知道她的,那正好。 笑了笑,夏禾微微敛首,道:“那不知在杨小姐眼中,如何才算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呢?”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杨晓宁嗤笑,嘲讽道:“反正你这种乡下来的小门女绝对成不了天仙。” 顾飞璟皱起眉,喝道:“晓宁,你太过分了,快向小禾道歉!” 杨晓宁微怔,咬着嘴角泫然欲泣,跺脚恼羞道:“不是你说喜欢心直口快的姑娘吗?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顾飞璟一噎,他是说过那种话,也很欣赏杨晓宁的直爽性子,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她如此羞辱夏禾! 见情况不对,杨泰走过来,对夏禾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家妹被我们一群兄弟,特别是飞璟给宠坏了,性子难免有些骄纵,还望夏小姐不要介怀。” 夏禾如何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心中不觉好笑,敛首为礼,道:“杨将军不必客气,令妹所言并没有错,夏禾确实成不了天仙,毕竟那是要上天的,夏禾还想在世间多潇洒几年呢,倒是令妹这灵动劲儿,瞧着颇有几分天仙的气儿。” 言下之意,你妹妹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杨泰顿时如鲠在喉,憋不出一个字。 杨晓宁却没有听懂夏禾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夸自己,得意道:“我自然与你不同。” 夏邑宣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顾飞璟本因杨晓宁的话心生不悦,这会却是忍不住笑了,只是当着好兄弟的面,他又不好表现出来,怕伤害兄弟感情,于是灵机一动,取出袖中檀香扇,打开来替夏禾扇风,一边遮掩弯起的嘴角,一边忍着笑道:“走了一路,看你出了一头的汗,我给你扇扇。” 夏禾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勾了勾唇角给了他一个等着瞧的眼神。 顾飞璟这打扇的动作做得熟稔,他那帮子兄弟却是看直了眼,这还是头一遭他们看到顾飞璟自愿伺候他人,一群大男人顿时心中明了,看来老大这是认定了。 第四百二十章 搞好关系 既然遇见了,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在一群人的生拉硬拽下,顾飞璟只好带着夏禾三兄妹与杨晓宁兄妹一起落座。 夏禾倒是无所谓,她担心杨晓宁不好受。 桌上堆满了花生壳跟豆荚壳,酒杯酒壶也是东倒西歪,顾飞璟望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咳了声,道:“叫小二来收拾一下。” 一堆大男人后知后觉有些丢脸,忙呵呵讪笑着唤了小二来收拾。 杨泰恶劣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夏小姐怕是不习惯,我们这群人随性惯了,没有你们读书人讲究,以前飞璟跟我们一起的时候,也不注重这些,家妹倒是习以为常了。” 夏禾自然地帮着小二将散乱的筷子整理好,闻言笑道:“男子汉本就该不拘小节,只是随性不代表邋遢粗鲁,身为武将本就容易引文官攻讦,若是还不注重自身言行,没得让人抓住小辫子嘲笑讥讽。” 话未完,董翔拍案而起,叫道:“夏小姐说的太对了!那些书呆子特别喜欢抠字眼抓小辫子,说什么官就是民的表率,不能举止粗鲁仪容不端,害我吃了不少亏!” 夏禾注意到他拍桌的瞬间手臂有瞬间的僵硬,顿了顿,道:“这位将军手上可是有伤?” 董翔微怔,杨泰皱眉怒道:“夏小姐在胡说什么,董翔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有伤?” 杨晓宁紧跟而上,愤愤道:“好端端的你干嘛诅咒高大哥!” “不要胡说,小禾是大夫,她说这番话必有她的道理。”顾飞璟为夏禾辩解。 夏禾懒得理会那两兄妹,起身径直走到董翔身边,捞起他的衣袖。 只见董翔右手臂上一道一指长的疤,已经起脓溃烂,因为被牵动了伤口,他痛得呲牙咧嘴。 众人没想到他身上竟真的有伤,不由惊呼。 顾飞璟沉下脸,低声喝问道:“这伤怎么来的?” 董翔面露窘迫讪然,摸着后脑勺,道:“上次跟人打架被划了一刀,本来不严重,我琢磨着又不是女儿家,不用在意,就没有管,谁曾想……” 后面的话在顾飞璟严厉的目光下自动消音。 夏禾利落地取出纱布,对董翔道:“你忍着点。”随即细心地帮他将伤口处的脓血挤出来。 三年游历生活,让她习惯了随身携带医疗用品,董翔也算是幸运,今日正好遇见了她。 看到这一幕,杨晓宁皱起眉,一副要吐不吐的模样。 挤掉脓血,倒上金疮药,将伤口包扎好,夏禾拍了拍董翔的胳膊,道:“近期内不要让伤口碰水,不然还会发炎起脓。这样的小伤口平日里确实不用放在心上,但最近天热,加上你气血亏,底子不如以前,是以才会变得如此严重,以后还是多注意为好,你们武人可是靠手脚吃饭的。” 董翔目瞪口呆,惊呼:“夏小姐,你还会医术啊?” 夏禾挑眉笑了笑。 见状,杨晓宁心生不悦,道:“高大哥,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省得某人乱用药,害你变得更严重。” 董翔可是看到了她刚才那副嫌弃的神色,心中早有不满,闻言脸上一沉,冷声道:“我觉得夏小姐的药很有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杨晓宁瞬间红了眼眶,满眼幽怨委屈。 杨泰皱眉,道:“晓宁只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语气态度?” “我只是实话实说,夏小姐好心帮我处理伤口,她倒好,还要疑神疑鬼胡乱编排,对夏小姐太失礼了。”董翔哼道,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见好兄弟维护自己的心上人,顾飞璟心中暗喜,只是面上依旧一脸淡然,不在意道:“小禾是自己人,大家不必客气。” 夏禾侧目,一直不吭声的夏邑卿夏邑宣也斜眼看他。 顾飞璟脸不红气不喘,回了三人一个我难道说错了的表情。 夏禾不想理会他,转向董翔叮嘱道:“你最近脾胃不好,最好还是戒一下酒跟辛辣的食物,最好再抓些益气养血的药调养,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你怎么知道我脾胃不好?”董翔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你脸上写着。”顾飞璟白他一眼,连他都看得出来他气色不好,更何况是小禾了。 夏禾失笑。 说着话,顾飞璟取出手帕,倒了热水打湿帕子,握住夏禾的手细细擦拭,他的动作自然而顺畅,让一堆人看直了眼,眉飞色舞地挪谕他。 大庭广众下,夏禾难免羞窘,抽回手,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取过帕子三两下将手擦拭干净了。 知道她是害羞,顾飞璟眉开眼笑,他倒是高兴,可怜杨晓宁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一群人重新坐下,董翔端起酒杯,咋咋忽忽道:“夏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终于理解为何老大会对你情有独钟,等了你整整三年了,今天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顾飞璟一个眼刀飞过去,道:“说好的戒酒几日呢?” 董翔缩了缩脖子。 夏禾笑嗔顾飞璟一眼,端起茶杯,道:“以茶代酒也是一样,来,我敬大家一杯,相逢即是缘,能与大家相识,是夏禾的福气。” 众人忙纷纷端起酒杯回敬她,董翔默默将自己的酒换成茶。 杨晓宁坐着不动,似是被触动了伤心事,泫然欲泣道:“三年,我也等了整整三年,可到头来等到的是什么?” 她花三年的时间去讨好这群大老粗,而夏禾却凭几句话一件事,就让所有人倒戈,她的心里火煎油炸般难受,可又有谁怜惜她呢? 越想越是伤心,杨晓宁忍不住哭起来。 热闹的气氛瞬间冷滞,大家都觉得有些扫兴。 到底是个小姑娘,又跟自己有些干系,夏禾不禁心生怜悯,她取出干净的手帕递给杨晓宁,却被杨晓宁甩到地上,不觉讪然。 顾飞璟皱起眉,终是压抑不了累积的不满,道:“要发脾气就冲我来,小禾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杨晓宁哭得更凶了。 杨泰气恼不已,既是气顾飞璟对夏禾的维护,也是气自家妹妹的不争气,他暗中瞪了夏禾一眼,拉起杨晓宁,道:“晓宁今天身体不适,才任性了些,大家多多包涵,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说罢,就拉着抽泣的杨晓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以为自己可以周全地应对,却不想最后还是闹了不愉快,夏禾心中不免有些低落,因为大家都是顾飞璟认可的朋友,所以她自然而然想跟大家搞好关系。 见状,董翔还以为她是吃醋,凑过来低声道:“大嫂不要介意,就是晓宁单方面思慕老大,老大三年前就明白地回绝她了,老大心里只有你,我作证。” 夏禾忍俊不禁,心情也因此变好了许多。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来人收妖啊! 等夏禾反应过来董翔是叫她大嫂,已经太迟了,顾飞璟已经开始得瑟地眉飞色舞。 夏禾默默捂脸,真是片刻都大意不得。 顾飞璟的这群弟兄都是爽快人,顾飞璟将夏邑卿跟夏邑宣介绍给他们,他们就一个个拍着胸脯说会罩着两人,热情得让夏家兄弟颇有些吃不消。 坐了一会,喝了壶茶,顾飞璟就带着三兄妹告辞了,所谓人言可畏,夏禾毕竟是姑娘家,跟一大群陌生男子待在一处,到底有违礼法。 从茶楼出来,顾飞璟问要上哪玩,夏邑卿跟夏邑宣下意识地望向夏禾,说到底他们两个只是陪客,自然要看夏禾的意见。 夏禾摇摇头,道:“逛了半日也累了,是时候回侯府了。” “现在就回去?”顾飞璟诧异,心中有些不满。 夏禾知晓他心中不痛快,笑了笑,道:“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我们在侯府到底是客人,不可太过随性。” “小禾所言有理。”夏邑卿颔首,道:“来日方长,不怕没有机会逛京城。” 顾飞璟不是不讲理的人,闻言只好收起满心不情愿,道:“那我送你们回明远侯府。”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 “诶,等等。”夏禾拉住他,顾飞璟疑惑地回头,问:“怎么?” 夏禾脸上微红,小声道:“我是想说,我们可以走慢一点,之前吃得太饱了,走快了肚子会不舒服。” 夏邑卿与夏邑宣秒懂,抿唇偷笑。 顾飞璟怔了怔,道:“刚才坐了这么久还会撑?不如我们再回去坐坐。” 夏禾一腔不舍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她无语望苍天,硬邦邦道:“我已经没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扔下这句话就快步往前走。 “不解风情。”夏邑卿恨铁不成钢地无奈摇头,越过顾飞璟去追夏禾。 “不解风情呐。”夏邑宣学着堂兄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跟上去。 顾飞璟满头雾水,他怎么就不解风情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顾飞璟深刻认识到自己错了,一路上夏禾都没有理他,急得他抓耳挠腮的,路经一条僻静的小巷时,他终是忍不住拉住她,诚恳道:“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跟我说,这样生闷气担心气坏自己。” 夏禾偏过头不看他,板着脸道:“谁说我生气了。” “你看你看!都这样了,还说没有生气!”顾飞璟指着她的脸,学着她的样子拉长一张脸。 夏禾险些被逗笑,清了清嗓子,一派严肃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想要怎么说服长公主。” “当真?”顾飞璟挑眉。 夏禾瞥他一眼,懒得回应。 顾飞璟一把握住她的手,叹道:“虽然你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夏禾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抽回手,还不忘挠了他一爪子。 “嘶——”顾飞璟抽气,甩了甩被抓破的手,道:“来真的啊!” “哼!”夏禾抱胸冷哼。 顾飞璟无奈叹气,将她拥进怀中,道:“我们难得相处,就不要为些小事闹脾气了,你知道你说现在就回去,我有多失望吗?真想直接把你拐回王府,日日夜夜都绑在身上。” 夏禾心中微动,本欲挣扎的手缩了回去,改为抓住他的衣襟,低头就在他怀里一顿乱蹭,末了,哼哼道:“你当我是小挂饰啊,还绑身上,甜言蜜语也是要讲求现实的啊。”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顾飞璟连声应和,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只觉心里被她蹭得痒痒的。 被他温柔火热的眸子望着,夏禾不由红了脸,垂头埋进他怀里,道:“你别看着我。” “嗯?”顾飞璟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带着低低鼻音的声音性感无比,夏禾觉得自己的脸要烧开了,只能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想要藏起自己的害羞。 “你是老鼠吗?”顾飞璟失笑,无意间瞥到她红透的耳尖,不觉心中一荡。 “小禾。”他低唤一声,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低哑声音,然后无意识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更近。 夏禾被勒得难受,抬头想要抗议,却撞进他如火般的眸子里,瞬间便动弹不得了,只能任由他的脸慢慢占满自己的视野。 “咳咳。”夏邑卿突然出现在巷口,咳着嗽目光游移道:“该走了。” “啊!”夏禾如梦初醒,惊叫着将顾飞璟推开,她不敢看兄长的表情,慌忙垂着头跑出巷子。 顾飞璟猝不及防撞上墙壁,差点被撞出内伤,他愤愤望向夏邑卿,怒道:“到底是谁不解风情?” 夏邑卿似笑非笑道:“表哥,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为了小禾的清誉着想,您还是忍耐些好。” 顾飞璟被他笑得背脊一寒,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道:“你误会了,是小禾眼睛里进了沙子,我不过是想帮她吹沙子。” 夏邑卿冷哼,转身离开。 顾飞璟也没指望他信,灰溜溜跟了上去。 出了巷子,夏禾深吸口气,双手蒲扇般使劲给发烫的脸颊扇风,心中暗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让顾飞璟那小子得逞了。可转念一想,若真被得逞了,似乎也不吃亏,毕竟顾飞璟可比她长得美多了,那双唇看上去也很软的样子,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感觉…… 光天化日之下,某女就这样站在大街上开始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夏邑宣见堂妹双眼发光一脸垂涎,不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忙对刚出来的夏邑卿叫道:“大哥,三妹她魔障了!” 夏邑卿打眼一看,差点气死,走到夏禾身边重重咳了一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夏禾一个激灵回神,下意识抹了把嘴角,垂首应道:“哦。” 稍后一步出来的顾飞璟正好看到她抹嘴的傻样,心下转了一圈,挑着嘴角对她邪气地眨了眨眼。 夏禾心口猛地一跳,忙捂住双眼背过身去。 夭寿啦,谁来收了这个妖精吧!不,还是她来收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眉目 太后有午睡的习惯,是以用过午膳,老王妃便带着苏氏告退了,母女俩还未出宫门,宁王妃便追上来,拉着苏氏的手笑道:“有空多到宁王府坐坐,我们姐妹多年未见,我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苏氏淡淡笑道:“得空一定会去的。” 老夫人担忧地望了女儿一眼,摇头无奈叹气。 坐轿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老夫人道:“宁王府是个是非之地,能不去还是不要去的好,你这次进京所求之事甚多,不能旁生枝节。” 苏氏敛首应了,道:“母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知晓她没有把自己的劝告放在心上,老夫人摇摇头没有再多说。 回到侯府,一下马车,苏氏便问来迎接的老嬷嬷,道:“表小姐可回来了?” 老嬷嬷敛首笑道:“早早就回来了,是在府里与表少爷一同用午膳的,这会应该回房歇着了。” “这么早就回了?”苏氏诧异,这可不像那丫头的性子啊,她还以为她会在外面玩疯了。 见女儿一脸不敢置信,老夫人笑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孩子们懂事不好吗?” 苏氏讪然,解释道:“并无此意,可能是久未进宫,有些缓不过神来。”既然孩子要表现,她自然不能拆台。 老夫人没有深究,让她回房好好休息。 夏禾正窝在里间凉榻上看书,听到门外的动静,知晓是苏氏回来了,当即扔了书卷,穿上鞋子往外跑,正好与进门的苏氏撞个正着,若不是丫鬟婆子们扶的扶拉的拉,怕是母女俩就要在门口倒作一团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苏氏嗔她一眼,拉着她往里走,挪谕道:“表面功夫不是做的挺好么,你外祖母都夸你,这会又无所顾忌了?” 夏禾讪讪挠了挠脸颊,笑道:“我这不是急着向母亲打听情况么。” 苏氏无奈摇头,对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立即识趣地将屋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怎么样了?”不等回到里间,夏禾就迫不及待地问。 苏氏点了点她的脑门,嗔道:“急什么?别说你没有向飞璟打听。” 夏禾吐了吐舌头,她是从顾飞璟那里也打听了一些消息,但那家伙知道的哪有宫里的女人知道的多? 苏氏不急不缓抿了口茶,欣赏够了她着急的模样后,这才悠悠然道:“趁着跟太后闲聊用膳之际,我让宋嬷嬷去套了些话,只是事关长公主,宫中的嬷嬷宫娥们也不敢多说,是以打听到的也不多,只知道长公主驸马与四皇子关系颇为亲近。” “果然吗?”夏禾若有所思。 “什么果然?”苏氏疑惑地颦眉。 夏禾凝重地皱了皱眉,道:“母亲想想,四皇子若想拉拢长公主,那谁是最好的突破口?” “你是说驸马被四皇子收买了?”苏氏大惊。 “不。”夏禾摇头,道:“是驸马那个青梅,控制住了她,就控制了驸马,进而控制了长公主,我猜想,潇潇与丞相之子的婚事,极有可能与驸马那个青梅有关。” “可是……”苏氏皱眉,道:“可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驸马对潇潇的婚事持观望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而他那位青梅,也颇为老实,对长公主十分尊敬。” “是吗?”夏禾凝眉,喃喃道:“看来那个女人跟驸马比我所想的还要难应付。”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苏氏拉住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夏禾干笑着摇头,她觉得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跟母亲提,不然以母亲外柔内刚的性子,可能会闹出事来,还是等她拿到证据之后再提不迟。 见她神神叨叨的,苏氏无奈嗔了她一眼,道:“你呀,虽然这次主要是为了潇潇与邑宣的婚事进京,但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夏禾何其敏锐,立即听出她话中有话,便顺水推舟转移话题,道:“母亲这次进宫与宁王妃见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宁王妃,苏氏又不禁叹气连连,拉住夏禾的手,道:“小禾,见过宁王妃如今的境遇,我迟疑了,或许我不该答应让你与飞璟在一起。” 夏禾心底一沉,道:“宁王妃过得不好?” 苏氏苦笑着摇头,“何止不好,这次进宫,我无意间发现她竟然一身伤,想她身为王妃,一品诰命,竟然被当做下人一样虐打,我的心都是寒的。” 夏禾不觉心底发凉,见苏氏要起身,她忙伸手扶了一把,问道:“难道宁王就不闻不问?”她没有问是谁对宁王妃下的手,因为不必问就已心知肚明。 “宁王?”苏氏冷笑,道:“怕是他恨不得宁王妃早死,好为那个女人腾位置!” “那个女人?”夏禾疑惑。 苏氏冷了脸,不屑道:“一个小门女,在宁王的帮衬下得以高嫁,可惜命不好,丈夫儿子都早早死了,那之后宁王对她愈发照拂,她倒是也不客气,日子过得比宁王妃还风光。” 夏禾眼珠微转,如此看来,宁王是个大大的渣男啊。 苏氏烦躁地摆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些了,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听到的都是些什么糟心事。” 夏禾笑了笑,扶她到床边坐下,替她捏着肩膀安慰道:“母亲别想太多,优思过多可是会容易变老的。” 苏氏心底熨帖,拍着她的手道:“好在有你跟你哥哥在我身边,你父亲这几年也规矩了,让我省心不少,当年他们都笑我低嫁,如今怕是羡慕都来不及。” “母亲确实令人羡慕,长得好,才华高,那些说你低嫁的,不过是找个名头表达自己的羡慕嫉妒恨罢了。”夏禾笑嘻嘻地附和。 “就你嘴甜!”苏氏笑嗔她一眼,心情却是好多了,将她拉到身前,道:“好了,你也去休息吧,玩了一个早上,你也累了。” 夏禾耷拉下肩膀,道:“我还有医书要看呢,舅舅布置了课业,在下次见面前不完成,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苏氏失笑,想了想,道:“你现在住在侯府,与你舅舅见面是否不方便?” “应该吧。”夏禾挠了挠额角,道:“不过舅舅到现在还没有联系我,可能是被其他的事绊住了吧。” 苏氏了然颔首,慈爱望着她,道:“你舅舅这人性子虽怪,对你却是很好的,是以有时他对你过于严厉,你也不要记恨他。” “我知道的。”夏禾含笑应了,道:“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我去看书。” “去吧。”苏氏拍拍她的手臂,目送她走到窗边的凉榻后,才合衣躺下休息。 第四百二十三章 长公主 按苏氏的计划,到京城后先休养一日,然后进宫参拜太后与皇后,再来是京城的姑姨婶娘,如此慢慢铺垫好,打听好消息后,才开始办事,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等她筹谋好,事情就闹开了。 就在苏氏进宫的当日傍晚,明远侯府来了神色焦急慌张的丫鬟,那丫鬟自称是江潇潇的贴身丫鬟,是来请苏氏过去长公主府救命的。 原来顾天启回京之后,并没有将在封都发生的事告知长公主,不明真相的长公主以为女儿仍是完璧之身,便再次提起了与丞相府订亲之事,谁知母女俩一言不合,当即大打出手,江潇潇气急之下便将与夏邑宣的事都抖落了出来,这不长公主差点气晕,扬言要将江潇潇打死,那丫鬟是趁着混乱偷跑出来求救的。 听完丫鬟的话,苏氏又气又急,恼怒道:“长公主怎的这般糊涂,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疼惜!” 当即对那丫鬟道:“快,带我去公主府!” “且慢。”夏禾突然开口,不着痕迹望了那丫鬟一眼,对苏氏道:“母亲此时不能贸然前往公主府。” 苏氏一怔,不解道:“为何?” 夏禾望向那丫鬟,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说你唤翠珠,是打小伺候郡主的婢女?” “是。”翠珠敛首应了。 夏禾注意到她下意识攥紧的手指,不紧不慢道:“你既然是从小陪着郡主一起长大的,应当知晓郡主与顾将军最为熟悉,怎么出了事你不去宁王府寻顾将军求救,反而跑到明远侯府来?” “这……”翠珠双手攥得更紧,解释道:“是、是郡主命奴婢来明远侯府的。” 听到这里,苏氏恍然大悟,甩袖怒道:“大胆!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目的为何?” 翠珠慌忙跪地,连连摇头辩解道:“奴婢没有撒谎,当真是郡主让奴婢来的!” “不,你在撒谎。”夏禾笃定,“郡主的性子大而化之,若她真与长公主吵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会想到派你来求救。” 翠珠脸上微白,目光游移,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奴婢说错了,是、是奴婢自己跑出来的,不、不是郡主吩咐的……” 苏氏如何还辨不出她是谎话连篇,不由怒火中烧,扬声道:“来人,将这贱婢给我打将出去!” “不可。”夏禾拦住要来拖人的宋嬷嬷,拍抚苏氏的背,低声道:“母亲先消消气,此时万不可乱了分寸,这可是个好机会。” 苏氏会意,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火气,冷然道:“来人,将这贱婢绑了,我倒要去长公主府问问,是谁给了她这样大的胆子,到明远侯府来胡编乱造!” “是!”宋嬷嬷应了,不管翠珠的求饶,唤来粗使婆子将她给绑了拖出门去。 夏禾扶着苏氏紧随其后,一行人气势汹汹赶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确实如翠珠所言,长公主已经知道江潇潇与夏邑宣的事,只是在驸马的再三劝说下,她并没有与江潇潇动干戈,只是让江潇潇跪在堂前面壁,是以当苏氏赶到公主府时,看到的并不是鸡飞狗跳,而是一片死寂。 苏氏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小禾识破了翠珠的谎言,不然她怒气冲冲跑到长公主府来,怕是会让长公主愈发不快。 见苏氏带人赶来,长公主微不可查皱了皱眉,似笑非笑道:“娉婷,我们姐妹经年未见,这次听说你回京,本宫本想邀你过府叙叙旧,却不想你自个先跑到我这公主府来了。” 苏氏含笑福身,道:“明镜姐姐,叙旧自然是要的,只是妹妹此番来,并非为了叙旧。” “噢?”长公主坐直身子,脸上一沉,道:“不是叙旧,莫非是为了这不孝女的事?”她抬手指了指跪在堂下的江潇潇。 苏氏这才将目光放到江潇潇身上,道:“原来公主在管教郡主,看来妹妹来的不是时候。” 长公主诧异,脸上稍有和缓,道:“那你过来是为了……” 苏氏微微敛首,道:“是来讨一个说法。”她对身后的宋嬷嬷微微点头,宋嬷嬷立即出去将门外的翠珠拖进门来。 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翠珠,长公主与江潇潇都十分惊讶,更是闹不明白苏氏过来的目的了。 苏氏往前一步,字字铿锵,道:“公主殿下,我苏娉婷是小门之妻,如今身份低微在京城不值一提,然明远侯府是帝赐的府邸,家父乃一品大员,家母更是太后胞妹,如此府第,却有大胆贱婢跑到我侯府造谣生事,敢问公主殿下对此作何解释?” 长公主心下微沉,瞥了翠珠一眼,笑道:“娉婷说什么客气话,你可是本宫的妹妹,在这京城谁敢看下你一分,本宫第一个不饶过他。” 随即眼底一沉,厉声喝道:“来人啊,将这贱婢拖出去打死!” 翠珠的脸色瞬间苍白,虽急欲辩解,奈何被堵住了嘴,一个字都说不了。 夏禾没有料到长公主竟会如此果决狠厉,脱口而出叫道:“且慢!” 在来的路上,苏氏再三交代让她不要开口,但此时却容不得她不开口了。 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夏禾镇定道:“长公主不问问这丫鬟做了什么,又为何那样做吗?” 长公主上下打量这个模样清丽,端庄秀雅的女孩,默了默,道:“你就是潇潇一直提到的那个夏禾?” “小女便是。”夏禾敛首。 长公主哼笑一声,道:“也不过如此。”接着才道:“不必多问,错了便是错了,难不成多说几句话,就能避免责罚了?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夏禾暗暗心惊,这个长公主竟然如此霸道。 心念微转,她道:“长公主所言极是,然这世上素有功过相抵一说,若是这丫鬟是受人指使,而她又愿意道出幕后主使者,长公主何不饶她一次?” “小禾说得对!”江潇潇急切附和,然在长公主一个眼神下,就立刻噤声。 将视线重新放到夏禾身上,长公主道:“若是本宫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呢,那又何必听她废话。” 夏禾皱了皱眉,被激起了几分脾气,冷声道:“长公主是不问,还是不敢问?可能长公主心中已有所猜测,只是不敢查清真相,是以才自欺欺人罢了。不然长公主就是一个糊涂不讲理之人,如此,倒是负了那一番坊间美谈。” 长公主气笑了,蓦地沉下脸,凛然道:“你越是如此,本宫就越不问!区区激将法就想左右本宫的决定,你未必太小瞧本宫!” 不愧是人人交相称赞的传奇女子,夏禾被她骤然爆发出的气势所震,竟有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她竭力稳住语调,道:“原来长公主是如此懦弱愚蠢之人,是小女看错了,坊间传闻果然当不得真!” 说罢,她强撑着转身就走。 “你给本宫站住!”长公主大喝,“你以为长公主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把话给本宫说清楚,本宫如何愚蠢挪谕了?” 闻言,夏禾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上钩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反咬一口 夏禾清楚得记得,江潇潇曾说过这样一番话。 “母尊霸道又倔强,还不讲理,而且她又极其聪明,你若想给她下套,是不可能的,但她有一个弱点,就是不能容忍人说她蠢,你若说她蠢,还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那就等着死吧。” 不得不说,江潇潇对自家母尊还是十分了解的,夏禾一试之下,发现长公主确实不吃任何算计,但对蠢这个字却是敏感到了极点,一戳就中。 稳住心神,夏禾回过身,肃然道:“难道民女说错了吗?不管长公主心中是否早有定论,不愿追究下去就是愚蠢的表现,退一万步说,连府中的婢女都管教不好,这难道不是愚蠢?” 长公主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操起手边的茶盏就扔向夏禾,见状,苏氏与江潇潇的心都提了起来。 夏禾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动手,忙旋身避开,只是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及时挡在了她身前。 熟悉的体温让夏禾猛地抬头,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飞璟不赞同地瞪她一眼,道:“我不来难道要让你继续大言不惭?” “我哪有大言不惭。”夏禾下意识辩解,这才想起他替自己挡了茶杯,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顾飞璟弯了弯嘴角,安抚道:“没事,茶已经不烫了。” 随即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避开,不然长公主的火消不了,你说再多都没用。” 夏禾微怔,刚想多谢他的提醒,长公主冷哼一声,笑道:“你小子竟然还敢进我公主府的大门,难道那日受的教训还不够?” 夏禾诧异,难道那日送潇潇回府,他就被为难了? 顾飞璟放开夏禾,转身面对长公主,笑嘻嘻道:“姑母说的哪里话,若是连您这里都不来,侄子还能去哪?” “哼!”长公主沉下脸,道:“少跟本宫在这里嬉皮笑脸,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让潇潇与你玩在一处,省得你将她带坏。” 顾飞璟丝毫不反驳,涎着脸道:“是,是我的错,姑母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那样就不美了。” 长公主又是一声冷哼,只是脸色却有所和缓。 夏禾暗暗道奇,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还挺懂得揣摩人心,竟然三言两语就将长公主给哄好了。 苏氏也多少了解这个表姐的性子,是以夏禾顶撞时,她没有出面阻止,因为只有让长公主将怒火发泄出来,她们才有说话的机会。 至于江潇潇,已经被婆子堵了嘴拖到一边,长公主显然不想让她搅合进来。 眼见着长公主脸色好转,苏氏福了福身,道:“小女无状,冲撞惹怒了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息怒,小女只是护母心切,想为民妇讨一个公道罢了。” “确实是无状得很。”长公主哼了一声,默了默,道:“虽然无状,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既如此,本宫就当着大家的面问个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谢公主殿下。”苏氏福身。 长公主抬了抬手,侍立在她身侧的两个嬷嬷便立即上前将翠珠押到她跟前,见状,顾飞璟忙将夏禾拉到一边,低声道:“接下来听着就行了,不要多话。” 夏禾点头,想了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发现今天就我最蠢,心里怪不舒坦的。” 顾飞璟忍笑,悄悄挠了挠她的手心,道:“没事,一会我给你证明自己很聪明的机会。” 夏禾扬眉,算是接受他的提议了。 长公主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再在本宫面前亲热,就给本宫滚出公主府。” “呵呵。”顾飞璟傻笑,收回手当做没有听懂。夏禾有样学样,左顾右盼地装傻表示听不懂。 长公主两眼一翻,直接无视两人。她垂眼望向地上的翠珠,面色肃冷,沉声道:“既然所有人都让本宫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你可就要好好把握了。” 翠珠冷汗直冒,眼底闪过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长公主于是让人揭了她嘴里的布,让她说话。 翠珠张口就大喊:“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去明远侯府造谣,长公主明鉴啊!”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为之一震。 翠珠接着道:“奴婢只是不忍心看郡主受罚,所以去明远侯府请夏太太过来帮忙求情,却不想她们突然将奴婢绑了,还说什么找到了机会,接着就将奴婢拖到公主殿下面前,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谁也没想到这丫鬟竟然反咬一口,苏氏心中一凛,正要反驳,夏禾抢先一步叫道:“你撒谎!在侯府时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当时你明明说的是长公主与郡主大打出手,是以趁乱跑到侯府求救!” 翠珠比她还言之凿凿,道:“夏小姐别血口喷人,奴婢何时说过那样的话,有谁可以证明?” “当时母亲房里那么多人,大家都可以作证。”夏禾道。 翠珠哼笑,道:“真真是可笑,明远侯府的人当然是帮着你们说话。” “你!”夏禾气恼得直跺脚,要去打翠珠。 顾飞璟拉住她,低声道:“行了,再演就过了。” 夏禾给了他一个你上的眼神。 顾飞璟于是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喉咙,上前一步,拱手道:“姑母,请允许小侄说两句。” 长公主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顾飞璟踱步到翠珠面前,问道:“你说你是不忍心看潇潇受罚,是以才去搬救兵,那你为何不去离与公主府较近的宁王妃,而是去较远的明远侯府?” 翠珠一颤,眼珠转了几圈,道:“因为奴婢知晓寻将军来求情无用,且还会使得公主殿下愈发生气。” 这个问题夏禾在明远侯府问过她,当时她答不上来,此时却已想好对策。 顾飞璟颔首,道:“如此看来,不仅我顾飞璟求不了情,姜姨母与周奶奶也求不了情,杏姑姑与诸位姐妹们也求不了情,不然你为何其他人不找,偏偏找到明远侯府去呢?” 他列举的这几个,都是与长公主关系亲近,且距离长公主府不远的人家,听到这里,若长公主还听不出蹊跷,那她就真的得戴上愚蠢的帽子了。 长公主蓦地沉下脸。 顾飞璟与夏禾对视一眼,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 相同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吐出来,意义就会有所不同,若是由夏禾说出这番话,想来长公主不仅不会信,还会暴怒,认定她是狡辩,这无关真假,是亲疏远近所致,因为比起夏禾,翠珠对长公主而言更亲近,只是翠珠与顾飞璟比,又差了远远一大截,所以,夏禾装蠢,顾飞璟救场。 第四百二十五章 粗鲁给你看! 长公主当然不可能蠢,只是她唯我独尊惯了,又有些特立独行,是以她不爱听别人说话,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听不进旁人的话。 顾飞璟拐着弯说了一大堆,到底还是让长公主听明白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长公主想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垂眼望向翠珠,长公主的目光冰冷到极致,她冷冽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动刑逼你说?” 翠珠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就在她踌躇迟疑之际,大堂门外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道:“都挤在大堂里吵吵嚷嚷做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顾飞璟暗道不妙,而心生绝望的翠珠眼底却再次浮现光亮。 话音落下,一道纯白的身影昂首挺胸迈入门槛,他皱眉扫视众人一眼,眼底盈满不耐与不屑。 长公主肃穆的脸瞬间变得柔和,起身相迎,笑道:“驸马,你怎么来了?” 看到长公主这小女儿般娇羞的姿态,夏禾下意识望向顾飞璟,顾飞璟凑到她耳边道:“看来今天要白忙一场了。” 夏禾皱眉,打量了神态倨傲清高的长公主驸马一眼,心生反感。 这人确实长得人模狗样,有几分谪仙气质,但那副目下无尘的姿态实在让人生不出半点好感。 对上前迎接的长公主,驸马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直接越过长公主走到主位上坐下,语带不满地责备道:“不是说了我今日要看书么,怎的还这般吵闹?” 长公主竟然丝毫也不生气,还好言解释道:“本宫多年未见的妹妹来了,说是潇潇身边的丫鬟到她府上造谣生事,要向本宫要一个交代,这才有些嘈杂。” 见状,夏禾彻底理解为何顾飞璟要说今日是白费功夫,照这情形,恐怕等下驸马一句话,长公主就会直接把她们轰出门。 心下转了一圈,眼见着驸马就要开口,夏禾忙抢先一步厉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见到长公主竟然不行礼,即便你身为驸马,也不可如此枉顾礼法规矩!” 众人心口一跳,不约而同地用你疯了的目光望向夏禾。 顾飞璟暗地拽了夏禾一把,小声道:“你作何?不要命了吗?” 夏禾低声道:“驸马肯定是有人特意叫来的,若是让他开口,我们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她甩开他的手,望向驸马,义正言辞道:“读书人一向最重礼数规矩,既然驸马是读书人,为何却如此不知礼?莫非驸马读的书与普通学子的不同?” 驸马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回肚子里,他涨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哪里来的小姑娘,如此牙尖嘴利,本驸马哪里不守规矩了?” “处处都不守规矩。”夏禾凛然往前一步,道:“见公主不跪,此其一,公主未坐,你却先坐,此其二,其三,在这公主府,公主为尊,公主在场,这主位如何轮得到你这入赘的驸马来坐?” “你!”驸马气得发抖,转而却是自嘲笑道:“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个入赘的驸马,有何资格站在这里,我这就离开。” 长公主心底一凛,忙拉住悲愤欲走的驸马,对夏禾喝道:“大胆的是你!谁允许你在公主府中大放厥词的?” 转向驸马又是一脸柔情蜜意,安抚道:“你不要听一个小辈胡说,这公主府中你说什么都算数。” 驸马面色稍霁,哼道:“都怪你没有管好潇潇,让她跟这些粗鲁低俗之人玩在一处,不然她怎会如此忤逆不守规矩。” “唔唔唔!”被堵住嘴的江潇潇立刻不忿地辩驳,可惜没人听得懂。 长公主瞪了女儿一眼,继续安抚驸马,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女儿。”还殷勤地奉上一盏茶。 驸马施恩般接过茶抿了一口,随即便放到一边,仿佛那茶不干净般一脸嫌弃。 夏禾简直想一碗茶糊驸马脸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心人的男人,说她粗鲁低俗,那好,她就粗鲁低俗给他看! 挽起袖子,夏禾抢前一步拿起小几上的茶砸了,叫道:“我们乡下来的人确实粗鲁,比不得你驸马爷文雅,但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某些人,一脸清高却做着令人不齿的事!” 顾飞璟目瞪口呆,头痛地扶额。他向苏氏递了个眼神,希望苏氏能出面阻止夏禾,然而苏氏只给了他一个淡然得不能再淡然的眼神。 长公主显然也被夏禾的突然发难震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喝:“大胆!” 然而夏禾比她还凶,叫道:“闭嘴,被愚弄的人没有资格开口!” 长公主一噎,险些两眼一翻被气晕,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大骂! 夏禾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豁出去了,又指着驸马的鼻子骂道:“不就长了张人模狗样的脸么,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公主抬举你才给你面子,你却不知感激,摆出一张高高在上的脸孔,没有长公主,你在京城算个屁啊!” 驸马瞪大眼,白净的脸瞬间又紫又红。 夏禾继续骂道:“像你这样的男人,只有瞎了眼的女人才会看上你,不仁不义无情无义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有本事养外室,就别摆出一张是你逼我,是你欠我的脸,既然你这么清高不屈,当年怎么不带着你的青梅竹马一起殉情,做一对地下鸳鸯啊?” 默默中枪的长公主抽了抽嘴角,却奇迹般地没有发怒,因为夏禾想说的话正是她的心声。 “谁说我养外室,我跟清清一直都是清白的!”驸马下意识反驳,“而且当年是长公主用父母的性命逼我,我才……” 夏禾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跳脚道:“笑话!长公主何许人也,会用你父母的性命逼你?还是说在你心里长公主就是如此无耻不堪之人?” 驸马无言以对,憋得一张脸扭曲。 “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在你心里,长公主就是粗鲁霸道的女人,你看不起她鄙视她,在你看来,长公主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甚至认为是她犯贱!你一边享受长公主带给你的尊荣富贵,一边嫌弃她作践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没少跟你那个青梅竹马笑话长公主傻,傻傻得任由你们玩弄!” “住嘴!”驸马激动地反驳,冲口而出,“我是看不起她,但我从未想过借她的身份坐享荣华,是她逼我做驸马的!你们这些从封都来的贱民知道什么?” 夏禾挑眉,气定神闲地问:“驸马爷,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封都来的?” 驸马顿时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太糊涂 好半晌,驸马才寻回声音,目光游移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驸马爷不是在读书么,那又是听谁说的呢?”夏禾笑得单纯无辜。 长公主脸色微沉,道:“驸马,你不是说要静心读书,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你的书房吗?” 驸马的心提了起来,半句也答不上来。 夏禾乘胜追击,走到翠珠面前,厉声道:“你最好想清楚,这府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翠珠浑身一颤,随即缓缓垂下头,战战兢兢道:“是孟姨娘,她让奴婢谎称长公主与郡主大打出手,骗夏太太过来,好……”在长公主凌厉的目光下,她低声抽泣,哽咽道:“好让长公主厌恶夏太太,省得夏太太替郡主求情……” 话未完,长公主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怒喝:“狗奴才!” 翠珠不敢呼痛,爬起来抱住长公主的腿,哭诉道:“长公主饶命,是孟姨娘逼奴婢的,不然她就要将奴婢赶出公主府,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将你赶出公主府?谁给她的权利?”长公主怒火焚心,一脚将翠珠踹开。 “是……是驸马爷……”翠珠哆嗦着望长公主一眼,迟疑道:“孟姨娘说长公主什么都听驸马爷的,驸马爷什么都听她的,所、所以她要将奴婢赶出府轻而易举……” 随着她的话,驸马的脸色变得铁青。 “混账!”长公主怒而拍桌,一掌下去竟生生将上好的梨花木茶几击得粉碎。 夏禾心口一跳,再看驸马的脸色,毫不意外带着畏惧。 她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长公主多少会对驸马生出不满,然而长公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只见长公主横眉倒竖,击碎一张茶几还不消气,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将驸马拖下水,来人啊,将这胆大包天的丫鬟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夏禾只想吐血,什么叫将驸马拖下水,他本来就是罪魁祸首好不好?她算是看明白了,长公主已经彻底被情爱冲昏头脑了! 眼见着翠珠被拖下去,驸马又恢复那副趾高气昂的姿态,夏禾眼珠一转,故作不满道:“公主殿下,难道您要放过那个孟氏?” 长公主怒目望向她,道:“本宫府上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见,长公主对她还是生了不满。 夏禾也知道接下来的是公主府的家事,她不便插手,好在目的已达到,她便不再多嘴,假装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 长公主瞥了她一眼,转向苏氏,道:“娉婷,如此处置,你可满意?” 苏氏抬眼望向长公主,神色平静淡然,好一会才道:“公主殿下明鉴。” 顿了顿,她眼底露出几丝哀伤,道:“当年我嫁到封都,走时大家都为我担心难过,然一别经年,我过得好好的,大家却都变了,宁王妃为情所苦,终日以泪洗面受尽磨难,而公主姐姐您,被情所迷,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当年你们的担心不解都到了我身上,然而除了唏嘘感叹,我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苦。” 长叹一声,她福了福身,转身掩面而去。 见状,夏禾忙追上去。 望着苏氏离去的悲戚背影,长公主心底震荡,陷入了沉默。 顾飞璟默了默,回想苏氏那番话,也心生疑窦,对长公主拱了拱手,亦追着苏氏母女离开。 一出公主府大门,苏氏立即拉着夏禾上了等在门外的马车,让车夫驱车离开。 夏禾本欲安慰她几句,抬头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泪光,这才恍然,原来刚才都是装的! 见她一脸惊讶,苏氏笑着掐了掐她的脸颊,笑嗔道:“就许你装傻卖蠢,不许我装伤感?” “不是不是!”夏禾连连摆手,解释道:“只是母亲装的太像了,我还以为母亲是真的陷入回忆心生感伤。” 苏氏幽幽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真的难过呢,但难过又有何用?长公主这性子难以捉摸,有时候要硬碰硬,有时候又吃软不吃硬,方才你已经故作冲动顶撞她,若我再不用往昔情分缓缓她的脾气,恐怕日后你吃不了兜着走。且,我也希望她能因此回忆起曾经的果敢豪爽来,不再被那个伪君子牵着鼻子走。” “母亲用心良苦。”夏禾低叹,握住她的手安慰。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无法相信传闻中睿智英勇的长公主竟糊涂至此,色令智昏这个词,原来不止能用来形容男人。 从公主府出来,天色已经暗了,马车行驶在热闹不减的街道上,入耳都是小贩的吆喝声。夏禾闻着从车窗外飘进来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苏氏不禁失笑,带着几分愁容的脸庞终于舒展开,道:“再忍一忍,回府让宋嬷嬷给你做好吃的。” “嗯!”夏禾重重点头。 顾飞璟策马追上马车,敲了敲车窗,恭敬道:“姨母,外甥想问问有关我母妃的事。” 提起宁王妃,苏氏对顾飞璟也生出几分恼意,嘲讽道:“你母亲的事你自己不清楚,却来问我,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顾飞璟被堵得说不出话,支吾半天,才颇委屈地道:“我是祖母带大的,她根本不管我,我又怎么知道她的事?” 苏氏嗤笑,道:“我眼下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怕是你会承受不住,你若有心想知道你母妃的事,大可先去问问你那好祖母。” 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顾飞璟倏然皱眉,道:“姨母何意?祖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为何姨母要如此针对祖母?” “我不欲与你多说,左右在你心中,你祖母千对万对,旁人都是错的。”苏氏冷笑,吩咐车夫:“赶车。” 顾飞璟气不过,抓住车辕阻止车夫赶车,反驳道:“祖母待我万般好,我不相信她,难道要相信一个将我抛弃的女人吗?” 闻言,夏禾暗道不好,探出头去,道:“你少说一句吧,母亲都说了她在气头上了。” 顾飞璟倔强地抿了抿嘴角,终是在她哀求的目光下放开了车辕。 夏禾还想安慰他几句,然而不等她开口,苏氏一把将她拉回车厢内,放下车帘,道:“还愣着作何,快赶车!” 车夫应了,忙甩开鞭子驱车前行。 顾飞璟骑马追了几步,最后还是沮丧地停了下来。 车厢内,夏禾摇了摇苏氏的肩膀,低唤道:“母亲……” 苏氏制止她未出口的话,道:“你不必多说,在他理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进宁王府的大门的。” 夏禾默了默,只得叹气。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小委屈 那之后,顾飞璟没有再来过明远侯府,本来他跟夏禾约好,第二日一起去四海楼的,现在只能夏禾独自前往了。 京城的四海楼很好找,出了侯府随便拉个路人一问便知,夏禾早已打听好了路线,只待与苏氏知会一声,就能出门。 不巧的是,苏氏正与老夫人商量正事,得知她要出门,老夫人以为她是出去游玩,担心她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会出事,便让府里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陪着她一起。 苏绾绾是苏氏二哥的嫡女,模样生得好,脾气也最好,所以老夫人一让人去叫她陪夏禾,她就过来了。 老夫人一番好意,苏绾绾也很热情,夏禾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福了福身,歉疚道:“那就有劳绾绾姐姐了。” 那日接风宴,她与侯府的姑娘都对过面,知晓苏绾绾虚长她半岁,是以这声姐姐是叫得的。 苏绾绾回了一礼,笑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老夫人道:“好了,你们出去玩儿吧。” 夏禾与苏绾绾便敛首告退。 出得侯府大门,苏绾绾问道:“小禾妹妹想去哪里走走?” 夏禾略尴尬,因为她根本不是出来玩的,顿了顿,她道:“不瞒姐姐,我的舅……”说到一半,她慌忙改口,“我的老师暂住在四海楼,我此番出门是要去探望他的。” 说完她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及时改口,不然听到她唤别人舅舅,苏绾绾心里恐怕会有疙瘩。 苏绾绾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异样,道:“妹妹说的是宴姑姑吗?” “不是不是。”夏禾连连摆手,心中十分诧异,她拜宴姑姑为师的事,为何连养在深闺的苏绾绾都知道? 苏绾绾疑惑道:“莫非你还有其他老师?” 夏禾点头,斟酌着道:“我对医术十分感兴趣,是以拜了个学医的师父。” “原来如此。”苏绾绾了然颔首,笑道:“也无妨,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去拜访你的老师,我在雅间等你。” 见她如此体贴包容,夏禾不觉十分感动,敛首道:“多谢绾绾姐姐。” 两人相携到了四海楼,夏禾将非夜所赠的玉牌取出来,掌柜的见了直接引着她上楼,可见非夜早已交代过了。 临走前,夏禾不忘嘱咐小二好生招待苏绾绾。 苏绾绾被小二引到二楼最好的雅间坐下,待小二退下关上门,她的贴身大丫鬟宝儿不解道:“小姐为何对夏小姐如此关照?大小姐她们可是很反感这个表小姐的,只愿做做表面功夫。” 闻言,苏绾绾笑了,道:“祖母交代的事我自然要做好,况且我与她并无过节矛盾,又何必太过冷漠疏离。” “可她是……”宝儿欲言又止。 苏绾绾瞥她一眼,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你应该很清楚,她是何身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她现在是府上的客人,是姑姑亲近之人,我就要以礼相待。” 顿了顿,又轻声道:“何况日后我未必就比她出息。” 宝儿似懂非懂,垂首道:“小姐教训的是。” 上到四楼,夏禾让两个丫鬟走廊上等,她独自一人进了门。 京城的四海楼与封都的四海楼并无二致,四楼内部的装饰与封都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夏禾穿过铺着软软兽皮垫子的大厅,熟门熟路地来到药房门前。 本以为至少会挨一顿骂,却不想进了门,华择竟然和颜悦色,还让她坐到身边说话,如此反常,倒叫夏禾心里七上八下的。 华择仿似心情极好,一边拨弄着香炉中的香木,一边道:“我以为你还要再等个三五天才能过来寻我,怎么,你那便宜外祖父外祖母不介意你多个舅舅?” “额……”夏禾一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还以为逃过一劫了呢,却原来是有更大的劫难在后头! 见她吞吞吐吐,华择不悦皱眉,道:“有话直说,畏畏缩缩的找打吗?” 左右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夏禾索性一闭眼,高声道:“我是借口探望老师才得以过来的!” 华择手里的铁签瞬间被捏弯,脸上的笑意也褪得一干二净,他阴沉着脸,提起她的耳朵,阴恻恻道:“你再说一遍?” “哇!我错了我错了,舅舅大人饶命!”夏禾捂住耳朵痛呼求饶。 非夜及时出现,将她救下,安抚着华择重新躺下,笑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魂香,再吵吵闹闹可就要浪费了。” 华择脸色稍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闭上眼道:“佰草集锦,背。” “啊?”夏禾一下没反应过来,见他抬起手,立刻恍然大悟,开始规规矩矩地背书。 不幸的是,这两日东奔西走,夏禾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看书,等她磕磕绊绊地背完,华择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汁了。 “舅舅,我错了。”双手捏着耳垂,夏禾老老实实认错,不然还能咋滴? 华择呵呵冷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戒尺,挑眉道:“把手伸出来,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夏禾欲哭无泪,只能哆哆嗦嗦伸出手,哀求道:“舅舅您轻点。” 华择不点头也不摇头,冷着脸抬手就是一戒尺抽在她手心上,火辣辣的感觉让夏禾一个激灵,但她不敢叫痛,她怕叫了又要挨骂。 见状,华择皱了皱眉,握着戒尺的手微顿,但还是再次落了下去。 一,二,三,华择打了三下,没有丝毫留情,眼见着夏禾的手已经红肿,而他还没有停手的趋势,非夜在他再次落下戒尺时将戒尺握住,一把夺过,道:“好了,略施小惩就行了,别打重了一会又自己心疼。” “谁说我心疼了?”华择恼羞成怒,对着非夜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心疼总行了吧。”非夜好脾气地任由他打骂,对夏禾使了个眼色,道:“去上点药。” 夏禾点点头,去药橱里找了瓶药,到隔壁去上药。 上着药,夏禾越想越觉得委屈,刚才被打她还没有哭,这会却忍不住眼圈泛红含泪。她可以理解舅舅为何要打她,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可又不是她躲懒不愿看书,为什么舅舅就不能包容她一些呢。 又想到顾飞璟不来找她,江潇潇又被关在家里,眼泪就更是停不下来了。 非夜进来,见她一边抹眼泪一边上药。一副小可怜模样,不由失笑,上前拿过药,道:“我来吧。” 夏禾没想到他会过来,惊觉自己偷哭被发现,顿觉丢脸地红了脸,忙垂下头遮掩。 非夜就像是没有看到她偷偷哭鼻子,细心轻柔地替她擦药,道:“你知道你舅舅为何要打你吗?” 夏禾偷瞄他一眼,吸了吸鼻子,道:“因为我没有用功,丢了舅舅的脸。” “只是这样?”非夜挑眉。 夏禾默了默,道:“因为我不敢跟侯府的人承认他是我舅舅。” 非夜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了,去陪你舅舅吧,省得他跟你一样躲着哭鼻子。” 夏禾脸上爆红,胡乱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她抬头笑嘻嘻道:“非夜叔叔,你真是个贤妻良母。” 非夜一脸如遭雷击。 夏禾暗暗比了个剪刀手,赶紧趁他还没有回神一溜烟跑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冰释 在隔断后探头探脑查看了一番,见华择正歪在凉榻上闭目养神,夏禾磨磨蹭蹭挪过去,低声唤道:“舅舅?” 华择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没有理会她。 夏禾焦急地挠挠额角,眼角瞥到床头小几上的香炉,脑中灵光一闪,道:“舅舅啊,我那里有不用烧的熏香,您要试试吗?”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不过她可以做。 “没兴趣。”华择凉凉开口,嫌弃地摆手,道:“回你的侯府去,别在这里打扰本尊休息。” 夏禾无辜地扁嘴,道:“那我明天再来看舅舅。” “来得了再说,也不看看什么日子。”华择嗤笑一声。 夏禾不解地眨眨眼,掰着手指头一算,原来明日是七夕!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顾飞璟,丧气道:“明天我又没有安排,当然来得了。” 华择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问:“怎么回事?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那阴沉的脸色,似乎只要夏禾点头,他就立刻去将顾飞璟狠揍一顿。 见他终于肯理会自己,夏禾心头一喜,但随即还是控制不住地叹气,趴在榻边幽怨道:“欺负我倒没有,只是他跟母亲起了争执,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来找我了,本来说好今天陪我一起来的。” 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华择冷哼,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如此言而无信之人,你又何必为他伤神。”顿了顿,道:“明日舅舅带你坐画舫赏花灯。” “真的?舅舅最好了!”夏禾欢喜鼓掌。 华择弯了弯嘴角,对刚进门的非夜道:“去准备画舫,明日我家丫头要夜游赏灯。” 非夜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又转身出去打点。 夏禾偷笑,有靠山的感觉就是好啊! 虽然很想多留一会,但想起还在楼下等着的苏绾绾,夏禾不得不起身告辞,道:“舅舅,我明日再过来,你好好休息。” 华择不冷不热点点头,道:“有何不便之处就尽管跟非夜提,他能帮你省不少麻烦。” 提到这个,夏禾还真有需要非夜帮忙的地方,她道:“舅舅,你能帮我请非夜叔叔调查两个人吗?”她记得舅舅说过,夜鸽有很大很健全的消息网。 华择斜她一眼,道:“自己没有生嘴巴吗?” 得,夏禾只好自己去找非夜。 非夜正在吩咐手下安排明日游湖的画舫,见夏禾蹭过来,笑道:“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尽管心里还有疙瘩,但夏禾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对舅舅真的是予取予求,连带对她也爱屋及乌。 揪了揪衣角,夏禾道:“非夜叔叔,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长公主驸马,还有他那个青梅竹马,以及他们与四皇子的关系?” 她的语气还是很客气委婉的,毕竟是请人无偿帮忙,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非夜想也不想地点头,也不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只是道:“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办,就直接吩咐四海楼的掌柜,何处有四海楼,何处就有人替你办事。” 夏禾暗暗惊讶,面上却是镇定颔首。 似是觉得还有不妥,非夜顿了顿,道:“鸠,以后你就跟在少主身边,一则保护少主安全,二则为少主传递消息。” 夏禾正疑惑他在跟谁说话,便见一道灰影落在眼前,一个少年模样的灰衣人对着她单膝跪地道:“属下见过少主。” 夏禾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故作镇定道:“哦,鸠啊,我知道了,起来吧。” 其实心里已经吐槽到不要不要的了,想到以后要靠一个小屁孩保护,她就想捂脸痛哭。 从四楼下来,夏禾心里还是有些恍惚,因为鸠一直跟在她身边。 小二就等在楼梯口,见她下来,上前作揖道:“少主,苏小姐正在听风阁等候。” 夏禾点点头,顿了顿,转身对鸠道:“你不用一直跟着我,有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鸠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属下先告退。” 夏禾松了口气,这才往听风阁去。 苏绾绾已经喝完一壶茶,见她回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禾讪然,道:“劳姐姐多等了。”她又怎会不知苏绾绾是在说客气话,她自觉上去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苏绾绾笑了笑,无意间瞥见她通红的手心,诧异道:“你的手……” 夏禾忙用袖子将手掩住,不在意笑道:“几日读书有些懈怠,方才老师考校学问,有些问题答不上来,是以受了点罚,没有大碍。” “原来如此。”苏绾绾颔首,知晓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转而问道:“接下来呢,是要下去逛逛,还是回府?” 夏禾感激她的理解,欢快道:“姐姐有何想去的地方吗?你陪了我半日,该换我陪你了。” 苏绾绾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夏禾还以为她是要去哪家银楼,却不想原来是布庄。 面对满脸诧异的夏禾,苏绾绾解释道:“房里刺绣用的料不足了,今日出来正好补一些。” 夏禾了然,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念头,笑道:“正好,我也有想要的。” 两人携手进了布庄,苏绾绾直接去寻老板取货,夏禾则四处溜达,寻找理想中的布料。 等苏绾绾拿到需要的布料,见夏禾还在逛,便上前道:“你不妨请老板帮你找找看。” 其实夏禾已经看好了,闻言摆手道:“不必了,我已经选好了。”她拿过一匹淡粉的纱,问布庄老板道:“您这里有比这一匹更有韧性的纱吗?” 老板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连连颔首道:“有的,只是颜色比这一匹的要黯淡些,小姐要瞧瞧吗?” 夏禾摇头,“那就这匹吧,还有其他颜色吗?” “有的,小姐要什么颜色,我取来你瞧瞧?”老板道。 “我就不看了,麻烦老板替我每色割三尺。”夏禾微微敛首。 闻言,老板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才道:“那小姐在此稍后,我这就去取货。” 老板走后,苏绾绾疑惑道:“你要三尺长的布做什么?” 一般都是买一整匹,像这样只要三尺,还每种颜色都要,她实在想不出能拿来做什么,也难怪老板会犹豫,想来是在考虑要不要卖给她。 夏禾神秘地眨眨眼,道:“到时候姐姐就知道了。” 苏绾绾只得似懂非懂地点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永不凋谢的花 回到侯府,正好是午膳时间,老夫人似乎料到她们会此时回来,让人在二门前候着,待两人一进门,就直接将两人引到正院。 夏禾还以为是有要事,到了才知道是老夫人叫她们一起用膳。 苏氏看到黄莺手里捧着的五颜六色的纱,疑惑道:“你买这么多纱作何?” 夏禾神秘地笑,道:“自然是有礼物要送给外祖母与母亲。” 老夫人与苏氏相视一笑,欣慰道:“看来我们又要一饱眼福了。” 苏绾绾附和笑道:“小禾神神秘秘的,我问她她还不告诉我,害得我心痒了一路呢。” 老夫人被逗得开怀大笑,欢快道:“那咱们赶紧用膳,然后就让小禾给咱们露一手!” 苏氏与苏绾绾自是笑着应了。 丫鬟婆子将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大多是些清淡的菜品,其中大半是苏氏喜欢的菜色,老夫人道:“我也不知道小禾的口味,就让厨房随意准备了些。” 夏禾笑道:“哪能让外祖母费心,改日小禾做些外祖母爱吃的菜色,给您尝尝才是真的。” “嗯。”老夫人笑着颔首。 用过午膳,又喝了盏茶闲聊几句,老夫人才提起那些纱的事,夏禾笑道:“外祖母稍等,我让丫鬟去取工具了,一会就做给您看。” 如此又坐了一会,待黄莺青萍将夏禾交代的东西都取来,夏禾让丫鬟搬了条案到厅内,这才开始动手。 其实夏禾是想起了以前做过的工艺品,就是用金属丝捏出花瓣的框架,罩上纱后拼接起来做出的花朵,这种花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长时间保存。 镊子,剪刀,金属丝,针线在条案上一一摆开,夏禾豪气挥手,道:“接下来我要做一朵永不凋谢的花,送给我的母亲!” 老夫人跟苏绾绾不禁来了兴致,在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伸长了脖子。 只见夏禾抽出一根银丝,用镊子截成同等的七段,然后将每一段捏成不同形状的柳叶型,这就是花瓣的雏形了,接着,她裁出大小一致的蓝色纱布,将纱布拉紧包裹住银丝,再在收口处用线将纱绑紧,这样花瓣就做好了,如此重复将所有花瓣做好,最后,再调整好角度将所有花瓣绑在一起,一朵精致的七瓣兰就做好了。 她动作熟稔而顺畅,众人看得目不暇接,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做好一株栩栩如生的幽兰。 老夫人大感惊奇,拍手欢呼道:“做的太好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苏绾绾一脸恍惚赞叹,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永不凋谢的花。” 宋嬷嬷小心翼翼将兰花捧着送到苏氏手里,苏氏爱不释手,欢喜道:“有了这个,以后再也不必去折那开得好好的花了。” 她是爱花之人,房里每日都要换上新开的花束,只是有时候难免觉得好好的花折了可惜。 夏禾俏皮地眨眨眼,不骄不躁,道:“大家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出来吧,只要不是太难的,我都可以做哦。” 苏绾绾早就眼红得紧了,闻言冲口而出道:“我想要一枝桃花!” 老太太不由失笑,笑嗔她一眼,道:“平日里不是挺稳重的么,怎么这会如此心急难耐了?” 苏绾绾不禁脸红,娇羞道:“只怪小禾这手艺太好了,孙女情不自禁就……” 老夫人大笑,却是道:“祖母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还是先让小禾给我做一朵应季的荷花吧。” 苏绾绾噘嘴道:“原来祖母跟孙女一样心急。”惹得老夫人拿眼瞪她。 夏禾是有求必应,不管是老夫人要的荷花,还是苏绾绾要的桃花,她都给做了出来,将两人逗得心花怒放。 底下的丫鬟们见老夫人与二小姐抱着各自的花喜笑颜开,也不由得心痒痒了,大着胆子跟夏禾提要求,夏禾也不吝啬,都给做了。 到最后,老夫人房里的人几乎人手一朵花,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围着夏禾欢声笑语,这热闹传了出去,将苏氏的几位嫂嫂也引了过来,只可惜夏禾手里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只堪堪做了几朵简单的送给几位伯娘,即便如此,几位长辈也对她另眼相看,亲热了几分。 女人对花是最没有抵抗力的,这话不管放到何时都一样,经此一事,夏禾在侯府的地位必定水涨船高,尽管她的初衷只是讨苏氏开心罢了。 虽然已经没有材料,但这并不能减少大家的好奇与热情,以苏绾绾为首,一堆人围着夏禾要讨教学习,见此情景,苏氏心中既欣慰又骄傲,心里那点阴霾也随之消散了。 闹腾了一个下午,到得傍晚,一群人还意犹未尽地缠着夏禾,若不是老夫人在旁阻止,夏禾怕是出不了老夫人的院门。 苏氏又如何不知道夏禾的用心,回到房里,她心疼地拥着夏禾,道:“昨日母亲是心情不好,说话重了些,但如今已经没事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更不用小心翼翼,母亲不是不允许你去找飞璟,只是有些事他必须理清楚,不然你们的路只会波折重重。” 夏禾依偎在她怀里,笑道:“女儿知晓母亲的用心,女儿做这些并不是担心母亲阻止女儿与顾飞璟来往,只是希望母亲开心,明日就是七夕了,父亲不在身边,女儿自然要代替父亲哄母亲高兴。” 苏氏心里说不出的熨帖温暖,揉着她的脸颊道:“知道你最懂事了。” 说话间,宋嬷嬷领着两个抬箱笼的婆子进来,欢喜道:“太太,您要的东西老奴都给找来了!” “太好了。”苏氏面露喜色,拉着夏禾起身,道:“来,快试试合不合身。” “啊?”夏禾不明所以,只能任由任由她拉着走到箱笼边。 苏氏笑道:“你方才不说我还忘了,难怪太后要我明日带你进宫,原来明儿是乞巧节,好在我当年进宫穿的正装都还在,不然就要惹笑话了。” 藤条编制的箱笼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各色精致的衣裙,虽只能看见衣襟袖口,但精细华丽的纹饰已可看出不凡。 夏禾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诧异道:“太后要见我?” 她第一感觉并不是受惊若宠,而是为难,因为她想到了与华择的约定。 第四百三十章 入宫 太后的命令,夏禾自然不敢违抗,只是想到自家舅舅那臭脾气,她就忍不住头痛,暗自琢磨了一番,她还是将心事告诉了苏氏,让她帮忙拿个主意。 “华先生要带你游湖赏灯?”苏氏难掩惊讶,京城权贵众多,不少人家有自己的画舫码头,是以游湖并不算稀罕事,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这就是大手笔了。 夏禾叹了口气,道:“舅舅以为我跟顾飞璟吵架了,所以一番好意想带我去散散心,这下可能要辜负他的好意了。” 苏氏暗暗自责,安抚道:“你先别担心,进宫不用很久的,不若你先知会华先生一句,说迟些再去?” “能赶在日落之前出宫吗?”夏禾眼底燃起希望。 苏氏想了想,道:“应该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去向太后告罪,先带你离开。” 夏禾松了口气,颔首道:“那届时再说吧。”顿了顿,又问道:“那我可要准备些什么?” 苏氏笑道:“倒不必准备什么,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你要好好跟着我,别闯出祸来。”又想起来太后的话,提醒道:“太后说了要考你,你得做好准备。” “啊?还要考我啊?”夏禾皱起苦瓜脸,叹气道:“好吧,我尽量不给母亲丢脸。” 苏氏笑嗔她一眼,这才拉着她试穿衣服。 太后是个爱热闹的人,还特别喜欢亲近年轻人,是以每逢乞巧节,她就会遍邀京城权贵家中适婚年纪的公子小姐进宫玩,美其名曰做做地上的月老。 早早的,夏禾洗梳打扮好,跟着苏氏到二门前等候,不多时,老夫人带着苏绾绾几姐妹过来,一行人这才上马车出发。 这次明远侯府的几个姑娘也在太后邀请之列,只是让她们意外的是,夏禾竟然也受邀了,坐在马车上,大小姐苏蕾不满道:“姑姑竟然真的带她进宫,也不怕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这话苏绾绾不爱听,道:“大姐是想祖母与姑姑抗旨不成?那可就不仅仅是丢脸面的问题了。” 苏蕾儿被堵得没话说,只得偃旗息鼓。 夏禾与苏氏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自然不知道苏家姐妹对她的议论,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太后会出什么题考她,而她要如何应答才能不丢外祖母与母亲的面子。 第一次进宫,夏禾难免有些紧张忐忑,好在她以前虽然手头紧,也还去过几次故宫,是以初见巍峨雄伟的皇城,她并没有露怯,倒是叫苏家姐妹安心不少。 进了宫门,一行人下车换乘软轿,直达太后的宫殿。 她们到的不算早,进殿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夫人小姐,殿后的花园也隐隐传来男子说话笑闹的声音,可见太后邀了不少人。 夏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头的长公主,以及她身边一脸苦哈哈的江潇潇,她暗道不好,刚想躲到一边,就听长公主高声道:“夏禾,给本宫过来!” 这下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夏禾只得挂上一脸笑,走过去行礼,道:“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郡主。” 因为长公主的一声吼,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有面带诧异的,也有带着看戏表情的。 “呵呵。”长公主笑得不怀好意,一把揪住她的脸颊,勾起嘴角奸笑道:“怎么,今天知道装乖了?前天不是硬气得很么?” 夏禾不敢挣扎,只得服软道:“公主殿下饶命,小女知错了。” “哼!”长公主冷哼一声,却是放过了她,抖了抖衣袖,胸有成竹道:“来的正好,本宫今日可是想了好多法子报一箭之仇的!” 夏禾欲哭无泪,这算是狭路相逢吗? 正琢磨着要如何脱身,殿门外传来一串银玲般的笑声,夏禾下意识回头,便看到顾飞璟与杨晓宁有说有笑跨进殿门,心不觉沉了沉。 不待她做出反应,长公主挑起她下巴扭过她的头,啧啧道:“是不是心里拔凉拔凉的啊?” 夏禾瞥她一眼,手腕一转,手中便多了一朵艳丽的玫瑰,挑眉道:“今儿是乞巧佳节,想来长公主还没有收到任何礼物,这朵花就送给长公主吧,长公主不必感动。” 长公主抽了抽嘴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玫瑰,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又用下巴指了指郁郁寡欢的江潇潇,道:“把那个不死不活的东西给本宫拉开点,省得碍眼。” 夏禾会意,拖着江潇潇回了苏氏身边。 见长公主放过夏禾,众人暗暗惊奇,知晓长公主脾性的心里不由转起弯了。 苏氏也看到了进门的顾飞璟,脸色沉了沉,对回来的夏禾道:“看来我还高看了他。” 夏禾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扯出抹笑算作回应。 见状,江潇潇终于开口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道:“姨母,你就别说了吧,小禾心里才是最难过的。” 夏禾大感诧异,惊讶道:“你今儿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 江潇潇大大叹了口气,道:“只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见她满眼郁结,神情落寞,全然没了以往的开朗活泼,夏禾心头一紧,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你是不是想二哥了啊?没关系,再忍忍,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江潇潇不觉红了眼眶,抱住她吸了吸鼻子,道:“还是你最好了。” 夏禾含笑揉了揉她的脸颊,道:“打起精神来,这么容易被打倒的话,就不是我认识的江潇潇了。” 江潇潇终于破涕为笑。 顾飞璟早就看到了夏禾,他有心寻夏禾说几句话,但见夏禾一直待在苏氏身边,便只好望而止步。 不多时,太后从内殿出来,众人立即一齐跪拜。 太后免了众人的礼,让宫娥将准备好的剪刀针线赏赐给在场的姑娘们。 杨晓宁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等众人落座,便走到殿前,福身道:“太后娘娘,小女听说夏家女做点心的手艺了得,有心讨教一二,还请太后恩准。” 京城也有姓夏的贵族,然而杨晓宁口中这个夏家女,众人心知肚明指的是谁。 太后哪能不知道杨晓宁对顾飞璟那点心思,闻言露出带着几分兴味的笑,望向夏禾道:“你道如何?” 杨晓宁朝夏禾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丝毫不理会顾飞璟制止的眼神。 见状,其他人都不由低声议论起来,苏蕾暗暗跺脚,道:“她还真是会惹事!” 第四百三十一章 遇熟人 如何? 夏禾当然不愿意,她正要开口婉拒,苏绾绾上前一步,向着太后福身道:“太后娘娘,小禾的手昨日受了伤,今日怕是不便做点心,还请您体恤一二。” 闻言,包括夏禾在内,所有人都面露惊讶之色,谁都没有料到苏绾绾会帮夏禾说话。 苏绾绾给了夏禾一个歉意的眼神,低声道:“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夏禾笑着摇头,有人替她出头,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江潇潇皱眉抓住她的手查看,见右手一片通红,跺脚不满道:“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是谁打的?”这伤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 老夫人与苏氏也不赞同地皱起眉,不过苏氏很快就猜到了凶手是谁。 夏禾微囧,难道要她说因为学习不努力,所以被打了手心?太羞耻了,她说不出口。扯了扯嘴角,夏禾抽回手,道:“太丢脸,你还是别问了。” 杨晓宁远远瞥见她掌心一片红肿,怀疑地冷哼,道:“早不伤晚不伤,偏偏乞巧节的时候受了伤,这是不是也太巧了?我看你是不敢跟我比,故意找借口推脱吧!” 夏禾气笑了,道:“故意找借口又如何?谁规定了我一定要跟你比?” “你!”杨晓宁瞪大眼,气急败坏地跺脚大喊:“你就是没有胆量跟我比!” “那又如何?”夏禾说不出的气定神闲。 见状,杨晓宁直接恼羞成怒,指着她的鼻子叫嚣:“我找你比,你就一定要跟我比,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太后皱了皱眉。 长公主忍不住笑了,挑唇道:“没想到这京城还有比我更横的,杨家的,你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啊。” 杨夫人心口猛跳,忙跪地求饶:“太后息怒,公主殿下息怒,小女并非有意冲撞,她只是切磋心切,才口出无状一些。”她不停朝杨晓宁使眼色,叫她请罪。 杨晓宁跪下,不情不愿地噘嘴,道:“太后娘娘,不能怪我,是夏禾太不识抬举了,竟然无视我的挑战……” 话音未落,顾飞璟厉声叱道:“杨晓宁,你闹够了没有?” 杨晓宁浑身一震,红着眼圈不满地大叫:“飞璟哥哥你凶我做什么,是夏禾不好!你都答应老王妃今天陪我了,为什么还要帮她说话啊!” 又是宁老王妃! 苏氏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不等顾飞璟解释,她倏然起身,福身道:“还请太后允民妇带小女先行告退,这一屋子的诰命大妇金枝玉叶,民妇与小女身份卑微,不敢多留。” 顾飞璟握了握拳,知晓苏氏对他意见又加深了,然而他却无力辩解。 “是谁在说朕与皇后的妹妹身份卑微啊?”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洪亮雄伟的男音,夏禾下意识转头,便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携着一个华贵优雅的女子跨进门来,那一身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忙跪地高呼:“恭迎皇上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苏氏拉着看直了眼的夏禾跪下,行礼道:“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免礼吧。”皇帝挥手,皇后亲自扶起苏氏。 皇帝携着皇后向太后行礼,道:“听闻母亲这里来了许多年轻人,朕与皇后便来凑热闹了。” 太后笑嗔他一眼,道:“坐吧。” 夏禾还在发愣,一道人影猛地冲过来,拉住她的手激动道:“你是三小姐对不对?三小姐,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来人太过激动热情,夏禾被吓了一大跳,好一会才回过神,她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迟疑道:“你是……李侍郎的夫人?” “正是小妇!”李夫人激动得双脸涨红。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皇后道:“芍药,太后面前不得无礼。” 芍药是李夫人的闺名,而她是皇后的亲侄女。 闻言,李夫人总算冷静少许,福身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免了她的礼,指了指夏禾,好奇道:“你与明远侯府的表小姐识得?” 李夫人敛首,恭谨道:“回太后,三小姐是臣妾与长子的救命恩人。” 众人哗然,惊呼道:“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女神医?” 李夫人难产之际遇神医相助的事早已传遍京城,在场不少人都听过,心中早有结交之意,眼下见到真人,自然惊讶非常。 要说惊讶,苏氏才是最惊讶的,她竟不知自己的女儿有如此能耐!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夏禾满心窘然,她能说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出手相助的么? 太后对李夫人难产一事也有耳闻,惊叹道:“没想到传说中的女神医竟如此年轻。” 夏禾被众人亮晶晶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干笑道:“太后过奖了,小女并非什么神医,只是运气好罢了,不瞒太后,小女手上的伤就是因为学艺不精,被先生罚的。” “哦?”皇帝诧异,道:“那想来小神医的先生医术更是了得了。”显然他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皇上谬赞,先生他只是个江湖郎中。”夏禾小心翼翼道,药王谷的事毕竟是个禁忌,她可不敢大意透露。而她之所以引出舅舅,是为了消除某些人不必要的好奇心与探究心,至于那些不死心要深究的,她相信非夜叔叔也掩藏好舅舅的真实身份。 皇帝但笑不语。 见夏禾面露局促,皇后笑道:“方才听娉婷说要走,这是怎么了?”既然是侄女的救命恩人,她自然要照拂一二。 皇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冷哼道:“朕的表妹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你们要是敢把她气走了,朕拿你们是问!” “臣妇不敢!”众人齐齐跪地高呼。 夏禾暗暗叫奇,这个皇帝竟然会跟女人计较,还出口威吓女人,看来是个特别任性妄为,特立独行的皇帝。 苏氏心里舒坦不少,福身道:“陛下,与诸位夫人无关,是民妇忽感身子有些不适,担心冲撞了太后,这才想要先行告退。” 长公主笑道:“皇上,娉婷可不止是你的妹妹,有我在,能让人欺负她吗?” “皇姐这番话说的有道理!”皇上大笑。 显然苏氏与长公主是在息事宁人,杨夫人心中万分感激,忙紧紧拉住女儿,省得她再惹祸,而杨晓宁,还沉浸在夏禾是神医这个巨大打击中,久久没有回神。 第四百三十二章 所谓难题 皇帝与皇后的到来,让苏氏不得不打消离开的念头,重新坐了下来。 老夫人安抚道:“看来小禾有自己的机缘,你且不必太担心。” 苏氏又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被人轻视嘲讽。 虽然中间出了些小岔子,但太后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她命人将一个一尺长的楠木锦盒捧上来,笑对夏禾道:“想来你已经听你母亲提过,眼下,哀家这难题可就来了。” 苏氏心口一跳,慌乱中站起身,敛首道:“瞧我这记性,一激动就忘事,太后娘娘,民妇今日给您带了件礼物来,还请您过目。” 她对随侍在一旁的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立即端着一个长盒子上前跪下。 “哦?娉婷给母后准备了什么稀罕礼物啊?”皇后笑着附和。 太后知晓她们这是有意替夏禾回旋,也不介意,笑道:“那就打开来瞧瞧吧。” 宋嬷嬷垂首应是,将盒子打开。 夏禾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看清后心底不由咦了一声,怎么是她昨日送给母亲的那株兰花?虽然多了个彩纹宝瓶。 苏氏将宝瓶连带着插在瓶里的花一同取出来,奉到太后面前,道:“娉婷始终记得当年太后因玉兰被折而难过一事,是以今日特意进献一株永不枯萎凋谢的兰花,望太后喜欢。” “哦?”太后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手中的花,起初并不觉得有何特殊,看了好一会,突然讶异道:“呀!这原来是一株假的花,因为太过精致灵动,哀家竟看成了真的!” 闻言,皇后也好奇地打量起来。 太后接过宝瓶,摸了摸那惟妙惟肖的花瓣,啧啧称奇道:“是用纱做的,难怪瞧着通透。” 皇后赞赏道:“真是好巧的心思,真应了那句永不凋谢,娉婷,你是从何处寻到这精巧玩样儿的?改日本宫也寻些来,装点装点宫殿。” 不待苏氏回话,太后呵呵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自家出的东西。”她抬手指了指夏禾,调侃道:“你若能帮哀家做出一株国色天香来,哀家不仅今日少为难你几分,还另行给你赏赐,如何?” 夏禾忙敛首道:“蒙太后不弃,能为太后效劳是民女的荣幸,民女不需赏赐。” 皇后了然,掩唇笑道:“原来是小神医。” 李夫人赞叹道:“没想到三小姐的手不仅仅巧在医术上,真是令人敬佩。” 其余人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其中有羡慕夏禾受太后青睐的,也有眼馋太后手中的花的。 见状,长公主晃了晃手中的玫瑰,心里竟有点小得意。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在夸赞夏禾,杨晓宁心里说不出的膈应,她不服气道:“不就是几朵假花嘛,弄虚作假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假花哪比得上真花漂亮,太后若是喜欢,改日小女给您摘一大捧来。” 闻言,夏禾没有反应,杨夫人却是差点气死。她第一次觉得女儿并非是率直纯真,而是口无遮拦!这丫头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灵活,苏氏都说了太后是爱花之人,不舍得摘花,是以她才献上一株假花,这丫头倒好,还要摘一大捧,这不是明摆着跟太后唱反调么! 太后与几位爱花的夫人不悦地皱起眉,太后冷声道:“杨家素来有武中文豪之称,却不想教出来的女儿如此愚笨不知礼数,看来杨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皇帝颇为赞同地点头,道:“杨家这一代的几个年轻人确实不如上代,唯有杨泰还算过得去,只是比起飞璟,又差了一截。” 顾飞璟笑嘻嘻道:“就算陛下您夸奖微臣,微臣也不会去兵马司当差的。” 皇帝冷哼。 杨夫人已经冷汗涔涔,若是让公婆知晓她带女儿进宫一趟,会导致杨家声望大打折扣,她怕是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忙擦了把冷汗,诚惶诚恐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妇失职,日后一定好生管教女儿。” 杨晓宁还不至于傻到连人的脸色都不会看,见状立刻与母亲退到一边。只是她不明白太后为何要生她的气,悄声对自家母亲抱怨道:“明明是夏禾的错,太后却生我的气,好不讲道理。” “你闭嘴吧!”杨夫人恼了,厉声叱了一声,不再搭理她。 杨晓宁更觉委屈,她望向顾飞璟,想寻求几分安慰,却见顾飞璟一双眼睛都黏在夏禾身上,顿时更气了。 皇帝虽然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不感兴趣,但他心思活泛得很,很快就联想到了其他方面,问夏禾道:“你能想到用纱布做花,那你还能想出其他新奇东西来吗?” “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夏禾敛首恭谨地问,只当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帝正要回答,太后笑嗔他一眼,不满道:“今儿是哀家要为难她,你有什么难题改日再提。” “哈哈哈!”皇帝爽朗大笑,道:“好!朕不跟母后争!” 太后满意笑了,这次她将夏禾叫到身边,指着先前让人捧出来的楠木盒子笑道:“你去将盒子打开。” 夏禾敛首应了,带着几分忐忑上前,将盒盖掀起,众人立即伸长了脖子看。 长公主坐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盒子里的景象,失望地切了一声,道:“不就是一个金冠么,有何稀奇的。” 没错,盒子里的就是一顶纯金打造的头冠,雕花镂空精美绝伦,亮得能闪瞎人眼。 夏禾咦了一声,她似乎猜到太后要出什么难题了。 果不其然,太后笑呵呵道:“上个月,永安侯府的老夫人带着这顶花冠来找哀家,说是让人特意打造了这金冠,想送给孙女做嫁妆,只是她怀疑这金冠被人动了手脚,是以让哀家帮忙看看,可哀家苦思冥想了十来日,除了将金冠重新融成金块,再也想不到还有其他法子能验证这金冠是否被掺了假,今日哀家将这金冠拿出来,不仅是想考考夏禾,也是想集思广益,让大家想个法子帮帮永安候老夫人。” 夏禾挑眉,看来连老天爷都帮她,送了这么个简单的难题给她! 第四百三十三章 解惑 永安候老夫人这顶金冠极尽华美,这也就意味着结构十分繁复,若想以眼力判断出是否掺假,不融掉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殿内数十人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办法来,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聚集到始终不慌不忙的夏禾身上。 江潇潇推了她一把,低声道:“看你这么气定神闲,是不是想到法子了?” 顾飞璟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夏禾避开他的视线,对江潇潇道:“根本不用想,办法很简单。” 她的回避,让顾飞璟心底微沉。 江潇潇诧异地瞪大眼,压低声音叫道:“不是吧,你竟然说很简单?你这是在故意惹人恨吗?” 夏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是拉仇恨,不是故意惹人恨,不过你想歪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炫耀的意思。” 作为一个理科生,若是她连这种小问题都解决不了,估计她的物理老师会穿越时空过来掐死她。 江潇潇翻了个白眼,刚想糗她几句,杨晓宁瞥了夏禾一眼,道:“大话自然是随你说,反正一会解不了题丢脸的又不是别人。” “你说什么?”江潇潇顿时气跳了起来,夏禾忙拉住撸袖子的她,回头对杨晓宁笑道:“我丢自己的脸,总比你多别人的嘴要好。” “哼!”杨晓宁冷哼。 夏禾没有理会她,按着气急败坏的江潇潇,低声道:“你好好记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江潇潇不满她这样息事宁人,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夏禾遂附到她耳边低语,末了再三问道:“可都记住了?” 江潇潇满脸震惊,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抢你的功!” 夏禾瞪她一眼,道:“这叫物尽其用,难道你不想见二哥了吗?” 江潇潇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太后扫视一圈,见众人面露困扰之色,便知是没有人有答案了,她将目光放到夏禾身上,道:“你可想到了法子?” 苏氏担忧地望向夏禾。 夏禾上前一步,福身道:“小女不才,并未想到法子,倒是郡主想到了一个法子。” 众人哗然,显然不相信夏禾所言。 太后别有深意地笑了,望向江潇潇,温和道:“潇潇,你来说说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江潇潇迟疑地望了夏禾一眼,在夏禾鼓励的目光下,上前一步,道:“不必言说,一试便知。” “哦?”皇帝也来了兴趣,道:“那你就赶紧展示展示吧。” 江潇潇敛首,回忆着夏禾所教的,道:“潇潇还有一个问题需皇祖母解答。” “你问。”太后点头。 “不知这金冠几斤几两?”江潇潇问。 “十两。”太后道。 江潇潇了然颔首,招手唤来一个宫娥,低声交代了几句,宫娥颔首退下。 不一会,宫娥捧着一根金条,带着四个太监回到殿中,四个太监中,一人提着一桶水,两人捧着大口大肚的漏壶,还有一人捧着两个茶壶,见状,众人议论纷纷,猜测江潇潇接下来要做什么。 江潇潇命人将水桶跟漏壶放下,接过宫娥手中的金条,又将锦盒内的金冠拿起,举起双手道:“这根金条跟这个金冠,一样是十两重,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它们到底有何不同。”她朝上座微微敛首,道:“陛下,皇祖母,皇后娘娘,你们请看。” 她命人往漏壶里装水,直到水从漏嘴溢出,然后将两个茶壶分别放在漏壶的漏嘴之下,接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她将金条跟金冠分别放进两个漏壶中,漏壶中的水因此开始往外溢。 水从漏嘴溢出,正好流进底下的茶壶里,等到水不再往外流,江潇潇将两个茶壶提起,让宫娥取来一套茶杯,开始往茶杯里倒水。 第一个茶壶是放在有金条的漏壶下的,倒出了两杯半水,而第二个茶壶却倒出了险些三杯水,看到这里,稍微有点脑子的已经想明白了,不由面露赞叹。 皇帝抚掌笑道:“妙啊,实在是太妙了!哈哈哈!” 太后也道:“确实妙不可言,想到自己被如此简单的问题困扰了半月,真真是嗟叹。” 却也有还没有看懂的人,福身道:“还请太后解疑。” 皇帝翻了个白眼,似乎无法忍受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 困惑解开,太后十分高兴,好心情地解释道:“既然同样是十两黄金,那大小就必定是一样的,而大小一样,排出来的水自然是一样的,如此可懂?” 尚未明白的人恍然大悟,叫道:“也就是说这金冠里惨了假,所以排出来的水才不一样!” 夏禾含笑点头,与江潇潇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 皇帝爽朗地抚掌大笑,道:“没想到朕的外甥女也有如此聪明的时候,朕心甚慰,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舅舅都答应你!” 太后连连点头,道:“该赏,该赏!” “耶!”江潇潇顿时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 长公主顿生不好的预感,刚要阻止,苏氏抢先一步笑道:“瞧这孩子高兴的,陛下问你话呢,想要什么赏赐。” 江潇潇知道机会失不再来,忙道:“皇上舅舅,潇潇不想要什么赏赐,潇潇只想去明远侯府住上些时日,多陪陪小禾。”末了,才想起来行了个大礼。 其实她更想直接请皇上下旨替她与夏邑宣赐婚,但想到小禾的交代,她硬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因为她知道,小禾让她这样做是有理由的,而她全然相信她。 皇帝哈哈大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事,朕准了,你想在明远侯府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可不能给侯府添麻烦啊!” “谢谢皇帝舅舅!”江潇潇激动得握拳。 见状,长公主气得牙痒痒,手中的花枝都被她扭得变形。 她就说这妮子跟夏禾叽叽歪歪的,准没好事,原来是要将她一军!卑鄙,太卑鄙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试验金冠的法子是夏禾想出来的! 越想越气,长公主狠狠瞪向夏禾,然而夏禾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笑话,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夏禾怎么可能敢这时候与长公主对上眼,那可是能杀人的目光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沙画 皇帝与太后未尝不知道办法是夏禾想出来,但他们愿意装傻,将功劳安到江潇潇身上,只因江潇潇是皇族,代表的是皇室的面子,亦是他们的面子。 夏禾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毫不犹豫地决定让江潇潇出面。 难题也出了,礼物也收了,太后心满意足,她本打算就此放过夏禾,但转念一想,不行,她还没有玩够。 琢磨了一番,太后道:“既然这金冠的难题是潇潇解开的,便不算数,哀家要另出一道题,夏禾,你可准备好了?” 长公主当即拍手高声附和:“母后英明!” 皇帝呵呵笑道:“看来朕今日这个热闹是凑对了,拭目以待,拭目以待啊!” 正在躲长公主杀人目光的夏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你们一家子不会是早就商量好了,要把我玩脱吧?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太后道:“哀家要你当场作画送给哀家,只是哀家又看腻了那些普通的画,想看些新奇点的。”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杨晓宁更是一脸幸灾乐祸。 新奇? 哪种画算是新奇呢? 夏禾捏着耳朵苦思冥想,见她愁眉不展,顾飞璟拱手道:“太后,画有什么好看的,近日飞璟先学了一首曲子,不若飞璟弹给您鉴赏鉴赏?” 他维护之意明显,众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太后不紧不慢道:“你想弹琴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顾飞璟还想争取,杨晓宁跺脚道:“飞璟哥哥,老王妃再三交代,叫你不要理会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你都忘记了吗?” “我的事不要你管!”顾飞璟皱眉低喝,终是彻底恼了,他望了眼始终不肯正视他的夏禾,道:“她并非毫不相干之人,是我的心……” “我想到了!”夏禾突然一拍手,欢喜道:“我想到要怎么做了!” 顾飞璟未出口的话绕在舌尖,将吐不吐,憋得脸上通红。 皇帝瞥了顾飞璟一眼,大马金刀坐着,道:“那就赶紧画出来让大伙瞧瞧吧。” 顾飞璟只得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挫败地退到一边。 太后让宫娥准备笔墨,夏禾摆手,道:“太后,只需给夏禾一张薄纸,一盆细沙,一个大木匣,一盏明灯便可。” “哦?”太后眼底微亮,吩咐宫娥道:“按夏小姐所言去安排。” 宫娥应声退下。 夏禾又道:“还请太后命人将门窗关好,用幕布遮住亮光。” 太后愈发好奇,迫不及待地让人点上烛火,将门窗都用厚厚的绸布封住了。 殿中瞬间昏暗不少,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宫娥将夏禾需要的东西都抬了进来,夏禾检查过后,发现没有问题,便将木匣打开,灯放进匣中,最后在匣子上铺上宽大的白纸,让两个宫娥将纸固定好。 布置妥当,夏禾福身道:“还请太后屈尊下殿一观。” 太后与皇帝对视一眼,由皇后亲自扶着太后,三人一起下到殿中,其余人也都围拢到夏禾身边。 夏禾扬声道:“麻烦各位宫娥姐姐将殿中的灯都熄了。” 宫娥敛首,将灯吹灭。 在一片黑暗中,夏禾深吸口气,抓起一把细沙,开始作画。 对,夏禾要作的就是沙画。 匣中的灯光投上来,将薄薄的一层纸照得几近透明,虽然效果还不及现代的玻璃好,但也足够表达了。 殿中唯一的光源就是匣子里的灯,众人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聚集在这里,她们只见夏禾的手一挥,一撒,一抛,一点,一划,一勾,不过几瞬,纸上便跃然而出一副春柳图,其中亭台楼阁,远山流水一样不缺,意境可谓深远。 太后正细细观赏,却见夏禾一把沙子撒上去,又是几笔,春柳图便变成了绿柳蝉鸣,早荷尖尖的夏景图。 “咦?”皇后惊呼,道:“画变了!” 话音刚落,纸上的画又变了深秋落日图。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纸上的画又随之一变,变成了冬雪皑皑之景。 在场的都是受过良好教育跟文艺熏陶的贵族女子,对于画,追求的是意境上的表达,而不是笔墨形式上的完美,是以夏禾这四幅图虽算不得精美,却是完整地将想表达的东西传达了出来,而众人也确实领会到了。 是以,在场之人无一不赞叹感慨。 最后的最后,夏禾手一挥,将纸上的沙打乱,而后将细沙都扫到盆里,纸上干干净净,仿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太后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回到宝座上,殿内再次恢复一片光明,她才如梦初醒般,恍惚道:“这是一副活的画,里面不仅有四季更迭,也有始终如一,这让哀家想到了逝去的时光,以及在逝去的岁月中,那些改变的,不变的种种,心中颇为感慨。” 夏府福身道:“时如流水,一去不返,吾等能做的,便是珍惜当下,固守己心。” “说得好。”太后含笑点头,道:“这是哀家见过的最新奇,也最神奇的画,你很好地完成了哀家的要求,哀家要赏你。” 皇帝颔首道:“确实该赏,不仅太后要赏,朕也要赏,朕许久未见母后如此开心了。” “陛下英明,太后英明。”众人高呼,显然也认为夏禾理应得到赏赐。 苏氏忙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与太后抬爱,民妇不慎惶恐,只是小女生性顽劣,陛下与太后不怪罪其无状失礼,便已是大大的恩德,这赏赐实在是不敢要了。”她自然为女儿感到骄傲,只是这赏赐,不是皇上给就能要的,一旦要错了,那就不是功劳,而是罪过了,她实在担心女儿会无意间惹了皇上盛怒。 夏禾知晓苏氏的担心,也福身道:“小女既答应了太后的要求,那做什么就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以不需要赏赐。” 皇帝与太后对视一眼,笑了,皇帝道:“你们越是不要,朕就越是要给!”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顾飞璟一眼,指着夏禾道:“你尽管说,只要你说得出来,不管什么朕都答应!” 顾飞璟觉察到皇帝的目光,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他不由暗生期待,如果小禾此时向皇上请旨,让皇上为他们赐婚,那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杨晓宁也发现了皇帝那饱含暗示的一眼,控制不住地揪紧了手帕。而她的期望跟顾飞璟是正好相反的。 在万众瞩目下,夏禾陷入了沉思,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众人的心。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出宫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禾终于抬起头,她福了福身,言辞恳切道:“既然皇上与太后一定要赏赐夏禾,那就请陛下与太后娘娘允郡主与夏禾先行告退出宫吧。” 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比听到了什么摘星星要月亮的要求还惊讶,而其中,又以杨晓宁的反应最为夸张明显。 “小禾,你疯了吗?”江潇潇错愕地拉住她的手,又急又恼,低声道:“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难道你不想快点跟璟表哥在一起吗?” 夏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别急,我自有打算。”察觉到顾飞璟投过来的复杂目光,她抿了抿嘴角,并未理会。 江潇潇急得跺脚,道:“我是不懂你怎么想的啦,但是白白浪费这么好一个机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夏禾但笑不语。 皇帝饶有兴致地笑了,道:“夏禾,你让朕想起了你的父亲,当年他高中状元却无意做官,朕问他想要什么,你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夏禾难掩惊讶,没想到她那大大咧咧的父亲,竟然真的是状元出身,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在吹牛皮呢! 心念微转,她道:“小女猜测父亲向陛下要了一笔银子。” 皇帝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没错!他跟朕要了十两银子,请你母亲到茶楼喝茶!还说什么用朕的银子请客,你母亲不敢不答应,可把朕气的!” 闻言,众人忍俊不禁,就连苏氏跟老夫人也都笑了,只是苏氏这笑中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显然是想起了当年。 虽然猜到了,夏禾还是忍不住失笑,因为老爹这事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 别看这样,夏禾并不是乱猜的,她了解自家父亲,知晓他的大而化之下有一颗谨慎的心,若他向皇上提要求,那必定是提自己不缺的,而夏家不缺的,自然是银子。 皇帝颇为感慨,道:“你们夏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跳脱,朕算是领教了。” 闻言,夏禾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陛下,小女是随了父亲,不过家兄倒是个例外,外人都说除了长相,他与父亲没有一点儿相像的。” “哦?那朕改日可要见见。”皇帝大笑,对老夫人道:“姨母啊,改日让姨父将你那外孙带来给朕瞧瞧,看看夏家一窝子歪瓜里,是不是真的长出了好瓜!” 老夫人含笑应了,心中对夏禾更为赞赏。 她知晓外孙此次进京的目的,与丈夫没少苦恼,却不想这丫头几句话,就将外孙引荐给了皇上,如此一来,外孙参与殿试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这可谓是意外中的收获。 苏氏就更不用提了,恨不得满大街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 她们两人是高兴了骄傲了,长公主心里却愈发憋屈了,她就是见不得夏禾春风得意的样子,想了想,奸笑道:“夏小禾,下个月就是本公主的生日,届时你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就别怪本公主手下无情了!” 等着瞧吧,到时候不管夏禾拿出什么,她都不会点头,她一定要狠狠惩治惩治这丫头! 夏禾知道不让长公主出出气,她心里就不会舒坦的,于是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苦瓜脸,道:“夏禾尽力。” 长公主得意地笑了。 太后笑嗔长公主一眼,对夏禾道:“哀家可以答应让你先出宫,只是你要先回答哀家两个问题。” 夏禾福身,恭谨道:“还请太后教诲。” 太后满意颔首,目光扫视一圈,问道:“哀家听说你今年已是破瓜之年,却还没有许人家,今日有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不请陛下为你赐一门好姻缘呢?” 皇帝与皇后赞同地点头,显然也很好奇。 这可是问到众人心坎上去了,大大满足了众人的八卦之心。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灼灼望向夏禾,等她回答。 顾飞璟就站在夏禾对面,在他愈发炙热深邃的目光下,夏禾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敛首道:“回太后的话,夏禾以为,成亲是你情我愿的事,是两家人的事,没有必要用圣旨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太后连连点头,瞥了长公主一眼,道:“这个道理连小姑娘都懂,你却不懂,不觉得丢人吗?”长公主当年强行请皇上下旨赐婚的事在京城无人不知,太后也就没必要替她遮脸。 长公主撇了撇嘴,狠狠瞪了夏禾一眼。 夏禾暗暗擦了把冷汗,感觉自己又无辜躺枪了。 太后笑望向夏禾,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哀家,你为何急着出宫,难不成是与谁有约?”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顾飞璟一眼。 顾飞璟清了清嗓子,期待地望向夏禾。 夏禾大大方方道:“回太后,夏禾确实与人有约,因担心去迟了失约,才恳请陛下与太后允夏禾先出宫。” “原来如此。”太后了然颔首,瞥了眼顾飞璟失落的神色,笑道:“既如此,哀家准了,你与潇潇且先退下吧。” “谢太后!”夏禾欢喜福身。 太后唤人取来一枚腰牌,道:“虽然你什么都不要,但该赏的还是要赏,这枚腰牌可自由出入后宫,你且收着,改日哀家还要唤你来说话的。” 夏禾一惊,抬头望向老夫人与苏氏。 老夫人对她点点头,道:“你就收下吧。” 夏禾跪地谢恩,见状,在场不少姑娘面露羡慕。 待夏禾收下腰牌,太后摆摆手,道:“退下吧。” 夏禾与江潇潇行礼告退。 两人一出殿门,顾飞璟就拱手道:“陛下,太后,飞璟也与人有约,还请陛下与太后允飞璟先行告退。” 瞧见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太后失笑,皇帝道:“飞璟啊,你这心思是昭然若揭啊。” 顾飞璟脸不红心不跳,道:“臣告退!” 皇帝受不了地摆手,他立刻飞奔出了殿门。 见状,杨晓宁想要追上去,却被杨夫人紧紧拉住,只得直跺脚。 顾飞璟在宫门前追上夏禾与江潇潇,拦住两人的去路,道:“我有话要说。” 江潇潇撇撇嘴,道:“我们与你无话可说。”她还记着他与杨晓宁同进同出的事儿,心里老不舒坦了。 顾飞璟才不理会她,将她拨到一边,对夏禾道:“你今日有空吗?” 夏禾避开他炙热的目光,道:“方才在太后宫里已经说了,我与人有约,这就要去赴约了。” “我不信。”顾飞璟道,眼带焦急慌乱,道:“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听我解释,我跟晓宁……” “你不用解释。”夏禾打断他的话,道:“我也没有生气,我是真的有约,舅舅答应带我游湖,我这就要赶去见他了。” 说罢,她就要离开,顾飞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既然你没有生气,那为何在太后宫中要一直躲避我的视线?” 夏禾皱眉,她告诉自己这是在宫里,要忍住脾气,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抬脚踹向顾飞璟,趁着他闪避之际抽回手,夏禾冷声道:“在没有理清问题关键所在之前,请你不要来质问我为何不理会你,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趁着顾飞璟怔愣之际,她转身快步离开。 “小禾!”顾飞璟想要追上去,江潇潇跳出来拦住他,道:“璟表哥,你还是听你祖母的话,去陪杨晓宁吧,小禾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她不需要你了,你又何必纠缠不放。” 顾飞璟下颌紧绷,却无处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禾走远。 第四百三十六章 画舫 华择知道夏禾要进宫的事,所以当夏禾午时不到就出现在了四海楼,他颇为惊讶,道:“不会是在宫里受了欺负,才早早跑到我这里来的吧?” “哪有!”夏禾不满大叫,道:“我在宫里可风光了,是担心舅舅等急了,才特意请旨先出宫的。” “哦?”华择挑眉,表示怀疑,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既然这么风光,你摆出一副苦瓜脸作何?” “额……”夏禾一噎,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很明显吗?” 华择呵呵冷笑。 夏禾不在意地摆手,道:“这个不重要啦,我们什么时候去游湖啊?” “现在就去。”华择站起身,道:“整日闷在这楼里,早就腻烦了,今儿舅舅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好耶!”夏禾配合地欢呼。 四海楼就坐落在河岸边,有自己的码头,夏禾跟华择下了楼,叫上等在楼下的江潇潇,一起去登船。 江潇潇还是第一次见到华择,她本以为这个严厉到鬼见愁的男人会个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脸大块头,眼下一见,竟原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心里那些不满瞬间都飞走了,小心肝更是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她捅了捅夏禾的胳膊,道:“小禾,你舅舅长得真好看啊,跟你好像!” “有吗?”夏禾歪头仔细打量走在前面的华择,老实说,她有点记不起自己的长相。 江潇潇小鸡啄米般直点头,道:“像,太像了!像到我一见着他,就跟见着你一样,油然而生一股子亲切感!” 夏禾将信将疑,毕竟她是第一次听人说她跟谁相像,她心里没有底。 江潇潇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是你亲舅舅,像是很正常的啦。” 夏禾瞥她一眼,道:“我看你是色令智昏吧,见着个好看点的,就头脑发晕。” 江潇潇笑嘻嘻地不反驳,拉着她追上已经走远的华择。 画舫早已停靠在码头,非夜带人在船前,见华择带着两个小的过来,他迎上前将披风抖开,披到华择肩上,道:“虽是盛夏,但河上风大,要当心着凉。” 华择不置可否,道:“我让你带来的人,你都带来了?” “自然。”非夜淡淡扫视夏禾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察觉他的目光。夏禾不明所以,刚想问上一问,江潇潇扯着她的袖子,一脸陶醉道:“小禾,我开始忍不住要嫉妒你了,没想到你竟然认识这样的美男子!” 一个华择已经让她流口水了,再加一个要颜有颜,要气势有气势,要身材有身材的美大叔,她都快美死了! 夏禾无语望天,道:“我才要控制不住地想要翻白眼呢,之前在宫里,是谁义愤填膺,说要帮我报打手心的仇的?” “年少无知时说的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江潇潇一个劲吸溜口水。 夏禾哭笑不得,两人推推搡搡跟着华择上了画舫。 登上船,非夜命人一路往东开往明镜湖,得知一行人还未用午膳,他又让人准备了丰盛的全鱼宴,让夏禾与江潇潇大饱口福了一场。 酒足饭饱,夏禾将死盯着非夜不肯走的江潇潇拉到甲板上,美其名曰是欣赏沿岸风景,实际上是进行思想教育。 “你这样是不行的,简直跟你母亲一个德行,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二哥交给你?”夏禾忿忿不平地叉腰。 江潇潇懵懂地眨眼,道:“我怎么了?我只是单纯地欣赏一下美男啊。” “那就不要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夏禾一脸你骗鬼的表情,点着她的脑门教训道:“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非夜叔叔可不是普通人,你最好管住自己的眼珠子,省得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 江潇潇赶紧捂住眼睛,道:“你别吓我!” “哼!”夏禾冷哼,拉过她搂住她的肩膀,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非夜叔叔一心扑在我舅舅身上,所以你就不要去横插一脚了。” 她本意是劝江潇潇离那两人远一点,却不想听到这话,江潇潇反而更激情高涨了,一脸兴奋道:“我当然看出来了!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才更加忍不住去观察啊!你不觉得美男跟美男在一起的画面加倍美吗?” 夏禾抽了抽嘴角,她怎么觉得好姐妹在不知不觉间觉醒了某种属性?无奈扶了扶额,夏禾扶住江潇潇的肩膀,道:“我错怪你了,你放心大胆地看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耶!”江潇潇一蹦三尺高,只是跳到一半,她咦了一声,道:“那边的船瞧着好眼熟啊。” “什么?”夏禾疑惑地眨眨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见一艘威风凛凛的大船乘风破浪而来,端的是气势恢宏。 江潇潇突然一拍手,叫道:“这是皇家的船!你看,船头还有皇族的标志!”她指给夏禾看。 夏禾心下微沉,这会不会也太巧了? 阁楼里,非夜听完下属的汇报,笑道:“看来我们要回避了。” 华择懒洋洋抿了口酒,道:“来的正好,叫上你的人,咱们换个装去会一会这些皇室。” “好。”非夜无条件顺从。 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变成并肩而行,夏禾皱眉望过去,不意外地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自然熟悉,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才刚刚见过。 “母尊!姨母!”江潇潇兴奋地跟对面船上的长公主与苏氏打招呼。 听到声音,皇帝与皇后从阁楼里出来,皇后笑道:“还真是巧了,你们竟也是要去游湖。” 夏禾忙福身行礼。 苏绾绾在对面招手道:“小禾,过来玩啊!” 夏禾颔首打招呼,刚要拒绝,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小禾要陪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去不了。” 她诧异地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若不是那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她差点认不出来那是华择跟非夜! 心底猛地窜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等夏禾回神,一堆花美男蜂拥而上,将她跟江潇潇团团围住,师妹师姐地叫个不停。 夏禾懵了,啥米情况? 对面船上的人也跟着懵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矛盾升级 温润如玉的,清雅如竹的,风流潇洒的,烂漫可爱的,稳重端方的,各种类型应有尽有,眼前一下出现这么多美男,被围住的夏禾眼花缭乱了。 若是平时,她一定乐得好好欣赏,然而眼下,母亲就在对面,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冤家可能也在,她的眼睛实在不敢随便乱瞄啊! 相比之下,江潇潇是如鱼得水,已经跟美男们打成一片了。 华择得意地欣赏众人懵逼的傻样,抚了抚假胡子,道:“行了,知道你们都想讨小禾欢心,放心,师父是不会让她嫁给你们师兄弟以外的人的。” “多谢师父!”一堆花美男喜气洋洋地拱手。 夏禾偷偷抹了把冷汗,对那边船上看傻了眼的众人解释道:“诸位见谅,师父他们是江湖人,随性惯了,就喜欢开玩笑。” 幸好她脑子还能转得过弯,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圆下去。 皇帝扫了白胡子白头发的华择一眼,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笑道:“原来是急着出宫会你这些师兄弟啊,难怪不愿在宫中久留的,不得不说,你这群师兄弟都是一表人才啊。” 夏禾呵呵干笑,她能说她压根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么? 就在这时,杨晓宁饱含嘲讽的声音传来,道:“夏禾,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夏禾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在她身边的顾飞璟。撞见她的目光,顾飞璟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心底微沉,夏禾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杨小姐所言甚是,有些东西,有总比没有好,你说对吗?” “你!”杨晓宁气得跺脚,道:“跟这么多男人鬼混,你简直不知廉……” 话未完,夏禾大喝一声:“杨晓宁!”抬手遥指她,字字铿锵,道:“我警告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惹我,我大耳刮子扇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闻言,站在她身边的黑衣男子低笑出声,道:“师妹何必生气,担心气坏了身子,师兄去替你教训她。” 夏禾被这声师妹叫得一个激灵,不等她开口阻止,男子已经足尖一点掠到了对面船上,五指成爪向着杨晓宁抓去。杨晓宁被吓得失声惊叫,顾飞璟皱眉护在她身前,沉声道:“陛下面前,由不得你放肆!” 瞬息间,两人已交手数回合,顾飞璟正感叹此人身手不凡,却见他露出一个破绽,当即毫不犹豫一掌击在他胸口。 黑衣男子倒退三步,却是笑了,顾飞璟顿觉不妙,他中计了! 黑衣男子捂着胸口回到夏禾所在的画舫,随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夏禾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道:“你怎么样?” 黑衣男子苦笑摇头,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个女人,却不想顾将军如此紧张。” 夏禾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心里很不是滋味,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下吧。” 黑衣男子点点头。 对面船上,杨晓宁得意不已,耀武扬威道:“不自量力!夏禾你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不管来多少,飞璟哥哥都会保护好我的!” 顾飞璟皱眉,懊恼道:“别说了!” 夏禾始终背对两人。 “我偏不!”杨晓宁抱住他的手臂,炫耀般道:“夏禾,你看到了没有,像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飞璟哥哥才不稀罕呢!” “我叫你别说了!”顾飞璟低喝,猛地抽回手。 他想去向夏禾解释,然而杨晓宁一直死死拉着他,他又不能真的对杨晓宁动手,只能进退不得。 杨晓宁拖着顾飞璟不放也就罢了,还不忘辱骂贬低夏禾,最后苏绾绾实在听不下去了,道:“杨小姐,你也是大家出身,怎么能满口污言秽语呢?小禾她并未做何出格之事,你这样诋毁她的名声,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我骂她怎么了?她跟那么多男人混在一起,不是不三不四是什么?”杨晓宁正愁没地方发泄,苏绾绾此时站出来,正好如了她愿。 苏绾绾也不是好欺负的,反驳道:“那些都是小禾的师兄弟,他们在一起有何不可?至少我并未看到他们有任何逾越之举,所谓以己度人,若非自己想法肮脏,就不会把别人想得如此肮脏。” “你说我思想肮脏?”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一直缠着顾飞璟的杨晓宁猛地跳了起来,抓住苏绾绾就是狠狠一推,苏绾绾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到护栏上,竟一个不稳,直接翻过了护栏,掉进了水里。 顾飞璟想去拉,已经迟了。 落水声伴着阵阵惊叫声响起,背对着这边的夏禾猛地回头,看到在水中挣扎的苏绾绾,她骂娘的心都有了。 想也没想,她脱掉鞋子一个纵身跃跳进水中,向着水中的苏绾绾游去,此时船上的人才回过神,大喊着救人。 因为施救及时,苏绾绾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人有些昏沉沉的,皇后让老夫人带她去舱房休息。 临走前,面对杨夫人的再三致歉,老夫人只扔下一句话:“这件事我明远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是以才一直没有出面阻止,眼下见老夫人放出狠话,也知是做的过了,对皇后道:“改天你劝劝姨母,都是朕的近臣,闹开了总归不好。” 皇后无奈笑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长公主撇嘴道:“劝什么劝,我看杨家那丫头就是欠收拾。” 皇帝瞪了她一眼。 夏禾也被拉到了舱房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喝了碗热姜汤,苏氏不仅没有留她,反而道:“这边乌烟瘴气的,你还是过去那边吧,现在就过去。”说着就把她往外推。 苏氏又何尝不生气,只是她是长辈,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也不该跟杨晓宁这个晚辈计较,她能不顾自己的脸面,但娘家的脸面却不能不顾。 夏禾明白她的苦衷,反过来安慰她,道:“母亲不必放在心上,虽然这样说有点不文雅,但你就把她当个屁,放了就算了。” 苏氏被逗笑了,笑嗔她一眼,道:“行,我就把她当个屁,你赶紧回去吧。” 夏禾嘻嘻笑着点头,苏氏亲自送她上甲板。 顾飞璟一直等在舱门口,见夏禾上来,他本欲开口,但看到一旁的苏氏,他又闭口不言。 见状,夏禾心底没来由冒起一股火,冷冽道:“让开!” 顾飞璟咬咬牙,沉声道:“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不想第一个七夕就这样在误会跟漠视之中度过!” “让开!”夏禾还是这两个字。 顾飞璟皱紧眉,丝毫不动。 第四百三十八章 要的不是你 不让开的结果就是两人大打出手。 从船舱口到甲板上,夏禾不断进攻,顾飞璟只守不攻,两人的打斗声引来其他人,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议论。 杨晓宁跑过来,对着夏禾大叫:“你竟然对飞璟哥哥动手,你这个粗鲁野蛮的乡下村姑!” 夏禾心底的火经过一通发泄,本已消了许多,然而一听杨晓宁这话,灭了的火瞬间就又窜了起来,当即下手更不留情了。 顾飞璟暗恼,眼看着就要把人哄好了,偏偏这个时候杨晓宁来火上浇油,这下可好,不给狠揍一顿,是哄不回心上人了。一咬牙,他索性站着不动,任由夏禾拳打脚踢。 夏禾才不会跟他客气,过肩摔,膝撞,肘击,回旋踢一样样来,直把人打得呜呼哀哉才罢手。 其实她也算手下留情了,至少没打脸不是? 见夏禾停手,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惹到夏禾,也招来一顿打。 唯有杨晓宁不怕死,冲过去夫妻顾飞璟,一边破口大骂夏禾,一边对顾飞璟嘘寒问暖,那景象看得夏禾又开始手痒。 瞥见夏禾略带不悦的目光,顾飞璟赶紧推开杨晓宁,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身,道:“满意了吗?能好好说话了吗?” 夏禾抿了抿嘴角,转身要走。 顾飞璟一把拉住她,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这打就白挨了。” 夏禾差点笑喷,硬憋着没有笑出声。 杨晓宁气恼地跺脚,拉住顾飞璟,不满道:“飞璟哥哥,她这样对你,你怎么还理她啊?” “我乐意,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顾飞璟皱眉,甩开她的手,杨晓宁脸都绿了。 李夫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状,凉凉笑道:“人家两情相悦,小情人之间闹闹别扭开个玩笑,杨小姐你这个外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话落,众人掩嘴偷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飞璟对夏禾一往情深,眼里没有旁人,杨晓宁这样死缠烂打的,怎能不惹人笑话。以前还好,没有夏禾,就算杨晓宁对顾飞璟穷追猛打,大家也就是背后说她不矜持,现在可不同了,明摆着人家是两情相悦,杨晓宁还上赶着去插一脚,这就不仅是矜持不矜持的问题了。 杨晓宁被众人戏谑的目光看得脸上阵青阵紫,显然是觉得难堪极了,但是她又放不开顾飞璟,硬是撑着一副委屈至极的倔强模样拉着顾飞璟,似乎是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她退开,就是认输了。 杨晓宁拉着顾飞璟不放,顾飞璟拉着夏禾不放,而夏禾,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毕竟被人指点议论的又不是她,她完全没必要觉得丢脸。 这状态维持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直到长公主出面,才算打破。 长公主直接将夏禾拉到身边,毫不客气道:“这是在比谁不怕丢脸吗?一个个的还要不要脸了?” 杨晓宁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显然是到了极限。 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顾飞璟十分尴尬,道:“别哭了,刚才让你放开你自己不放,现在哭什么。” 杨晓宁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夏禾撇撇嘴,道:“我回去了。” “诶,你等等。”长公主拉住她,夏禾还以为有什么事,却不想长公主笑得一脸色相,道:“本宫跟你一起过去,让你那些师兄弟陪本宫玩玩!” 夏禾翻了个大白眼,道:“懒得理你!” 长公主切了一声,道:“你肯定是舍不得你那些貌美的师兄弟,大不了本宫自己过去!” 夏禾无语望苍天,她真是服了这个老色女!当即毫不犹豫对着对面大喊:“赶紧把船开远!” 对面的船反应不是一般快,立即与皇家的船拉开了距离。 长公主瞪大眼,掐住她脖子摇晃:“你这个臭丫头!既然自伤八百!为了不让本宫荼毒你的师兄弟,你竟然断了自己的路!” 夏禾哼了声,拂开她的手,得意道:“我才没有断自己的路!” 不等长公主脑子转过弯,她跑到栏边纵身跃下,如鱼般灵敏迅速,朝着对面的船游去。 长公主牙痒手痒,指着水中的夏禾大叫:“算你狠!欺负本宫不会游水,本宫不服!” 夏禾才懒得理她,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那边待了。 其实她要感谢长公主,不是她的话,她还走不了呢。 苏氏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夏禾安全游到对面,被拉上船,她才无奈摇摇头回了舱内。 顾飞璟跳河的心都有了,豁出脸面去任打任骂,却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长公主,他一定将人给劈了! 苦笑扶额,顾飞璟道:“长公主,我要被你害死了!” 长公主冷哼,道:“连自家那点破事都解决不了,还被个女人纠缠,你这样还想娶媳妇,早一百年呢!”丢下这句话就气呼呼走了。 顾飞璟哑口无言。 “飞璟哥哥……”杨晓宁可怜兮兮拉住他的衣袖,半带着羞怯,小声道:“你别听长公主的,你这样优秀,一定能娶一门好亲的,我……” “我要的不是你,也不是除她外的任何女人。”顾飞璟打断她,再次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杨晓宁瞳孔微缩,忍着慌乱,颤抖着嘴唇道:“可老王妃喜欢的是我,不是她夏禾!老王妃已经答应让我嫁入王府了!” “那你去跟祖母成亲吧。”顾飞璟神色冷漠,不再多言,他走到船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众人一阵惊呼,被他这毫无预警的动作吓了一跳。 “飞璟哥哥!”杨晓宁着急大叫,跑到船边,却见顾飞璟头也不回地游向对面的船,毫无疑问,他是去追夏禾。 身后传来窃笑声跟议论声,杨晓宁抓着护栏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夏禾刚爬上船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去舱房换身干净衣裳,就听到对面噗通一声,等她回过头,顾飞璟已经游到两船之间,那风骚的蝶泳姿态,让她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上天派来的逗逼 扶了扶额头,夏禾假装没有看到,转身进船舱。 顾飞璟一鼓作气游到船边,本想攀着船底爬上甲板,却不想他刚靠近,无数根竹竿就劈头盖脸地打来,他险险避过,抬头一看,夏禾那些所谓的师兄弟们人手一根竹竿,正耀武扬威对着他奸笑呢!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飞璟抬头咬牙切齿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小禾的师兄弟,而是某人故意找来离间挑拨他跟小禾的! 闻言,船上众人哈哈大笑,挑衅道:“就欺负你了怎么滴?你以为咱们夜鸽的少主是这般好到手的?” 果然!顾飞璟眼底冒火,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让我上去单挑!” “诶,你说对了,我们就喜欢以多欺少,不喜欢单挑。”气质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一开口就破相,嬉皮笑脸的模样让顾飞璟气得牙痒。 “别跟他废话,打他!”黑衣男子叫嚣,一时间,竹竿子又开始无缝不插地戳来。 顾飞璟肺都要气炸了,奈何形式不利,他只好潜水到另一边,打算从另一边上船。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也有埋伏。 刚一钻出水,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便闯入耳中,一个妖娆婀娜的女子慵懒靠在护栏上,甩着帕子媚眼横飞,道:“这位公子可要奴家拉你一把?” 顾飞璟怔了怔,心想这又是什么把戏? 但送上门的免费劳力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当即挑眉笑道:“那就有劳这位姑娘了。” 女子发出银玲般的笑声,双肩抖动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与肩膀。她解开腰带放下去,巧笑情兮道:“公子快上来吧。” 顾飞璟不着痕迹抽了抽嘴角,已经猜到这人要搞什么鬼了。心念微转,他打算将计就计,拉着腰带登上船。 夏禾在舱内的房间换了套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便见顾飞璟与一个衣裳不整的女人滚作一团,不等那女子开口,顾飞璟先叫嚷道:“小禾救命啊,这个女人对我意图不轨!” 刚准备大喊非礼的女人顿时比吃了苍蝇脸色还要难看几分。 夏禾简直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嘴角眉梢抽了抽,终是忍住笑,将一脸期期艾艾的顾飞璟拉起来。 “真是活见鬼!没想到老娘竟然也有被人指控非礼的一天!”女子一骨碌爬起来,气呼呼拉好凌乱的衣裳。 闻言,对面那群大男人笑得前俯后仰。 顾飞璟得意地挑眉。 夏禾看不得他得意的样子,故意沉下脸,道:“好你个顾飞璟,在那边跟杨晓宁拉拉扯扯还不够,还要跑过来耍流氓,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我冤枉啊!”顾飞璟抢在女子开口之前大喊,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衣襟,扭扭捏捏道:“刚才他们一群人拿竹竿敲我,我只好躲到这边来上船,却不想碰到这位俏大婶,她有心拉我一把,我本来是心存感激的,谁知我一上来,她就对我又搂又抱,还动手动脚,我还没来得及呼救,你就出来了,真的不是我要非礼她,你想想,她都没有我长得好看,我怎么可能非礼她?” 最后一句话透着满满的嫌弃。 “噗——”夏禾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笑喷。这人不会是上天派来的逗逼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作这么自恋? 其他人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唯有被顾飞璟称为大婶的女子气得头顶冒烟,掏出一把银针来大叫:“他竟然敢叫我大婶,老娘一定要戳死他!” 众人又是笑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将气急败坏的女子给拉住。 白衣男子恢复一副翩翩君子姿态,给了女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夏禾拱手道:“少主,此人油嘴滑舌,满嘴的花言巧语,实在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选,还请少主三思啊。” 夏禾忍着笑点头。 顾飞璟一改方才的“柔弱”,跳起来大叫:“刚才的账还没算,你又来挑拨离间,看来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会说人话的!” “哦?”白衣男子挑眉,回头对身后众人道:“兄弟们,有人上门挑衅,咱们可得好好奉陪啊。” “呵呵。”众人冷笑,纷纷撸袖子。 白衣男子道:“之前我已经说了,咱们夜鸽的人不喜欢单挑,就喜欢群殴,既然顾将军如此有雅兴,那就来吧。”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子一层一层往上卷。 顾飞璟一个哆嗦,赶紧躲到夏禾身后,抱着她的胳膊,虚弱道:“我好像在水里待太久,感染风寒了,头好晕,全身无力怎么办……” “啧!”黑衣男子砸了下嘴,道:“少主,这么弱不禁风的男人,要来何用?” 夏禾失笑,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大家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吧,所谓上门是客,对客人咱们可不能太失礼。” “少主说的对,他是外人,我们这些主人家又何必跟他计较。”白衣男子笑得异常阴险。 顾飞璟撇了撇嘴,识趣地没有再反驳,所谓敌众我寡,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不痛快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虽然知道顾飞璟是故意装病,但以防万一,夏禾还是让人带他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毕竟是身娇肉贵的世子爷,她可不敢疏忽,再说了,他要是在她这边受了寒,宁王府那位老王妃怕是更不待见她,她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前前后后闹腾了几番,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落到西边的山头,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重获安宁的夏禾突然有了看夕阳的兴致,只是江潇潇跟夜鸽一群人玩得乐不思蜀,她也就懒得去叫她,独自一人爬上阁楼,眺望远处的景致。 “你是不是欠我一样东西。”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夏禾没有回头,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道:“脑子不清楚就不要出来乱晃。” “那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漂亮的桃花眼闯入她的视线,挺拔的身影挡住夕阳的余晖。 夏禾下意识垂头一看,腰间挂着的是打算送给他的扇坠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 放灯 一股脑地将心里话说出来,夏禾感觉堆积在心底几日的委屈不安瞬间一扫而空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吸了吸鼻子,她抽回手,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把话说清楚了,知道彼此的底线,以后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顾飞璟深深凝望她,满眼怜惜,抬手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珠,道:“我是犯错的一方,我会回去反省,所以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你知道吗,被你无视,那滋味太难受了。” 夏禾咬了咬嘴角,垂头道:“故意无视你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不忘小声嘟囔:“你后来还不是也无视我了。” “我有错。”顾飞璟从善如流,再次握住她的手,翻开手心,望着那一片红肿眉头紧皱,柔声道:“还疼吗?对不起,我答应陪你去四海楼的,却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失言了,如果我陪着你,就不会让你舅舅打你了。” 夏禾撇嘴,道:“说得好听,若是你在,舅舅一定连你一起打。” “那我也想陪着你挨打。”顾飞璟理所当然地挑眉,问道:“你舅舅为什么打你?” “没什么,就是背书没背好。”夏禾满不在意地抽回手,道:“他们说的没有错,你这人太会花言巧语了,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 “可我只对你花言巧语,对别人我根本不必如此费心。”顾飞璟颇为委屈。 夏禾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我很难伺候咯?” “不是不是!”顾飞璟连连否认,叹气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将军我心里苦啊。” “噗——”夏禾笑喷,纠正道:“是宝宝心里苦!” 见她笑了,顾飞璟一把将她抱住,低语道:“你笑了,宝宝就不苦了。” 夏禾抿着嘴角笑了,心里有点甜了。不可否认,她还是喜欢甜言蜜语的。 顾飞璟还想乘胜追击,讨点甜头,身后却冷不丁响起阴恻恻的声音,道:“少主,楼主叫你用膳。” 正打算一亲芳泽的顾飞璟抽了抽嘴角,道:“夜鸽的人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又是那个白衣男! “呵呵。”身后的人冷笑。 夏禾顿觉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回去用膳吧。” 她一开口,顾飞璟立刻收起满身的刺,柔情款款道:“饿了吧,我们回去吧。” 身后再次响起白衣男子呵呵的笑声。 华择跟非夜还是那副老人装扮,见夏禾带着顾飞璟进来,华择只是撩了撩眼皮,然后就没动静了。夏禾本还担心他会不高兴,见状不由暗暗松口气,示意顾飞璟找个位置坐下,她则跑到华择跟前去伺候。 用膳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江潇潇说笑的声音有点夸张,夏禾几次三番使眼色让她小声点,她都没有看到,好在华择跟非夜并不介意。 用过晚膳,华择披着外袍起身,难得温和地对夏禾笑道:“走,舅舅带你去放灯。” 他的表情太过温柔,夏禾一时接受不良,好一会才胡乱点头应了。 非夜解释道:“你母亲最爱放灯了。” “哦哦。”夏禾了然颔首,想来舅舅是想到了她那已逝的生母,所以才如此反常吧。 当即让人取了准备好的花灯过来,扶着华择到船头去放灯。 天已经完全黑了,河面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艘画舫,船上暖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摇晃晃,在漆黑的水上投下点点摇曳的光。 华择的兴致很高,亲自点灯,亲自放到河中,望着小小的花灯顺水飘远,他露出恍惚的笑,道:“若是你娘还在,一定会喜欢我替她准备的花灯。” 夏禾疑惑地眨眨眼,下意识望向非夜。 非夜将一盏灯送到华择手中,笑道:“这是你舅舅亲手扎的。” 夏禾微怔,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没有什么比我想你,而你却已不在世上更令人悲伤的了,生离还能抱有再见的期望,而死别,却是除了空悲切,什么都没有了。 悲伤如被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夏禾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非夜叔叔,你后悔吗?” 问完才惊觉失言,她赶紧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非夜深深望她一眼,就在她以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时候,他低声道:“我当然后悔,差点将他毁了后,我才知道,我爱的就是这个自由不羁的他。” 夏禾胡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她真的很想抽自己两耳光,感觉好好地气氛都被她给破坏了。 正懊恼着,身侧突然传来阵阵欢呼声,她下意识转头,随即被所见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也不知顾飞璟是如何想出的法子,竟然用细铁丝将十多盏不及手掌大的花灯串连在一起,做出心的形状,然后就那样放到水中,任花灯顺水而下。 下到河中后,纤细的铁丝完全被夜色遮掩,夏禾看到的,就是花灯排成浪漫的心形,在水中漂荡,而灯中烛火又在水中倒影出另一个心形,远远看着,就是两颗心紧紧依靠在一起,相偎相依。 不可否认,夏禾被惊艳了一把,有种心脏被戳中的感觉,甜丝丝的。 就连华择也冷哼道:“算那小子还有点本事。”总算是在提到顾飞璟时和颜悦色了不少。 顾飞璟走到夏禾身边,柔声道:“喜欢吗?” 灯火映照下,他的双眼如饱含星辰的夜空,深邃宁静而又宽广温柔,夏禾看了一眼就不由脸红了,垂下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还行。” 望见她夜色中染上绯红的双颊,顾飞璟不觉心弛神荡,抬手去握她的手。 “咳咳。”华择重重咳了两声,警告的眼神斜过来。 即将握到柔胰的顾飞璟双手一僵,立即识趣地转弯,改握住夏禾身边的护栏,呵呵干笑道:“赏灯赏灯。” 夏禾掩唇偷笑。 华择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陆陆续续的,另外几艘船上也开始放灯,随着河面的灯越来越多,漆黑的河面宛如布满星尘的夜空,与头顶繁星璀璨的晴空交相呼应,船行在期间,就宛如熬夜于星辰大海,令人不由心醉神往。 趁着华择沉醉在眼前美景中,夏禾与顾飞璟悄悄握住彼此的手,在漫天星光中相视而笑。 第四百四十二章 玩游戏(一) 一路与花灯同行,进入明镜湖后,又是另一番辽阔豁达的景致。 非夜对这一带仿似十分熟悉,指点远处黑乎乎的湖面,道:“东北方向有一大片芦苇地,西南方向有荷田,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湖的正西方向。” 听到荷田,夏禾下意识吸溜口水,道:“荷田里还有藕吗?” 藕可是好东西啊,既可以清炒,又可以熬汤,还能晒干磨成粉做藕粉。 非夜笑道:“藕自然是有,你喜欢?” 华择嫌弃地皱眉,道:“黑灯瞎火的,你敢下水去挖吗?” 夏禾噎了噎,沮丧地摇头。 非夜轻声安抚道:“这里离荷田还有些距离,你今晚想挖也是挖不到的,不过我们明日可以去瞧瞧。” 夏禾的双眼又亮了起来。 华择冷哼,道:“敢把她宠坏,我跟你没完!” 非夜面露无奈。 夏禾赶紧笑嘻嘻拉着顾飞璟离开,她这电灯泡也当得够久了。 回到阁楼里,江潇潇正跟夜鸽一堆人玩花牌,夏禾惊讶,跑过去道:“京城也有纸牌?”她看了看,发现这牌跟她以前做的别无二致,心中不禁生起疑窦。 顾飞璟瞧见她疑惑的神色,解释道:“这是从封都传过来的,现在在京城十分盛行,你还不知道吧,早在当年你做出这副纸牌没多久后,封都的赌坊就开始做这种营生了。” 夏禾双眼圆瞪,她何其聪明,脑子一转便猜到了七七八八,露出一抹讥笑。 江潇潇甩出一条顺子,不屑撇嘴,道:“小禾,我跟你说,你太亏了,不管是这纸牌,还是那《白蛇传》的话本,明明都是你做出来的,但好处都被夏晴给占了,你说她哪来这么大的脸,剽窃别人的东西也不脸红?” 听得这话,夜鸽众人诧异叫道:“怎么?这原来是少主想出来的东西吗?” 夏禾不在意地耸耸肩,道:“我就当自己做了善事呗。”她摆摆手,道:“这个玩腻了,我们换个新鲜点的游戏。” “你有什么好点子?”江潇潇顿时双眼发亮。 夜鸽众人也满眼好奇期待。 夏禾托着下巴沉吟,眼珠转了几圈,突然击掌道:“那就来杀人游戏,天黑请闭眼!” 白衣男子挑眉,笑道:“这个好,我们本来就是杀手,杀人我们最在行了。”他又开始挽袖子,对着顾飞璟呵呵冷笑。 顾飞璟无语望天,这人是跟他杠上了吧? “不不不!不是真的杀人!”夏禾连连摆手,抹了把冷汗,道:“我换个称呼好了,叫刺客游戏。”她将规则细细说给众人听,末了长出一口气。 众人若有所思地颔首,白衣男子道:“也就是说,刺客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其他人要找出刺客,对吧?” “对。”夏禾点头,道:“这个游戏分三部分,一部分是杀人的刺客,一部分是被杀的平民,另外一部分是官府的人,由可以行使一次免死特权的县官,可以查看一次底牌的捕快,以及可以复活被杀的人的神使组成。” “明白了。”黑衣男子点头,道:“只要把除平民外的人都除掉,就算赢了对吧?” “对!”夏禾打了个响指,道:“你们可以先琢磨一下,我去写便签,一会我来做裁判,大家抽签决定各自的身份。” 众人点头,不怀好意地望着顾飞璟奸笑。 顾飞璟顿时后背发凉,道:“这个游戏我不参与。” 夏禾找来纸笔,趴在矮几上边写边道:“你不参与就靠边站,反正人够多。” 顾飞璟扁嘴,道:“那我还是来吧。”干坐着未免太无聊。 夜鸽众人又开始奸笑。 写好便签,夏禾没有急着让大家抽签,对夜鸽众人道:“搞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大家的姓名呢,既然坐在一起玩游戏,就是有缘,大家就互相介绍一下,做个朋友吧。” 夜鸽众人微怔,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笑了。 白衣男子道:“我是鹞,隶属夜鸽第一楼。” 黑衣男子道:“我是鹄,夜鸽第三楼。” “姐姐我是鹭,夜鸽第七楼。”被顾飞璟反咬一口的妖媚女子笑道。 夏禾点头,一个个记下,轮到鸠的时候,她道:“你就不用了,你是鸠,我知道。”抬手示意下一个。 鸠抿了抿嘴角,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稳重的青衣男子道:“在下雁,夜鸽第一楼首领,还请少主赐教。” “我是鹌,夜鸽第四楼的人。”长着娃娃脸的少年笑嘻嘻道。 夏禾点头表示记住了,她挨个数了数,加上华一华二,顾飞璟跟江潇潇,正好十个人,玩游戏足够了。 拍拍手,招呼众人围成一个圈坐下,夏禾道:“规则都记住了吧,一会按照我的提示进行游戏。” 江潇潇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道:“我要做刺客!” 其余人笑而不语,一个个看上去都胸有成竹。 夏禾有预感,这场游戏会十分精彩。 按顺时针的顺序抽好签,夏禾站到包围圈中间,道:“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许偷看别人的纸条,也严防他人偷看自己的纸条,游戏过程中可以混淆视听,但不能打暗号做手势透露身份,都记住了吗?有问题的话就举手。” 鹞举起手,道:“没有赏罚吗?” 夏禾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赢的一方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输的一方必须答应。” 众人眼底微亮,纷纷闪过算计。 见状,夏禾暗暗咂舌,看来今晚不仅仅会精彩,还会很惨烈啊。 抿嘴偷笑,夏禾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天黑了,请闭眼!” 众人立即配合地闭上眼,夏禾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很老实,没有眯眯眼偷看,于是接着道:“杀手出没,杀手可以睁开眼了。” 话落,顾飞璟跟鹞睁开双眼,看到彼此,两人都嫌弃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又开始交换心领神会的笑,看来是达成一致目标了。 夏禾无声惊呼,这下有好戏看了! 挑了挑眉,她道:“请刺客决定要刺杀的人,或者不杀人,直接跳过今晚。” 顾飞璟跟鹞交换一个眼神,无声商量着。 刺客忙活着,闭着眼的人也没有闲着,众人或皱眉沉思,或静心感知周围的动静,或分析夏禾的语气,或抓耳挠腮思考一会如何发言。 最后,顾飞璟指了指鹭,确定了刺杀对象。 第四百四十三章 玩游戏(二) 第一个被刺杀的人竟然是鹭,夏禾表示惊讶,挑了挑眉,她道:“好了,刺客请闭眼。” 等顾飞璟与鹞闭上眼,夏禾接着:“现在神使可以睁开眼了,请问你是否使用自己的神力,庇护民众?” 睁开眼的是鸠,他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见他不高兴地撇着嘴,夏禾忍笑,尽量用平板的语调道:“好了,神使可以闭眼了。”见鸠闭上眼,她接着道:“现在捕快可以睁开眼了,请问你要查看谁的身份?机会只有一次,请慎重使用。” 睁开眼的雁犹豫了一会,指了指华一,夏禾立即在纸上写上华一的身份——县官,雁看过后点了点头,很自觉地闭上眼。 夏禾道:“天亮了,大家都可以睁开眼了。” 江潇潇立即睁眼,拍着心口道:“真是漫长的一夜啊。”她还挺煞有其事。 夏禾维持平板的语调,道:“昨晚夜黑风高,京城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被杀者是——”她故意停顿,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才大喘气道:“鹭!” “什么?”鹭一下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老娘今天走的是什么霉运!” 众人纷纷忍笑。 夏禾咳了咳,道:“被杀者可有遗言?” “有!”鹭气得跳脚,大叫道:“你们给老娘记着,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杀我的简直不是男人,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夏禾轻咳,道:“请发表与游戏有关的感言。”再让她骂下去,估计游戏就不用玩了。 鹭哼了一声,稍稍冷静下来后,道:“我怀疑刺客里至少有一个女人,不然不会第一个就杀我,她一定是因为嫉妒我长得比她美!” 江潇潇立刻反驳,道:“开玩笑,你这不是明摆着怀疑我跟华二吗?这里除了你,就我们两个是女人!” “非也非也。”鹞摇了摇扇子,道:“我怀疑这是仇杀,鹭你想想你最近跟谁结过仇。” 闻言,鹭杀人的目光立即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冷哼,道:“笑话,本将军才不会跟女人斤斤计较,不然岂不是在小禾面前丢脸?” 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懵懂道:“我怎么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鹄沉吟,怀疑道:“有时候最不可能的人反而才是凶手。” 雁附和地点头,笑道:“看来是我低估这个游戏了。” 华一道:“现在众说纷纭,很难判断出哪两个人才是刺客,不如静观其变,再看一晚。”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 如果不是身为裁判不能表露情绪,夏禾简直要为顾飞璟跟鹞鼓掌,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对盘,合作起来倒是蛮天衣无缝嘛。 板着脸,夏禾道:“大家不仅要守住自己的身份,还要分析其他人的话是真是假,最后根据推测选出自己认为是刺客的人,现在就请发表各自的宣言,除了泄露自己的身份,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江潇潇第一个举手,叫道;“我可是个大大的好人,绝对不是刺客!” 鹞耸肩,道:“我只能说我的身份比较特殊。” 雁不着痕迹地望他一眼,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不过我已经有怀疑的对象。” 鸠:“……”这孩子还在闹别扭。 华二抬手,道:“过。” 华一接话:“我相信华一不是刺客。” 顾飞璟敲着扇子道:“看来大家都藏得很深啊,有意思。” 鹄道托着下巴:“感觉会越来越好玩,期待第二夜。” 鹌哭丧着脸,抱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夏禾道:“那么请大家指出自己认为是刺客的人,不过因为是第一夜,所以这一次特例可以弃票。” 众人纷纷表示弃票。 跳脚的鹭被拉到一旁背对众人,夏禾开始主持第二晚的游戏。 夏禾道:“那么第二夜,天黑了请闭眼。” 众人依言闭上眼。 这次不用夏禾提示,顾飞璟跟鹞挣开双眼,鹞指了指雁,然后做了个自杀的动作,顾飞璟会意,点了点头。 见状,夏禾惊讶地挑眉,看来鹞是发现雁在怀疑他,所以故意用自杀来洗脱嫌疑,如此一来,除雁跟华一外,另一个官府的人就危险了,那个人极有可能会被淹死,而且这个人还有可能会怀疑雁的身份,以致最后官府的人自相残杀。 不得不说,顾飞璟跟鹞真是太狡猾了。 对夏禾点了点头,顾飞璟跟鹞再次闭上眼。 夏禾接着询问神使的意见,神使鸠依旧决定见死不救,夏禾内心笑哭。 第二个夜晚结束,众人睁开眼,鹭也得以转过身,夏禾道:“昨晚京城再次发生命案,被害者是鹞。” 众人面露惊讶,雁眼底闪过费解。 夏禾道:“那么请被害者留下遗言。” 鹞无奈道:“是我大意了,看来刺客猜中了我的身份。” 他也被带到一边。 夏禾示意众人可以发言了。 鹌道:“为什么神使一直不救人,难道已经被刺杀了?” 江潇潇道:“肯定死了啦,不然两回合了,怎么还没有半点动静。惨了,这下死了没人救了。” 顾飞璟皱眉道:“是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神使就是见死不救呢?” 雁沉思道:“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可能我的推断是错的。”他仔细打量众人的神色,企图从中寻到蛛丝马迹,然而却毫无所获。 鹄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的言行举止,若有所思道:“这次一定要选一个人啊,我该选谁呢?” 华二跟鸠依旧是不动如山,不发表任何看法。 华一道:“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还是很有优势的,只要找出八个人中的两个,就算赢了,换言之,我们还耗得起。” 夏禾宣布开始投票。 华一华二跟鹄都指向雁,顾飞璟指向江潇潇,鹌犹豫了一下,指向江潇潇。而江潇潇指的是鸠,雁指的是鹄,鸠还没有投票。 夏禾望向鸠,笑道:“现在雁三票,江潇潇两票,你的一票将决定他们的命运哦。” 鸠顿了顿,指向指着自己的江潇潇。 夏禾点头表示了解,道:“好,三比三,现在被怀疑的两位可以申诉。” 江潇潇跳脚大叫:“你们这些蠢货,我都说了我是好人了,竟然还投我!” 顾飞璟耸肩,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是刺客的可能性不小。” 鹌点头道:“我也觉得潇潇姐姐很可疑,她表现地太夸张了,就好像在掩饰什么一样。” 鹄反驳道:“我反而觉得雁可疑,只有心里有鬼的家伙,才会强调我们这两个字。”他来回指着自己跟雁。 华一跟华二赞同地点头。 雁一脸“你们这些蠢货”的高冷表情。他是知道华一的身份的,所以被华一投票让他特别无语。 “雁没有什么想说的?”夏禾问。 雁道:“我知道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份,这就是我想说的。” 夏禾点头,道:“好,既然都发表了,那就开始第二轮投票,请投票。” 这次,有五个人投票雁,分别是鹄,鸠,江潇潇,还有鹌跟华一,顾飞璟依旧是投票江潇潇,华二投票鹌,雁投票鹄,于是雁被淹死。 鹄理所当然道:“你这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不是想死,谁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啊,除非是刺客假冒。” 雁怒了,道:“你们会后悔的!” 鹞哆嗦道:“看来我就算不被刺客杀,也要被淹死啊,这些人太可怕了。” 雁退到边上,游戏继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玩游戏(三) 入夜后湖面上气温降低,在甲板上站了一会,非夜就以夜凉为由,拉着华择回到阁楼里。 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闹哄哄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华择不由咦了一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舅舅。”看到他,夏禾欢喜地唤了一声,之后才解释道:“我们在玩游戏。” “楼主。”夜鸽众人起身对非夜拱手。 非夜颔首。 华择挑了挑眉,走到一边坐下,示意他们继续。 夏禾招呼众人坐下。 这时已经进行到第三个白天,因为第三晚被刺杀的华一没有死,所以现在顾飞璟已经知道华一的身份,这意味着如果这一轮大家不把顾飞璟揪出来,华一极有可能在下一晚被杀。 被淹死的雁暗暗着急,抢先发言,道:“县官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果你们还不能找出刺客,局势将对我们大大不利!” 众人陷入沉思。 华一道:“看来我们都被误导了。” 鹭拍桌大叫:“凶手一定就在投票雁的人之中!” “我怀疑鹄是凶手。”雁道,说出自己的推断:“刚才我已经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再三辩驳,且始终针对我,他是刺客的可能性很大。” 顾飞璟搓了搓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一沉吟,道:“我觉得要想找出刺客,需要先将出局几人的身份弄清楚。” 华二难得开口,附和道:“局势明显对我们不利,不确定死者的身份,我们只会被牵着鼻子走。” 江潇潇故作瑟瑟发抖,道:“可怕,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众人直接无视她。 夏禾道:“那接下来就请死者发表声明。” 说到身份,雁愤愤道:“我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你们这些蠢货。” 鹭拍桌怒吼:“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鹞身上,鹞耸肩道:“我也说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这接二连三死去的人,应该可以为我作证了吧?” 闻言,鸠皱起眉,道:“你在撒谎。” 顾飞璟目光微动,附和道:“我也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你说你身份特殊,那么除了还在场的县官,以及明确表明自己是捕快的雁,你就只剩下神使这个身份,我们再反推一下,如果你是神使,你为什么不救第一个被杀的鹭呢?” 众人恍然大悟,道:“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可疑。” 鹌道:“会不会他是刺客,为了误导我们,所以自杀了?” 华一颔首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目光带着探究,暗中打量鹌,显然是对他起了疑心。 鹄道:“我倒觉得鹞的话可信度很高,毕竟复活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然要用在关键时刻,一开始就用的话,岂不是浪费?大家再想想,鹞一死,雁就算表明了身份也没人救,这不就是一大佐证?” 江潇潇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有道理。”说着目光瞟向鸠。 雁道:“大家想想鹄跟鹞的关系,鹄的话可信度要打折扣。” 众人如醍醐灌顶,江潇潇拍腿大叫:“我差点就被他给误导了!” 鹄简直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我跟鹞什么关系都没有!” “恼羞成怒了,可疑啊。”顾飞璟挑眉邪笑。 鹞望着鹄但笑不语。 夏禾眨眨眼,疑惑道:“什么什么?感觉我有不知道的事?” 鹄跳脚,叫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怀疑雁不是捕快,是刺客!就像鹌说的,他很有可能是为了误导我们,故意自杀!” 雁冷笑,道:“真是贼喊捉贼,你这才是赤果果的报复。”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夏禾慢抬手喊停,道:“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么接下来开始投票。” 华一举手,道:“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我总结了一下大家的话,得出一个结论,场下,除了鹭,已死的鹞跟雁身份还有待确定,而场上,鹄跟鹌的言辞最可疑,这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刺客,所以投票的时候,大家慎重。” “也就是说,如果场下真有一个自杀的刺客,那么只要把场上的这个揪出来,我们就赢了,对吧?”江潇潇挑眉,目光在鹄跟鹌之间游移。 鹌不服大叫:“为什么是我?我哪里可疑了啊?” 华一没有解释,道:“投票吧。” 虽然华一说了鹌也很可疑,但众人还是把最多的票数给了鹄,因为不管是淹死雁,还是替鹞辩解,他都十分积极,让人不得不生疑。 夏禾忍笑,道:“鹄被淹死,请下场。” “简直是千古奇冤!”鹄气呼呼走到鹭身边坐下。 鹞越过鹭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气,这些人太可怕,坐在这里还比较安全。” 鹄拍开他的爪子,冷哼:“我都是被你牵连的,所以不要跟我说话。” “哈哈哈!”鹭捧腹大笑。 夏禾道:“那么我们是继续开始,还是大家有话要说?” 雁抱胸往后靠在椅背上,道:“我们先冷静一下,好好理一理至今为止所有人说过的话。” 所有人陷入沉默。 好一会后,华一道:“开始吧。” 夏禾道:“那么第四夜开始,大家请闭眼。” 这次,顾飞璟犹豫了,最后指了指鸠。 夏禾颔首,道:“天亮了,大家睁开眼吧。” “说吧。”雁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 夏禾道:“昨晚再次发生命案,被杀的是鸠,请留下遗言。” 鸠默了默,道:“这个游戏,人越少,越容易找出刺客。” 华一附和地点头,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第二夜结束后,场上就只剩下一名刺客,我们都被愚弄了。” 鹌不确定地眨眼,道:“你的意思是,鹞是刺客,他真的是自杀?” 顾飞璟敲了敲桌子,道:“大家仔细回想一下,鸠为何会被杀?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雁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在鹞说自己是神使时,鸠毫不犹豫地反驳,这说明鸠自己就是神使,所以他知道鹞在说谎,而鹞之所以撒谎,必定因为他就是刺客。” 华二道:“知道这些又如何?我们对剩下的刺客依旧一无所知。” “不不不。”江潇潇连连摆手,道:“鸠说了,人越少越容易找出刺客,我们再死一两个人,也许刺客就会浮出水面了。” “你傻啊!”鹄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如果在这之前,官府的人都死了,我们还不是一样完蛋!” “咦?”江潇潇尖叫,道:“平民不可以揪出刺客的吗?” “不行的哟。”夏禾摇了摇手指,道:“看来你没有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平民有投票跟建议的权利,但没有对抗刺客的能力,也就是说,一旦官府的人全被杀死,游戏就结束了,是刺客一方获胜。” “怎么这样!”江潇潇抱头哀嚎。 “呵呵。”鹞得意地挑眉,对走过来的鸠笑道:“这就是见死不救的下场。” 鸠给了他一个白眼。 华择与非夜旁观了一会,也来了兴致,华择催促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笨,被耍的团团转,我告诉你们谁是刺客,我们直接开下一局!” “不行!”雁极力反对,咬牙切齿道:“不自己找出刺客就没有意义了!” 华一跟华二竟然附和地点头,完全无视主子的心急。 江潇潇直接催促夏禾开始下一夜。 看来大家都很投入。 夏禾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过得一会,船摇晃起来。 “偷袭?”鹄大叫,跟其他人一起护到华择与非夜身前。 非夜微微皱眉,道:“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是……” 顾飞璟失声叫道:“不好,皇上!” 第四百四十五章 袭击 一行人急忙赶到甲板上,果然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摇摇晃晃,尖叫声跟呼救声隔着湖面传来。 “母亲还在上面!”夏禾面露惊慌,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 华择皱眉,一把拉住她,道:“急什么,你飞不过去。” 不需他开口,非夜下令道:“将船开过去,各楼准备应敌。” 夜鸽众人齐声应了。 雁冷笑道:“来的正是时候,本座心里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闷火。” 鹭舔了舔艳丽的双唇,媚眼如丝,道:“彼此彼此。” 不等船靠近,雁率先一跃而起,踩着水向起火的画舫飞掠而去,鹞等人紧跟而上,一行人如鬼魅般淹没在了夜色中。 江潇潇急得跺脚,奈何她轻功没有夜鸽的人好,只能干着急等船靠近。 终于,两船的距离剩下不到十尺,顾飞璟跟江潇潇跃上护栏,准备飞到对面船上,见状,夏禾一把拉住顾飞璟,急声道:“我也要去!” 顾飞璟愣了愣,望向华择。 华择皱眉,夏禾本以为他会反对,却不想他道:“带她去吧,保护好她。” 夏禾当即面露喜色,道:“多谢舅舅!” 顾飞璟点头,抱起夏禾,与江潇潇一起飞掠到对面的船上。 一落地,夏禾就往船舱跑,顾飞璟赶紧拉住她,道:“我要去找皇上,你跟着潇潇不要乱跑!” 他难得一脸严厉,夏禾默了默,点点头。 江潇潇将夏禾拉到身边,道:“我会照顾好小禾的,你去吧。” 顾飞璟颔首,转身往人多的地方去。 对方的目的一定是皇上,那么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皇上所在的地方。 顾飞璟走后,江潇潇带着夏禾进到船舱,里面已经一片混乱,一同出游的夫人小姐们尖叫哭喊着到处乱窜。 夏禾皱眉,随手拉了一个人,问道:“明远侯府的人在哪里?” 被拉住的人已经吓傻了,连连摇头哭泣道:“我不知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禾将人放开,往安置苏绾绾的房间跑。江潇潇想要追上去,却被乱窜的人流拦住,只能跺着脚眼睁睁看她跑远。 “母亲!外祖母!”夏禾边跑边叫,外面不时传来爆炸声,剧烈摇晃的船身让她只能踉跄前行,好不容易到了苏绾绾休息的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只有一片狼藉。 “三小姐!”身后传来呼喊声,夏禾回过头,见李夫人摇晃着跑过来,她赶紧伸手扶了一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母亲她们呢?” “她们都跟姑母在一起,我这就是要去找姑母,却不想先看到了你。”李夫人道。 夏禾后知后觉想起李夫人的姑母就是皇后,颔首道:“那我们一起找吧。” 李夫人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幸运的是,夏禾遇到了先一步过来的鹄,询问之下得知苏氏带着皇后等人逃到船尾去了。 鹄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道:“保护少主是我的职责。” 鹄撇嘴,只好继续去找袭击皇船的刺客玩。 鸠护送夏禾跟李夫人来到船尾,很快就找到了被刺客逼得走投无路的苏氏等人,让夏禾惊讶的是,杨晓宁跟杨夫人竟然也在。 李夫人解释道:“刺客来袭前,姑母带着杨氏母女去向苏老夫人赔礼,想来她们因此才会在一起。” 夏禾不置可否,扫了眼倒在地上的护卫,对鸠道:“他们的目标是皇后,你去将人引开,我好将其他人带走。” 鸠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少主,不能离开少主身边。” 夏禾瞪眼,道:“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鸠面露困扰,好一会后点点头,道:“好吧,少主要小心。” 话音刚落,人已冲了出去,与围着苏氏等人的两名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见状,夏禾不敢耽搁,交代李夫人藏好后,钻空子冲到苏氏面前,道:“都跟我走!” 看到她,杨晓宁大叫:“你怎么在这里?飞璟哥哥呢?” 苏氏皱了皱眉,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杨晓宁冷哼,道:“我才不要她救!” 夏禾本不打算与她计较,闻言不由冷笑,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说罢,对皇后道:“我的师兄弟们已经赶过来救援,相信很快就会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 皇后松了口气,面露感激,道:“多谢了。” 杨晓宁不甘被比下去,道:“船上到处都是刺客,哪有安全的地方,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 夏禾直接无视她,对苏氏道:“母亲,你照顾好外祖母,我带你们离开。” 苏氏点头,招呼苏家众人紧跟着她。 夏禾拉着皇后往李夫人藏身的地方跑,就在这时,船底再次响起爆破声,本就摇摇欲坠的船被震得猛烈摇晃,往一边倾斜。 在剧烈的摇晃中,杨晓宁没有站稳,她下意识伸手一抓,慌乱中竟抓住了皇后的衣袖,将皇后一起拖着滚到了护栏边,不幸的是,她抓住了护栏,皇后却因此掉进了水里。 “救命,本宫不会游水!”皇后在水中扑腾着呼救。 见状,杨晓宁吓懵了。 夏禾此刻的内心是凌乱的,赶紧一头扎进水里,将就要往下沉的皇后拉住,扯掉她身上宽大沉重的外袍,抱着她游回船边。 苏氏等人赶紧搭手将两人拉上来。 不敢再拖延,夏禾连喘口气的时间都省去了,推着一堆人来到甲板上。 然而甲板上也不安全,随处可见与刺客缠斗的护卫,夏禾还发现了在期间来回游走,宛如游戏的夜鸽等人,她顿时有种自打嘴巴的错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夏禾跺了跺脚,第一次搬出少主的身份,扬声道:“夜鸽众人听令,立即击退刺客,违令者重罚!” “一楼雁、鹞听令。” “三楼鹄听令。” “七楼鹭听令。” “四楼鹌听令。” “九楼,鸠听令。” 随着这一声声回应,甲板上的刺客一个个倒地,很快甲板上就只剩下皇家的护卫队还站着。 这时,对面船上传来醇厚的声音,道:“夜鸽非夜在此,要钱还是要命,对面的朋友选一条吧。”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奇迹般的,打斗声瞬间停了下来,随即响起另一道粗嘎的声音,道:“原来是夜楼主,恕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告辞。” 刚才还来势汹涌,喊打喊杀的刺客,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严重破损的画舫,以及满地的尸体伤员证明这里曾遭受过袭击。 夏禾直接惊呆了,霸气,太霸气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来的不是时候 顾飞璟护着皇帝跟一群公子少爷从阁楼出来,看到甲板上站着的,同样傻愣愣的夏禾等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飞璟哥哥!”杨晓宁大呼一声,就像看到了救星,当即扑过去抱住他,楚楚可怜地抽泣,道:“我好害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刚救过她一命的夏禾只能呵呵了。 顾飞璟浑身不自在,将杨晓宁从身上扒拉下来,走到夏禾身边,道:“怎么回事,为何刺客刹那间全部都退走了?” 夏禾抹了把脸上的水,道:“也许是忌惮夜鸽的势力?” 顾飞璟了然,见她身上湿淋淋的,并未多问,脱下外袍替她披上,道:“你先过去那边换身衣裳,这边还要花点时间。” 夏禾点头,无意间瞄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关切道:“你的手……” 顾飞璟抬了抬手臂,笑道:“没事,小伤而已,你快过去吧,着凉就不好了。” 夏禾便不再多说,刚想招呼夜鸽众人离开,腹内突然一阵绞痛,她下意识捂住肚子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见状,顾飞璟大惊失色,忙一把抱住她,急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突如其来的腹痛太过剧烈,夏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扒着他的手臂勉强摇头。 夜鸽众人围过来,焦急道:“师妹,你没事吧?” 夏禾不知道该夸这些人机灵还是会演,连这种时候都没忘记角色设定。 “我带你回去找师父。”雁道。 夏禾无力地点头。 雁刚要俯身抱起她,腿间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夏禾瞬间明白了,妈呀,这该死的大姨妈,来的太是时候了! 当下将雁推开,拉过鹭低声道:“鹭姐姐,你有没有带那个?” “啊?”鹭满头雾水,那个是哪个? 夏禾急了,手脚比划着道:“就是那个啊!女人用的那个!” “哦哦!”鹭恍然大悟,道:“没有。” 夏禾欲哭无泪,想想也是,谁来大姨妈的时候还游湖啊,又不是在现代。 正捉急,苏氏挤开夜鸽众人,道:“小禾,是不是闹毛病了?” 夏禾忍着痛点头,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老娘可靠啊! 苏氏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女儿终于来葵水了,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真是让人喜忧参半。 无奈叹了一声,她道:“你先忍着点,我去替你问问看其他人带了没有。” 夏禾连连点头。 一群大男人不明所以,鹄疑惑道:“既然是生病,不是更应该请师父诊治?” 顾飞璟愁眉不展,将她紧揽在怀里,担忧道:“怎么会病了呢?还是赶紧请先生看看吧。” “这病师父看不了。”鹭摆手,拉了江潇潇去帮苏氏的忙。 然而正如夏禾所料想的,来月事的又怎么会出来游湖,是以苏氏三人忙活了一圈,也是徒劳无获,而等这边折腾完,华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让非夜过来接人。 一身黑衣的非夜踏水而来,宛如黑夜的神低,夜鸽众人齐齐行礼,高呼:“恭迎楼主!” 非夜飞身落在甲板上,挥手让众人起身,随即便如其他人不存在般,对夏禾道:“跟我回去,他在等你。” 他卸掉了伪装,俊美无俦的面容与强大的气场将在场的女人们都震呆了。 苏氏不是第一次见他,但还是不由得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忙道:“夜楼主,小禾她现在不方便,还是让我来照顾她吧。” 夏禾忙不迭点头,尴尬地夹紧了双腿。那边除了鹭跟华二这两个不靠谱的女人,其他的都是男人,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说来葵水了,让他们帮忙找月事带子啊! 见苏氏与这个气势非凡的男人搭话,明远侯府的姑娘们不由窃喜,拉过苏氏低声问道:“姑姑,这个人是谁啊?” “这……”苏氏迟疑地望了夏禾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禾道:“他是我的舅舅。” “舅舅?”老夫人诧异地望向苏氏。 苏氏怔了怔,顺着夏禾的话道:“这位是小禾生母那边的亲戚,小禾的生母是江湖中人,我们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老夫人了然颔首,倒是没有多问。 夏禾这声舅舅愉悦了非夜,他眼角微微上翘,声音也柔了几分,道:“这艘船不出一刻钟便会沉没,你不妨带上你母亲她们到对面去。” 夏禾恍然大悟,惊喜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当即星星眼望向苏氏。 苏氏失笑,对非夜敛首道:“那就有劳了。”说实话,她也确实不想再留在这边,在封都过惯了随性自在的日子,跟这些官夫人小姐相处让她觉得很累。 皇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苏氏这才想起她方才也落水了,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夏禾知晓她的心思,问道:“大舅舅,能让皇后娘娘过去换身干净衣裳吗?” 非夜微微颔首,道:“走吧。”说罢伸手去抱夏禾,还是抱小孩那种抱法! 夏禾被吓得连连后退。 妈呀,这时候她哪敢让他抱啊,要是漏到他身上怎么办? 鹭忙凑到非夜耳边低语,非夜皱了皱眉,道:“无妨,我不嫌弃你。” 夏禾笑着哭出来,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啊! 非夜已经不由分说将她从顾飞璟怀里拉出来,单手抱起,展袖往对面的船上飞去。 夏禾只好将头埋起来,不然太丢脸了。 非夜走后,夜鸽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船上。 顾飞璟担忧地望了眼对面,回到皇帝身边,拱手道:“陛下,臣过来之前看到了信号,相信救援的船很快就会过来,请您暂时忍耐一下。” 皇帝沉默着点了点头,满面肃穆,道:“刺客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顾飞璟垂首应是。想了想,解释道:“还请陛下不要怪罪,江湖上的人随性惯了,并非藐视皇威才不来参拜。” 皇帝笑了,摆手道:“朕知道江湖人的作风,他们与朝廷泾渭分明,见了朕不行礼并不奇怪。”顿了顿,问道:“夏禾的舅舅是夜鸽的人,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夜鸽?” 顾飞璟微一迟疑,道:“就是那个夜鸽。” 皇帝颔首,沉静的面容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他不疾不徐道:“今日你跟夏禾救驾有功,回宫后朕会论功行赏。” “谢陛下。”顾飞璟垂首,掩藏起眼底的不安。 第四百四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转机 夏禾这一觉睡得很熟,等她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眼前陌生的环境让夏禾好半天才回过神,出声叫道:“外面有人吗?” 刚喊完,江潇潇就推门进来,连蹦带跳笑嘻嘻道:“你可算醒了,再不醒璟表哥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 “啊?”夏禾满头雾水。 江潇潇解释道:“我们在玩刺客游戏呢,可你一直睡着不醒,璟表哥就一直专心不了,害得跟他一边的人老是输,这不输一次,大家就气得打他一次。” 夏禾失笑,道:“我就是睡觉,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蠢就承认呗,还拿我当借口。” “这话我爱听!”江潇潇拍手赞同。 夏禾这才想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江潇潇道:“据说这是夜鸽的別庄,昨晚你睡着后,夜楼主就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还是夜楼主亲自抱你过来的呢,璟表哥想插手都没办法。” 夏禾扯出抹笑。非夜对她跟舅舅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想起那日无意间听到的话,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摇了摇头,将心底的纠结甩开,夏禾掀被下床,道:“躺了这么久,我都要饿死了,我去找点吃的。” 江潇潇忙拦住她,道:“你还是坐着吧,虽然做好了月事带子,但也经不起你折腾的,我去帮你拿吃的过来。” 她一说,夏禾才察觉到身下黏腻潮湿的不适感,忙乖乖坐好,道:“快拿条新的给我!” “哦哦哦!”江潇潇会意,忙取出新的带子交给她,还提醒道:“墙角里就有恭桶,你去那边换吧,我去替你拿吃的。” 说罢就急冲冲出了门,还算体贴地将门给关上了。 夏禾探头看了看,见门外没有动静,忙抱着月事带子跑到墙角,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等江潇潇端着食物回来,夏禾已经重新躺回床上,有气无力地叹气。 疑惑眨了眨眼,江潇潇将装食物的托盘放到床头的小几上,关切问道:“怎么了,刚才不还挺精神的吗?难道是肚子又痛了?” 夏禾摇头,叹息道:“女人难做啊,下辈子我要做男人,然后再找个顾飞璟那样漂亮的妻子,走上人生巅峰,做人生赢家。” “噗——”江潇潇毫不客气地笑喷了,道:“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但前提是你得先过完这辈子。” 夏禾捂脸,抖着肩膀假哭,道:“想到以后还要生孩子,还要挨一剪刀,我就生无可恋。” “啊?”这会轮到江潇潇满脑子问号,不解道:“什么一剪刀啊?” 夏禾从指缝里瞥她一眼,道:“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就会懂了。” 江潇潇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撇嘴道:“反正不是好事,说起来,我的日子已经到了,可这两天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夏禾正伸手扒拉碟子里的点心,闻言一个激灵,差点把碟子扒拉到地上,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日子到了,但还没来?” “是啊。”江潇潇点头,道:“这东西嘛,来的时候烦,不来的时候也烦。” 夏禾差点被口水噎到,赶紧扳手指数了数日子,然越数越心惊胆战,她把手指收起来,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问完又连连摆手,自言自语道:“就算真是有了,半个月也不会有反应。” “你在说什么呢?”江潇潇担忧地望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会是昨天受了凉,今天发热了吧,怎么说胡话呢。” “你才脑子不清楚呢!”夏禾瞪起眼,拍开她的手,道:“你给我听着,一会我带你去找舅舅,请他替你把脉,在此之前,你必须紧紧跟着我,不能离开半步!” “啊?为什么啊?”江潇潇不满大叫,道:“我又没有生病!” “反正你听我的就行了。”夏禾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因为现在只是她的猜测,在真正确定之前,她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至于以古代的医疗水准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先找舅舅看看总没错。 本打算在床上赖一天的,现在却是不得不起身了,夏禾穿戴洗漱好,拉着不情不愿的江潇潇出了门。 其他人就在前面的园子里玩,见夏禾出来,顾飞璟立即屁颠屁颠跑过来,关切道:“好点了吗?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夏禾点点头,一脸肃穆,道:“你们先玩,我带潇潇去见舅舅。” 不等顾飞璟再开口,就拖着江潇潇离开。 长公主也在,见两人神色匆匆,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见状,顾飞璟也赶紧跟上去。 随意拉了个丫鬟问路,夏禾带着江潇潇直冲华择的房间,幸运的是,因为快到午膳时间,华择并未外出,两人算是没有白跑。 夏禾早就发现长公主跟江潇潇跟在后面,是以一进门,就沉着脸将房门给反锁了。长公主吃了闭门羹,气得在外面直跺脚。 见她如此阵仗,华择也暗暗叫奇,不等她开口便率先问道:“什么事如此紧张?” “舅舅!”夏禾大叫一声,拉着江潇潇跑到他面前,扑通一下跪倒,惊慌失措道:“不好了!” 华择被她前后巨大的反差吓了一跳,手里的茶茶点打翻,皱了皱眉,道:“有话就说,什么好不好的!” 夏禾可怜兮兮地扁嘴,道:“你先帮她把把脉吧。”将江潇潇推到华择面前。 江潇潇已经吓傻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一时间小心脏都跳得慢了半拍。 华择又惊又疑,琢磨着将两指搭上江潇潇的脉搏。 一阵寂静后,夏禾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 华择斜她一眼,反问道:“什么怎么样?哪里怎么样?” “就是……就是那个啊!”夏禾比手画脚,就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华择翻了个白眼,收回手,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脉象来看,并无特别之处。” 浑身僵硬的江潇潇顿时松了口大气。 夏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道:“是你没看出来吧?” 华择抬手要敲她脑袋,她赶紧抱头躲开。 冷哼一声,华择拢手道:“既然你看出了什么,那先你说说看。” “额……”夏禾噎了噎,对手指道:“我只是猜测。”她凑到华择耳边低语了几句,华择了然,再次伸手搭上江潇潇的手腕。 江潇潇还没来得及再喘口气,又被弄得紧张到浑身僵硬。 好一会后,华择松开手,淡淡道:“若真如你所言,即便有了,也不超过半个月,暂时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事事小心。” 随即瞪了夏禾一眼,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就这点小事也能急得你乱了阵脚,不像话!” “舅舅教训的是。”夏禾乖乖俯首认错。 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第四百四十九章 暗中商量 从华择房里出来,江潇潇还如在梦中,被夏禾拉着走了一段路后,才猛然回过神,大叫道:“所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她都快要被急死了! 夏禾也知道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也难怪会吓到她,让她误会,忙安抚道:“你没有病,只是……” 眼角瞥到在月亮门后鬼鬼祟祟的长公主,她赶紧收声,转而低声道:“你先什么都不要跟长公主说,我另有安排。” 江潇潇琢磨了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手拉着手迈过月亮门,如预料的被长公主拦住,长公主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你们神神秘秘地瞒着本公主在做什么?” 江潇潇听从夏禾的话,抿着嘴不回答,其实她本来就满头雾水,所以想答也答不上来。 夏禾适时道:“我们没做什么啊,只是我有点不舒服,让潇潇陪我来请救救诊脉而已。” “只是这样?”长公主怀疑地皱眉。 夏禾淡定点头,见状,江潇潇也跟着点头。 顾飞璟立即凑过来打圆场,道:“我就说没什么事嘛,姑姑你太紧张了,走走走,我们回去继续玩。”边说边拉着长公主离开,不忘回头对夏禾挤了挤眼睛。 长公主将信将疑地跟着顾飞璟离开,只是临走前不忘恐吓道:“要是你们敢背着我捣鬼,我打断你们的腿!” 夏禾无辜地眨眼,目送她走远。 回到房里,夏禾立即甩掉脚上的鞋,麻溜地爬上床,江潇潇有样学样,跟着她一起,两人各自捧着一碟子点心,窝在床上躲懒。 苏氏端着午膳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不修边幅的景象,当即忍不住仰天长叹,上前夺过两人手中的点心,道:“都已经要吃午膳了,就别再吃点心了。” 夏禾抹了把嘴,道:“母亲,外祖母她们回去了吗?” “没有。”苏氏摇头,道:“明镜湖附近有行宫,皇上带着大家到行宫暂住。” 说起这个,江潇潇才想起来告状,道:“昨天四皇子恰好在附近游湖,赶了过来救援,你是不知道啊,他那船上净是些讨人厌的家伙,气得我母尊都到这边来了。” “哦?”夏禾颇为好奇,她说怎么长公主也在的,原来是被气过来的,想了想,道:“不会是你那驸马爹带着那个青梅竹马一起了吧?” “答对了!”江潇潇击掌,忿忿不平道:“昨儿父亲连一根草一片叶都没有送给母尊,却带着那个贱人游湖赏灯,想想就来气!” 夏禾挑了挑眉,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正好让长公主看清现实,而且经此一事,长公主对四皇子必定也会心生不满。” “话是这样说啦,可母尊还是会难过啊。”江潇潇长长叹了口气。 苏氏哼笑一声,道:“难过也是你母亲咎由自取,我都听说了,那日我带着人到长公主府闹过后,即便查明了真相,你母亲还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饶过了那个妾室。” “没办法,父亲以死相逼,一直护着那个贱人,母尊只好退步。”江潇潇揪着被子撒气。 “我倒希望驸马多护着点那个女人,直到踩到长公主的底线。”夏禾道。 苏氏赞同地点头,随即笑嗔道:“行了,你们就别窝着不动了,赶紧起来用午膳。” 夏禾点头,下床穿鞋。 江潇潇直接把小皮靴一套,再一跳,问道:“我母尊跟璟表哥他们呢?” “在前面,说是要喝酒。”苏氏道。 “那我也要去!”江潇潇立即双眼发亮往外跑。 夏禾正好想与苏氏商量,便没有阻止,道:“记住不要喝酒!” “知道了!”江潇潇挥挥手,只当她是担心自己酒后失言。 母女俩摆好碗筷,安安静静用膳,随后,夏禾将碗筷收拾好,拉着苏氏到床边坐下,一边替她揉捏肩膀,一边道:“辛苦母亲了,本该是我照顾你的,却反过来让你照顾我了。” 苏氏笑道:“没什么辛苦的,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喜事,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夏禾羞涩地笑了笑,想到江潇潇却是神色一沉,道:“母亲,我猜测潇潇可能怀孕了。” 苏氏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不敢置信地回头,不确定道:“你刚才说什么?” 夏禾坐到她对面,一字一句道:“潇潇可能怀孕了,只是因为时间太短,所以暂时看不出来。” 苏氏只觉轰地一声,晴天闪过霹雳,她扶住额角,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抬手喃喃道:“你让我冷静一下。”随即猛地一下站起身,慌乱道:“不行,我得赶紧带着你二哥离开,不然以长公主的性子,会杀了他的!”说着就要往外冲。 “母亲你别急!”夏禾忙一把拉住她。 “我怎么能不急?”苏氏失控地大叫,“你三婶将人交给我,我若不能保全他,回去后我如何向你三婶交代?” “我知道,所以我才找母亲商量。”夏禾尽量不刺激她,低声细语道:“可若是二哥走了,潇潇跟孩子怎么办?” “……”苏氏一下愣住了。 夏禾拉着她重新坐下,轻声道:“母亲,与其想办法逃避,不如用这个孩子搏一搏,我相信长公主是心疼潇潇的。” “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让我想一想。”苏氏抬手示意她安静。 夏禾叹了口气,重申道:“母亲,你别尽往坏的方面想,你听清楚,我说的是有可能,并不是一定。” 苏氏并不乐观,道:“没有自然最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知道未婚先孕的后果吗?即便潇潇身为郡主,也承担不起!” 夏禾当然知道,未婚先孕被视为不贞不洁,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连同孩子一起,即便潇潇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世人的非议与嘲笑也会毁了她一辈子。 深吸口气,夏禾按住苏氏的肩膀,道:“所以我们要赌,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来了,我们都要赌一赌,在得出确定答案之前。” 苏氏一怔,在她坚毅的目光中渐渐冷静下来,道:“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告诉长公主,她可能要做外婆了。”夏禾勾起嘴角。 第四百五十章 有希望了 夏禾向来是行动派,得到苏氏的应允支持后,她就开始琢磨要怎么跟长公主谈判,只是在她真正实施行动前,却遭到了顾飞璟的反对。 “不行,放手一搏固然有所胜算,但风险也大,若是不成,不仅邑宣,连孩子也会保不住,抹掉一个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孩子,方法太多了,也太简单。” 顾飞璟的神色从所未有的凝重,在他的心里,潇潇就是他的亲妹妹,如果不能万无一失,他不会让她冒任何危险。 夏禾知道他的担心,她何尝不抱着一分忐忑,只是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沉思过后,她道:“可我们等不了了,若潇潇真的已经有孕,现在不将她与邑宣的事确定下来,等到显怀了,孩子一样可能保不住。” 顾飞璟沉默着坐下,道:“你让我再想想。” 夏禾并不催他,走到他身后,按了按他的肩膀,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不能太过消极悲观,长公主虽然听信驸马的话,但并非对潇潇就毫不关心,她想要让潇潇嫁进丞相府,未必就不是在替潇潇着想,只是她的出发点与我们不同罢了。” “这些我都知道。”顾飞璟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道:“但你把长公主想得太简单了,她是上过战场,参与过夺权的人,她所想所思都十分复杂,且有在她的立场下不得不做的事,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再缓一缓。” “我倒觉得你把长公主想的太复杂。”夏禾勾起一抹笑,道:“她是闻名天下的奇女子,是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却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这点你们男人永远都不会懂。” 顾飞璟笑着摇头,道:“我自然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夏禾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压到他背上,道:“难懂的是人心,无关乎男女。” “说的也是。”顾飞璟扬眉,顺势将她背起来,往床边走,道:“潇潇的事固然很重要,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你倒了,谁来出谋划策?” 夏禾心里甜丝丝的,忍着笑,晃了晃腿,道:“安啦,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有点夸张,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然我才懒得理会你呢。” “那也要好好休息。”顾飞璟的语气不容置喙。将她放到床上,道:“我问过姨母了,这种特殊时候就要好好养着,不然会坏了底子。”边说着边蹲下身替她脱掉鞋袜,握着双脚将腿抬到床上,再盖上被子。 夏禾诧异地挑眉,道:“你去请教母亲?你们和好了?” 顾飞璟还在回味将那双玉足握在手中的滋味,闻言回过神,慢半拍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我与姨母本来就好好的。”那可是未来丈母娘,不管有没有错都是要哄好的。 夏禾嗤了一声,蹬了蹬腿,笑嗔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出息,肯定又去低声下气求原谅了。” “姨母是长辈,我怎么做都是应该的。”顾飞璟义正言辞,拒绝承认自己是在讨好未来岳母。 夏禾懒得跟他扯皮,勾了勾手指,等他凑近后,低声笑道:“你若还不快点出去,你的苦心就要白费了,母亲就守在门外,担心她冲进来打你一顿!” 顾飞璟大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脸颊被轻轻碰了一下。惊骇地瞪大眼,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夏禾。 被他火热的眸子望着,夏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垂下头低声道:“再不出去母亲真的要进来了。”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亲一下脸颊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 顾飞璟望着她的发旋,心里有点甜,又有点恼,因为他真的被吓到了,可她倒好,做完坏事就埋头装傻,也不问问他的感受。 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火热,他垂头挨了挨她的额头,哑声道:“下次记得先跟我商量,我比较希望你亲其他地方。” 夏禾差点喷了,脸上火烧一样烫,没办法,因为他这句话真的很让人想入非非啊摔! 所以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 夏禾控制不住如野马般脱缰的脑洞。 顾飞璟倒好,丢下这句引人遐想的话就开门离开,任由夏禾脑补得头顶冒烟。 正如夏禾所言,苏氏一直站在门外,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让顾飞璟跟夏禾独处一室,毕竟孤男寡女的,又彼此抱有好感,太容易出事了。不要跟她说什么夏禾是特殊时期,很安全,在她看来,不是失身才算失节。 拉开房门,抬头就看到一脸严肃站在门前的苏氏,顾飞璟暗叫好险,如果他再拖拉一会,可能真的要挨打了。将门关好,他轻声唤道:“姨母。” 苏氏点了点头,道:“商量好了?” “额……”顾飞璟噎了噎,他能说商量着商量着就跑题了么?摇头道:“还没有,我始终觉得太冒险了。” 苏氏赞同地点头,道:“我也觉得很危险,但小禾说的也有道理,一旦确定潇潇怀有身孕,到时候才行动,就太迟了。” “不止潇潇,我也很担心小禾,若由她出面去与长公主摊牌,我担心长公主会伤害她。”顾飞璟双眉紧皱。这点他没有与夏禾说,是因为他知道夏禾不会接受这个理由。 苏氏默了默,叹息道:“你考虑得很周全,那孩子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自己的安危,这并不是好事。” 顾飞璟笑道:“她考虑不到的,我会替她考虑,姨母不必担心。” 苏氏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颔首道:“有你在我很放心。”说着又不禁长叹一声,道:“虽然我不喜老王妃的行事作风,但不得不承认,她教出了一个好孩子。” 顾飞璟但笑不语。在这个话题上,他还是不开口的话,省得又一言不合闹了不愉快。 苏氏又叹道:“我们在这边绞尽脑汁想办法,说到底,其实只要丞相府不答应这门亲事,就什么事都没有……” “等等!”顾飞璟抬手喊停,肃然道:“姨母,你刚才说什么?” 苏氏不明所以,只好重复道:“我说只要丞相府不同意这门亲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顾飞璟一击掌,喜上眉梢,道:“我们有胜算了!” 苏氏疑惑地皱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 契兄弟 顾飞璟想到了一个传闻,如果那是真的,将成为他们的制胜点。 用晚膳的时候,顾飞璟将鹄拉到一边,悄声道:“小禾有任务交给你。” “哈?”鹄一脸怀疑,道:“有事少主为何不自己找我?” “她不方便。”顾飞璟一脸我就是她,她就是我的自傲神色,道:“你放心,不是很难的任务,作为一位出色的杀手,你一定能完美……” 不等他说完,鹄转身就走。 “诶,你等一下!”顾飞璟将人拉回来,道:“你要是肯帮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连带你假装被我打伤,离间我跟小禾的仇,也一笔勾销!” 鹄冷笑,双手抱胸道:“我还怕你报复不成?不过我对你口中的秘密比较感兴趣,说来听听。” 顾飞璟挑眉,低声道:“我只能告诉你跟鹞有关,至于其他的,就要等到事成之后了。” 鹄瞥他一眼,犹豫了一会,道:“好,成交。” 顾飞璟抬手与他击拳。 用过晚膳,顾飞璟去向华择辞别,然后去找夏禾。 江潇潇跟长公主正窝在夏禾房里打牌,见顾飞璟过来,长公主扔下牌,道:“可以走了吧?” 顾飞璟点点头,走到苏氏面前,拱手道:“姨母,明日一早皇上便会起驾回宫,我们这就要到行宫去了,您看您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与我们一同回去?” 苏氏迟疑地望了夏禾一眼,她实在不放心将女儿交给一群大男人照顾,且传出去也不好听。 夏禾看出她的顾虑,道:“那就一起过去吧,我也一起。” “可你现在能赶路吗?”江潇潇道。 夏禾刚要开口,鹭推门进来,眼角含笑道:“少主,楼主说明日一早就出发返回京城,让你今晚准备一下。” 苏氏笑了,道:“如此,我与小禾便留在这里吧,也不争着这一晚了。” 江潇潇忙抱住夏禾,叫道:“我也要留在这里!” 长公主当即就要破口大骂,顾飞璟劝阻道:“潇潇留在这里也好,不然过去见到那个女人,兴许会闹出事来。” 闻言,长公主没有再坚持。她自己也不想过去,只是担心皇帝的安危,才不得不去。 商量好,顾飞璟与长公主出发去行宫。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苏氏收拾好行李,打算带着两个小的去前面等候出发,只是不等她们出门,非夜过来了。 “夜楼主。”苏氏敛首行礼。 非夜微微颔首,道:“我来接小禾。” 夏禾听到声音从里间跑出来,诧异道:“非夜叔叔你怎么来了?” 非夜弯了弯嘴角,道:“我来接你。”说罢,俯身将她抱起,还是丢人的娃娃抱。 慌乱中,夏禾两手撑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微红了脸,道:“我、我能自己走。” 老实说,她很尴尬,毕竟不是两三岁的娃娃,被这样抱实在开心不起来。 非夜不由分说地往外走,道:“別庄离码头有段距离,你舅舅不放心。” 夏禾只好噤声,既然是舅舅的吩咐,想来就是她说破嘴,他也不会放她下地。 一行人出了门,江潇潇跟在后面,满脸羡慕道:“我也想要这样的舅舅,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她的舅舅是当今皇上,即便是小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抱过她。 闻言,夏禾趴在非夜肩上讪讪地笑。 华择等人已等在门前,见非夜抱着夏禾过来,顿时哄堂大笑,鹞更是不客气高声道:“少主简直就像一个奶娃娃,哈哈哈哈!” 夏禾羞得没脸见人,只好将脸埋在非夜肩上。 苏氏见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琢磨着一会要单独给女儿上上课。 出了別庄,踏上羊肠小道,一路鸟语花香,放眼望去花田农田一望无际,夏禾不由暗暗懊恼,早知这地方风景这么好,就是血流成河,她也要出来转转啊!暗暗盘算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来。 非夜服务周到,一路将夏禾抱到船上的舱房内,苏氏再三感谢,将他送走。 关上房门,苏氏坐到夏禾身边,道:“小禾,夜楼主虽是一片好意,年纪也足够做你的父亲,但终究是外男,所谓男女有别,你与他还是不要太亲近的好。” “啊?”夏禾傻眼,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后,顿时哭笑不得,道:“母亲,你想多了!” 苏氏嗔道:“我知晓夜楼主看不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但人言可畏,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夏禾简直想拉根面条上吊,苦笑道:“母亲,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 “看出什么?”苏氏反问道。 “看出非夜叔叔跟我舅舅是一对儿啊!”夏禾捶腿。 苏氏双目圆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道:“难怪了,难怪他总是左一口你舅舅,右一口你舅舅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他们是契兄弟。” “契兄弟?”夏禾捕捉到这个陌生字眼。 “两名男子之间结契,就好比普通男女成亲,虽没有摆上台面来,但也是获得官府认可的,有一纸契约在。”苏氏解释道。 “哦!”夏禾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男子之间也可以成亲咯?我还以为只有西北边境的游牧一族才有这样的规矩。” “确实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但真正结契的还是少,大部分人仍旧认为上不得台面,都是遮遮掩掩,后来娶妻生子。”苏氏摇头。 她倒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毕竟官府都承认了。 “怎么,结契后还能成亲的吗?”夏禾诧异,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但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世界,要求婚姻里双方平等是不可能的。 苏氏点点头,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道:“好了,既然夜楼主与你舅舅是契兄弟,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亲近可以,却不可太过。” 夏禾连连点头。 苏氏起身去倒茶,刚抿了一口,突然语出惊人地问:“那你舅舅是契弟了?”见夏禾一脸懵懂,又解释道:“就是在下面的那个。” 夏禾顿时五体投地,娘哟,你还是那个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夏太太么?求别崩人设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宁王是个渣 回程很顺利,因为一直窝在舱房里,夏禾并不知道顾天启的船一直跟在夜鸽的船后面,直到在码头下船,看到站在船头的顾天启,她才了然。 顾天启并没有与她打招呼,只是一直望着她,幽深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夏禾微微敛首示意,钻进等在一旁的轿子。 非夜早已安排好,轿夫会直接将她与江潇潇,以及苏氏送回明远侯府。 直到轿子走远,顾天启才收回目光,夏晴缓步走到他身边,笑道:“没想到京城的四海楼与封都的并无区别,属下还以为会更气派些。” 顾天启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下了甲板,走向中央阁楼。夏晴望着他离去的冷傲背影,眼底染上浓浓的哀戚。 “既然被冷漠以对会难过,又何必总是靠上去自寻苦恼?”身后响起轻柔带笑的声音,夏晴忙回过神,福身道:“秦夫人。” 秦蔓枝将她扶起,温和道:“不必多礼。” 夏晴谢过,淡淡笑道:“秦夫人怎么出来了?” 面上应对着,心里也盘算着,这个女人可是宁王的心尖肉,若是她能与她打好关系,必定能在京城定迅速站稳脚跟。 而这不正是她来游湖的目的么? 定了定神,夏晴笑得愈发温婉柔顺。 秦蔓枝莲步款款,拉着她走到船舷边,拢了拢垂落的发丝,巧笑情兮道:“一直待在船舱里怪闷的,想着就要靠岸了,起码要在这最后一刻出来瞧瞧。” “王爷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夏晴道,心中暗暗惊叹,难怪这个女人即便另嫁他人也能牢牢把住宁王的心,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确实招人怜惜。 秦蔓枝浅浅一笑,道:“王爷只是可怜我没了丈夫,看在亡夫的面上对我稍加照拂一二罢了。”如此说着,眼底却闪过淡淡的骄傲。 正巧宁王与顾飞璟从船尾过来,秦蔓枝立即盈盈福身,柔声浅笑道:“王爷,世子。” 宁王两步上前扶起她,语带责备道:“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担心着凉。” 看到这一幕,夏晴更坚定了要拉拢秦蔓枝的念头。 秦蔓枝拢了拢襟口,温婉笑道:“船舱里太闷了,是以才出来走走,王爷不必担心,有夏小姐陪着,无碍的。”她对夏晴微微一笑。 夏晴看出她有推举之意,敛首笑道:“夏晴只是陪秦夫人说说话,并没有做什么。” 秦蔓枝拉住她的手,对宁王道:“王爷,夏小姐知书达理,我一见她就觉得十分投缘,日后我让她多来陪我,你看如何?” “你说好就好。”宁王含笑点头,语调柔得能滴出水来。 顾飞璟再也看不下去,脚下一扭就要走开,宁王却叫住他,厉声道:“见到长辈却不请安,像什么样子!” 秦蔓枝忙拉住宁王,柔声劝道:“你别责怪他,飞璟只是太累了,昨晚回到行宫就没有歇过,一直忙到现在,你要体谅他。” “那是他自找的,好好的行宫不住,跟一群江湖人混在一起,就是累死也是活该!”宁王冷哼。 秦蔓枝暗暗拉了拉宁王,双眼哀求地望着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宁王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嘴角不再开口。 顾飞璟瞥了秦蔓枝一眼,道:“说够了吧,说够了我去请皇上起驾。” “站住!”宁王低喝,指着他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跟那群江湖人混久了,你的礼仪教养也都丢了?昨日我就不该让你去见那个夏禾,看看你都被她带成了什么样子!你简直……” “说够了没有?”顾飞璟怒吼出声,终是被激怒,冷笑道:“我再不知礼仪教养,也比你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寡妇卿卿我我要强!不知廉耻简直是你们的代名词,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人?昨日我为何不愿去行宫,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可以任打任骂,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小禾一句,就是他的父亲也不行! “你!”宁王怒发冲冠,抬手就往顾飞璟脸上扇。 “王爷,不可啊!”秦蔓枝大喊,却并未出手阻止,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啪的一声,宁王诧异地望着突然冲过来的宁王妃,挥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收不回来。 顾飞璟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不敢置信。 这个从来只会对丈夫唯命是从,不敢违背半分的女人,竟然会有冲出来救他的一天。 相较之下,宁王妃反而像没事人一样,擦了擦破皮的嘴角,敛首道:“飞璟他太累了,才会胡言乱语,王爷你就看在母亲的面上,不要跟他计较,若是你失手将他打伤了,回去母亲又要心疼了。” 宁王怔了怔,哼道:“慈母多败儿,他就是被你宠坏的!” “妾身知错。”宁王妃俯首,又向秦蔓枝赔礼道歉。 秦蔓枝一脸受宠若惊,拉住宁王的衣袖,慌乱道:“王爷,你快让王妃别这样了,我实在受不起。” 宁王道:“母代子过,飞璟对你失礼,这是她该做的,你受着就是了。” “可这……”秦蔓枝泫然欲泣,扶着额角摇摇欲坠。 宁王忙扶住她,焦急道:“可是又不舒服了?都怪这逆子让你受了刺激,我这就送你回房。”当下便将人抱起,快步往舱房走。 宁王妃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看到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顾飞璟咬了咬牙,道:“你们真让我恶心。”转身快步进了阁楼。 夏晴看了一场免费的好戏,不由抿着嘴角偷笑,她突然很期待夏禾能嫁入宁王府,因为那一定非常精彩。 “很好笑吗?”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质问,不等夏晴反应过来,那人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夏晴当即痛呼出声,只是在看到身后人的脸后,她到了嘴边的呵斥瞬间憋回了肚子里。 长公主冷哼一声,跨过倒在地上的夏晴,走到宁王妃面前,厉声道:“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你要的生活,连一个不三不四的贱民都能肆意嘲笑你,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跳下去淹死算了!” 宁王妃依旧不吭声。 长公主杀人的心都有了,跳脚怒吼:“那个人渣到底哪里好,你能说出一点来吗?” 宁王妃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无语凝噎。 看到她的眼泪,长公主心软了,挥手道:“罢了,左右我们两个在娉婷看来都是傻子,我看一会你也别回宁王府了,我带你去见见夏禾,让她骂一顿你心里铁定能舒服许多。” 宁王妃迟疑着点点头。 夏晴听着两人的话,差点气疯,方才还对她拳打脚踢,转头就要去夏禾那里找骂,长公主是脑子有病吗?凭什么? 第四百五十三章 找骂二人组 长公主并不是说着玩的,一下船,与皇帝皇后打了声招呼,她就拉着宁王妃往明远侯府跑,比苏老夫人这个主人家还心急。 是以苏氏带着两个小的回府没多久,还未休整好,就被告知有客上门了。 老夫人未回,是苏氏的大嫂前去迎接,只是进了门,椅子还未坐热,长公主就要见苏氏,苏家大嫂想说去叫苏氏出来待客,然长公主坚持要去苏氏房里,苏家大嫂只好为两人引路。 将人带到后,苏家大嫂识趣地离开。 苏氏不知道长公主与宁王妃过来的目的,让人奉了茶,在外间招待两人,夏禾则趴在里间的塌上,与江潇潇猜谜。 抿了口茶,心下转了几圈,苏氏含笑问道:“不知两位姐姐突然到娉婷这小屋里来,是所为何事?” 长公主大咧咧道:“有些人欠骂,我带来给你家丫头练嘴。” 宁王妃讪然。 苏氏微微挑眉,推辞道:“那真是不巧了,小禾身子不舒坦,怕是无法招待两位。” “哪有那么柔弱,说几句话而已。”长公主撇嘴,道:“我们两个一下船就跑过来了,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苏氏但笑不语。 宁王妃不由面露窘迫,对长公主道:“看来我们来的真的不是时候,不如就下次……” 不等她说完,长公主哼道:“我就不信了,夏禾连未来婆婆的面子都不给!” 说着,竟然就跳起来往里面冲。 苏氏满脸无奈,知晓拦不住,只好任由她们进了里间。 江潇潇正抓耳挠腮地苦思谜底,长公主突然冲进来,吓得她差点跳起来,拍着胸口道:“母尊,你做什么呢,被你吓死了!” 长公主狠瞪她一眼,道:“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倒先埋怨起我来了,我话可说在前头,只许你在明远侯府住三天,三天后给我麻溜地滚回府!” 江潇潇撅嘴,装傻不回答,气得长公主要掐她。 夏禾在一旁看笑话,眼角扫到长公主身后的宁王妃,她疑惑地眨眨眼,只以为是长公主的朋友,便微笑着颔首示意。 宁王妃在观察夏禾,她最先看的是夏禾的眼睛,灵动中透着聪慧,娴静中透着狡黠,只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见夏禾跟自己打招呼,模样落落大方又柔顺乖巧,她更是心喜,回了一个温和的笑。 教训完江潇潇,长公主才想起来今日过来的目的,拉过宁王妃,道:“夏小禾,这可是……” 不等她说完,宁王妃抢先道:“我是长公主与你母亲的好友,你唤我一声娴姨便是。” 长公主不解地望她一眼,倒是没有戳穿,还对想揭穿的江潇潇使了个眼色。江潇潇摄于母尊的淫威,只好装傻,默默在心里为夏禾祈祷。 夏禾从善如流,敛首唤道:“娴姨。” 宁王妃笑着应了。 苏氏让人将茶点送到里间,招呼长公主与宁王妃坐下。 长公主灌了一大口茶,砸吧嘴道:“娉婷,方才在外面我就想问了,你这泡的是什么茶,怎么跟一般的茶味道不一样?” 苏氏替她添了一杯,道:“这是果茶,小禾自己做的,我平日里喝惯了,是以带了些到京城。” 长公主又如牛饮水一般一口干了,笑道:“不错,夏小禾总算做了件好事,茶还有吗,一会让我带点回去。” 苏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替她斟了一杯茶,道:“带的不多,今儿已经跑完了。”实际上还有,但她可舍不得送人。 长公主撇嘴,道:“小气。”转望向夏禾,道:“你告诉我这茶怎么做,回去我让府上的人做,没见过比你母亲更小气的了。” 话落,被苏氏在背上拍了一下,长公主并不在意,抖抖肩膀。 她们小时候这样玩闹惯了,如今习惯也没改。 宁王妃瞧着,眼底浮起怀念之色,叹息道:“岁月如梭,不知不觉,我们已到了能做祖母的年纪了,可有时候却还觉得跟年少时一样。” 长公主与苏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苏氏摩挲着茶盏,道:“若真如年少时也就罢了,可物是人非……”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夏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突然变凝重了。江潇潇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办,她耸肩表示无奈。 长公主似是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挥挥手,道:“不说那些伤感的,我给你们说件特气人的事。” “你说。”苏氏敛神,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长公主道:“就是……” 宁王妃再次截过她的话,道:“就是有一个女人,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如今在婆家过得很艰难,于是问我们她该怎么办。” 说罢,窘迫地扭了扭手帕。 苏氏跟长公主默然,都知道她说的就是她自己。 夏禾了然颔首,见另外三人都望着她,她不由一个激灵,道:“大家都看着我作何?” “当然是让你发表意见。”长公主一脸嫌弃。 夏禾噎了噎,道:“这不好吧,既然是母亲的朋友,便是我的长辈,我怎好随意议论?” “让你说你就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长公主不耐烦地抱胸。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夏禾只好讪讪道:“这要看处境差到什么程度了,没有具体点的事迹吗?” 宁王妃刚要回话,长公主抢先道:“有有有,一大堆!比如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让她丢尽脸面,她的婆婆动不动就体罚她,拿她出气,她儿子甚至不认她这个母亲,这样够具体了吧?” 她每说一句,宁王妃脸上就僵硬几分,等她说完,宁王妃整个人都僵了。 夏禾没有发现异样,连连点头,愤愤道:“根本就没必要想那么多,是我就直接休夫,再不然就析产分居,一听就知道那男人是个渣男,根本不值得留恋!” “说的对!”长公主欢呼鼓掌,瞥了宁王妃一眼。 宁王妃面露哀戚,道:“可是她爱那个男人,当年她义无反顾嫁给他,为此与娘家离心,与朋友闹翻,若是现在放手,她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 “出现了!”夏禾拍床大叫,怒道:“我最烦这种论调,多少女人不知道因为这个想法自毁半生,什么叫现在放弃,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什么叫在一起这么久,舍不得那份感情,我想说,你若是现在不放弃,不止你的前半辈子,后半辈子也要赔进去!半生跟一生,哪个时间长,不知道的自己扳手指算一算!” “……”众人呆若木鸡,都被她强悍的气势给镇住了,江潇潇更是下意识地开始掰手指数数,被长公主拍了一巴掌才缓过神。 第四百五十四章 出主意 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夏禾喝了口茶,道:“我说完了。” 长公主怔了怔,猛然回声,拍桌大叫:“说得好!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就可以去死了!” “咳咳。”苏氏掩唇咳了两声,示意长公主看宁王妃的脸色,而后道:“如此说来,确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只是,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代表就能放手。” 宁王妃颔首,落寞道:“若真能放手,也就不必如此困扰难过了。” 夏禾微微挑眉,眼珠转了几圈,道:“那娴姨的那位朋友可有什么爱好?” “这……”宁王妃默了默,低声讪然道:“平日里没有旁的爱好,就是在府里散散步,在房里看看书。” 夏禾托着下巴了然颔首,道:“那纯粹就是闲的嘛,如果有事情做,就不会把全部精力都放到情爱上面了,那么少一点关注,就少一分伤害,也可以防止自己没事瞎想,越想越心伤。” “好像有点道理。”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指着宁王妃叫道:“你年——你那个朋友年轻时候不是很爱听戏看话本的么,你不如多弄些话本让她打发时间。” 说到一半长公主急忙改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说漏嘴。 夏禾瞥了长公主一眼,挑了挑眉。 苏氏道:“是啊,有空就在自己身上多花点时间,总比胡思乱想的好。” 宁王妃叹道:“能找到的话本,她都看完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她没有看过的。” 闻言,夏禾嘶了一声,道:“看的是否都是些情情爱爱,凄凄楚楚,幽幽怨怨的?” 宁王妃噎了噎,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了,夏禾暗道,看来是中情爱小说的毒太深啊。 苏氏无语望天,语道斥责道:“整天看些悲秋伤春的,难怪心中郁结,根本就是自找的。” 长公主附和地点头。 宁王妃羞窘垂头。 见状,大气都不敢喘的江潇潇举了举手,道:“我能说一句吗?” 长公主斜她一眼,恩赐般点了点头。 江潇潇立即道:“我觉得吧,宁王妃……”在长公主凌冽的目光下她瞬间瞬间改口,道:“宁王妃的朋友太软弱了,如果她不那么逆来顺受,在受到婆婆的不公待遇时勇于反抗,她也就不会如此凄惨,以至于连儿子都与她离心了。” 夏禾含笑望她,道:“这么说,你认识那位夫人?” “额……”江潇潇一噎,打哈哈道:“京城就这么大嘛,谁家有点事一下子就传开了,我有所耳闻是正常的,正常的。”忙心虚地移开视线,努力缩小存在感。 长公主狠瞪江潇潇的一眼,道:“潇潇这话也没错,我觉得,既然男人靠不住了,就要靠儿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挽留丈夫,而是如何挽回儿子。” 苏氏冷哼,道:“说得简单,当年她为了追随那负心人去边疆,将孩子留给婆婆教养,现在孩子只信他祖母的话,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你以为是轻易就能挽回的?” 夏禾暗暗擦了把冷汗,心想你们再这样直白地说下去,她想装傻都不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怎么办?”长公主恼得拍桌。 苏氏道:“和离!要想摆脱苦海,只有和离一途!” “纯属放屁!”长公主嗤了声,道:“要能和离我们还费什么脑子?” 苏氏脸上涨红,哼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没法子,夏禾你来说!”长公主把夏禾揪出来。 “……”夏禾看了眼头快垂到地上的宁王妃,琢磨了会,道:“像这种家庭纠纷,既牵扯到男女感情,又牵扯到母子亲情,三言两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既然急不来,不如就慢慢地来,循序渐近地来。” “那要怎么来?”江潇潇脱口而出。 长公主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道:“别插嘴!” 江潇潇乖乖捂住嘴。 夏禾接着道:“首先,要改变自己,从自己做起,改变周围,改变处境。” 长公主听得云里雾里,不耐烦道:“具体点!” 夏禾无语望天,大声道:“就是把瞎想的时间都用在兴趣爱好上,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个渣男!” “切!”长公主摆手,“你还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等我说完。”夏禾一脸严肃,道:“没有话本可看,那就自己写,反正都是找事做,写比看更费精力时间,保证让她没精力想之外的事。” 宁王妃双眼一亮,道:“这个主意不错,我……她平日也会动笔写几行,如果是写话本的话,她应该会很乐意,只是……”说着顿了顿,眼底的亮光也黯淡几分,叹道:“只怕她想不出什么好的故事来。” “这个不必担心,她只要负责写就行了,故事我有,一会我给大家说一个,娴姨可以转述给您的朋友,让她写下来。”夏禾不在意地摆手。 “那真是太好了!”宁王妃露出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容,这一笑宛如芙蓉初放,娇艳中带着温婉,让夏禾看直了眼。 收回视线,夏禾道:“娴姨应该多笑一下的,女人笑起来最美了。” 宁王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还是来自晚辈的,不禁微红了双颊,抚了抚脸,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夏禾拍了拍胸口,道:“我从来不说假话。” 苏氏抿唇偷笑,道:“小禾说得对,你整日垂眉低眼的,一脸幽怨凄楚,没得浪费了好颜色。” 宁王妃勾起一抹浅笑,心底从所未有的放松。 长公主的重点却是在故事上,催促道:“快说快说,本公主要听故事!” 夏禾连声应了,笑道:“今天我要跟大家说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梁祝……” 她的声音不急不徐,娓娓道来宛如清泉淌过,令人不由身心舒畅,很快就进入到了那绚烂多彩的虚幻世界,为故事中的一波一折所牵动。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夏禾的故事也划上了句号,苏氏与宁王妃泪眼婆娑,久久没有从故事中走出来。 长公主更多的却是气愤,拍桌怒吼道:“马家的人实在太可恶了,祝英台的父母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是他们嫌贫爱富从中作梗,这对苦鸳鸯根本不会死!” 夏禾忍着笑,道:“长公主所言极是,但我觉得祝英台的父母并不是因为嫌贫爱富,才阻止女儿嫁给梁山伯,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祝英台好,而有这样想法的父母,这世上太多了。” 长公主微怔,斜睨她,道:“你在暗示什么?” “没有啊。”夏禾笑得异常无辜,道:“我只是想说,人只有在故事里才能变成蝴蝶,现实里,死了就是死了。” 长公主愣了愣,没有再说话。 第四百五十五章 该傻就傻 天渐渐黑了,绚烂的晚霞褪去,天空蒙上一层灰黑,明远侯府陆续亮起一盏盏明灯。 回过神时,已到晚膳时间,苏氏留长公主与宁王妃用晚膳,长公主早就听说夏禾有一手好厨艺,便趁此机会吵嚷着要尝尝,被苏氏一口回绝了。 宋嬷嬷建议道:“长公主若是不嫌弃,老奴做两道小菜给您尝尝,三小姐现在哪能沾冷水啊。” “你的手艺我早就吃腻了。”长公主不乐意地撇嘴。 宋嬷嬷笑呵呵道:“别看这样,老奴也跟着三小姐学了两手的,虽说不能有十成三小姐的功夫,五六成还是有的。” 长公主将信将疑,不情不愿道:“那好吧,就劳嬷嬷做几道小菜吧。” 宋嬷嬷应了,道:“那长公主先吃着,老奴这就去准备。”说罢转身出去忙活了。 宁王妃嗔了长公主一眼,道:“你也是的,嬷嬷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要劳累她。” “有什么关系,都这么熟了。”长公主撇嘴。 宁王妃不再理会她,转头拉着夏禾商量写书的事情。 宋嬷嬷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着一碟子拍黄瓜,一盘金丝小排跟一碗素炒三丝上来,菜一摆上桌,香味便扑鼻而来,长公主出手如电,夹了块排骨送进嘴里,边吃边赞道:“不错不错,嬷嬷的手艺确实提高不少。” “长公主喜欢就好。”宋嬷嬷见牙不见眼。 吃饱喝足,长公主与宁王妃笑盈盈告辞,临走前,长公主也不说让江潇潇早点回公主府的话了,只是再三告诫她不能给明远侯府添麻烦,倒是让江潇潇吃惊了一番。 晚上沐浴过后,江潇潇爬上夏禾的小榻,悄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娴姨的身份啊?” 夏禾放下手中的银丝,挑眉笑道:“你说呢?” “我觉得你知道。”江潇潇笃定地点头。 夏禾笑了,耸耸肩,道:“我肯定猜到了啊,因为你们几个演戏的功夫实在太差了,我想装傻都没办法。” “那你还……”江潇潇瞪大眼,这家伙就差指着宁王妃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蠢了,现在她竟然说她猜到了宁王妃的身份,胆子也太大了吧! 夏禾干笑两声,道:“不知者不罪这句话懂不懂?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趁现在把想说的都说出来,难道要等以后宁王妃摊明了身份再说?那不是找死么,所以说,该傻的时候还是要傻一傻,即便是装的。” 江潇潇竖起大拇指,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真的无言以对。” “乖。”夏禾拍拍她的脑袋,继续做手上的活儿。 江潇潇看了一会,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花瓣。”夏禾道,“太后不是说要我做一株国色天香给她么,现在手上虽然没有可用的纱,但做框架的银丝还很多,我先把零件捏出来。” “哦。”江潇潇似懂非懂地点头,新奇道:“原来姨母献给太后的兰花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啊,真的好特别啊,你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为什么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呢。” 夏禾不由失笑,道:“不要说傻话,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脑子稍微好使一点而已。” “岂止是一点啊。”江潇潇反驳,仰躺在她膝盖上,叹道:“我这辈子做的做正确的事,就是跟你做了朋友。” “我也很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夏禾道,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话。见江潇潇眼皮开始打架,她将银丝放到小几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来,躺好,我们休息吧。” 江潇潇迷迷糊糊点头,揉了揉眼睛,在她的指挥下躺好。 夏禾也躺下,替两人盖好薄被。 翌日一早,夏禾与江潇潇跟随苏氏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问江潇潇住得可习惯,要不要换到东次间去,她总担心怠慢了她。 江潇潇过来就是为了跟夏禾玩的,恨不得时刻与夏禾黏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愿意换房间,闻言忙道:“不必了,老夫人不必太客气,我虽是郡主,按礼却要唤您一声姨奶奶,您若是太客套,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老夫人连连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就随你高兴吧。” 江潇潇笑着道谢。 老夫人还有话与苏氏说,打发两个小的先回去,夏禾与江潇潇便行礼告辞。 出了正院的门,江潇潇拉住往前走的夏禾,扭捏道:“小禾,那个,怎么不见大表哥啊?” 夏禾早知道她会耐不住,忍着笑故意装傻道:“哦,你说大哥啊,大哥住在前院,在后院肯定是看不到的。” 江潇潇暗暗着急,她真正想知道的不是大表哥的消息啊!挠了挠耳朵,她小声道:“那、那他跟大表哥住在一起吗?” “他?谁啊?”夏禾继续装傻,直把江潇潇逗得跳脚,才大发慈悲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二哥么,他肯定跟大哥住一起啊,不然他能住哪?” 江潇潇瞪她一眼,嗤道:“真是近墨者黑,跟璟表哥混久了,你都学坏了。” 夏禾微窘,往前快走两步不让她看到自己微红的脸,哼哼道:“哪有?你怎么不说近朱者赤?明明是他跟着我学好了。” 她的异样可没有逃过江潇潇的双眼,江潇潇大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脸皮薄的时候,我要去告诉璟表哥!” “你敢!”夏禾回过头瞪她,威胁道:“你要是敢告诉他,我就不带你去见二哥!” 江潇潇噘嘴,“那好吧,我们各退一步。” 夏禾挑眉,笑道:“这还差不多。”转而又低声道:“不过这毕竟不是在夏府,我也不能随意到前院去,一会我请母亲派人去前面传个话,就说你要带我去游览京城风光,约大哥二哥一起,如此,我们才好见面。” 江潇潇了然颔首,撇嘴道:“所以我不喜欢待在京城,规矩太多了,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你,想要逮你的小尾巴。” 夏禾哑然失笑,可不是么,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待在京城,可谁让她偏偏找了个京城户口的男朋友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边说边走,眼看就要到苏氏居住的院门前,苏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拦住两人的去路。 望着这个显然有备而来,笑得一脸故作亲近的大表姐,夏禾生出不祥的预感。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忍让 苏家的这个大表姐,夏禾虽然没有对过几次面,却并不陌生,因为在第一次见面之前,她对她就有所耳闻了,这个大表姐,仿似对她并不喜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既然不喜欢,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没有好脸色,为何今日却特意来堵她呢? 夏禾一时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敛了敛神,夏禾福了福身,扬起笑道:“大表姐这是过来看望母亲吗?真是不巧了,母亲还在外祖母还未回来。”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笑脸迎人总没有错。 苏蕾先向江潇潇行了个礼,而后才给夏禾回礼,她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扭捏了一阵,才低声道:“我今日过来,并非寻姑母,而是寻你。” “寻我?”夏禾假装惊讶,笑问道:“不知大表姐有何吩咐?” “倒不是有什么吩咐……”苏蕾搅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冒起可疑的红云,迟疑道:“我就是想问问,那日游湖,怎么只见你的舅舅,不见你的舅母?” “……”夏禾默了默,不好的预感又强烈几分 见夏禾默不作声,苏蕾竟然露出窃喜之色,按捺着小心道:“是不是你舅母不在了啊?还是你舅舅还未娶妻?也是,他那样出众的人,也确实没有女人配得上他。” 听到这里,江潇潇都不由瞪大眼,暗暗拉了拉夏禾的衣袖,低声道:“她不会是看上夜楼主了吧?”脸上的表情比见鬼还惊讶。 夏禾悄悄甩开她的手,低声道:“我看出来了,不用你重复。”心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她就奇了怪了,无缘无故的苏蕾会来找她,原来是看上她身边的人了!她不得不承认苏蕾很有眼光,简直是太有眼光了,也太不知死活了! 一边吐槽,一边转动脑子,好一会后,夏禾笑呵呵道:“看来那日我说得不够清楚,让大表姐误会了,大舅舅并不是我的亲舅舅,而是我舅舅的契兄,是为了区别两人,是以才如此称呼。” “契兄?”苏蕾脸上僵了僵。 夏禾特单纯地眨眨眼,道:“是啊,大表姐不知道什么是契兄吗?契兄就是……”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苏蕾不敢听后面的话,忙咬着牙打断她。 夏禾忍着笑,道:“既然大表姐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苏蕾脸上没了最初那热络的笑,不满道:“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好好的女人不要,尽去找男人,有够……” 后面那几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夏禾还是听懂了,抿了抿嘴角忍下到了嘴边的反驳。 然而苏蕾却不知她的忍让,又不屑道:“现在一些男人真是恬不知耻,身为男人却四处勾搭魅惑男人,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一心想着依仗别人,难道他们就没有尊严的吗?” 见夏禾脸色不好看,又干笑着解释道:“夏禾你别介意,我并不是在说你舅舅,我只是觉得,男人就应该娶妻生子,断袖那种违背人伦的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一定是你舅舅跟你大舅舅没有遇到好女人,所以才会误入歧途,你作为晚辈,应该多劝劝他们,别等到老了才后悔。” 江潇潇想要反驳,夏禾拉住她,敛首笑道:“大表姐说的是,我会跟舅舅他们提一提的。” “那就好。”苏蕾满意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再次叮嘱道:“一定要记得说啊。” 夏禾默然颔首。 送走苏蕾,江潇潇愤愤道:“你为何不反驳?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夏禾望了她一眼,道:“生气有何用,反驳又有何用?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的话也到不了舅舅的耳朵里,我何必为了一时意气,跟她吵闹。” “可是……”江潇潇想要反驳,夏禾道:“以后见到她躲远些就是了,没必要与她置气。” “难道就这样算了?”江潇潇跺脚。 “不然呢?若我今日与苏蕾争吵,届时你让母亲如何自处?我的身份到底有些尴尬,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夏禾道。 江潇潇本想斥责她没有良心,对不起华择与非夜的疼爱,但转念一想,其实最委屈难受的是她自己。因为正如她所言,苏蕾的话华择与非夜听不到,所以对他们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而苏氏这边也可以避免陷入尴尬境地,到头来,是她默默承受了一切。 想着不由有些心疼,江潇潇抱住夏禾,低声道:“有时候觉得懂事挺累的,像你这样要受好多气。” 夏禾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又不是没有放肆过,只是有时候忍耐是必须的。” 江潇潇点点头,没有再吭声。 知晓她还没有想通,夏禾也不多做解释,拉着她一起做手工,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 苏氏直到午时才回来,一脸喜气洋洋的,夏禾不由笑问道:“母亲笑得如此开心,莫非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半个字不提苏蕾。 “确实是有好事。”苏氏眉开眼笑,坐下喝了口茶,道:“今儿早朝后,皇上特意叫住你外祖父,让他明日带你哥哥进宫面圣!”她显然是急着回来告诉两人这个好消息,是以跑得口干舌燥的。 “真的?”夏禾喜上眉梢,欢呼道:“真是太好了!” “都是你的功劳。”苏氏含笑望着她,道:“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提到你大哥,皇上也不会想见他。” “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夏禾并不邀功,衷心为兄长感到高兴。 江潇潇欲言又止,她希望夏禾能多为自己想一点,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氏与女儿分享了喜悦,心底说不出的舒畅,叹道:“这几日你外祖父也带着你大哥拜访了不少京城打大儒,希望你大哥能不负所望。” “大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夏禾笑着安慰。 苏氏含笑点头,抚了抚她的脑袋,道:“现在你大哥的事有着落了,我就只担心你了。” 夏禾笑道:“我的事也不急,我们先把潇潇跟二哥的事解决。” 苏氏笑着点头。 “对了。”夏禾想起太后的吩咐,道:“我手上缺少做牡丹的薄纱,可能要劳烦母亲派人替我去布庄走一趟。” “这个问题不大,我一会让宋嬷嬷去,你把想要的告诉她便是。”苏氏道。 夏禾又道:“还有,潇潇想带我游览一下京城的名胜古迹,我想着大哥与二哥也未出门游玩过,就想邀他们一起,母亲觉得如何?” 苏氏还能不知道她们那点小心思,笑道:“你们先定好时间,一会我让人去传话。” “多谢母亲!”夏禾欢喜道,给了江潇潇一个得逞的眼神。 江潇潇扯出抹笑,却不大高兴地起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闯公主府 夏邑卿进宫面圣的情况如何,夏禾并没有问,不过看苏氏的脸色,她猜想应该还算顺利。休养了几日,过了特殊时期,她又变得生龙活虎,开始筹划跟长公主谈判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她要让江潇潇跟夏邑宣见上一面,恰好夏邑卿也有空了,四人便约了一起出门游玩。 自来到京城,江潇潇与夏邑宣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次见面,夏禾想着两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是以出了侯府,就拉着夏邑卿回避,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夏邑卿这些日子也忙坏了,跟着外祖父四处奔走,拜见当地大儒,今日难得有空闲出门,他十分高兴,滔滔不绝地与夏禾说起这几日的见闻,当说起进宫面圣时,他感慨道:“幸好当初听了璟表兄的告诫,没有一意孤行开办书塾,今日见过皇上之后,我才知道何为圣心难测,改日见到表兄,我定要好好向他道谢。” 夏禾笑望着他,道:“所谓伴君如伴虎,大哥以后若是入了朝堂,要更小心才是,至于道谢,顾飞璟又不是外人,你若跟他客气,他反而会不高兴的。” 夏邑卿满脸不赞同,厉声训斥道:“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夫妻之间,都要谨守礼法,不能因为关系亲近就忘形,日后你出嫁了,更是要在意,不要吝啬那一两句感谢,以免落人口实。” 没想到会被反过来训斥,夏禾吐了吐舌头,颔首道:“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夏邑卿这才再次展露笑颜,道:“你不必担心,即便是拼上这条命,哥哥也要高中,届时外人就不会再低看你了。” 夏禾微怔,原来,兄长急着出仕并非只是为了书塾,也是为了她。 确实,有个状元哥哥,她的地位会水涨船高,虽然她并不在意,但兄长的这份心让她感动。 敛首低笑,道:“那我就等着沾大哥的光了。” 夏邑卿胸有成竹地点头。 夏禾与江潇潇约好午时在四海楼汇合,她与夏邑卿四处转了转,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赶到四海楼,只是两人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江潇潇过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夏禾心里有些不安。 夏邑卿安慰道:“可能只是忘记时间了,我们再等等。” 夏禾按捺着担心点了点头。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依旧不见人来,夏禾坐不住了,起身道:“大哥,我们出去找找吧。” 夏邑卿也感觉不妙,点点头站起身。 兄妹俩正要出门,鹄与鹞优哉游哉从楼上下来,道:“少主不用去了,你那二哥已经被长公主抓到长公主府去了。” “什么?”夏禾大惊,冲到楼梯前,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鹄指了指鹞,道:“他负责一楼的情报网,只有不想打听的,没有打听不到的,何况郡主与少主是好友,我们自然多关注几分。” 鹞摇着扇子,笑道:“我也不过是恰好路过,看到了那一场棒打鸳鸯的好戏罢了。” 夏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长公主会先出手,二哥落到长公主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想到这,她心里沉甸甸的,失神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巧,他们是怎么遇上长公主的?” “并非巧合。”鹞啪地一声将纸扇合上,道:“难道少主没有发现你们被人跟踪了吗?” “跟踪?”夏禾倏然皱起眉,握拳道:“我知道是谁了。”转头就往外跑。 “你要去哪?”夏邑卿拉住她。 夏禾沉声道:“大哥,你先回府,我去长公主府找二哥。” “不行!”夏邑卿拉住她,双眉紧蹙,道:“我们先回去找母亲,然后再去长公主府!” “来不及了!”夏禾甩开他的手,急声道:“以长公主的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迟一点,二哥可能连命都没了!” 说罢不再犹豫,提起裙摆狂奔出门。 夏邑卿想要追上去,鹄将他拦住,道:“你跟上去没有丝毫作用,你还是先回侯府请夏太太吧,少主这边我们会照看好。” 夏邑卿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有劳了。”随即大步出了门,往明远侯府赶。 赶到长公主府,一看门前侍卫的架势,夏禾便暗道不妙,她走到门前,拱手扬声道:“小女夏禾,求见长公主,还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 两名侍卫看也未看她一眼,冷漠道:“公主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 夏禾暗暗握拳,道:“小女有要事通禀,是有关郡主的,两位不妨进去通报一声,说不定长公主会愿意接见。” 两名侍卫不为所动。 见状,夏禾暗暗心焦,生了硬闯的念头,正犹豫着是否动手,身后传来一声低喝:“给本世子让开!” 她猛地回头,便见顾飞璟健步如飞跨上门前台阶。 “你怎么过来了?”夏禾惊喜道。 顾飞璟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因为我正好跟四皇子在一起。” “果然。”夏禾冷笑,她就知道肯定跟顾天启脱不了干系。 “见过宁王世子。”两名侍卫躬身行礼,却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顾飞璟眼底微沉,拉了夏禾直接往里面闯,侍卫上前阻拦,他毫不客气地将人撂倒,脚不停步地往正厅赶。 只是刚进门,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群打手,一个身形娇小,妆容素雅的妇人站在凶神恶煞的打手后,道:“大胆,竟敢擅闯公主府来,来人,把他们抓住,不必手下留情,若是坏了长公主的好事,你们知道下场!” 顾飞璟冷笑,手中檀香扇一展,道:“本世子就陪你们玩玩。” 一群打手立即蜂拥而上,将顾飞璟团团围住,夏禾直接被挤到了外围,根本没人理她。 “……”望着打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夏禾默了默,难道她被小看了?虽然有点不爽,但却是帮了大忙。目光转向指挥的妇人,她悄无声息地靠近,趁人不备将那妇人擒住。 “都给我住手!”单手扣住妇人的脖子,夏禾退到柱子旁。 闻言,一群打手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停手。 夏禾的手收紧几分,不需她再次开口,妇人惊恐叫道:“还不快住手!” 打手们这才停手。 顾飞璟理了理衣襟,一抖衣袖,走到夏禾身边,给了她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妇人眼底闪过懊恼,喝道:“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禾冷哼,道:“一个贱人,本小姐不屑知道你的身份。” “你!”妇人涨红脸。 夏禾与顾飞璟交换一个眼神,挟持着妇人往正厅走。 第四百五十八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长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儿看上的男人,竟然是个文不文武不武,看上去就一无是处的男人,见到夏邑宣的第一眼,她气得差点拔刀。 望着跪在堂下的女儿,长公主越想越气,跳起来一巴掌甩在江潇潇脸上,怒骂道:“看上什么男人不好,看上这样一个废物,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江潇潇被打得嘴角破皮流血,可见长公主这一巴掌没有留情。 驸马在旁边看着,见状也不过是冷哼一声,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仿似堂下跪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江潇潇没有吭声,拭去嘴角的血迹,硬气道:“我看上的男人再不好,起码知道心疼我,知道关心我,不会花着我的银子,抱着别的女人,还对我颐指气使。” “……”长公主怔了怔。 驸马绿了一张脸,叱道:“身为郡主,却不守礼法,不知廉耻,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言乱语,真真是没有教养!” 江潇潇撇嘴冷笑,看也不看他一眼。 驸马白净的脸气得涨红发紫,甩袖怒道:“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枉为人父!”抢过婆子手中的藤条,就要往江潇潇身上招呼。 长公主双眼微眯,伸手夺过藤条,沉声道:“谁允许你动我的女儿?” 驸马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听到下人们窃笑的声音,他脸上爆红,只觉丢尽了脸面,心里对长公主又恨了几分。 长公主此刻却没有闲心顾虑他的心情,扔了藤条,居高临下望着江潇潇,冷然道:“我给你一个机会,马上跟那个男人断了,乖乖答应丞相府的亲事,不然我让你们天人永隔。” 江潇潇一震,猛地抬头看她,咬牙道:“我死也不会答应!” “那好。”长公主危险地眯起眼,刚要下令,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之声,等她抬头,便看到夏禾挟持着孟氏冲进大厅,旁边还跟这个顾飞璟。 “璟表哥,小禾!”江潇潇面露惊喜。 夏禾微微对她点了点头,抬头直视长公主冷峻的眼,冷声道:“长公主真是好大的口气,要我这条小命也就罢了,还想要宁王世子的命,难道这京城真的是长公主说了算?” 孟氏期期艾艾抽泣起来,喊道:“驸马爷快救救妾身!这两个人突然冲进公主府,还喊打喊杀的,妾身快被吓死了,嘤嘤嘤……” 驸马一改方才的冷漠,着急道:“你们快放开她!”竟然还想上前抢人,被顾飞璟一掌推倒在地。 长公主冷眼看着,竟然没有去扶驸马,她一脸肃杀望着夏禾,道:“本公主给你点面子,不代表就能容忍你做的事,这京城,还没有人敢擅闯公主府,你是第一个。” 夏禾被她冰冷的目光下刺得手心冒汗,稳住心神,不卑不亢道:“我来是有一个重大消息要告诉长公主,我怕迟了长公主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才不顾阻拦闯进来,我是有失礼冒犯之处,但长公主府里的人竟然想要我与宁王世子的性命,难道您就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她再三强调顾飞璟宁王世子的身份,只希望长公主多少能有几分忌惮,不至于做事太绝。 “要你们的性命?”长公主双眼幽深,淡淡瞥向孟氏,道:“本公主可不曾记得下过这样的命令。” 孟氏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狡辩道:“冤枉啊!公主殿下,妾身只是让人将他们赶出去,没有说要取他们性命啊!”一双泪眼楚楚可怜望向驸马。 驸马忙附和道:“公主,你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清清她善良单纯,不可能……” “闭嘴。”长公主冷冷打断他的话,道:“本公主做事用不着你来指点。” 驸马一噎,眼底闪过愤恨恼怒。 夏禾冷哼一声,将孟氏推倒在地,道:“不管事实如何,我只想问,何时公主府的护院打手归一个后宅妇人管了?” 孟氏浑身一震,根本不敢抬头看长公主的脸,颤颤巍巍爬起身。 长公主抬脚就是一踹,将刚站起来的孟氏重新踹倒在地,道:“把这个贱人拖到水牢去!” 长公主这一脚比打江潇潇还不留情,孟氏被踹得哎哟痛呼,满地打滚,只是听到这话,她根本顾不上装可怜,惊骇叫道:“驸马救我!” 驸马咬牙道:“你敢伤害清清,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像平时一样,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长公主,然而长公主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孟氏被拖了下去,驸马急得脸色发白,见长公主始终没有反应,他只好跟了上去。 江潇潇拉住顾飞璟的衣角,急声道:“邑宣、邑宣被关到禁房去了,你快去救他!” 顾飞璟点头,刚要走,长公主沉声道:“本宫看谁敢去救!”顾飞璟迈出去的脚只好又收回来了。 夏禾给了江潇潇一个安慰的眼神,上前一步,福身道:“恭喜长公主,很快就能有外孙了。” 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好时机,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今之计,只有赌了。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不仅长公主,连江潇潇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好一会后,长公主蓦地咆哮出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手边的茶盏被她一拳击得粉碎。 夏禾咽了口口水,道:“之前在夜鸽的別庄,长公主不是问我与潇潇在搞什么鬼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没有搞鬼,只是让我师父替潇潇把了下脉。” “所以呢?”长公主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夏禾不敢退缩,迎视她骇人的目光,道:“潇潇很有可能怀孕了,因为当时还不足半月,是以暂时无法确诊,今日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找我师父确诊……”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长公主操起茶壶扔向夏禾,大喝:“荒谬!” 夏禾不躲不闪,千钧一发之际,顾飞璟挡到她身前,替她挨了一茶壶。 垂眼望着她,顾飞璟责备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躲!”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替她挡祸了。 夏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而长公主的怒火可不是扔一个茶壶就能解决的,就两人说话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将大厅砸了个底朝天,就差直接拔刀砍人了。 发泄过后,长公主站在满地狼藉中,喘着粗气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痴人说梦!” “那如果再加上丞相之子好男色这一点呢?”顾飞璟不紧不慢开口。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僵硬。 第四百五十九章 胜负已定 夏禾认为自己是来扔炸弹的,却不想顾飞璟跟她的目的一样,且威力丝毫不亚于她,以致把她都惊呆了。 猛然回声,夏禾拉住顾飞璟,低声问:“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如果早点知道,她早就来找长公主谈判了! 顾飞璟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敷衍道:“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只是一直忙着查上次的刺客,没有空闲去告诉你。” 夏禾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目光有些躲闪,不由疑惑道:“怎么你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 这话说到顾飞璟心坎上了,他确实不愿提起这件事。默了默,他没有回答。 长公主缓过神来,更是怒不可遏,拍桌怒吼:“荒谬!你以为你搬出那些不切实际的流言,就能说服我?你比夏禾更痴心妄想!” 夏禾噎了噎,感觉心里莫名舒坦。 “……”顾飞璟欲言又止,咬牙道:“并不是传闻,是事实。” “哼!”长公主冷哼,傲然道:“你以为本公主既然知道那个流言,会不去查实吗?我已经派人试探过,左向远并不亲近男人。” 左向远就是丞相之子。 闻言,顾飞璟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他如此,夏禾心里咦了一声,关切道:“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不太正常的样子。” “我没事。”顾飞璟摆手,先是长长舒了口气,而后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提气道:“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有我的把握,就在几天之前,我也请人试探过左向远,得知他并非不好男色,而是早已心有所属,是以并不接近其他男子。” “哦?”长公主扬眉,看起来并不太相信,漠然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左向远心里的人是谁?” “……”顾飞璟再次欲言又止。 夏禾斜眼看他,心里冒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顿时眼神都变了。 顾飞璟注意到她异样的目光,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夏禾抱住脑袋,嘟囔:“看一眼又没什么,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你心里才有鬼!”顾飞璟瞪眼,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夏禾捂着脸乱躲。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拍桌道:“要恩爱滚一边去!” “鬼才跟他秀恩爱。”夏禾撇嘴,见顾飞璟的手伸过来,立即瞪起眼,清了清嗓子,道:“言归正传。” 所有人都随之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脸上一僵,收回手,豁出去般,含糊道:“那个人是我。” 他企图以此蒙混过关,却忘了在场的一个比一个耳朵尖。 诡异的寂静后,长公主捶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禾跟江潇潇抱在一起,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顾飞璟咬牙,怒道:“想笑就笑吧!” “我不笑……”夏禾咬着嘴角,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哈哈哈哈!”长公主已经从椅子上笑到了椅子下,且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饶是顾飞璟脸皮厚如城墙,在这如雷贯耳的笑声之下,也不由涨红了脸,想起鹄的话,他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游湖回来之后,鹄按照他的请求,去接近左向远,一开始是很顺利的,鹄伪装的穷苦书生很快就取得了左向远的好感,两人时常对酒当歌吟诗作画,促膝谈心到深夜,然而正如长公主所言,左向远并未表现出对男人感兴趣,就在鹄以为计划失败之际,却从喝醉的左向远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从左向远嘴里吐出来的那个名字,虽然因为喝醉了而有些含糊,却并不妨碍人听清,因为他先叫了顾将军,然后又念叨着飞璟两个字。 放眼整个京城,被称为顾将军,又叫做飞璟的,真的没有第二个。 鹄在听清的那一刻,反应跟长公主是一样的,他在转告顾飞璟时,依旧笑得直不起腰来。 顾飞璟不由得想起那日游湖时,他救了被刺客包围的左向远,左向远看向他的那让人说不清道不明,起鸡皮疙瘩的眼神。 想着,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挨到夏禾身边寻求安慰。 长公主终于笑够了,爬回椅子上做好,揉了揉肚子,道:“这话我信。” 不知怎么,顾飞璟心情更郁闷了。 忍着笑,夏禾肃了肃脸色,道:“公主殿下,既然如此,你还要将潇潇嫁给丞相之子吗?” 长公主瞥她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就算没有丞相之子,也还有其他王公贵族的公子,不管如何,怎么都轮不到你那废材堂兄。” 废材两个字让夏禾无言以对,确实,二哥似乎除了会看星象,真的没有别的特长,硬要说的话,人比较老实敦厚? 讪讪笑了笑,夏禾硬着头皮道:“二哥确实文不成武不就,以后可能也没有大的出息,但他待潇潇好啊,也有责任感,不然他完全没必要跟着我们到京城来冒险,我觉得这一点就足够弥补其他了。” 长公主不置可否,道:“本公主承认他有几分胆识,但这并不足以让本公主答应将女儿嫁给他,硬要说的话,你大哥倒是不错,长得不错,文采不错,胆识也不错。” 闻言,江潇潇面露焦急,大喊道:“我就喜欢没出息的!” “你给我住嘴!”长公主怒喝,“没出息的男人连自己都养不活,难道你还指望他给你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吗?母尊也不过是舍不得看你吃苦!” 若是以往,江潇潇定不敢与她争执,但想到夏邑宣的坚持,他的关怀,他的承担,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第一次真切说出自己的心声。 “邑宣是没有能耐,以后也不可能有大出息,但他能忍受我的坏脾气,能包容我的任性,愿意陪我承担错误,我觉得这就够了,他没有出息,给不了我优渥的生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努力,我也能像母亲一样上战场立战功,做一个不输男子的女人,母亲觉得哪个贵族公子能接受这样的我?” 长公主浑身一震,沉默良久,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像你父亲那种软弱的男人吗?你想跟我走一样的路吗?” 江潇潇冷笑,道:“不要拿他跟邑宣比,他不配。” 长公主皱眉望着她,眼底是困惑与为难。 夏禾适时出面,劝道:“公主殿下,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应该是孩子吗?” 长公主默然回神,揉了揉额角,道:“不是说还不确定吗?” 夏禾道:“正因还未确定,才更应该趁早解决,若是等到潇潇显怀,潇潇的后半生就毁了。” 江潇潇一脸恍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可能怀孕这件事。 长公主默了默,望了茫然无措的女儿一眼,咬牙道:“我输了。” 第四百六十章 波涛暗涌 夏禾知道,长公主并不是输给她,也不是输给顾飞璟,而是输给江潇潇,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强势的母亲,对于女儿的疼爱。 如果潇潇没有说出自己的心声,她跟顾飞璟或许能靠着这张嘴,打消长公主的念头,但也正如长公主所言,没有左向远,还有其他王公贵族家的少爷,总而言之就是也轮不到二哥。 从公主府出来,夏禾感觉一身轻松,就像是压在肩上的担子都卸下了,她可以好好喘口气。 顾飞璟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别高兴地太早了,只要潇潇跟邑宣一天没有成亲,这件事就还有变故。” “你是指……”夏禾比了个手势。 她不说顾飞璟也知道她的意思,会意地颔首,道:“你赶紧回侯府,请姨母来跟长公主议亲,省得夜长梦多。” “议亲的事确实应该着急,不过那边我觉得暂时不必担心,你别忘了,长公主可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夏禾挑眉,背着手大摇大摆走下台阶。 顾飞璟挑起半边眉毛,追上去低声问:“那是不是该为我们的事打算打算了?” 夏禾面上微红,装傻道:“什么我们的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忙着给太后做花呢,没空闲想那么多。” 见顾飞璟要抗议,她忙抢先道:“对了,你刚才说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那个丞相之子,真的对你……”后面半截在顾飞璟黑沉的脸色下识趣地消声。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顾飞璟道:“我才不告诉你是真是假。” 气呼呼地摇着扇子走开。 转移话题成功,夏禾窃笑一声,慢悠悠跟上去,摇头晃脑道:“我觉得肯定是真的,毕竟顾将军风华绝代,只要是人,不管男女都会为你倾倒的。” 顾飞璟耳朵微动,两步退回来,笑嘻嘻问道:“那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有倾倒?” “这个嘛……”夏禾故意拖长音,笑看他竖耳瞪眼的着急模样,道:“当然是——没有啦!” “什么?”顾飞璟不满大叫,指责道:“青天白日的,你竟然撒谎!我才不信!” “信不信由你。”夏禾做了个鬼脸,笑嘻嘻跑开。 “给我站住!”顾飞璟收起扇子,拔腿就追。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夏禾倒退着反驳,却冷不丁撞上一堵墙,呼声还没有出口,手腕就被紧攥着抬起。 这感觉太过熟悉,夏禾不禁心口一紧,她忙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顾天启居高临下望着眼前清丽的面容,他竭尽全力才没有不管不顾地将这个人揉入怀中,用力拥抱到将她毁掉,然而他却无法不愤怒,在他担心她会被长公主为难,为她提心吊胆之际,她却与别的男人嬉笑玩闹,笑得如此灿烂,这在他面前,是从未有过的!他如何能不气? 五指控制不住地收紧,在柔软纤细的手腕上留下青紫的伤痕,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顾天启冷眼凝视着夏禾,既不开口,也不松手,仿佛凝固。 夏禾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镇定下来,垂眼淡漠道:“民女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顾天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一双冷冽的眼似乎想将她看透。 顾飞璟匆忙赶来,扫了眼夏禾被攥着的手,按捺下担忧焦急,道:“天启,快放手,小禾会受伤的。” “我若不放呢?”顾天启吐出一句冰冷至极的话。 顾飞璟眼底微沉,肃然道:“若殿下不介意会有闲话传到您未婚妻耳中,您大可不放手。” “顾飞璟!”顾天启下颌紧绷起。 顾飞璟不再多言,掰开他的手,将夏禾拉到身边,关切道:“还好吗?” 夏禾握住酸痛的手腕,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跟顾天启起冲突。 顾飞璟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顾天启望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愈发波涛汹涌,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怒火,沉声质问道:“你就这样带着小禾冲进公主府,难道就不担心姑母一时气极,伤害她吗?” 听得这话,顾飞璟不由好笑,道:“若不是你耍那些阴谋诡计,我又何必带小禾冒险?” “我都是为潇潇好。”顾天启振振有词。 顾飞璟意欲反驳,夏禾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改口道:“我们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人的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潇潇的事,若你不想失去她这个妹妹的话。” 顾天启牵起一边嘴角,道:“飞璟,我如何能放心,你跟潇潇有的时候真的太单纯了,单纯到令人觉得愚蠢可……” “即便如此,我们也有自己想走的路,不需要旁人来安排。”顾飞璟肃然打断他。 顾天启扫视他一眼,道:“飞璟,你终将与我踏上同一条路。” “哦,是吗?”顾飞璟满不在乎地笑,又恢复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顾天启也扬起一抹笑,道:“听说婷茹就要回京了,老王妃最中意她,想必这次会商议你们的婚事吧。” 婷茹?听到这个陌生名字,夏禾抬了抬眉毛,她本打算对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视而不见,但现在看来,似乎她也脱不了干系啊。 心念微转,夏禾道:“不劳四皇子担心,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顾飞璟诧异地望向她,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希望如此。”顾天启扯出一抹笑,眼角扫到往这边赶的苏氏与夏邑卿,对顾飞璟道:“既然小禾平安无事,我便回去了,父皇遇刺一事,还要你多费心了。” 说罢望了夏禾一眼,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顾飞璟心中微沉,这次皇上将调查遇刺的事交给他来办,天启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示,但看他的眼神却在无意中变了,现在他又提起这件事,可见心中十分不满。然即便如此,他却毫无办法,因为这是皇上的命令,他无法违抗。 第四百六十一章 摊开了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氏赶到的时间刚刚好,从夏禾嘴里了解情况后,她正了正衣襟,道:“我现在就去跟长公主商议潇潇与邑宣的婚事。” 顾飞璟担忧道:“姨母要小心,我担心姑母还在气头上。” 苏氏道:“无妨,长公主的性子我了解。”又转头交代夏邑卿:“你回去写封信给你三叔,让他带着你三婶尽快赶到京城。” 夏邑卿颔首,对夏禾道:“跟我回侯府。” 夏禾道:“大哥你先回吧,我陪母亲一起进去。” “不用了。”苏氏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跟你哥哥回去。” 夏禾微怔,望了顾飞璟一眼,默默点头。 夏邑卿对顾飞璟拱手,道:“今日多谢表兄了,只是此后还请表兄不要再靠近舍妹。” 若说方才只是诧异,眼下是惊讶了,夏禾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苏氏默了默,道:“听你哥哥的,他不会害你。” 夏禾想要反驳,顾飞璟拉住她,皱眉道:“我不懂姨母的意思,我又做错了什么?” 苏氏偏过身,并不看他,道:“我们并非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为了小禾的名誉着想,除非你们能订婚,不然我不能再让她见你。” 夏邑卿愤然道:“至于原因,表兄还是回去问问宁老王妃吧。” 说罢,直接将不明所以的夏禾带走。 顾飞璟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染上淡淡的哀戚。明明上一刻他还跟小禾打闹玩笑,以为很快就能执手相守,然而转眼却连见面都变成不可能,他的心就像投入湖水的石子,一路下沉。 苏氏无奈望他一眼,叹息着进了公主府大门。 苏氏与长公主如何商议江潇潇与夏邑宣的婚事暂且不提,顾飞璟匆忙赶回宁王府,直冲老王妃所住的正院。 “世子爷。”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浣伊福身行礼,顾飞璟径直越过她,跨进厅门,沉声问道:“祖母,你到底做了什么?” 老王妃看到他十分高兴,笑道:“飞璟你快过来,婷茹给我写信了,说她后日就能抵达京城,前几日你不还念起她么,这下终于能见面了!” 若是平日,顾飞璟会顺着她,由着她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然今日,他不想再让她糊弄了事。 “我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双手紧握到青筋凸起。 宁老王妃微怔,脸上的笑慢慢褪去。 “世子爷,你怎能如此对老王妃说话?”老王妃身边的赵嬷嬷惊慌地大叫。 宁老王妃抬手阻止赵嬷嬷,淡淡道:“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将你养大的祖母吗?” “正因为是您将我养大,我才会来问你,否则我……”顾飞璟厉声反驳,然而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否则如何?”老王妃沉下脸,激动地站起身,怒道:“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女,你如此忤逆我,难道祖母对你二十年的抚养关爱,还比不上一个妖女的几句话吗?” “小禾不是妖女!”顾飞璟下意识反驳。 “她就是妖女!魅惑我的孙儿,扰乱我一家安宁,不是妖孽是什么?”老王妃捶胸口,气得直喘气。 “老王妃息怒,当心身体啊!”赵嬷嬷忙拍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焦急地转头对顾飞璟道:“世子爷快认错,你看你把老王妃气成什么样子了!” 顾飞璟稍稍冷静下来,道:“祖母,是孙儿莽撞,您别生气了。” 老王妃瞥他一眼,马上气不喘胸不闷了,由赵嬷嬷扶着坐下。 见状,顾飞璟抿了抿嘴角,道:“不过今天孙儿还是要将话说清楚,祖母喜欢谁是祖母的自由,但孙儿心中只有夏禾,今生若不能与她在一起,孙儿宁愿孤独终老。” “你!”老王妃猛地站起身,刚要开口呵斥,顾飞璟接着道:“孙儿说到做到,若您还想抱重孙,就请不要再插手孙儿的婚事。” 老王妃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揪着衣襟摇晃着往后退。 “老王妃保重啊!”赵嬷嬷手忙脚乱将人扶住,趁机在老王妃耳边悄声道:“您就先顺着世子爷吧,您越是反对他就越是要跟您对着干,您不管他,他可能反而就腻了。” 老王妃眸光一闪,微不可查点了点头,就着赵嬷嬷的手坐下,道:“你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是祖母的心肝肉,祖母总是念着你好的,既然你不愿祖母插手你的婚事,祖母就不插手,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房里不能没个人伺候,之前我送给你的丫鬟你都给赶走了,这次我让浣伊去照顾你,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顾飞璟一震,他知道祖母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若是他再拒绝,她怕是也不会轻易罢手。 老王妃招手将浣伊叫到身边,嘱咐道:“你与世子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我将你赐给世子,你可要比伺候时我更尽心伺候世子。” 浣伊偷瞄顾飞璟一眼,红着脸颔首应是。 顾飞璟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孙儿还有事,先告辞了。”看也不看浣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浣伊眼底浮起失落。 老王妃将她扶起,安抚道:“不必担心,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够锋利的锄头,何况男人从来都不是多坚固的墙,日后在世子房里,你多的是机会。” “奴婢谨记老王妃教诲。”浣伊眼底重新燃起希望与信心。 从正院出来,顾飞璟心里始终不安,思来想去,他决定去东苑,也就是宁王妃的院子走一趟。 这几日宁王妃都窝在房里写书,听了夏禾的故事,她灵如泉涌,恨不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拿来写字儿,这不正写到兴头上,连田嬷嬷进来通报都没有听到。 “王妃!”田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夺过主子手中的笔,跺脚叫道:“世子过来了,您见是不见啊?” “啊?”宁王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掀翻,道:“快快快,快去请世子进来!” 边说着便整理形容。 田嬷嬷掩嘴笑了。她能理解主子的心情,十多年了,世子第一次过来,不高兴才让人奇怪呢! 第四百六十二章 倾吐 第一次来东苑,顾飞璟有些不自在,茶水摆在面前半天,他连碰都没有碰,一心想着赶紧解开心中疑惑,好快点离开。 宁王妃从书房出来,看到坐在桌边的顾飞璟,眼睛控制不住地泛红,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走出去,若无其事道:“飞璟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顾飞璟站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并不看她,道:“我想知道祖母今天做了什么,为何姨母会突然反对我跟小禾见面。” “娉婷阻止你们见面?”宁王妃诧异非常,当下唤来田嬷嬷,低声交代她去打听消息,而后又对顾飞璟道:“你先不要着急,等打听清楚再说。” 若不是急了,这孩子想必也不会来找她。 想着,宁王妃不禁心中苦涩。 顾飞璟也知道急不来,闻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重新坐下。 他本打算问完就直接离开,但想着这实在不是求人的态度,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与他是否反感她没有关系,是个人行事作风的问题。 见他没有离开,宁王妃大喜过望,对旁边侍立的丫鬟道:“去将夏小姐送我的茶泡些送来。” 丫鬟领命去了,顾飞璟诧异道:“你见过小禾?”问完又讪然抿紧了唇角,垂眼摆弄手中的扇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宁王妃微微一笑,道:“我早就想见一见夏小姐了,正好游湖回来那日长公主提起了,我便与长公主去了一趟明远侯府,见了夏小姐一面,见过后,我发现夏小姐比你姨母说的还要聪慧懂事,确实是蕙质兰心。” 顾飞璟一脸与有荣焉,不停点头附和,完全忘了眼前说话的人,是他记恨的那个女人。 宁王妃又控制不住红了眼眶,道:“飞璟,夏小姐是个好女孩,希望你们能终成眷属,希望你不要走上你父亲的道路,那样于你,于旁人,都是折磨。” 说着说着,竟泪如雨下。 顾飞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脸上僵了僵,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递过去干巴巴道:“我跟小禾自然会好好的,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宁王妃却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道:“飞璟,母亲没有不要你,当年是母亲太傻,太自私,被情爱迷了双眼,才会将你留给你祖母,跟着你父亲出征西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后悔,可是已经太迟了,我不仅没有挽留住丈夫的心,还将唯一的儿子越推越远,我是个失败的女人,是个失败的母亲……” 这番话她憋在心里十多年了,一直想说出来,却又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天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顾飞璟浑身僵硬,终是忍不住将手抽回来,站起身冷然道:“后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两个字,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有意义的!”宁王妃一个劲地点头,拉住他急切地解释,道:“飞璟,夏小姐说的没有醋,母亲也终于想通了,比起你父亲,你才是我更应该珍惜的人!以后母亲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放开我!”顾飞璟厌恶地将她甩开,握拳怒吼:“你以为搬出小禾,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如果你还想彼此之间能相安无事地生活,就不要再跟我提以前的事!” 宁王妃摔倒在地,匍匐着大喊:“不!我要说!我心里憋了太多话,如果不说出来,我终有一天会疯的!” 顾飞璟咬紧牙,他想要走,然而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挪动不了半分。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有多爱你的父亲,就有多爱你,可是我是个愚蠢的女人,我以为按照你祖母说的,你父亲就会接受我,于是我设计让你父亲娶了我,拆散他与秦蔓枝,于是我将你交给她,跟着你父亲去了西北,可到头来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你父亲恨我,你也恨我,你们全部都恨我,可你们又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我不过是你祖母手中的一枚棋子,她用我绑住了你的父亲,绑住了你,让你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全部都只相信她,我多少次想要跟你们诉说我的委屈,可你们却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眼……这不公平,不公平……” 那些原本以为说不出口的话,那些道不清的委屈,在真正开口之后,却变得如此流利,宛如破堤的洪水,汹涌二迅猛。 愤怒,震惊,不敢置信,种种情绪闪过顾飞璟的眼底,他控制不住的冷笑,用残酷冰冷至极的语气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不要把自己的自私当成是别人的责任!亏祖母还时常替你说好话,你竟然如此诋毁她老人家,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宁王妃辩解。 “够了!我不想听!”顾飞璟打断她未出口的话,冷漠道:“你现在知道挽留不住父亲了,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所以就想到我了是吗?可惜,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你的那些鬼话还是留着自欺欺人吧,与其在这里装可怜博取我的同情,不如去跟那个女人一较高下,如此,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丢下这番话,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飞璟!”宁王妃试图挽留他,却被他振臂挥倒在地。 田嬷嬷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王妃!”忙上前将宁王妃扶起。 “我没事。”宁王妃苦笑着站起身,望着顾飞璟离去的背影默默流泪。 田嬷嬷摇头叹息,道:“王妃你又是何必,世子好不容易过来,你又何苦提他不想听的,这不是把他往外推吗?” 宁王妃抹了抹眼角,道:“你还不懂吗?我逃避了十多年,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让飞璟接受我,然而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的结一日不解开,他一日不会唤我一声母亲,而要解开心结,就必须面对过往的错误。” “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奴婢方才看到世子眼睛都气红了,想必以后再也不会过来了。”说着长长叹了一声。 宁王妃却笑了,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这么多年了,她逆来顺受,受尽委屈,也是时候捡起那些阴谋算计了,她的儿子她了解,就算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依旧会存了疙瘩,这就够了,凡事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抚了抚手中帕子一角的桃花,宁王妃笑道:“这是小禾送给他的手帕吧,还真是别致。” 田嬷嬷怔了怔,总觉得今日的主子与以往不同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条件 苏氏与长公主商量地并不顺利,长公主虽然答应让江潇潇与夏邑宣成亲,但却有个条件,她要求夏邑宣入赘公主府。 这是长公主最大的让步。 站在苏氏个人的角度,她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作为夏家宗妇,她却不得不顾忌夏家的脸面,她极力劝说长公主,希望长公主改变主意,然长公主摞下话就不愿再见她,她只好带着满腔无奈回到侯府。 被夏邑卿带回侯府后,夏禾就一直站在房门前等苏氏,见苏氏回来,她立刻迎上去,关切道:“长公主是如何说的?”伸手扶住脸带疲惫的苏氏。 苏氏叹息着摇头,道:“没有谈拢,长公主虽然答应他们的婚事,却要求你二哥入赘,你祖母看重面子,这个要求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夏禾默了默,扶着她进了门,到桌前坐下,道:“长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正常的,她已作出最大的让步,如果我们再纠缠下去,就太过得寸进尺了。” 苏氏颔首,道:“我也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只是你祖母那边……”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夏禾替她倒了杯茶,安抚道:“母亲也不必太忧心,大哥已经休书一封送往封都,相信三叔三婶很快就会赶来,届时我们再另想办法。” 苏氏叹息着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先答应长公主的要求,让两个孩子先成亲,至于老太太那边,就由我去安抚。” 夏禾按了按她的肩膀,道:“我也会向祖母求情的,不管怎样,先让二哥与潇潇成亲要紧。” 苏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当然前提是你二哥答应入赘。” 夏禾笑了,道:“只要三叔三婶不反对,我想二哥是不会有意见的。” 想到自家侄子那老实呆愣的模样,苏氏也不禁笑了。顿了顿,苏氏问道:“你不问母亲为何阻止你跟飞璟见面?” 夏禾按捏她肩膀的手顿住,笑了笑,道:“母亲自然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分开我们。” 苏氏既欣慰又心疼,将她拉到身前坐下,道:“有时候母亲会想,如果你看上的不是飞璟该多好,如此一来,你就不必费心伤神,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这哪里又是由得人选择的。”夏禾苦笑。 若真能说爱上谁就爱上谁,说不爱谁就不爱谁,她又何必如此纠结,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顾飞璟呢。 苏氏低低叹道:“我明白的,我只是心疼你,总担心你即便嫁给了飞璟,也会有数不尽的委屈等着你。” 夏禾发现今日的母亲尤其爱叹气,也很爱胡思乱想,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母亲,虽然皇上还没有答应让大哥直接参加殿试,但大哥要留在京城备考是肯定的,这样的话,我们是留在这里陪他,还是回封都?” 苏氏嗔她一眼,道:“别妄想拿你哥哥的事混淆注意力,我们先说说你的终身大事。” 阴谋被发现,夏禾讪讪吐了吐舌头,道:“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定呢。”见苏氏又要训斥,她忙抢先一步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打算,母亲不必担心,只是至今为止,我能做的都做了,也该他去努力了。” 苏氏拿眼瞪她,摇头道:“罢了,我也不管了,也管不住,我还是看好你哥哥吧。” 夏禾嘻嘻笑,讨好地替她按摩肩膀,道:“母亲,所以我们是留下陪大哥念书,还是回封都?” “看情况吧。”苏氏道,她是想留下来照看儿子,只是侄子这边要成亲,若她不回去,府上就没人打理了,总不能一直劳累老太太。 夏禾了然颔首,专心按摩没有再多嘴。 另一边,夏三爷与三太太收到夏邑卿寄回去的信后,当即便决定启程前往京城,经过几日的颠簸,夫妻二人抵达京城,在一家客栈投宿。 苏氏得到消息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当时她正与老夫人闲谈,丫鬟进来送帖子,她才惊觉。 老夫人道:“这事你办地太粗心大意了,按理,你本该去迎接的,却让客人自己上门,实在是失礼。” 苏氏垂首应是,道:“是我疏忽了。” 老太太道:“别让客人等急了,你先出去招待吧,然后让丫鬟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既然是亲家,就别让他们在外面住了。” 苏氏应了,这才急忙出去待客,还不忘吩咐丫鬟去叫夏禾。 虽然一路奔波,但夏三爷跟三太太的精神头很不错,两人显然是悉心拾掇过才过来的,瞧着很是整洁得体,加上夏三爷本就是个读书人,自有一番风骨,是以乍然一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族。 妯娌俩见了面很是高兴,苏氏让下人上了最好的茶点,招呼夫妻两人落座,这才说话。 “我以为你们还要迟一两天才来,没能去迎接,还望三叔弟妹见谅。”苏氏先致歉。 三太太扶起她,道:“大嫂别客气了,我们还没有感谢你对邑宣的关照呢。” 夏三爷笑着颔首。 三太太打量所在的花厅,玩笑道:“幸好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不然可真不敢进这侯府的大门。” 苏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这许多。” “这不是担心给大嫂丢脸么。”三太太掩唇笑道。 正说着话,夏禾冲进来,欢喜叫道:“三叔,三婶!” 三太太一个激灵,回过神后立刻呵呵笑着将夏禾抱进怀里,笑道:“我的乖侄女哟,三婶可想你了,快让三婶看看瘦了没有。” 拉着夏禾细细打量一番,连连颔首道:“幸好没有瘦,不然你祖母又该心疼难过了。”又感慨道:“莫怪你那些姐姐妹妹都念着你,你不在家,大家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 “哈哈!”夏禾大笑。 苏氏笑嗔她一眼,对三太太道:“你就别夸她了,回头又要得意卖乖了。” 夏三爷淡淡笑着开口:“小禾确实是一群兄弟姐妹中最聪明懂事的。” 三太太点头附和。 夏禾得意地摇头晃脑。 第四百六十四章 欲言又止 寒暄过后,苏氏主动提起江潇潇与夏邑宣的婚事,道:“长公主虽然答应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但却提了一个要求,她担心郡主嫁给邑宣会吃苦,所以要求邑宣入赘。” “入赘?”三太太大惊,迟疑地望向丈夫。 夏三爷沉默不语。 夏禾担心他会反对,忙暗暗着急。其实她大可以用江潇潇可能已经怀孕的事来说服两人,但她希望三叔三婶是打心眼里接受潇潇,而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苏氏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是以也没有声张。 好一会后,夏三爷道:“在此之前,我想先见一见邑宣,也想去拜访一下长公主,不知可否方便?” 苏氏与夏禾不由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反对就好。 苏氏道:“这是应该的,明日我便带三叔去公主府,如今邑宣也在那里。” 夏三爷颔首,起身拱手道谢。 想起母亲的吩咐,苏氏道:“三叔三婶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就住在侯府吧,如此也方便照应。”说着招手唤来丫鬟。 夏三爷忙摆手道:“不必了,多谢大嫂好意,我们还是不要叨扰了。” 三太太也道:“是啊,大嫂就别忙活了,我们在客栈住着挺好的。” 苏氏不赞同道:“既然是一家人,哪有让你们住外面的道理,传出去外人要笑话我侯府不知礼数了,何况这是母亲的吩咐,若是三叔三婶执意住在客栈,怕是母亲要责怪于我。” “这……”夏三爷迟疑地望向妻子。 三太太想了想,道:“大嫂如此盛情挽留,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还劳大嫂带我去拜见老夫人,感谢她的好意。” 苏氏重新露出笑容,吩咐丫鬟道:“让人去东厢房收拾间客房出来,再把表少爷叫来。” 丫鬟应声退下。 苏氏道:“一会邑卿来了,让他带三叔四处转转,明远侯府虽比不得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家中的院落却也是有几分景致的。” 夏三爷再次拱手道谢。 有夏禾在,永远不必担心等人无聊,说笑间,夏邑卿已经赶了过来,拱手行礼道:“侄儿拜见三叔三婶。” 夏三爷将他扶起来,笑道:“勿需多礼了,走吧,带我游览一下府中景致。” 夏邑卿应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叔侄俩离开,苏氏又吩咐三太太的丫鬟去客栈取行礼,然后再带着三太太去拜见老夫人。 三太太给老夫人的印象很不错,虽然出身富贵,但老夫人从来没有嫌贫爱富的想法,在她看来,人最重要的是品性教养,一个穿的朴素整洁的人,比一个穿金戴银却言行浮夸的人要更容易入她的眼。 三太太心里却是忐忑的,毕竟老夫人是诰命大妇,在她看来,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心中难免有敬畏与胆怯,也正如她所言,她担心给苏氏丢脸,是以一言一行都斟酌再三,就怕有不当失礼之处。 这场亲家的会面,还算顺利。 坐着与老夫人说了会话,苏氏便带着三太太与夏禾告辞了,随后她亲自送三太太去客房,还吩咐夏禾先回房,可见是有体己话要与三太太说。 夏禾揣着好奇回到房里,闲来无事便开始做手工。要献给太后的国色天香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加把劲这两天做完,好给太后送去。 午时前后,苏氏才回来,夏禾见她满脸喜色,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不由打趣道:“母亲是不是向三婶打听了父亲的消息?” 苏氏被她挪谕的目光看得脸红,故作镇定地道:“我只是问了一下你父亲的近况,知道他有好好保养身体。” 夏禾知道她是嘴硬,窃笑一声,道:“等回去了,请舅舅给父亲也看看,也许舅舅会有办法。” 苏氏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太劳烦华先生了?” 夏禾眨了眨眼,觉得有几分道理,道:“那我先探探口风,若是舅舅不愿意,我们自然也勉强不了。” “嗯。”苏氏颔首,看到她堆在塌上的纱跟金银丝,又扫了眼插在花瓶里已经做好的牡丹,走过去笑道:“你这手就是巧,灯太后见了,必定心花怒放,说不定又要赏赐你呢。”说着抬手抚了抚瓶中花团锦簇,栩栩如生的牡丹。 夏禾笑嘻嘻道:“如果做出来不能让人高兴,那就没有意义了。” “有道理。”苏氏点头认同,顿了顿,道:“小禾,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母亲你说。”夏禾忙着手里的活,闻言应了一声, 苏氏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门外却传来宋嬷嬷热络的声音。 “二小姐怎么过来了,是来找太太,还是找我家小姐?”宋嬷嬷笑问,然后又向着屋里高声道:“太太,绾绾小姐来了!” 苏氏只好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拍了拍夏禾的手,道:“别做了,想来绾绾是来找你的。” 夏禾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材料,与苏氏一起出了里间。 苏绾绾确实是来找夏禾的,向苏氏行过礼后,她亲昵地拉住夏禾的手,道:“游湖那日你救了我,虽然我口头上已经向你道过谢,但总觉得不够,是以今天我来,是想请你赏个脸,与我一起去银楼挑几件首饰,算是谢礼。” 自游湖后,苏绾绾与夏禾的距离又近了几分,虽然还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已经是能分享小秘密的存在。 其实苏绾绾是看夏禾穿戴一直比较简单,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样,是以想送她些礼物,只是又担心无缘无故的她不会收,这才找了这个借口。 夏禾无奈笑道:“这就不必了吧?” 苏绾绾不容拒绝道:“你若是不愿去,就是不承认我这个姐妹。” 夏禾哭笑不得,求助地望向苏氏。 苏氏悠哉抿了口茶,道:“你就去吧,绾绾一片好意,你就莫要推辞了。”心里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让这妮子刚才嘲笑她! 找了个帮倒忙的,夏禾只好应了。 苏绾绾欢欣鼓舞,道:“那我下午来找你,届时我们一起出府。” 夏禾无奈笑着应了。 如果她知道这一趟出去又会给自己招惹上麻烦,她是打死也不会出门的,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第四百六十五章 狭路相逢 京城的南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也就意味着容易堵车。 马车停在大街上已经一刻钟了,期间只挪动了小小几步,撩起车帘往外看,可以看到前面挤满了一辆辆马车,不时还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 苏绾绾放下车帘,叹道:“看来今天不是适合出门的日子,竟然遇上马车失控的事儿,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 原来之所以有这么多马车堵在路上,是因为前面出了车祸,有一辆马车突然失控,翻倒了,才导致了交通堵塞。 夏禾笑了笑,道:“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了,再耐心等一下吧。” 是自己邀人出来的,苏绾绾自然不会介意多等,闻言点了点头,不再抱怨。 又等了好一会,车还是动不了,苏绾绾又有些坐不住了,吩咐宝儿道:“你去前面看看,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好。” “是,小姐。”宝儿应了,掀起车帘跳下车,沿着车队往前跑。 宝儿下车没多久,前面的争吵声更大了,苏绾绾不由得担心,道:“宝儿那丫头,不会跟人吵起来了吧?”边说着边掀起车帘往外探看。 夏禾安抚道:“可能是前面的人等得不耐烦,跟处理事故的人吵起来了。” 话音刚落,宝儿气喘吁吁跑回来,道:“小姐,事情早就处理好了,只是星乐郡主的马车一直停在前面不走,所以后面才动不了,这不,都吵起来了。” “原来是星乐郡主。”苏绾绾皱了皱眉,问道:“星乐郡主为何将车停在路中不走?” 宝儿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是遇上了熟人,一时聊得兴起便挪不动脚了。” 熟人?苏绾绾微惊,心下转了几圈。会让星乐郡主挪不动脚的熟人,恐怕也只有那一个了。 不着痕迹地望了夏禾一眼,她道:“前面吵得不可开交,想来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我们还是去东大街的翠玉阁算了。”当即招呼宝儿上车,吩咐车夫改道。 夏禾没有漏看苏绾绾那一眼,心下了然,看来那个星乐郡主遇上的那个熟人她认识。没有阻止苏绾绾改道的决定,她淡然以对。 宝儿爬上车,车夫准备调转马头改道,这时,前面的车动了,车夫顿时拿不定主意了,问道:“小姐,还要去东大街吗?” 苏绾绾犹豫了,东大街的翠玉阁虽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银楼,但比南大街这边的金宝轩还是差了些,这会路已经通了,确实没有必要再改道,只是她总担心会遇上星乐郡主。 夏禾知道她是顾虑自己,道:“再不走后面的人又该不满了,我看没有必要改道了。” 苏绾绾忙道:“去金宝轩。” 车夫应了,一甩马鞭将马往前赶。 苏绾绾如此谨慎,倒是让夏禾生出几分好奇来,她不由掀起车帘往外看,想看看星乐郡主的熟人到底是谁。 马车缓缓前进,夏禾看了一会,并没有看到认识的人经过,正失望,却不其然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时间放佛在那一刻停止,她的眼中只有那个鲜衣怒马,顾盼生辉的俊俏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既甜蜜,却又透着点心酸。 那日一别,已有十日未见,这这段看似短暂的时间里,却像是经过了数个春秋,让人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终于,两人擦肩而过,连一句问候都没能出口。 顾飞璟骑在马上,目光一直追随远去的马车,有一刻他甚至调转马头,打算追上去,然而还是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黯然离去。 夏禾放下车帘,眨了眨眼睛,将即将溢出的眼泪压下去。苏绾绾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里有些发酸,道:“你怎么不趁机跟顾将军说几句话,哪怕是问候一声也好,我不会告诉姑母的。” 她们都知道苏氏禁止夏禾与顾飞璟见面的事。 夏禾扯出一抹笑,道:“说了又能如何,暂时就这样吧。”就算她把地面蹦跶出个天坑来,有些事依旧是她无法改变的。 苏绾绾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不再劝她。 然而世上有一句话叫作无巧不成书,还有一句话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金宝轩内顾客盈门,苏绾绾熟门熟路地带着夏禾到里面的柜台挑选首饰,她本是打算到雅间里,请侍者拿了首饰慢慢挑选的,奈何店里已经人满为患,连雅间都没了。 夏禾也并不拘着这些,与苏绾绾在人声鼎沸中兴致勃勃地挑选。 苏绾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月的零花都是固定的,自然送不起夏禾多珍贵的首饰,但她有这份心,夏禾已经很感动,是以礼尚往来,自己选好后,她又替苏绾绾选了两对耳坠,真要说起来,她比苏绾绾可富裕多了。 夏禾眼光好,挑的耳坠苏绾绾心水得很,只是她如何也不肯收,道:“是我要送你礼物当做谢礼,你怎么反倒送起我来了,这样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被她严肃认真的神态逗笑,夏禾道:“姐妹朋友之间玩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若论意义,未免就扫兴了。” 苏绾绾无力辩驳,却仍是执拗地不肯收下。 夏禾无奈,既然是送礼,自然要收礼物的人高兴,现在苏绾绾明显不乐意,若她强求,就真的是没有意义了。 她刚打算将选好的耳坠放回原处,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接着是一道嘲讽的声音,道:“小门女就是小门女,连这点小礼物都买不起,何苦来这金宝轩,也不怕那一身的穷酸气污了人家的店面。” 夏禾微怔,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她没有回头,对苏绾绾道:“绾绾姐,我们去结账吧。” 苏绾绾也听出了是谁,虽心中不忿,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点了点头,拉着夏禾意欲离开。 却不想她们有心息事宁人,对方却不肯善罢甘休,见两人要离开,竟然霸道地拦住两人去路,讽刺道:“怎么,这会知道丢人了?进来的时候怎么不先掂量掂量自个的分量呢?” 苏绾绾再也忍不住,怒道:“杨晓宁,你别欺人太甚!” 眼前满口冷嘲热讽的,不是杨晓宁又是谁? 第四百六十六章 羞辱 因为上次游湖的事,杨晓宁被罚了思过半月,被迫在家里跟着皇后送来的嬷嬷学规矩,她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今天是她解禁后第一次出门,却不想遇到了夏禾这个她自认为是害她吃苦的罪魁祸首,当下自然少不了要报复一番。 趾高气昂地走到夏禾两人面前,杨晓宁抬起下巴,倨傲笑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若是你学一声狗叫,本小姐就考虑送你一件首饰。” 她并不知道详情,只看到夏禾将选好的首饰放了回去,是以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夏禾是买不起。 闻言,夏禾不怒反笑,道:“我还以为杨小姐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只送得起一件首饰吗?也不知是因为小气,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杨晓宁瞬间变脸,咬牙道:“本小姐有的是银子,银票都可以砸死你了!” 她话音刚落,一沓银票便劈头盖脸砸向夏禾,夏禾一惊,下意识去挡,挥手就将银票打散。 一时间,白花花的银票洋洋洒洒飘落,洒了一地。 眉头倏然皱起,夏禾望向站在杨晓宁身后,将银票扔向她的少女。 那是一个容貌昳丽,气度华贵的女子,乍看上去气质与江潇潇有些相似,带着一股子不羁跋扈,蹬着皮靴,腰间挂着鞭子,作劲装打扮,然仔细分辨,就可看出她眉眼间的算计阴沉,这让她明朗的形象大打折扣。 这是一个假的江潇潇。 夏禾脑中闪过如此念头。 杨晓宁被满地的银票惊呆了。她不过是口头上说说,为的是争口气,并没有真的想这样做,然而婷茹姐却当真了,竟然真的拿银票砸夏禾,想起还供在家里的嬷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做都做了,若是此时露怯,就是自打嘴巴,杨晓宁声厉内荏道:“如何?还敢说我是虚张声势吗?” “这是本郡主赏你的,还不快捡起来。”杨晓宁身后的女子双手抱胸,笑得傲慢得意。她就是宁老王妃最看好的未来孙媳妇婷茹,亦是星月郡主。 夏禾脸色微沉,站着没有动。 一张张面值千两的银票晃红了苏绾绾的眼,她攥紧帕子,厉声道:“我明远侯府是比不上承瑶公主府,但郡主如此羞辱我姐妹二人,难道就不怕有辱驸马高洁清廉的名声吗?” 林婷茹脸色微变,冷哼道:“本郡主可怜你那没见过世面的表妹,给她点银子花花,你不心存感激便算了,还想以此诟病我父亲,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晓宁跟着道:“婷茹姐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都是不识抬举的。” 说罢,对店内的侍者厉声训斥道:“金宝轩真是越发不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了,扰了大家的兴致,你们是不想做生意了吗?还不快把这个土包子给赶出去!”她抬手直指夏禾,苏绾绾她倒是不敢动。 侍者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谁说不想做我们家的生意啊?”慵懒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这熟悉的腔调让夏禾不由微怔,这不是鹭的声音吗? 她回过头,见楼上下来一个女人,那扭动的水蛇腰,摇曳生姿的身段,可不就是鹭么!脑中闪过一个猜想,她了然挑眉,淡淡笑了。 见状,侍者立即如见到救星,上前作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鹭抬眸扫了一圈,大喝:“蠢货,这么简单的事还来问我!” 侍者被吓得浑身哆嗦,忙垂头告饶。 见此情景,众人已猜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身份,杨晓宁与林婷茹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抱胸等着看夏禾被扫地出门。 然而下一刻,一只纤纤玉指指向她们,怒道:“来人啊,将这两个人给我轰出去,竟敢侮辱我们少东家,有钱了不起啊,以后我金宝轩不做她们的生意!” 杨晓宁与林婷茹齐齐傻眼,这情况完全不对啊! 脑海中闪过什么,杨晓宁懊恼大叫:“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夏禾的师姐!” 林婷茹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群牛高马大的壮汉围上来,扛起她跟杨晓宁就往外扔。 拍了拍手,鹭踏下最后三层楼梯,撇嘴道:“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随即两手举高抬了抬,高声道:“今日的首饰一律八折,就算是鹭娘为刚才的事向大家道歉,大家继续挑继续选。” 刚才还围着看热闹的客人顿时欢呼着散开,甩开膀子挑选中意的首饰。 鹭对夏禾挑了挑眉,道:“跟我来吧。”说罢转头往楼上走。 夏禾抿唇低笑,望了苏绾绾一眼。 鹭会意,叫来侍者招待苏绾绾。 苏绾绾还没有从突变的局势中回过神来,呆愣楞的,只能盲目地跟着侍者。 鹭将夏禾带到最里面的雅间,让侍者上了茶点,招呼夏禾坐下,而后便又开始不正经了,飞了个媚眼,调笑道:“少主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就犯不着如此憋屈了。” 夏禾失笑,道:“我怎么知道金宝轩是夜鸽的产业?” 鹭摆手,豪气道:“这个不打紧,改天我带你到其他店铺转转,也好让大家认识认识你这个未来的主子,不然又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楼主会打死我的!” 接着话锋一转,道:“说到这个,少主,你许久没有去四海楼了,你舅舅看不到你,每天都拿我们楼主出气,我们楼主好可怜的。” 夏禾挑眉,淡然自若抿了口茶,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至于去四海楼,我这段时间不太方便,等过几日方便了,我会去看望舅舅的,还要劳你替我转告一声,我这些日子没有懈怠学医,让舅舅放心。” 鹭一脸不情愿,道:“既然是少主的吩咐,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夏禾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说笑几句,鹭硬要拉着夏禾挑选首饰,还很大方地表示不要银子,夏禾忍不住糗她,道:“这是非夜叔叔的店,你能说了算?” 鹭拍着胸口道:“对别人我当然不敢说这话,但对少主你,我不说这话反而有错。” 盛情难却,夏禾只好随意挑了几件,不过不是为自己挑的,而是为苏氏跟老夫人挑的。 从楼上下来时,苏绾绾已经在柜台旁等着,夏禾看到她手中的一沓银票,迟疑道:“绾绾姐,你这是……” 苏绾绾道:“承瑶公主府的驸马一向清廉,我要将这些拿个祖父,让他老人家去问问驸马这要作何解释。” 夏禾默然。 第四百六十七章 朝堂风波 承瑶公主与当今皇上不是一母同胞,虽然比不上长公主出身尊贵,但她巧言令色,能言善辩,自小就讨太后喜欢,是以皇帝登基之后,同样赐了封号,替她建了一座气派的公主府。 这也就意味着,承瑶公主是皇帝承认的皇族,在京中地位不可小觑,而她的女儿一及笄就被封为了郡主,更是有力佐证。 而提到承瑶公主,就不得不提一提她的丈夫,九州巡抚林正匡林大人,跟长公主府自诩清高却毫无作为的大驸马截然相反,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因起廉明清正,在百姓中颇受爱戴。 可以说承瑶公主沾了林正匡的光,不然皇帝不会如此看重她。 只是,林正匡虽然是个清官,却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尤其疼爱他的独女星乐郡主,是以,当听闻宝贝女儿在金宝轩被明远侯府的人羞辱,他立即一本奏折送到皇帝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明远侯不守礼法,放纵族人以下犯上。 皇帝翻看着林正匡弹劾明远侯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辞藻华丽而尖锐,句句暗指明远侯与金宝轩官商勾结,可见林正匡是何等气愤。 文武百官一个个垂首低耳,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好一会后,皇帝大笑一声,将奏折合上,朗声道:“明远侯,林大人怀疑你与金宝轩勾结,从中谋取暴利,你可有话要说?” 明远侯迈着正步出列,他虽已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双眼明亮,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臣无话可说,只是在皇上下结论前,臣有一样东西要还给林大人。” 说罢,他从袖口取出一沓银票,举起手,道:“这是星乐郡主给臣外孙女的赏赐,总共是两万三千两,臣要在此感激星乐郡主的慷慨。”说着拱了拱手,一双锐利的眼瞥向林正匡,道:“只是还要请林大人跟郡主提个意见,下次赏赐人东西不要往人脸上扔,不然要引人误会了。” 闻言,底下官员窃笑不已。 林正匡涨红了脸,眼底闪过懊恼与惊讶,可见他并不知道详情。 杨大勇早就听女儿杨晓宁提过此事,见林正匡落了劣势,忙道:“末将之前听说明远侯府的外孙女与江湖上的人有来往,就已很是惊讶,却不想与京中的商家亦有来往,这背后的牵连,令人费解啊。” 明远侯依旧不动如山,道:“臣也是昨日听闻,杨将军家的银票也多得能砸死人,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杨大勇一震,欲要争辩,皇帝抬手虚按,道:“好了,事情的经过朕已经知道了,诸位爱卿不必再起争执。” 随即话锋一转,望向站在右下侧的顾飞璟,笑问道:“飞璟,你怎么看?” 就在前几日,顾飞璟被委派了任务,给皇上做侍卫,保护皇上的安全,因为遇刺的事一直没有进展,以防万一,才有了如此安排。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顾飞璟身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星乐郡主跟杨晓宁心悦宁王世子,而宁王世子倾心相许明远侯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女的事早已传遍京城,也难怪大家要看热闹。 宁王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顾飞璟不要掺和。 顾飞璟视若无睹,拱手道:“臣以为,是星乐郡主与杨小姐有错在先,应该向明远侯府道歉。” 皇帝笑了,抬手制止林正匡,道:“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林大人竟然搬到朝堂上来,未免太失身份气量,明远侯那外孙女朕也是见过的,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说起来还是朕与皇后的救命恩人,正如飞璟所言,既然是自家女儿错了,就带着上门去道个歉,不然也不必谈什么治国平天下了。” “臣遵旨。”林正匡羞得满面通红。 皇帝又指了指杨大勇,厉声道:“杨大勇,看来你那女儿还未受到教训!上次她害皇后落水,朕看你一门忠烈,饶了她一次,这次她又故态重萌,朕倒要问问你,你杨家的银票是不是真的能砸死人?” “末将知罪!”本还忿忿不平的杨大勇忙跪地告饶,道:“是末将教女无方,末将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一边暗暗朝顾飞璟使眼色,希望他能帮忙求情,然而顾飞璟沉着脸,根本不看他。 皇帝冷哼,道:“朕看你杨家是教不好这个女儿了,言传身教不行,那就直接体罚,朕赐你一根藤条,你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女儿,省得天天闹事,闹得朝堂上都不安稳!” 杨大勇颓然道:“末将谢陛下赏赐。” 皇帝可不是说着玩的,退朝后,他当真将杨大勇叫到御书房,赐了一根藤条给他,说是当年太祖皇帝用来惩戒皇族后辈的,并暗示道:“对于屡教不改的,不打二十鞭是记不住教训的。” 当时杨大勇的脸都绿了,皇帝还很贴心地派了监察嬷嬷去,以免杨大勇爱女心切下不了手。 杨晓宁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待杨大勇退下,顾飞璟疑惑道:“臣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一根藤条存在?” 皇帝一脸不可言,笑得神秘。 顾飞璟秒懂,跟着笑了。 从御书房出来,顾飞璟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宁王,他脚步微顿,当做没有看到,径直往前走。 “站住!”宁王低喝,拦住他的去路,不悦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王?” “没有。”顾飞璟答得干脆。 “你!”宁王气结,好不容易才压下满腔怒火,训斥道:“方才在早朝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不要插手,你偏要插手,插手也就罢了,还帮着那个夏禾,这件事传到你祖母耳里,她又要气坏身子!”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顾飞璟神色未变。 “即便如此,星乐郡主跟杨晓宁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该替她们求情!”宁王怒斥,道:“还有,皇上生性多疑,心思诡变,你这样迟早有一天会闯祸!” “这话你对皇上去说。”顾飞璟冷笑,道:“在教训我之前,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可不想看到有一天你被人弹劾无视礼法与寡妇通奸,这可比宠妾灭妻还要可笑千百倍。” 宁王眼前一黑,大喝:“逆子!”抬手就要扇顾飞璟耳光。 顾飞璟抬手挡住他,冷哼:“不要怪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给你出主意,在被人弹劾之前,你不如以安抚属眷的借口,将那个女人抬进府做小妾,当然,如果你不怕人笑话,也可以停妻娶了那个寡妇,最好是把我这个世子之位也削了,那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将宁王的手甩开,他冷着脸快步离开,任由宁王气得浑身发抖。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有意说媒 在明远侯府门前站了半个时辰,顾飞璟终究还是无法踏出一步。 他想去看看她,问问她昨天的事有没有让她心里不舒服,只是想到苏氏与夏邑卿的态度,他就无法迈步。 今日他是特意向皇上告了假,抽空出来的,眼看着与皇上约好回宫的时间就要到,他想做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做成,最后看了眼明远侯府肃穆的匾额,他转身打算离开。 “顾将军?”身后响起略带疑惑的声音。 顾飞璟转过身,见是侯府的苏二爷,忙拱手道:“苏大人。” 苏二爷刚从衙门回来,见顾飞璟在门前徘徊,这才出声。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苏二爷道:“既然来了,顾将军不进去坐坐?” 顾飞璟讪然,摇头道:“这就要回宫。” 苏二爷了然颔首,拱手道:“那就不多留了。” 顾飞璟回礼,望了眼侯府大门,扶着腰间佩剑离开。 苏二爷望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侯府。 回房换下一身官服,喝茶的间隙,苏二爷问妻子:“你说那个顾将军是怎么回事,到了家门口又不进来,莫非只是想看看咱们家的大门?” 苏二夫人顿了顿,道:“你说的是宁王府的世子?”见丈夫点头,她不悦地皱起眉,道:“不进来才好呢,省得他祖母又派人到府上来冷嘲热讽。” 苏二爷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事,问道;“怎么回事?” 苏二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娉婷为何阻止夏禾与宁王世子见面?还不是因为宁老王妃欺人太甚,竟然派人到侯府来,扬言说她已经给宁王世子与星乐郡主订了亲,择日就会完婚,还含沙射影地嘲讽我们贪慕荣华,妄想攀高枝。” 苏二爷皱了皱眉,道:“难怪小妹如此生气,将两个孩子分开也好,时间长了念头自然就淡了,届时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苏二夫人附和地点头,道:“二爷,我瞧着那夏禾确实聪明能干,颇为讨人喜欢,你看她与我娘家大哥的儿子可相配?” “你这是要做媒的意思?”苏二爷诧异。 “我就是这么个念想,成不成也要看孩子们自己,若是你觉得可行,改日我让林聪过来玩,借机让两个孩子见见面。”苏二夫人早就打算好了。 苏二爷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安排吧。”末了笑问道:“你怎么突然对这外甥女如此上心了?” “哪是突然。”苏二夫人嗔了丈夫一眼,道:“怎么说也是绾绾的恩人,我那宝贝女儿看得上眼的,自然不会差,我不过是爱屋及乌,再说你不也是一样?” 苏二爷呵呵笑道:“爱屋及乌,哈哈,我也是爱屋及乌。” 苏二夫人跟着笑了,心下琢磨着要如何与老夫人商量这件事。 夏禾并不知道顾飞璟来过的事,将送给太后的牡丹做好后,她拿去给老夫人过目,又让老夫人惊艳了一把。 转着花瓶细细端详瓶中的牡丹,老夫人叹道:“别说远看了,近看都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真的,你费心了,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夏禾之所以拿来给老夫人过目,就是想确认太后是否会满意,闻言,露出放松的笑,道:“外祖母觉得可以,那必定是可以了。” 老夫人敛首微笑,小心翼翼将花瓶放下,叹息道:“太后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我打算明日进宫去看看。” 见她眉间带着担忧,夏禾安抚道:“外祖母不必担心,太后福泽绵厚,一定会没事的,可能太后见着这牡丹,一高兴就好了呢?” 老夫人含笑点头,道:“你说得对,太后是爱花之人,看到心爱之物,想必会身心舒畅。”顿了顿,道:“明日你陪我一起进宫吧,难得你花了大半个月的心血,不能一点功劳都没有。” 夏禾笑道:“本来就是答应太后的,又怎么能谈功劳,且明日母亲要带三叔三婶去拜见长公主,我想跟着一起去。” 老夫人知道她心系江潇潇,了然颔首,道:“既如此,我便不劝你了。” 夏禾敛首。 又说了会话,夏禾刚打算告辞,苏二夫人从外面进来,笑呵呵道:“我听说小禾也来了,真是巧了。” 夏禾忙福身唤道:“二舅娘。” 苏二夫人将她扶起来,温和笑道:“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老夫人人问:“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事儿?” 眼看就是午膳时间了,若非有事,又怎会过来。 苏二夫人敛首行礼,恭谨道:“确实有件事情要与母亲商量。”说着看了夏禾一眼。 夏禾会意,福身道:“就不打扰外祖母与二舅娘说话了,小禾先告退。” 老夫人颔首。 待夏禾出了门,老夫人道:“有话就直说吧。” 苏二夫人应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儿媳瞧着小禾乖巧懂事,与我那娘家外甥林聪倒是般配,是以有心做回红娘。” “就是你那个年纪轻轻就考中贡士的外甥?”老夫人问,心里回忆了下,确实是个品貌俱佳的孩子。 苏二夫人颔首笑道:“正是,儿媳瞧着小禾聪慧懂事,很是喜欢,若是她能与儿媳的外甥成就好事,咱们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老夫人苦笑,道:“这事我做不得主,你还是去与你小姑说罢。” 没说出来的是,即便她去说了,也未必有用,她瞧着啊,她那女儿事事都以这外孙女的的心意为准,怕是不会同意。 苏二夫人笑道:“自然是要与小姑商量的,只是在此之前,理应告知母亲。” 苏家的几个媳妇对老夫人都十分敬重,有什么事都很乐意与老夫人商量,可见老夫人做人十分成功。 闻言,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表态。 苏二夫人也是个半死风风火火的人,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她立即就去了苏氏的院子,与苏氏商量两个孩子的事。 巧的是,三太太正在苏氏房里说话,双方见了面,少不了一番寒暄见礼。 坐下来后,苏二夫人开门见山,笑道:“不知小姑可还记得我那外甥林聪?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就是想替外甥求娶小禾。” 苏氏大惊,怔怔无法回神。 二太太心中也是一咯噔,只是碍于身份,并没有多嘴。 好一会后,苏氏回神,问道:“是二嫂的娘家嫂子请二嫂说媒吗,还是二嫂自己的主意?” 苏二夫人笑道:“小姑放心,二嫂没有那般不靠谱,自然是事先跟那边招呼好了的,就等着看你的意见了。” 苏氏默了默,歉意道:“多谢二嫂好意了,只是小禾向来有主意,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苏二夫人微怔,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连你都做不了主?” 苏氏只能苦笑。 第四百六十九章 被隐瞒的事实 如果夏禾能放弃顾飞璟,另觅佳婿,苏氏是很赞同的,只可惜她知道这个女儿看着柔顺懂事,实则十分执拗,轻易不会改变心意。 对苏二夫人的好意,苏氏只能再三致歉,苏二夫人看出她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让小禾自己决定吧,一会我找她谈谈。” “这……”苏氏迟疑。 苏二夫人道:“你就不要犹豫了,小禾年纪也不小了,宁王世子等得起,她却等不起,我也不是说就非要让小禾嫁给我外甥,总之先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其他的另说。” 她都说到这份上,苏氏也不好再干涉,道:“还是让小禾自己决定吧。” 苏二夫人点头,起身笑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苏氏将她送到门口,想了想,还是道:“二嫂,还是我去与小禾说罢,那孩子莽撞得很,我担心她会不小心顶撞了你。” 之所以如此说,就是想告诉苏二夫人夏禾性子不是很好,希望苏二夫人能打消念头,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闻言,苏二夫人掩唇笑道:“你就别谦虚了,绾绾与我说了不少小禾的事,只有夸的,没有贬的,我相信小禾是个懂礼的姑娘。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多插手了,就由你去说罢。” 苏氏淡淡笑了,又送了她一程,这才回房。 三太太还在房里等着,见苏氏回来,忙问道:“大嫂,你真应了啊?小禾不是与顾将军……” 苏氏打断她的话,叹道:“弟妹有所不知,在你们来京城之前,飞璟的祖母曾派人到侯府传话,说她已经帮飞璟定了门好亲事,话里话外讽刺小禾想要麻雀变凤凰,还暗指侯府想以此攀结宁王府,也幸亏母亲与嫂嫂们是明事理的人,不然我无颜再在侯府住下去。” “竟然有这种事!”三太太大惊,问道:“小禾知道吗?” 苏氏摇头,柳眉轻皱,忧虑道:“我并不敢告诉她,你也知道那孩子的脾气有多倔,当年说走就走,若是我告诉她,她必定会狠下心与飞璟一刀两断,如此一来,飞璟不是太可怜了吗?说到底,飞璟并没有错。” “说的也是。”三太太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叹了口气,道:“那么好的孩子却如此多磨难,怎么不叫人心疼,照大嫂这话,我倒觉得可以应承了二夫人,若是不成,就当是认个哥哥,若是成了,尽早与顾将军断了也好。” 苏氏默然,她何尝不是如此希望,为人父母,都希望儿女能早日成家,子孙满堂,只是她太了解女儿,这么点小波折,她是不会退却的。 见她依旧犹豫不决,三太太道:“大嫂,恕我直言,不如就瞒着小禾,让她与二夫人的外甥见一面吧,指不定就成了呢?” “可是……”苏氏愁眉不展,幽幽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小禾知道我们瞒着她,该如何是好?我已经经受不起失去女儿的打击了。” “唉!”三太太跺脚叹气,“小禾这丫头脾气太拗了!” 夏禾轻手轻脚从屏风后悄悄退走,待出了房门,才敢放开手脚,快步往苏绾绾的闺房走。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后,她去了一趟苏绾绾的院落,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氏送二夫人离开,本是想跟在后面吓她一跳,却不想听到预料之外的消息,她的心瞬间乱了,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人帮自己整理一下脑中的讯息。 苏绾绾见刚离开不久的人又回来了,不由疑惑道:“怎么,是掉了东西吗?” 夏禾摇头,深吸口气稳定心神,肃然问道:“绾绾姐,你知道宁老王妃派人来传话的事儿吗?” “这……”苏绾绾神色微僵,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夏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道:“你们为何要瞒着我?” 难怪母亲不让她再见顾飞璟,原来是因为侯府被她牵连受了这样的侮辱。她本以为是自己善解人意,不去问母亲阻止她与顾飞璟见面的理由,却不想,是母亲替她承担了所有的侮辱,她何其不孝。 苏绾绾面露不忍,拉着她坐下,安慰道:“姑母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因此难过。” 夏禾整个人都消沉了,低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绾绾道:“就是你与郡主表哥他们出去游玩那日,表哥急匆匆回来请姑母去长公主府,正好遇上宁老王妃派来传话的人。” “难怪那日母亲与大哥那么久才到。”夏禾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好了,你也不要多想,那只是宁老王妃的片面之言。”苏绾绾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没有多想,只是感到羞愧,让大家受到了连累。”夏禾垂下头。 苏绾绾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有何打算?就我所知,顾将军对宁老王妃十分孝顺,有可能会听从老王妃的安排。” “我知道。”夏禾长舒口气,突然正色道:“绾绾姐,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母亲我已经知道那日的事?” “好。”苏绾绾毫不犹豫地点头。 夏禾站起身,笑道:“多谢绾绾姐,与你说了会话,我心里好受多了,改日你到母亲的翠苑来,我做几道菜给你尝尝。” “好啊。”苏绾绾笑着应了。 再次回到翠苑,夏禾已经将情绪掩藏好,蹦蹦跳跳进了门,她扬声大喊:“母亲,何时用膳啊,我好饿了!” 还在里间谈话的苏氏与三太太忙噤了声,整理好情绪后,相携走出来。 苏氏嗔道:“咋咋呼呼的哪有女儿家的样子,午膳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让人送上来。” 夏禾笑得没心没肺,撒娇道:“我太饿了嘛,母亲就别在意这些小事了。” 苏氏又无奈剜了她一眼。 用过午膳,趁着午休时还未睡着,苏氏本想与夏禾提一提二夫人说的事,只是想到在她面前低头认错的顾飞璟,她又开不了口了,如此犹犹豫豫,直到夏禾睡着,她也没能说出心里话,最后只好劝服自己明天再说。她不知道的是,夏禾并没有真的睡着,在她睡熟后,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四百七十章 商议亲事 长辈在正厅里谈话,夏禾与江潇潇夏邑宣在偏厅等候消息,趁着有空,夏禾替江潇潇断脉。 “怎么样?”夏邑宣急得满头大汗,隔几秒就要问一声。 足足过了一刻钟,夏禾才收回手,挪谕问道:“二哥这般着急,是希望潇潇怀孕,还是希望她没有怀孕?” “我当然是……”夏邑宣想也没想就大喊,只是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满脸羞红地垂下头。 这个大男人还不好意思了。 夏禾掩唇轻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又问江潇潇:“长公主有找大夫替你诊脉吗?” 江潇潇耸肩,道:“估摸着母尊心里还有疙瘩,是以一直不愿请太医,而且这事儿也不好让外人知道。” 夏禾了然颔首,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长公主请个嘴严的来看一看吧。” “以防万一?”江潇潇一怔,激动道:“你的意思是……” 夏禾阻止她未出口的话,笑道:“隔墙有耳,在你们成婚之前,这件事还是保密的好。” 猜想被证实,江潇潇蓦地红了眼眶,她抬手抚了抚自己还没有任何反应的小腹,留下喜悦的泪水。 第一次听到自己可能怀孕的消息,她是震惊彷徨的,因为她担心自己无法做一个好母亲,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就开始期盼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如果今日小禾告诉她其实她并没有怀孕,她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大受打击。 夏邑宣跟天下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在得知自己即将为父亲后,就控制不住地傻乐,恨不得跑出去宣告天下,还在他兴奋归兴奋,还知道轻重,只是在偏厅里傻笑着来回走动,以此表达自己的喜悦。 看着堂兄与好友幸福的笑容,夏禾也为他们高兴,只是欢喜之余,心底不由生起几分落寞。 江潇潇察觉到她的低落,忙瞪了夏邑宣一眼让他消停,而后拉住夏禾的手,关切道:“小禾,你跟璟表哥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夏禾微怔,故作漫不经心道:“还不就是那样。” “真的?”江潇潇怀疑地皱眉,对夏邑宣使了个眼色。 夏邑宣会意,道:“三妹,你跟潇潇先聊着,我去取些零嘴来。”说着就往外走,还体贴地关上了厅门。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江潇潇瞪起眼,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哼道:“不然宝宝不会原谅你的!” 夏禾失笑,嗔道:“你这是挟宝宝以令诸侯!” 江潇潇得意地摇头晃脑,道:“你就说你怕不怕?” “怕!”夏禾笑瞪她,舒出口气,道:“潇潇,如果最后我无法与顾飞璟走到一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 江潇潇愣住,回过神骂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璟表哥才跟你好?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夏禾摇头,道:“昨天我无意间偷听到,二舅娘有心替我说媒,一旦母亲向我开口,我不打算拒绝。” “什么?”江潇潇猛地站起身,剧烈的动作让夏禾看得心惊胆战,忙上去扶着她,道:“你小心一点!” “哎呀,这不重要!”江潇潇拂开她的手,急声道:“你要抛弃璟表哥吗?” 夏禾默然,道:“不是,只是见一面而已,我不想拂了二舅娘的面子。” “即便如此,若是让璟表哥知道,他会生气的!”江潇潇直跺脚。 夏禾按着她坐下,训道:“他生气就生气吧,你着什么急,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要好好看顾自己的身子,不然宝宝不会原谅你的!”指了指她的肚子。 江潇潇语结,她这是被反要挟了? 夏禾知道她无法接受,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实话实说,“潇潇,如果一段感情只会牵连身边的人受累,那我宁愿不要,我知道顾飞璟他没有错,但是这并不是我身边的人因此退步容忍的理由。” 江潇潇默了默,问:“是不是宁老王妃做了什么?” 这种时候,她的脑袋倒是很灵光。 “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为何不拒绝二舅娘。”夏禾笑了笑。 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江潇潇红了眼眶,抽泣道:“我不管,我要去告诉璟表哥,我不会让你嫁给其他人的。” 夏禾哭笑不得,拭去她的泪水,道:“好了,怀孕的人情绪起伏大,你要学着淡然,不然会影响道宝宝的。” 她一劝,江潇潇反而变本加厉,哇哇大哭。 正好夏邑宣端着零食进来,夏禾赶紧把孕妇交给孩子的爸爸,看着堂兄任打任骂一个劲认错的模样,她不由会心一笑。 在正厅商量婚事的四个长辈被哭声引来,看到江潇潇嚎啕大哭,长公主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夏邑宣欺负了江潇潇,挽起袖子就要揍夏邑宣,夏禾忙将人拦住,解释道:“是我,是我的错!” “是的你错他也该打!”长公主怒吼,一点不讲理。 夏禾哭笑不得,只能死死拦住她。 见儿子被拳打脚踢,夏三爷与三太太不约而同皱了皱眉,本来因为长公主要求入赘的事,他们就不看好两个孩子的婚事,见此情景,心中更是不满,三太太当即将夏邑宣叫到身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跟长公主一样,都认为是自家孩子受了欺负。 夏邑宣见父母一脸严厉,想着不能让他们对江潇潇有坏印象,便悄声道:“郡主怀孕了,情绪起伏大,我不小心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 三太太先是一怔,随即喜笑颜开,一反方才的态度,笑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郡主身子不适,你该让着才是,怎么还惹她不高兴,该打!”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三太太自个还糊了夏邑宣几巴掌。 夏三爷也训斥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还不快去向郡主赔礼道歉。” 夏邑宣呵呵干笑,心想爹娘你们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夏三爷与三太太的态度让长公主心中舒坦,她推开拦着自己的夏禾,抬了抬下巴,道:“你们也看到了,本公主的女儿就是这样骄纵蛮横,你们有意见的话,亲事就免谈了。” “没意见没意见!”三太太忙不迭表态,笑呵呵道:“郡主身份尊贵,邑宣让着她是应该的。” “那入赘的事?”长公主瞥眼。 “这……”三太太迟疑地望了丈夫一眼。 夏三爷略一沉思,对夏邑宣道:“你可愿意入赘公主府?” 夏邑宣当即正了正神色,拱手道:“请父亲母亲原谅儿子的不孝,儿子不能弃郡主于不顾。” “嗯。”夏三爷满意地颔首,道:“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夏邑宣面露喜色,下一刻却又担忧道:“可是祖母……” 夏三爷道:“你祖母那里,自有我去解释,你就不必担心了,你的责任就是好好照顾郡主。” “有劳父亲了。”夏邑宣眼底闪过愧疚。 夏三爷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长公主拱手道:“蒙长公主不弃,小儿愿入赘长公主府。” “好!本公主定不会亏待他!”长公主击掌,她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 第四百七十一章 谈妥 双方达成协议,再次坐到一起商量江潇潇与夏邑宣的婚事。 夏三爷带着几分惆怅,拱手道:“既然是邑宣入赘,那婚事就听凭长公主的安排了。” 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却只能拱手送人,长公主十分理解夏三爷的心情,因为她正是因为舍不得女儿,才提出让男方入赘的要求。 当着苏氏的面,长公主再三保证道:“亲家不必担心,夏邑宣一旦入了我公主府,本公主便会将他视如亲子,你们若是不放心,也可以一起住到公主府来。” 苏氏也帮衬道:“三叔三婶放心,长公主性子爽朗,膝下又只有潇潇这一个女儿,自然会对唯一的女婿好的。” 三太太敛首笑道:“多谢长公主好意,我们夫妻俩在封都住惯了,怕是会不习惯京城的生活,将邑宣交给您,我们很放心,待两个孩子成了亲,我们就回封都了。” 夏三爷与三太太的不慕荣华让长公主很是欣赏,道:“既如此,本公主就为两个孩子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至于日子,就由亲家来定吧。” 长公主向来是你敬我一丈我敬你一尺的性格,夏家夫妻虽然衣着朴素,却十分讲礼,她自然要给几分面子,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也不算是辱没。 “这……”夏三爷与三太太对视一眼,考虑到江潇潇已经怀有身孕,为了两家的面子着想,便道:“为了郡主的名声与两家的颜面,自然是越快越好。” 长公主微怔,她还不知道江潇潇怀孕的事。 夏禾忙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刚才我替潇潇把脉,诊出是滑脉,所以婚礼还是赶在显怀前办的好。” 长公主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猛地一拍桌子,仰天大笑,豪气道:“好!本公主立即派人去合八字看日子,就是明天办婚礼,也不成问题!” 夏禾暗暗抹了把冷汗,她还以为长公主是要发火,都准备好冲上去劝阻了。 婚事定下来了,细节却还有很多要商量,升职做祖母的长公主兴奋异常,以此为由,盛情挽留夏三爷与三太太在长公主府住下,三太太是很想留下来照顾江潇潇,但夏三爷如何也不同意,无奈,长公主只好放行。 夏禾理解三叔的坚持,虽然他们答应让堂兄入赘,但作为读书人,三叔的气节还在,他不想让人以为他们是为了攀结长公主,才答应这门亲事,不得不说,这是正确的做法。 送苏氏几人出府时,江潇潇拉住三太太,真挚道:“虽然在长公主府,我是郡主,邑宣是入赘的郡马,但出了公主府,我就是他的妻子,是你们的儿媳,请您记住这一点。” 三太太怔愣不已,喜极而泣,道:“好孩子,邑宣选择你是正确的。” 江潇潇难得腼腆地笑了。 夏禾在旁看着,不由心生感慨,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都长大了,也成熟了。 回侯府的路上,三太太神色郁郁,似乎还在为不能照顾江潇潇一事介怀,苏氏安慰道:“不能住下不代表不能常来,日后得空了,我们陪你过来就是,就是每天来都没问题。” 三太太立即喜笑颜开,道:“多谢大嫂。” 长公主府内,长公主已经忙活开了,又是吩咐人张罗喜庆用品,又是准备聘礼帖子,虽然忙得像个陀螺,但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大驸马这几日过得不太如意,他的真爱小妾还在水牢里关着,长公主根本不让他去见她,也不接受他的求情跟要挟,他几乎绝望了,虽然真爱的丫鬟教他自残威胁长公主,但他实在很怕疼,也不敢见血,是以每日只能躲在书房郁郁寡欢。 在真爱的丫鬟的鼓动下,大驸马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找长公主谈判,却看到长公主府内一片忙碌,他不由心生疑惑,拉住一个家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家丁本就看不起这个自命清高的驸马,不耐烦道:“夏家的二少爷要入赘公主府,府上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大驸马被家丁的态度惹怒,叫嚣道:“狗奴才,敢对本驸马如此无礼,本驸马这就去告诉殿下,让殿下狠狠治你的罪!”说罢气冲冲去找长公主。 家丁撇撇嘴,抱着红绸走远。 长公主正在与管家商议礼金的事儿,大驸马怒火冲天跑进来,大喊:“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还厉声质问道:“说好了将郡主许配给丞相之子,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长公主脸上的笑褪地一干二净,冷声道:“长公主府何时轮到你说话?趁本公主心情不错,赶紧滚回你的书房去,不然别怪本公主不给你面子!”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看着夏邑宣对江潇潇的任劳任怨,任打任骂,长公主越看自己的驸马,就越觉得心里不舒坦,果真如老话所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么?如果不是看在那一张好皮相上,她早就将人赶出公主府了,竟然还敢到她面前来吆喝,简直是找死! 大驸马被长公主冰冷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忙换了口气,凌然道:“让夏家的人入赘也可以,你必须将清清先放出来,不然我让你喜事变丧事。” 说完这番话,他咽了口口水,典型的外强中干。 长公主冷瞥他一眼,突然笑了,道:“好,你不是一直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只要能跟你的真爱在一起,就可以放弃一切么,本公主就成全你们,今日本公主就废了你这驸马。” 扬声道:“来人啊,将那个贱人跟这个废物给我赶出公主府!” 她倒要看看,没了他一直鄙夷的荣华富贵,他能有多潇洒! 大驸马呆若木鸡,被怎么拖出门的都不知道。 这边刚处理完大驸马,那边又吵嚷起来,长公主心头火气,怒吼:“又在闹什么?” 江潇潇蹬蹬蹬跑过来,道:“我要去宁王府找璟表哥!” 见是宝贝女儿,长公主缓和了神色,道:“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在家里休息。” “我不!”江潇潇跺脚,道:“我不去找他,小禾就要去见别的男人了!” 长公主咦了一声,眸子一转,道:“你去了也见不到,飞璟在宫里保护皇上安全。” “那我就进宫!”江潇潇 长公主瞪她一眼,道:“给我老实待在府里,有什么话我替你转告飞璟。” 江潇潇表示很怀疑。 长公主怒道:“不信算了,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出府的!” 江潇潇只好不情不愿道:“那有劳母尊替我转告璟表哥,就说有人替小禾说亲,若是他不去阻止,小禾可能就要嫁给别人了。”末了不忘叮嘱:“一定要讲话带到啊!” 长公主挑眉,勾起一抹奸笑。 好样的,夏禾那丫头让她吃了不少鳖,这次看她如何报仇! 第四百七十二章 神队友 长公主若想知道宁老王妃做了什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派人一打听,就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 “啧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宁王府的老太婆明面上顺着飞璟,暗地里却来这一招,若是遇上那些气性高又沉不住气的,肯定就直接跟飞璟断了,也就夏小禾还扛得住。”听着底下人的汇报,长公主连连咂舌。 脑中兴光一闪,长公主低笑道:“本来是想捉弄一下夏小禾的,但没想到那个老太婆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不肯停歇,看来本公主不得不改变主意,既然她不愿让夏小禾进门,本公主就偏要助飞璟与夏小禾终成眷属,到时候看那老太婆会不会气死!我还要夏小禾对我感恩戴德!哈哈哈!” 想象着宁老王妃铁青的脸,以及夏禾感激涕零的模样,长公主猖狂大笑。 翌日,长公主扔下府里一堆事,兴冲冲跑进宫,将刚下朝的皇帝堵在御书房门口,毫不客气道:“把飞璟借我一会吧。” 皇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哼哼道:“你以为这是你的长公主府?想从朕这抢人,没门!” 长公主挑眉,抱胸优哉游哉道:“那就算了,反正日后飞璟娶不到妻子,也不关我的事。” 本不打算插嘴的顾飞璟一怔,急声问道:“是不是小禾出事了?” 皇帝瞥了眼他焦急担忧的神色,对长公主道:“在偏殿候着,等朕议完事再听你慢慢扯掰。” 长公主撇嘴,道:“我又不是找你,你把飞璟给我就行了。” “休想!”皇帝瞪眼。 长公主小声嘀咕:“鸡婆,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听八卦。” 皇帝只当她是在放屁,昂首阔步带着一群大臣进了御书房。 顾飞璟略一犹豫,还是跟了进去。 知道皇帝有“要事”,大臣们议事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长公主一盏茶还没有喝完,这边就在做总结了。 标急的折子都商议出了对策,一群大臣识相地告退,皇帝却叫住明远侯,朗声笑道:“明远侯啊,你那外孙女给皇后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几日皇后日日在朕耳边夸她们兄妹好,就连太后也在旁敲边鼓,念叨得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明远侯注意到他说的是兄妹,心下一转,拱手道:“蒙太后皇后不弃,其实那俩孩子除了懂事乖顺一些,并没有多出众。” “明远侯谦虚了。”皇帝摆手,笑道:“两个孩子朕都是见过的,好不好朕还是分得出的。” “皇上过奖。”明远侯恭谦拱手。 皇帝哈哈大笑,突然问道:“我听说你那外孙这次进宫是想考取功名?” 明远侯不动声色,道:“那孩子前几年都在外游历,今年回来迟了,没有赶上乡试,说这次进京是想拜见一下当地大儒,还想着若是有幸,便直接参加来年初的殿试,那孩子虽然瞧着敦厚,却也是个倔性子,不管臣与他母亲妹妹如何劝说阻拦,他都不愿改变心意。” 闻言,侍立在旁的顾飞璟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暗赞明远侯是只老狐狸,这番话乍听之下十分大胆,却是半真半假,捏准了皇上的性子,如此皇上不仅不会怪罪,还会满意他的毫不隐瞒。 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位皇上,有时候就是喜欢听直话,大胆的话。 “口气倒是不小。”皇帝似笑非笑,道:“考功名为的就是做官,想做官还不容易,朕赐他一官半职便是。” 明远侯苦笑,道:“若真是为做官就容易办了,他自称是为施展抱负而来。” 皇帝饶有兴趣地挑眉,道:“倒是有些骨气,这样,你让他准备准备,待长公主诞辰之际,朕亲自考考他,若是他能让朕信服,别说是参加殿试了,朕直接让他入朝为官!” “臣惶恐!”明远侯躬身拱手,道:“陛下如此恩宠,折煞老臣了,还请陛下收回旨意。” 他越是不答应,皇帝就越是要逼他答应,哼道:“就别在这里假惺惺了,君无戏言!” “老臣代外孙谢过陛下!”明远侯深鞠躬,藏起眼底的笑意。 因这里耽搁了一会,等皇帝带着顾飞璟进入偏殿,长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老男人说话就是罗嗦,屁大的事都要翻来覆去的说,不知道让女人等是一件很缺德的事吗?”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长公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 皇帝翻了个大白眼,道:“有这样的胞姐,简直是朕一生的耻辱!” 长公主冷笑,直接将他扒拉开,抱胸睨视顾飞璟,道:“飞璟啊,你那祖母竟然派人跑到人家明远侯冷嘲热讽,将人家羞辱了一番,也是够可以的啊。” 顾飞璟微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日他本想请那个女人帮忙调查,但她硬是说了一堆他不爱听的话,是以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后来她虽然派了田嬷嬷来禀告,但他还在气头上,直接将田嬷嬷给赶走了,若非今日长公主提起,他还被蒙在鼓里。 见状,长公主挑眉,“这事儿你不知道?” 顾飞璟无声点头,正是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他不敢去见她。 长公主诧异,挪谕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祖母把人家惹急了,现在明远侯府的二夫人打算替夏小禾介绍娘家外甥认识,过不久就要安排见面了。” 顾飞璟蓦地抬头,惊恐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长公主嗤笑,道:“虽然夏小禾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但不可否认她聪明伶俐,明理懂事,长得也不赖,还有个厉害的舅舅,他这么好的条件,想要找个好郎君是很容易的,难不成你还指望她等你等到人老珠黄?说句不好听的,照现在这情形,也许只有等到你祖母永远闭上眼,你才有可能迎娶她进门,更有甚者,在此之前,你已经禁不住你祖母的哀求,娶了别的女人,你觉得哪个聪明的女人会愿意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长公主句句犀利,顾飞璟根本无从反驳,只能白着脸不断否认:“不会的。” “所以我问你为何不会?”长公主指着他的鼻子,更加不留情面,道:“如果是我,知道我受了委屈,你却只会躲着,我早就跟你一刀两断了!” 说到这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击掌道:“对噢!你祖母这样做,不就是想激怒娉婷跟夏小禾,好让她们主动跟你断了来往么,到时候你只会觉得是夏小禾不够坚定,根本不会认为是你祖母的错,这招真是太高明了!我要为那个老太婆鼓掌!” 皇帝附和的点头,道:“杀人于无形,确实高明。” 顾飞璟羞愧得无地自容。 长公主冷哼,道:“这是宁老王妃惯用的手段了,自己装好人,让别人去做坏人,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是她的,我都见怪不怪了,也亏得有些蠢货一直被她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皇帝瞥她一眼,道:“就事论事,扯那么远作何?” 长公主撇了撇嘴,抱胸不再吭声。反正她就是已找到机会就想挤兑那个老太婆。 见顾飞璟垂头丧气,脸色苍白,皇帝安慰道:“不如朕替你们赐婚,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宁老王妃反对了。” 顾飞璟摇头,道:“多谢皇上好意,若是小禾同意赐婚,我们也不必兜兜转转了,说来,都是我的错。” 他郑重行礼,道:“还请陛下给臣一天时间。” 皇帝颔首。 顾飞璟谢恩,大步流星出了偏殿。 望着他匆忙的背影,长公主呵呵奸笑,“我真是个神队友,夏小禾一定会感激我的!” 皇帝摇着头走开。 第四百七十三章 登门拜访 再次站在明远侯府的大门前,顾飞璟依旧举步维艰,然而想到长公主的话,想到心上人可能因为他的踌躇而另嫁他人,他终于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顾将军。”门童躬身行礼,问道:“不知顾将军前来所为何事,事前可有送来拜帖?” 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没有拜帖,是不能随意进入府上的。 顾飞璟喉头干涩,他是贸然前来,自然没有送帖子,顿时喉头干涩,好一会才道:“我来拜见你们家姑奶奶。”他只好搬出苏氏的名头来。 门童也知道他是苏氏的表外甥,加上又是个面熟的,沉思片刻,道:“请顾将军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顾飞璟颔首。 苏氏正准备带着三太太去长公主府帮忙,听到下面的传话,不禁沉下脸来,对传话的丫鬟道:“你去告诉顾将军,就说我这几日都不在府上,让他别再来了。” 他虽然体谅顾飞璟的不得已,但并不代表她不生气,此时她并不想看到顾飞璟。 闻言,三太太劝道:“大嫂还是见见他吧,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苏氏想想也有道理,便叹了口气,道:“那就见一见吧,你去把顾将军带到前院偏厅。” 丫鬟应声退下。 妯娌两人便临时改变计划,到前院的偏厅去见客。 被引到偏厅坐下,顾飞璟根本没有心思喝茶,心中盘算着一会要如何解释,他知道,若今日不将一切解释清楚,他跟小禾会越走越远,这是他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苏氏进到偏厅,便见顾飞璟端着茶发愣,心中一时五味参杂,生出许多感慨。 “潇潇与邑宣的婚事已经定了,这几日我们都要过去帮忙,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默默叹了口气,苏氏语气淡漠。 顾飞璟忙起身行礼,唤道:“姨母。”看到苏氏身后的三太太,他面露惊讶,笑道:“不知三太太来了京城,不然飞璟是一定要过来拜访的。” 三太太语气不冷不热,道:“顾将军太客气了。” 苏氏道:“客套话就别说了,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 “……”顾飞璟顿了顿,垂头拱手道:“飞璟是来向姨母赔礼道歉的,祖母这一次的行为有些过分,还请姨母不要与她一个老人家计较。” 闻言,苏氏压抑的怒火被引爆,她不禁冷笑道:“这一次?有些过分?若今日我派人到宁王府去指桑骂槐,将你祖母羞辱一番,你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吗?飞璟,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不欲再多说,甩袖道:“顾将军请回吧,我们夏家高攀不起你们宁王府,日后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姨母!”顾飞璟惊慌大叫,急切解释道:“飞璟绝无此意,我只是想替祖母道歉,我知道她做得很过分,但她始终是我的祖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的亲祖母,不管她有多大的错,我都不可能去批判指责她,难不成你非要我与她断绝关系才高兴吗?若当真如此,恕飞璟做不到。” 说到此处,他也不免有些不忿,紧握着双拳牙关紧咬。 苏氏气笑了,道:“对,你是个大孝子,你不会去斥责你的祖母,却只会要求我们这边一再容忍原谅,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的这种心态,倘若日后小禾嫁给了你,她将有受不尽的委屈!而你只会要她一忍再忍!” “我没有这样说!”顾飞璟否认,“而且我与小禾早有约定,届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也相信小禾不是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 “你还不懂吗?”苏氏大喝,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如果一个女人事事都要靠自己,那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嫁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只会为她招致委屈不公的男人!坚强能干不是她理所应当承受更多苦难的理由!” 顾飞璟猛地一震,哑口无言。 苏氏深吸口气,无奈叹息着道:“我只是一个母亲,我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得到丈夫的疼爱,公婆的认可,希望她一生顺遂,幸福美满,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若是你无法实现,就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说罢,苏氏转身出了偏厅。 三太太低低叹息一声,跟着苏氏离开。 顾飞璟呆站在厅内,脑海中盘旋着搞砸了三个字,等他回过神,小几上的茶已经凉透,他仰天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踏上回廊,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惊喜瞬间溢满心间,然而下一刻,心底却又被恐慌占满。 她过来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他不敢去想,缓缓靠近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 夏禾转身,笑望着他,一如当初她刚回到封都之时,只是终究有些不同了,她的笑依旧平和,只是眼底却染上了淡淡的哀愁,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顾飞璟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倍感无力,他连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夏禾先开口,道:“长公主已经派人传来消息,说八字已经和好,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就为二哥与潇潇举行婚礼,这段时间总算没有白忙活,我们可以松口气了。” 她说得轻松,顾飞璟却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心不由揪紧了一下。 默了默,他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他决定不再逃避。 夏禾笑了笑,颔首道:“都听到了。” “那你……”顾飞璟欲言又止。 “我什么?”夏禾笑着反问,道:“你放心,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你真的不在意?”顾飞璟还是不放心。实在是当年她一走了之,在他心里埋下了不安的影子,他总担心她又会不告而别。 “因为我知道你跟母亲的话都没有错,只是你们的立场不同。”夏禾淡然一笑,道:“站在你的立场,你要尽孝,不能伤害宁老王妃,而站在母亲的角度,她希望我能幸福,而我,没有权利指责你们任何一方。” “所以呢?”顾飞璟皱眉,突然觉得她的太过明事理有些恼人,这一刻,他宁愿她生气,对他大吼大叫,对他拳打脚踢,也不想看到她一脸平静,这会让他更加不安。 夏禾抬眼望进他眼底,无视那一抹不安,道:“所以我也有我的立场,而我已经跟你表明过我的立场,这一点不会变,希望你能记住。” “你的立场包括接受旁人的做媒?”顾飞璟小心翼翼地问。 夏禾微惊,随即无奈笑道:“是潇潇告诉你的吧,我还以为长公主不会让她出门。”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已经答应。”顾飞璟握拳。 “我会答应。”夏禾毫不犹豫地点头,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如果母亲向我提起,我会答应,你要对你祖母尽孝,我同样要对母亲尽孝,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跟对方见一面,让母亲能够跟二舅娘交代,其他的我不会答应。再说对方也未必看得上我。” 顾飞璟默然,毫无底气道:“既如此,又何必见那一面?根本就没有意义。” 对,他就是小气,连让她跟别的男人见面他都不愿意,尽管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我说了,是为了让母亲放心,也好让母亲能够向二舅娘交代。”夏禾重申,口气带着无奈。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知道了 “如果说我不同意呢?”顾飞璟红着眼眶望向她。 夏禾默了默,淡淡道:“我体谅你的立场,所以也希望你能体谅我,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顾飞璟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道:“我相信你,但我不得不猜测你现在的想法,你是不是在想,等我禁受不住祖母的再三请求,娶了别的女人,你就跟我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夏禾默然。 她的沉默便是最诚实的答案,顾飞璟不觉眼前一黑,往后退了两步。 夏禾抿了抿嘴角,道:“不然呢?我能等你,却不能阻止你祖母让你另娶他人,也不能勉强你忤逆顶撞你的祖母,除了等,我什么都做不了,而等到你另娶,是我的底线,也是我们之前就约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都在我。”顾飞璟苦笑,握住她的双肩,低声道:“小禾,我知道我很自私,也很任性,但是求你不要跟别的男人见面,我会跟祖母好好商量,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失去你……” 听着他满带哀求的话语,夏禾心中酸涩难当,忍着泪水道:“顾飞璟,我能坚持,可在婚姻上,一个人坚持是没有用的,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可你呢?你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我不想像你母亲一样,为了那一个人,到头来失去了所有。” “不会的,不会的。”顾飞璟连连摇头,垂首抵着她的肩膀,哑声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跟祖母说清楚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去跟别的男人见面……” 他知道这样很没有出息,但是他没有办法,她是那样有主见有定力的人,一旦决定就不会反悔,除了哀求,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留住她。 夏禾感觉到肩上一片湿润滚烫,疲惫地闭了闭眼,道:“我不可能等你一辈子的,我也不想再次得到希望,然后失望。” 顾飞璟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放开她,红着双眼道:“我知道了,我不阻止你跟其他男人见面,也不会再在劝服祖母前来见你。” 说罢,他深吸口气,深深凝视她一眼,转身离去。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要跟她一样,用事实来证明一切,到那时,他才能理直气壮地挽留她。 夏禾张了张嘴,却没能开口唤住他,苦笑一声,转身往回廊另一头离去。 夏日炎炎,却消不了心底的阴影。 离开明远侯府,顾飞璟没有立刻回宫,也没有回宁王府,而是去了四海楼找华择,谁也不知道他跟华择说了什么,只是在他走后,华择笑得满地打滚,有史以来第一次夸奖了他。 那天之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顾飞璟依旧每日在皇帝身边保护,夏禾则帮着料理江潇潇与夏邑宣的婚事,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准备聘礼,写帖子发帖子,装饰门第,忙到头了,长公主才想起来还没有向皇帝跟太后请旨,当即也顾不得天已经黑了,摞下筷子就往宫里跑,她的女婿不封郡马可不行! 皇帝正搓着筷子准备用膳,听闻长公主求见,想也不想地道:“不见!” 可惜他话音刚落,长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直接冲了进来,嚷嚷道:“皇上,快帮我写道圣旨!” “放肆!”皇帝大喝,“没看到朕在用膳吗?有什么话等朕吃完了再说!” “还吃什么吃!明天请你吃喜酒,你快给我去写圣旨!”长公主直接抢了他的筷子,不容分说地将皇帝往御书房拖。 “吃喜酒?”皇帝诧异,总算肯放弃一桌美食,挪愉道:“前几日听说你将大驸马给休了,难道这么快就找到新驸马了,这是来请朕封驸马的?” “呸呸呸!”长公主连啐了几声,道:“别把皇姐我说的跟老色女一样,我是来为我未来女婿请封郡马!” “潇潇的夫婿?”皇帝大惊,“朕怎么不知潇潇何时出嫁了?” “就明天。”长公主满不在意地摆手。 皇帝竭力控制自己想揍人的冲动,堂堂一个郡主,他的亲外甥女要成亲,她竟然用这种不值一提的口气说出来,如果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他定要将她剁吧剁吧喂狗! 虽然一肚子火,但看在江潇潇的面上,皇帝不打算跟长公主一般见识,将写好的圣旨扔给长公主,皇帝气哼哼道:“你可以再早点进宫请旨,最好是等到孩子都生了再来!” 长公主没听出他这是反话,心里一惊,还以为他是知道了江潇潇怀孕的事,惴惴不安地试探道:“皇上,玩笑可是这么开的。” “不想跟没长脑子的人说话,赶紧揣着你的圣旨滚!”皇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步出了御书房。 长公主纳闷,心想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带着满肚子疑惑忐忑,长公主回了公主府。 第二日是个阴天,对受了半月烈日炙烤的百姓来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一大早,长公主府就闹翻了天,只因江潇潇这个孕妇要骑马去接她的新郎。 关于如何迎亲一事,长公主与苏氏商量了很久,考虑到江潇潇的身体情况,以及夏三爷夫妇是借住在明远侯府的事实,是以两人让夏三爷夫妇与夏邑宣提前住到长公主在京城的别院,婚礼当日再由仪仗队将夏邑宣接到长公主府,与江潇潇拜堂成亲。 当然,夏三爷与三太太也会作为男方的长辈,被一同接到长公主府参加婚礼。 这个安排可谓十分妥当,然而江潇潇却十分不满,这几日一直憋在府里养身子补胎,她早就不耐烦了,今天是她成亲的大好日子,她说什么都要出去转转! 眼看着宾客就要上门,新娘却连妆都还没有上好,长公主又急又气,只好把一旁悠哉看戏的夏禾拉过来,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本公主把你舅娘要替你介绍男人的事告诉飞璟,是本公主的不对,但本公主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你再在这里操着手看好戏,担心本公主好心继续做坏事!只要现在你能让潇潇老实下来,本公主就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 夏禾挑了挑眉,总算没有再袖手旁观,对江潇潇道:“潇潇,前几日我见到你璟表哥了,你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想!”江潇潇立即屁颠屁颠凑上去,夏禾勾勾手指,她乖乖跟着回了房间。 见状,长公主胸闷,她简直要被这逆女给气死! 第四百七十五章 练习一下 把江潇潇骗回房间,夏禾不理会她的再三催促,压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招呼伺候梳妆的丫鬟婆子上前替她打扮。 坐在铜镜前,任由妆娘们往脸上扑粉描眉,江潇潇不满地嘟嘴耸鼻子,对夏禾道:“哼哼,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夏禾一点也不理亏,笑道:“你明知我骗你,你还跟着来,所以怪我咯?” “额……”江潇潇语结,底气不足道:“我这是让着你,让你能从母尊那里讨个便宜,不然像我这么英明睿智的人,怎么可能会上当!” “那还真是多谢郡主大人的慷慨大义了,小女子在此谢过。”夏禾故作肃穆地抱拳。 “哈哈哈!”江潇潇开怀大笑,拉住她的手道:“小禾,幸亏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为人母,她是无措的,而且还要怀着孩子成亲,她更是六神无主,而不管是跟夏邑宣成亲,还是怀上孩子,这在两个月前,都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如果不是小禾一直陪着她,帮助她,她可能已经被现实打败,不是听从母尊的话嫁给左向远,就是声名尽毁,被世人所鄙夷唾骂,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找到了一生的幸福。 夏禾摸摸她的头,温柔笑道:“慢慢习惯就会好了,现在还不太明显,等再过几个月,才是真正难熬的时候,你一定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能再任性,也不能上蹿下跳,不然宝宝不会原谅你的。”最后瞪眼做了个威胁的表情。 “感觉还要好久啊,我一定会憋死的!”江潇潇呜呼哀哉,眨巴眼哀求道:“小禾,你就别回封堵了,一直留在京城吧,不然我担心管不住自己啊!” “……”夏禾顿了顿,笑道:“我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怎会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只是留在京城未必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时候分开反而更好。 江潇潇叹了口气,撑起下巴道:“我本以为你们会是最先成亲的,却不想我反而跑到了前头,真是世事难料啊。” 虽然孕妇的情绪本就多变,还容易多愁善感,但她这也变得太快了,夏禾不由失笑,笑嗔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就别想东想西想了,省得把脑子想坏了,本来人就不是多聪明。” 闻言,妆娘们不由偷笑,江潇潇呲了呲牙,表示不满。 等到前面开始鸣炮迎客了,一堆人才总算帮江潇潇把一身行头给穿戴好,盖上盖头。 夏禾望着身着凤冠霞帔,尽显华贵喜庆的好友,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本以为只有送女儿出嫁的母亲才会难过不舍,喜极而泣,却不想身为朋友也会如此,心里隐隐有一种感伤,仿佛朋友嫁人了,就不再属于自己了,这种失去的心情,混杂着祝福与高兴,令人柔肠百结。 按照大庆的习俗,新娘出了房门后,要由兄长背到礼堂,期间脚不能落地,不然新娘婚后的生活就会不幸,江潇潇没有亲兄弟,而近一点的表兄弟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不可能屈尊背她,是以要找一个能背她的人,并不容易,长公主与苏氏寻思良久,本想让顾飞璟代替,然而长公主送去宁王府请求帮助帖子被宁老王妃私藏了,一直没有得到回信的长公主怒不可遏,在苏氏的安抚下,决定请夏邑卿帮忙。 这些小细节不再多提。 回到眼下,夏邑卿早已在外候着,见夏禾搀扶着江潇潇出了房门,含笑迎上去,道:“走吧。”说罢,转过身蹲下。 江潇潇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会是夏邑卿背她。 夏禾看出她的疑惑,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一时找不到其他人,所以就由大哥代劳了,你不会介意吧?” 江潇潇心里有些失落,她还以为会是璟表哥来背她。摇了摇头,调侃道:“当然不会介意,我就是担心大表哥背不起我。” 夏邑卿讪然,道:“你放心,保证将你安安稳稳背到礼堂去。” “那你可要背稳了!”江潇潇窃笑一声,突然扑上去,夏邑卿一时不察,险些五体投地,他硬是咬着牙稳住了身形。 夏禾哭笑不得,嗔了江潇潇一眼,道:“你就别闹了,吉时快到了!” 江潇潇嘻嘻一笑。 夏邑卿缓缓站起身,道:“没事,走吧。” 夏禾点头,对一旁的喜婆颔首示意,喜婆立即高声唱喝:“跨过火盆,红红火火,跨过马鞍,平平安安咯!” 伴随着唱喏,夏邑卿背着江潇潇依次跨过火盆跟马鞍,正如他所言,他背得很稳当,算不上宽厚的背影瞬间高大起来。 江潇潇没来由得红了眼眶,低声道:“大表哥,你怎么会答应这个苦差事?” 夏邑卿喘了口气,笑道:“我先练习一下,以后小禾出嫁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江潇潇破涕为笑,其实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只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宴客厅里,长公主正在招待客人,苏氏与三太太在旁协助她,因为这个府上没有男主人,所以任何事都要长公主亲力亲为,若没有人帮着搭把手,今日她肯定会忙晕过去。 宁王带着一家老少出现在长公主府时,长公主脸都黑了,若不是苏氏再三劝她,她会直接扛起扫把将宁王府的人扫地出门。 “恭喜长公主招得如意女婿。”宁王拱手,笑得温文尔雅,宁老王妃呵呵笑道:“没想到潇潇这孩子都出嫁了,真是令人吃惊啊,听说男方是小门的庶出?都说高嫁低娶,这女婿选的好啊。” 闻言,长公主冷笑一声,眼角瞄到跟随皇帝一起进门的顾飞璟,她状似不经意道:“是啊,老王妃说得对,本公主这女婿确实选得好,至少不必担心潇潇跟了人家受委屈,比嫁入某些自称高门大户,做事却下三滥的人家要好太多了。” 说罢,意有所指地扫了一左一右站在宁老王妃身边的杨晓宁与林婷茹,以及跟在宁王身后的秦蔓枝母女。 这回轮到宁老王妃脸色铁青了。 长公主又道:“对了,本公主先前让人送了帖子给宁王府,想请宁王世子作为潇潇的兄长,背潇潇入礼堂拜堂,只是左等右等都没有得到回音,本公主就想问问,那送信的奴才可去了宁王府,若是没有,就该好好惩戒了。” 宁老王妃脸上一僵,硬梆梆道:“我可没有看见什么帖子,长公主可能忙过头记错了吧。” “呵呵。”长公主冷笑。 “皇姐记错什么了?”皇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宁王府众人一惊,忙回身行礼。 皇帝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道:“宁王府虽也姓顾,是皇室一脉所出,但自开国以来,已经历了数代,关系终究是远了。” 宁王冷汗涔涔,卑顺地低头,不反驳不解释一句,看到他这模样,皇帝更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 好日子 宁老王妃是有心计有手段的人,看脸色揣摩人意的功夫也是一流,皇帝的话让她心口一跳,瞬间明白皇帝这是在暗示宁王府与皇室离心,她当即眼珠一转,对着宁王妃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连长公主送帖子到府上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吱一声,宁王府要你何用?” 闻言,宁王想也不想,就认定是宁王妃失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母亲,她什么时候办事妥当过了,你又何必现在才来计较。” 宁王妃心底凉透,这不是第一次老王妃将错责推到她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宁王毫不犹豫就信了老王妃的话,可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愤怒。然而,这团怒火还不足以让她奋起反抗。 默然垂下眼,宁王妃一声不吭。 长公主气笑了,张嘴就要大喝一声滚,苏氏忙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皇帝又何尝不知宁老王妃是将宁王妃当替罪羊,冷哼一声,背着手往里走,他现在多看宁王府的人一眼,心里就憋闷一分,还是早点进去的好。 顾飞璟理所当然地跟上去,皇帝却突然转过身,指着他怒道:“不要跟着朕,朕现在不想看到宁王府的人,包括你。” 顾飞璟只好站定,躬身目送皇帝走远。 不多时,厅堂里传来三呼万岁的声音,宁老王妃松了口气,欢喜地拉住顾飞璟,道:“你来的正好,婷茹跟晓宁都在,今儿就跟我们一桌吧,婷茹回京后你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呢。” 说着将林婷茹推到顾飞璟身边,林婷茹脸上闪过娇羞。 见状,杨晓宁垂下眼,眼底闪过低落。 顾飞璟抽出被老王妃拉住的手,淡淡道:“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既然皇上不许我近身,我正好去看看潇潇。” 老王妃脸色微僵,硬扯出抹笑,道:“一会拜堂再看也是一样,你该看的,是你未来的妻子。”再次将林婷茹往他身边推了推。 “老王妃!”林婷茹娇嗔,满面羞红地偷看顾飞璟。 顾飞璟依旧一脸冷漠,往旁退了两步,道:“我未来的妻子就在潇潇身边,去看潇潇时,我自然会好好看一看,祖母还是先想想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说罢,他径直往里走,走了两步,又站定,头也不回地道:“母妃,你不是想认识小禾么,我为你引荐。” 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刚才那件事,他很清楚谁对谁错。 宁王妃浑身一震,蓦地红了眼眶,她轻轻应了一声,笑着跟上他的脚步。 望着母子俩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宁老王妃险些咬碎牙根,林婷茹的脸色比宁老王妃更难看,铁青中透着酱紫,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宁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在他看来,顾飞璟就是被宁王妃宠坏的,母子两走得近很正常。 “哈哈哈!”长公主大笑三声,对苏氏道:“看来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 苏氏笑而不语,心里也是痛快极了。 将宁王府的人丢给管家招呼,长公主与苏氏继续招待其他上门的宾客。 林正匡携妻子承瑶公主来得挺晚,送上贺礼后,夫妻俩来向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我还以为你们夫妇俩今儿不来了呢。” “皇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潇潇成亲,我这个做姨娘的即便是爬也要爬过来的。”承瑶公主就像是没有听懂长公主话中的讽刺,笑得温婉柔顺。 长公主就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明明诡计多端,却硬要摆出一副柔弱恭顺的模样,从小不知道让她顶了多少责罚。 勾起一边嘴角,长公主道:“是么,刚才见婷茹那丫头跟宁王府的人一起过来,我自然以为你们是不来了。” 林正匡脸上一沉,皱眉问妻子:“不是说婷茹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不过来了吗?” 承瑶公主暗道不好,笑着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宁王世子邀她的吧,你也知道,那丫头只要宁王世子一句话,就什么都愿意做。” 林正匡脸色和缓少许,却听长公主又道:“那还真是不巧了,飞璟虽然也来了,却不是与婷茹那丫头一起的,看样子,飞璟还在记恨婷茹羞辱夏小禾的事,不大想理会婷茹呢。要我说啊,现在的孩子都太小家子气了,想当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会记什么仇啊,你说是不是啊,九妹?” 最后这句话,问得承瑶公主脸色发白。 长公主确实不记仇,因为有什么仇她当场就报了。 承瑶公主还记得十岁那年,她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心爱的花瓶,为了掩藏罪行,便设计诬陷到长公主头上,因为她知道太后疼爱长公主,不会重罚她。事实确实如她所料,太后只是喝骂了长公主几句,然而长公主却按着她,把她的脸都抽肿了。 想到那一段段难堪的过往,承瑶公主控制不住地四肢发抖,再一看丈夫低沉的脸色,她故作不稳地晃了晃,扶住丈夫的手,虚弱道:“我的头好晕……” 林正匡正因妻子的隐瞒生气,见状,怒火瞬间被心疼代替,半拥着妻子,关切道:“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承瑶公主摇了摇头,似乎已经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了。配上气得发抖的手,跟被堵得发白的脸,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长公主在心里嗤了一声,见怪不怪道:“可能是日头太大,中暑了,快进去坐下吧。” 这是承瑶惯用的手段,她还能陌生?只是她今天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 林正匡道了谢,扶着承瑶公主进了宴客厅。 夫妇两刚走,顾天启与另外几位皇子便进了门,长公主还能不知道这群兔崽子的念头,还不是都想压轴,以显示身份尊贵,是以才挤在最后一起过来。 一群气质华贵的皇子向着长公主行礼,说了几句喜庆恭贺的话,长公主毫不客气地受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长公主与苏氏都没有提皇帝也在的事儿,让人将一群人送进宴客厅。 宾客到齐后,迎亲的队伍也回来了,夏三爷与三太太领着夏邑宣进门,长公主热络地拉着两位亲家一起进了礼堂。 第四百七十七章 齐聚一堂 想要观礼的宾客早已在礼堂等着了,长公主先带着夏三爷夫妇去拜见皇帝。 皇帝打量这对朴实的夫妻一眼,看出是两个话不多老实的人,笑道:“今日你们才是主角,就不必多礼了,快上座吧。” 苏氏灵机一动,道:“皇上,如今长公主府没了驸马,正所谓娘亲舅大,不如今日您作为长辈,与长公主一起受两个孩子一拜吧。” 夏三爷与三太太一惊,这个提议也太大胆了! 长公主却是欢喜道:“这个主意好!快快快,皇帝,快跟我一起上座!” 皇帝哭笑不得,默了默,道:“既如此,朕就当一回证婚人吧!” 当皇帝与长公主一起在上位落座,全场哗然,皇帝竟然亲自为长公主的女儿证婚,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啊! 见此情景,不知有多少未婚姑娘眼红。 承瑶公主险些撕破帕子,因为她知道只有长公主才有这样的待遇,待日后她的女儿成亲,必定没有如此风光。 鸣炮,奏乐,新人入场。 夏邑宣攥着满是汗水的手掌,一步步走进礼堂,不等他站定,喜婆喜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新娘子来咯!” 夏禾一身绯红,将背着江潇潇的夏邑卿送入礼堂。 龙凤呈祥的金丝嫁衣鲜艳华贵,宽大的曳地大摆红得刺眼,夏邑卿一步一个脚印,背着江潇潇走向夏邑宣。 看到这一幕,皇帝理了理袖口,无声叹息。 终于走到终点,夏邑卿蹲下身将江潇潇轻轻放下,含笑将江潇潇的手交给夏邑宣,千言万话汇成一句:“好好照顾她。” 本是从小一起长大,再熟悉不过的堂兄,此时此刻,却成了令人紧张的大舅兄,夏邑宣忙不迭连连点头,保证:“我会的!” 江潇潇笑了,道:“这句话该我说。”她流出喜悦的泪水。 拜天地的过程永远都是那么稀疏平常而感动人心,跳脱坚毅如长公主,也不禁热泪眼眶,皇帝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在欢呼与恭贺声中,新人被送回新房。 拜堂之后,宾客入宴席喝喜酒,长公主一桌桌去敬酒,可见心里有多高兴。 皇帝与男方父母,苏氏,以及代表男方家属的明远侯府一家坐在一起,左边一桌是宁王府的人与承瑶公主夫妇,右边一桌是几位皇子与顾飞璟,以及几位世家公子,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这三桌都是主桌,按理,皇帝应该跟皇子们坐一桌,再不济,也是跟宁王府坐一桌,然而,他偏偏坐到了男方家属这一桌,其中深意发人深省。 见众人迟迟没有动筷,皇帝道:“今日不论君臣,只论姻亲,大家把朕当成潇潇的舅舅就行了,不必太过拘礼。” 众人面面相觑,垂首道:“不敢。” 皇帝笑了笑,故作恼怒道:“我是作为女方亲眷,来招待亲家的,你们不能这么不给面子。” 明远侯咂摸两下嘴,道:“都动筷吧,不然好好一桌菜浪费了。”说着端起酒杯,往前举了举。 “这就对了!皇帝开怀大笑,与明远侯碰了碰杯。 其余人交换一个眼神,也都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众皇子暗暗懊恼,他们压根不知道父皇会来,不然他们不会故意显摆,拖到最后才来,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在自家人面前摆架子了。 越想越是沮丧,二皇子低声问顾飞璟:“父皇要来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语带责备。 顾飞璟只觉好笑,吃了口菜,耸肩道:“我怎么知道皇上要来,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今日也是突然说要出宫走走,我哪敢多问?” 众皇子惴惴,看来父皇是有心测试他们,不然不会掩藏地这么深。 其实皇帝很冤枉,他也是昨儿晚上才知道外甥女要出嫁,根本计划那么多阴谋阳谋。 顾天启扫了眼一脸无辜的顾飞璟,默然不语。 说是来招待亲家,皇帝就真的如一个普通的舅舅般,对夏三爷夫妻十分热络,还大谈江潇潇小时候的趣事,话里话外都是慷慨,还让夏三爷放心,保证不会亏待夏邑宣。 夏三爷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毕竟对方是当今天子,是大庆身份最尊贵的人,好在他虽然不适应,却并不怯场,渐渐的,酒喝多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也是一口一个不会让夏邑宣欺负江潇潇。 意外的是,这俩老亲还挺聊得来,竟还畅谈起理想来,得知夏三爷是个举人,如今在封都的书塾教书,且那书塾是夏邑卿开办的,皇帝立即来了兴趣,对明远侯道:“朕改变主意了,朕现在就要考考你那外孙,明远侯你可有意见?” 明远侯忙放下酒杯,颤巍巍站起身,拱手道:“老臣不敢。” “那就去把人带来吧。”皇帝大马金刀地坐着,下了令。 明远侯应了,让苏大爷去将夏邑卿带来。 主桌与其他席位隔着几道屏风,不等苏大爷将夏邑卿带来,夏禾架着长公主走了进来。 “我嗝——跟你说,本公主就喜欢你这样的,有点小聪明,又不会卖弄聪明,比那些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强多了,以后你跟着本公主混,本公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嗝……” 连话都说不清了,长公主还不老实,一边打酒嗝,一边往嘴里灌酒,还不忘高谈阔论。 夏禾只能苦笑着应和,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扶稳。 两个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往主桌靠拢。 皇帝看得直皱眉头,大喝:“来人,将长公主扶下去休息!” 他话音刚落,长公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扶着她的夏禾首当其冲,被吐了一身,她自己也是一身狼狈。 见状,承瑶公主母女,还有宁老王妃立即用帕子掩住口鼻,面露嫌弃,就连几个皇子,也都不着痕迹地转开头去。 皇帝又是尴尬,又是不满,别以为他没有看到那些躲避嫌弃的目光! 夏禾哭笑不得,斥道:“叫你别喝你还不听,现在好了,把我吐得一身都是,你要怎么赔我?” 闻言,林婷茹双眼一亮,站起身喝骂:“大胆,你竟敢对长公主无礼!” 与此同时,夏禾取出手帕,耐心地将长公主身上的秽物擦拭干净,却对自己身上的视若无睹,那细心自然的动作,令所有人不觉怔愣。 宁王默然颔首,心里对夏禾的印象有所改观。 林婷茹准备请皇帝降罪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她自认做不到这地步。 只是,夏禾没有听到她的话,其他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皇帝瞥了她一眼,凌冽冰冷的视线让她不禁浑身发冷。 见情势不对,承瑶公主忙拉着女儿坐下。 宁老王妃是第一次见夏禾,起初并不知道扶着长公主的就是她看不起的夏家女,心里还因为夏禾帮长公主擦拭秽物的举动,生出几丝赞许,可一听林婷茹说这是夏禾,她立即厌恶地皱眉,不屑道:“小门女就是小门女,为了攀高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宁王妃听到了,抿了抿嘴角,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反驳。 第四百七十八章 盛赞 苏氏淡淡瞥了林婷茹一眼,起身走到夏禾身边,柔声道:“你赶紧下去换身衣裳吧,我送长公主回房休息。” 夏禾点头,道:“有劳母亲了,我这就去。” 她转身要走,长公主却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她不放,叫喊道:“你不许走!本公主话还没有说完,赶走你就惨了!” 皇帝彻底受不了这个醉鬼了,对伫立在旁,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的丫鬟喝骂道:“还不快将长公主扶下去,一个个都是废物!” 最后这句废物也不知是在骂这些丫鬟,还是在骂其他人。 刚才避让遮掩的几人不觉讪然。 一群丫鬟忙一拥而上,将长公主抬了出去,见苏氏要跟去,宁王妃终于有勇气站起身,道:“我也去照顾长公主。” 苏氏脚步微顿,点了点头。 待两人离开,夏禾福了福身,也退了出去。 皇帝扫视众人一圈,道:“多尊贵的身份都是虚的,没有真心,连畜生都不如。” 一堆人诚惶诚恐,噤若寒蝉。 苏大爷带着夏邑卿进来时,感受到的便是这如死般沉寂的氛围,他忙对外甥使了个眼色。 夏邑卿会意,顿时提高了警惕,跟着舅舅一起恭敬行礼。 看到与夏禾有几分相似的夏邑卿,皇帝脸色有所缓和,开门见山道:“朕听说你想在大庆的各个角落开办书塾?” 这是夏三爷刚才喝高了,跟他说的话。 夏邑卿敛首,恭谨道:“在这个世上,只有陛下有能力做到这件事,草民只是希望能为此尽一份微薄之力。” “哦?”皇帝挑了挑眉,道:“那朕问你,你为何想要开办书塾?你觉得的朕的天下还不够强大富饶吗?” 这是个难题,若说是,很可能会会惹怒圣颜,招来杀身之祸,若说不是,那他开办书塾又是为何?也就没有一个能说服皇帝的理由。 夏邑卿不禁沉默下来。 皇帝也不催他,对坐在另一桌的林正匡道:“林大人,你是九州巡抚,又刚从各地巡视回来,大庆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你来说说。” 林正匡起身拱手,道:“在陛下的治理下,大庆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此次臣南巡,所经之处皆富饶丰实,风调雨顺。” 林婷茹眉飞色舞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与父亲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但凡提到陛下您,就没有不感恩戴德,交口称赞的。” 林正匡喝了一声不得无礼,然脸上却带着对女儿的骄傲。 皇帝并没有怪罪林婷茹多嘴,显然林婷茹的话很得他的心。 再次望向夏邑卿,皇帝道:“轮到你了。” 夏邑卿默了默,拱手道:“陛下是想听实话,还是谎言?” 皇帝一怔,皱眉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学你妹妹那套有的没的。” 夏邑卿松了口气,随即面色一肃,正色道:“林大人所言确实不假,南方风调雨顺粮食满仓,百姓确实十分富足,然草民要说的却并非南方,而是北方与西方,草民与家妹曾从漠北一路往西,途径三省七城二十三个村落,我们见过日日与野兽搏斗谋取生存的猎户,见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村民,亦见过颠沛流离,饿死路旁的难民,正因为亲眼所见,是以草民不敢说大庆有多富足,草民只能说,富的只是一部分人,而草民想要做的,是让富者更富,穷者不再穷,而兴教,是草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一口气说完,他跪地磕头,道:“草民妄言,请陛下降罪。” 众人沉浸在他所描述的画面中,心中沉重,久久不能自已。 良久,皇帝肃穆摆手,道:“你没有说错。” 林正匡满眼赞赏,蓦地起身,对皇帝拱手道:“陛下,夏公子所言让臣认识到自身的浅薄,此等人才,正是我大庆所需啊!”显然他对夏邑卿十分推崇。 皇帝瞥了林正匡一眼,道:“不必你说朕也知道。”随即感慨道:“何为一叶障目,朕总算是体会到了,往日里,各省各县送来的都是喜报,让朕以为朕的天下只有太平安稳,却不想,是朕能看到的太少,若非今日你直言不讳点醒朕,朕还做着流芳百世的美梦呢。” 他亲自将夏邑卿扶起来,笑得温和,道:“你说你是跟你妹妹一起游历的,你带着个女儿家上路,难道就不怕麻烦?” 夏邑卿暗暗松了口气,垂首道:“回陛下,小禾比草民能吃苦,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顾草民。” “哈哈哈!”皇帝大笑,指了指他,赞赏道:“朕就喜欢说大实话的人!来,跟朕说说你们这一路的见闻!” 皇帝当真拉着夏邑卿坐下,与他促膝相谈,一群皇子险些惊掉下巴。心中也暗暗计量起来了。 随着夏邑卿的讲述,其余人也都跟着沉浸在夏邑卿讲述的风土人情中,一会深入极寒的雪山,一会穿越茂密的森林,一会跨过贫瘠的土地,只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歪楼了。 夏邑卿还在滔滔不绝,皇帝抬手打断他,问:“你说你们在山上遇到猛虎,夏禾一个人就把老虎给制服了?”语气满带着怀疑。 宁王也来了兴致,好奇道:“是用了什么计谋或者机关吗?” 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娇弱女子能打倒猛虎,就是长公主,年轻时也做不到。 夏邑卿微微颔首,道:“小禾用了一味草药,名叫木天蓼,说来也怪,来势汹汹的猛虎,一见着那药草,瞬间就变成了温驯的大猫,再也不追着我们跑了。” “木天蓼……”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你说夏禾还助猎户布置机关陷阱,能不费一丝力气就捕到很多猎物?都是什么样的机关?” “这……”夏邑卿微一迟疑,讪然道:“草民对那些机关陷阱一窍不通,怕是无法解释清楚。” 皇帝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说谎,不有露出几分失落。 宁老王妃撇撇嘴,道:“还真是个能干的姑娘,只是女人家太过能干,并不是好事,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我说,还是婷茹这样的最好。” 林婷茹矜贵地笑了,目光扫向顾飞璟。 顾飞璟视若无睹,对皇帝笑道:“陛下,您对陷阱感兴趣,回宫后飞璟慢慢说给你听,小禾做的捕兽陷阱,在漠北一带是出了名的,上次臣出兵漠北,亲眼见识过,也没少听当地百姓夸赞。” “好!哈哈哈!”皇帝龙心大悦,抚掌大笑,恨不得立即就回宫。 苏氏与宁王妃携手归来,听到皇上愉悦的笑声,不由笑问道:“皇上笑得如此开心,莫非我们走开这会发生了什么好事?” 皇帝往两人身后瞄,没看到夏禾,诧异道:“夏禾那丫头呢?”他有好多话想问她呢! 苏氏敛首笑道:“小禾熬了醒酒茶,去照顾长公主了。” 皇帝赞许地颔首,道:“难得。”又点了点夏邑卿,道:“表妹啊,你这两个孩子好,你说夏永淳那混家伙,怎么生得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朕有点气不过啊。” 众人不由失笑,心中明白皇帝这是在高度赞扬夏邑卿两兄妹。 第四百七十九章 忒坏了 其实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苏氏是太后的亲外甥女,是他的表妹,而夏永淳是他的老熟人,这也就意味着,夏家的两个孩子,他看入了眼。 这无疑是一种暗示,让旁人在说话做事时心里有番计较。 酒宴结束,宾客散去,皇帝带着顾飞璟,在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长公主府。 这场婚礼虽然办得急促匆忙,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但无疑是一场盛大热闹的婚礼,皇帝的出现更是让那些想要在背后说闲话的人闭上了嘴,从今往后,长公主府的地位在京城只会越来越尊贵。 喧嚣退去,长公主府恢复了宁静,苏氏与宁王妃帮着料理了后面的琐事,嘱咐了下人好好照顾长公主之后,也各自离开。 苏氏这几日忙坏了,因为长公主没有帮手,几乎事事都与她商量,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是她嫁女儿了。 夏禾乖顺地给苏氏按摩肩膀,她的手法好,劲也足,按着按着,苏氏舒服得打起了盹儿。夏禾本来就想让她休息一下,见状便放轻了力道,好让她睡得更舒坦。 宋嬷嬷神色慌张地疾步跨进门来,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夏禾刚想做手势让她轻点,却听她道:“太太,皇上在回宫的路上遇刺了,顾将军为保护皇上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明啊!” 夏禾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正昏昏欲睡的苏氏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猛地站起身,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宋嬷嬷见夏禾一脸恍惚,脸上划过不忍,道:“老奴也是偷听到的消息,说是皇上大怒,召集群臣入宫商议,现在侯爷跟大爷他们正往宫里赶呢!” 苏氏脚下一晃,险些站不稳。她蓦地转身抓住夏禾的手臂,安慰道:“你别担心,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飞璟一定会没事的。” 夏禾已从最初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感激地笑了笑,皱眉道:“总觉得有点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呢,还是在京城里,那些刺客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而且遇刺这种事,不是应该悄悄地去查吗,为何皇上反而大动干戈,好像非要闹得满城皆知似的。” 见她并没有被这个噩耗打倒,苏氏也镇定下来,问:“你想到了什么?” 夏禾摇了摇头,道:“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我想我还是去问一下舅舅比较好。” 想到就做,夏禾立即带着青萍出了门,赶往四海楼。 华择似乎早就料到夏禾会来,还让非夜准备好了她爱吃的点心,夏禾一进门,他就嘘寒问暖,招呼她吃点心试新茶,每次夏禾想要开口询问,他就抢先开口,将话题扯远,一来二去的,夏禾看出不对劲来了,将点心往碟子里一放,板着脸道:“你再这样糊弄我,以后我都不来了!” 华择噎了噎,撇嘴酸溜溜道:“有了男人忘了舅舅,世风日下啊。” “舅舅!”夏禾无奈大叫。 华择哼了一声,对端茶递水的非夜抬了抬下巴,自个闭上眼,撑着额角,靠着引枕小憩。 夏禾立即将视线转到非夜身上,其实她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找非夜打听消息。 非夜温和一笑,将刚沏好的茶推到夏禾面前,不紧不慢道:“你不必担心,顾飞璟不会有事,雁他们下手有分寸的,他虽然受了伤,但并不致命,且你舅舅已经给了他上好的疗伤药,很快他就又会活泼乱跳了。” “所以你们知道皇上会遇刺的事?不对,应该说这是你们策划的好戏?”夏禾控制不住地拔高声音。 就像是戏院新上了一出戏,而他们就是编曲的人,早就知道详情,只有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乖乖照单买票,还傻傻地被戏中的内容牵动心神,这感觉别提有多糟糕了,让她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 非夜笑而不语,见她不满地瞪起眼,事不关己道:“都是顾飞璟的主意,我们不过是受人所托,忠君之事罢了。” “说得对!”华择击掌,一个打挺坐起身,道:“丫头,那小子忒坏了,我看你还是趁早跟他划清界限比较好,舅舅的药王谷有数不尽的美男,你想要……” “懒得理你们!”夏禾嗤了嗤鼻子,一骨碌爬起身,道:“害我白白担心,你们都不是好人!” 说罢,鼓着脸气冲冲跑了。 华择与非夜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没办法,这丫头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一路风风火火冲回明远侯府,夏禾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被隐瞒欺骗的滋味虽然很不好受,但知道他没事,心里吊着的石头便落了地,是以比起生气,她更觉得轻松高兴。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是顾飞璟的计划,那她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 忙搓了搓脸,将一脸笑意隐去,换上一脸担忧不安。 在皇帝的大肆宣传下,顾飞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宁王府自然是闹得鸡犬不宁,宁老王妃当场就晕了过去,让府中仆役一番手忙脚乱。 宁王是第一个冲进宫的人,他虽然气这逆子三番五次顶撞于他,但他这辈子就生了这一个儿子,想不重视在乎都难。 养心殿的偏殿内,皇帝往顾飞璟脸上抹了一把白粉,叮嘱道:“一会你爹你来,你就装昏迷,一切交给朕,还有,你这妆不行,往脸上喷点茶,假装是出的冷汗。” “这样行不行啊?”顾飞璟表示怀疑,但还是含了口茶,仰躺着往上一喷,正好落了自己一脸。 皇帝拍胸口道:“信朕的保管没错,当年朕打碎太上皇的玉玺,就是靠装病逃过一劫。” 顾飞璟抽了抽嘴角,心想太上皇当年怎么就没抽你。 老太医拢着手看两人折腾,神态那叫一个悠闲,因为没他什么事儿啊! 正忙活着,殿外太监高声喊道:“宁王求见!” 皇帝忙按着顾飞璟躺下,将被褥往他身上一盖,对外道:“宣!”一边对老太医使了个眼色。 老太医百无聊赖掀了掀眼皮,点点头。 顾飞璟赶紧闭上眼。 第四百八十章 串通 等宁王火急火燎冲进门,便见皇帝一脸暴怒,老太医不住唉声叹气,面带惋惜,那场面,吓得他腿一软,直接给跪了。 皇帝差点忍不住笑场,还是老太医咳了一声,他才稳住,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就不必请安了,快去看看飞璟吧。” 宁王脸上涨红,因为他根本不是在请安,是吓的,但此时也只好认了。 谢了恩,宁王颤巍巍站起身,迈着几乎有千斤重的腿走到床前,见顾飞璟面无血色,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他顿时红了眼眶。 深吸口气,压下眼中的酸涩,宁王拱手对老太医道:“不知犬子伤势如何?” 也是宁王太单蠢,其实只要他掀开被子一看,顾飞璟妥妥露馅,因为身受重伤的人身上不可能干干净净,而顾飞璟身上那一套亵衣,除了肩头有少量血迹,其他地方可是雪白雪白的。 “这……”老太医欲言又止,面露不忍望向皇帝。 皇帝心想你这老家伙还挺会演,面上依旧严肃,道:“你就告诉他吧,让他早作心理准备也好。” 闻言,宁王心中又是一沉。 老太医便叹了一声,慢吞吞道:“世子受伤太重。” 宁王眼前一黑。 “好在救治及时,如今已没有生命危险。”老太医露出一丝笑。 宁王松了口气。 “只是——”老太医拖长音。 宁王的心又提了起来,握了握拳,如果不是他脾气好,肯定已经掐着太医的脖子让他说快点。 老太医一脸惋惜,叹息道:“只是世子伤到了根本,以后怕是不能人道。” “噗——”宁王口吐鲜血,直挺挺昏了过去。 皇帝吓了一跳,惊呼:“不是吧,这么不禁吓?” 老太医直言不讳,道:“宁王就这一个子嗣,不像皇上有许多皇子,自然承受不住打击。” 皇帝想想也是,啧啧两声,道:“以前不觉得宁王这么弱啊。”叫来两个太监,将宁王抬下去看护。 等人下去了,顾飞璟坐起身,幽幽道:“不知是该觉得高兴,还是该觉得丢脸。” 若不是刚才宁王吐血昏迷,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父亲竟如此看重他。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父亲虽然脑子不太清楚,但对你还是很在乎的,你以后还是少顶撞他吧。” 顾飞璟看他一眼,真心分不出他这番话是褒是贬。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这一发火,虽然没有到要拉人出去砍头的地步,但也够文武百官喝一壶的了,当天下午,从皇宫发出无数道圣旨,京城彻底戒严。 宁王睁开眼时,已是傍晚,他怔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如今身在何处,又为何在此,念及昏迷前老太医的一番话,他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视线微移,看到守在床尾的宁王妃,宁王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他想见的是秦蔓枝,那个理解他,会温声细语安慰他的女人。 宁王妃神情淡漠,道:“皇上派人到府上传话,说你昏迷了,让我进宫来照顾你。” 宁王见她神色有异,顿了顿,道:“你都知道了?” 宁王妃倒茶的手顿住,道:“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儿子,若是没有女人愿意照顾他,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宁王羞愧,在听到儿子不能人道的消息时,他担心的并不是儿子本身,而是他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比起儿子,他更看重的是子嗣后代,这一点让他在自己看不起的妻子面前无地自容。 宁王妃又道:“王爷不必担心,届时妾身替你纳几房小妾,相信宁王府的香火是不会断的。” 宁王大惊,抬头望向她,道:“你不是一直不让我纳妾?”他有几房妾室,但都是母亲送到他房里的,加上母亲话里话外都是妻子心小,是以他一直都以为妻子善妒,不愿意让他纳妾。 宁王妃不解地皱眉,道:“你从来不提纳妾的事,我怎知你想纳妾,且母亲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从不让我插手,我又如何好擅自替你纳妾?” 宁王默然,难道是他错怪了妻子?他看了妻子一眼,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同了,只是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摇了摇头,他道:“这些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飞璟,我就不信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治好他。” 宁王妃不置可否,扶他起身。 收拾妥当,宁王携宁王妃去看望顾飞璟,顾飞璟已经“醒”了,皇后正在喂他喝药。 “拜见皇后娘娘。”两人行礼。 “好了,都起来吧。”皇后摆手,没好气地望了两人一眼,道:“飞璟的事本宫都知道了,就暂时让他留在宫里吧,想来老王妃也受不了这打击,还是等飞璟伤势好了,你们再来接他,也省得他见到些不想见的人,心里更不舒坦。” 宁王不解,道:“宁王府怎么会有飞璟不想见的人?” 皇后瞥他一眼,冷声道:“回去问你那好母亲吧,若不是她往飞璟房里塞人,飞璟不至于连家都不愿回。” 宁王讪然,担忧地望了儿子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宁王妃福身,恳求道:“娘娘,妾身想留在宫里照顾飞璟。” 皇后迟疑地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沉默地偏过头,表达自己的意愿。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也回去吧,让飞璟自己静一静。” 宁王妃红了眼眶。 顾飞璟喝完药就躺下了,担心打扰他休息,宁王与宁王妃只好向皇后告辞。 宁王与宁王妃前脚刚跨出殿门,躺着的顾飞璟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还在伤感叹息的皇后被吓了一大跳,惊讶地指着他:“你……你……” 顾飞璟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皇后立即收声,瞪着他,低声道:“好你个臭小子,竟然敢装神弄鬼,差点连本宫都骗了!”说着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顾飞璟忙低声告饶,趁机钻到床里头避难。 见他生龙活虎,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骂道:“肯定是皇上教唆你的,不然你哪来的胆子,是不是连太医也跟你们串通好了?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难怪这殿里都不让人伺候,起初她还以为是皇帝担心这孩子敏感,不愿见人,却原来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 顾飞璟呵呵干笑,道:“皇后娘娘明鉴,是皇上逼我这么做的。” 皇后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肯定是跟皇帝各取所需,冷哼一声,道:“既然是皇上让你这么做的,你为何泄露给本宫知道?就不担心本宫泄密?” 顾飞璟神秘一笑,勾了勾手指,皇后皱了皱眉,凑过耳朵去。 顾飞璟如此这般一番,皇后了然颔首,道:“本宫明白了。”随即肃然起身,抖了抖衣袖,整了整衣襟,抹着眼角,满面愁容地走了出去。 顾飞璟啧啧摇头,这浮夸的演技,真的能帮上忙? 第四百八十一章 接回王府 关于顾飞璟的“伤势”,皇帝让“知道”的人三缄其口,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以及皇室的脸面。 让顾飞璟在皇宫修养了五日,宁老王妃再也等不了,半威胁半耍赖地让宁王接孙子回府,宁王受不住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硬着头皮进宫,请皇帝答应他接顾飞璟出宫。 出乎宁王意料的是,皇上答应地很干脆,只是再三告诫道:“飞璟的外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内伤还还没有痊愈,你将他接回去后还要让他好生静养,以免加重伤势,至于那方面,朕会想办法。还有,太医说了千万不能刺激他,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宁王感激涕零,三恩五谢地带着顾飞璟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宁王再三嘱咐:“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我们暂时不要将你……受伤的事告诉她,毕竟也不是不能治了,就别让她老人家操心了。” 顾飞璟默然点头。 这一路上,他都是这样,沉默安静得令人心慌,宁王以为他心中难过沮丧,不由暗暗叹息,以前他一直希望儿子能沉静内敛一点,可现在他不再跟自己顶嘴唱反调了,他反而不自在了。 父子俩一路无话。 到了王府门前,便见宁老王妃带着一大堆人等在门口,林婷茹跟杨晓宁也在,可见是得了老王妃的消息,特意赶过来的。 见到宝贝孙子,老王妃立即叫嚷开了,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地抱着顾飞璟一通拍抚,末了,将林婷茹拉到眼前,抹着眼角道:“没事就好,所谓患难见真情,经过这件事,你总该知道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的假意了,自从知道你受伤,某人连问候一声都没有,婷茹却三天两头往宁王府跑,一边担心你的伤势,一边安慰照顾我,可是苦了她了,好在你平安无事,这份真情,你断不能辜负。” 林婷茹脸上挂着担忧与关怀,闻言温婉道:“老王妃说笑了,婷茹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罢了。”说着,脸上飞起一团红霞。 杨晓宁眼底闪过几分落寞,凑到顾飞璟面前关切道:“飞璟哥哥的伤都好了吗?” 顾飞璟一言不发,始终如木头般动也不动。 老王妃却没有发现异样,一边将林婷茹往顾飞璟身上推,一边不停嘴地夸奖林婷茹,话里话外都是让顾飞璟好好感谢人家,最好是以身相许。 宁王见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僵硬不动,暗道不好,忙上前将老王妃拉开,道:“飞璟刚回来,已经累了,母亲有什么话还是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吧。”转头吩咐随侍,“送世子回房休息。” 老王妃没看出顾飞璟的异常,却发现了宁王的反常举动,待顾飞璟离开,她当即不悦道:“你在做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飞璟知道了婷茹的好,还怕两个孩子的婚事成不了吗?” 林婷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善解人意地安慰老王妃,道:“奶奶别担心,王爷也是担心飞璟的身体。” 宁王又怎会不知老王妃的心思,若是平日,他断不会插手,只是眼下,一想到皇帝的告诫,他就浑身打寒颤,还怎么敢让母亲再去戳儿子的伤疤。 宁王第一对老王妃沉下脸,肃然道:“没有我的允许,以后谁都不许再提飞璟的婚事,还有,飞璟房里的丫鬟统统换掉,一个都不许留!” 他担心儿子看到女人就会想起自己的病,以致心情郁结,加重病情。 老王妃惊骇地瞪大眼,怒喝:“疯了,你疯了!你难道是想让飞璟做和尚不成?你对得起宁王府的列祖列宗吗?你这个逆子!” 宁王第一次觉得母亲霸道不可理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对宁王妃道:“你去处理飞璟房里的丫鬟,你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静立一旁的宁王妃微微点了点头,扭头进了大门。 见状,老王妃骂得更凶了,宁王索性回书房,省得被吵得头痛。然而老王妃犹不死心,追着他骂了一路,直到他快步进了书房,抢在老王妃进去之前将门关上,才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老实说,宁王心里也很乱,他既要担心儿子的病治不好,又要考虑如果真的治不好该怎么办,还有宁王府香火传承的问题,脸面问题,等等。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偏偏老王妃还要跟他吵,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烦恼之际,宁王想到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秦蔓枝,一番犹豫后,还是从后门悄悄出了府,去找心中的白月光倾诉心中苦闷。 老王妃进不去书房,又在书房门口叫嚷了一番,才终于停歇,在杨晓宁与林婷茹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坐下,骂得口干的老王妃茶也顾不得喝上一口,就拉着林婷茹的手,安抚道:“婷茹你放心,我宁王府的世子妃只能是你,除了你,老太婆不会让其他女人进门!奶奶向你保证,最迟一个月,一定让你嫁进宁王府!” 经过这次顾飞璟受伤,老王妃更坚定了让他快点成亲的念头,如此一来,即便他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无后。 林婷茹眼底闪过狂喜,面上却矜持道:“还是等飞璟伤好了再说吧。我愿意等他。” “呵呵,还是你善解人意。”老王妃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杨晓宁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酸涩难熬无比,明明在婷茹姐回来之前,老王妃还说要让她做宁王府的世子妃,怎么不到一个月,就都变了呢? 再也无法正视老王妃与好姐妹亲密和睦的画面,杨晓宁掩脸抽泣着跑出了老王妃的院子。 老王妃与林婷茹都看到了杨晓宁跑出去,只是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在林婷茹看来,现在是讨好拉拢老王妃的机会,她不能浪费,而对老王妃来说,杨晓宁本来就是她用来驱赶孙子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的棋子,现在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自然不必在意。 老王妃眼中甚至闪过鄙夷,她知道杨晓宁的心思,只是她可看不上将门出身的姑娘,在老王妃心里,像杨晓宁这样的,只配给她的孙子做妾。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杨晓宁醒悟 杨晓宁闷头跑了一路,最后在宁王府的水榭停了下来,她悲痛至极,趴在石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晓宁,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头顶突然响起轻柔的询问,杨晓宁忙擦干眼泪,起身行礼,唤道:“宁王妃。” 宁王妃温和笑了,拉着她坐下,道:“你不是跟星乐郡主在一起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提到林婷茹,杨晓宁脸上僵了僵,垂下头不说话。 宁王妃眼底闪过了然,眼珠一转,叹息道:“傻丫头,你明白地太晚了。” “咦?”杨晓宁诧异地瞪大眼。 宁王妃苦笑道:“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我也跟你一样,追随宁王的脚步,如痴如醉,以致忽略了身边的其他人,做了许多错事,等我醒悟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杨晓宁更是疑惑不解,道:“王妃做错了什么?您不是如愿嫁给了王爷,还生下了飞璟哥哥如此优秀的儿子吗,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高兴?”宁王妃自嘲地勾起嘴角,起身背对杨晓宁,眺望远方,道:“我是嫁给了王爷,做了宁王妃,曾经我也为此欢欣鼓舞,然而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我的丈夫不爱我,甚至恨我,我的婆婆打骂我,将我当做出气筒,我的儿子疏远憎恨我,你觉得这个宁王妃做得有意思吗?” 她回头笑望向杨晓宁,眼底的绝望悲哀让杨晓宁为之一震。 “怎么可能?”回过神后,杨晓宁不敢置信地大喊。 宁王妃笑了笑,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青紫交错的伤痕,道:“你觉得这个府上,还有谁敢对宁王妃动刑?” 这是那日在长公主府喝完喜酒后,老王妃打的,只因她在老王妃将错责推给她时没有认错,以及她去照顾了长公主。 杨晓宁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摇头。 宁王妃将衣袖放下,道:“你不必担心,因为你并非母亲所选择的孙媳妇人选,是以你不可能沦落到我这样的下场。” 杨晓宁还是不敢相信,心虚地辩驳道:“可是大家不是都说老王妃对你很好么,还总是在外人面前为你说话,还叫我要亲近你……”这番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晓宁,眼见为实,难道你还不懂吗?你何时见星乐郡主亲近过我?”宁王妃摇头叹气。 杨晓宁怔了怔,恍惚道:“你是说,婷茹姐早就知道你跟老王妃关系不好,然而她却一直不告诉我,让我白白向你献殷勤?” 宁王妃满眼怜悯。 杨晓宁脚下一晃,想起过往的种种,恍然大悟,悲愤:“她们都在骗我!亏我一直将婷茹姐当做好姐妹,与她无话不谈,还发誓与她公平竞争,却不想她一直都在骗我,她早就跟老王妃串通好了,将我当傻子一样耍!” 眼泪模糊了实现,杨晓宁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擦干,愤恨道:“她们别想得逞!”转头怒气冲冲往回跑。 “别去!”宁王妃拉住她,皱眉道:“没有用的,难道你还想对老王妃动手不成?你会连飞璟的面都见不到的!” 杨晓宁浑身一震,脑子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起顾飞璟有多重视信任老王妃。 “那我该怎么办,就这样白白被她们玩弄吗?”杨晓宁失声痛哭。 宁王妃眼底划过不忍,抱着她拍抚,“晓宁,你就放弃飞璟吧,我是当年老王妃为王爷选的人,如今在府上也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飞璟娶了老王妃不中意的人,你以为那人进了府,会有好日子过吗?” 杨晓宁打了个哆嗦,害怕地缩起肩膀。 宁王妃放开她,轻柔替她拭去泪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忍心看你受苦,以后你别再来宁王府了,让你母亲赶紧给你找个好人家,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杨晓宁不禁红了眼眶,道:“那你呢?” 宁王妃潸然泪下,只是不住摇头。 将杨晓宁安抚好之后,宁王妃送她出府,望着她虚浮的步伐,宁王妃歉疚地叹息,为了儿子,她不得不这样做。 杨晓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宁王府的,站在喧嚣的大街上,她回头看了眼宁王府的匾额,突然觉得这座美轮美奂的气派宅邸阴森恐怖得很,她对顾飞璟的心,也突然淡了,因为她自认无法像宁王妃一样隐忍,也没有能力与老王妃对抗,思来想去,她唯有放弃一途。 说到底,杨晓宁还是太年轻,也被家人宠坏了,并不愿去吃那个苦,而她对顾飞璟的感情,只是小打小闹的一份好感,因为别人说好所以觉得好,加上顾飞璟一直不接受她,这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想法作祟,是以才让她固执地等了三年,说起来,并不算是真正的爱情。 只是想想,杨晓宁还是心有不甘,难道就这样白白让人耍了? 不行,她要报仇,她一定不能让林婷茹跟老王妃如愿! 眼底燃气仇恨的火,杨晓宁脚下一转,快步往明远侯府跑去。 夏禾听到丫鬟的传话,说杨晓宁找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第二想法是丫鬟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个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杨晓宁,怎么可能会来找她! 只是当杨晓宁站到她面前,却由不得她不相信。 夏禾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没错啊,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啊,可为什么杨晓宁会来找她? 揣着满心疑惑,夏禾让丫鬟奉上茶跟点心,请杨晓宁坐下。 杨晓宁心中不可谓不忐忑,以前她有多针对夏禾,现在她就有多尴尬,特别是夏禾没有半点记仇,对她跟其他人没什么差别,这让她又觉得十分羞愧。 绞着手中的帕子,杨晓宁小声道:“夏禾,我才发现你跟飞璟哥哥真的很相配,以前是我错怪你了。” “噗——”正喝茶的夏禾被震惊地直接喷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嘟囔道:“没有发烧啊?” 杨晓宁窘迫不已,也深深认识到自己的愚蠢,起身行了个礼,道:“夏禾,以前是我错了,希望你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夏禾沉默,斟酌着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又让杨晓宁红了眼眶。只是宁王府的事她一个外人又不好多嘴,便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我突然想开了,飞璟哥哥不适合我。” 夏禾微微颔首,只觉得感情这事真的是瞬息万变。她取出手帕递给杨晓宁,道:“既然放下了,就不要再介怀了,吃块点心喝口茶,走出去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将门女。” “哈哈哈!”杨晓宁被逗得大笑。 正所谓一笑泯恩仇,这一笑,过往的一切便烟消云散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名声大噪? 夏禾从来没有觉得杨晓宁有多坏,这个姑娘虽然心直口快说话气人,且做事不经大脑,但本心还说不上是坏,她只是被家长宠坏了,所以不知道顾忌他人的感受。 以前的事虽然能一笔勾销,但两人也不可能一下就成为朋友,杨晓宁是抱着拉拢夏禾,报复宁老王妃与林婷茹的心思来的,然而见了夏禾后,这话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如坐针毡地随意闲扯了几句,杨晓宁起身告辞。 将杨晓宁送走后,青萍啧啧道:“这人说变就变,总感觉不是这么简单啊,会不会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啊?” 夏禾笑了笑,道:“如果杨晓宁懂得耍心机,就不会这么讨人嫌了。” 青萍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说的也是,这个杨晓宁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应该说,她还有点蠢。” 夏禾笑嗔青萍一眼,道:“你就别再这耍嘴皮子了,跟我去厨房看看汤熬好了没有。” 青萍笑嘻嘻应了,蹦蹦跳跳往后面的厨房跑。 要说苏氏是侯府最得宠的女儿,整个府上,只有她的院子有小厨房,其他人都是吃大厨房的。 之前说了要让老夫人尝尝自己的手艺,今儿夏禾便露了一手,只是杨晓宁突然过来,她只好让黄莺先替自己看着火。 砂锅里的汤已经变得澄澈透亮,夏禾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锅里的老鸭,见骨肉轻易就分离开了,便点点头,撒了一把盐进去,盖上砂锅的盖子,道:“可以起锅了。” 青萍立即用湿帕子包住手,将砂锅从火上端下来,还不忘深吸口气,赞叹道:“好香啊!” 这是一道冬荷炖老鸭汤,不仅可以清热去火,还能健脾开胃,调理身体,最适合大暑季节喝了。 盖着锅盖焖了一会,夏禾取来汤盅,装好三碗汤,夹了些熬得软烂的鸭肉,冬瓜,干贝进去,而后对黄莺道:“这些你们吃吧,我去给外祖母和母亲送汤。” 她熬了一大锅,就是想让大家都尝尝。 青萍一蹦三尺高,欢呼:“小姐最好了!”恨不得抱着锅直接往嘴里倒。 夏禾失笑,提着食盒出了门。 她不仅熬了鸭汤,还炒了几个清淡易下口的小菜,算是为老夫人加菜。 在老夫人的桐乡苑门前,夏禾碰到了刚回府的明远侯,原来已经是午膳时间,明远侯这是到老夫人这里来用膳了。这会也不用通报了,夏禾跟着明远侯一起进了门。 见父亲与女儿一起过来,苏氏颇为诧异,老夫人笑道:“你们祖孙俩倒是巧,凑在一起过来了。” 明远侯抖了抖衣袍,在上位坐下,道:“一家人住在一起,碰不到面才是怪事。” 老实说,夏禾在侯府住了也有差不多一个月了,但见这位外祖父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讨厌自己,眼下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福了福身,夏禾道:“小禾炒了几个小菜,还请外祖父外祖母不要嫌弃。” 老夫人早就闻到香味了,闻言笑呵呵道:“我说怎么这么香,正好要用午膳了,大家一起尝尝小禾的手艺吧。” 这是要留苏氏与夏禾一起用膳的意思。 明远侯点点头。 苏氏不由喜上眉梢,对夏禾使了个眼色,夏禾福身道:“多谢外祖父,外祖母。” 丫鬟摆好碗筷,将厨房送来的,以及夏禾带来的菜端上桌,请主子们入座。 明远侯率先落座,随后是老夫人与苏氏,最后才是夏禾。用膳期间,饭桌上异常安静,除了轻微的咀嚼声,没有其他声音,可谓是将食不言演绎到了极致。 用完膳后,丫鬟上来收拾碗碟,老夫人漱了口,笑道:“自入夏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特别是这汤,令人回味无穷。” 桌上,夏禾带来的菜几乎没有剩下的,可见十分合几人的胃口。 夏禾敛首道:“外祖母喜欢就好,下次小禾再给您做。” 明远侯观她神色,见她脸上不骄不躁,眼中也没有奉承讨好之色,微微点了点头,道:“大热天的围着火炉子不好受,以后这些事还是让厨房的人去做吧。” “是。”夏禾应了。 接下来老夫人要午睡,苏氏便带着夏禾告辞。 从桐乡苑出来,苏氏显得十分高兴,道:“别看你外祖父不苟言笑的,其实他很喜欢你,不然不会叫你别再做菜,那是担心你累着。” 夏禾放松地笑了,道:“之前觉得外祖父喜不喜欢我不重要,现在觉得还是喜欢比较好。” “你这丫头!”苏氏不由失笑。 桐乡苑内,老夫人正在教训丈夫,不满道:“难得跟小禾见一面,你也不给个好脸色,也不怕吓着那孩子。” 明远侯不耐烦道:“什么好脸色坏脸色的,我哪天不是这样?” 说起这个,老夫人更气,道:“所以你说说府上有哪个是不怕你的?” 明远侯还真想不出来,沉默了一会,嘴硬道:“这不正好,一视同仁,省得叽叽歪歪说我偏心。” 老夫人气笑了,懒得跟他争,背过身去。 见状,明远侯不由得开始反省,只是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脸上实在僵硬得很,最后还是撇撇嘴放弃改变。 回房后,夏禾看了会医书,便开始午睡,只是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听到咔擦一声,像是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她顿时清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 “少主。”鸠出现在窗外。 怕吵醒里面的苏氏,夏禾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道:“刚才是你在上面?”她已经习惯夜鸽这群人神出鬼没的作风了。 鸠摇头,道:“刚才有人在屋顶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做什么,属下便将人赶走了。” 夏禾诧异,道:“你是说有人监视我?” “可以这么说。”鸠点头。 夏禾沉默,是谁会派人监视她呢?难道又是四皇子? 鸠道:“少主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为好,如今你在京城名声大噪,很多人都盯上你了。” “名声大噪?”夏禾哭笑不得,她何时名声大噪了?她根本不知道好嘛! 鸠看出她的疑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少主是担心出名了会变胖……” 夏禾敲了他脑袋一记,咬牙道:“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鸠摸了摸脑袋,道:“楼主让我贴身保护少主。” 夏禾绝倒,所以这跟人怕出名猪怕壮又有什么联系? 第四百八十四章 消息传开 “你说你被人发现了?”阴暗的书房内,听完手下的汇报,大皇子愤怒地拍案而起。 一身黑衣的男子慌忙垂下头,解释道:“殿下恕罪!来人武功高强,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是以立刻就撤走了,想来对方并未发现属下身份。” 大皇子沉吟,道:“看来传言是真的,夏禾当真与江湖中人有所联系。”顿了顿,问:“你这几日监视夏禾,可发现她有何异样?” 黑衣人道:“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皇上遇刺当天,事情传开后,夏禾与其他人的反应是一样的,这几日也不时面露担忧。” “很好。”大皇子勾起嘴角,笑道:“看来顾飞璟重伤是真,没想到上次没能除了他,这次却阴错阳差将他给毁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却无疑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折了顾飞璟,顾天启就少了一条臂膀,日后他再想与本宫争,就要掂量掂量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黑衣人垂首。 “哈哈哈!”大皇子得意大笑。 天色将晚,宁王从秦府的温汀居出来,转身望向一身素雅的秦蔓枝,柔情笑道:“幸好有你,不然本王这一腔苦楚当真无处可诉。” 秦蔓枝莞尔一笑,柔声道:“蔓枝没有什么大能耐,别的忙帮不上您,王爷愿意向我倾诉,是蔓枝的荣幸,只要能帮上王爷,蔓枝做什么都是高兴的。”她微微敛首,皎洁的侧脸与纤细的脖颈在夜色中透着脆弱的美。 宁王心中动容,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道:“与你相识,是本王今生最大的幸事。” “妾身亦然。”秦蔓枝略显娇羞地垂下头,五指轻抚过他的胸膛。 宁王不觉心驰神荡,忙松开手,道:“天色不早,本王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秦蔓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抬眸笑着颔首,道:“王爷也要保重自己,不必太过忧心,世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宁王露出一丝苦笑,顿了顿,道:“关于飞璟的病,还望你能保密。” 秦蔓枝眼底浮起凄楚之色,道:“王爷不相信妾身吗?” “当然不是!”宁王一口否认,握住她的手,道:“若是连你都不信,本王还会信谁?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你能体谅本王吗?” 秦蔓枝双颊飞红,反手握住宁王的手,轻柔道:“王爷言重了,妾身懂的,您放心,即便是拼了妾身的命,妾身也会守住这个秘密。” 宁王松了口气,柔情款款道:“金宝轩新出了一套头面,很是适合你,本王已经订好了,改日就送过来。” 秦蔓枝幽幽叹了一声,道:“王爷以后还是不要往秦府送东西了,省得又有人嚼舌根,且……王妃也会不高兴的。王爷能不时过来见妾身一面,妾身就知足了,这些身外之物,妾身并不看重。” “是不是王妃跟你说了什么?”宁王沉下脸。 秦蔓枝苦笑着摇头,道:“王妃对王爷一片情深,王爷是该多关心关心王妃。” “果然是她!”宁王眼底划过恼怒,望向秦蔓枝时又是一片柔情似海,道:“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证,你不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心,都是因为你值得。” 秦蔓枝轻笑着柔顺地颔首。 又是一番柔声细语,宁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宁王一走,秦蔓枝瞬间变脸,再没了方才的温婉柔顺,挑着嘴角奸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没有了生育能力,顾飞璟这世子之位该让出来了。” “精心策划了十多年,我们终于要熬到头了,以后咱们的孩子就是宁王世子,你就是宁王妃,我就是暗地里的宁王,哈哈哈!”一道灰色身影从月亮门后走出,轻佻地扣住秦蔓枝的腰,笑得志在必得。 如果宁王在此,必定能认出来,此人便是秦府的管家何咏。 秦蔓枝推开身后人凑上来的脑袋,瞪眼娇嗔道:“还等什么,快去办事!” 何咏被她瞪得骨头都酥了,一把将人抱起,淫笑道:“还是等我先把你给办了再说!” 在秦蔓枝的惊呼笑骂声中,两人拉拉扯扯进了不远处的阁楼。 三日后,顾飞璟重伤不能人道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台风过境传遍大街小巷,造成全城轰动。 “不可能!我不相信!”林婷茹将茶盏扫落在地,这已经是今日之内她打碎的第五套茶具了。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吱声。 承瑶公主跨进门来,扫了眼满地的碎片,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下。 一群丫鬟婆子如获赦令,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地狼藉,退出门去。 房门关上,承瑶拉着女儿坐下,不等她开口,林婷茹便大叫道:“飞璟不过是受了伤,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能人……反正我不信,一定有人在搞鬼!” 承瑶眼底沉了沉,道:“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该跟顾飞璟断了。” “为何?”林婷茹不满大叫。 承瑶嗔她一眼,道:“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这是真的!不然宁老王妃为何突然如此着急,想让你嫁入王府?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林婷茹浑身一震,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喃喃:“难怪了,难怪老王妃再三保证要在一个月之内让我们订婚,我还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我,原来是担心我知道真相后反悔!” “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承瑶冷哼一声,道:“既然你都想通了,母亲就不多说了,日后你就别再去宁王府了。” “可是……”林婷茹咬了咬下唇,道:“可是我是真的喜欢飞璟……” 承瑶皱眉,却并没有厉声责骂,而是柔声道:“那你愿意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吗?若是你愿意,母亲不会再多说什么。” 林婷茹脸上一白,揪着帕子不说话。 就猜到她会是如此反应,承瑶语重心长道:“母亲理解你对飞璟的心,但爱情是吃不饱肚子的,即便你愿意为他守活寡,可你能忍受旁人嘲笑的目光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你都能承受,那子嗣呢?没有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母亲的话一句句刺在心口,林婷茹胆怯了,只是她心里还有道坎过不去。握住母亲的手,她慌乱无措道:“可我若是此时弃了飞璟,外人岂不是会说我无情无义?我对飞璟的心是真的,我不要别人对我指指点点!” 承瑶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你放心,母亲都替你想好了,保证没有人敢说闲话,还会称赞你成人之美,届时,你是因输给了那个夏禾,不得已才退出,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林婷茹呼出口气,脸上又慢慢恢复了骄傲与矜贵。 第四百八十五章 吐血 连承瑶公主府都能听到流言,传到宁王府的闲言碎语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只是在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事情真假之际,宁老王妃却一口断定这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抹黑宁王府,而她怀疑的第一对象,就是夏禾。 在宁老王妃的想象中,顾飞璟是受了夏禾的蛊惑,是以故意假装伤了身子,然后夏禾就到处散布她宝贝孙子不能人道的消息,为的就是吓唬住那些京城名媛贵女,让她们不敢嫁进宁王府,如此一来,夏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进宁王府了! 不得不说,宁老王妃堪称神探了,可惜幕后黑手却并非是她所以为的夏禾,而是她的宝贝孙子。 如此这般猜想一番,宁老王妃气得捶胸顿足,只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有错,而是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夏禾身上,更是在心里设想了上百种整治夏禾的方法。 冷哼一声,宁老王妃道:“连乌鸦都算不上的东西,还妄想进我宁王府大门,敢跟我耍阴谋诡计,咱们就走着瞧!” 当即招手唤来浣伊,道:“你去安排几个姿色上乘的丫鬟,让她们去伺候世子,教养了这么久,是该发挥作用了。” 浣伊已经被赶回老王妃房里,在听说了外边的流言后,还暗自庆幸了一番,她虽然仰慕世子,但不代表她愿意守着一个废人。 闻言,浣伊露出迟疑之色,道:“可是王爷吩咐了,不许任何女人进入世子房里……” 话音未落,老王妃大喝:“蠢货!王爷只是被一时蒙蔽了,一旦事成,他知道真相后,就只会奖赏你,不会责怪你,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 浣伊忙惶恐地应了,匆匆忙忙下去安排。 当晚,浣伊支开顾飞璟门前的侍卫,趁顾飞璟沐浴之际,将两个身段婀娜容貌美颜的女子送进他房里,不多时,顾飞璟沐浴归来,在一阵沉寂之后,房里突然爆发出咆哮声,随之两个衣着裸露的女子被轰了出来。 “你说什么?人被赶出来了?”老王妃倏然起身,怒道:“是不是你找的人不够漂亮,所以飞璟才不喜欢?” “老王妃明鉴!”浣伊高呼,辩解道:“那两个丫鬟是奴婢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且经过嬷嬷们的调教,一个个妩媚惑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的!” 脸上闪过迟疑之色,浣伊顿了顿,诚惶诚恐道:“而且据那两个丫鬟说,一开始世子并没有拒绝,只是她们使尽了手段,世子也没有反应,奴婢猜想……” “混账东西!”老王妃一脚将浣伊踹翻,扭曲着脸怒吼:“没用的东西,办不好事还找借口,看来你是皮痒了,来人啊,给我抽!” 立即有粗使婆子拿着藤条上来。 浣伊大骇,求饶道:“老王妃饶命啊!奴婢没有胡说!” 老王妃冷哼,道:“去把那两个办事不利的丫鬟处理了,再让老身听到不中听的话,老身让你们再也开不了口!” 众人战战兢兢应了。 当着老王妃的面,粗使婆子牟足了劲往浣伊身上抽,浣伊痛得满地打滚求饶,老王妃冷冷看着,道:“这就是胡言乱语的下场。” 招了招手,将另一个得力的大丫鬟叫到身边,温和笑道:“碧溪啊,你是整个府上最聪明机灵,也是老身最倚重的,你一定有办法试探出世子的病是真是假,你可不要让老身失望。” 碧溪脸上发白,直接跪倒在地。 宁王怒气冲冲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宛若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老王妃扭曲着脸坐在上座,下面浣伊叫声凄厉,而行刑的婆子凶神恶煞,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此情此景,顿时就让他联想到了话本中的阎王审案。 心头的火噌的一下烧得更旺了。 “给本王住手!”宁王大喝一声。 刹那间,喧闹的屋子安静下来。 老王妃微微一怔,随即眸光微闪,抢在所有人开口前,道:“王爷来得正好,这贱婢违背命令,擅自往飞璟房里送丫鬟,老身正在惩处她。” 浣伊惊骇地瞪大眼,下意识反驳:“明明是……”后面的话,在老王妃冰冷的目光下渐渐消音。 她不能反驳,她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老王妃手里,想要活命,她只有认了。 浣伊匍匐在地默默流泪。 见浣伊识相地闭嘴,老王妃暗暗松了口气。 宁王皱了皱眉,扫了浣伊一眼,没有再追究。 他也不傻,如何会不知道浣伊是受人指使,而整个府上,能指使浣伊的,只有他的母亲。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实在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加上浣伊没有辩解,他只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大不了事后给这丫鬟一点赏赐,算作弥补。 老王妃也正是因为知道宁王的性子,才会毫不犹豫将一切都推到浣伊身上。 挂上温和的笑,老王妃道:“王爷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宁王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就是来质问母亲往儿子房里送人的事,只是浣伊已经认了,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摆了摆手,宁王道:“没什么事,儿子刚回府,是以来给母亲请个安。”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前面来人说世子吐血了!” “什么?”宁王大惊,一反刚才的温吞,转头怒视老王妃,怒吼:“你非要把飞璟逼死才满意吗?要是飞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原谅你!” 老王妃瞬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顾飞璟吐血不止,闹得整个宁王府人仰马翻,宁王妃请了一堆大夫,却全部都束手无策,宁王不得不连夜进宫,请太医院院首张太医出宫就诊。 这样一闹,事情自然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当场雷霆大怒,将宁王大骂一顿,就连太后听闻后,也不满嘲讽道:“看来宁老王妃是老糊涂了,只想要重孙,不想要孙子了。” 张太医提着药箱踏进宁王府,想起老师的叮嘱,心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决定怎么不靠谱怎么来。 就这样折腾了半夜,顾飞璟吐血的症状终于缓解,张太医扶着他躺下,一开口就是一阵长吁短叹。 宁王心惊胆战,问:“张太医,小儿病情如何?” 张太医又是一番叹息,道:“早在宫中之时,老师就说过,世子受不了刺激,可显然宁王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世子急怒攻心,心脉絮乱,若是再不好生看护,怕是……唉……” 宁王脚下一晃,险些跟老王妃一样。 宁王妃扫了眼沾在顾飞璟领口的血渍,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第四百八十六章 也许有救 顾飞璟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皇后掀起纱帘看了他一眼,低低叹了口气。 从里间出来,宁王妃将皇后引到正厅,一进门,便见老王妃捶胸顿足呜呼哀哉,而宁王一脸凝重,不发一言。 心下冷哼,皇后在正位缓缓坐下,道:“事已至此,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端看飞璟的造化吧。” 老王妃又是一阵哭嚎。 宁王妃按了按眼角,泣声道:“早知如此,不如让飞璟留在宫中静养,也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了。” 老王妃心虚地转了转眼珠,拿着帕子嘤嘤嘤抹眼泪。 宁王面露愧疚,道:“是我不该接飞璟回来。” 皇后冷笑,道:“与其在这里自责,不如将散播谣言的真凶找出来,不然飞璟即便逃过这一劫,也要终生活在嘲讽之中。”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老王妃跳起来附和,突然话锋一转,直指宁王妃,大喝:“一定是你泄露了消息,才会害得飞璟生病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你这个刽子手,你赔我的孙儿来!”哭喊着就要冲向宁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给拦住。 宁王也眼含怀疑地望向宁王妃。 明明是酷暑天,宁王妃却宛若身在数九寒天,她苦笑道:“我能向谁泄密?我一直在飞璟身边照顾,又如何泄密?” 老王妃理直气壮地冷哼,道:“你守在飞璟身边,你的丫鬟婆子却没有,谁不知道你与苏娉婷情同姐妹,飞璟出了这样的事,你会不找她倾诉?” 就差直说是明远侯府散播谣言了。 皇后听不下去了,低喝:“够了!本宫也与宁王妃情同姐妹,老王妃是不是也怀疑是本宫造的谣?” “老身不敢!”老王妃吓得跪地告饶。 “哼!”皇后拂袖,冷然道:“是谁泄露了消息,又是谁害得飞璟受刺激,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要一出错,就都往别人头上扣。” 宁王与老王妃讪讪垂头。 宁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但他很快就否定了,他相信蔓枝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心里终究还是存了怀疑。 李夫人将茶送到皇后手中,若有所思道:“方才听老王妃提到夏太太,侄女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后道:“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出出主意,既然想到了,就说吧。” 李夫人敛首,恭谨道:“姑母可还记得游湖那日,有位自称是夏三小姐师父的老者?” 皇后颔首,道:“记得,听说是传授夏禾医术的先生。”顿了顿,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请那位老先生来给飞璟治病?” “正是。”李夫人点了点头,道:“侄女不敢断言,但试一试总归是没有错的。当初侄女难产,夏三小姐能一力救下我们母子,想来她的师父医术会更加高明。” “有道理。”皇后面露喜色。 老王妃听着两人的话,心下转开了,她开始怀疑皇后与李夫人是与夏禾串通好的,毕竟李夫人曾受了夏禾的恩,会帮夏禾很正常。 老王妃还在阴谋论,宁王却是大喜过望,道:“既如此,本王这就去请那位老先生!” 虽然都说江湖人脾气怪,但只要对方能治好他的儿子,他不介意向对方低头! “你不必着急。”皇后抬手制止就要往外冲的宁王,道:“本宫听皇上说,夏禾的那位师父在江湖中似乎有很高的地位,且不说如今无人知晓他的踪迹,即便知道,你这样贸然前去,也极有可能会惹怒对方。” 宁王微惊,道:“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沉吟半晌,道:“稍安勿躁,本宫先派人去明远侯府打听一下情况,或许夏禾会知道她师父的下落。” 宁王感激地拱手,道:“臣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摆手让他免礼,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恭送走皇后,老王妃拉住宁王,道:“我总觉得太巧了,偏偏是夏禾的师父能治飞璟,不得不让人认为背后不简单,我看还是先别去找夏禾的师父,可能飞璟这病只是一时的,我让人给他开几服药,调理调理,指不定就好了。总比到时候有人狮子大开口,要飞璟娶了夏禾进门的好。” 经过这次的事,宁王对老王妃已经彻底失去耐心,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道:“你要给飞璟喝什么药?” “当然是壮阳的药。”老王妃脸不红气不喘,道:“飞璟可能只是身子太虚了,多喝些虎鞭牛鞭汤,把阳气补足了,不就……” “够了!”宁王低喝,打断老王妃的话,气急道:“只怕喝了你那些虎狼之药,飞璟会连命都丢了!” 不给老王妃再开口的机会,宁王沉声道:“来人,送老王妃回房休息,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老王妃再踏进前院半步!” 老王妃震惊地瞪大眼,怒指宁王:“你竟然要囚禁我?” 宁王神色未变,道:“这不是囚禁,为了飞璟,还望母亲暂时委屈一下。” 说罢,摆手让人送老王妃回房。 老王妃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这个逆子!你现在不听我的话,到时他们阴谋得逞,那个小门女进了王府大门,你就会知道错了!” 宁王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摆手让人赶紧将老王妃带走。 走远了,还能听到老王妃愤怒的骂声。 宁王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忆及心中疑虑,他脚下一转出了王府,赶往秦府。 宁王妃从柱子后走出,望着丈夫匆忙的背影,眼底闪过苦涩与决绝。 秦蔓枝早就从眼线那里得到了宁王赶往秦府的消息,她琢磨着宁王快到了,忙收起一脸幸灾乐祸,换上焦急不安,在宁王踏进两人平日里相约见面的阁楼之时,急声问道:“怎么会这样?消息怎么会走漏呢?飞璟他现在怎么样了?” 宁王质问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见秦蔓枝满脸担忧,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哪里还有心怀疑她,忙柔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心,飞璟暂时无碍了,只是需要静养。” “那就好。”秦蔓枝长舒口气,欢喜地擦拭眼角的泪水。 见状,宁王暗暗自责,蔓枝如此善良,他竟然怀疑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秦蔓枝借着手帕的遮挡,瞄到宁王懊恼自责的神色,不由勾了勾唇角,眸光微闪,她拉着宁王坐下,温婉道:“既然飞璟无碍,王爷也就不要太过忧心了,当心伤了身子,等回去,让王妃炖些补品给你补补身子,你瞧你这几日,都瘦了。” 听她提到宁王妃,宁王哼了一声,不悦道:“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飞璟身上,哪会管我的死活。” 秦蔓枝眼底闪过喜色,道:“正好妾身这里刚炖了参汤,既然王妃没空为王爷准备,王爷便在妾身这里用一点吧。” 宁王想了想,道:“也好。”握住她的手,道:“还是你最体贴善解人意。” 秦蔓枝娇羞一笑,吩咐人去端参汤过来。 何咏早就准备好了,得了消息,立即将一大桌酒菜送了过来,见宁王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时辰不早了,王爷不如用了晚膳再回去吧,也好让夫人陪您小酌几杯,解解心中苦闷。” “你想得周到,本王确实想喝几杯。”宁王赞许地点头,望向秦蔓枝,道:“蔓枝可愿意陪本王喝几杯?” “妾身不敢辞。”秦蔓枝敛首。 何咏与秦蔓枝暗中交换一个眼神,道:“那奴才就不打扰王爷与夫人了。”说着退了下去。 所谓借酒浇愁,宁王这些日子确实是愁坏了,是以一端起酒杯,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秦蔓枝一杯未喝,他就已经灌了半壶,不知不觉,人已经醉倒在了桌上。 “王爷?”秦蔓枝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宁王,见他没有反应,得逞地笑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心虚 宁王几乎是从秦府落荒而逃,当他醒来,看到自己与蔓枝衣衫不整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敢想,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就离开了,从秦府的后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刻,秦蔓枝就睁开了眼睛。 回到王府,宁王将自己关在书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懊恼。 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与蔓枝发生关系的一天,虽然这些年他心中一直有她,放不下她,但自从她嫁给自己的下属,他便一直告诫自己,只能将她当做妹妹看待,而这些年来,他们也一直谨守着礼法,没有逾越一步,可到底,还是让他给毁了。 宁王深深懊恼,他后悔自己一时经受不起苦痛,借酒浇愁,以致犯下大错,而事后他竟然扔下蔓枝落荒而逃,更是让他看不起自己。 紧揪着头发,宁王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 突然书房门被敲响,宁王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王爷,不管那位先生能否治好飞璟的病,妾身都要试一试,妾身与娉婷尚有几分情分在,妾身去求她,想来她会答应帮忙的。” 宁王心下一慌,下意识整理仪容,待确定衣着整齐,才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宁王根本不敢看妻子的脸,以前,面对妻子的怀疑与旁人的议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清白,可眼下,他只剩心虚。 视线游移,好一会后,宁王才在宁王妃疑惑的目光下,轻咳一声道:“本王亦有此打算,明日本王便去明远侯府拜访。” 宁王妃垂下眼,轻声道:“还是妾身去吧,王爷公务繁忙,就别太劳累了。” 这番话就像一阵针,扎进了宁王心里,想着前不久他还在向另一个女人抱怨妻子不够温柔体贴,然后做出背德之事,他就止不住地心虚愧疚。 为了减少心中的愧疚,宁王坚持道:“本王是个闲散王,哪有什么公务,明日本王与你一同去。” 宁王妃默了默,颔首应了,福身告辞。 宁王叫住她,道:“这些日子你照顾飞璟也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一会本王去东苑陪你。” 宁王妃微怔,低声应是。 回到东苑,田嬷嬷欢天喜地道:“王爷肯定是被王妃无微不至照顾世子的事感动了,以后王爷一定会对王妃越来越好的!” 宁王妃苦笑,旁人看不出来,她却十分清楚,丈夫的反常言行并不是因为被她所感动,而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看了他二十多年,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二十年了,不管外人说的多难听,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与秦蔓枝私会,任由他将自己放在秦蔓枝后面,因为她始终相信他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男人,可最终,在坚守了二十年后,他还是丧失了。 幽幽叹了口气,宁王妃道:“你让人去给王爷传句话,就说我今日太累了,已经歇了,让他不必过来了。” “王妃!”田嬷嬷不敢置信地拔高声音,焦急道:“您这是怎么了?王爷难得主动来一回,你怎么还把他往外推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好啊!” “照我说的去做。”宁王妃没有解释,卸下头上的首饰,径直去了净房。 要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没有意义了。 得到宁王妃已经歇下的消息,宁王大为诧异,若是以前,即便是病倒了,只要他愿意去东苑,妻子就是爬,也会爬起来迎接他,然而今日她却将他往外推。 难道是因为太过担心飞璟,是以心力交瘁? 想到这个可能,宁王更是自责心虚,他在书房徘徊一阵,最后去了顾飞璟房里。 这一夜,宁王就守在顾飞璟房里,几乎没有睡。 顾飞璟本打算夜里出去溜溜,到厨房找点吃的喝的,可怜他喝了好几日的白粥,好不容易今夜没人守着了,他想去改善一下伙食,却不想房里突然来了尊大佛,偷吃的念头顿时夭折,他只能想着夏禾做的美食,咽着口水入眠。 天方微亮,宁王妃便起了,她早早赶到顾飞璟房里,想看看儿子今日的气色是否有所好转,却不想推开门,看见的是趴在桌边打盹的丈夫。 难道他在这里守了一夜? 就快要入秋了,早晚温差大,他睡在这里,极易感染风寒。微微叹了口气,宁王妃取来薄毯,替宁王盖上。 宁王浅眠,毯子一盖到身上,他就醒了,看到妻子娴静淡然的侧脸,他晃了晃神,随即回过神来,道:“你来了。” 宁王妃微微敛首,道:“时辰还早,王爷回房歇着吧,这里有妾身照看着就够了。” 宁王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虽然皇上允了本王的假,但本王也不能一直不去上朝,你让人准备一下,本王沐浴更衣后要入宫上早朝。” “是。”宁王妃垂首应了,下去安排热水与朝服。 朝堂上一如既往地繁杂热闹,文武百官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争论不休,宁王一宿未眠,又胡思乱想了半夜,精神涣散得很,好几次差点在朝堂上打起盹,被投以戏谑的眼光。 散朝后,皇帝将宁王叫到御书房,开口就是冷言冷语,道:“朕既然免了你的早朝,你就不必惺惺作态,还是说你昨晚过得太潇洒,是以今日才如此精神不济?” 宁王浑身一震,脑子里轰隆作响,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然转念一想,若是皇上知道,他又怎能还站在这里。 在意识到皇帝只是在开玩笑之后,他擦了把冷汗,扯出抹僵硬的笑,道:“臣昨晚看护了飞璟一晚,是以才会殿前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哼!”皇帝轻哼一声,神色却是缓和不少,道:“朕已经听皇后说了,你放心,夏禾那丫头通情达理,即便老王妃有失礼之处,她也不会计较的。” “劳陛下忧心了。”宁王拱手。 从御书房出来,宁王脚步虚浮地出了宫,坐上等在宫门外的马车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吩咐车夫赶车回府。 第四百八十八章 有求而来 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就是明远侯府的正厅,夏禾跟在传话的丫鬟身后,心里如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圈。 到了正厅门前,丫鬟停步,躬身退到一旁,夏禾敛首致谢,抬脚跨过门槛。 在听到宁王携宁王妃拜访,要见她时,夏禾就十分好奇,好奇宁王会是如何的一个人。 她多少听过一些有关宁王的传言,这个早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智将,这些年赋闲在京,似乎被养废了,就像是一把利刃,放久了不用,就被风霜雨水侵蚀得钝了,现在人们再提起宁王,已经不会再赞美他的英勇无敌,只会笑谈他跟一个丧夫之妇牵扯不清。 基于这样的印象,夏禾在心里大致描绘了一下宁王的形象。 想象间,耳边响起沉稳严肃的提醒,道:“还不快拜见宁王与宁王妃。” 夏禾忙收敛心神,福身道:“小女见过王爷,王妃。” 宁王笑道:“不必多礼。” 宁王妃将她浮起来,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夏禾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端庄,并不陌生的脸庞。 笑了笑,她道:“是啊。” 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宁王妃怔了怔,笑道:“看来你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夏禾狡黠地眨眨眼,道:“因为大家真的很不擅长撒谎啊。”眼角瞄到一旁的宁王,与想象中的并没有太大区别,虽然还有一副挺拔的身躯,然而眼中早已没有了火焰,是个外表清隽的普通中年男子 闻言,宁王诧异道:“你们认识?”脑中响起老王妃的话,眼底不由沉了沉。 宁王妃知道他是起疑心了,不慌不忙道:“早前长公主带我来过侯府,当时小禾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以闲谈了几句,她教会了我很多事情。” 宁王将信将疑地点头。 “小禾,你过来。”苏氏招手,宁王怀疑的目光她看得真真的。 夏禾应了,对宁王妃微微敛首施礼,随即恭顺地走到苏氏身侧站定。 老夫人道:“既然小禾已经来了,王爷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明远侯捋着长须点了点头。 宁王踌躇片刻,斟酌道:“不瞒侯爷,本王今日是有求而来,想来大家都听说了有关小儿的流言,本王与王妃正是为此而来。” 明远侯与老夫人对视一眼,明远侯道:“既然是生病,王爷应该去寻大夫才是,怎么来寻老夫的外孙女?” 老夫人道:“若是老身没有记错,老王妃曾扬言,不许我们家小禾靠近宁王世子。” “这……”宁王窘迫不已,拱手讪然道:“家母言行过失,本王在此代为致歉,只是小儿重病不起,恐怕只有夏小姐能有办法治好他了。” 明远侯沉默不语。 宁王不由心急,正思索着该如何劝服两位长辈,宁王妃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姑父,姑母,侄女往日多惹两位伤心,不敢乞求您们的原谅,然侄女只有飞璟这一个孩儿,一想到侄女百年后他无人照料,孤单一人,侄女便心中难安,还请姑父姑母垂怜,让小禾助侄女一臂之力。” 她跪倒在地,毫不犹豫地磕了两个头。 见状,苏氏心中一震,不由得红了眼眶,夏禾按住她的肩膀,心中亦是无比震撼,不由得想,若是顾飞璟能看到此情此景,想必也会动容。 就连宁王,也被妻子的举动震撼。 老夫人默了默,道:“静娴,你们一群兄弟姐妹中,你本来是最听话,也最惹人疼的,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实怨不得他人,今日你该跪的不是侯爷与我,而是你的父母兄姐。” “静娴知道。”宁王妃泪如雨下,只是她还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被自己伤透了心的父母兄姐。 老夫人低低叹了一声,道:“飞璟那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自然不忍心看他受苦,既然你认为小禾能帮他,我不会阻拦,只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若是我的外孙女在宁王府受到了委屈,我是不会答应的。” 宁王妃破涕为笑,道:“姑母放心,侄女一定不会让小禾在宁王府受委屈的!” 老夫人却没有点头,而是望向宁王。 宁王忙跟着保证:“老……姑母放心,本王可以保证无人敢对夏禾无礼。” 老夫人这才满意颔首,对夏禾道:“你便随宁王与宁王妃走一趟吧。” 夏禾敛首应是。 当下,宁王与宁王妃便带着夏禾出了侯府,宁王妃想得周到,还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夏禾乘坐。 上车前,宁王道:“就请夏小姐带路了。” “啊?”夏禾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不是要去宁王府吗?”怎么反而叫她带路? 猜想是传话的丫鬟没有解释清楚,宁王妃道:“小禾,我们是想请你的师父替飞璟诊治。” 夏禾了然颔首,顿了顿,问:“顾飞璟到底得了什么病?” 原谅她孤陋寡闻,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侯府后宅,只偶尔去老夫人与苏绾绾房里坐坐,而这两个都不是会嚼舌根说闲话的人,是以她几乎算是与世隔绝,外面的事一点都不清楚。 闻言,宁王的脸色发青,似乎十分窘迫难堪。 “这……”宁王妃有些难以启齿,踌躇一番后,一边拉着夏禾上马车,一边道:“上车后我再跟告诉你。” 夏禾只好满头雾水地跟着宁王妃上了马车。 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往四海楼,夏禾放下车帘,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宁王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阳衰之症。”担心夏禾听不懂,还解释道:“就是不能人道,无法生育子嗣。” “……”夏禾整个人都呆了,目瞪口呆、 以为她是承受不住打击,宁王妃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太医说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是以你也不要太难过。” 边说着,边细细打量夏禾的神色,似乎是想分辨她的 夏禾猛地回神,默默捂脸,双肩抖动。 不用担心,她不是在伤心难过,只是在调适心情,这一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还是该感动。 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被“玩大了”三个字彻底霸屏了!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顾飞璟这么敢玩,竟然连男人的尊严都拿来玩,这是里子面子一起丢的节奏? 她现在只想说,千万不要玩脱了啊!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有条件 将宁王夫妇带到四海楼后,夏禾陪着两人在雅间等候,请掌柜的上去请华择下来。 夏禾知道自家舅舅脾气大,本以为要等些时候,他才会下来,却不想这边刚上了茶点,那边人就下来了。 看来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了,夏禾暗自撇嘴。 作一身胡子头发白花花的老者打扮,华择昂首阔步地跨进雅间大门,一甩袖,先声夺人道:“平日叫你过来学医你不来,为了那个顾飞璟你就颠颠儿跑来,如此你还想为师救他,没门儿!” “额……”夏禾噎了噎,心想你演戏就演戏,干嘛非得要编排我一顿。 正思索着要如何应对,宁王焦急地站起身,拱手道:“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有办法治好小儿?” 宁王妃也露出期盼之色。 华择瞥了两人一眼,冷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老夫的话已经很清楚,我不会去给顾飞璟看病。” 闻言,宁王一慌,焦急的望向夏禾。 夏禾颇感头疼,她暗自揣摩了一下舅舅大人的意图,猜测了一下他的剧本后,肃然道:“师父,既然您不愿救顾飞璟,那为何要下来见我?” 接地漂亮! 华择眼底快速闪过赞赏,不愧是他的外甥女,不用任何提示便能知道他的想法,简直是贴心小棉袄! 轻咳两声,假装掩饰被拆穿的窘迫,华择道:“我来见你自然是要让你死心,从此以后不要再与顾飞璟来往。” 闻言,夏禾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估算错误。 忙配合着演戏,道:“既如此,师父大可避而不见,可您还是下来了,这说明您有救人的打算。” 华择沉默不语,暗地里与夏禾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夏禾并不清楚他这样演的目的,只是台子都搭好了,她总不能坏了他们的计划。 经夏禾这样一提示,宁王秒懂,信誓旦旦道:“老先生要如何才肯答应替小儿看病?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 只是这话说完,宁王又有些后悔,他担心对方的要求是让夏禾嫁入王府。 倒不是他嫌弃夏禾的出身,只是若当真如此,就说明他中计了,他并不想要一个心机深沉,为嫁入豪门不折手段的儿媳。 宁王妃察觉丈夫的疑虑,心念微转,拉过他低声问道:“王爷在担心什么?” 宁王犹豫了一下,想着眼下也只有妻子可以商量,便道:“之前母亲曾提醒本王,说这可能是夏禾设的局,让本王不要随意答应夏禾提出的要求。眼下本王瞧着,母亲的话不是没有可能。” 宁王妃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不妨先看看他们会提出怎样的要求,若是当真如母亲所言,这一切都是骗局,那也就没有必要再与他们周璇了,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也大可不答应就是。” 宁王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却不知,妻子说这番话,只是要暂时打消他的疑虑,以便让他无法抽身。 华择故作沉思,直到宁王妃面露焦急,他才不紧不慢道:“老夫确实有一个条件,只是这个条件,怕是宁王应承了也无用。” 这倒是让宁王有些意外,有什么是他答应了也无用的? 默了默,宁王斟酌道:“不知先生有何条件?” 华择望他一眼,道:“还是等到见了顾飞璟再说吧。” 宁王妃喜上眉梢,道:“先生这是答应替小儿看病了?” 华择没有回答,转身径直出了门。 夏禾笑道:“我们快走吧,师父这是答应了!” 宁王妃激动地点头,快步出了门。 宁王沉思片刻,觉得妻子的话不无道理,便也跟了上去。 坐在去宁王府的马车上,夏禾掀起窗帘看了看外边的动静,见没有人盯着,便低声问道:“舅舅,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你不提前知会一声,一会我不知道该如何配合啊。” 华择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道:“天机不可泄露,不知道如何配合,那就闭上嘴别说话。” “额……”夏禾抽了抽嘴角,哼了声靠着车壁坐好,不再说话。 到了宁王府,宁王冰冰有礼地将“师徒”二人引入府,只是在去顾飞璟的房间之前,宁王道:“夏小姐是女儿家,出入男子的房间多有不妥,要劳烦夏小姐在大厅里稍后了。” 闻言,华择甩袖道:“老夫巴不得那小子一命呜呼,没有人在旁打下手,难不成你还指望老夫亲自给他看病?爱治不治!” “这……”宁王迟疑,宁王妃悄声道:“替飞璟看病要紧。” 宁王会意,道:“两位这边请。” 华择这才满意了,冷哼一声,背着手往前走。 一路走来,只见回廊雕梁画栋,两旁亭台楼阁多不胜数,幽深的庭院亦是芳草萋萋,鸟语花香,放眼望去,没有一处不精致的,与明远侯府的悠远厚重不同,宁王府处处透着富贵华丽,是典型的贵族宅邸。 而顾飞璟的院子在王府前院的东侧,是府内位置最好的一处。 到得院门前,又见院门富丽堂皇,竟是比不少人家的正门还要气派恢弘,夏禾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算是真正了解顾飞璟有多养尊处优了。 门前有侍卫看守,见宁王过来,立即拱手行礼,宁王摆摆手,对华择道:“先生里面请。” 华择毫不客气地当先一步,跨进院门。 进了院门,又穿过一条不短的回廊,才算到了房门前,这里同样有侍卫守着。 夏禾不禁诧异,怎么跟看守犯人一样? 宁王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道:“是担心有人来打扰飞璟养病,是以才派了这么多侍卫守着。” 夏禾颔首表示理解。 顾飞璟早已等候多时,听到门外侍卫的请安声,他赶紧把鹄送来的信笺藏起来,拉起被子躺好。当宁王领着华择与夏禾进去时,看到的便是他呼吸微弱,半靠在床头的虚弱模样。 看到夏禾,顾飞璟眼底闪过喜悦的光,抬起手道:“小禾,你来了……”话还未说完,便捂着嘴激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宁王妃忙上前帮他顺气,喂他喝水。 好一会,咳嗽声才止住,顾飞璟额上已是一层细汗,他向着夏禾伸手,眼底满是期盼。 夏禾默了默,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她细细打量他的脸庞,见他脸色苍白,眼眶乌青,嘴唇白里透紫,不由在心里暗赞这个烟熏妆画得好。 而顾飞璟已经拉着她的手诉起了衷肠。 第四百九十章 不按剧本走的下场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好,你还愿意来看我。”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我其实并不想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模样,只是我太想你了,连做梦都梦到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禾,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舍不下的,就是你,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我心满意足了。” 见他越说越夸张,真情流露到宁王妃都开始抹眼泪了,夏禾忙制止他继续肉麻下去,柔声道:“你不要想太多,师父会治好你的。” “真的吗?”顾飞璟黯淡的双眼燃起亮光,只是很快又熄灭,有气无力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夏禾抽了抽嘴角,虽然知道他是在演戏,但还是安慰道:“怎么会呢,你还是你,并没有……” 不等她说完,顾飞璟用力握住她的手,急切道:“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永远照顾我吗?”一副只要你说愿意,我就有活下去的动力的渴望表情。 夏禾噎住。 喂喂喂!这是在趁势逼婚吗?她能直接给他一拳吗? 就在夏禾快演不下去之际,华择突然冷笑一声,道:“做梦吧,小禾是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他给了顾飞璟一个彼此彼此的挑衅眼神,谁让某人先违规,随意改写剧本呢,他不过是还施彼身尔。 顾飞璟浑身一僵,暗道不好,刚想蒙混过去,便听华择道:“宁王,顾飞璟的病老夫可以治,但你要答应,日后都不允许顾飞璟纠缠老夫的徒儿,不然——呵呵,老夫能治好他,自然也能让他永远也好不了!” 掷地有声的威胁让宁王心中一沉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切不是骗局。他忙不迭答应:“先生请放心,本王日后一定会好好管束小儿,不让他再骚扰夏小姐。”应该说,他恨不得儿子能与夏禾一刀两断,如此母亲也会高兴的。 “我不答应!”情急之下,顾飞璟大吼出声,好在他反应快,立即假装咳嗽,直咳得脸上涨红,才气喘吁吁道:“我不答应……我宁愿做一个废人,也不要用离开小禾来换我的病治好……” “这就由不得你了!”华择冷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我不要!”顾飞璟挣扎,但又不敢太用力,怕露馅。 见状,宁王妃暗暗着急,对宁王道:“王爷,我看飞璟是真的很喜欢夏小姐,我们就不要勉强他了吧?” 宁王不悦地皱眉,斥责道:“慈母多败儿,此等攸关王府颜面与香火传承的大事,怎能任由他胡闹?” “可是……”宁王妃柳眉紧皱,思索着该如何反驳。 “可笑!颜面?香火?就算我治好了,我也不会娶其他女人,到时候宁王府一样要断子绝孙!”顾飞璟嘶声驳斥。 “你!”宁王怒发冲冠,若不是念及他有病在身,早就一巴掌打下去了。 嘎?夏禾被眼前这一幕闹得满头浆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感觉舅舅跟顾飞璟没有对好戏啊?还是说他们擅自改戏,然后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抽了抽嘴角,夏禾觉得后面这点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不由头疼地扶了扶额,道:“师父,治病救人是勉强不来的,您还是先放开他吧。”她将顾飞璟从华择手中救出,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趁机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们别闹了,再闹下去我就不要怪我不配合了。” 顾飞璟顺势倒在她怀里,一边装虚弱,一边低声道:“是你舅舅不好,这跟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 夏禾怀疑地看他一眼,道:“让我知道你是恶人先告状的话,你就惨了。” 顾飞璟心虚地垂下眼,嘟囔道:“我只是改了一点点嘛。” 夏禾无语望天。 见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耳鬓厮磨起来,华择眼角抽了抽,将夏禾从顾飞璟身边拉开,道:“话已至此,既然世子爷不答应这个条件,就休怪老夫见死不救了。” 说罢,便拉着夏禾转身离开。 “先生请稍等!”宁王忙追上去劝阻。 “小禾!”顾飞璟也挣扎着想起身,宁王妃忙扶起他,搀着他追了上去。 华择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拉着夏禾出了房门,疾步往院门走,完全无视身后宁王的挽留。 夏禾被扯着疾走了一路,手腕都被拉红了,不由低声道:“舅舅,慢点,我手痛。” “不行!那个臭小子竟然敢破坏约定,这戏没法演了!”华择气呼呼道。 夏禾只好无奈叹气。 下了回廊,眼看师徒两人就要出院门,宁王扬声大喊:“先生请留步!”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响起一阵喧哗争吵之声。 华择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夏禾凝神听了听,发现这喧闹声中不仅有江潇潇的声音,还有林婷茹跟杨晓宁的声音,她不由微皱双眉,怎么大家都过来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华择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道:“看来这场戏越来越好玩了。” 宁王已经追了上来,听到门外的吵闹声,不悦地皱眉,正要开口呵斥,江潇潇已经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甘示弱的林婷茹跟杨晓宁,三人气势汹汹,显然经过一番打斗。 见此情景,宁王额上青筋直冒,大喝:“放肆!宁王府岂容尔等胡闹!” 江潇潇理直气壮道:“宁王叔,我只是想来看望璟表哥,门外的侍卫却不让我进来,是他们非逼我动手的。” 转眼看到夏禾,她如小鸟般欢快地飞过去,道:“原来小禾你也在啊!” 夏禾嗔她一眼,瞥了眼她的肚子,道:“都成亲了,还整日里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江潇潇会意,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啦,下次会注意的。” 两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完全无视其他人。 林婷茹不屑地哼了一声,眼角瞥到正往这边赶来的宁王妃与顾飞璟,她眼珠一转,走到夏禾面前,倨傲道:“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我们就来做个了断吧,夏禾,我要与你决斗!” “……哈?”夏禾反应不过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将计就计 决斗这两个字,再加上林婷茹气势汹汹的架势,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决一生死上面。 莫说夏禾,其他人也都震惊了。 更让人诧异的是,杨晓宁竟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又惊又疑地问道:“无缘无故的,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跟她决一胜负!”林婷茹趾高气昂地冷哼,道:“虽然飞璟生了难以启齿的病,但我对他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为了表明我的决心,我要与夏禾一决高下,输了的人,就要主动放弃飞璟,永远不再纠缠飞璟!” 一番话掷地有声,听得众人是一愣一愣的。 宁王妃已经扶着顾飞璟走近,听到林婷茹的话,母子俩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宁王妃道:“星乐郡主,感谢你对犬子的厚爱,只是犬子并非物件,不是凭输赢就能争夺的。” “就是!”江潇潇高声附和,围着林婷茹打量,道:“人心不是靠输赢来决定的,你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星乐,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别怪表姐没有提醒你,你若坚持要决斗,就是自取其辱,你可要想好了。” 夏禾瞄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潇潇成亲后,说话做事都成熟了。 闻言,林婷茹胸有成竹道:“若本郡主真的输给她,本郡主发誓再也不会靠近飞璟半步!” 如此坚决自信,倒是让宁王刮目相看,沉吟片刻,宁王道:“这未必不是好办法。” 他这也是做两手准备,若是夏禾的师父愿意替飞璟治病,那么飞璟娶谁他都没有意见,而若是夏禾的师父不愿意,那么飞璟的病即便治不好,依旧能娶到一个愿意照顾他,且身份尊贵的妻子,如此,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再者,母亲喜欢星乐郡主,若是她能嫁入王府,母亲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再往深了说,宁王理所当然的认为林婷茹会胜,所以答应这场决斗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众人又怎会猜不出宁王的心思,宁王妃眼底划过失望。 华择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这场决斗老夫答应了,只是却不用比了,我们自动认输,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什么?”林婷茹大惊,一下慌了。 这跟预料的不一样啊!若是夏禾比都不比就直接认输,她还怎么假装败北,全身而退?难道说其实夏禾跟她一样? 心里转了无数圈,林婷茹压抑着不安焦急,厉声道:“你这样根本就是在侮辱我,我不答应!有本事就跟我堂堂正正地决斗,还是说你对飞璟的感情,都是假的?” 她以为这样就能激怒夏禾,让她答应决斗,却不想华择根本不给夏禾开口的机会,他将夏禾挡在身后,道:“是又如何?既然你对顾飞璟情深义重,小禾成全你不好吗?你大大方方地接受他人的好意不就得了,何必纠缠不休,还是说你不过是来做戏的?” 顾飞璟瞳孔微缩,暗道一声卑鄙,看来他早就打算借这次机会分开他跟小禾,偏偏林婷茹这时候跑来捣乱,他该怎办才好? 等等!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细细琢磨华择刚才的那番话,再一联想林婷茹过来的时机,以及她莫名其妙突然提出的决斗,心中顿时恍然开朗。 瞄了眼看似倔强不屈,却被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恐慌不安出卖真实情绪的林婷茹,顾飞璟心念微转,道:“我明白了,没有必要进行决斗,如今我已经是个废人,已经没有办法给小禾幸福,我也不忍心让她跟着我受苦,所以我放手。” 他深深望了夏禾一眼,沉痛地闭上眼。 既然林婷茹想要算计他,那他只好将计就计了。 夏禾心口揪了一下,虽然知道他是在演戏,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动容,想与他执手一生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华择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声张。 夏禾会意,顿了顿,继续保持沉默。 江潇潇本欲斥责顾飞璟的退缩,但看到夏禾的反应,灵机一动也不再多嘴,同样静观其变。 唯有林婷茹与杨晓宁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后,顾飞璟睁开双眼,眼底带着看破红尘的超然,望向林婷茹柔声道:“婷茹,既然你不嫌弃我这个废人,明日我便去承瑶公主府提亲,你放心,我会好好……咳咳……待你的……咳咳咳……” 说罢,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轰隆一声,林婷茹的天空划过霹雳,她呆愣地望着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的顾飞璟,脑子一片空白。想到顾飞璟说要娶她,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浑身发寒。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林婷茹竭力维持镇定与冷静,泣声道:“我不要你可怜我……” 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在顾飞璟没有生病之前,她追逐他,爱慕他,他却看着别的女人,现在他病了,给不了别人幸福了,他才愿意跟她在一起,即便是自己算计在先,林婷茹还是觉得被伤害了。 “这不是可怜。”顾飞璟温柔地望着她,恳切道:“是你说对我的感情不会变,不会嫌弃我,而我也了解到了你的珍贵之处,我们在一起不是正好吗?怎么能说是可怜呢?” “我不要!”林婷茹脱口而出,一想到要嫁给顾飞璟,做一辈子的活寡.妇,她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冷静,也顾不了什么计划了,大声道:“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但我不想守一辈子活寡!我之所以要找夏禾决斗,是因为母亲说这样不仅可以试探夏禾的真心,还能假装成全你们顺势脱身,然后别人就不会嘲笑我是无情无义的人了,我也是被逼的,你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真!” 这番话她几乎是吼出来,说完已是双脸涨红。 本还对她有几分赞赏之情的宁王瞬间怒了,低喝:“荒谬!承瑶公主当我宁王府好欺吗?给本王滚,宁王府不欢迎你!” 林婷茹一震,心虚地转动眼珠,根本不敢多留,转身就慌慌张张跑了。 杨晓宁撇了撇嘴,道:“之前她为了跟飞璟哥哥在一起,连我这个好姐妹都骗,我还以为她对飞璟哥哥感情有多深呢,原来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我真是看错她了,简直虚伪。” 宁王心中气闷,没想到他竟然差点被一个小姑娘给蒙骗了,真是奇耻大辱,转眼看到面容苍白的独子,他柔声安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世上总会有愿意照顾你的姑娘。” “我知道。”顾飞璟淡然颔首,目光追随着夏禾,道:“我早就知道星乐郡主对我不是真心,刚才那番话,只是故意刺激她,好让她说出真相罢了。” “原来如此。”宁王赞许地点头,心下一转,问杨晓宁道:“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他也发现这件事中有太多的巧合。 杨晓宁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婷茹姐……星乐郡主叫我来的,说老王妃通知她夏禾今日会过来,让她来拆穿夏禾的假面目。”说着不屑撇嘴,“谁知道反而是她自己被拆穿了,真是可笑。” 宁王眼底微沉。 第四百九十二章 求别夸 老王妃的做法毫无疑问触犯到了宁王的逆鳞,宁王觉得相信母亲的话,一再怀疑夏禾师徒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深深的懊恼之后,宁王彻底摒弃猜疑,放下架子,真挚诚恳地对华择拱手,郑重道:“本王一时糊涂,对先生诸多猜忌,想来先生早已有所察觉,是以才不肯答应替小儿治病,是本王的不是,还请先生海涵,看在夏小姐的面子上,治好小儿的病。” 华择故作高深地捋着假白胡子,一言不发。 见状,江潇潇先着急起来,推了夏禾一把,悄声道:“你快劝劝你舅……师父啊,要是他真的不帮璟表哥看病怎么办?” 夏禾心说你璟表哥根本没病,面上还是配合着挂上担忧,深深对华择鞠躬,哀求道:“师父,徒儿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只是情之一字万般由不得人,若是今日您不答应替顾飞璟治病,徒儿日后便常伴您身侧,终身不嫁,伺候您老人家。” 说完,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顾飞璟还嫌不够肉麻,深情款款道:“小禾,你若不嫁,我便不娶,即便是孤独终老,我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人。” 夏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怎么办?她好像笑场! 然在旁人看来,她却是在强颜欢笑,是在对这世界无声抗议,是在诉说这世道对有情人的不公。 此情此景,让宁王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也曾倾心地爱过一个人,发誓非卿不娶,然而世事无常,他终是违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另娶他人,这是他心中永生的痛。 心中不由一番惆怅感伤,宁王长舒口气,道:“先生,既然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我们何不成全他们?如此也是一桩美事啊。” 闻言,顾飞璟双眼发亮,差点就忘乎所以地跳起舞来。 宁王妃一直扶着他,仔细观察他,将他所有细微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见状,心中彻底明了,不由失笑,暗自摇了摇头。 华择像是听到了什么听到的笑话,甩袖嘲讽道:“美事?于你们而言,自然是美的,能娶到老夫引以为傲的徒弟,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然老夫心中却是一点都不美!” 正美得冒泡的顾飞璟瞬间幻灭,气得牙痒痒。 这老头几个意思?到底是帮他还是不帮他?怎么又开始纠.缠不休了?刚才不还帮着他揭穿林婷茹的虚伪面具么? 他真是闹不懂这大舅爷要做什么了! 宁王脸上一僵,道:“先生的意思是犬子配不上令徒?”语气中隐隐含着怒意。 “这不是明摆着么!”华择理所当然道。 “笑话!”宁王嗤笑一声,道:“我堂堂宁王府的世子,文武双全仪表堂堂,更有战功赫赫,怎会配不上一个商人之女!” 在宁王看来,他愿意让独子迎娶夏禾这样的小门女进门,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夏禾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可笑!”华择嗤之以鼻,傲然道:“老夫的徒儿蕙质兰心,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尚歌尚舞,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心灵手巧,善良大方,见识广博,医术超群,你们家的臭小子除了有副好皮囊,哪里配得上我的外……好徒儿!” 夏禾默默捂脸,舅舅,你这样夸自己的外甥女真的没问题吗?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顾飞璟连连点头附和:“先生说得对,太对了!” 夏禾脸更红了,求别夸! 宁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瞪了一眼帮倒忙的独子,道:“即便如何,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 话一出口,便被华择指着鼻子嘲讽道:“庸俗,肤浅,可笑至极!既如此,你让顾飞璟那个臭小子去尚公主啊,以后别再缠着咱们家小禾!” “不要不要,我不要尚公主!”顾飞璟不假思索地否决。 宁王涨得满脸通红,好半天还憋不出一句话。 宁王妃道:“如此听来,确实是飞璟配不上夏小姐。” 宁王猛地回头瞪向宁王妃,连妻子都倒戈了,他还能说什么? 硬挤出抹笑,宁王道:“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还请先生先替小儿将病治好。” “哼!”华择高冷地哼了一声。 “师父。”夏禾拉了拉他的衣袖,哀求地唤了一声,暗地里给了他一个见好就收的眼神。 华择斜她一眼,随即莫可奈何地叹出口气,道:“罢了,女大不由爷,我且先替顾飞璟将病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多谢师父!”夏禾欢喜鼓舞,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再演了! 宁王却以为她是在为顾飞璟感到高兴,不由点了点头,心里多了几分认同。 “多谢先生!”顾飞璟也欢喜地拱手,气色一下好了许多。 沉默了半晌的江潇潇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喜气洋洋地拍手道:“太好了,皆大欢喜!” “别高兴地太早!”华择突然大吼一声,一时间所有人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只听他冷哼道:“救他并不代表我认同他,想要跟我的宝贝徒儿在一起,还早一百年!” “额……”江潇潇噎了一下,挠了挠额角,道:“先生,一百年太久了,改成一年好不好?” “……”华择第一次无言以对,只能拿眼角蔑视她。 宁王妃忍俊不禁,道:“旁的暂且不提,多谢先生不计前嫌,答应替小儿看病。” 说罢,望了顾飞璟一眼,示意他道谢。 顾飞璟会意,拱手道:“多谢先生。”若是平时,他必然不会按照她的话去做,但眼下,他愿意配合她一次。 宁王喜出望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这边请。”他是想请华择进屋详谈,看看华择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以及需要准备些什么药材。 “不必了。”华择沉着脸,道:“明日我会派人将药方送来,只需按时喝药,配合针灸,病自然会好。当然,前提是药里面没有掺加其他东西。不要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们,老夫的药方一旦改动,就不是治病救人的药,而是索命的药。” 宁王心中一沉,立即想到了老王妃,他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不能再让母亲为所欲为,随即迟疑道:“那针灸……” 华择瞥了夏禾一眼,道:“虽然为师不愿让你们见面,但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恩?”夏禾疑惑地眨眼。 “以后你每三日过来替顾飞璟行一次针,为师会让陈伯跟着你,指导你针灸之术。”华择不甘不愿道。 夏禾微怔,敛首道:“徒儿领命。” 华择点点头,道:“随为师回四海楼。” 夏禾恭声应了,向宁王与宁王妃行礼后,才告辞离去。 顾飞璟恋恋不舍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缓缓松了口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陈老 换下一身伪装,华择慵懒地倚在榻上,接过非夜递来的热茶,漫不经心道:“累死本尊了。” 夏禾立即识趣地给他捶背捏肩。 “恩。”华择发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单音,抿了口茶,低笑着没头没尾道:“敢在本尊眼皮子底下耍把戏,那个林婷茹也是个人才。” “呵呵。”夏禾干笑两声,心想你们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好在她够机灵,不然早就露馅了。 华择瞥她一眼,肃然道:“穴位图都记住了吗?” 话题转变地太快,夏禾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道:“记住了。” 她本以为他是担心她没有记住,会影响到替顾飞璟施针,却不想听到她说记住了,他竟然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便宜那小子了。” 夏禾哭笑不得,所以舅舅你是希望我没有记住,好趁机教训顾飞璟吗?你到底是有多幼稚! 这话她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偷笑。 折腾了半天,华择是真的累了,说着话,他便渐渐显出精神不济之态来,见他撑着脑袋开始打盹,夏禾下意识收声。 非夜俯身将他抱起,眼神似水,动作轻柔到令人心悸,他低声对夏禾道:“你舅舅累了,我送他进去休息,陈老就在楼下,鸠会带你过去。” 夏禾点点头,起身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其实她还有好多话想问,只是看到非夜叔叔抱着舅舅的样子,她就问不出口了,因为实在不忍心破坏那种氛围。 不知怎么的,想起非夜的神色,她突然有点想顾飞璟了。 叹了口气,夏禾耷拉着脑袋刚要下楼,鸠突然冒出来,道:“陈老在三楼,属下带少主过去。” 正伤感忧郁的夏禾猝不及防,被吓得差点滚下楼梯,她气呼呼瞪了鸠一眼,没好气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淘气也有个限度啊!” “……”鸠木然无语,他哪里淘气?老实说他不太懂少主的脑子是怎么想事情的。 陈老是个亲切随和的老人家,夏禾第一眼看到他,就心生好感。 “老朽听黄老说少主聪慧过人,天赋极佳,早就想见见了,今日一见,确实闻名不如见面。”陈老抚着白须,呵呵地笑。 “先生过奖了。”夏禾敛首,道:“只是不知先生提到的黄老是……”她印象里并没有见过一位姓黄的老者。 “黄老与少主在封都有过几面之缘。”陈老笑道。 夏禾恍然,原来是在封都的四海楼见过的那位老大夫。因为舅舅随她一起来了京城,是以黄老便代替舅舅留在封都替三哥治病。 想到这里,她有点挂心,不知三哥的病情如何了。 与陈老闲聊了几句,敲定了去宁王府看诊施针的时间,夏禾告辞离开。 从楼上下来,夏禾意外地被江潇潇堵在了楼梯口。 江潇潇开口就是一连串质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璟表哥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杨晓宁,她怎么跟林婷茹闹掰了?还有你们……” 夏禾被问得脑子都开始打结了,赶紧抬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有问题你去问顾飞璟,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潇潇用怀疑地眼神看她,拉下她的手,笃定道:“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宁王府的表现,是不知道的人可能做到的吗?” 夏禾无语望天,叹道:“怪我太聪明咯?” 江潇潇失笑,挽住她的胳膊,道:“好啦好啦,我不问你,只是你好久没去找我玩了,今天你一定要陪我!” “我倒是想,但老天爷不答应。”夏禾朝大门口抬了抬下巴。 江潇潇疑惑地回头,便见自家亲娘凶神恶煞地带着一群婆子跨进门来,那架势,吓得她脚下一个趔趄。 “救命啊小禾!”她赶紧扑到夏禾身上求救。 夏禾爱莫能助地望着她,摇着脑袋眨眼道:“我就在想长公主怎么会放你出来,看样子你是偷偷溜出来的,这是不对的哦。” 江潇潇抽抽嘴角,咬牙道:“别给我装可爱!” 话音落下,已经被长公主逮住。 “让你跑!回去看老娘怎么收拾你!”长公主冷哼,将一脸绝望束手就擒的江潇潇扔给身后的婆子,转身对夏禾道:“看样子你也很闲,还记得本宫的话吗?” “啊?”夏禾疑惑地歪头。 长公主勾起一抹奸笑,道:“再有十日就是本宫的诞辰,届时拿不出让本宫满意的礼物来,本宫将你当球踢!” 说罢一挥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夏禾目瞪口呆,那个难道不是玩笑话吗? 转身蹬蹬蹬跑上楼,现在哪是管什么气氛不气氛的时候,赶紧找非夜叔叔求助才是真的! 她毫不怀疑长公主会说到做到。 回到侯府,已是日落时分,夏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挪进房门,刚想直接躺倒,苏氏从门外进来,看到她,笑吟吟道:“回来的正好,你外祖母邀我们过去用膳,想来是要问问你今日去宁王府的情况。” “啊?”倒到一半的夏禾猛地坐起,哭丧着脸道:“我能不能不去啊,好累了。” 难得看到她撒娇的模样,苏氏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脸,不容置喙道:“没得商量,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过去。” “好吧。”夏禾扁着嘴点头。 跟苏氏预料的一样,老夫人确实是询问给顾飞璟看病的事,可见老人家对顾飞璟的事很是上心。 明远侯也在,了解详情后,他道:“我听说你还有个舅舅,既然你的师父跟舅舅都来了京城,我们总该尽尽地主之谊,改日你去约个时间,请他们到府上坐坐,吃个便饭。” 夏禾正在削苹果,闻言惊得差点把手指给削了,局促道:“多谢外祖父好意,只是师父跟舅舅都是江湖中人,随性惯了,怕是不好意思到府上叨扰。” “无妨,只是吃个便饭而已。”明远侯不在意道。 夏禾还想推拒,苏氏道:“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将你舅舅他们一起请过来。” 老夫人也附和地点头。 盛情难却,夏禾只好颔首应下,心里则琢磨着要如何与舅舅说。 第四百九十四章 行针 按照华择的指示,夏禾与陈老在顾飞璟喝了两天的药后,去宁王府替他针灸。 第一次扎针,夏禾理所当然地紧张了,而且宁王跟宁王妃就在旁边看着,让她更加冷静不下来。 捻着自家舅舅临时送的银针,她略显忐忑地看了顾飞璟一眼,心虚道:“准备好了吗?” 顾飞璟被她的紧张所感染,也跟着不安起来。他本来已经解开上衣了,闻言立即抓紧衣襟,小心翼翼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师父没有让你胡来吧?” 闻言,宁王呵斥道:“休得胡言!还不快躺好!” 夏禾瞪他一眼,愤愤道:“你这是在侮辱师父跟我的人格。” 见她生气,顾飞璟忙好声好气道:“我错了,我不说话了。”他赶紧除了上衣乖乖趴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撇撇嘴,夏禾抬头望向陈老,陈老微微颔首,道:“开始吧。” 夏禾会意地点头,随即深吸口气收敛心神,开始施针。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坚毅专注,左手迅捷地在顾飞璟背上丈量寻找穴位,右手捻着针,精准的刺中穴位,轻捻慢挪将针缓缓刺入。 陈老在一旁看着,心中赞叹不已,这孩子行针的力道掐到好处,手法干脆利落,对穴位的掌握亦很精准,完全看不出来从未做过针灸,可见天赋绝佳,确实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难怪谷主如此看重。 然而夏禾毕竟是第一次行针,难免会有失手,这时候,陈老就会拦住她,指正她,耐心详细地为她讲解。 如此边做边学,速度自然要慢上许多,夏禾沉浸在学海中,无比专注认真,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苦了顾飞璟,要忍受无尽的甜蜜折磨。 温润细腻的指尖划过肩膀,后颈,背脊,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是一次难以言喻的悸动,都是能令人疯狂的引诱。 顾飞璟控制不住脑中的浮想联翩,这引人遐想的触碰,令他心驰神荡心痒难当,然而他却不得不压抑心中的冲动与欲念,强装若无其事,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逼疯了,却又控制不住地沉浸在每一次的美.妙触感中,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贪看她专注的侧脸,想就这样拥她入怀,心中的邪火不断地往上窜,若不是中了药,恐怕他真的要失控,然即便如此,他也硬生生憋出了一身汗来。 终于,夏禾长舒口气,道:“好了。” “就好了?”顾飞璟从旖旎的幻想中醒来,诧异道:“就好了?”一副惋惜的口吻。 陈老将汗巾递给夏禾,道:“不要乱动,担心走针,两刻钟后老夫再为世子拔针。” 顾飞璟不情不愿地乖乖趴好,暗暗在心里惋惜。 夏禾擦了把额上的汗,敛首对陈老恭敬道:“多亏有先生在,不然学生要犯大错了。” 陈老欣慰颔首,道:“第一次施针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你师父之外,这世上没有第二人了,你不必自谦,不过是几个微不足道的失误罢了,日后多练习几次,熟能生巧了,自然就不会再犯了。” “多谢先生指点。”夏禾衷心地感谢。 宁王与宁王妃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宁王震惊道:“夏小姐是第一次替人针灸?” 他是看不出好坏,只是担心夏禾这个生手会失手害了顾飞璟。毕竟穴位这东西可不是能乱来的,一不小心可能会致人瘫痪! 夏禾讪讪点头。 陈老道:“王爷不必担心,少主虽是第一次行针,手法却并不比一般的大夫差,世子还能在行针时胡思乱想,就是最好的证据。” 顾飞璟浑身一震,不是吧,这个老家伙看穿他的心思了? 夏禾不解地望向顾飞璟,低声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饶是脸皮厚如顾飞璟,也不由得涨红脸,他视线游移,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瞎想想。”还心虚地咳了一声。 夏禾怀疑地斜他一眼,想了想,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这样我也好改进。” 被她真挚澄澈的双眼望着,顾飞璟简直无地自容,他怎么可能告诉她实话啊,在她为他针灸的时候,他竟然在……这种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啊!不对,是说出口他就死定了! 呵呵干笑两声,顾飞璟道:“我很好啊,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相信你的医术。”其实是满脑子不纯洁的画面,以致他根本什么都没感觉到。 夏禾将信将疑,道:“没事就好。” 宁王也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人请外间用茶。” 陈老抚着长须颔首,请夏禾先。 见状,宁王心中微惊,又想起陈老称呼夏禾少主,不由对夏禾的身份有了猜疑。 到外间刚坐下,一个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背着药箱,在丫鬟的指引下进了门,那引路的丫鬟,正是老王妃身边的碧溪。 毫无疑问,这郎中是老王妃请来的。 宁王不悦地皱起眉。 碧溪福身行礼,字正圆腔道:“老王妃担心夏小姐为世子施针会有不便,是以特意请了京城对针灸最拿手的赵大夫来,还请夏小姐允许赵大夫在旁观摩,如此,日后就不必劳动夏小姐了,夏小姐也就不必担心清誉受损了。” 赵大夫拱手为礼。 宁王欲要呵斥的话堵在了喉间。 确实却碧溪所言,正所谓男女有别,夏禾身为女子,却要为赤身的飞璟施针,于她的名节而言,确实有所损坏。 征询地望向夏禾与陈老,宁王并没有发表意见。 夏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正思考这样做是否会影响顾飞璟的计划,便听陈老道:“虽说同为医者,所学却也分派别,针灸之术更是各有各的特点,不是一家,不可通论。” 赵郎中点头附和,道:“先生所言极是。” “所以你也很清楚,行内有针法不可外传的规矩吧?”陈老眼底闪过冷光。 “这……”赵郎中语结。 见状,碧溪暗暗着急,强扯出抹笑,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只要能救人,先生又何必拘泥这许多?” 陈老冷笑一声,道:“要旁观也可以,不过要等下次了,这次已经行完针。” “没关系没关系,下次也是一样的。”碧溪忙不迭应和,暗暗送你了口气。她就担心做不好事,落得跟浣伊一样的下场。 宁王没有喝止,可见他站到了老王妃一边。 陈老兀自抚着长须,缄默不语。夏禾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知晓他心中早有打算,便也不再多言。 如此,一场无声的较量展开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算计的结果 再次去宁王府做针灸时,除了宁王与宁王妃,那个赵郎中果不其然也守在一旁,也不知是老王妃还不放心,还是如何,她竟然让碧溪也在旁边盯着。 夏禾自认脾气还算好,这次却也不由心头火起,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顾飞璟不知内情,以为赵郎中是华择的人,还低声跟夏禾开玩笑道:“你舅舅手下怎么也会有这种呆头呆脑的人?” 夏禾没有理他,道:“趴好。” 顾飞璟微楞,虽然看出她心情不好,却不知原因,只得听话地赶紧趴好。 陈老替顾飞璟把脉,默了默,将针袋铺好,对夏禾道:“今日请少主按照老夫的指示下针。” 夏禾没有多想,点点头。 陈老念出下针的穴位,夏禾沉着下针,赵郎中奋笔疾书记下陈老的话,进行到一半时,夏禾诧异的咦了一声,抬头疑惑地望向陈老。 知晓她发现了异常,陈老眼底闪过赞赏,道:“无需担心,按老夫说的去做便是。” 夏禾默了默,心想陈老没有理由害顾飞璟,便点点头继续行针。 走完一套针法,夏禾抹了把汗站起身。 陈老望向深思的赵郎中,道:“都记下了?” 赵郎中还在琢磨研究,闻言拱手道:“不劳先生费心,在下都记住了。”口气颇为得意。 “是么。”陈老似笑非笑。 碧溪递给夏禾一杯茶,欢喜道:“有劳夏小姐了,今后就不必劳动您了。” 她自然高兴得很,老王妃已经决定将她送给世子了,若是世子的病能治好,她可就要飞上枝头了。 夏禾没有接茶,笑了笑,道:“茶就不必喝了,我本就打算今日过后不再来施针。” 闻言,顾飞璟诧异地抬头,皱眉道:“怎么回事?”语气中隐隐含着怒火。 碧溪上前替他拉了拉被子,巧笑情兮道:“世子,人家夏小姐是姑娘家,怎么好意思为你个大男人针灸,以后就由赵郎中代为替你行针。” 她一句话不提老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夏禾为了名节,不愿为顾飞璟针灸。 顾飞璟却是了然于胸,眼底窜起怒火,低喝道:“滚开!” 碧溪一怔,战战兢兢退到一旁。 到底是老王妃的人,代表的是老王妃的面子,见状,宁王不悦地皱眉,斥责道:“不要胡闹,这是为了夏小姐的名节着想。” “着想?”顾飞璟冷笑,一骨碌爬起身,道:“在请小禾来替我治病之前,你们怎么没有为她着想?在拿到治病的方法后,你们就找诸多借口翻脸不认人,你们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我简直为你们感到羞愧!” 宁王被驳得面上臊红。 夏禾皱眉,按了按他的肩膀,道:“快趴下,会走针。” “这病我不治了!”顾飞璟甩开她的手,愤愤道:“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子嗣,并不是我,既如此,他们不为我着想,我为何还要为他们着想?” “你!”宁王低喝一声,只是他心中有愧,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就在宁王气恼又讷讷无语之际,夏禾低斥道:“休得胡言!想想你从小到大所享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顾飞璟一怔,咬牙道:“他们不该这样对你!” “所以以后我不会再来,这就是我的反击。”夏禾挑眉,将针袋卷好,放进药箱里。 宁王愈发觉得羞愧,极力解释道:“夏小姐请不要误会,本王并无他意,只是为了夏小姐的名节……” 夏禾抬手制止他未完的话,道:“王爷,我是一个女人,但在给顾飞璟看病时,我只是一个大夫,如果因为病人是男人,我就拒绝医治,那我根本就不配行医。” 她微微敛首,对陈老道:“先生,我们走吧。” 陈老点头,两人收拾好药箱,径直离开。 “夏小姐,陈先生请留步!”宁王想要挽留。 陈老突然转身,朗声道:“赵郎中,老夫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淌这滩浑水的好,不然丢了性命,就太冤枉了。” 说罢,他大笑着与夏禾一同出了门。 赵郎中神色微变,见状,碧溪马上安抚道:“先生不必听他危言耸听,他这是担心你抢了他们的功劳。” 话音刚落,顾飞璟怒喝:“都给我滚!” 碧溪被吓得浑身一震,慌忙垂下头,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始终沉默不语的宁王妃瞥了碧溪一眼,上前拍了拍顾飞璟的肩膀,道:“先不要乱动,一会让赵郎中替你取针。” 顾飞璟挥开她的手,道:“你们都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说着,竟然要自己取针。 “你在做什么?”宁王大喝。 宁王妃按住他的手,第一次对他沉下脸,道:“小禾辛辛苦苦为你施针,你这是要白费她的苦心吗?” 随即缓和了神色,低声在他耳边道:“这次先依了你祖母,下次针灸时再说。” 顾飞璟怔了怔,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见状,以为宁王妃将他劝好了,宁王与碧溪都松了口气。 去向老王妃回报时,碧溪故意省略了夏禾的话,还将夏禾形容成了没有气量,心高气傲的无能大夫,说被她一激就气冲冲走了,听得老王妃开心得不得了,大大夸奖赏赐了她一番。 “以为口头上说没有要求,就能骗过老身了?还不是想之后打着名节受损的借口,赖上我的乖孙,想得美!”老王妃得意地冷哼,对碧溪道:“你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了,等世子的病一好,我立刻让他给你开脸。” “谢老王妃。”碧溪喜气洋洋地福身。 老王妃笑得开怀得意,只是十日后,她却笑不出来了。 赵郎中不敢置信地再次替顾飞璟把了次脉,跟之前的一样,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不应该啊。”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赵郎中着急了,道:“是不是这法子本身就不对啊?” 顾飞璟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道:“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推到别人身上。” 赵郎中一噎,不满地辩解道:“在下是按照那位小姐的针法为世子施针的,且世子喝的也是之前的药,如今没有成效,怎么能算是在下无能?” 宁王妃道:“是不是有哪里记错了?” 宁王附和地点头。 其实不用把脉,就连他也看得出这十日飞璟的病没有任何起色,因为单是脸色,就没有第二次施针后好。 “这……”赵郎中不确定地沉吟,他还真不敢说没有记错,因为那确实是一套很复杂的针法。 顾飞璟冷笑,道:“他没有记错针法,只是用错了针法。” “世子此话何意?”赵郎中诧异道。 “因为小禾第一次跟第二次给我针灸的针法,根本就不是同一套针法,这样说你懂了吗?”顾飞璟嘲讽地勾起嘴角。 赵郎中脸上一白,这才算明白了陈老留下的那番话的含义。 宁王大骇,厉声道:“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说?” 顾飞璟挑眉,漫不经心道:“我说了我不治了啊,是你们非得逼着我治,现在白费了功夫,还来怪我?” “你!”宁王气得差点吐血,想到夏禾说过不会再过来为顾飞璟治病,他眼前发黑。 第四百九十六章 悔不当初 “在下学艺不精,治不好世子的病,请王爷另请高明吧。” 害怕宁王跟老王妃迁怒,扔下这句话,赵郎中连诊费都不要了,提着提箱急冲冲告辞。 碧溪见情况不对,也赶紧灰溜溜地跑了,回去汇报老王妃。 说到底,是自己的多疑多虑造就了如今的后果,宁王不至于如此没有涵养,去怪罪一个无辜之人,只是想到儿子的病,他悔不当初,焦躁烦恼不已。 顾飞璟事不关己般翘着腿躺在床上,宁王焦头烂额地在床前走来走去,父子俩的反应截然相反,不知道还以为生病的其实是宁王。 眼角扫到一脸淡然镇定的宁王妃,宁王终于找到了发泄满腔怒火的出口,厉声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你不阻止?” 宁王妃抬眸望向他,淡淡道:“王爷是学武之人,尚且看不出两套针法的不同之处,妾身对武学医学都毫无涉猎,又怎会知晓?退一万步说,即便妾身早已知晓,也未必劝得动王爷与老王妃,这府上妾身说的话何时有用?” 说罢,她垂下眸,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宁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缓和了语气,道:“是本王关心则乱,错怪你了,只是事已至此,我们总要想个办法,不然飞璟的一生就毁了。” “王爷有何打算?”宁王妃顺着他的话问。 “这……”宁王迟疑了一会,讷讷道:“你与夏禾不是有些交情么,不如你去与她说些好话,再请她来给飞璟治病。”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窘红了脸。 宁王妃不由失笑,道:“王爷以为夏小姐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吗?何况从请夏小姐来给飞璟看病开始,王爷的态度就一直反反复复,质疑这个顾虑那个,任由老王妃插手干预,正如飞璟所言,宁王府求人办事的态度着实令人心寒。” 宁王被说得满脸涨红,却又一句都反驳不得,最后只能恼羞成怒地甩手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宁王妃默了默,道:“我是不会再去请夏小姐的,飞璟这病旁人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便罢了,我早已说过,不管他如何,我都会照顾他,我也相信夏小姐不会嫌弃他。” 听出她话中的坚决,宁王心里一咯噔,刚要劝她,老王妃冲进来怒吼道:“贱妇!休想害我孙儿!” 边拿着拐杖往宁王妃身上捶打,边骂道:“你这个贱妇,自从你进了门,王府就再也没有新生儿,偏偏你自己又下不出多的蛋,不然我宁王府早就儿孙满堂了!现在你还想害我唯一的宝贝孙儿,看我不打死你!你个下油锅不得好死的!” 宁王妃不敢还手,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顾飞璟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心目中慈爱的祖母露出如此扭曲凶狠的表情,还说出如此低俗恶毒的话。 “够了!”宁王忍无可忍地怒喝,挥开老王妃的拐杖,道:“若不是母亲一再算计干预,事情又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你没有资格责怪静娴!” 老王妃险险站稳,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为了这个贱女人?” “她是本王的王妃,请母亲放尊重一点!”宁王大喝,即便这二十年来他都不愿承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老王妃一震,气得浑身打抖,用拐扎敲打着地面,道:“你忘了当年她是怎么算计你,珠胎暗结逼你娶她的吗?” “……本王没有忘,本王也没有忘母亲以孩子的名义,劝我娶她的事。”宁王眼底闪过沉痛,道:“母亲,若不是你,静娴也不会嫁入宁王府,这些年我不提,对你一如既往,对她百般不满,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王妃心头一紧,视线变得游移。 宁王妃猛地抬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哀,道:“你早就知道?” 宁王缄默不语,偏过头不看她。 宁王妃的脸色瞬间苍白,道:“莫怪长公主与聘婷都说我傻,我是真的傻……”想到这些年的隐忍,她终是不禁潸然泪下。 看着她,顾飞璟不由得想起了夏禾,若是小禾这样哭,他一定会心疼得要死的。 下意识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别哭了。” 宁王妃怔了怔,摇头笑道:“我不哭了。”她拭去泪水。 顾飞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转而不满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的心很乱,现在谁也不想看到。 宁王望了宁王妃一眼,道:“让飞璟好好休息吧。” 宁王妃默默颔首。 出了门,老王妃敲着拐杖蛮横道:“我不管!无论你们想什么办法,都要把飞璟给治好!” 宁王对她彻底失了耐心,道:“本王自然会想办法,只是届时希望母亲不要再捣乱。” 他这番话还算客气的,老王妃不满地哼了声,警告地瞪了宁王妃一眼,在碧溪的搀扶下大摇大摆地离开。 宁王想跟宁王妃商量请大夫的事,宁王妃福身道:“明日是长公主的诞辰,妾身去看看贺礼准备好了没有。” 说罢不等宁王回应,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宁王知晓她是不想看到自己,低低叹息。这种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秦蔓枝,想找她倾诉一下内心的苦闷,排解心中的忧虑,只是想到那次酒后乱性,他就迈不开步子。 说他懦弱也罢,不负责任也好,自那日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见过蔓枝,是没脸见她,亦是不敢去见她。 摇摇头,宁王回了书房。 翻来覆去半晌,心中却始终无法宁静,顾飞璟翻身坐起,沉默了片刻后,抓起屏风上的外袍出门。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见她。 明远侯府的午后安详而宁静,顾飞璟越过房檐,轻巧地落在屋后的芭蕉树下。墨绿的叶片厚重而宽大,他透过叶缝往窗内看,看到一个正撑着额头,对着书本打盹的小懒鬼。 望着她恬静的眉眼,他不由低笑出声,心中涌动的烦闷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想,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让他安心,即便所有人都欺骗他,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悄声走到窗前,他撑着窗棂,一手拨过宽大的芭蕉叶遮挡,探身在她眉间落下轻柔缱绻的吻。 第四百九十七章 长公主诞辰 长公主的诞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隆重盛大。 往年长公主的诞辰,皇帝都会大肆为她庆祝,提前半个月就会开始准备,只是今年有些不同,江潇潇与夏邑宣成亲不久,江潇潇还怀孕了,长公主担心太过繁琐复杂会让江潇潇吃不消,是以一早就与皇帝打了招呼,今年的不办了,就请几桌酒,自家人吃顿饭。 皇帝自然是随长公主高兴,还特意在早朝上提了,让众臣不要当日去打搅。 话虽如此,长公主可以不办酒宴,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却不敢不送贺礼,是以一大早,长公主府的门一打开,就有络绎不绝来送礼的。 既然决定了不办,长公主就什么花样都不弄,她就请了宁王府与明远侯府,以及宁王妃的娘家安平侯府的人,加上皇室的人,挤一挤正好坐满四大桌。 主桌自然是皇帝与宁王明远侯等男宾,皇后与长公主则跟夫人们坐一起,另外皇子少爷们坐一桌,几家的姑娘们坐一桌。 用完膳,晚辈们给长公主送礼物,大皇子是第一个,将一尊玉观音献给长公主,道:“如今潇潇成亲了,想来姑姑的愿望便是潇潇能早生贵子,这尊玉观音是侄儿亲自去求的,甚是灵验,送给姑姑,希望姑姑能心想事成。” 长公主还算满意,笑道:“你也蛮有心。” 大皇子立即卖乖道:“姑姑是我们兄弟几个至亲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别像潇潇出嫁时一样,请个外人背她。” 闻言,长公主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你们是皇子,身份尊贵得很,你们不提,我怎敢开口?” 大皇子噎了噎,讪笑着道:“是侄儿考虑不周。”暗恼长公主不留情面,他都不敢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 轮到顾天启时,他行了一礼,送上礼物道:“望姑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送的礼物也是普普通通的那种。 长公主勾起一抹笑,似笑非笑道:“借你吉言了。” 五皇子刚要上前,她道:“行了行了,不必一个个来了,都把礼物放着吧。” “这可不行!”江潇潇大声喊,道:“起码我跟郡马的你一定要现在看!” 夏邑宣微红着脸点头。 长公主笑嗔江潇潇一眼,道:“那就拿过来吧。” 江潇潇立即笑嘻嘻拉着夏邑宣到她跟前,两人手拉手跪下磕了一个头,江潇潇让丫鬟端上来一碗朴实无华的面,道:“这是我跟邑宣做的长寿面,母尊你尝尝。” 长公主微怔,竟然红了眼眶,她嘟囔道:“刚才吃了酒席,哪还吃得下什么面。”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小心翼翼拿起筷子,夹起面条送进嘴里。 江潇潇道:“这里只有一根面哦,母尊要一口气吃完。” 长公主拿筷子的手一僵,众人善意地哄堂大笑。 吃完面,长公主嫌弃地摆手,让女儿女婿退下,众人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不想长公主突然扬声道:“夏禾,你给我过来。” 所有人都视线都转到夏禾身上。 站在角落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夏禾浑身一僵,干笑道:“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长公主勾勾手指头。 夏禾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对身边的皇后道:“又有好戏看了。” 皇后无奈笑了。 “说好的礼物呢?”长公主挑眉。 “额……”夏禾犹豫了一下下,道:“带来了。”其实她不太想拿出来,因为那东西有点惹眼。 “那就拿上来啊!”长公主理所当然地叫嚷。 夏禾心想你也客气点啊,招手让黄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长公主连忙打开盒子,凑近一看,是一个绿油油的铁皮青蛙跟一个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样儿。 “这就是你准备的礼物?”长公主斜眼,显然很看不上这两样其貌不扬的礼物。 夏禾颔首,取出铁皮青蛙,拧紧青蛙背上的发条,将青蛙放到地上,众人正疑惑她在做什么,却见地上的青蛙突然跳起来了,而且不止一下! 众人目瞪口呆。 夏禾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发条青蛙,只要拧紧青蛙背上的发条,它就可以弹跳。” 长公主猛然回神,一把抓起还在地上跳的青蛙,使劲拧发条,然后看着青蛙在地上蹦跶个不停,哈哈大笑。 江潇潇凑上去,道:“母尊让我也玩玩!” “去去去,一边去,等我玩够了再说!”长公主不耐烦地摆手。 皇帝直接用抢的,握着发条青蛙翻来覆去地打量,道:“这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能让死物自己动起来。”语气不可谓不震惊。 “太神奇了!”皇后赞叹,就着皇帝的手摸了摸青蛙的背。 其他人想看又不敢凑上去看,好奇得抓耳挠腮。 长公主不敢跟皇帝抢,撇撇嘴,抓起盒子里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问夏禾:“这又是什么?” 夏禾挑眉,道:“这是玩具手枪。” “枪?”长公主皱眉,这跟她所知的枪可完全不像啊,摸了摸敲了敲,递给夏禾,道:“你直接告诉我怎么玩吧。” 夏禾笑着点头,接过玩具枪,道:“这个要先上子弹。”她把弹夹拆下来,将几颗铁珠放进去,合上弹夹。 “然后呢?”长公主满头雾水。 夏禾勾了勾嘴角,突然转身,双手握枪,对准桌上的大苹果闪电般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苹果上多了一个洞。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那叫一个潇洒。 “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哇地大叫一声,跳起来激烈鼓掌,叫道:“厉害,夏小禾你太厉害了!刚才的样子好帅,本宫差点就被你迷倒了!” 夏禾挑眉笑了,其实她也是一时兴起,想试试女特工的感觉,看样子她表现得还不赖。 根本就不是还不赖,是很帅好么!其他人完全看呆了,在场的少男少女们,都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我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顾飞璟捂着心口对夏邑卿道,夏邑卿给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皇帝是典型的喜新厌旧,看到玩具枪,立即扔了铁皮青蛙,迫不及待道:“快拿过来让朕瞧瞧!”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玩样的!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男人就是有这种天性。 闻言,长公主赶紧一把夺过玩具枪抱在怀里,叫道:“这是送给我的,谁都别想抢!” 皇帝瞪眼,道:“这天下都是朕的,这点东西你敢跟朕抢?” 长公主把青蛙也抱怀里,弓着腰就要跑,皇帝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两人当场大打出手。 宁王也心痒得很,只是别说皇帝了,他连长公主都抢不过,是以只得在旁边眼热地看着。 见皇帝与长公主为了两个玩具打成一团,夏禾颇无语,她都替他们觉得丢脸。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语出惊人 皇帝当然不可能为了两个小玩具如此失态,他是看到了这两个小玩样里的无限可能。 其实夏禾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长公主威胁她一定要拿出像样的礼物时,她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这两样东西,也多亏她以前在儿童玩具厂做过,还记得基本的模型,再加上夜鸽的能工巧匠的巧手与再三调试,不然还真捣鼓不出来。 最后,长公主还是没能保住心爱的玩具枪,这是很正常的,胳膊还拧不过大.腿呢,何况对手是皇帝,她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心满意足地捧着玩具手枪,皇帝爱不释手地摩挲,其他人只能在旁边看着流口水。 细细研究琢磨了一番,在长公主吃人的目光中,皇帝珍而重之地将手枪收进袖子里,笑眯眯对夏禾道:“小禾啊,你这暗器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暗器?夏禾瞠目结舌,不过转念一想,对这些古人而言,这样小巧隐蔽的武器确实属于暗器一类。 因为枪被称为暗器这件事实在太囧,她都没注意到皇帝对她的称呼变了。 眼珠一转,她福身道:“回陛下,这两样玩具并非民女所做,是非夜叔叔钻研出来的,民女只是借花献佛。” “非夜?”皇帝微惊,道:“就是上次游湖,救了朕的那个夜鸽楼主?” “正是。”夏禾敛首。 反正皇上已经知道她与夜鸽的关系,像这类会引人注目的事,她自然是能往夜鸽身上推就往夜鸽身上推。当然,她事先征求过非夜的意见的。 皇帝摸了摸袖子里的枪,略一沉吟,笑道:“江湖出奇才啊。”旁的没有多说。 宁王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时,皇后笑道:“那个玩具手枪本宫瞧着是没什么好玩的,那个青蛙倒是有些意思,它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这个嘛,民女也不清楚。”夏禾呵呵傻笑。 皇后笑了笑,也不再多问,道:“对了,前两日太后还跟本宫抱怨,说给了你腰牌,你却总不进宫,她想赏赐东西都找不到人。” 夏禾露出腼腆的笑,道:“宫里太气派宏伟了,民女不好意思往里面跑,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有什么!”皇帝不在意地摆手,语出惊人道:“只要你喜欢,朕认你做义女,封你做公主,别说进宫玩了,住在宫里都行!只要时间长了,习惯了,就没什么格格不入的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夏禾惊呆,这是在开玩笑吗? 苏氏忙拉着夏禾跪地磕头,道:“民妇惶恐,请皇上不要开这种玩笑。” 皇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柔声笑道:“你不必惊慌,本宫早有此意,当日小禾在明镜湖救下本宫,本宫便十分喜欢她,陛下与太后也欣赏她的行事为人,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提及此事。” 皇帝附和的点头。 闻言,众人更是震惊,或羡慕或惊喜或嫉妒地望向夏禾。 苏氏心底微沉,叩首道:“多谢陛下与娘娘厚爱,只是这丫头随性放肆惯了,实在担不起公主之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不悦地摆手,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他指了指夏禾,道:“你自己说。” 被拉着跪下的夏禾默了默,沉思了片刻,道:“陛下,娘娘,是因为民女说与宫里格格不入,是以您们才会提出收民女为义女么?” 皇后知晓她是个能言善辩的,并不敢轻易回答,望了皇帝一眼,才笑道:“这只是个契机,即便今日不提,往后也是要提的。” 夏禾挑眉,道:“那陛下与娘娘愿意听听民女觉得与宫里格格不入的原因吗?” 皇后斟酌一番,道:“你说。” 夏禾直起身,道:“在民女看来,是否适合进宫,与身份尊贵与否无关,民女所说的格格不入,并非因为皇宫太过华美富贵,而是宫内威严厚重的底蕴气势,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历史的见证,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行走在宫中,便如同穿梭时光,而在悠久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人类太过渺小,这使得我们不得不怀着敬畏的心。” 皇帝感慨地点头,道:“你说得对,即便从小在宫中长大,面对巍峨的宫城,朕亦常常觉得震撼,总是不由得回想起开创出这片天地的朕的先祖们。” 夏禾忙不迭接过话,“正是如此,连陛下如此英伟之人,亦会觉得震撼,民女就更是两股战战了,震撼得连路都走不动!若真的住到宫里,恐怕会整日整夜怀着敬畏之心,不敢吃饭睡觉了!” “扑哧——”皇后被她眉飞色舞的夸张表情逗得忍俊不禁。 皇帝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掰扯了这么一大堆,想说的就是你担心在宫里会吃不下睡不着?” 夏禾讪笑,道:“回皇上,是的。” “你!”皇帝气笑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笑着斥道:“没出息的东西!” 夏禾无辜地眨眨眼,理直气壮道:“民女是姑娘家,寻的夫婿有出息就行了,自己不必有出息。” 顾飞璟颇赞同地点头,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夏邑卿瞧见了,给了他一个与你何干的冷漠眼神,顾飞璟瞬间蔫了。 皇后再次被逗笑,皇帝则是哭笑不得,叹气道:“朕说不过你,随你高兴吧。” 夏禾喜逐颜开,叩首道:“谢陛下!” 皇后露出惋惜之色,道:“看来本宫没有娉婷这样的福气,只是你偶尔也要进宫玩玩,太后是真的喜欢你,你就当是进宫陪陪她老人家。” 这个夏禾还真的不好再推脱,只好敛首道:“民女遵旨。” “好了。”皇帝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道:“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礼物也拿了,该回宫了。” 长公主用鄙视的眼神看他。 皇后笑嗔皇帝一眼,道:“那是长公主的礼物,陛下借来玩玩便罢了,届时一定要归还给长公主。” 皇帝不耐烦地撇嘴,敷衍着点头应了。 招手将宁王叫到身侧,皇帝低声道:“夏禾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老王妃那边,你该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了,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虽没有明说,宁王却十分清楚,拱手道:“臣明白。” 皇帝点头,扬声道:“走了走了,皇后随朕回宫。” “恭送陛下。”众人跪地高呼。 第四百九十九章 算表白吗? 不得不说,苏氏捏了一把冷汗,倒不是她不希望女儿的身份能变尊贵,她只是担心皇上心中另有谋算。她不敢说对帝后十分了解,但从小一起长大,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夏禾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是以她冒着极有可能会惹怒皇上的危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皇后。也不是她胆子大,其实她也很害怕,只是有些事,害怕也要去做,不然留下的是更令人害怕跟意想不到的结局。 这就是所谓的看三步,走一步。 皇帝与皇后一走,众人就像是被打开了活跃开关,一个个话都多起来了,一起移步到花园里游玩。皇帝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是以才早早离开。 苏绾绾挽着夏禾的胳膊,惋惜道:“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不是对皇宫太敬畏,就能做公主了,这样就没有人会再看下你了。” 显然这孩子对夏禾的话信以为真了。 夏禾笑了笑,道:“是我没有这个福分。” 苏绾绾还想安慰她几句,眼角瞄到顾飞璟往这边走来,她立即笑眯眯改口,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夏禾疑惑地眨眨眼,待看到顾飞璟,才会过意来,无奈笑了。 苏绾绾干脆利落地抽身,将空间留给夏禾与顾飞璟。 十日未见,夏禾心里还是挺想他的,只是对了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憋出一句:“你已经好了?”不然宁王跟老王妃怎么会放他出来。 顾飞璟失笑,低声道:“我有没有病难道你不知道吗?” 夏禾瞟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没病,但我知道你中毒了。” “是啊,我中了名为夏禾的毒,且中毒已久,毒性早已深入五脏六腑。”顾飞璟吊儿郎当地眨眼。 夏禾忍笑望天,给了他肩膀一拳,道:“我没跟你开玩笑,给你把脉的时候我看出来了。” 顾飞璟挑眉,道:“不错呀,你舅舅做的药,那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你竟然看得出来。” 夏禾给了他一个你别小看我的眼神,道:“经脉堵塞,血气不畅可能导致的表症太多了,而你一直强调的是不举,那些大夫即便查出些许异样,想必也不会多想。” 顾飞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举什么的,这种话还是少说吧,虽然你是个大夫,但被别人听了去还是不好。”顿了顿,又在夏禾质疑的目光中,扭捏着加了一句:“而且我会害羞的。” 夏禾扑哧笑出声,道:“你可以再恶心一点。” 顾飞璟挑眉,正了正神色,道:“我的伤已经好了,那病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自然不可能一直憋在王府里。” 夏禾眼底闪过诧异,随即了然,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道:“出来走走确实也有益身心。”顿了顿,道:“我问过师父,他说你的病并不难治,只要配合着针灸,不出几月就能好转,只是现在这样一耽搁,怕是……” 顾飞璟苦笑着摆手,道:“还是别提这个了,那个赵郎中见治不好我,灰溜溜就跑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在看大夫了。” 夏禾沉默片刻,垂下头道:“希望你不要怪我,答应替你治疗已经是师父最大的让步,我可以委屈自己接受那些无礼的要求,但我不能让师父也受委屈。” “我明白。”顾飞璟释然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道:“是我该道歉才是,你们本是一番好意,祖母与父王却诸多挑剔,最后闹成现在这样,其实我挺愧疚的。” “你不要想太多。”夏禾抿了抿嘴角,抬眸望向他,道:“我虽不能治好你的病,但我可以照顾你。” 顾飞璟怔了怔,竟红了脸,用拳头抵着唇低笑道:“你这算是向我表白吗?” 夏禾一愣,用眼角示意他看左边的花丛,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善心作祟,不忍心看你日后孤零零……” “嘴硬!”顾飞璟笑嗔一声,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叹息道:“小禾,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比起以后没有人养老送终,我更害怕未来的日子没有你的陪伴。” 这下轮到夏禾脸红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低声道:“随便演演就得了,别动手动脚的。” 顾飞璟抿着唇角忍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不是你太入戏吗?说那么可爱的话。”说罢,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夏禾一个哆嗦,在他腰窝狠狠掐了一把,咬牙道:“你适可而止一点!” “我偏不!”顾飞璟收紧双臂,逼得她不得不将隔着两人的手抽出来。 夏禾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偏偏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最后只好将手虚搭在他肩上,僵笑道:“发乎情止乎礼,这是不对的,快克制一下你的感情。” “不要。”顾飞璟任性地摇头,可怜兮兮道:“反正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就是抱一下而已。” 夏禾抽着嘴角,将他在腰间作乱的手拎开,道:“言行不一致也要有个限度。” “呵呵。”顾飞璟傻笑,将她的头按到肩上,喟叹道:“若是能一辈子这样抱着你,我死而无憾。”下巴抵着她的发旋轻轻摩挲。 夏禾默了默,随性也放开了,回抱住他,枕着他的胸口道:“别说什么死呀死的,这辈子还长着呢。” “恩。”顾飞璟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远处的花丛后,宁王望着静静相拥的两人,笑叹一声,终于是下了决心。 他转过身打算悄悄离开,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顾天启吓了一跳。 皱了皱眉,宁王拱手道:“四皇子。” 顾天启微微敛首,目光始终放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道:“宁王叔如何看?” 宁王眸光微闪,道:“现在只要有姑娘愿意嫁给飞璟,本王就谢天谢地了,并没有别的要求。” “是吗?”顾天启笑了,道:“若是本宫说能让飞璟娶到温婉贤良的高门贵女呢?” 宁王眉头微皱,斟酌了片刻,苦笑道:“飞璟那孩子一向不听本王的话,本王怕是干涉不了他的婚事。” 顾天启勾起了然的笑,道:“宁王叔不必担心父皇那边,只好他想要的效果达到,夏禾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至于飞璟,本宫以为老王妃会有办法。” 宁王终于变了脸色,肃然道:“还请殿下不要插手宁王府的家事。” 说罢拱了拱手,提步离去。 顾天启恢复清冷之色,冷冷道:“与她有关,任何事本宫都不能袖手旁观。” 最后望了紧紧相拥的两人一眼,他阴沉着脸转身走远。 第五百章 怼你又如何? 长公主府后花园的凉亭内,林婷茹与明远侯府、安平侯府的小姐们坐在一起闲聊,说起那个稀罕有趣的青蛙玩具,姑娘们都不由得面露向往惊叹,安平侯府的二小姐道:“虽然那个青蛙也很可爱,但若是能有小猫小狗小鸟形状的,就更好了。” 虽然林婷茹已经不想嫁给顾飞璟,但她还是不愿承认是自己比不过夏禾,是以听到众人夸奖夏禾,她很不舒坦,不屑道:“不就是几个小玩具么,有何了不起的,也就能哄人一时高兴,有本事就做出点利国利民的事来,不然怎么配得上飞璟。” 闻言,苏蕾皱了皱眉,摇着团扇哼笑道:“就算只能哄人一时高兴,也比什么都做不出来的好,再说,配不配得上,又不是外人说了算的,有些人即便配得上,可人家宁王世子看不上啊。” 她是不喜欢夏禾,但夏禾好歹是她姑姑认定的女儿,怎么都比林婷茹这个外人要亲。 林婷茹被踩中痛脚,冷笑道:“本郡主是学不会那些小门女的媚人手段,不过本郡主心胸宽广,乐意成人之美,不去破坏某些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苏蕾的嘴巴也是不输人的,掩唇反讽道:“可惜某些人还不如麻雀呢,不然皇上怎么不封她做公主呢。” “你!”林婷茹咬牙,恼羞成怒道:“不如麻雀又如何,起码本郡主坦坦荡荡,不像某家的人,一个个只会装清高!” “你说谁装清高?”苏蕾也怒了,起身怒喝。 “本郡主说的谁大家心里清楚!”林婷茹不甘示弱地拍案而起,与苏蕾怒目对视。 见状,安平侯府的大小姐言可欣忙劝解道:“好了,两人都少说一句吧,这可是在长公主府。” “那又如何?”林婷茹甩开言可欣的手,高声道:“本郡主的母亲也是皇上封的公主,更是得太后宠爱,论尊贵不输长公主!” “哦,是吗?”淡淡带笑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众人转头,便见江潇潇似笑非笑地一步步踏上凉亭的台阶。 “郡主。”除林婷茹外的人忙福身行礼。 林婷茹眼底闪过慌乱,但还是挺了挺胸膛。 江潇潇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望向林婷茹道:“承瑶公主确实是皇帝舅舅亲封的公主,对这点,我没有异议,不过嘛,对于某人自称坦坦荡荡,我却是觉得有些可笑。”眼底划过不怀好意的笑。 林婷茹脑中一白,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苏蕾怎会放弃对付林婷茹的时机,追问道:“郡主此话何意?” 江潇潇赞赏地挑眉,耸肩道:“我可没有道人是非的爱好,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星乐你自己最清楚了,想必也不用我再提,也亏得你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都替你觉得害臊。” 她这样一说,不好奇的人都开始好奇了,只是碍于林婷茹郡主的身份不便询问。 林婷茹涨红了脸,愤愤道:“江潇潇,你才该觉得害臊,选了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那又如何?”江潇潇反问,在石桌边坐下,优哉游哉道:“起码我与郡马是两情相悦,坦坦荡荡。”她故意拖长最后四个字的音,说罢掩嘴轻笑,嘲讽之意尽显。 林婷茹的脸红得发紫,正欲辩驳,江潇潇猛地沉下脸,道:“我的好表妹,你放心,我一定会请皇上给你物色一个好夫婿,免得白费了你与你母亲费尽心机,既要名,又要利的苦心。” 林婷茹一震,支支吾吾道:“你、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明显是心虚了。 众人露出了然之色,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大致可以猜到林婷茹做了什么。肯定是嫌弃宁王世子的病,但又不想被人说坏话,所以就耍什么成人之美的把戏呗。 想到之前林婷茹一往情深宣誓对顾飞璟的感情,大家都觉得讽刺无比。 江潇潇勾起一边嘴角,眼带挑衅,仿佛在说我就是怼你又如何? 苏蕾扑哧笑出声,道:“看来星乐郡主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心胸宽广呢!” “你!你们!”林婷茹指着江潇潇与苏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赶来,躬身道:“郡主,宁王突然晕倒了,长公主问郡主可知夏小姐现在何处。” “宁王晕倒了?”众人诧异不已。 顿了顿,江潇潇问:“宁王现在在哪里?” “在香榭园。”丫鬟道。 江潇潇立即跑出亭子,扯着喉咙大喊:“小禾,江湖救急,快到香榭园去救人!” 众人惊呆了,这样夏禾能听到吗? 林婷茹冷哼道:“肯定是不知廉耻地跟飞璟躲到哪个角落逍遥快活去了,你这样喊她听得到才怪。” “闭上你的臭嘴。”江潇潇回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吓得林婷茹当场噤声。 收回目光,江潇潇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香榭园瞧瞧。” 众人面面相觑,苏蕾道:“我们也去。” 江潇潇没有反对,一行人匆忙赶往香榭园。等她们赶到,夏禾跟顾飞璟已经到了,夏禾正在替宁王把脉,宁王也已经醒了。 苏蕾不由惊呼:“难道夏禾真的听到郡主的喊声了?” 江潇潇道:“是璟表哥。” 她知道小禾肯定跟璟表哥在一起,是以才直接喊话。 走到夏禾身边,江潇潇低声问:“怎么样?” 夏禾神色讳莫如深,收回手,肃然问道:“王爷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竟然忙到气虚血亏?” “……”宁王妃默然,道:“王爷与以往并无区别。” 宁王视线游移,道:“可能是没有休息好。”这段时间他又是担心儿子的病,又是优思如何面对秦蔓枝,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会倒下时正常的。 夏禾将信将疑地望他一眼,道:“王爷只是体虚,加上近日天气炎热,有些中暑,好好温补一番就可以了,切记不要多思多忧。”欲言又止一番,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宁王敛首,道:“多谢夏小姐。” 安平侯斥责女儿道:“你是怎么照顾王爷的,王爷身体差成这样你都不知道。” 宁王妃垂首,道:“是女儿疏忽。” 宁王道:“岳丈不要责怪静娴,她照顾飞璟就已经很累了。” 安平侯神色微缓。 虽然宁王无碍,却也不便再逗留在长公主府了,宁王妃向长公主告了罪,与顾飞璟送他回王府。 望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夏禾默了默,道:“貌似我知道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五百零一章 家书 长公主的诞辰后,夏三爷与三太太便回了封都,苏氏虽有打算与他们一起回去,但夏邑卿正在关键时刻,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只好请三太太再照看一下家务,自己在京城多留些时日。 自从在江潇潇婚礼上畅谈过后,皇帝时不时就会让明远侯带夏邑卿入宫,渐渐的,大家都知道皇上对明远侯这个外孙很欣赏,加上帝后想要收夏禾为义女的消息传出去,一时间明远侯府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夏禾住在后院,自然感受不到这阵追捧风,她依旧两耳不闻窗外地学医做手工,小日子过得悠闲。 如此过了十来日,夏三爷与三太太安全回到封都,给苏氏寄来了家书,这本是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然在看过信中的内容后,苏氏脸上的笑却退了个一干二净。 将信收好,苏氏对宋嬷嬷道:“三太太寄来家书的事,你不要跟小禾提。” 宋嬷嬷见她脸色不好,斟酌道:“太太,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三小姐谈谈吧。” 苏氏摇头,道:“即便小禾再聪明,也不能事事都靠她解决,再说她还是个孩子,该无忧无虑的,我不想让她背负太多,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宋嬷嬷颔首笑了,道:“是老奴多嘴了。” 望向放在匣子里的信件,苏氏默了默,道:“去准备些补品,让人送回封都。” 宋嬷嬷微怔,道:“是有人身子不舒坦么?” 苏氏摇头,眼底微黯,道:“弟妹说姜氏有孕了,她以前伤了身子,不好好补一补,怕是会影响到孩子。” 宋嬷嬷瞪大眼,失声道:“太太,她怎么敢!” 意识到失态,宋嬷嬷忙收了声,压低声音,又气又急道:“肯定是她趁着太太不在,使了妖媚手段魅惑大爷!” 苏氏笑了笑,道:“她本就是大爷的妾,大爷宠信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话虽如此,她却不由得眼露苦涩。 道理谁都懂,也愿意去接受,但想到丈夫言之凿凿,说不再碰其他女人,她心里还是会揪起。 宋嬷嬷气归气,却很清楚她才是心里最难过的那一个,是以并没有再多抱怨,叹息着去购置补品。 夏禾从苏绾绾房里回来时,见房里堆着一大堆补品,不由好奇问道:“母亲这是要给谁送礼?” 宋嬷嬷行了个礼,干笑道:“太太说来了京城这么久,也没送点礼物回去,是以让老奴准备了一些补品,让人捎回去。” 她欲言又止,夏禾见了,心下转了几圈,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挽住苏氏的手,道:“母亲,我们何时回封都啊?” 苏氏笑道:“怎么,你想回去了?” 夏禾连连点头,叹气道:“虽然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但我还是想父亲跟祖母了,我们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是时候回去了。” 说着促狭地眨眨眼,道:“而且我怕再不回去,父亲会茶不思饭不想,以致思念成疾。” 苏氏一怔,强扯出抹笑,道:“你就别贫了,等你哥哥的事确定下来,我们就回去。” 她何尝不想回去,只是眼下,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丈夫。 夏禾将她所有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了然,耸肩笑道:“那好吧,正好我也想跟绾绾姐多玩几天。” 苏氏怕漏出马脚,忙收敛心神,道:“你呀,别光顾着玩,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一点进展呢,这可也是我们来京城的目的啊。” “知道知道。”夏禾敷衍地应和,嘟囔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急得来的,怎么说我也是姑娘家,不能太主动了,要矜持点。” 苏氏笑嗔她一眼,突然面露担忧,叹气道:“飞璟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早前我总想着他能认清宁老王妃的真面目,现在他估摸着是懂了,却……”又不禁叹了口气,皱眉问道:“他的病是真的治不好了?” 夏禾眼珠骨碌碌转,道:“若是治不好呢?母亲是不是就不答应让我跟他在一起?” 苏氏如何听不出她是在试探自己,拿眼瞪她,道:“我何时管得了你了?” “嘻嘻。”夏禾讨好地笑,抱住她的胳膊,道:“母亲放心,顾飞璟的病还是能治的,只是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就不是几个月能治好的了,要花些时间。” “那就好。”苏氏松了口气,虽然她管不住女儿,也不求未来的夫婿有多大的出息,但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一个正常的男人。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宁老王妃真的是我见过最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霸道也就罢了,还总想着掌控他人,把着自己的丈夫也就够了,她却是连子孙都不放过,现在好了,把飞璟害成这样,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唯我独尊。” 夏禾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氏拉住她的手,道:“你就是这点好,不管别人对你如何,你都不放在心上,也从不道人是非,可我总觉得,你这样豁达不一定是好事。” “谁说我豁达了,我可记仇呢。”夏禾挑了挑眉,道:“只是有些事没必要计较,心太小,世界太大,若是什么都记着,会累死。” 苏氏默然颔首,道:“只是有的时候,你不计较,旁人以为你是不敢计较,反而会愈发嚣张过分,我就是担心这点。” “母亲放心,我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该反击的时候,我还是会反击的。”夏禾安抚道,生怕她还要再罗嗦下去,忙岔开话题道:“母亲,我想请宋嬷嬷帮我一个小忙,你能把她借我一下吗?” 苏氏本就没打算再罗嗦,嗔了她一眼,道:“去吧,我这里的事儿不急。” “多谢母亲。”夏禾笑嘻嘻地道谢,拉着宋嬷嬷就出了门。 将宋嬷嬷拉到角落里,夏禾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有封都过来的信,是谁写的?” 宋嬷嬷微惊,道:“三小姐怎么会知道?” “绾绾姐告诉我的。”夏禾道。说来也是巧合,苏绾绾早上出了一趟门,回来时正好碰到信使来送信,是以知道了这件事。 信的事是瞒不住了,宋嬷嬷道:“是三太太写来的,就是报个平安,交代了一下府上的情况。”旁的她不敢多说,因为太太已经交代过,不能告诉三小姐。 “噢。”夏禾意味深长地点头,眼珠转了转,道:“我知道了,我会劝母亲尽快回封都的,嬷嬷可以提前收拾一下。” 宋嬷嬷哭笑不得,心想太太你可别怪老奴,是三小姐太聪明! 第五百零二章 先斩后奏 入秋后,夜里变得凉爽,放下看完的书,夏邑卿揉了揉额角,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大哥。”夏禾端着托盘推门进来,笑唤了一声。 夏邑卿微感诧异,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见是一碗小云吞,不由笑道:“还是小禾最懂大哥的心。” 看了半宿的书,他早就饿了,就想来一碗热乎乎的小云吞。 见兄长一副馋相,夏禾促狭地眨眼,道:“想吃云吞,可是有代价的哦。” 夏邑卿挑眉,边引着她进屋,一边迫不及待舀了一颗圆滚滚的云吞送进嘴里,吞下后,满不在意道:“说来听听。” 在外游历三年,他很多习惯也改变了,像这样站着吃东西,还边吃边说话,以前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夏禾失笑,正了正神色,道:“大哥觉得皇上会封你做官吗?” 夏邑卿看她一眼,在书桌后坐下,道:“不管皇上是否会封我做官,只要我的话皇上听进去了,这趟便不算白费。” “那大哥觉得皇上听进去了吗?”夏禾问。 “十有八九。”夏邑卿颔首,道:“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皇上对我的想法还算认同。” “那就好。”夏禾笑了笑。 夏邑卿诧异地看她,道:“这也算代价?” “当然不是!”夏禾摆手,笑嘻嘻道:“其实我是想劝母亲先回封都,但以我一人之力,怕是无法让母亲答应,是以来探探大哥的口风,若是无碍,便请大哥帮帮忙。” 夏邑卿了然,道:“母亲离家已两月有余,确实该回去了,一直劳烦祖母与三婶打理家务也不妥。” 顿了顿,道:“你放心,我会说服母亲的,只是你确定你要此时与母亲回封都?顾将军的病……”他欲言又止。 “无妨,现在他的病不是我能治好的,我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夏禾不在意地摆手,道:“而且我有点担心三哥,所以想早点回去看看。” 夏邑卿点头,道:“好。”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兄妹俩转头望去,便见大少爷苏轩哲站在门外。 歉意笑了笑,苏轩哲道:“我见灯还亮着,便过来了,没想到表妹也在,不知是否打扰到了两位?” 夏邑卿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哲表兄,快请进。” 苏轩哲微笑着微微敛首,踏进书房。 夏禾福了福身,道:“小禾就不打扰两位兄长了,告辞。”说罢敛首出了门。 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轩哲才收回视线,道:“若我没有记错,表妹年纪也不小了,为何姑母至今还未替她定一门亲事?” 夏邑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哲表兄这么晚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的。”苏轩哲打了个哈哈,道:“你知道丞相之子左向远左公子吧,他要办诗会,要我一定请你……参加。” “只是请我?”夏邑卿皱眉。 苏轩哲脸上闪过窘迫,道:“其实是想让你带表妹一起去,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就没提起。” 担心这个认死理的表弟多想,又解释道:“你也知道,自表妹来到京城,就名声大噪,大家都很好奇,想见见传说中受皇上与皇后喜爱的小神医。” 夏邑卿笑了笑,道:“我明白表兄的意思,只是不凑巧,过些时日小禾就要随母亲回封都了,怕是无法参加诗会,还请表兄代为谢过左公子的盛情。” “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我会与左公子说明的。”苏轩哲面带惋惜地点头。 苏轩哲会如何跟左向远解释,夏邑卿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不让妹妹出去抛头露面就行了。 送走苏轩哲,夏邑卿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家书,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翌日一早,夏邑卿让书童将信送去驿站,然后约苏氏与夏禾到水榭喝茶。 这还是来京城后的第一次,苏氏颇为惊讶,笑道:“你今日怎的有如此雅兴?” 夏邑卿微微一笑,分别替母亲与妹妹斟了杯茶,道:“等母亲与小禾回了封都,再想寻你们喝茶就难了,是以趁着你们还未回去,先喝上一回,省得留下遗憾。” 苏氏失笑,道:“即便如此,也太心急了。” “不急。”夏邑卿放下茶壶,轻描淡写道:“我已经休书一封送回封都,告知父亲母亲不日就会回府。” “噗——”夏禾喷了,悄悄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大哥高明! 苏氏微怔,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心中有些慌,难道长子已经知道那封家书上的内容? 夏邑卿面不改色地解释:“母亲有所不知,昨日大表兄半夜来寻我,说左丞相的公子要邀我与小禾参加诗会,可我想着,我与小禾与那左公子素未谋面,他这邀请未免太过唐突,我担心背后有阴谋,却又不便直接回绝,便借口说您与小禾不日将回封都,请大表兄代为回绝左公子。” “当真?”苏氏皱眉,表示怀疑。 虽然长子言之凿凿,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夏禾忙不迭道:“是真的,我昨晚去给大哥送宵夜,正说着话呢,大表哥就来了。我还奇怪来着,为何大表哥夜里去寻大哥,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苏氏暗暗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疑惑道:“即便左公子邀小禾参加诗会,也不见得就是有阴谋啊,正如你所言,你们素未谋面,他为何要对付你们?” “这只是原因之一,主要是我不想让他们见小禾。”夏邑卿理所当然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妹控属性。 苏氏瞥他一眼,道:“你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 “这……”夏禾噎了噎,一咬牙,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个左向远心仪顾飞璟,肯定是将我当情敌。特别是现在顾飞璟生了病,他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是以开始动手对付我了。” 没办法,为了将母亲哄回封都,她只好出卖顾飞璟了。 苏氏大惊,“此话当真?” 夏禾委屈地点头。 夏邑卿疑惑地望着母女俩,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苏氏默了默,眼底闪过种种情绪,最后道:“那我们还是尽快回封都吧,我这就让宋嬷嬷收拾行李。” 说罢,便神色匆匆回了房。 夏禾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一转头,她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地太早了。 夏邑卿默默飘到她身后,阴森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大哥?” 夏禾一个激灵,瞬间蔫了。 第五百零三章 口是心非 左向远对顾飞璟那点不纯心思,夏禾当然不可能告诉兄长,她又不傻,大哥对顾飞璟明显已经心存不满了,若是她再多嘴,那无疑是火上浇油,会让大哥更抵触顾飞璟。 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心里转了几圈,夏禾笑呵呵道:“大哥说什么呢,我只是随意编了一个借口,骗母亲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当真是胡编的?”夏邑卿将信将疑地皱眉,他知道自家妹妹有多古灵精怪,轻易不敢相信她的话。 “当然啦,我何时隐瞒过大哥跟母亲,若真的有事,我早就跟母亲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夏禾无辜地眨眨眼。 夏邑卿觉得这番话有些道理,点点头没有再追究。 苏氏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加上宋嬷嬷在夏禾的提醒下,早就稍稍整理了一些东西,是以不到半日的时间,便将回程的行装打理好了。 用过午膳,苏氏带着夏禾去向老夫人辞别,听闻母女俩明日就要起程回封都,老夫人十分惊讶,不满道:“太急了,再缓几日,待我准备些礼物让你带回去送给亲家。” 苏氏语气坚决道:“母亲不必劳神了,我已让宋嬷嬷购置了许多补品,届时带回去就可以了。” “你……”老夫人皱眉,望了夏禾一眼,道:“小禾先回去吧,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 夏禾乖巧应了,福身告退。 待夏禾出门,老夫人拉住苏氏,道:“你这样着急,是不是夏府发生什么事了?” 苏氏沉默,心里转开了。 被男子心悦这种事,实在算不上风光,何况左相在京城颇有权势地位,而左相之子爱慕飞璟之事又鲜为人知,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惹怒左相,届时侯府必定受到牵连,如此,于飞璟与侯府都不利,是以她还是闭口不提的好。 斟酌一番,苏氏道:“母亲有所不知,三婶回到封都后,给我写了一封家书,说那个姜氏又不安分了,我担心她在府中掀风作浪,是以才想早些回去。” 虽然这是她想回去的理由,不是让她决定回去的理由,但眼下也只好撒个谎了。 老夫人了然颔首,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晚上我让人准备一桌,就当是为你们送行,还有一点,记得去与你的哥哥嫂嫂们辞行。” “女儿记住了。”苏氏敛首。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已是午睡时间,想着兄嫂应该歇下了,苏氏便没有急着去道别,而是带着夏禾回房做最后的整理。 再三确认没有落下东西后,夏禾将包袱系好,道:“母亲,我想去四海楼一趟。” 苏氏点点头,道:“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傍晚我还要带你去向府中的长辈道别。” 夏禾应了,正要出门,老夫人身边的庄嬷嬷跨进门来,道:“姑奶奶,表小姐,老夫人说你们明日就要回去了,是以想让表小姐将她的舅舅师父请来一起吃顿便饭。” 这可真是来得巧了。 苏氏望向夏禾,道:“那你便去与你舅舅说一声吧,若是他不想过来,就算了。” 夏禾颔首,出了门。 “请我们去侯府用膳?”华择挑起一边眉毛,抿了口茶,斜眼望着夏禾,道:“明远侯府的人竟然不介意你有个行走江湖的舅舅。” “我也挺惊讶的,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非夜叔叔救过大家的缘故吧。”夏禾道。 华择转着茶杯默了默,道:“所以我要扮成你师父过去了?你不是对侯府的人说非夜是你大舅舅么,又没有提我这个舅舅。” 语气颇为酸溜溜的,说着还不悦地瞟了非夜一眼。 非夜无奈苦笑,这又不是他的错。 夏禾噎了噎,对着手指道:“若是舅舅不介意做非夜叔叔的契弟的话,倒是可以不必用师父的身份去明远侯府吃饭。” “何意?”华择抽了抽嘴角,怀疑的目光扫向非夜。 非夜立即澄清:“此事我毫不知情。” 虽然他是很感激夏禾,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夏禾眼珠一转,道:“这事与非夜叔叔无关,是我一个表姐偶然问起,我见她似乎对非夜叔叔有些心思,是以便撒了个谎,说舅舅与非夜叔叔是契兄弟,好劝她回归征途。” “有些心思?”华择似笑非笑地望向非夜,道:“夜楼主宝刀未老啊,都这般年纪了,还能让年轻小姑娘神魂颠倒。” 非夜挑眉瞥向夏禾,被他冷冷的视线扫到,夏禾忙正襟危坐,一脸无辜地往华择身边靠了靠。 “看什么看,不满小禾挡了你的桃花就直说。”华择冷哼,将外甥女护到身后。 夏禾躲在舅舅背后吐舌头,心想非夜叔叔你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非夜收回视线,叹道:“我自己的心意尚且无法传达,又如何管得了别人的心意?” 华择默了默,道:“你是在暗讽我无情吗?” 非夜微垂双眼,道:“你如何理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华择冷笑。 夏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暗道不妙,貌似她开启了很恐怖的开关? 忙打着哈哈笑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啦,舅舅就直接过去吧,到时候我会跟侯府的大家解释的。” 非夜淡淡道:“我就不去了,楼里有事。” 夏禾拉了拉华择的袖子,眼带哀求。 华择烦躁地甩开她的手,道:“你拉我作何,是他无缘无故闹别扭,难道还要我求他去?” 夏禾语结,正琢磨着该如何转圜,非夜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夏禾下意识问。 非夜的视线扫过华择紧抿的唇角,道:“不定。”说着已飘然出了门。 “等等!”夏禾忙追上去。 本以为会追不上的,出了门,却见非夜站在楼梯口,似乎是在等她。 夏禾忙走过去,想了想,迟疑着道:“非夜叔叔,你真的不去侯府吗?” 非夜垂眸俯视她,目光冰冷,道:“多余的事不要做。” 夏禾心中咯噔一下,愧疚地垂下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舅舅会不会吃醋……” “我们之间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我不需要他回应,只求能维持现状。”非夜声音低沉。 “口是心非。”夏禾偏过头小声嘟囔。 非夜怔了怔,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丢下这句话,转身下楼,夏禾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第五百零四章 搞定 夏禾去了四海楼,苏氏也没有闲着,她要给京城的亲朋好友们写信,告诉大家她即将回封都的消息。 长公主是最早看到信的,得知苏氏明日就要离京,她十分不满,道:“就说当年应该让夏永淳入赘,如此娉婷就能一直留在京城了。” 抱怨归抱怨,长公主还是让人准备了一大堆礼物,让人送到明远侯府。 宁王妃则是第二个得到消息的,与长公主不同,她对此感到放心。虽然她也舍不得,但还是觉得好友该早些回去,毕竟夫妻间关系再好,一旦分开久了,还是容易被人插足。 “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还是去侯府看看娉婷与小禾吧。” 如此想着,宁王妃让人准备了礼物,带着写到一半的话本准备出门。 顾飞璟刚与一群朋友分开,回到王府时正好撞见要出门的宁王妃,若是以往,他定会视而不见,但经过上次的事,他的心情已有所改变,是以一番犹豫后,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去哪儿?” 宁王妃微微一笑,道:“你姨母写了信给我,说明日就要带着小禾回封都了,是以我过去看看她们,算作送行。” 她也知道母子间的关系一时是调节不了的,如今已经不再心急地求儿子谅解了,只想着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而目前看来,已有些成效,至少儿子愿意主动与她打招呼了,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日就走?”顾飞璟大惊,这件事他可没听说过! 当即转身就往外跑。 宁王妃知道他是要去明远侯府,忙叫住他,道:“你这样贸然过去,你姨母是不会让你见小禾的!” 顾飞璟不得不停下脚步。 宁王妃走到他身边,道:“跟我走吧。” 顾飞璟默了默,点头。 母子俩到明远侯时,夏禾也刚好回来,看到她,顾飞璟顿时双眼发亮,颠颠儿冲过去。 儿子秒变大型犬,宁王妃无奈摇头。 夏禾正耷拉着脑袋后悔呢,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顾飞璟,瞬间松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是你啊,你怎么过来了?” 见她垂头丧气的,顾飞璟面露关切,道:“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提起这个,夏禾更消沉了,叹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件蠢事。” 最后她也不确定舅舅跟非夜叔叔会不会过来吃饭,别提有多挫败了。 顾飞璟摸摸她的头,道:“放心,不管你做了多蠢的事,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夏禾斜眼看他,道:“你可以滚了。” 顾飞璟得意道:“我可是来送行的,怎么说也是客人,你最好客气点。” “送行?”夏禾疑惑。 宁王妃走过来,轻柔笑道:“下午我收到你母亲送到王府的信,说你们明日就要返回封都,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哦。”夏禾了然颔首,她说呢,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顾飞璟皱眉问:“怎么这么突然?” 夏禾转头望向他,义正言辞道:“哪里突然了,你想想我们来京城多久了,我可是很想父亲祖母他们的。” “那我呢?”顾飞璟脱口而出,像个任性的孩子,不满地抱怨:“你就舍得我?” 宁王妃失笑,咳了一声,道:“不要胡闹,你可是个男子汉,别让小禾笑话。” 顾飞璟理直气壮道:“她又是第一次见我这样。” 夏禾翻白眼,道:“是是是,我早识破你的真面目了,可怜我如花美眷,竟然摊上你这么个幼稚的赖皮鬼。” “如花美眷难道不应该是我么?”顾飞璟疑惑地眨眼。 夏禾无言以对,望天。 宁王妃哭笑不得,这俩孩子是在比谁的脸皮厚么? 有长辈在场,夏禾可不敢太放肆,笑了笑,道:“王妃快请进吧。” 宁王妃微笑颔首,走到前面去。 夏禾跟在后面,顾飞璟缠着她不放,道:“你还没说舍不舍得我呢!” 夏禾拿眼瞪他,道:“你以为自己几岁?” “风华正茂得意时。”顾飞璟神气活现地扬眉。 夏禾呵呵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冷笑算几个意思?”顾飞璟不满跳脚。 夏禾捂住耳朵就往跑,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幼稚鬼了! 宁王妃听着身后嬉笑打闹的声音,眼底染上笑意。 既然过来了,宁王妃自然不可能独独去见苏氏,她带着顾飞璟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午睡刚起,母子俩候了一阵,才见到人。 着人伺候茶点,老夫人关切道:“飞璟的身子都好了?” 顾飞璟敛首笑道:“多谢姑祖母关心,飞璟已经好了。” “那就好。”老夫人笑着颔首,抿了口茶,道:“今日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宁王妃又将来因说了一遍。 老夫人笑道:“你们有心了,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用晚膳吧,我安排了饯别宴。”顿了顿,又道:“也不知小禾的舅舅与师父来不来,她还没有来给我回话。” 顾飞璟怔了怔,难道那丫头无精打采的,是因为没有请动人?眼珠一转,笑道:“江湖中人向来不喜与朝廷的人有所牵扯,小禾的师父与舅舅又都是率性之人,不喜规矩束缚,想来要请动他们,会很难吧。” 老夫人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可能是小禾没有请到两位长辈了。” “这也不一定。”顾飞璟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姑祖母,我突然想起有事要与邑卿商量,就不打扰您与母亲说话了,飞璟先告退。”说罢拱了拱手行礼退下。 找夏邑卿自然是借口,出了老夫人的院门,顾飞璟一路飞奔出了明远侯府,直奔四海楼。 跨进四海楼大门,顾飞璟敲了敲掌柜面前的桌子,一本正经道:“快去给你们楼主传话,就说你们少主有难,请他速去侯府救援。” 掌柜的愣了愣,将信将疑地打量他,犹豫了一会,道:“我这就去禀告楼主。”事关少主,虽然他有些怀疑,但还是不敢怠慢。 目送掌柜匆匆忙忙上了楼,顾飞璟潇洒地拍手,搞定! 第五百零五章 记得感谢我哟 再次踏进明远侯府大门,已是日落时分,从下人口中得知众人都聚在花园,顾飞璟立即赶了过去。 霞光漫天,映照一地繁华,在万千锦绣中,顾飞璟一眼便看到了凉亭中那抹娇小淡然的身影,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他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余晖下,她身上染满金光,显得愈发耀眼璀璨,他不由看得痴了。 夏禾正与苏绾绾道别,这个小姑娘因为舍不得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拉着她的手一再诉说不舍之情,闹得她不由心生愧疚。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没有一刻是不开心的,这次你回了封都,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京城,一想到很久都见不到面,我心里就难受得很,要是你能永远留在京城就好了,最好是一直都住在侯府……” 苏绾绾边说边哭,夏禾尴尬万分,只能迭声应和,她现在只求这姑奶奶别再哭,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她了。 正头大,身后响起窃笑声,夏禾猛地回头,便见顾飞璟一脸戏谑站在身后,显然是看戏看半天了。 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不是出去了么?” “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吗?”顾飞璟挑眉,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 夏禾斜眼看他,问:“你借口找大哥,却跑了出去,是不是做什么好事去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做好事去了?”顾飞璟面露惊喜,眉飞色舞道:“一会记得要感谢我哟~~” “恩?”夏禾满头雾水,刚想问个清楚,顾飞璟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她身后,脚底抹油溜了。 夏禾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后脖领一紧,脚落了地。 察觉气氛不对,苏绾绾用一秒钟收起眼泪,麻利开溜。 寒意瞬间从脚底冲到头顶,夏禾僵硬地转头,对上两张阴沉沉的俊脸。 “你怎么回事?”非夜沉着脸,一开口就是质问。 “哈?”夏禾傻眼。 “你受伤了,还是中毒了?”华择问。 “啊?”夏禾震惊,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出事了? 华择上下扫视她一眼,危险地眯眼,道:“所以是骗我们的?” “……”夏禾发呆,麻烦能说句她听得懂的么? 华择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咬牙切齿笑道:“好样的啊,连我都敢骗,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毫不留情就是一巴掌抽在她头上。 夏禾抱头啜泣,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非夜一脸不认同,训斥道:“这种玩笑不可以乱开,想让我们来直说便是,何必玩这些花样,你可知你舅舅有多担心?” 夏禾欲哭无泪,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见她死不承认,华择又是一巴掌,怒道:“还不认错?” 夏禾委屈到不行,揉着眼睛抽泣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怎么认错,呜呜呜……” 闻言,华择心头的火更大,啪的又是一巴掌,道:“你让顾飞璟去四海楼谎称自己有难,骗我们过来,竟然还敢说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找打!” 他不知从哪抽出一块木板,将夏禾按在腿上,对着屁屁就是啪啦啪啦一顿抽。 夏禾浑身一震,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不是疼的,是羞的! 这么大年纪被当众打屁屁,她没脸见人了啦! 见状,非夜拦住华择,劝道:“好了,她知道错了,别打了。” “哼!”华择甩手,不满斥道:“都是你给惯的!” 非夜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将夏禾扶起来,道:“快去给你舅舅认错,说你下次不敢了。” 夏禾痛哭流涕,哽咽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非夜皱眉,一脸你怎么这么倔的表情,道:“若不是你,顾飞璟能跑去四海楼放假消息?再嘴硬,连我都救不了你。” 夏禾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顾飞璟眉飞色舞的模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不禁在心中大喊,男票你坑我啊! 躲在一旁看戏的顾飞璟似有所感,抖了抖肩膀,溜了。 什么叫欲哭无泪,夏禾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吸了吸鼻子,她道:“你们怎么就知道不是顾飞璟自作主张?” “除了你谁有那个胆子?”华择理所当然道。 夏禾不满地撇嘴,小声嘟囔道:“可我真的是无辜的。” “你说什么?”华择晃了晃手中的木板。 夏禾一颤,只好缩着脖子乖乖认错:“我错了……”眼珠骨碌碌转着,心道顾飞璟你给我等着! “这还差不多。”华择满意地哼出一声,将帕子甩到她脸上,嫌弃道:“赶紧擦擦,瞧你那德行,简直丢我的脸。” 夏禾撇嘴,心想还不是你害的,好意思说。 无视华择嫌弃的目光,夏禾呼噜哗啦抹了把脸,道:“舅舅,既然你们来了,就留下用膳吧。” “我……”华择正要开口,苏氏走过来,敛首笑道:“先生,夜楼主,你们来了,快里面请,一会就要开宴了。” 华择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他倒是想留下,只是留下就等于承认他是非夜的契弟,这感觉可不太妙。 见他面露难色,非夜低声道:“来都来了,就留下吧。”示意他看夏禾的神色,又道:“大不了届时对外说我才是契弟。” 华择瞥他一眼,又见夏禾一脸期待,默了默,道:“好吧。” 夏禾暗暗松了口气,可算她这顿打没有白挨。 等苏氏领着非夜与华择进饭厅,夏禾脚下一转,就去报仇。 顾飞璟躲在侯府的少爷们中间,以为这样夏禾就不会轻易对他动手,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单纯了,当一个人气到失去理智时,别说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揍人了,更过分的事都干得出来。 “顾—飞—璟!”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怒吼,飞奔而来的夏禾一个跃起,直踩顾飞璟的胸口,顾飞璟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被直接踹翻在地。 “——!”苏轩哲几兄弟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扶顾飞璟一把,且还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救……命……”顾飞璟挣扎着抬起手求救,夏禾倒拖着他出了水榭,扔在地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拳拳到肉,脚脚踩脸,看得苏家兄弟心惊肉跳,赶紧作鸟兽散。 笑话,再不走等着被波及吗? 第五百零六章 无怨无悔 当顾飞璟鼻青脸肿出现在饭厅,所有人都是震惊的,明远侯不悦地皱眉,问一群晚辈道:“顾将军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语气中隐含怒气。 苏轩哲忐忑,犹豫了一会,道:“祖父,我们也不知道顾将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看那边表妹正笑得灿烂么,谁敢说实话啊! 明远侯显然不相信大孙子的话,沉着脸释放冷气,吓得晚辈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顾飞璟拱了拱手,笑道:“让大家见笑了,其实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女流.氓,她无缘无故打我,我又不好还手,就成了这样子。” 明远侯皱眉,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夏禾呵呵笑道:“天下没有白挨的打,顾将军还是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吧。” 顾飞璟噎了噎,干脆闭口不提。 明远侯懂了,望了夏禾一眼,道:“入座吧。” 众人颔首。 长辈们坐在主桌,晚辈们坐在次桌,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位置,夏禾跟顾飞璟正好坐对面,夏禾一抬头就看到那张挂彩的俊脸,她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反而笑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偏偏顾飞璟还要耍宝,时不时趁大家不注意做个鬼脸,害她一顿饭下来饭都没吃几口,更别说色香味俱全的菜了。 顾飞璟则表示,这就是男人的报复! 华择跟非夜算是这场饭局的主角,少不得被灌酒,是以次桌这边撤了碗筷摆茶点水果的时候,主桌那边还在喝,且看架势,一时半会还散不了场。 笑了半天,夏禾又饿又累,肚子还笑抽筋了,丫鬟将饭菜撤下去的时候,她才惊觉这是顾飞璟的阴谋,可惜已经太迟了,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美味佳肴远去。 满心怨念地抱着糕点,就着茶水啃啃啃,夏禾扫向顾飞璟的目光简直能杀人。 苏绾绾夹了一块梅花糕到她碟子里,叹息道:“我知道你也很舍不得我们,但多少还是吃点吧,不然明日怎么赶路?” 显然这姑娘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是以才茶不思饭不想。 夏禾哭笑不得,又不好直说,只能谢过她的好意,专心用糕点填饱肚子。 两人说话间,苏蕾悄悄挪过来,笑道:“小禾啊,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有跟你大舅舅提过吗?” “恩?”夏禾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噢,你说那件事啊,提了提了。”她一边点头,眼珠一边骨碌碌地转,道:“大表姐,你有所不知,为了这事儿,我可遭了大殃了,大舅舅把我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还不许我再提,所以我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她也不算说谎,她确实提了,只是用的方式不同,而且若不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别说只是将她吊起来打了,恐怕非夜叔叔会把她吊起来剐。 “真的啊?”苏蕾惊呼,面露歉意,道:“是我害了你,不过你大舅舅为什么要打你,就因为你劝他不要跟你舅舅在一起?” “可不是么!”夏禾笃定点头。 “看来你大舅舅真的很爱你舅舅。”苏蕾落寞地叹气。 夏禾拍拍她的肩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大表姐不要太过伤心气馁,以后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悄悄告诉你哦,你别看大舅舅长得好,其实从来不洗脚,我舅舅很嫌弃他的。” 苏蕾倒吸一口冷气,扯出抹笑,道:“多谢表妹,我觉得我已经释然了。” 夏禾笑得异常温和,心里暗搓搓地偷着乐。 正在主桌喝酒的非夜往次桌瞥了一眼,无声笑了。 月上中天,饯别宴才结束,苏大爷送华择与非夜出门,拱手笑道:“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见谅。” “苏兄客气了。”非夜回礼。 一番寒暄,两人上了马车。 华择靠着车厢,揉了揉额角,道:“没想到明远侯如此看得开。” 非夜笑道:“苏氏是侯府最受宠的女儿,明远侯自然包容些,何况只要当做是多了一门亲戚,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见他面露倦色,道:“马车太慢了,我送你回去。” 华择点点头,非夜立即俯身将他抱起,飞掠出了马车,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二门前,苏氏还在与宁王妃话别,夏禾站在旁边昏昏欲睡,脑袋都快点到地上了,顾飞璟从她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夏禾一个激灵站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于是接着打盹。 见状,顾飞璟目瞪口呆,啧了一声,又悄悄溜到她身后,敲了下她的脑袋。这次他没有走开,就站在她身后,张开手等着她转身,好来个投怀送抱。 可惜—— 预料中的转身没有出现,夏禾条件反射地往后猛地一撞,只听嗷呜一声,某只捂着鼻子蹲到了地上。 苏氏与宁王妃被这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转头见顾飞璟蹲在地上,不由关切道:“你怎么了?” 夏禾潇洒地甩头,让你撩我,这就是下场! 顾飞璟含着眼泪站起身,摆手道:“我没事,不小心被猪拱了……” 话未完,又是嗷呜一声抱脚乱跳。 苏氏心惊肉跳,不小心瞥到夏禾来不及收回的脚,低声斥道:“别欺负飞璟了,你看你都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能让飞璟被打了还维护的人,这世上也就这妮子了。 夏禾委屈地撇嘴,道:“谁让他惹我的。” 苏氏还要训斥,宁王妃笑道:“好了,孩子们打打闹闹是正常的,我们做长辈的就别插手了。” “就是就是。”夏禾忙不迭附和。 苏氏瞪了她一眼,道:“即便如此,也要适可而止。”其实她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省得宁王妃心里有芥蒂。 夏禾瞅顾飞璟一眼,没好气道:“听到没有,以后不许找我玩,不然打了你,我又要挨骂。” 顾飞璟瞬间站得笔挺,拍着胸口道:“姨母不必担心,我没事,小禾打我是为我好,我无怨无悔。” “噗——”苏氏与宁王妃忍俊不禁,苏氏嗔道:“好好好,是我枉做小人,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说着摇摇头,无奈笑了。 夏禾给了顾飞璟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第五百零七章 不亲一下吗? 来的时候轻装简行,回去的时候行李如山,望着一大堆亲朋好友送的礼物,苏氏头都是大的。 昨日收拾时,还没有这么多东西的,等她辞别的信一送出去,各家各户的礼物就开始不要钱地往明远侯府送,只不过半日,行李的数量就翻了几番,已经到了几辆马车都装不下的地步。 一边指挥着仆役将行李搬上马车,苏氏一边琢磨,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太惹眼,若是路上遇到强盗怎么办? 转头没看到夏禾,她问宋嬷嬷道:“小禾呢?这都要出发了,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宋嬷嬷摇头,刚想说没注意,便见夏禾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没看到这边正忙么!”苏氏嗔道。 夏禾嘻嘻一笑,道:“母亲别生气,是舅舅让人给我传话。”刚才她正在帮忙搬行李,看到鸠就墙头对她招手,于是就过去了。 苏氏舒了口气,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先生他们与我们一道走么?昨晚也没问个清楚。” “肯定一起啊。”夏禾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舅舅就是让人传话告诉我,说非夜叔叔已经准备好了船,让我们去码头,我们还走水路回去。” 苏氏面上一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这么多行李坐马车会不方便呢!” 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苏氏愁了半天的脸总算是缓和,将行李都搬上马车后,她带着夏禾去拜别老夫人,并谢绝了苏家嫂嫂们送她们去码头的提议。 “你不要送便罢了,记得要好生感谢小禾舅舅的好意,你们这一路少不得受他照顾。”老夫人提点道。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苏氏笑着颔首,对于母亲总是将她当小孩子看待这一点很是无奈。 老夫人又嘱咐了夏禾几句,让她不要见外,多到京城来玩,夏禾自然是满口应了。 拜别了老夫人与各位舅舅舅妈,夏禾随苏氏坐上马车,在众人的惜别声中,离开了明远侯府。 坐在马车上,苏氏默默拭泪,夏禾知道她是舍不得父母兄长,又想起方才外祖母与舅妈们微红的眼眶,心中不由酸涩。只是她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在古代,女子出嫁后轻易不会回娘家,这次住了两个多月,已是稀疏罕见,是以这离别不舍之情,只能默默受了。 到了码头,船已候着,非夜早就安排妥当了,马车一来,便有搬工上前将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搬上船。 苏氏向着非夜敛首行李,道:“有劳夜楼主了,这一路还要烦你多多照应。” 非夜客气笑道:“夏太太不必客气。” 夏禾绕着船上下打量一番,蹦到非夜身旁,兴奋道:“这艘船比来时的还要大啊,非夜叔叔你是何时准备好的?” 脸上的笑温和几分,非夜轻描淡写道:“昨晚。” 夏禾挑眉,难道是连夜准备好的?有点小感动怎么办? 行李出乎意料的多,搬了半晌还没有搬完,华择在船上等得不耐烦了,走到甲板上催促道:“还在墨迹什么?” 苏氏不禁尴尬,道:“先生,我们的行李有点多……” 夏禾挥手,兴奋地大叫:“呀吼!舅舅我在这里!” 华择闻声望过去,嫌弃地啧了一声,道:“你是猴子吗?不要好的不学学坏的。” 夏禾无语望天,心想你不毒舌会死么? 打击完人,华择心情愉悦,一扬眉,瞥到骑马赶来的顾飞璟,瞬间拉下脸,对夏禾道:“你先上来!” 夏禾歪头,满头问号。 眼看着已经来不及,华择嗤了一声,转身回了船舱。 夏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纳闷道:“莫非是到更年期了?一阵风一阵雨的。” 话音刚落,一股强风袭来,随即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靠上了一个熟悉的坚实胸膛。 耳边是急促的马蹄声,夏禾惊恐地瞪大眼,下意识往后靠。 顾飞璟扬眉,将她抱紧,道:“姨母,借小禾一用!” 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 苏氏还未回过神,马已经跑远。 一路疾驰,进入码头附近的小树林后,顾飞璟拉紧缰绳,抱着夏禾翻身下马。 夏禾惊魂未定,拍着心口深吸气:“我的妈呀,搞突袭也不带这样的,我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顾飞璟得意扬眉,道:“平时没看你胆子这么小啊。” 夏禾回头怒瞪,没好气道:“别跟我说你过来只是想吓我!” “当然不是。”顾飞璟立刻否认,道:“我是来给你送行的,我在南城门等了半天,始终不见你们过来,去侯府一问,才知道你们打算坐船,所以又匆匆赶过来了。” 不可否认,心里有点甜,夏禾缓和了神色,口是心非道:“昨晚不是道过别了嘛,你没必要再跑一趟。” 顾飞璟挑眉,抱胸道:“我跟某个无情的家伙可不同,想到许久不能见面,心里就不舍得很,所以能见一面就一定要见。” 夏禾瞪眼,给了他一拳,道:“说谁无情呢!” “谁接话就是谁咯!”顾飞璟耸肩,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低声道:“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走。” 夏禾怔了怔,安静下来,枕着他胸口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我……我也有点舍不得你啊,但是我们必须要忍耐。” 话一出口,脸颊已是又红又烫。 闻言,顾飞璟惊喜地望向她,道:“我不会是幻听了吧,你这块心口不一的石头竟然会说舍不得我?” 夏禾翻了个大白眼,就不能对着家伙太好!刚想教训教训他,某只已经厚脸皮地把脸凑了过来。 “做什么?”夏禾一惊。 “不亲一下吗?”顾飞璟无辜地眨眼,桃花眼里春光摄人。 “……”夏禾的内心是凌乱的。将眼前的大脸推开,她心累道:“暂时下不去嘴……” 话音未落,双唇被两片柔软紧紧堵住。 夏禾猛地瞪大眼,下意识想推开他,然而双手不知何时也被禁锢住了,她只能着急地直哼哼。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顾飞璟稍稍松开她,漂亮的眸子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气,直直望进她眼底。 夏禾只觉心口一紧,不由自主沉溺在那潋滟的眸光中,瞬间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飞璟缓缓闭上眼,垂头再次覆上她柔软的双唇。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两人身上,静谧而美好。 第五百零八章 别离 顶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回到码头,顾飞璟笑得如沐春风。 苏氏心情复杂地颦眉,道:“你也别太纵着小禾,不然她会愈发放肆的。” 顾飞璟笑着点头,整个人都在发光。 知晓跟他说了也是白费唇舌,苏氏只好回头教训夏禾:“你也收敛一些,不然这么坏的脾气,以后嫁了人是要吃亏的。” 夏禾撇嘴,微红着脸偏过脸,道:“打他我还手疼呢,谁让他总是找打。” 见母上大人不赞同地瞪眼,她赶紧敷衍着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啦,以后我不打他。”大不了以后让他自己打自己。 苏氏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满意地收回目光,道:“上船吧,行李都搬上去了。” 随即向顾飞璟敛首示意,在下人的搀扶下等上船。 夏禾望着顾飞璟,犹豫了一会,道:“我走了。” 说罢蹬蹬蹬踩着板桥上了船,不敢看他的脸。 说舍得是假的,只是之前没有发觉,等到了离别的这一刻,心酸难舍便瞬间涌了上来,如突然迸发的喷泉,令人猝不及防,又炙烫人心。 顾飞璟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船缓缓驶离码头,他下意识跟着往前,直到一脚踩空,险些掉进河里,才回过神,对着远离的船大喊:“保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夏禾强忍的泪水滚落,她趴在船栏上,顺着风大喊:“我会想你的!” 到了这一刻,那个花言巧语的,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倒是那个不常将心意挂在嘴边的,直率得令人心喜又心酸。 直到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顾飞璟才揉了揉又酸又涩的眼睛,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想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他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回到王府,正巧遇到要出门的宁王,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宁王不悦道:“一大早就乱晃,像什么样子,不要因为……就自暴自弃,你的路还长着!” 顾飞璟抿紧嘴角,耐着性子道:“姨母与小禾今日回封都,我去送她们一程。” 宁王微惊,道:“夏太太与夏小姐回封都了?那夏小姐的师父……”他欲言又止。 顾飞璟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道:“自然是一起回去了。” 听出他的嘲弄之意,宁王皱眉道:“你这是什态度,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顾飞璟无所谓地笑了笑。 宁王深吸口气压抑胸中的怒火,道:“罢了,我不与你争执,我知晓你听不进我的话,但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我不知道你与四皇子是何情况,但他最近频繁接触你祖母,还曾在我面前扬言要替你寻一个高门贵女,你若还想与夏小姐在一起,最好注意一下。” 顾飞璟怔了怔,眼底闪过寒意,道:“我知道了。”顿了顿,道:“明日我便要进宫保护皇上,也会暂住在宫中。” 没有想到他会交代自己的行程,宁王心中一喜,颔首道:“好,你放心做事,你祖母这边我会帮忙看着。” 顾飞璟微微颔首,行了礼告退。 关上房门,在父母面前伪装出的冷漠与疏远尽数褪去,顾飞璟略显疲惫地坐到床头,想到远去的夏禾,心情愈发郁卒。 顾天启打的什么算盘,他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愿放弃。这今年他们看似与以前没有区别,其实早已貌合神离,在一步步渐行渐远,想恢复如常已是不可能,如今他只希望日后两人不要成为敌人。 长舒口气,顾飞璟烦躁地揉乱额发,起身换衣服,只是刚刚解开腰带,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他咦了一声,捡起来一看,心情顿时云销雨霁。 是夏禾做好却迟迟不给他的扇坠。 肥嘟嘟的大头鱼等着黑漆漆的眼睛,样子说不出的憨傻,却也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小坏蛋,说不给我,最后还不是悄悄硬塞给我。”点了点大头鱼的脑袋,顾飞璟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随即撑着下巴,懊恼地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时候塞给我的,我竟然不知道。算了,反正都给我了,我就大发慈悲地收留你吧。” 小心翼翼将坠子系在扇柄上,满意地上下打量,笑眯眯道:“果然很配。” 若是有外人在场,听到这话估计要惊掉下巴,那呆头鱼哪里跟优雅华贵的檀香扇配了? 衣服也懒得换了,抱着扇子躺倒在床,顾飞璟叹气:“小呆鱼,你都跟我家小扇子在一起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家主人相守呢,你主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只好让你陪着我了。” 胖嘟嘟的大头鱼安静地趴在他胸口,黑亮的眼睛就像是在无声回应他。 七日后,苏氏与夏禾安全抵达封都,因为回来得匆忙,并没有提前写信知会一声,是以等到母女俩到了门前,夏家人才惊觉,欢天喜地地将母女俩迎进门。 华择与非夜将两人送到夏府就离开了,临走前,华择对夏禾耳提面命,让她记得去四海楼学医,夏禾痛得嗷嗷叫,连声应了。 离家两月多,夏禾与苏氏都很想念,被众人包围着,听着大家关切的话语,欢呼的叫声,两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太太一路辛苦了,快回房歇着吧,不过有三小姐的舅舅一路照应看顾,想来也不是很累。”姜氏温婉浅笑,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的中听。 热络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丫鬟婆子都沉默下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有身孕一般,姜氏故意虚弱地扶了扶腰,歉意道:“还请太太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给太太请安。” 天知道她才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哪会有不便。 苏氏神色微凝,没有开口。 还不知道原由的夏禾皱了皱眉,故作不经意笑道:“姜姨娘这是身子不舒坦么,不如我替你瞧瞧?”说着去抓姜氏的手。 姜氏脸色微变,忙收回手,藏进袖子里,干笑道:“多谢三小姐好意,只是怎敢劳烦你,我回房休息一下就行了。” 说罢对苏氏敛首,“妾身先告退了。”当即便匆忙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离开了。 红芝朝着姜氏的背影做鬼脸,哼道:“看你还怎么作威作福,以为有了身孕就没人对付得了你了么?” “有了身孕?”夏禾一惊,诧异地转头望向苏氏。难道母亲一路上都愁眉不展,没想到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第五百零九章 对峙 得知妻子与女儿回来了,夏永淳立刻放下看到一半的账本,匆忙回府,然到了家门口,他又踌躇了。 虽说并不是出于本意,但姜氏有孕是事实,一想到这件事,他便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 在门前徘徊半晌,终是抵不过思念之情,夏永淳怀着满心忐忑踏进家门。 苏氏还在吩咐下人处理一大堆礼物,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道炙热的视线,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丈夫站在身后不远处,正望着自己。 还来不及打招呼的夏永淳僵在了原地。 夫妻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夏永淳先开口,“回来了啊,路上可还顺利?” 苏氏微微颔首,道:“一切都好。” 随即又没了言语。 妻子的态度如此冷淡,夏永淳的心不禁往下沉,看来妻子已经知道姜氏有孕的事。 想想也是,进了这家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心中又慌了几分,夏永淳道:“我……”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夏颜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娇俏道:“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姨娘正等着你呢。” 解释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夏永淳不悦地皱起眉,道:“等我做什么?” 夏颜不满地瞪起眼,娇嗔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呢,不是说好回来陪姨娘的么?” 闻言,苏氏眸子黯了黯,眼底的期望与欢喜散去。她以为他是回来见她,向她解释的,却原来不是。 转过头,苏氏不再看他。 见状,夏永淳心惊,忙甩开夏颜的手,道:“不要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要回来陪你姨娘,我是回来看……” 不等他说完,夏颜眼露哀求,泣声道:“我不管,爹爹,你快去看看姨娘吧,来给太太请安后,她就一直不舒服,你不在身边,她又不肯吃药,再这样下去,会对胎儿不好的!” 夏永淳一噎,面露迟疑。他可以不理会姜氏,却不能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他有预感,若他此时与大女儿走了,他与妻子之间将会生出无法弥补的嫌隙。 正当他挣扎之际,夏禾从廊下走来,淡淡道:“姜姨娘果然不舒服吗?方才一见她,我便觉得她气色不好,只是她客气得很,不愿让我诊治,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她好了。” “小禾!”夏永淳双眼一亮,宛如看到了救星。 夏禾微笑敛首,俏皮道:“父亲可是十分想念小禾?” “自然是想念得紧!”夏永淳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哈哈笑着感慨道:“两月不见,我宝贝闺女又变漂亮了。” “这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夏禾得意地摇头晃脑。 见父女俩如此亲近,被甩在一边的夏颜气得咬牙,抢上前拉住夏永淳,道:“爹爹,你快跟我去看姨娘吧!” 夏永淳皱眉,显然很不喜她的死缠烂打。 觉察他的不悦,夏颜脸色微变,突然灵机一动,望向苏氏,笑嘻嘻道:“太太,姨娘是为了来给你请安才身子不舒坦的,想来你不会介意父亲去陪陪姨娘吧?” 这时候,苏氏若是不答应,定要落个小气善妒的名声。 闻言,苏氏瞥了夏颜一眼,道:“既然姜氏如此离不得大爷,大爷便去看看她吧,左右我这边还抽不开身,你就当是打发时间,去走一趟吧。” 夏颜喉头一哽,脸色变得扭曲。明明目的达到了,但她却有种吞了蟑螂的错觉,实在是苏氏这施舍的口气,让她难受得紧。说什么打发时间,说得好像是玩一样! 夏禾忍笑,道:“既如此,我便陪父亲走一趟吧,顺便帮姜姨娘把把脉。”她故意加重顺便两个字的音。 夏永淳松了口气,颔首道:“那我就过去看看吧。”还不忘对苏氏再三强调:“一会就回来。”随即才对夏颜道:“走吧。” 夏颜暗道不好,偷瞄夏禾一眼,笑道:“三妹才刚回来,想必已经很累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夏禾淡然笑道:“二姐说的哪里话,方才姜姨娘不还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我们一路上有舅舅照顾,应该不累么,我又怎好怠惰呢?” 闻言,夏永淳皱了皱眉,厉声对夏颜道:“好端端的扯出小禾舅舅作何,你姨娘还有闲心编排这些,看来用不着我去看望。” 夏颜讷讷无语,只能在心里大骂夏禾,面上故作无辜道:“爹爹你误会了,姨娘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好了,我们快走吧,姨娘该等急了。” 拉着夏永淳的胳膊就往后院拖。 见夏禾要跟上,又转头皮笑肉不笑道:“三妹还是留步吧,姨娘有爹爹就够了,见到你,怕是会更加不舒坦。” 夏禾自动略过她带刺的话,笑道:“是不需要我看,还是不敢给我看?” 夏颜脸色变了变,哼道:“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慌乱。 夏禾眼底滑过了然,笑笑不说话。 夏永淳已经彻底失去耐心,道:“够了!身子不好就请大夫,叫我过去能做什么?我看姜氏根本就没病!” 夏颜急得跺脚,道:“爹爹还不懂吗?姨娘得的是心病,这病只有你能治好!”见夏永淳无动于衷,又急切道:“你就算不为了姨娘着想,也要想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啊!” 夏永淳默了默,道:“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假的有病,你们心里明白,不要总拿孩子来胁迫我,我夏永淳不缺后代。” 夏颜脸色发白,不敢再反驳一句。 夏永淳转头望向夏禾,道:“随我来书房,我们父女俩很久没有聊聊了,爹有许多话要问你。” 夏禾瞥了一眼紧揪手帕的夏颜,点点头。 来到书房,夏永淳走到书桌后面坐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笑问道:“你哥哥没有一起回来,也就是说殿试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夏禾笑着点头,走过去替他揉捏肩膀,道:“虽然皇上没有明确说让大哥直接参加殿试,但看得出他对大哥很欣赏。” “那就好。”夏永淳颔首,放松肩膀享受女儿的孝顺,笑道:“有你在,你大哥我是不担心的。” “哦?”夏禾挑眉,笑道:“父亲就这么放心?” “这是自然的。”夏永淳信心十足,道:“我女儿这么聪明,一旦摸清了皇上的性子,下几个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夏禾失笑,道:“父亲说的好有道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永淳截过她的话,道:“靠你一个人当然是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的,但只要你铺好了路,让皇上愿意见你大哥,机会就有了。” 夏禾眨眨眼,笑着调侃:“父亲,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夸大哥呢?” “哈哈哈!”夏永淳开怀大笑,得意洋洋道:“当然是在夸我自己,没有我哪有你们!哈哈哈!” 夏禾无语望天,她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第五百一十章 折腾不休 凉风习习,一叶枯黄飘进窗棂,打着旋儿落在茶几上,夏禾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医书,抬头望向窗外悠远的秋空,心跟着飘远。 回府已经半月,每日除了学医看书,便是与姐妹们聊天,可能实在京城奔波惯了,骤然清闲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 “小姐。”白雀端着点心进来,笑道:“看书累了吧,吃些茶点歇歇吧。” 夏禾收回视线,笑道:“不知不觉已经到深秋了,可惜错过了八月,不然摘些桂花晾晒着,做点心酿酒都是好的。” 白雀失笑,道:“难道小姐方才发呆就是在想这个?” “不是不是,我想的自然是比这重要的事,譬如中午有什么菜色之类的。”夏禾肃然摆手。 白雀掩唇轻笑,道:“黄莺做了小姐爱吃的藕夹肉,可惜方才宋嬷嬷来传话,请小姐过去陪太太一起用膳,是以您是尝不到了。” 夏禾默了默,并没有问原由,因为她知道,肯定又与姜氏有关。 自从她们回到府上,姜氏就没有一天消停过,但凡父亲在家,她就不是肚子疼,就是吃不下睡不着,每每都要父亲过去陪着,闹得母亲想与父亲安安静静吃顿饭,都成了奢望。有时,甚至深更半夜派人将父亲从兰溪苑请走。 这次想来也是如此。 起初,父亲不耐烦起来都会直接推掉,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姜氏要死要活,闹得祖母都不安宁,只好劝父亲多顺着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大家都被闹得没有脾气了。 站起身,夏禾将书本整理好,道:“罢了,看来老天都不想让我吃藕,正好我也不想吃藕。” “为何?”白雀好奇地问。 夏禾神秘一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自己去兰溪苑,你们就留在房里用午膳吧。” “是,小姐。”白雀福了福身。 换了件稍厚的长衫,夏禾提着食盒出了门。早上她尝试着熬了些药粥,最是适合干燥的秋日食用,正好一并带去给母亲尝尝。 兰溪苑里已经摆好桌子,夏禾进门便看到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她在心中咦了一声,面上不露声色,笑道:“也不知母亲吃不吃得惯药粥,我早上做了些,正好带来给你尝鲜。” 苏氏拉着她坐下,笑道:“你做的我自然吃得惯。”转头吩咐丫鬟们布筷。 夏禾将粥从食盒中取出来,苏氏尝了一口,颔首笑道:“药香清淡悠远,食之却没有一丝苦涩之味,令人食之口齿生津回味无穷,甚好,甚好。” “母亲喜欢就好。”夏禾微微一笑。 说着话,丫鬟已经碗筷摆好,两人便不再交谈,准备用膳。 正在这时,夏永淳急匆匆进了门,见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松了口气,笑道:“幸好赶上了。” 苏氏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夏永淳摆手,在桌边坐下,道:“姜氏没事,我便过来了。”扫视一眼桌上的菜色,笑道:“这么多菜,你们怎么吃得完,我回来是正确的。” 夏禾眼珠一转,心知这顿饭是吃不安稳了。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姜氏房里就来人了,道:“姨娘身子不舒坦,大爷快过去瞧瞧吧。” 夏永淳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闻言不耐烦到极点,怒道:“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来请人的小丫鬟瑟瑟发抖,道:“大爷一走姨娘就不好了,一直嚷着肚子疼,奴婢们没有办法,只好来请大爷。” “请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夏永淳摔了筷子,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丫鬟被吓得不敢吱声,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苏氏半垂下眼帘,轻声道:“去替姜氏请个大夫,大爷你也过去看看吧。” “我……”夏永淳想要拒绝,苏氏打断他,道:“你就让我跟小禾好好吃顿饭吧。” 夏永淳噎了噎,猛地起身,道:“去就去!”扭头气冲冲走了。 小丫鬟赶紧跟上。 苏氏低低叹了口气,眼底划过失望,转头故作若无其事地对夏禾笑道:“快吃吧,一会菜该凉了。” 夏禾点点头,没有多嘴。 用过午膳,夏禾陪着苏氏说了话,便告辞离开,只是她没有回草叶庐,而是去了老太太的香椿园。 老太太刚礼完佛,见到夏禾十分高兴,拉着她坐到身边,笑呵呵道:“怎么,今日不用去四海楼学医?竟有空来祖母这里玩儿。” 夏禾抽了抽嘴角,呵呵干笑道:“舅舅前几日受凉了,让我这几日都不必过去。” 想起来还有点尴尬,那日她去四海楼学医,因为太熟悉了,便没有让人通报,直接上了四楼,谁想推开门,竟看到妖精打架的场面,吓得她想也没想撒丫子就跑了,至今还不敢上门。 老太太点了点头,纳闷道:“没想到神医也会生病。” 夏禾失笑,道:“是人都会生病啊,医术好不代表身体好,所以祖母要注意身体,特别是现在天凉了,要记得加衣。” “知道知道,我乖孙女的话我哪时不听了。”老太太笑得开怀。 闲聊一阵,老太太叹道:“我知道你为何过来,想来又是颜姐儿她们母女在闹腾,别说你跟你母亲,我都烦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姜氏现在怀着孩子,我们能迁就就迁就一点吧,你也劝劝你母亲,让她看开点。” 夏禾笑道:“祖母放心,母亲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老太太松了口气。 夏禾接着道:“我过来确实是为了姜姨娘的事儿,却并非如祖母所说是来抱怨的,算一算,我们回来也有半月了,期间没少听说姜姨娘腹痛失眠,这可不是好征兆啊。” “说的没错。”老太太赞同地点头,道:“之前虽也会腹痛,但只是偶尔,没有这样频繁,且请来的大夫也都说没有大碍。” 夏禾心下转了几圈,故作无奈叹道:“可惜姜姨娘不愿让我替她诊脉,如此下去,只怕有个万一。” 老太太默了默,道:“她们母女一直视你为眼中钉,不愿让你帮忙诊脉是正常的,你别往心里去。或是你有信得过的大夫,倒是可以请来瞧瞧。” 夏禾就等她这番话了,闻言笑道:“那祖母认为杨大夫如何?”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杨大夫愿意来当然最好了。” 夏禾放松笑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堵在门外 听完眼前人的禀报,夏颜沉着脸摆手,道:“下去吧,回去时注意点,别让人发现。”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应了,转过头缩着脖子走了。 人一走,夏颜的镇定立即端不住了,面露焦急地转身进门。 姜氏正对着镜子梳妆,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与满足。 昨晚她又成功将大爷从苏氏的床上叫过来了,硬是拉着大爷陪了她一宿,她知道大爷很不高兴,但她不在意,她只要大爷在她身边就好了,只要苏氏心里不舒坦就够了。 对她而言,只要将大爷从苏氏身边抢过来,就是赢了。 见女儿神色匆忙地回来,她抬手拢了拢耳边垂落的发丝,慵懒问道:“一大早的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祖母答应夏禾,要让杨大夫来给母亲诊脉!”夏颜开门见山。 “什么?”姜氏浑身一震,手中的木梳从手中滑落,她却丝毫没有发现,拉过夏颜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夏颜沉着脸点头。 “坏了坏了!”姜氏的好心情被慌恐替代,推开正在伺候梳妆的婆子丫鬟,着急地在房内打转,“那个杨大夫跟夏禾颇有交情,医术也不差,到时候他一来,我们的秘密肯定曝光,这可怎么办?” 夏颜愁眉不展,被她转得愈发心烦意乱。 突然,姜氏猛地一个转身,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这也是她们逼我们的!” 夏颜怔了怔,迟疑道:“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真的不能留下他吗?” 姜氏脸上闪过狠戾,道:“不是我不留他,而是留不住,如果不趁现在将苏氏与夏禾掰倒,以后我们再无翻身的机会。我们忍辱负重沉寂了数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可是……”夏颜紧咬下唇,“可是好不容易才怀上了,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呢?夏禾的舅舅是神医,别的大夫治不了,也许他能治好呢?” 姜氏眼底闪过动摇,但很快坚定下来,厉声道:“难道你要我为了一个也许去哀求夏禾吗?那不如让我去死!” 她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无奈苦笑道:“即便我低声下气去求夏禾,他生下来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父亲疼爱,低人一等的庶子,与其让他跟着我受苦,不如让他早些去投胎。” 夏颜讷讷不得语。 以前她总是很计较嫡庶之分,想要做嫡女,然而现在,她觉得这两者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夏禾回来之前的三年,虽然过得没有以前风光,但吃穿住行与以往并无多大区别,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逢高踩低,被下人欺负,过习惯之后,她觉得那样的日子也挺好,而夏禾回来之后,她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预想中夏禾的报复并没有发生,这让她安心,也终于了解到夏禾与苏氏是真的心胸开阔。 所以在她看来,是不是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命,她也相信父亲不会亏待她们母女跟未出世的孩子,况且还有祖母护着,若真能保住这个孩子,她觉得向夏禾低头并不是那么难的事。 然而无论她如何想,最后决定的还是娘亲,她只能无条件地支持她陪伴她,不然她一个人就太可怜了。 人都是自私的,比起未出生的弟弟,她自然更重视将她养育长大的母亲。 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夏颜也不过是默默叹了口气。 为了避嫌,夏禾没有亲自去请杨大夫,甚至在杨大夫来给姜氏看病时,她都没有露面,然而计价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老太太派人将杨大夫请到夏府后,让身边的大丫鬟翠喜亲自带着去姜氏屋里,只是好巧不巧,“正好”碰到姜氏在休息。 “真是抱歉,难得杨大夫愿意过来替姨娘诊脉,只是姨娘这几日都没有歇好,今日难得睡个安稳觉,我实在不忍心吵醒她,还请大夫见谅。”夏颜一脸哀求,将杨大夫与翠喜拦在门前。 翠喜皱了皱眉,依旧好言道:“二小姐放心,杨大夫只是替姨娘把一下脉,不会打扰到姨娘的。” “翠喜姐姐!”夏颜焦急唤了一声,挽住翠喜的胳膊,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姨娘是真的没有睡好,你也知道,姨娘她最是忌惮太太跟三妹,自从她们回来,姨娘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就担心太太跟三妹使手段害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因此,姨娘才会一直让父亲陪着她。” 翠喜皱了皱眉,道:“太太跟三小姐绝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太太跟三妹不会做那种事,但姨娘她就是害怕,我也没有办法,今天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她好好睡一觉,你就行行好,让杨大夫下次再来吧。”夏颜面露哀求。 “这……”翠喜迟疑。 夏颜接着道:“祖母请大夫来,不就是为了姨娘好么,可你们若是一进去,浅眠的姨娘一定会被吵醒,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翠喜无话反驳,还在犹豫,夏颜已经自作主张,越过她对杨大夫敛首笑道:“劳烦大夫走这一趟了,只是今日多有不便,还请大夫改日再过来吧。” 杨大夫捋了捋长须,道:“那好吧。” 尽管心中不悦,翠喜也只好带着杨大夫离开。 将人送走后,夏颜急忙回到房里,将房门关紧,闻声,姜氏从床上坐起来,急声问道:“怎么样?走了吗?” 夏颜点头,道:“走了,不过这法子只能用一次,次数一多,怕是祖母也要起疑。” “我当然知道。”姜氏皱眉,“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我们必须把计划提前了。” 她无意识地紧揪着手帕,浑浊的双眼滴溜乱撞,随即蓦地拉住夏颜的手,急声道:“颜姐儿你一定要帮我!” 她看出女儿的犹豫,很担心她会临时变卦,是以一定要再三求证才能安心。 夏颜欲言又止,良久点点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娘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姜氏望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说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见她眼底发青,面容憔悴,显然是担惊受怕,加上身子不适才没有睡好,夏颜柔声道:“娘快喝了药歇歇吧,不然一会父亲过来,看到你这没精打采的模样就不好了。” 姜氏连连点头,端起床头的药一口喝完,然后在夏颜的搀扶下慢慢躺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猜测,提防 夏禾在房里等消息,得知杨大夫连姜氏的房门都没能进去,她眼底划过了然。 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屋外衰败的庭院,夏禾陷入沉思。 良久,她低声道:“鸠,你在吗?” 一道灰影落在她身后,语调平板地问:“少主有何吩咐?” 虽然极力掩饰,但语气里还是漏出一丝喜气,毕竟这是少主第一次主动呼唤他。 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夏禾微微一笑,转过身道:“你帮我去姜氏房里看看,看她有没有在吃药,若是有,想办法弄些药渣回来。” 鸠倏然皱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夏禾道。 鸠撇嘴,道:“属下领命。”不等夏禾开口,就不情不愿跑了。 夏禾不由失笑,默了默,对外道:“白雀,把红芝叫来。” 门外响起应和声。 “小姐,你是不是有事要吩咐我?”红芝欢欢喜喜冲进门。 夏禾颇为无奈,这一个两个的,都太闲了是吧,尽等着她给找事儿做。笑了笑,道:“我就问你几句话,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好啊!”红芝欢欣鼓舞。只要能帮到小姐的忙,大事小事她都愿意做! 夏禾敲了敲茶几,问:“祖母说在我们回来之前,姜氏也偶尔会腹痛不适,那可有请大夫瞧过?” “有的有的!”夏禾红芝忙不迭点头,手舞足蹈道:“不仅请了大夫,还请了道长和尚呢!那道长还说姜姨娘怀的一定是个男孩,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她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夏禾听她漫无边际地八卦了一大堆,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制止她,道:“也就是说姜氏有请大夫看病?” “有啊!”红芝丝毫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哼哼道:“大夫看完病后说胎儿很好,只是姜姨娘的身子以前受了损,要好好调养,给开了一堆补药呢。” 夏禾所有所思地点头,若是她没有记错,自她们回来,虽然姜氏一直声称不适,硬将父亲从母亲身边拖走,但她从未请过大夫。 这就值得人深思了。 夏禾心下琢磨了一番,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夜鸽的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不到半个时辰,鸠就带着一包药渣回来了。 夏禾接过药渣细细研究,一样样分辨其中的药材,越到后面,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鸠看出端倪来,好奇道:“少主为何要让鸠去看那个女人有没有吃药?这有何用?” “自然有用。”夏禾放下手中的药渣,用帕子擦干净手,道:“姜氏一直声称身体不适,却在我们回来后一直避不就医,这就说明她要么没有怀孕,要么怀的孩子有问题,不然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她,不会如此。” 鸠似懂非懂,问:“所以这跟她吃不吃药有什么关系?” 夏禾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道:“若她不吃药,就代表她没有孩子,若是吃了药,就代表她是真的有孕。” “为何不吃药就代表没有孩子?”鸠反问。 夏禾无语望天,这熊孩子还跟她较上劲了。 摇了摇头,夏禾叹道:“你得空还是让鹞教教你何为变通吧。” 鸠板着脸沉默,跺着脚走了。 “这孩子脾气还真大。”夏禾摇摇头,转头看到桌上的药渣,眼底沉了沉。 午膳过后,天上飘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别有风情。 夏禾撑着伞上了台阶,问候在门前的听棋:“母亲歇下了吗?” 听棋接过她手中的伞收好,笑道:“还在屋里看书呢。” 夏禾道了谢,跨进房门。 苏氏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她放下书从里间出来,对刚进门的夏禾道:“怎么下雨天还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赞同。 夏禾笑道:“自然是有事才过来。” 苏氏嗔她一眼,“我还道你是特意来陪我解闷的。” “亦有此意。”夏禾狡黠地眨眨眼。 说笑几句,母女俩走到塌边坐下,不等苏氏开口询问,夏禾便道:“母亲,若是近日姜氏邀你一同赏花散步,你都不要答应,最好是避而不见。” 苏氏怔了怔,笑道:“她一向与我不合,若是突然亲近我,那必定是有阴谋,我不会傻傻上当。” 听她这样说,夏禾放心了,心念微转,问道:“母亲不问问我为何如此要求?” 苏氏笑望着她,道:“机灵鬼,你以为只有你有眼线?即便我能查到的不如你多,但半猜半蒙,也大致能知道姜氏要做些什么。” 夏禾扬眉,好吧,她是关心则乱,忘记母亲是如何聪慧通透的一个人了。 回去的时候,雨还在下,夏禾带着白雀穿过回廊,正好在院门口遇到夏颜,她笑了笑,道:“二姐怎么有空过来?” 夏颜面色淡漠,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夏禾没往心里去,似笑非笑道:“我自然管不了二姐,只是有的时候,管不了也要管,总比看着对方误入歧途的好。” 夏颜心底微颤,攥紧了手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夏禾微微一笑,道:“真为一个人好,不是事事顺着她,为她做任何事,而是在她犯错前,及时制止纠正,不要等到毁了他人也毁了自己,才追悔莫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夏颜的手攥得更紧了。 “言尽于此,希望二姐好生斟酌考量。”夏禾点了点头,越过夏颜离开。 望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夏颜浑身发抖。 她有预感,夏禾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对她说出这番话,她是在劝她及时收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心不由慌了,但一想到亲母哀求的神情,她就无法轻易说出放弃这两个字。 “先试试,若是她们真的早有防备,我们再收手。” 最后,她也只能这样劝自己。 攥紧了手帕,夏颜来到苏氏的房门前。 听闻夏颜要请自己喝茶,并想借机调节她与姜氏的关系,苏氏翻动书页的手微顿,默了默,道:“你去给二小姐回话,就说我近日身子不适,担心会过了病气给姜氏,就不去了,多谢她的好意。” 听棋将这番话原封不动转述给夏颜,夏颜听后只觉晴天劈下一道闪电,让她整颗心都凉了。 果然,夏禾与苏氏已经开始防备她们。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死心 雨接连下了几日,自那日夏颜去兰溪苑邀苏氏喝茶未果后,她便一直在劝姜氏收手,然而姜氏根本听不进去。 派去请苏氏喝茶的丫鬟再次铩羽而归,姜氏心生绝望。 短短几日,她又瘦了一大圈,如今的她双眼充血,眼底泛青,嘴唇却没有丝毫血色,脸色也白得不正常,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让她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已经陷入病态,也就是夏永淳现在过来根本不看她的脸,不然定会被她这憔悴到极点的模样吓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辛辛苦苦谋划了三年,为此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以为可以苦尽甘来了,老天爷却不给我动手的机会,这叫我如何甘心!” 姜氏捶着心口,悲愤得几欲呕血。 “娘你不要这样!”夏颜忙拉住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柔声安慰道:“既然老天爷不让我们动手,我们就放弃吧,现在还来得及,请个大夫好好看看,把弟弟保下……” 话未完,姜氏摔开她的手,声嘶力竭地怒吼:“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退路!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苏氏一起!” “娘!”夏颜急得跺脚,却不知该如何劝她。 正是因为知道娘亲为此吃了多少苦,她才会一直帮她。为了能怀上孩子,娘亲拼了命地吃药,不管是多猛多烈的药,她都能眼都不眨地喝下去,若非如此,娘亲的身体也不会差到现在这个地步。 而这个孩子,从怀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出生,不仅仅是因为娘亲将他当做掰倒苏氏的棋子,也因为用药灌出来的他,根本活不到足月的时候。 换言之,这个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流产。 这也是为何娘亲一直急着动手的主要原因,另外,不知何时会再次上门的杨大夫,也是原因之一。 想到母亲所受的苦,夏颜不禁泪如泉涌,她跪在姜氏面前,哭着哀求:“娘亲,我们认输吧,就算保不住孩子,至少要保住你啊,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认输?”姜氏凄厉一笑,声音蓦地拔高,尖声叫道:“从二十多年前,苏氏害我失去第一个孩子之时,我与她便只能不死不休!夺夫杀子之痛,不共戴天!” “可我们没有机会下手啊!”夏颜大喊,痛哭失声。她觉得娘亲已经魔障了,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疯掉,偏偏她又无计可施。 “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姜氏眼底闪过阴狠,轻声道:“她们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娘亲……”夏颜无力再劝阻,只能伏在亲母的膝上低低抽泣。 其实她很想问,是不是比起她仇恨更重要,可她问不出口,娘亲已经受了很多苦,她问不出这样惹她伤心的问题。 转眼又是几日,姜氏依旧没有死心,不断派人以各种借口约苏氏见面,她甚至亲自去兰溪苑请,然而苏氏始终避而不见。 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腹痛也一日比一日强烈,然而计划却始终没有丝毫进展,姜氏几乎快要绝望,然而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她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 “你说这几日三小姐每日都会去水榭看书画画?”姜氏又惊又喜地问。 小丫鬟点点头,道:“听说是这样的,只是大家都不明白,这都深秋了,水榭那边并没有好的景致,三小姐为何选在那里作画。” 姜氏哪里还听得见后面的话,满眼狂喜地喃喃:“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夏颜担忧地皱起眉,猜测道:“是不是夏禾设的陷阱,想故意引我们暴露?”不然这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偏偏是在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 “管她是不是陷阱,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她有口难言!”姜氏胸有成竹。 “可是……”夏颜还是不放心,姜氏握住她的手,激动道:“颜姐儿,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已经等不了了!”随之话锋一转,幽怨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帮娘亲?” “没有,我没有!”夏颜急忙否认,想要解释,却在亲母哀求的目光下,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 见状,姜氏转悲为喜,兴冲冲道:“我这就去安排!”丝毫不见方才的颓败消沉,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夏颜只能含着眼泪苦笑。 其实夏颜想多了,夏禾并没有设什么圈套,她只是突然兴致来了,想要写生罢了。 跟前几日一样,让几个丫鬟帮着摆了桌子,夏禾铺开白纸开始取景。 “小姐,昨儿个画的枯树林颇有意思,今儿再画一幅吧。”红芝兴致勃勃地建议。 夏禾挑了挑眉,摇头。昨日那副枯树林是用竹竿吹出来的,这丫头定是想玩儿,才提出这样的建议,她才不让她如愿,今儿她要换个花样。 视线左右游移,瞄到梅园的墙角,她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头,吩咐道:“快帮我调色,要鹅黄跟正红!” 伺候笔墨的黄莺脆声应了,手脚麻利地开始调色。 鲜艳热烈的正红色,婉约清新的鹅黄色,夏禾满意地望着调好的颜料,猝不及防地将五个手指按进盛颜料的小碟子。 “小姐!”四个丫鬟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拉她的手。 夏禾无所谓摆摆手,挑眉道:“你们看好咯。” 五指合拢往纸上一压,一朵绚烂的梅花便跃然纸上。 “哇!”红芝大叫,随即眨了眨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禾大囧,心想没什么了不起你还叫什么叫! 不满地哼了哼鼻子,夏禾挥舞着沾了颜料的爪子,故作龇牙咧嘴道:“敢说本小姐画的不好,本小姐咬死你们!” “哇啊!”四个丫鬟哄笑一声,立即作鸟兽散,主仆五人就这样在水榭里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另一边,姜氏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扶着额角起身,道:“姑母,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老太太见她脸色苍白,斥道:“不舒坦就不要乱跑了,好好在房里休息,迟些我让人去请杨大夫来,这次你不能再将人堵在门外。” 姜氏恭顺应了,起身时却虚弱地晃了几晃,见状,老太太吓得不轻,忙让翠喜将她扶住,关切道:“是不是难受得厉害?你看看你出个门也不带人,这下可怎么回去,不然就先在我这边歇一歇吧。” “不用了。”姜氏笑着推脱,看似随意地指了一个丫鬟,道:“就让这丫头送我回去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见她执意要回去,只好放行。 被姜氏选中的丫鬟上前扶着她,两人暗暗交换一个眼神,出了香椿园。 第五百一十四章 落水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毫无悬念,离开香椿园后,姜氏带着老太太房里的丫鬟,直奔水榭。 而此时的夏禾,还不知道阴谋已经接近。 深秋的气候已经有些冷,然一番打闹追逐下来,夏禾还是出了一身汗,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她打手势喊停。 还在四处乱窜的四个丫鬟立刻聚拢过来,嘻嘻笑着将她推到条案后坐下,端茶的端茶,擦汗的擦汗,捏肩的捏肩,忙活了起来。 夏禾大大方方靠在椅背上,享受四人殷勤的伺候。 “小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很快就要入冬,咱们何时把暖炉搬出来用啊?”青萍笑得谄媚,扇了扇滚烫的茶,送到夏禾手中。 白雀瞪她一眼,道:“还没有入冬呢,就惦记暖炉了,入了冬你还得了,是不是要裹着被子过冬了?” “我这不是冷么。”青萍委屈地噘嘴。 夏禾瞟她一眼,抓过她的手把脉,道:“瘦得干柴一样,又体虚宫寒,自然畏冷,没事啃几个红枣,少碰少食冷物,多运动,慢慢就会好了。” “听到了没有?”白雀没好气地瞪眼。 青萍撇嘴,狡辩道:“可我现在就冷了,晚上都睡不着,总不能让我忍着吧?” “那你晚上去跟红芝睡,她血气足,一定能温暖你。”夏禾促狭地挑眉。 “好啊好啊,这样晚上我们就能聊天了!”红芝开心不已。 青萍一脸苦瓜相,哼哼唧唧不说话了。比起红芝,她还是更喜欢暖炉。 夏禾轻笑,指尖点了点朱砂,在未完成的画作上继续作画,脑子里却转开了,想着怎么弄出个被炉来,等冬天到了,大家好猫冬。 见她开始画画,四个丫鬟识趣地不再多嘴,默默在旁伺候。不过白雀要是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估计会哭笑不得。 夏禾正琢磨着怎么把地炕改成被炉,青萍推了推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姜姨娘来了。” 她怔怔回神,抬眼便见姜氏正穿过回廊,踏进水榭。 下意识将手收进袖中,站起身。 “三小姐。”姜氏微微敛首,笑得和蔼可亲,道:“真是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夏禾笑了笑,道:“是么。” 这几日她都在这里画画,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一声巧实在有点过于虚伪。 往前走了几步,扫到桌上的画纸,姜氏笑道:“三小姐真是好雅兴啊,颇有太太的风范。” 夏禾敛首,表示对她的赞美的感谢。 姜氏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下盘算一番,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笑道:“三小姐能否让这几个丫鬟先退下,妾身有些话想与你说。” 夏禾默了默,道:“姜姨娘有话就直说吧,我这几个丫鬟不会往外乱传的。” 姜氏心里一咯噔,还是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想必三小姐已经听说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找机会与太太谈谈,然而她一直避而不见,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抚了抚还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肚子,神色变得慈爱和缓,轻声细语道:“有了这个孩子后,我意识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心里一直担惊受怕,害怕老天爷会将惩罚降在孩子身上。我有多爱大爷,就有多爱这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怀上他,只要他能平安出生,别说是乞求太太的原谅了,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望着她憔悴苍白的侧脸,夏禾沉默了。 难道她猜错了?姜氏并没有想要利用孩子算计母亲? 姜氏对父亲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说她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况且与父亲再有一个孩子一直是她的愿望,所以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也是毋庸置疑的。 都说怀上孩子后人会变得心软,或许姜氏真的只是担心孩子会受到牵连,所以才试图挽回? 而且方才的一番话,姜氏等于间接坦白了胎儿不稳,她不惜伤害自身吃那些药性过猛的药,都是为了保住孩子。 猜测纷至沓来,夏禾动摇了,她想保护母亲不受伤害,却也愿意相信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这使得她在坚守初衷与相信姜氏之间徘徊不定,不断挣扎。 姜氏一边诉说自己的愧疚,一边留心夏禾的反应,见她眸光不定面露苦恼,她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 在心里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为了试探夏禾是否已经相信她,姜氏打算冒一次险。 她走向护栏,突然哎哟一声,道:“我的脚崴了。” 夏禾下意识地想去扶她,但脑中有个声音,叫她不要过去,她挣扎良久,终于还是硬生生收回迈出去的脚,干涩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姜氏扯出抹笑,眼底闪过阴狠,看来夏禾还是没有相信她,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姜氏怅然道:“我也是晕头了,跟三小姐说这些作何,你也不过是个孩子,有些事还要等你成亲了才会懂。”又歉意地笑了笑,道:“就不打扰三小姐作画了,妾身先告辞。” 说罢,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见此情景,夏禾不禁有些内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她,只听一声惨叫,姜氏被护栏上的雕花勾住了袖子,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这一摔,以姜氏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会流产。 来不及细想,夏禾纵身跃起,去接快要倒地的姜氏。 转折就发生在这一秒,本该倒地的姜氏扶着扶栏站起身,露出一个得逞的笑,随即毫不犹豫翻过护栏,跳进水里。 见此情景,站在一旁的白雀四人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不好。 夏禾扑了个空,险些撞上护栏的石柱,扑倒在地后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水花声,求救声,呼喊声,不绝于耳,最刺耳的,还是那一句:“杀人了,救命啊!” 顷刻间,意识回笼,夏禾抚额大笑,她并不是在笑别人,而是在笑自己。下一刻,她跃入水中,将还在水里挣扎的姜氏拖到岸边。 上了岸,冷风刺骨,夏禾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堵住大喊大叫的丫鬟的嘴,而是替姜氏把脉,然而还是迟了。 眼神微黯,她吩咐下人将姜氏抬回房间,请大夫来为姜氏看病。 等夏禾将姜氏安顿好,所有人都赶了过来,屋子里站满了人,所有人都看着她,目光复杂,显然是已经听说了什么,然而夏禾一言不发。 夏永淳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先回去换身衣服。” 夏禾面无表情,沉声道:“我还不能走,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还要说什么?”夏颜大吼,冲过来一把将她推倒,歇斯底里地大喊:“你真是好狠的心,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若是姨娘跟弟弟有个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这个……” “够了!”老太太大喝,厉声道:“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夏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愣在原地。 第五百一十五章 保不住了 老太太的脸色非常难看,谁也没有料到她会是第一个开口维护夏禾的人。 夏颜心中又酸又涨,哭喊:“就是因为你们都这么护着她,她才会肆无忌惮!我不管,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够了!”这次是夏永淳开口,皱着眉沉声道:“你若真心为你姨娘着想,就不要再大吵大闹,是非黑白,我自然给你一个公道!” 夏颜咬牙,冷哼一声偏过头,道:“我不相信你们,你们一个两个都护着她,就算知道她是故意推姨娘下水,你们也不会罚她,所以我要去衙门报案!” 夏禾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这句话终于开口,淡淡道:“好,见官就见官。” 夏颜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心里不由得开始打鼓。 闻言,老太太心里松了口气,拉住夏禾急声问道:“小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禾安慰地拍拍祖母的手,柔声道:“祖母不要着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我怎么能不急!孩子保不保得住还不知道呢!”老太太跺脚。 夏禾抿了抿嘴角,道:“急也没用,姜氏的孩子已经保不住。” 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被夏禾及时扶着。 夏禾吩咐翠喜先送老太太回房休息,老太太执拗道:“你弄清楚事情真相,我是不会走的。” 众人无奈,只好先扶她到一边坐下。 而这边,听闻孩子保不住,夏颜再次大吵大闹起来,扑到夏禾身上就是一顿乱抓乱踢,怒骂:“你这个凶手,刽子手!你赔我的弟弟来!” 夏禾皱眉,并不还手,只是将夏颜的手隔开。 见状,夏莲跟夏冰忙上前将夏颜拉开,“住手,你疯了吗?” 青萍跟红芝也冲过去,护着夏禾,怒道:“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姜姨娘自己跳下去的,我们看得清醒楚楚!亏小姐还救了她,你们简直忘恩负义!” 夏颜被夏莲夏冰紧紧拉着,根本挣脱不开,闻言冷笑道:“夏禾你养的好狗,恐怕就是你杀了人,她们也会说那人是自杀!” “你胡说,我们没有撒谎!”红芝急声辩解。 “是不是在撒谎你们自己清楚!”夏颜高喊,咬牙切齿地怒瞪着夏禾。 白雀肃然道:“我们扪心自问,无愧于心。” 双方各执一词,竟争执不下,苏氏被吵得心烦,不悦地皱眉,低喝:“都住嘴!”一个眼神,就让白雀四人乖乖闭嘴退下。 夏颜又是一声冷笑,嘲讽道:“看来这四条狗不是夏禾养的,是太太你养的。” 苏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冷声道:“你现在的样子才最像一条疯狗。” 夏颜骇然瞪大眼,竟无力反驳。 这时,大夫从里间出来,夏颜连忙挣开夏莲夏冰的手,跑过去急声问道:“我姨娘怎么样?” 大夫连连摇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意思却很明显。 众人都觉得心头一沉。 “有劳大夫了。”夏永淳艰涩开口,虽然他很烦姜氏总是拿孩子要挟他,但那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心里还是在乎的。 大夫摆摆手,提着药箱就要离开。 “等一下。”夏禾突然开口,将人拦下,沉声问:“你就是一直给姜氏看病的大夫?” 身着长褂的大夫目光闪躲,应道:“是、是的。” “那你可知姜氏一直胎息不稳,有流产之兆?她那些保胎的药都是你开的?你可知那些药吃多了会伤身?”夏禾声音变冷。 大夫额上冒出冷汗,声厉内荏道:“你个姑娘家知道什么?我开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安胎药,而且里头那位太太哪有什么流产的征兆,你别胡言乱语,诋毁我的医德!” 夏禾冷笑,道:“像你这种认钱不认命的人,有何医德?你可知她那孩子本是保得住的,但因为你胡乱用药,别说是孩子了,大人也会垮掉!” 闻言,众人大惊,愈发弄不清楚情况了。 夏颜浑身一震,只觉胸口锥心刺骨般难受,痛得她险些站不稳。 果然,果然孩子是保得住的!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沿着眼前的路继续走下去。 夏颜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 “你、你胡说!”大夫已经紧张到口齿不清,眼见着他就要顶不住夏禾施加的压力,夏颜拽过夏禾,大叫:“你休想栽赃给别人!姨娘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胎息不稳?别以为学过几天医术,就把自己当神医,你有证据吗?” 夏禾皱眉,望进她眼底,冷然道:“我早就劝你收手,是你自己不听,现在用这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有何用?” 夏颜慌乱地移开视线,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力再隐藏内心的悲痛。 夏永淳上前将两人拉开,厉声道:“有话出去说,现在不能打扰姜氏休息。” 夏颜狠瞪夏禾一眼,松开手。 苏氏道:“还是先进去看看姜氏吧。” 夏永淳点头,顿了顿,问:“你要进去吗?” 苏氏摇头,道:“我就不进去了,估计她现在也不想看到我。” 夏永淳无奈叹了口气,让人将那个畏畏缩缩的大夫看牢,随即转身进了里间,夏颜忙跟上去。 里间卧房内,姜氏苍白着脸,睁着眼呆愣愣望着床顶,连夏永淳跟夏颜进来了都没有发现,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夏永淳只以为她是打击过大,柔声安慰了几句,便出去了。 夏颜握着亲母的手,泣声保证:“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夏禾付出代价,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 听到夏禾的名字,姜氏呆滞的双眼总算有了反应,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唇微微蠕动,吐出两个字:“夏禾……”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夏颜喜极而泣,愈发努力地保证:“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娘的意思,我不会让娘失望的!” 走到这一步,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松开亲母的手,夏颜擦干泪水,收起所有悲痛难过,起身一步步坚毅地往外走,姜氏张嘴想叫住她,却因为太过虚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眼角滑下凄楚的泪水。 第五百一十六章 相信 香椿园的正厅大门紧闭,隔绝了门外探究的视线,以老太太与夏永淳为首的所有夏家人都聚在里面,肃穆的氛围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夏永淳突然生出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个跪在他面前淡然自若巧辩的孩子,一转眼,已经四年了,今天她再次跪在自己面前,依旧是那般镇定冷静,仿佛一切都已看透,只是她没有变,自己的心情却变了。 低低叹息一声,夏永淳将夏禾扶起来,语带责备道:“你这倔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先回房换套衣服就要了你的命么?” 夏禾神色稍缓,安抚道:“父亲不必担心,我不换自然有不换的道理。” 闻言,夏颜冷哼一声,语中带刺地道:“有些人真是命好,害了人不仅没有人责骂,还有人嘘寒问暖,只可怜我那还未出生就被害死的弟弟,连受人关爱的机会都没有。” 夏禾并不辩解,漠然以对。 夏永淳沉了沉脸,坐回椅子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说。”他指了指夏禾的四个丫鬟,以及姜氏带去水榭的丫鬟,最后又指了指白雀,道:“你先说。” 五个丫鬟立刻跪倒在地,白雀磕了个头,道:“大爷,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除此之外,奴婢无话可说。” 夏永淳默然颔首,扫了青萍一眼,道:“看你一脸迫不及待,接下来你说。” 青萍忙不迭道:“大爷,青萍敢用性命担保,我家小姐只是好心去扶被绊倒的姜姨娘,谁知人还没碰到,姜姨娘就掉水里了,这分明就是陷害!” 话音未落,夏颜嗤笑道:“大家听听,多么可笑的话!你的意思是姨娘肚子里的小少爷还比不上一个庶女值钱吗?不然姨娘为何要冒着流产的危险去陷害夏禾?你可知姨娘有多重视这个孩子,为了怀上孩子吃了多少苦吗?” 面对她的质问,青萍毫不退缩,道:“我家小姐说了,姜姨娘早就有流产的征兆,你们就是因此才想赖在我家小姐身上。” “那只是夏禾的片面之言。”夏颜冷哼,讽刺道:“况且你自家小姐不是自诩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么,她既然早就知道姨娘要陷害她,她为何还要傻傻陷入圈套?” “这……”青萍被问住了,恼怒道:“小姐她太心软了。” “她是你的主子,你自然说她好,不然她怎么给你们好处?”夏颜勾起一边嘴角,转头愤愤道:“爹,你不能听她们的一面之词,她们都是夏禾的人,自然都会帮着夏禾说话,她们的话都不可信,是非曲直,还要听听另一个人的说辞。” 夏永淳没有应声,望向夏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禾抬起眼与他对视,道:“父亲,有理不在声高,公道亦在人心,我若没有证据,说再多也是白费,我若手握证据,又何苦浪费唇舌去争辩。” 夏永淳了解地点头,欣慰道:“小禾,父亲相信你,我相信大家也都相信你。” 他扫视一圈,所有人都坚定地点头。 见状,夏禾露出事情发生后的第一个笑容,这就够了。 夏颜眦目欲裂,她不敢相信事已至此,所有人竟然都还站在夏禾那一边,这个事实让她认识到夏禾是多么的得人心,而自己又是多么的悲惨悲哀,因为从小到大,除了亲母,她没有一个可以交付真心,且会全心信赖她的人。 尽管早就已经看开,但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公,为何夏禾能得上天如此优待?有疼爱她的父母亲人,有出类拔萃的爱慕者,还受到朋友下人的爱戴与追捧,自身又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还心灵手巧擅长医术,这样的她,世间有几个女子比得过? 眼眶酸得发涨,夏颜竭尽全力才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不如夏禾。 夏永淳不是武断盲目之人,尽管他已经表态,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全面,这也是为了让所有人信服。 厉目望向跪在最后面的小丫鬟,夏永淳语带警告道:“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若是有半句谎言,决不轻饶!” 小丫鬟早已瑟瑟发抖,闻言更是惊得弹了起来,被旁边的粗使婆子压着才有跪了下去。 “大……大爷,奴婢不、不敢说谎……”一开口,是一串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声音小到听不清的辩解。 夏永淳皱了皱眉,心中生出几分不耐。他最烦这种胆子小,又不干脆的人。 夏颜瞧见他的脸色,忙道:“父亲,这是祖母房里的丫鬟,胆子又这样小,肯定不敢撒谎的。”暗地里给了小丫鬟一个带着威胁的催促眼神。 小丫鬟害怕地快哭出来了,想到还等着她救命的父母弟弟,她不得不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断断续续道:“奴、奴婢看到姜姨娘不小心摔倒在地,三小姐趁、趁她还未起身,扑上去将、将姜姨娘推到了水、水里……” “你撒谎!”青萍控制不住地大喊,“小姐分明是看姜姨娘快要摔倒,好心去扶她,根本就没有推她!” “就是!小姐连碰都没有碰到姜姨娘!”红芝愤愤道。 小丫鬟瑟缩着发抖,似乎是被两人吓到,垂下头不敢再吱声。 青萍还欲辩驳,白雀拉住她,道:“多说无用,反而显得我们以势压人。” 青萍只好吞下到了嘴边的话,恼怒的甩手。 夏颜抬了抬下巴,道:“我还是那句话,姨娘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是众所周知的事,你们想污蔑姨娘是不可能的。” 夏禾淡淡望她一眼,道:“姜氏落水后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这点大家可都认同?” 众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又如何?”夏颜不屑冷哼。 “这就说明我没有做伪证的可能。”夏禾道,走到垂着头的小丫鬟前面,居高临下望着她,问:“你说我将姜氏推入水中,那我问你,我是如何,用的那只手将她推入水的?” 小丫鬟一个激灵,下意识去看夏颜,夏颜忙撇过脸,以免露出端倪。 夏禾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逼近一步追问:“说啊,我是用那只手将姜氏推下水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抑或是两只手?” 迫人的气势让小丫鬟控制不住地往后仰,直到重心不稳往后坐倒在地,她惶恐地抬头望向夏禾,视线在她被袖子掩住的两只手之间游移,最后颤.抖着双唇开口:“是,是两只手一起……” 听到这个答案,夏颜松了口气,心想这小丫鬟还不蠢,只是等她转过头,看到夏禾嘴角的笑,她的心瞬间凉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心服口服 事已至此,姜氏却想见夏禾,夏永淳当然不可能同意,想也没想就否决:“告诉她谁也别想见!” 他对姜氏已经深恶痛绝。 当初她不惜对他下药,以此怀上孩子,他原以为她会为了孩子有所改变,是以即便再厌恶反感,他也没有真的不理她,然而血淋淋的事实却告诉他,对这个已经疯魔的女人不能有半点同情,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屋外没了回音,也不知传话的人是去回话了,还是在外面等着不敢吱声。而屋里,除了夏颜的抽泣声,也没有别的声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世界安静得令人心慌。 良久,老太太长叹一声,神色疲惫地站起身,道:“红尘俗世多纷扰,老婆子还是去陪着佛主吧。” 翠喜忙上前扶着她,主仆一步步往外走。 “祖母……”夏颜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眼底闪过深深的愧疚。 她知道她让祖母伤透了心,这个从小疼她宠她,不管她犯多少错都会护着她,如今府上唯一关心她的人,终究还是对她绝望了。 想起年幼时的种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是说放下立马就能放下的,夏永淳不忍地闭上眼,执起一直默默支持他的苏氏的手,起身打算离开。 苏氏默默跟着他,对夏禾伸出手:“我们走吧。”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就想与丈夫女儿在一起。 夏禾笑了笑,摇头道:“母亲先陪父亲去走走吧,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何事?”夏永淳皱眉问,不悦道:“不赶紧回去换衣服,你还要瞎折腾什么?以为学了医就百病不侵了是不是?” 夏禾失笑,看来父亲对她不回去换衣服这件事怨念颇深,时不时就要搬出来提一提。只得无奈应道:“我这就回去换。” 夏永淳这才满意了,牵着苏氏离开。 夏禾回头叫上四个丫鬟,与众人招呼一声也离开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其他人也都纷纷散去,方才还站满人的大厅瞬间变得冷清,夏颜抬眼四顾,扫过熟悉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站起身擦干眼泪,蹒跚着走出大厅。 回房洗了个热水澡,喝了杯姜茶,夏禾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穿了半天的湿衣服,她不是不冷不难受,只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换套衣服再解决。坦白说,别看她自始至终都很镇定,其实她早已被冻得手脚发僵。 青萍一边替她擦拭还未干透的长发,一边抱怨:“小姐你就是太好心了,明知道那个姜氏居心叵测,你还去救她,要是我,就直接让她淹死算了。” 白雀叹息道:“虽然我也痛恨姜氏用这样的毒计,但若是要我见死不救,我也做不到,何况小姐本就是宽容大度之人,就更加不会袖手旁观了。” 青萍不服气地撇嘴,道:“好吧好吧,你们都是大善人,就我是心胸狭隘之人够了吧,哼!” “我又没这样说。”白雀无奈地皱眉。 “你没说,但你就是那个意思。”青萍哼了声。 “你这分明是不讲理。”白雀又气又恼。 见两人剑拔弩张,夏禾失笑,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吵,我出去一趟。” “小姐要去哪?”白雀连忙问道,也顾不得跟青萍吵嘴了。 青萍也不甘落后地道:“小姐你就别乱跑了,还是在房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夏禾揶揄地挑眉,“怎么,你们不吵了?” 两个丫鬟微红了脸,嘟囔道:“才没有吵呢。” 夏禾轻笑一声,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担心,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我去去就回。” 边说着边往外走。 “奴婢陪你一起去吧。”白雀追上去。 “不用了。”夏禾摇头,语气透着不容置喙。 “小姐至少告诉我们你要去哪里吧?”青萍将毛巾收起来,追出门问。 夏禾脚步微顿,道:“我去看看姜氏。” 白雀与青萍一怔,等两人回神,已经不见夏禾的身影。 青萍急得跺脚,道:“小姐真是的,还去看那个毒妇作何!” 白雀虽也不认同,却还是道:“小姐自有小姐的用意,我们还是不要多嘴的好。”说罢拉了青萍进屋。 草叶庐离着姜氏的新月苑并不远,夏禾一路走来,披头散发的模样引得不少仆役驻足,有稍微熟悉的一点的,还上前劝她:“三小姐这是刚沐浴完吧,天气凉,您担心受寒。” 对大家的关心,夏禾微笑点头表示感谢,然而并没有打道回去。 终于站到新月苑门前,夏禾闻着从院内飘出的浓重药香,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 房内,夏颜正在喂姜氏喝药,候在外面的丫鬟匆匆跑进来,道:“姨娘,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夏颜握着汤匙的手瞬间僵住了。 “快让她进来~”姜氏面露讶异,声音透着急切,说完喘了一大口气。 夏颜搅动碗里的药,装似不经意地问:“娘为何要见夏禾?” 姜氏沉默,良久低声道:“颜姐儿,你先出去吧,娘有话想跟夏禾说。” 夏颜怔了怔,没有多问起身出了里间。 夏禾跟着丫鬟跨进房门,与往外走的夏颜迎面碰上,两人相对无言,在沉默片刻后,夏禾微微敛首,越过夏颜打算进去。 “夏禾。”夏颜突然开口。 夏禾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 夏颜默了默,没头没尾地问:“你已经拥有那么多,就不能稍微让一些出来给其他人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可悲,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眼底闪过诧异,夏禾脱口而出:“为何你只看到我得到的,却看不到我是如何得到的?你真的以为人活在世能不劳而获吗?” 夏颜浑身一震。 是啊,她从来只会埋怨上天不公,却从未想过上天为何不公,这世上,钱财尚且可以抢夺乞讨而来,感情却只能用心去换,夏禾所得的一切,都是用十倍的真心与善意换来的,真追究起来,她得到的其实并不如她付出的多。 想到这里,夏颜笑着流下眼泪,她道:“夏禾,我心服口服。” 第五百一十九章 救你的原因 隔着一道屏风,姜氏将夏颜与夏禾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潸然泪下。 见夏禾进来,她收起帕子,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三小姐随意坐吧。” 夏禾扫了眼床头的药,走到绣墩旁坐下。 姜氏自嘲一笑,道:“三小姐过来,可是来嘲讽妾身的?” 夏禾抬眸,双眼无波无澜地望着她,道:“我过来,是因为你有话对我说。” 姜氏猛地抬头,揪紧帕子,厉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我?我不信!” 夏禾跳下水救她时,她不断试图将她拖下水,想淹死她,那时她是真的打算跟夏禾同归于尽,深秋的水很冷,她的心更狠,然而不管她如何拽着夏禾下沉,夏禾始终紧紧拉着她不放。 那一刻,她的心是颤.抖的,夏禾抱着她的手是那样温暖,让她冰冷的心染上了温度。上岸后,她多想拉住她,然而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变得奄奄一息,只能看着她为自己操持,而小产更是让她连阻止女儿都做不到。 是她的狠毒绝情让自己失去了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场,她不怨任何人,她只是想知道,夏禾为何要救她。 夏禾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并不是想救你。” “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姜氏苦笑,“那又有何区别……” “不。”夏禾摇头,打断她的话,抬眼直视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有多狠心。” 姜氏的表情僵在脸上。 夏禾接着道:“即便你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你一直认为孩子即便生出来,也不会得到宠爱,甚至会受到母亲与我的迫害,因为在你眼中,我与母亲就是容不下你们。然而,即便是在你看来容不下你们的我,尚且想要努力救下这个孩子,而你,作为他的母亲,口口声声爱他的母亲,却能如此心狠地不要他,那么我问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望着姜氏逐渐苍白到透明的脸,道:“你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吗?你真的爱父亲吗?还是你爱的只是不输给母亲的自己?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自己的心。” 姜氏苍白的双唇颤抖着,双眼被恐惧占满,她剧烈地喘息,粗重的喘气声宛如是从破旧的风箱里发出,良久,她才缓过气,嘶哑着声音道:“我是真的爱颜姐儿……” 夏禾平静道:“但你已经毁了她,以后她只能在田庄陪着苟延残喘的你过后半辈子。” 姜氏的瞳孔剧烈收缩,趴在床上悲怆地失声痛哭,“夏禾,你好狠的心……可我比你更狠心……”她捶着腿泣不成声,毫无逻辑的话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叱骂夏禾,还是在自我唾弃。 夏禾站起身,道:“若是在水里时你不硬拖着我,明年夏府会多一个孩子。” 这无疑是压垮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垂眸望着面如死灰,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的姜氏,夏禾抿了抿唇角,道:“在水榭里,我本已决定相信你,因为我相信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但你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不管身后的姜氏有没有听到。 从新月苑出来,夏禾有些恍惚,直到对上一双包容的眼。 苏氏目光柔和地望着她,道:“我知道你会过来。” 夏禾笑了,道:“母亲竟然没有陪着父亲?” “就是你父亲让我过来的。”苏氏笑道,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上曲折的游廊。 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让夏禾鼻子发酸,她吸了口气,故作不经意道:“有一个女人,她收养了一个孤儿,但是她对那个孩子并不好,时常打骂,让她做很多事,可是在她死前,她却将自己的一切给了那个孩子,她明明可以用笔钱活下去,但她没有,你说,她爱那个孩子吗?” 苏氏脚步委顿,回头笑望着她,道:“重要的不是我觉得她爱不爱那个孩子,而是那个孩子是否觉得她母亲爱她。” 夏禾颤抖着双唇扯出一个笑,道:“是的,她相信自己的母亲是爱她的,所以她也相信世上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就够了。”苏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忍下心里的酸楚,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孩子现在过得好吗?” “很好。”夏禾含笑点头,闭上眼轻声道:“以前她总埋怨养母让她做事,现在她却很感激养母,因为她从中学到了很多手艺,有了可以傍身的东西,现在她有了新的父母,一群可以交心的好姐妹,以及心仪的人,每天都过得很幸福。” 望着她安详满足的笑脸,苏氏差点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竭力忍住眼泪,转过身抹了抹眼角,稳住声音道:“那就好,我们快走吧,你父亲还在前面等着。” “恩!”夏禾重重点头,握紧她的手,笑嘻嘻道:“要是父亲看到母亲牵着我,一定又要念我了。” “他那是羡慕嫉妒恨,你不用理他。”苏氏不在意地嗤了声。 “哈哈哈!”夏禾开怀大笑。 母女俩说说笑笑,在蜿蜒曲折的游廊上渐渐走远,紧握的双手始终未曾松开。 姜氏的身子终究还是被那些虎狼之药给弄垮了,加之心中郁结积忧成疾,修养了一个多月还是去了,那是立冬之后不久的事,苏氏做主将她厚葬了,也没有将夏颜送去田庄,而是替她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打算让她开春出嫁。 那件发生在深秋的惨事,被彻底掩埋,与枯黄的落叶一起迎接将至的寒冬。 在淮南的第一场雪落地之际,夏禾给飞璟去了一封信,这是回到封都后她第一次给他写信,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只是在信的末尾,她用有别于飘逸草体的簪花小楷写到: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顾飞璟将信折好,放在紧贴心脏的位置,在漫天飘舞的雪花中,提剑迈入巍峨幽深的宫门。 次年春,大皇子因密谋刺杀皇帝被打入天牢,京城风云诡谲,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第五百二十章 羽毛枕 “小姐,小姐!顾将军给你来信了!”青萍举着信兴冲冲跑进草叶庐大门,乐得几乎飞起。 夏禾窝在热炕上,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哦”了一声。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激动,青萍怔了怔,埋怨道:“小姐你也表现得开心一点啊,是顾将军写给你的信耶!” “哦。”夏禾淡淡应了一声,迟疑着将手从袖套中取出来,将摊在面前的书翻了一页。 “小姐!”青萍跺脚。 “好了好了,你就别吵小姐了,没看她翻书都懒得动了么。”白雀笑道,将冷掉的茶倒掉,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推到夏禾面前。 青萍只好将信往几上一放,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之前还说指责我畏冷,没想到入了冬,小姐比我还怕冷。” “我不是怕冷,我是懒得动。”夏禾理直气壮地反驳,朝着矮几上的信抬了抬下巴,道:“白雀你念给我听。” 白雀也控制不住地翻白眼,道:“小姐,你再这样懒下去,太太要过来教训你了。” 不是她说,小姐这段时间真的是懒得天怒人怨,将“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发挥到了极致,她真担心小姐再不动动,会胖得圆成一个球。 夏禾不满地哼哼,不情不愿地抽出手将信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这一看,瞬间笑喷了。 “哈哈哈哈!这写的什么鬼!”夏禾抱着肚子在炕上打滚。 青萍与白雀对视一眼,不由得好奇起来,两人拿过信凑在一起细看,然后不约而同地爆笑出声。 只见信上写着:红豆我不爱,禾苗是我菜,你若想胖鱼,就到京城来。 署名是害相思病的鱼。 “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我的肚子!”青萍扶着矮几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白雀稍微矜持一点,掩唇笑道:“没想到顾将军如此有才。”只可惜不是文才,是个鬼才。 夏禾滚了几圈,笑得气喘吁吁才停下,她翻身坐起,屈指敲了敲桌面,道:“可见此人已经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程度。” 青萍与白雀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 笑了一顿,夏禾身上的懒劲去了大半,她伸了个懒腰,道:“这袖套还是不够暖,看来要自己动手做几个暖手的了。” 青萍双眼发亮,问:“小姐要做什么?” 夏禾掸了掸袖子衣角站起身,穿上杌子上的鞋,道:“先跟我去库房走一趟。” 现在苏氏已经将库房交由宋嬷嬷管理,夏禾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过去取,对此,府上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库房,夏禾与宋嬷嬷招呼一声,便领着白雀青萍进了门,两个丫鬟茫然地跟在她身后,道:“小姐要找什么?你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找。” “兽皮,棉花。”夏禾干脆道,视线在仓库里搜寻。 青萍与白雀似懂非懂地点头,兵分两头寻找这两样东西。 不多时,白雀捧着几块兽皮回到夏禾身边,道:“小姐,你看看这些能不能用。” 夏禾垂眼一看,有虎皮也有兔皮,还有红狐跟水貂的皮草,心下不由啧啧两声。 白雀道:“大爷喜欢收集皮草,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些,那边还有不少。” “不必了,留下虎皮跟水貂皮,其他的就先放回去吧。”夏禾摇了摇头。若非古时候的布料材质没有现代那么丰富,她也不会想到用兽皮。 白雀点点头,将虎皮跟水貂皮挑出来放到一边,将其他的抱着送回了原地。 青萍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道:“小姐,仓库里我都找遍了,没有看到棉花,但有不少新打好的棉被,你要用吗?” 夏禾摇头道:“已经打成被子的棉花不够松软,用不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有看到鹅毛的吗?” “鹅毛?”青萍疑惑地眨眨眼,想了想,道:“鹅毛没有看到,不过听说库房里有南洋商人送给大爷的羽毛被子跟枕头,只是至今没有人动过。” 夏禾挑眉,不知她将别人送给父亲的礼物给拆了,父亲会不会将她吊起来打? 在可能被吊打与能取暖之间,夏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反正她有母亲罩着,想来父亲也不敢真的动手。 当即愉快地拍拍手,让青萍去将羽毛枕头取了一个来,然后带着两个丫鬟满载而归。 夏禾离开的时候宋嬷嬷没在,后面听说她将夏永淳的羽毛枕头给拿走了,宋嬷嬷当场发晕。 那可是大爷珍藏了好几年,一直舍不得用的宝贝啊,要是被大爷知道让三小姐给拿走了,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宋嬷嬷急得直转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草叶庐问夏禾拿回来。 只可惜她去得太迟了,夏禾已经将枕头给拆了。 望着满屋子飘飞的白羽毛,宋嬷嬷有种灵魂出窍的飘忽感,她老泪纵横地大喊:“我的小祖宗诶,你要害死老奴了!” “啊?”正追着羽毛满屋子跑,想要将飘飞的羽毛收拢起来的夏禾愣了愣,问道:“嬷嬷你在说什么呀?” 身后四个丫鬟在嘿哟嘿哟地收集羽毛,她是真的没有听清楚宋嬷嬷的话。 宋嬷嬷捂脸,道:“大爷要拔了老奴的皮了。” 夏禾微怔,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不确定道:“没这么夸张吧?不就是一个枕头嘛。”心里却也开始打鼓,看来父亲很宝贝这一套羽毛床具。 心下转了一圈,她将宋嬷嬷拉到一边,小声道:“嬷嬷,父亲可经常问起这羽毛被跟枕头?” 宋嬷嬷满心疲惫,摇头道:“倒是不曾。” “这不就结了!”夏禾一拍手,欢快道:“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父亲又很少问起,那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大家就都没事啦!” 宋嬷嬷怔了怔,细细一琢磨,还真有些道理,她迟疑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保证大爷之后都不过问啊。” “这个嘛……”夏禾托着下巴沉思,好一会后,击掌道:“大不了我们再帮他做一个呗,不就是把鹅毛塞进枕头里么,简单得很!” 宋嬷嬷哭笑不得,道:“我的祖宗,那可是上好的天鹅绒!我上哪去找只天鹅来拔毛啊!” “额……”夏禾噎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异变的开端 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禾深知这个道理,但要对暴脾气的父亲坦白,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好生安抚宋嬷嬷一番,将人送走,夏禾开始琢磨办法。 青萍一边将收拢好的羽毛装进布袋里,一边问:“小姐,不会真的要瞒着大爷吧?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啊。” 夏禾咂巴下嘴,道:“这道理我知道,只是怎么说是个问题。” “不就直接跟大爷说么?不然还要怎么说?”红芝道。 夏禾摇手指,神秘莫测地道:“这其中可是有很多学问的,不同的人,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措辞,所带来的结果可是会不一样的。” “比如呢?”白雀虚心求教。 夏禾眼珠一转,道:“不如我们先把东西做好?” 四个丫鬟:“……”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以为她们听不出来么? 但贼船已经上了,四人只好跟着自家主子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夏禾要做的东西十分简单,就是抱枕,是的,就是两侧开口里面可以放暖宝宝的那种! 在夏禾的心目中,这可是冬日的暖手圣宝! 做法很简单,稍微有点针线功底的都能做出来,只是这造型,就要看个人喜好了,而夏禾喜欢可爱呆萌一点的,所以虎皮跟貂皮在她的剪刀下成了圆滚滚的虎头跟熊头形状。 用粗线缝出两个大叉做眼睛,一条锯齿形状的线做嘴巴,然后剪一块长方形的兽皮,将两边的宽缝起来,做成一个圆筒,这就是后面用来放手的内胆。 因为夏禾剪出来的虎头跟熊头是有大耳朵的,所以接着从左边耳朵的下面开始,从左往右缝合,缝到右边耳朵下面就停下来,接下来就是将内胆夹到两块兽皮的中间,然后缝合,这里要注意的就是内胆的两边要分开与相贴的兽皮缝在一起,不能相互缝在一起,不然这样后面手会放不进去。 内胆缝上去后,接着将前后两块兽皮缝合,最后留下一个一指长的口子,用来塞羽毛。 夏禾一口气缝了四个,然后在四个丫鬟的目瞪口呆中,将一个个抱枕套塞满,最后缝上开口。 鼓鼓囊囊,软绵绵的呆萌抱枕新鲜出炉。 “哇啊——!”四个丫鬟惊叫,每人一个将抱枕抱进怀里,惊喜地大呼:“好可爱啊!” 夏禾得意地挑眉,道:“可不仅仅只是好看而已。” 将榻上被子里的手炉挖出来,塞进青萍抱着的抱枕里,夏禾道:“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手炉烫手了,而且能增加保暖的时间。” 青萍抱着虎头虎脑的虎头抱枕蹭啊蹭,陶醉道:“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小虎。” 夏禾失笑,这还取出昵称来了! 白雀依依不舍地将小白熊放下,道:“小姐做了这么多,是要送给老太太跟太太吗?” 夏禾含笑点头,道:“现在材料不够,等迟些购置一些棉花,我给大家每人做一个。” 青萍不由面露失望。 红芝掰了掰手指,道:“可这里有四个,老太太一个,太太一个,小姐自己留一个,还有一个剩呢?” 夏禾挑眉,道:“或许我们可以用这个抱枕讨好父亲,让他不生我的气。” 黄莺眼底一亮,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也许大爷看在抱枕的份上,就不追究羽毛枕头的事了呢?” “可大爷会喜欢吗?”青萍担忧地皱眉。 闻言,夏禾有点拿不准主意了,父亲确实可能会不喜欢这种太软萌的东西。 “不然先给太太送一个去,然后看大爷是什么反应?”白雀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夏禾若有所思地点头。 事不宜迟,让四个丫鬟将工具收了收,夏禾抱着两个抱枕出门。 先将虎头抱枕送去香椿园,谢绝了翠喜的挽留,夏禾立即转道去兰溪苑。 兰溪苑一如既往地平静宁和,夏禾径直进了暖阁,找到正在看书的苏氏,举了举手里的抱枕,神秘兮兮道:“母亲猜猜这是什么?” “恩?”苏氏闻言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手,笑望向她手里的东西,道:“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母亲真识货!”夏禾竖起大拇指,将抱枕塞进苏氏怀中,得意洋洋道:“这个叫抱枕,母亲看书的时候可以抱着暖手,也可以在特殊时期暖肚子,是不是很有用啊?” 苏氏扬了扬眉毛,仔细感受了一下,道:“确实挺暖和。” 得到表扬,夏禾啪啦啪啦开始介绍抱枕的用处跟好处,只是说着说着,她发现眼前的听客有些心不在焉,当即刹住车,关切道:“母亲有什么烦心事吗?” 苏氏回神,歉意笑道:“抱歉,昨夜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 夏禾不在意地摇头,道:“母亲有何烦心事就跟我说吧,别跟上次一样藏着掖着。”对于母亲在京城隐瞒姜氏怀孕一事,她还是耿耿于怀。 苏氏讪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叹出口气,这才吐露真言:“你可知大皇子被打入天牢一事?” 夏禾怔了怔,道:“有所耳闻。” 这可不是小事,官府下了通报,到处都有人在议论,即便她不出门,也从下人口中听到了不少。 苏氏叹了一声,道:“所谓大孙子小儿子,老太爷的命根子,大皇子虽然在各方面都不算出众,但却十分得太后的宠爱,如今他被打入天牢,难逃一死,太后心里必定不好过。” “母亲是在担心太后?”夏禾问。 苏氏点头,道:“我们离京时,太后身体就已经抱恙,你外祖母寄来的信也说她老人家的身子一直没有好,我担心打击之下,太后的病会加重。” 这是极有可能的。 夏禾默了默,疑惑道:“太后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宫中的御医治不好吗?” “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虚,常常头晕食欲不振,入冬后病情愈发严重,有时候甚至起不来身。”苏氏皱眉。 夏禾点点头,并没有多想,毕竟她也是初出茅庐,不敢怀疑御医们的诊断。她只能安抚母亲不要多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在苏氏向夏禾倾吐完心事后没几天,一道圣旨快马加鞭从京城送往封都。 第五百二十二章 约踏青 倒春寒之后,气温逐渐上升,庭院里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草木随之复苏,开始抽叶发芽,相信用不了多久,绿意就会覆盖整个院落。 夏禾如往常一般窝在榻上看书,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勉强看进去的内容转眼就忘得干净。 同一条详解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记住,夏禾最后一点耐心告罄,索性放下书,给自己倒了杯茶休息休息。 窗外响起啾啾啾的清脆鸟鸣,夏禾抬头,正好看到两只燕子追逐着从窗前掠过,剪刀般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不由得弯起嘴角,自言自语地笑道:“改日去踏青吧,不然可辜负了这好春光。” “没有人陪,就算去了,怕也是要辜负大好春色。”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禾惊讶地回头,便见夏莲与夏冰站在身后。 “你们怎么过来了?”夏禾笑着迎上去,一边招呼青萍上茶点。 “自然是过来找你玩的啊。”夏莲挑了挑眉,笑嘻嘻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道:“南郊的桃花林据说正漂亮,我们打算去看看,于是就过来找你了。” 夏禾扬眉,揶揄道:“就我们三个去?” 夏冰微红了脸,羞怯道:“其实是周表哥邀我们一起去玩。” “你确定是邀我们?”夏禾促狭地挑眉。 夏冰的脸更红了,嗔道:“三姐就别闹了,又不只是我,大姐还不是受了李公子的邀请!” “咦?”夏禾好奇地望向夏莲,意有所指道:“看来某人瞒了我很多事情啊。” 从京城回来后,虽然大家会经常凑在一起聊天,但却很少聊到感情的事,是以除了李鸿远已经放弃夏冰外,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她知道大家是在顾忌她的感受,因为青萍的添油加醋,大家几乎都认为她跟顾飞璟没有可能了,是以一个个都对情爱方面的事避而不谈,就怕她伤心难过,她也试图解释过,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故作淡定,她能怎么办? 闻言,夏莲不解地眨眼,道:“李鸿远邀我跟周表哥邀四妹怎么能相提并论?” 夏禾噎了噎,竟有点同情李鸿远了。 夏冰摇了摇头,悄悄对夏禾道:“虽然李公子没有明言,但他多次向我打听大姐的喜好,也积极地邀约大姐,可大姐就是不开窍,害我这个旁观的都不由跟着着急。” 夏禾忍俊不禁,道:“倒是很有大姐的风格。” 话虽如此,夏莲今年就要满十九了,若是再不成亲,就真的要成老姑娘了。 默了默,夏禾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李公子对大姐有意?” 夏冰想了想,担忧道:“李小姐应该知道。” 夏禾知道她为什么会担心,大姐与李亚楠势同水火,想来李亚楠不会接受大姐做她的嫂嫂。 不由猜测道:“李公子没有明说对大姐的感情,难道是因为亚楠姐不答应?” “有这个可能。”夏冰点头。 这样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夏禾寻思片刻,道:“既然李公子还有顾虑,我们就不要上赶着撮合他跟大姐,省得以后事不成,大家尴尬。” 夏冰认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是以没有在大姐面前戳破。” 话音刚落,夏莲不满地叫道:“你们够了啊,竟然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夏禾忙讨好笑道:“大姐别生气,我是在问四妹她跟周表哥的事情,你也知道她脸皮薄嘛,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夏莲哼了声,接受了这个解释。 与夏莲交换一个眼神,夏禾道:“大姐,李公子邀你看花,你答应了吗?” “没有,怎么了?”夏莲不解地问。 “没答应就好。”夏禾松了口气,笑道:“幸好你没有答应,不然到时候你们身边都有人,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三姐!”夏冰抗议大叫。 夏禾掩唇偷笑,没办法,这小冰山着急的样子太可爱了,她就是忍不住想逗一逗。 夏莲倒是没有多想,跟着一起调侃夏冰。 笑闹一阵,三姐妹商量好,决定三天后去踏青,看桃花。 转念一想,夏莲道:“三姐,要不要请徐小姐一起?” 夏禾怔了怔,道:“也好,我也许久没有与柳儿姐姐叙旧了。” 说起来,自半年前见过一面后,她就没再见过徐家兄妹了,之前还听说徐柳儿来找过她,只是那时她已经去了京城。 想着这对兄妹帮过自己不少,又是值得结交的人,夏禾觉得很有必要联络一下感情。 当下道:“那就把徐公子跟柳儿姐姐一起叫上吧,人多热闹。” 夏莲与夏冰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道:“小禾,你可知徐公子至今未定亲?” 夏禾一怔,道:“我甚少出去走动,倒是不清楚这些。” “传言徐公子是因为……”夏莲急切开口,夏冰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夏莲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见状,夏禾疑惑地眨眼,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夏冰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禾不由苦笑,得,妹妹大了,知道噎她了。 从草叶庐出来,夏莲叹道:“小禾平日里看着精明,在感情上却十分迟钝,连徐公子心悦她这么明显的事都不知道。” 夏冰哭笑不得,心说你还不是一样。 夏莲道:“其实徐公子也不错,如果小禾跟顾将军真的没有可能的话,考虑一下徐公子未尝不可,他等了小禾这么久,太难得了。” 夏冰不置可否,道:“三姐有主意的很,大姐还是先为自己打算一下吧,现在三哥的病大有起色,指不定哪天就站起来了,你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 “不急不急,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夏莲满不在意地摆手。 夏莲只能无奈摇头。 虽然夏莲才是这次踏青的发起人,但鉴于徐柳儿兄妹与夏禾比较熟悉,是以还是由夏禾写帖子邀请两人,那边的回应倒也快,当日就给了回复,表示十分期待。 回帖是徐绍祁写的,言辞间尽显喜悦,想到夏莲的欲言又止与夏冰的缄默不言,夏禾不由多了个心眼。 第五百二十三章 圣旨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夏禾背了几本医书,三天就过了。到了约好的这一天,夏禾麻利地洗漱好,用过早膳,就到二门前去等夏莲与夏冰,她以为自己已经算早了,却不想夏冰比她更早,可见某人的心早已飞到了桃花林。 夏禾少不了要揶揄夏莲一番,两人说笑间,夏莲也敢来了。 “都来了,就出发吧。”夏禾道。 三人正要上马车,富贵急匆匆从前院的后门跑过来,扒着车辕气喘吁吁道:“幸好赶上了,三小姐你可不能走啊!” 三姐妹满头雾水,夏莲道:“富贵叔,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出去踏青,又不是不回来了。” 富贵喘着气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回不回来的问题,是小姐们现在不能出门!” 三姐妹对视一眼,便听他大喊道:“圣旨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敢再耽搁,三姐妹忙赶往正厅。 其他人早就已经到了,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屋子,就连老太太也不列外,三人不敢多言,寻到自己的位置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氏一门人才辈出,忠君爱民,乃万民之表率,今擢封夏永淳为永乐爵,赐府一座,黄金万两,钦此!” 尖细嘹亮的嗓音传遍整个正厅,如雷贯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高呼,内心震撼不已。 夏永淳心下纳闷,无缘无故的,皇帝为何要封他做爵爷?怀着疑惑起身接旨,正要请传旨公公坐下喝茶,传旨的公公笑道:“夏爵爷不要着急,还有一道旨意呢。” 众人顿时心生不安。 传旨公公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传太后懿旨,夏氏女夏禾聪慧纯善,妙手仁心,深得哀家喜爱,今特封为长清翁主,即日起接入宫中,常伴哀家左右。” 末了,殷勤笑道:“长清翁主,快接旨吧。” 夏禾从震惊中回过神,只能磕了个头,起身接过懿旨。 夏永淳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若不是苏氏与老太太拉着,他会直接把圣旨给扔了,然后将传旨的公公狠揍一顿赶出门。 他说皇帝怎么会无缘无故册封他爵位,原来是要抢他的女儿,他决不答应! “你冷静一点,圣旨已下,难道你要抗旨吗?抗旨的后果你承受得起吗?”苏氏厉声道。 想到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自己身上,夏永淳稍稍冷静下来,但还是心有不甘地道:“难道就这样让他把小禾抢走?” 苏氏默了默,道:“我知道皇上与太后这样做的原因,太后病了有大半年了,想来皇上只是想让小禾入宫为太后治病。” “那他直说啊,封小禾做翁主作何?”夏永淳气急败坏道。 苏氏沉默。 传旨公公不是没有听到夏氏夫妻的谈话,他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有听到,走到夏禾身边,拱手笑道:“请翁主稍作准备,随奴才出发吧。” 夏禾笑了笑,道:“那还真是不巧了,我今日约了朋友踏青,怕是走不了。” 传旨公公微怔,似笑非笑道:“难道在翁主看来,与朋友踏青比遵守太后懿旨更重要?” “是。”夏禾毫不犹豫地点头。 传旨公公脸上微僵,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恼意。 夏禾笑了,不卑不亢道:“公公一定觉得夏禾不识好歹,可即便如此,夏禾还是要去赴约,不然失信于人,我又怎么对得起太后的赞赏,怎么敢当翁主之位?” “……”传旨公公心下微惊,心道难怪宫中的三位主子都看重这个小门女,看来真有些本事。 略一沉吟,他涎着脸笑道:“可太后对翁主着实想念的紧,奴才一时半刻也不敢耽误。翁主有所不知,奴才这一路都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就怕稍有耽搁引皇上与太后怪罪,让奴才小命不保啊,还请翁主不要为难奴才了。” “快马加鞭?”夏禾含笑上下打量他,目光意味深长。 白面无须,面色红润,身上还一尘不染,这是快马加鞭连着赶了几天路能有的模样?怕是吃饱喝足,还沿路拿了不少好处吧。 她慢悠悠道:“我听说皇上最讨厌欺上瞒下的人了。” 传旨公公顿觉无所遁形,局促地搓了搓手,呵呵干笑道:“既然翁主舍不得家人,那就明日再出发吧,想来太后会谅解翁主的一片孝心的。” “如此甚好,有劳公公多等一日了。”夏禾含笑颔首。 “应该的应该的。”传旨公公抹着冷汗连连点头。 让富贵将传旨公公带下去休息,一家人聚在正厅商量对策,然而坐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除了遵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死一样的沉默中,夏禾起身,道:“只是进宫陪侍太后,大家不必如此担心,等太后的病好了,就会放我回来了。” 她的安慰并没有起作用,大家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老太太叹了一声,道:“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让你进京的。”苏氏垂首道:“都是我的错。” 夏永淳一直紧抿着嘴角没有吱声,这实在太反常了,夏禾不禁疑惑地望向他。 觉察她的目光,夏永淳狠瞪了她一眼,道:“谁都没错,错的是她自己,让她出风头惹是生非,这下好了,把自己给赔了!” 夏禾哭笑不得,怎么还怪起她来了? 夏三爷道:“现在不是责怪谁对谁错的时候,我担心小禾进了宫会被卷进……”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可即便他不说,该明白的还是明白了。 这正是夏永淳最担心的一点,虽然他没有涉足朝政,但多少也听了些风声,皇上有意立太子,几个皇子为此正斗得正厉害,朝堂上一片混乱,夏禾此时进京,必定会引人注目,至于那些皇子是拉拢她还是要除掉她,这就说不准了。 又是一番沉默,夏禾叹气道:“除非我死了,不然就得进宫,所以现在想再多都是空的,我们何不走一步算一步?” “闭上你的嘴。”夏永淳瞪眼。 夏禾噘嘴,道:“我不管了,我要出去踏青,你们慢慢想吧。” 说罢扭头出了门。 夏永淳指着她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夏莲与夏冰交换一个眼神,忙跟了上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桃花林 夏冰所说的桃花林在一个山坳里,因为四面环山,这里的气候要比外面暖和,所以山坳里的桃花早早就开了,地面也一片新嫩茸草。 在城门口汇合后,众人直奔桃花林,到了入口处,因为山路狭窄马车无法通行,一行人只好下车步行。 为了给夏冰与周益宏单独相处的空间,夏禾与夏莲识趣地快步走到前面,装作欣赏沿途风景,徐家兄妹也是有眼色的人,见状便也加快了脚步,与走在最后的夏冰与周益宏拉开了距离。 山中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漫游于其间,叫人心旷神怡,可惜徐柳儿此刻却没有游玩的心思,她推了推兄长的胳膊,道:“哥哥,机会难得,你可不能再犹豫了。” 说着,瞟了前面的夏禾一眼,意义明显。 徐绍祁不禁窘然,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却又忍不住偷瞄走在前面的夏禾,目光追随她的一举一动。 “我能不急吗?母亲可是放话了,你若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就要做主替你定亲了!我可不想要一个陌生女人做我嫂嫂。”徐柳儿恨铁不成钢地小声抱怨。 徐绍祁眼中微黯。 见状,徐柳儿心生不忍,好声劝道:“哥哥,你就直接跟小禾坦白了吧,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总好过一直悬而不定,浪费大好光阴。” “我知道。”徐绍祁叹息,幽幽道:“只是她心里有人,我总无法鼓起勇气向她开口。” “那又如何?”徐柳儿疑惑反问,道:“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有何好忌惮的?且我听说小禾这次进京受到了顾将军祖母的刁难,想来两人想在一起很难,这正是个好机会,你不该再畏头畏尾。” “话虽如此,趁虚而入也太过卑鄙……”徐绍祁迟疑不定。 “哥哥!”徐柳儿急得跺脚,道:“情爱里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难道你想喝小禾跟别的男子的喜酒吗?你可知封都城心仪小禾的男子多了去了,你再犹犹豫豫,小禾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徐绍祁沉默,望着前面的夏禾陷入沉思。 穿过入山的小路,拐了个弯,一大片粉色闯入眼帘,正可谓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放眼望去,粉色的桃花占满整个山谷,连绵不断,宛若花海,还未走近,便能闻到扑鼻的花香,令人迷醉。 “哇!好美!”几个姑娘不约而同惊呼出声,就连徐柳儿也被吸引心神,恨不得化为蝴蝶立刻飞到花丛中。 再没有心思多想,一行人加快脚步。 只是到了桃林边缘,众人傻眼了。 只见李鸿远与李亚楠陆婉秋三人站在进林子的小路上,旁边还跟着提包裹的下人,显然也是来游玩的。 夏禾心下不由好笑,这还真是巧了。 夏莲与李亚楠大眼瞪小眼,良久,李亚楠哼笑一声,道:“某些人欲拒还迎的手段可真是练得炉火纯青啊。” 夏莲没听懂她的话里藏针,撇嘴道:“真是晦气,赏花的心情都没有了。” “彼此彼此。”李亚楠满眼不屑。 徐家兄妹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夏禾瞥了眼沉着脸的李鸿远,笑了笑,敛首道:“李大哥,陆姐姐,真是好巧啊,你们也来赏花?” 陆婉秋温婉一笑,道:“是啊,听说这里的桃花开了,闲着无事便过来了。” 李鸿远俊眉紧皱,走到夏莲身边,道:“你不是说你不想看桃花吗?”他本就长得黑,此时脸色一沉,怪吓人的。 夏莲却一点都不怕,道:“我是说我不想跟你一起看桃花,又没有说不想跟其他人一起看桃花。”何况你本来想请的人又不是我。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闻言,李鸿远眼角扫到一旁的徐绍祁,脸色更加难看。 察觉到李鸿远仇视的目光,徐绍祁满头雾水。 李亚楠将兄长拉开,道:“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别理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说完瞪了夏莲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夏莲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 夏禾与陆婉秋寒暄了几句,无意间听到李亚楠的话,不由笑了,道:“看来我们是不适合同行了,那就先告辞了。” 微微敛首,她招呼夏莲几人离开。 望着夏禾离去的背影,陆婉秋无奈叹息,对李亚楠道:“你这又是何苦?难道你真的不想跟小禾和好了?” 李亚楠撇嘴,道:“只怪我当初看错了人,她根本不值得我真心相待,你不知道她进京都做了什么,夏晴写信告诉我,她为了嫁进王府不折手段,还挑拨顾将军与其祖母的关系,她还……” 陆婉秋抬手打断她,厉声道:“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吗?如果不是,我不想听。” 听出她话中的恼意,李亚楠惊讶道:“婉秋,为何你到现在还相信夏禾?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婉秋懒得跟她争辩,扭头往前走。 见状,李亚楠忙追上去,道:“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些,今日我找你来,是想撮合你跟我哥的,你一定要给我哥一个机会!” 陆婉秋没有回答,心想你哥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我给他机会又有何用。 进了林子,又是另外一番景致,溪水交纵,绿草成茵,落英缤纷间彩蝶飞舞,也不知是蝴蝶追逐着花瓣,还是花瓣追逐着蝴蝶。 “当真是桃源仙境。”徐绍祁低声惊叹。 徐柳儿猛地从美景中回过神,拉过兄长低声道:“哥哥,我去帮你支开夏莲,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不等徐绍祁回应,她就蹦蹦跳跳跑到夏莲身边,将夏莲从夏禾身边拉开。 徐绍祁无奈笑着摇头,目光触及静立花树下的夏禾,瞬间痴了。 明眸皎皎,顾盼生辉,素手莹莹,清风盈袖,伊人如斯,堪比春风。 这便是徐绍祁眼中的景色。 夏禾正望着满树紧簇的桃花发呆,脑子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挥之不去,突然头顶微凉,她下意识抬起头。 对上那双皎洁澄澈的眸子,徐绍祁的手僵在半空中,讷讷道:“你头上落了花瓣……” 夏禾怔了怔,随即敛首笑道:“多谢。”她往旁让了一步。 徐绍祁心生苦涩,道:“不必客气。”如果是顾将军,她会如此客气生疏吗? 想起妹妹的话,他终是鼓起勇气,道:“小禾,我……” “啊——!”突然响起的惊叫将绍祁未完的话打断,夏禾倏然皱起双眉,道:“出事了!”想也不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徐绍祁望着空无一人的草地,仰头苦笑,终究还是有缘无份。 第五百二十五章 遇袭 叫声是夏莲跟徐柳儿发出的,夏禾循着声音赶到,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花瓣飘飞的桃花林中,一群黑衣人正打得激烈,虽然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但明显不是一路人。 夏禾赶到夏莲两人身边,皱眉问:“怎么回事?” 夏莲与徐柳儿显然惊魂未定,闻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拉住她慌乱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正赏花,突然有几个黑衣人跳出来,要抓我们,然后又跑出来一群人,跟之前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夏禾紧皱起眉,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圣旨刚到,这些人就到了,还埋伏在了这里。 说话间,打斗已经结束,一个黑衣人捂着受伤的手臂走到夏禾面前,单膝跪地,道:“属下奉四皇子之命,前来保护翁主,惊扰之处还请翁主恕罪。” “翁主?”徐柳儿震惊地望向夏禾。 夏禾抿了抿嘴角,问:“是四皇子派你来的?那你知道这些黑人是谁派来的吗?” 黑衣人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旁的并不知情。” 夏禾默了默,摆手让他起身。 黑衣人敛首起身,去吩咐同伴收拾残局。 这时,徐绍祁与夏冰周益宏也匆忙赶了过来,看到不远处黑衣人的尸体,都面露惊讶。 夏禾转头望向众人,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尽快离开。” 若是她猜得没错,对方并不是想要置她于死地,而是打算用她亲近之人牵制她,不然就不会避开她,转而对大姐跟柳儿姐姐出手。 而除去这一种,恐怕还有想要直接除掉她的,看来这次进京会惊险万分,她须得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 虽然并不想欠顾天启的人情,但现在由不得她选择,夏禾只好请黑衣人护送她们回府。 往外走的路上,徐柳儿愁眉不展,徐绍祁以为她是在害怕,柔声安抚道:“不用害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徐柳儿摇头,道:“哥哥,你知道吗,这些人称呼小禾翁主,这样一来,你想跟她在一起就更难了。” 徐绍祁怔了怔,竟有些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徐柳儿讪然。 快出桃花林时,一行人又遇到了李鸿远三人,原来他们是听到尖叫声,特意赶过来看看的。 看到最后几个身上染血的黑衣人,李鸿远先是看了夏莲一眼,确认她没有事,才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亚楠撇了撇嘴,小声道:“肯定是在京城得罪了人,人家追到封都来了呗。” 夏禾听而未闻,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鸿远点头,道:“我送你们。” 话音刚落,李亚楠跺脚不满地叫道:“大哥!别管他们了,担心被牵连,谁知道她得罪的是什么人……” “大胆!尔竟敢对翁主出言不逊!”黑衣人大喝,打断李亚楠未完的话。 李亚楠一惊,不敢置信地望向夏禾,失声叫道:“翁主?” 李鸿远也面露惊讶。 夏禾皱眉,低喝:“赶紧走!” 二话不说往前疾走。众人不敢再耽搁,赶紧跟上。 然而还是迟了,刚出桃花林,一行人就被埋伏在林子外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夏禾环视一圈,估量了一下双方的战力,明显敌强我弱,如此情况想要平安突围是不可能的,她对徐绍祁跟李鸿远,周益宏道:“一会我让四皇子的人牵制住这些人,你们找机会带着其他人离开。” “那你呢?”徐绍祁急声问。 “我自有办法脱身。”夏禾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是……”徐绍祁还是不放心,刚想劝阻,李鸿远道:“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夏小姐的能力在你我之上。” 夏禾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收敛心神,往前一步,凛然道:“对面的朋友,不知你们是想要夏禾的性命,还是另有所谋?”边说着,她一边在背后打手势。 李鸿远不经意间瞥到,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 见她不慌不忙,还敢出面交涉,对面的黑衣人怔了怔,随即走出一个看似是首领的人,道:“长清翁主果然是聪明人,可惜你碍着那位大人的路了,所以你这条命,我们今日要定了。” 夏禾扬了扬眉,只要不是想利用她就好。顿了顿,她道:“既然是要我的命,那可否请诸位放过我身后这些朋友?” 对面的黑衣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与另外几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而后才道:“恕难从命了,长清翁主的聪明可是出了名的,小的们实在不敢冒这个险答应你任何要求。” 说罢,一摆手,将众人围住的黑衣人开始往中间靠拢。 夏禾皱眉,谈判失败,看来只能硬拼了。她对徐绍祁跟李鸿远使了个眼色,突然大喊:“鸠!” 话落,嗖嗖的破空之声响彻天际,随之而来的是一支支短箭,寒光闪闪令人心惊。 “不好!”对面的黑衣人大喊,一边抵挡飞来的冷箭,一边慌乱叫道:“夜鸽的人来了!大家小心!” 这一喊,其他黑衣人明显乱了阵脚,夏禾抓住这个机会,大喊:“跑!” 李鸿远毫不犹豫,拉起夏莲跟李亚楠就往外冲,徐绍祁微怔,咬了咬牙拉起徐柳儿跟陆婉秋,周益宏与夏冰手牵手紧跟而上。 八人趁乱顺利地冲出了包围圈,马不停蹄继续往前,见状,黑衣人大惊失色,道:“我们上当了!” 此时,已经没有箭再射出来。 鸠稳稳落在夏禾身后,弯起嘴角吐出两个字:“蠢货。” 夏禾失笑。 见只有鸠一个人,黑衣人恼羞成怒,道:“你们使诈!” 他已经意识到刚才的箭只是某种机关,只是为了吓唬他们,打乱他们的阵脚。 夏禾挑眉笑,道:“彼此彼此,所谓兵不厌诈,怎么也比以多欺少要好得多。” 四皇子派来的人惊叹,处于如此劣势,还能镇定自若地设局,难怪连皇上都称赞翁主聪慧过人。 黑衣人气得咬牙切齿,底下人问:“要不要去追?” 黑衣人冷哼道:“跑了些小鱼不算什么,我们还是看紧这条大鱼为好,担心她又使诡计。” 闻言,夏禾笑了,她正是抓住了黑衣人这个心理,是以刚才才站着不动,不然早就跟着一起跑了。 四皇子派来的人问:“翁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夏禾淡淡开口。 第五百二十六章 好一个空城计 等,也是一种战术,等得了就是生机,等不了就只能认命。 心念微转,夏禾再次上前一步,笑吟吟道:“这位大哥,夏禾自知难逃一死,却想死得清楚明白,不知这位大哥可口告知,是谁雇佣你们杀我?” 已经上过一次当,黑衣人十分警惕,道:“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我劝翁主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再玩什么花样。” “哦?”夏禾扬起眉毛,不慌不忙道:“我还道若是这位大哥识得我们楼主,想请你通融通融呢。” 黑衣人不屑冷哼:“我们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江湖杀手可不同。” “他们应该是家养的暗卫。”鸠低声道,话语中带着鄙夷。 这些暗卫看不起江湖中的杀手,他们又何尝看得起这些暗卫,换言之,都是手上不干净的,谁又比谁低下呢? 夏禾心下转了几圈,道:“看来这位大哥不是江湖中人,是夏禾失言了。” “废话少说,纳命来!”黑衣人大喝一声,抬起手准备下令。 “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动!”夏禾声音比他更大,更有底气,黑衣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眼底满是猜忌。 风声飒飒,桃花纷飞,如此美景,却没有人欣赏,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敢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始终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咽了口口水,额角滚下豆大的汗水,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渐渐落了下风。 这场气势与心理上的比拼,胜负已定。 突然,夏禾往前一步,微抬下颌,傲然道:“今日我死在这里是小,丢了夜鸽的脸是大,诸位想取夏禾的命,恕夏禾恕难从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黑衣人失声大喊,眼角慌乱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字面的意思,这位大哥何不想想夏禾不逃的理由。”夏禾淡然自若。 黑衣人脸色微变,声厉内荏道:“你休想诓我!若此处还有夜鸽的人在,又怎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我们?” “理由再简单不过。”夏禾面色微沉,“我夏禾从不吃亏,既然有人想要我的命,有朝一日我定然要以牙还牙!” “你!”黑衣人大骇,“你是为了套我们的话才故意留下!” 夏禾不置可否,侧过身冷然道:“身为夜鸽少主,我总要对得起自身的头衔,不然何以令人信服?” 黑衣人眼中明明灭灭,闪过种种情绪,最后定格在决绝上,咬牙狠声道:“我不信你!”抬起的手挥下,道:“杀!” 他的手下却不如他这般果断,一个个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上前。 然而夏禾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们还是会动手。 心底微沉,夏禾暗地对鸠打了个手势,鸠会意,掩在身侧的手微动,一枚银针破空射出,飞入不远处桃花满簇的树枝。 嗖的一声,一只短箭擦过花瓣刺入黑衣人面前的地面,黑衣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一步。 夏禾淡淡瞥了黑衣人一眼,面色凛然。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黑衣人却读懂了她眼中的警告。 黑衣人心底生怯,然转念一想,在这里也是死,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赌夏禾只是在虚张声势,若是赌赢了,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咬咬牙,黑衣人重新下定决心,大喊:“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拼一回,给我上!” 决绝的喊声让他的手下镇定下来,一拥而上。 夏禾大叫不好,鸠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身后,跟四皇子派来的人迎上黑衣人。 兵刃相接,桃花林中一片喊打喊杀声,鲜血将落花染得更红。 夏禾被众人护在中间,且战且退,然而人数上的差异还是让他们很快落了下风。 眼见顾天启派来的人死伤大半,鸠身上也挂了彩,夏禾皱眉道:“都住手。” 也许是她临危不乱的气势,也许是她坚毅的神情,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下意识停手。 鸠跟顾天启派来的人依旧将夏禾护在中间,与黑衣人对峙,黑衣人拨开人群上前,不仅没有因为受骗而生气,语气反而和缓许多,好声好气道:“翁主,我敬你足智多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有什么遗言也可以交代。” 夏禾桀然一笑,道:“多谢好意了,可惜夏禾还不想死。” 黑衣人皱了皱眉,道:“既然翁主不愿配合,那再下也只好冒犯了。”他示意手下上前。 “且慢!”夏禾大喊。 “翁主又想玩什么花样?”黑衣人不耐道。 夏禾笑着挑眉,指向他身后,道:“你看看你后面。” 黑衣人半信半疑,警惕地转头,他以为又是夏禾在故弄玄虚,却不想这一看,顿时惊呆了。 却见一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发辫飞扬,大氅招展,不是顾飞璟又是谁? “顾飞璟在此,谁敢动翁主分毫!”长.枪一挽,气势惊鸿。 不得不说,这回出场他终于帅了一回,夏禾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黑衣人懊恼大叫:“顾飞璟怎么来了?” 他的手下问:“现在怎么办?” “杀!”黑衣人沉声道,“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浪!” 话刚说完,却听顾飞璟大叫:“五百精兵马上赶到,赶快放下手中武器,本将可饶尔等一命!” 喊话间,人已经到了近前。 黑衣人大惊,道:“你休想诓我!” 说完一怔,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你当我傻?没有后盾,我为何要单枪匹马地进来?”顾飞璟不屑撇嘴。 黑衣人哑口无言,好吧,顾世子出了名的精明,确实不像是会做傻事的人。 黑衣人再次陷入两难之中。 这时,鸠望了眼天上飞过的鹰,道:“少主,增援的人到了。” 夏禾欣然拍手,道:“太好了,可以两面夹击!” 黑衣人面露怯色,再不敢迟疑,大喊:“撤!” 一群人迅速隐入草丛,瞬间消失无踪。 危机解除,夏禾撑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她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深呼吸平附狂跳的心脏,天知道她刚才紧张死了! 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夏禾问:“你的兵呢?怎么还没来?” 顾飞璟抬头看天。 夏禾:“……”转头问鸠:“增援呢?” 鸠抬头看天。 花瓣纷飞,夏禾在风中呵呵笑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的就是我的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同理可证,三个骗子一样不可小觑。 打发了顾天启的人,夏禾带着一大一小两个骗子回城。 芳草萋萋,顾飞璟牵着马走在羊肠小道上,前面是正在上思想教育课的夏禾。 夏禾拉着鸠,语重心长道:“撒谎是不对的,小孩子不能学。” 鸠依旧是面无表情,道:“之前少主说我不懂变通。” 言下之意,我是为了你才学撒谎的。 夏禾竟无言以对,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做好榜样,压根没有资格教训他,于是长叹一声,转而道:“撒谎也是有大学问的,现在我就教你怎么寻找撒谎的时机,对什么人应该撒谎,该怎么撒谎才能不被识破,你可听好了。” 她谆谆教诲,鸠听得异常认真,不时点头表示记下了。 跟在后面的顾飞璟目瞪口呆,他突然有点担心以后自家孩子的教育问题。 三人到达城门口时,正好遇上带着衙役与护军往外赶的徐大人与夏永淳,见三人平安无事,徐大人长出口气,拱手道:“下官救驾来迟,望翁主恕罪。” 夏禾忙将徐大人扶起来,局促道:“徐叔叔无需见外,您唤我小禾便是。” 徐大人笑道:“在外还是要遵守礼法。” 夏禾笑笑表示理解,问:“徐大哥跟柳儿姐姐他们还好吗?” “劳翁主挂心,其他人都很好。”徐大人颔首微笑。 他都听说了,是小禾牵制住刺客,其他人才得以安全逃脱,这份勇气着实令人钦佩。 夏永淳上来就给了夏禾后脑勺一巴掌,呵斥道:“让你乱跑!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吗?” “嗷——”夏禾抱头痛呼,但因为理亏没敢反嘴。 尽管如此,夏永淳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抬起手照着她脑袋又要一巴掌扇过去,见状,徐大人咳了咳,道:“你这嘴硬心软的性子还是改一改吧,也不知刚才急得眼前发黑的是谁。” 夏永淳老脸一红,吭哧道:“不好好教训她,她就不知厉害。” 却是收手了,故意虎着脸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夏禾可怜兮兮应了。 徐大人与夏永淳上前跟顾飞璟打招呼,得知顾飞璟是皇上派来护送夏禾进京的,夏永淳松了口气,他对顾飞璟还是很信得过的。 随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夏禾蹭到顾飞璟身边,哼道:“刚才父亲打我,你竟然不帮我!” 顾飞璟无辜地眨着桃花眼,道:“我可不敢得罪泰山大人。” “泥煤!”夏禾咬牙吐出两个字。 顾飞璟眨眨眼,假装没有听懂。 回到夏府,夏禾被大家挨个关怀了一遍,老太太更是心有余悸地抱着她不肯撒手,连声念阿弥陀佛。 等她好不容易从家人的包围圈里脱身,传旨公公又是一番哭爹爹告奶奶,道:“小祖宗啊,你要是掉了一根头发,皇上会要了奴才的命的!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夏禾眼珠一转,苦恼道:“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敢走,谁知道路上有多少陷阱埋伏?” “这……”传旨公公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沉下脸,道:“皇上派你来传旨,四天的路程你却走了足足七日,本将军倒是好奇你走的是哪条道。” 传旨公公一个哆嗦,冷汗都出来了,呵呵干笑道:“顾将军有所不知,奴才来的路上都在四处打点,以免回去的路上翁主受委屈。” “哦,是么?”夏禾笑得意味深长,道:“公公不是说自己是快马加鞭连夜赶来的么?还一来就要我启程。” 她说那些刺客怎么来的这么快,原来不是对方来得快,是传旨的这个来得太慢了。 顾飞璟脸色愈发低沉,道:“皇上下旨时并未要求翁主立即启程进京,你竟敢假传圣旨?” 一顶假传圣旨的大帽子扣下来,传旨公公立即给跪了,掐着嗓子尖叫道:“冤枉啊!就算给奴才一百一千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奴才只是、只是……”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他确实不敢假传圣旨,但却收了一路的礼,享了一路的福,这件事若被皇上知晓,那也是要杀头的啊! 想到皇上的狠绝无情,传旨公公瑟瑟发抖。 见状,顾飞璟与夏禾暗地交换一个眼神,顾飞璟沉声道:“皇上让你迎接翁主,是信任你,然而你这一路上都做了什么?正是因你的贪婪懈怠,翁主今日才会遭此劫难,你该当何罪?” 夏禾连连点头,摆出一副气愤的表情。 传旨公公冷汗涔涔,磕头道:“翁主饶命,顾将军饶命啊!奴才只是、只是收了一点小礼物啊,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收!” “哦?”夏禾拖长音,青萍立即凑到她身边低语了几句,她了然挑眉,道:“可我听说送你过来的马车上堆满了礼盒啊。” “这……”传旨公公心里一咯噔,眼珠一转,僵笑道:“那、那些都是沿途的官员托奴才孝敬翁主的,奴才还来不及禀告翁主。” “那你还不赶紧让人把东西都送到翁主房里?”顾飞璟瞪眼。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吩咐。”传旨公公抹了把冷汗,忙不迭起身要离开。 说不心疼那些珍宝是假的,但比起钱财,当然是命更重要啊!与其让顾将军去皇上面前抖落他的所作所为,还不如把东西送给翁主! “等一下。”夏禾突然开口。 刚迈出一步的传旨公公心口一紧,心中叫苦,面上还要涎着脸笑问:“翁主还有什么吩咐?” 夏禾忍着笑,故作漫不经心道:“哦,没事,就是想问公公,我们何时启程。” “这……”传旨公公下意识看顾飞璟的神色。 顾飞璟抱胸沉脸,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传旨公公苦笑,道:“翁主想何时启程便何时启程,奴才一切遵照翁主吩咐。” “恩。”夏禾满意点头,摆手道:“你下去吧。” “谢翁主!”传旨公公谢恩,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耶!”夏禾得意地跟顾飞璟击掌,调侃道:“扮黑脸的感觉怎么样啊?” 顾飞璟挑眉,摸了摸下巴,道:“感觉还不错,但我还是觉得自己适合扮白脸,毕竟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夏禾切了一声。 顾飞璟凑到她面前,笑道:“我帮你讹了一大笔银子,你可要给我点好处啊。” 夏禾眸光微转,道:“你的就是我的,就算我给了你好处,最后也会变成我的,那我还有必要给你吗?” 顾飞璟微怔,继而低声笑道:“好有道理。” 夏禾得意挑眉。 第五百二十八章 欠打 被两人一通吓唬,传旨公公老实多了,不仅将沿途收受的贿赂大半上交给了夏禾,态度也恭敬到极点,喊东就绝不敢往西。 夏禾望着堆了一屋子的锦盒,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传个旨也能捞这么多油水。” 四个丫鬟被晃花了眼,兴奋道:“小姐小姐,这么多金子我们能买多少燕窝鱼翅啊?” 不要怪她们没见识,跟着夏禾她们什么都不愁,就在乎吃,而夏禾是很有节制的,菜色可以多变,名贵食材却很少用到,像是燕窝鱼翅之类的,每个月也就会吃个一两次,以致她们对燕窝产生了很深的执念。 夏禾哭笑不得,道:“我是有多虐待你们!” 四个丫鬟讪然吐了吐舌头。 无奈摇了摇头,夏禾带着四人将所有东西大致归置了一下,金银直接装箱不动,奇珍异玩则收到仓库去。 这些东西夏禾暂时不打算动,因为还不到动的时机。 收拾好,换了身衣裳,夏禾前往兰溪苑。 “你来找我,也就是有打算了?”将一杯清茶推到夏禾面前,苏氏问。 夏禾笑道:“还是母亲懂我,我确实想到了一个主意。” “有主意就好,这次母亲帮不了你。”苏氏露出自责的笑。 夏禾握住她的手,道:“母亲不必担心,路上有顾飞璟照顾,我没事的,等进了京,还有外祖母跟大哥在,我也会没事的。” 苏氏勉强扯出抹笑,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能保护自己,但我更清楚你想要安宁的生活。是以母亲很自责将你牵扯进了这复杂的宫廷斗争中,若是当初我没有带你进京就好了。想当初我还因为你帮了你哥哥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真是……”说着长叹一声。 “母亲。”夏禾无奈唤了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我们应该往前看,而我相信风雨后是彩虹。” 望着她坚毅明亮的眼睛,苏氏心底一松,抚着她的脸笑道:“你总是这样乐观。” 夏禾咧嘴笑。 苏氏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我简直不敢想象你出嫁后的景象,没有你,这个家里就少了一半的欢乐。” 夏禾抬起头,嘟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这茬儿了。” “你就知道为你大姐四妹着急,怎么不想想自己?”苏氏瞪眼。 夏禾望天。 苏氏将她摁回怀里,道:“不仅我,你父亲跟你祖母也同样离不开你,我想着,既然你跟你大哥以后都会留在京城,你二哥也在京城成亲了,不如以后我们举家搬到京城如何?” 夏禾一惊,猛地抬头,道:“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你们是多爱我啊!” 苏氏气笑了,敲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不要跟飞璟学,自恋不是好事。” 正被夏永淳抓着套话的顾飞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由纳闷,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夏永淳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抬头却见对面的人在发呆,当即沉下脸,冷声道:“顾将军是累了不成?” “没有没有!”顾飞璟连连摆手,呵呵笑道:“姨父放心,回京后我立刻调查,揪出害小禾的凶手,不会再让小禾置身危险之中。” 夏永淳神色稍缓,道:“你也不必说大话,你那点能耐还不至于护小禾周全,连自家祖母都搞不定的人。”说到最后不由带上一丝嫌弃鄙视。 顾飞璟一噎,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给未来泰山大人打小报告啊! 讪讪摸了摸鼻子,他道:“姨父有所不知,家父与家母都很欣赏小禾,若是姨父姨母同意,这次回京,飞璟立即向小禾提……” 夏永淳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同意,没商量,想都别想!” 顾飞璟:“……” 夏永淳拂袖起身,道:“该问的都问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顾飞璟拉住他的衣袖,涎着脸笑道:“姨父,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商量,不同意,想都别想!”夏永淳高冷抱胸。 “……”顾飞璟抽了抽嘴角,压抑着火气道:“姨父,难不成你想留小禾一辈子?你这样就太自私了啊。” “呵呵。”夏永淳冷笑,不说话。 顾飞璟深吸口气,扯出抹笑,道:“姨父,你看小禾这么乖这么可爱,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她生出的孩子有多可爱吗?” 夏永淳微怔,眼底闪过沉思,良久,他转头望向顾飞璟,皮笑肉不笑道:“好小子,人还没到手,就想着让我闺女给你生娃了,你胆子不小啊。” 顾飞璟背脊一寒,想躲已经来不及,被摁着揍了一顿。 等夏禾从兰溪苑出来,去找顾飞璟商量进京事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猪头脸,她吓了一跳,道:“难道这就是自恋的报应?” 顾飞璟没好气瞪她一眼,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直抽气,委屈道:“是被你爹打的!” 夏禾眨眼,“肯定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顾飞璟心虚,哼哼几声没有反驳。 夏禾挑眉,凑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口,还伸手按了按,听着他嗷呜惨叫,咋舌道:“啧啧,下手挺狠啊,你怎么不躲?” 顾飞璟捂着脸不让她碰,得意哼道:“傻子才躲呢。” “咦?”夏禾疑惑地瞪大眼,问:“你到底跟父亲说了什么?” 顾飞璟抛了个媚眼,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 如果是平时,丰神俊朗的帅哥对自己抛媚眼勾手指,夏禾会觉得挺享受,但现在嘛……只觉得贱得让人手痒。 挣扎良久,夏禾还是给了个面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说让你给我生娃娃,然后你爹就把我打了一顿,打完就让我来提亲。”得意洋洋说完,顾飞璟捧脸扭着身子窃笑。 夏禾:“……”毫不犹豫在他青紫的眼眶上补了一拳。 “嗷呜!”顾飞璟捂住伤上加伤的左眼,大喊:“你干嘛打我?” “你欠打!”夏禾嗤了一声,叉腰道:“就你这样还想提亲,等明年吧!” 顾飞璟惊恐,扑上去抱住她的腿,“不要啊!一天都等不了!” 夏禾冷哼,抱胸睥睨他,道:“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顾飞璟:“……”求别踩痛脚!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争吵 闹归闹,正事还是要商量的。 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夏禾替顾飞璟上药。 顾飞璟端看她专注的侧脸,面露怀念,轻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你被盗贼追杀,我恰好经过救了你,你许诺要以身相许……” 夏禾抬头瞥他一眼,道:“据说人会下意识美化记忆,没想到是真的。” 顾飞璟一噎,改口道:“好吧,我记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徐府,彼时正值春盛,桃花纷飞,你在翠柳隐掩的凉亭中一抬头便看到了我,从此坠入情网,不可自拔,发誓要以身相许……” 夏禾眼角抽了抽,一爪子将他的头按到桌上,咬牙道:“我还是手好痒怎么办?” 顾飞璟还在眉飞色舞地叫嚣:“我知道这是你害羞的表现,我不会笑你的!” 夏禾翻白眼望天,道:“我数三声,再这样吊儿郎当,我让你的毒一辈子解不了。” 顾飞璟立即正了正神色端正坐好,道:“我错了,我不该第一次见面就抢你的东西吃,你原谅我吧,是我先坠入情网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发誓这一生非卿不娶。” 夏禾不吃他这一套,面不改色地倒数:“三——二——” 顾飞璟挫败不已,有气无力道:“说罢,你打算何时进京,怎么瞒过那些人的眼睛?”罢了还不忘小声抱怨:“就不能温柔点嘛。” 夏禾一瞪眼,他立刻收声。 无奈摇了摇头,夏禾继续替他上药,一边道:“我打算来一招偷移花接木。” 顾飞璟挑眉,趁机握住在嘴角上药的小手亲了亲,抢在她发火前一本正经地问:“怎么个移花接木法?” 夏禾简直无语了,用力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下,道:“就是让人假扮成我,由你跟传旨的公公护送着正大光明地进京,然后我再乔装打扮成普通的江湖人,从另一条路进京。” 吃到豆腐的顾飞璟心满意足,不敢喊痛,赞许道:“确实是个好办法。”接着却是话锋一转,问道:“可你打算让谁假扮你?还有一点,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绝不。”他摇了摇手指,以表示自己坚定的立场。 夏禾默了默,道:“可如果你跟着我,别人会起疑,估计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到封都了。”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跟你分开。”顾飞璟抱胸,一副没得商量的口气。 夏禾嗔他一眼,道:“我也不管,反正我已经有人选,你那边怎么办你就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就看着办,我有办法!”顾飞璟一拍桌,站起身,抬起下巴道:“我要让你心服口服!” 夏禾懒得理他,敷衍地摆摆手,道:“好好好,我等着。” 顾飞璟被她敷衍地态度惹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满道:“半年未见,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夏禾怔了怔,有点莫名其妙,疑惑道:“你又在闹什么?” 闻言,顾飞璟宛如被激怒的野狼,怒吼:“这也算闹?我千里迢迢赶来见你,你却若无其事,连句甜言蜜语都没有,还对我拳脚相向,甚至对姨父答应我提亲一事无动于衷,你可知我有多心寒?” 夏禾被她吼得一愣,皱眉道:“你在发什么脾气?不着调的不是你吗?总是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关注跟亲近,难道你不知道?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我!”顾飞璟一拳砸在石桌上。 “我不跟你争,简直不可理喻。”夏禾也恼了,转身要走。 顾飞璟拉住她,理直气壮地大喊:“我就是这么无理取闹,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你明知我就是这样,难道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吗?每次都是我先退步我先低头,一点都不公平!” 夏禾头痛扶额,道:“你不要突然发神经好吗?”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顾飞璟言之凿凿。 “你要跟我讲道理?”夏禾转过头看他,深吸口气,厉声道:“好啊!你要跟我讲道理,我就跟你慢慢讲!” 顾飞璟一怔,便听她义正言辞道:“第一,你是奉旨来接我,不是特意赶来看我,所以看到你的欢喜程度大打折扣!第二,我们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在解决完一切外部因素前,我不会嫁给你!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让你祖母点头了吗?如果没有,就不要跑到我面前来质问我为什么对父亲答应我们的婚事这件事毫无反应!如果你一定要我有所反应,那我只好给你一声冷笑!” 说罢,她不顾他的拒绝,固执地甩开他的手。 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顾飞璟握紧双手,道:“你总是拿祖母不接受你来说事,那你怎么不想想,你父亲不也不答应我们在一起吗?到头来还不是我想办法说服他!” “父亲只是嘴硬心软,他若真的反对,你以为你让他打一顿就够了?”夏禾只觉得他的理由好笑。 “那你怎么知道我祖母是真的不接受你?当初你能不计前嫌,接受并让夏老太太喜欢上你,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下,让我祖母喜欢上你呢?”顾飞璟试图辩解。 “不能!因为首先你祖母跟我祖母的立场就不一样!祖母之所以能接受我,进而喜欢上我,追根究底是因为我是她的孙女,而你的祖母不同,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要跟她抢孙子的外人!”夏禾斩钉截铁地反驳。 顾飞璟无可辩驳,皱了皱眉,道:“我是说不过你,但你为何不想想,若不是我去哀求皇上,皇上又怎会让我来接你?我这样做也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你!” “早点见到我,然后对我发脾气吗?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夏禾冷笑。 “我不是……”顾飞璟皱眉,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挠了挠头,烦躁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夏禾毫不留情地甩开。 “别碰我!”夏禾冷着脸,看都不看他。 “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样?”顾飞璟本就烦躁,被这样一而再地拒绝,脾气也上来了。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夏禾冷声道。 “好啊,正好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顾飞璟异常干脆,扭头就走。 夏禾微惊,转身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由得红了眼眶。 “小姐……”身后响起青萍的声音,夏禾满擦了擦酸涩的眼角,转过身问:“有什么事?” 青萍欲言又止,道:“华先生派人来接你。” “恩,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夏禾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垂头整理了一下情绪,迈步出了亭子。 第五百三十章 提前准备 跪坐在茶几前,夏禾捧着茶杯,明显心不在焉。 华择将煮开的沸水倒入壶中,盖上盖子轻轻晃了晃壶身,对眼前人的不在状态视而不见,道:“此番进京与上次不同,你可做好了打算?” 夏禾怔怔回神,抚了抚杯底,道:“想来皇上也知晓召我入宫会令我身陷危险,是以指明了要让我陪侍太后,如此一来,只要我谨慎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倒是……” 她顿了顿,面露歉意,道:“倒是为太后看病一事,虽然皇上只字未提,但我知道他其实是想让舅舅你出面,我担心皇上对舅舅的身份已经起疑,会为难舅舅。” 华择笑了笑,抬手扶着宽大的袖子将点心推到她面前,道:“这点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能治好太后的病,自然就不必我出面。” “可是……”夏禾轻皱双眉。 华择抬手打断她,道:“太后的病,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真正有病;二是被人动了手脚,你觉得哪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 夏禾略一沉吟,道:“以如今京中的局势来看,自然是第二种可能性较大。” 华择颔首,道:“既然你心中已经有底,后面的事就不难办,只是你要明白,一旦你将太后真正的病因公之于众,你也就真正被卷入了夺嫡之争中。” “舅舅的意思是……”夏禾眸光微闪。 华择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说出来,继而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取来笔墨,一边笔走游龙,一边道:“据我所知,这世间能让人无知无觉,状若体虚衰老之症的毒,不超过五种,现在我把它们写下来,你回去后好好调查研究,若是有不解之处,便来问我。” 夏禾凑过去看了看,若有所思道:“可若是太后中的毒,不是这些毒中的任何一种呢?” 闻言,华择笑了,将笔一扔,勾起唇角道:“若不是正好。” “啊?”夏禾满头雾水。 “若不是,就代表太后中的毒出自你舅舅之手,如此一来,直接服下解药便可,省了许多功夫。”非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禾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非夜走到茶几边坐下,道:“说到用毒,这世间用毒最多最狠的便是夜鸽,而夜鸽的毒,大多出自你舅舅之手。” 夏禾倒吸口气,转了转眼珠,道:“那如果也不是舅舅做的毒药呢?” “那就更好了。”华择傲然一笑,道:“正愁闲得没事做,找对手玩玩也不错。” “……”夏禾表示无法理解这些高手的思维。 “对了。”非夜突然开口,对夏禾道:“我已经安排好,这次进京,雁、鹞、鹄、鸠会与你同行,保护你的安全,另外,沿途必经的城镇都有夜鸽的产业,那里的人会替你们安排住处。” 夏禾诧异,道:“可若是官府的人来接引怎么办?” “越是热情,要替你安排住处,你就越要小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官员是哪一边的人,又是否别有用心。”华择道。 夏禾了然颔首,道:“我记住了。” 非夜道:“我跟你舅舅要回一趟药王谷去,这次就不随你一同进京了,你万事小心,有事就让雁通知我。” 夏禾连连点头。这样是最好的,毕竟这次跟上次不同,非夜叔叔是江湖人士,与朝堂牵扯太深就不好了,且舅舅的身份也很敏感,她不想将他们都牵连进来。 华择欲言又止,好一会后,道:“不要想着偷懒,即便我不在你身边监督,你也要好好学习,不要像上次一样,一声不响就罢课,十天半个月都不来露一次面,若是再那样懈怠,就不是十尺子能解决的事了。” 夏禾窘然,红着耳朵支支吾吾应了。 想到上次因为不敢来四海楼,被打了十戒尺,她就忧伤,其实她好想解释的,但实在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好忍着泪承认是因为偷懒。 瞥到夏禾微红的耳尖,非夜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道:“你不该如此严厉,小禾已经很努力,不来四海楼,不代表她是在偷懒,你何不直说你是想她了,气她不来看你。” 华择斜他一眼,冷哼道:“我教训我外甥女关你什么事?” 非夜笑了笑,抬手扶上他的腰,不说话。 夏禾看到他这暗示性的动作,被苏得少女心都要炸了,不由假咳两声,道:“舅舅教训的是,我以后绝不偷懒。” 虽然被撒狗粮很忧伤,但不可否认这颗糖也很甜。 转念想到自己的计划,夏禾道:“我之前打算让人假扮我,随传旨的公公进京,然而我再从另一条路悄悄进京,现在非夜叔叔派了雁他们保护我,那我就没必要找人假扮了吧?” “没有这个必要。”非夜点头,顿了顿,道:“但如果你另有安排的话,也可以。” “我倒是没什么安排。”夏禾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脸怒气的顾飞璟,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她并非不想跟他在一起,若是他能想到办法的话,两个人趁机来场潇洒之旅,未尝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只是眼下,她们吵翻了,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见她突然唉声叹气,华择与非夜对视一眼,华择低声道:“这丫头自进门就魂不守舍,你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是我?”非夜道。 “不是你难道是我?”华择理直气壮地反问。 非夜沉默片刻,道:“好,我去。” 华择满意地点头。 非夜对夏禾招招手,道:“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夏禾满头问号,乖乖跟着他去了隔壁。 见状,华择一改方才的闲适,垫着脚摸到屏风后面偷听。 拍了拍桌子让夏禾坐下,非夜柔声道:“我见你神思不属,是否是有心事?” 夏禾讪然,挠了挠额角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跟顾飞璟吵了一架,等双方气消了就没事了。” 非夜挑了挑眉,道:“会有争执是正常的,倒不如说你们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反而令人有些担心。” “恩?”夏禾疑惑地眨眼,这话她就不太听得懂了。 非夜笑道:“争吵比什么都闷在心里好,这说明你们之间还存在问题,而不管什么问题,说出来才能解决,不然就会变成隐患。” 夏禾垂下头深思。 非夜拍拍她的脑袋,笑道:“我免费送你一个情报吧。” 夏禾诧异抬头。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免费情报 非夜的情报,自然是独一家的,不过夏禾有点犹豫,她直觉是跟顾飞璟有关的,而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但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 在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夏禾点了点头。 非夜失笑,问道:“你想知道顾飞璟为何跟你吵架吗?” “当然想啊!”夏禾毫不犹豫。那家伙一直让着她,这次却如此暴躁,太不正常了。她就想着一定是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真被她猜中了。 非夜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若是我没有猜错,顾飞璟正在为宁王府即将添丁而烦恼。” “啊?”夏禾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叫:“这不可能!” “恩?”这回换成非夜疑惑,问:“你是说顾飞璟不可能因此而焦躁,还是说宁王添丁这件事不可能?” 意识到失言,夏禾转而问道:“非夜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非夜知晓她在隐瞒什么,深深望她一眼,道:“你可知宁王身边有个叫秦蔓枝的女人?” “我知道,是宁王部下的遗孀,宁王一直很照顾她,因此传出许多闲言碎语。”夏禾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瞠目结舌道:“难道他们……” 非夜颔首,道:“正如你所猜测的,就在数月前,宁老王妃不知从何得知秦蔓枝怀了宁王的孩子,当即便以秦蔓枝病重,宁王府有义务照顾宁王部下遗孀为由,将秦蔓枝接入王府秘密养胎。” 闻言,夏禾紧皱起双眉,长辈的事她不想置喙,可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令人不齿了,饶是她身为外人,也不由心生怒火,可想而知当事人会有多难过气愤。 默了默,她问道:“对此,宁王就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吗?” “我想宁王的性子你多少有些了解。”非夜没有直面回答,夏禾却懂了。 一边是敬重爱戴的母亲,以及心中的白月光,而另一边,是没有感情的妻子,以及一直忤逆自己的长子,不必想都知道宁王会站在哪一边,何况现在那白月光还声称怀了自己的孩子,即便宁王知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也依旧做不到。 宁王就是这样一个自诩坦荡磊落,无愧天地,实际却糊涂至极的男人,虽然还称不上是伪君子,做出的事比伪君子也好不了多少。 心中默叹一声,夏禾道:“我想最受伤的还是宁王妃。” 非夜道:“事情演变到如今地步,她未必没有责任,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夏禾默然,好一会后,嗤笑道:“老王妃一向看不起小门女,据说当初就是因为秦蔓枝出身不高,才会选了宁王妃做儿媳,如今为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也不讲究出身了,真真是可笑至极。”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非夜敲了敲桌子,道:“宁老王妃要的只是孩子,为了宁王府的脸面着想,你认为她会留下秦蔓枝吗?” 夏禾想到了老王妃对宁王妃的态度,毫不犹豫道:“不会,秦蔓枝想凭借孩子登堂入室,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老王妃早就替她安排好了‘后路’,而她,肯定也不会对宁老王妃言听计从的。” 不得不说,后宅真的是个阴暗的存在,处处都是算计。 顿了顿,她道:“我现在倒是不担心宁王妃了,如果借此机会她能对宁王死心,倒也是一件好事,待她甩开了宁王这个包袱,就让宁老王妃与秦蔓枝去斗个你死我活吧!” 见她气鼓鼓的,非夜笑了笑,道:“你又何必如此气愤?” “当然会生气啦,这根本不是人干事,而且我最讨厌连自己的孩子都利用的人。”夏禾冷哼,她是心疼顾飞璟跟宁王妃。 非夜拍拍她的脑袋,道:“说起来,也是顾飞璟给了秦蔓枝可趁之机,不然她进不了王府。” “咦?”夏禾微惊,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是因为顾飞璟‘病了’,宁老王妃担心宁王府后继无人,所以才会接受秦蔓枝?” 非夜点头,笑道:“所以你可以对他心软,但不能太心软。” 夏禾:“……”说着说着,怎么又扯到她们身上来了。 刚想抗议,非夜站起身,道:“晾了半天,我该去见客了。” 夏禾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你就不好奇我是去见谁?”非夜挑眉。 “反正不是见我。”夏禾撇嘴。 非夜轻笑一声,重新坐下,扬声道:“让顾飞璟继续等着吧,就说你们少主不想我去见他。” 窗外响起鸠应和的声音。 “等等!”夏禾大叫,一骨碌爬起身,催促道:“你怎么不说是顾飞璟啊,你快去快去啦!” 这分明是坑她啊! 非夜不动如山,慢悠悠呷了口茶,道:“为何是顾飞璟我就一定要去见?” 夏禾跳脚,却不知如何反驳,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被他知道是我不让你去见他,他又要跟我急了……” “如此甚好,正好你舅舅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非夜道。 夏禾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坐下。 非夜抬了抬眼皮,瞄到躲在屏风后面挤眉弄眼的华择,不由弯起嘴角,道:“不然你代我去见他?” “我不要。”夏禾想也不想地拒绝。 本来就是啊,她们才刚吵过架,现在见面不是自找尴尬么。 “既如此,那就让他继续等着吧。”非夜笑得事不关己。 夏禾瞄他一眼,撇了撇嘴,站起身道:“既然非夜叔叔对宁王府的事了若指掌,想来也知道顾飞璟过来的原因,我就不多嘴了,我先回去了。” 边说着边往外走。 见状,华择赶紧开溜,他这边刚回榻上躺好,便见夏禾一脸低沉地跨过隔断,当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进去大半天,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哦,没什么,非夜叔叔说舅舅对他太冷淡,他很伤心,让我替他说说好话,让舅舅对他温柔一点。”夏禾漫不经心道。 华择:“……” 这丫头跟谁学的满嘴胡说八道,如果不是他方才有偷听,还真就信了她的话。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偷听的事,他还是摆出一张臭脸,道:“他想都别想,有本事今晚别进我的房门!” 这句话正好被非夜听到。 夏禾无奈叹气,转头对非夜道:“非夜叔叔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非夜复杂地看着她,道:“我去见顾飞璟。” 夏禾立即绽放出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甜声道:“非夜叔叔你不用担心,舅舅只是嘴硬心软,他会让你进房间的,我敢保证,要是他不让你进,你就打我,我绝无怨言。” 华择捂脸,这种明知真相还被摆了一顿的感觉,太不爽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你们才是亲舅甥 目的达成,夏禾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四海楼。 非夜与华择大眼瞪小眼,良久,非夜问:“让我进房门吗?” 一副随时准备让人把夏禾拖回来打一顿的架势。 华择给他一个白眼。 三楼的雅间内,顾飞璟已经喝完了两壶茶,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门终于开了,非夜黑着一张脸跨进门来。 见状,顾飞璟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夜楼主。”他硬着头皮拱手为礼。 非夜瞥他一眼,一扬衣角在桌边坐下,低沉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不巧,我与小禾已经商量好,你无需多言。” 顾飞璟微怔,“小禾来过?” “刚走。”非夜道。 顾飞璟脸色微沉,道:“她是不是说要让人假扮成她,然后让我护送假扮她的人进京?” 非夜扫视他,道:“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何争吵,但将情绪发泄到对方身上,是不成熟的表现,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该自省。” 顾飞璟讪然,道:“她跟你说了?” “她不必跟我说,你们的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包括宁王府发生的一切。”非夜眼底闪过冷光。 “你派人监视宁王府?”顾飞璟皱起眉,满脸不悦。 “是又如何?”非夜对上他阴沉的眼,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小禾不懂得利用手上的资源,我自然要帮她看着。” “……照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也该找几个人监视夏府?”顾飞璟冷笑。 “我不介意。”非夜笑了笑,道:“夏府是什么情况,我想你很清楚,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派人监视,当然可以这样做,我不会在小禾面前多说一个字。” 顾飞璟无言以对。 正如非夜所言,他很了解夏府的事,而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心中才更为烦躁。 污秽不堪的宁王府,根本无法与和睦的夏家相比。 小禾说的没有错,他确实是在无理取闹,因为他所说的一切在她面前根本站不住脚,这让他挫败焦虑,于是愈发急躁,以致迁怒。 是的,他是在迁怒,宁王府的事让他烦躁暴怒,他想在她身上寻求安慰而不得,然后就开始胡乱发脾气,说起来,他只是因为觉得配不上她而在自卑。 颓然靠坐在椅子上,顾飞璟苦笑道:“其实我现在根本不敢让小禾进宁王府的大门,那种地方不适合她。” “你放心,现在小禾还不会进宁王府的大门。”非夜的口气轻描淡写,也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打击他。 顾飞璟胡乱点头,道:“我知道,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非夜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是你脑子不清楚,说的气话。” “多谢。”顾飞璟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如果小禾知道他说要派人监视夏府,估计会再也不理他吧。 非夜挑了挑眉,就在他即将踏出雅间大门时,笑道:“免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顾飞璟一脚踩在门槛上,疑惑地回头。 非夜唇角微弯,不紧不慢道:“小禾让我转告你,任何事都可以与她说,今晚她会在房里等你。” 顾飞璟的眼睛瞬间亮了,欢快道:“多谢!” 一改方才的沮丧颓败,眨眼就跑了个没影儿。 非夜捻了捻袖口,笑得意味深长。 华择走进雅间,斜眼看着非夜,道:“我不得不怀疑你跟小禾才是亲舅甥。”一样会坑人! 非夜牵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我不介意将小禾当做我们的亲女儿。” “呵呵。”华择冷笑,“脑子有病我可以帮你治,免费的。” 非夜但笑不语。 日薄西山,白雀端着茶点上到二楼房间,见夏禾还捧着医书在细细钻研,她摇了摇头,道:“小姐歇歇吧,这都看了一个下午了。” 闻言,夏禾抬起头,笑道:“舅舅过几日就要回谷,我不趁现在把不懂的问题找出来,届时想问都找不到地方问了。” “不能当面问,可以写信啊,何必急在一时。”白雀道。 夏禾笑了笑,再次将头埋进了成堆的医书之中。 “小姐!”白雀不悦叫道,上前将她手中的书抽走,道:“天都暗了,你眼睛就不酸吗?” 夏禾揉了揉额角,道:“没事,我有注意让眼睛休息。”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望望窗外的庭院,让眼睛放松,所以不存在影响视力的问题。 白雀将书藏到身后,不赞同道:“但你也坐了一下午了,该起来走动走动了。” 夏禾苦笑,知道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好连声附和着,站起身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去走走,然后用膳沐浴。” 白雀满意地笑了。 在楼下院子里逛了几圈,夏禾回房用晚膳,然后在黄莺与红芝的服侍下沐浴,等她终于回到二楼,以为可以继续看书的时候,却发现小几上的书都不见了。 当即叫来青萍,问道:“我的书呢?” 青萍眨眨眼,道:“我不知道啊,我刚才在楼下收拾厨房。” 夏禾眯眼,怀疑地看着她,道:“是不是你们合伙把我的书都藏起来了?” 青萍继续无辜地眨眼,“没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夏禾哭笑不得,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啊,为何这次你们这么紧张?我就是看看书啊,又不是要自虐!” 青萍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夏禾突然福至心灵,叫道:“难道是因为今日你看到了我跟顾飞璟吵架,所以认为我是一时想不开在找虐?” 青萍连连点头。 “我的天!”夏禾扶额,苦笑道:“你们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在自虐,只是想快点完成舅舅布置的任务。” 青萍还是一脸不相信。 夏禾无奈望天,有气无力地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便你们怎么想,我去睡觉总没错了吧。” 赌气般往榻上一躺,不动了。 青萍凑近看了看,见她当真闭着眼休息,松了口气,道:“小姐要休息的话,还是回楼下房间吧。” 夏禾没反应。 看出她是生气了,青萍挠挠后脑勺,吹熄了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夏禾慢慢睁开眼,长吁出口气。翻身面向窗外,望着宁静夜空中挂着的下弦月,她有些失神。 突然,清脆的踩踏声从屋顶上传来,夏禾皱了皱眉,下意识闭上眼装睡。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夜袭 夜有些凉,冷风带着水气扑面而来,夏禾闭着眼,警惕地留意四周的动静。 又是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有什么落在了一楼的屋檐上,夏禾下意识摸到怀中淬了药的银针,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只是不等她动手,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 熟门熟路地从窗户跳入房内,看到躺在窗前榻上的身影,顾飞璟挑眉道:“约我过来,却又早早睡了,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正准备起身的夏禾僵住,心念微转,继续装睡。 抱胸在塌边站了一会,顾飞璟在榻沿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睡了?” 夏禾不动声色。 见她依旧没有动静,顾飞璟啧了一声,道:“该不会是故意戏弄我的吧?” 视线无意间触及夜色中她那妙曼的腰线,心底不由颤了颤,自言自语道:“既然睡着了,摸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夏禾抽了抽嘴角,强忍着才没有暴跳起来揍他一顿。 沉迷美色的顾飞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咽着口水抬手搭上她的腰。 “好细啊。”他低声感叹,掌心滑过腰窝,随着曲线攀上胯骨,然后又滑回腰窝里,细细磨蹭。 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滚烫的体温从腰间传遍全身,夏禾不由得脸红心跳。她突然觉得自己装睡的举动很蠢,这根本就是躺着任人宰割,送羊入虎口嘛! 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被吵醒,一只大手突然攀上她的肩膀,将她翻了过来,变成平躺,接着,一道黑影覆盖在了她上方。 ——! 夏禾的内心是凌乱的,这是什么节奏? 因为太过震惊,她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忘记要装醒,只能直挺挺躺着不动。 月光下,紧闭双眼的人儿圣洁安详,然而玲珑有致的身躯却又透出若有似无的诱惑,这种青涩中夹杂魅惑的美,令人目眩神迷。 顾飞璟目光轻移,扫过她卷翘浓密的睫毛,淡雅的眼线,小巧挺直的鼻梁,圆润的唇珠,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微敞的衣襟上。 “宝贝儿,你长大了。”哑声低喃,他埋首在她颈间轻蹭。 四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虽然可爱得令人想捧在手心,却不会让人有独占的冲动,而现在,她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令人心动的女人。 脖子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夏禾浑身一颤,瞬间回神,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她立刻死死闭紧双眼。 开玩笑!现在醒过来的话,就算不被吃干抹净,也会尴尬死啊!既然蠢了就蠢到底吧,谅他也不敢太过分。 默默自我安慰一番,夏禾作死鱼状。 顾飞璟确实不敢太过分,或者应该说他想过分也过分不起来? 瞄了半敞的衣襟一眼又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胆子出手,顾飞璟隔着睡袍在小香肩上亲了亲,又蹭了蹭,然后恋恋不舍地起身。 “还是让华先生赶紧把解药给我吧,不然总是看得到吃不到,太煎熬了。”小声嘟囔,顾飞璟忍不住唉声叹气,又开始不规矩地上下其手。 夏禾眉头微微抽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捏紧了手指。 感觉他在身边躺了下来,她暗暗着急,这臭流氓怎么还不走? 顾飞璟完全不知道某人内心在咆哮,将人搂进怀中,道:“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吵,就算是你的错,我也不跟你吵。” 生怕吵醒她,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着几分讨好,正在内心挠墙的夏禾瞬间平静了。 “其实我只是怕了,怕你觉得我麻烦,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所以总急着成亲,这样你就是我的了,谁都抢不走。” “你为什么这么好,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有时候也会想,就算是入赘也好,只想快点跟你在一起,我才不怕别人笑话呢,男人的尊严比不上你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回京我就要派人来提亲,若是祖母还不答应,大不了我们自己开府,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除了你,我谁都不需要,那个王府,谁想要谁去要吧。”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没头没尾的,夏禾静静听着,竟有些心疼。 想来他心里真的很不好过吧,虽然他嘴硬不肯承认,但她知道他其实很在乎自己的家人,然而这一次他却被伤透了心——父亲与部下的遗孀珠胎暗结,敬爱的祖母为了子嗣抛弃了他,更重要的是,他肯定认为是自己给了秦蔓枝可趁之机,害了自己的母亲,此刻他心里一定在自责愧疚。 如果不是在装睡,她真想抱着他摸摸他的头。 “你看今天的月色多美,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终于,他喟叹一声,缓缓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夏禾睁开眼,转过身面对那个终于安静下来的人。 “你怎么这么罗嗦。”嫌弃地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夏禾笑嗔他一眼。被骚扰的顾飞璟皱了皱眉,又往她身上靠了靠。 夏禾笑笑,没有推开他,抱住他的头轻轻拍抚,柔声道:“累了就睡吧,这次允许你撒娇。”轻轻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 顾飞璟似有所感,紧皱的眉头松开来,枕着她的肩睡得香甜。 夜已深,新月如钩,背影成双。 翌日。 夏禾醒来时,已经不见顾飞璟人影,只有尚留余温的被榻,彰显着曾有另一个人存在。 拢了拢衣襟,夏禾有些恍惚。 青萍端着热水推门进来,见她歪坐在榻上发呆,关切道:“小姐可是没有睡好?我就说让你下楼睡嘛。” 夏禾笑了笑,道:“就是睡得太好了,所以一下醒不过神来。” 虽然昨晚被闹了一顿,但不得不说,她睡得极好,大概是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香甜的一晚了。 青萍嘻嘻一笑,道:“都说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忘了,这句话果然有道理,我看小姐今日的气色就比昨日好。” 夏禾望天,道:“既然我已经好了,你们是不是该把藏起来的书还给我了?” 青萍吐了吐舌头,讪笑道:“这是当然,当然。”狗腿地拧了帕子送到夏禾手中,一脸讨好。 夏禾笑嗔她一眼,心底明朗。 第五百三十四章 好事连连? 用过早膳,夏禾去给老太太请安,路上,她遇到了刚从香椿园出来的三太太与夏冰,见母女俩面带喜色,她调侃道:“三婶与四妹一大早来拜见祖母,莫非是好事将近了?”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却不想夏冰瞬间红了脸,她心下了然,看来真的是好事将近了。 三太太将她拉到身边,笑道:“你这嘴真是一说一个准,你四妹啊,很快就要出嫁了!” “出嫁?”夏禾诧异,难道不应该是定亲吗? 夏冰道:“祖母说我年纪不小了,既然是自家人,就不必再拖拖拉拉了。” “这也很好啊。”夏禾笑道,“不过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要快点准备礼物了?” 三太太摆手,嗔道:“说什么见外的话,哪能要你的礼物。” 夏禾笑了笑没有去争辩,反正到时候她礼物到就行了。 转而问道:“婚期定了吗?定在何时?” 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道:“没有,老太太说要跟那边商量一下。” 夏冰羞怯道:“我本还以为祖母不会答应的,是以一直不敢与祖母提,没想到那日从桃花林回来,周表哥一提,祖母就答应了,早知如此,就不必拖拖拉拉这么些年了。”话语中露出几分遗憾。 夏禾笑道:“日久见人心,若是不耽误这几年,又怎么知道周表哥对你的心意呢?” 她就好奇周表哥是何时提的亲,原来是那日虎口脱险后。 闻言,夏冰点点头,道:“三姐说得对。”随即却又面露失落,道:“只是想到三姐马上就要进京,无法出席我的婚礼,我心里就不大好过。” 说着竟红了眼眶。 夏禾微怔,她倒是忘了这一茬,看来不管婚期定在何时,她都无缘参加了。 三太太也忍不住抹眼泪,道:“想来老太太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想尽快把婚事办了。实在不行,就一切从简吧,只要赶在小禾进京之前就行。” “不可。”夏禾沉下脸,不赞同道:“成亲是女儿家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怎么能随便马虎呢?该隆重的就要隆重,不然岂不是丢了咱们夏家的脸面?” “可是……”夏冰咬了咬唇角,道:“可我就想要三姐出席我的婚礼,为我送嫁。” 她难得说出如此任性的话,夏禾不由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傻丫头,我去了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实在不行我就装病,拖到你成亲了我再进京。” “真的?”夏冰破涕为笑, 夏禾笑着点头。 “太好了!”夏冰欢喜地拍手。 三太太无奈笑了,道:“也就在你面前她才这样,平日总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随了谁。” “这样也挺好的。”夏禾笑道。 又闲聊几句,三人道别,三太太带着夏冰回去准备嫁妆,夏禾则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正在跟翠喜交代筹办婚礼的事,见夏禾过来,笑道:“碰上你三婶她们了吧?” 夏禾笑着点头,道:“三婶跟四妹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转眼你们都大了,都要出嫁了,想想还真觉得寂寞。” 夏禾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只要祖母不嫌弃,我们几姐妹肯定时常回来看望您。” 老太太摇头,肃然道:“嫁了人就老老实实待在婆家,总回娘家算个什么事儿,婆家会有意见的,我就是再想你们,也不会叫你们回来。” 夏禾心口一震,鼻子突然有点发酸,道:“我们想祖母的时候总可以回来了吧?” 老太太爱怜地望着她,道:“除了逢年过节,想了也不要回,这山高水远的,路上出个意外怎么办?” “那我不嫁行了吧?”夏禾赌气道。 老太太失笑,拍着她的手道:“你若不嫁,祖母就是死了都合不上眼睛,我孙女这么好。” 夏禾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太太抱着她安慰,“好端端的哭什么,你都是翁主了,再这样哭哭啼啼,会让人看笑话的。”说着自己也红了双眼。 夏禾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惹祖母难过,可她就是忍不住。 想到以后她们几姐妹都出嫁了,大哥要留在京城,二哥也入赘到了公主府,以后祖母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她就止不住泪水。 祖孙俩抱头哭了一阵,夏禾慢慢平静下来,老太太替她擦干眼泪,怜惜道:“这张漂亮的小脸都哭花了,要是让顾将军看见,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他敢?”夏禾吸着鼻子道。 “咳咳,我不敢。”顾飞璟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禾吓了一跳,忙背过身抹了把脸,继而恼羞成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带他过来的。”夏永淳轻咳一声。 夏禾又是一惊,怎么父亲也在?那她岂不是丢脸丢大了?想到这里,她忙捂住脸躲到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笑问:“你们两个一大早的过来,有事儿?” 夏永淳跟顾飞璟交换一个眼神,互相用眼神催促,最后还是顾飞璟败下阵来,清了清嗓子,道:“老太太,请您将小禾许配给我。” 说完涨红了一张脸。 夏禾蓦地瞪大眼,转头怒瞪他。 顾飞璟的脸又红了几分,细细一瞧,竟还有几分扭捏之色。 这倒让老太太觉得新奇了,刚想问话,门外丫鬟通禀道:“老太太,李家夫人来看望您了。” 老太太诧异,“好端端的,李家的来做什么?还一大早的。” 夏禾也颇为惊讶,心想该不会也是来提亲的吧? 不得不说,她这张嘴是真的灵。 让夏永淳带着顾飞璟先去偏厅喝茶,老太太让丫鬟将李太太引进屋来。 夏禾已经起身站到旁边,见李亚楠也跟着来了,便想着李太太应该不是来提亲,不然不可能带一个会捣乱的人来。 双方见了礼,老太太招呼李家母女坐下,让丫鬟看了茶。 李太太是爽快人,开口便道:“还没有恭喜老太太呢,夏大爷封了爵爷,小禾也成了翁主,以后夏家就是咱们封都的第一大家了。” 她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倒是不让人觉得反感。 “什么大家不大家,还不是那样。”老太太笑道。若是以前,她早就下巴抬到天上了,可现在,她对这些已经看淡了。 又寒暄几句,李太太才到明来意,爽直道:“不瞒老太太,我今儿是来为犬子提亲的。” 她这一话一出口,李亚楠的脸色立刻变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教你做人 提亲? 这两个字让老太太十分惊讶,有人来向她的大孙女提亲,这可还是头一遭。 心里不是不高兴,但想到李家大少爷的情况,老太太沉默了。 她是着急大孙女的终身大事,但她还舍不得让孙女做继室,说得难听一点,继室虽也是正室,却远远比不上原配,名声也就比妾好听一点。 而且李家已经有个两岁多的孙子,她孙女嫁过去要做后娘,这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见老太太一言不发,李太太心底有些慌,笑了笑,道:“这允还是不允,也就是一句话的问题,老太太直说便是。” 李亚楠撇嘴,道:“不答应就直说,反正以我哥哥的条件,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李太太瞪了女儿一眼,低声呵斥:“出门前是怎么答应的?别瞎捣乱!” “本来就是嘛,自古都是女子愁嫁男儿不愁娶,以我哥哥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而夏莲都十八了,已经是个老姑娘,能嫁出去就不错了,真想不通她们有什么好犹豫的。”李亚楠哼了哼鼻子。 眼角瞥到老太太变了脸色,李太太尴尬极了,道:“别说了!” 李亚楠却不知看脸色,道:“我已经劝过大哥了,他不听,以后他若过得不好,可别怪我,反正我以后是要出嫁的,用不着看某些人的脸色。” 闻言,夏禾笑了,见状,李亚楠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大叫道:“你笑什么?” 夏禾弯起唇角,淡淡笑道:“自然是笑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贬低自己。” “我哪有?”李亚楠恼怒不已。 夏禾慢条斯理道:“你说我大姐已经十八岁,是个老姑娘,你又何尝不是?你也知道你以后是要嫁出去的,你大哥是跟你嫂嫂一起过日子,那你又何必挑三拣四,要你大哥按你的喜好去选择?你确定你想让你大哥日子好过吗?” 李亚楠双眼微瞠,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脸涨得通红。 夏禾走到厅中,斜睨着她,道:“我大姐年纪是大了些,好歹是个规规矩矩的黄花闺秀,我夏府门第也不比你李家差,你以为她稀罕去做续弦,去照顾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既然你大哥这么好,那你就去帮他找一个愿意做后娘的女人吧。” “你!”李亚楠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找不到?” “当然找得到。”夏禾轻笑一声,道:“至于比不比得上我大姐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敢直言,我大姐能找到比你哥更好的。” 她微抬下颌,眼底透出蔑视,“你大哥充其量不过是个富商,在封都尚且有几分薄面,到了京城却什么也不是,而只要我开口,愿意做我长清翁主姐夫的文臣武将不知几凡,这话你可信?” 李亚楠一个激灵,只觉手脚发凉。 夏禾并不喜欢以势压人,但有些人你不压压她,她就不知道何为做人。 见女儿被压得毫无辩驳之力,李太太默默叹了口气,道:“小禾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丫头口无遮拦惯了,就是耍性子罢了。” 夏禾微微一笑,道:“姨,恕小禾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再不好好管教,以亚楠姐这样的性子,出嫁后是要吃亏的。” 这话说到了李太太的心坎上,李太太叹道:“可不是么,我也是操碎了心,可这丫头就是不肯听我的。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听了谁的话,就认定不管她如何任性,都一定能找到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百般疼爱,还出身人品相貌都好的儿郎做丈夫。” 哪儿?谁?这还用问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给了她这种自信。 夏禾笑着摇头,道:“即便真让你遇到这样一个人,抱着这种别人对你好是理所当然,自己不需要付出的心理,你也留不住。” “要你管!”李亚楠红着脸驳斥,被母亲说出心事,她觉得十分羞耻。 夏禾但笑不语。 李太太又是一串叹息,无奈道:“你看看她吧,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别人还说不得,我托人给她介绍了好些个青年才俊,她都挑肥拣瘦看不上,现在都没有媒人敢替她做媒了。” 李亚楠不满跺脚,叫道:“娘,你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呢?” 夏禾笑道:“姨又何必担心,碰几次壁她自然就懂了,会挑拣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她看不上别人,别人未必就看得上她,届时替她介绍几个眼高的,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挑三拣四。”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李亚楠跺脚。 夏禾哼笑,道:“我不是管你,是给李姨建议,不教教你怎么做人,以后李叔跟李姨会有吃不尽的苦头。不想着提升自己,却一味提出高要求,你这跟望着天下掉馅饼有何区别?不想付出,又想要品貌俱佳出身高贵的丈夫,我劝你还是先自己照照镜子吧。” “你!”李亚楠气红了眼,理直气壮道:“谁要听你的话,反正夏晴说我直率不做作,一定会有懂得欣赏我的好男人!” “夏晴说的?那她自己找到了吗?”夏禾笑问。 李亚楠噎了噎,道:“虽然我认为夏晴很好,但她很自卑,一直不敢鼓起勇气向自己喜欢的人倾吐心意,如果她说出来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 闻言,夏禾不由嗤笑一声,道:“你确定是她没有表白,而不是对方根本看不上她?盲目信从也要有个度,你是夏晴的狗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才不是!”李亚楠急声反驳,恼怒道:“我们是好姐妹!她救过我的命,我信她有什么不对?” “你的命还是你父母给的呢,怎么不见你听你父母的话?”夏禾睥睨她,“连什么是值得珍惜的都分不清,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亚楠心口一紧,只觉胸口闷得快要不能呼吸。那一瞬间,看到倒影在夏禾眼中的自己,她突然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质疑,她活得真的有意义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然气她不听话,但见她被怼地脸色苍白,言语不能,李太太还是心疼了,道:“算了算了,这丫头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回去再慢慢教,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 夏禾知道自己逾越了,但还是忍不住道:“李姨,你若还是狠不下心,就是害了她后半辈子。” 以前的李亚楠不过是率直大大咧咧了一点,现在却被夏晴带得不知道歪到哪儿去了,再不管束,日后不是害己就是害人。 李太太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狠下心。 第五百三十六章 求踩 打了个岔再绕回原来的话题,李太太不免有些尴尬,特别是老太太一直没有表态,更是让她坐立难安。 不着痕迹地在椅子上挪了挪,李太太道:“我知道让夏莲给犬子做续弦是委屈了她,但夏莲年纪不小也是事实,还望老太太好好考虑一下,若是咱们两家能做亲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老太太温和一笑,终于不再沉默,道:“李家侄媳妇放心,老太婆会好好考虑的,只是还要看莲姐儿自己的意见。” “这是当然的。”李太太连连点头。 今日她只是带着女儿来登门,就是为了避嫌,如此一来,即便日后结亲不成,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以致影响两家的和气。 刚打算带女儿告辞,却不想李亚楠已经缓过劲,嘟囔道:“做了翁主就是与众不同,对上门的客人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也没人管教。” 方才她被夏禾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夏老太太却冷眼旁观,她意见可大着呢。 老太太耳朵可不聋,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夏家的待客之道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言下之意,你自己讨骂。 李亚楠再次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夏禾掩唇忍笑。 李太太又羞又恼,不敢再停留,扯出抹笑道:“那我就回去等老太太的好消息了。”当即拖着李亚楠就走了。 望着母女俩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夏禾忍不住笑出声,道:“原来我的牙尖嘴利是遗传的祖母。” 老太太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夏永淳与顾飞璟从隔壁偏厅出来,夏永淳笑道:“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顾飞璟忍笑,用眼神附和。 夏禾斜两人一眼,对老太太道:“祖母,我回房了。” 老太太知道她是想避开下面的话题,笑笑点头。 顾飞璟下意识道:“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 夏禾给了他一个鬼脸,冷哼道:“不行,不可以,没商量,想都别想!”一甩手头也不回就跑了。 “等等我啊!”顾飞璟赶紧追上去,还提什么亲啊,先把人追到再说吧! 夏永淳挑眉,“果然有我的风范。” 老太太无奈笑着摇头。 一路追到荷塘边,顾飞璟紧跑两步上前拉住夏禾的手,道:“你听我说!” 夏禾执拗地背对他,不吭声。 顾飞璟急了,绕到她面前,道:“你倒是说话啊!” 夏禾沉着脸偏开头,道:“顾将军不是不想看到我吗,那就请快松开手,不然让你看到不想看的脸,我可就罪过了。” 顾飞璟后悔不迭,急声辩解:“你明知那是气话!你不也说不想看到我么!” “所以我现在没看你。”夏禾撇开眼,声音冷冰冰。 顾飞璟微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蛮横道:“我就不放!” 天知道一早醒来,看到她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他有多高兴满足,他几乎是用了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放开她,趁她未醒悄悄离开,可转眼,她就这样一幅冰冷疏离的模样,他怎么受得了? “我不放我不放!这辈子都不放!”固执地抱着她,他任性地重申自己的意愿。 夏禾差点绷不住强装的冷脸,强压下翘起的嘴角,道:“顾将军请自重。” “亲都亲过,摸都摸过了,还自重个屁!”顾飞璟大喊,喊完才惊觉失言,顿时瑟瑟发抖。 夏禾抽抽嘴角,呵呵冷笑。 胆子很大嘛,她这个受害者尚且闷不吭声,他这个色贼反而大嚷大叫,难不成他还想她负责不成? 眉一挑,夏禾一脚踹上他的膝盖,皮笑肉不笑地道:“顾将军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嗷!”顾飞璟惨叫一声单膝跪地,只听咔擦一声,地砖都裂开了,然而他无暇顾及受伤的膝盖,见夏禾要走,他赶忙一把抱住夏禾的腿,哭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尊严神马的统统滚吧,没有什么比媳妇重要! “你放开!”夏禾皱眉,丫的这混蛋还要不要脸? “不放不放!放开你就走了!”顾飞璟抱着她的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夏禾啧了一声,双手抱胸,抬脚踩上他的肩膀,俯视他,道:“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顾飞璟抽着鼻子,可怜兮兮道:“小禾,你打我骂我都行,我绝不还手,只求你别不理我,我受不了的……” 对上他湿漉漉的桃花眼,夏禾愣了愣,道:“何时学会装可怜这一招了?” 顾飞璟趁机摸了把她的小脚丫,扁着嘴道:“不是装可怜,是真的可怜,你不理我我就吃不下睡不着,短短一天就瘦了一圈。” 嘴上说着,心里也在咆哮,大喊踩我吧踩我吧!踩我的小禾好酷帅!帅得他要晕倒了! 如果夏禾知道他此刻的心声,怕是真的会一脚踩死他。 夏禾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报一下昨晚被吃豆腐的仇,眼下见他这般可怜兮兮,心也就软了,收回脚,笑道:“一天瘦一圈,亏你说得出来!” 顾飞璟恋恋不舍地瞄了眼她收回去的脚,跟着嘻嘻笑道:“只要你爱听,我什么都说得出来。” 夏禾嗔他一眼,哼了声扭头往前走,只是这次走得很慢。 顾飞璟立即识趣地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石子路两边的草坪已经被新绿覆盖,水榭外的柳枝也抽出了青嫩的叶芽,假山旁栽着的几枝桃花不知何时打了苞,黄绿中透出浅淡的粉色,在春风中摇曳颤.抖,就连墙根的芭蕉都蹿高了一截,这些平日里极易被忽略的景致,此刻显得尤为突兀。 难道是因为身边的人比较特殊? 瞄了眼身侧的人,夏禾抿着嘴角笑了。 “你笑什么?”顾飞璟挑眉。 被发现小动作,夏禾心底微囧,忙肃了肃脸色,学着他的样子挑眉,正色道:“没笑什么。” 说完往前快走两步,明显的心虚。 顾飞璟低笑,跟上她的脚步,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肯定是觉得满园春色都不如我好看,所以高兴得偷笑。” “才不……”夏禾下意识反驳,转身的瞬间却被拦腰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唇畔轻轻落下一吻。 “于我而言,满园春.色不及你半分颜色。”顾飞璟望进她带着惊愕的眸子,笑得轻柔,再次慢慢俯下身。 夏禾屏住呼吸,眨了眨眼,伸手拉过一支桃枝遮挡住两人。 第五百三十七章 装病 又过了几日潇洒日子,就在夏禾沉醉于研究毒药,身心投入,不舍昼夜之际,传旨公公急了,直接冲到她房里,跳脚大叫:“我的祖宗哟,我们到底何时回京呀?再不回去,奴才的脑袋要不保了!” “不保就不保呗,反正不是我的脑袋。”夏禾满不在乎,从书堆里抓过一本医书,翻到折起来的地方,开始做记录。 “祖宗!”传旨公公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白雀送茶点过来,好心劝道:“公公还是省些气力吧,您现在说什么小姐都听不进去的。” 传旨公公捶胸口,哭道:“咱家当初还认为这是个好差事,简直愚蠢至极!” 白雀忍俊不禁,安慰:“公公坐下喝口茶吧,这可是翁主自己做的茶,外面可喝不着呢。” “喝茶喝茶,一肚子的火就是喝圣水都不解气!”传旨公公跺着脚冷哼,却还是抓了茶一口灌进嘴里。 一杯茶下肚,再一咂巴嘴,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了,传旨公公好奇道:“这是什么茶,咱家竟从未喝过。” “花果茶,用晒干的果子跟花瓣泡制而成,美容养颜的。”白雀笑道。 “好东西啊!”传旨公公大呼,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兴致勃勃道:“给咱家匀些出来,咱家要带回宫里喝。” 他早就听说长清翁主医术高超,手下出的都是好东西,今儿个遇上了,他自然不能放过。 夏禾笑瞥他一眼,对白雀点了点头。 白雀会意,福身道:“奴婢这就去给公公准备。” 传旨公公乐得合不拢嘴,也不着急了,坐下慢悠悠品茶。 这一坐,又是半日,传旨公公吃饱喝足,还跟丫鬟们聊热络了,夏禾放下手里的书,就听到他在吹嘘自己在宫中如何受宠,如何威风,那牛皮吹得是当当响。 笑了笑,夏禾起身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听到这边的动静,传旨公公收了声,弯着腰小跑步到她跟前,涎着脸道:“翁主,咱们何时启程啊?” “啊?哦。”夏禾故意装反应慢半拍,扭着脖子漫不经心道:“看心情吧。” “别啊!我的小祖宗!”传旨公公又叫上了,尖利的声音简直是魔音。 夏禾捂了捂耳朵,打手势让他暂停,道:“你别急,我就是在为进京做准备。” 传旨公公一脸怀疑,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 夏禾只好耐心给他解释:“皇上让我入宫陪伴太后,不就是想让我替太后治病么,我已经大致了解太后的病情,这些天就是在查找治疗的方法。” “当真?”传旨公公将信将疑,道:“那翁主可找到法子了?” “暂时还没有。”夏禾揉了揉额角,皱眉道:“这世上的疑难杂症太多了,太后的病也有可能是新的病症,想要找到治疗之法,并不容易。” 传旨公公刚想说能不能回宫再慢慢研究,却见她身子一晃,倒在了桌上。 “翁主!” “小姐!” 草叶庐瞬间翻了天了。 一阵兵荒马乱,草叶庐里站满了人,杨大夫几乎是被抬进门。 抚了抚长须,杨大夫收回手,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下,道:“积劳成疾,不妙啊。” 闻言,众人齐齐露出震惊之色,老太太更是晃了晃身子。 “这、这下可怎么办啊?”传旨公公六神无主地望向顾飞璟。 顾飞璟一脸肃然,道:“翁主现在怕是无法赶路了,只能向皇上说明实情,请皇上允许翁主痊愈后再启程。” “可太后……”传旨公公迟疑道。 “就是为了太后,小禾才会变成这样,就算她撑着病体进京,也无法给太后看病!”顾飞璟怒吼。 传旨公公瞄了眼夏禾苍白的脸色,不敢说话了。 “小禾需要静养,大家都出去吧。”苏氏在床头坐下,满眼心疼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 杨大夫道:“我这就给夏小姐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切记不可再让她劳累。” “有劳大夫了。”夏永淳语气沉重,做了个请的手势,与杨大夫一同出了门。 见状,其余人也都忧心忡忡地告辞离开。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夏禾一骨碌翻身坐起,往外探头看了看,低声道:“都走了吧?” 苏氏笑嗔她一眼,道:“你还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竟然装病拖延进京的时间,若是让皇上知道,小心他治你个欺君之罪!” 夏禾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我担心我不在四妹不愿上花轿啊。” 苏氏笑着摇头,欲言又止。 夏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放心,太后不会有事的,我敢这样做,自然是有底气的。” 苏氏叹息着点点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太后这病不简单,我只是担心那些人狗急跳墙。” 夏禾笑道:“若真有人狗急跳墙,不就正好棒打狗头吗?且顾飞璟说了会请示皇上,若皇上不答应,我也只好带病上路了。而若是皇上答应,也就意味着皇上与我想的差不多,且早有打算。” 苏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 “这是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夏禾笑了笑。 苏氏舒了口气,道:“你这样一说,我也就放心了,行了,你赶紧躺着吧,当心赵公公去而复返。”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苏氏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青萍急促拔尖的声音,道:“公公,大夫说了我家小姐需要静养!” 这明显是在提醒房内的夏禾。 夏禾忙往床里一滚,卷着被子躺倒,苏氏手忙脚乱将被子盖好。 等母女俩收拾好表情,赵公公也跑进来了,大呼道:“太太,您快去劝劝顾将军吧,他竟然飞鸽传书皇上,要推迟回京的时间,这样太后该怎么办啊?” 苏氏不满地皱眉,道:“赵公公,小禾身子不适,你再这样大吵大闹,若是害她病情加重,你担当得起吗?” 夏禾配合地发出痛苦的低吟。 赵公公忙捂住嘴,压低声音哀求:“太太,您可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啊,太后的命就抓在您手里了,您劝劝翁主跟顾将军吧!” 苏氏眼底闪过冷芒。 第五百三十八章 露端倪 赵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苏氏对他并不陌生,他对太后的担心苏氏能够理解,但这次,他表现得太过了。 赵公公竭力游说苏氏,“一旦请示皇上,这一来二去的就要四五天,到时候赶路又要花时间,加起来就是十来天,太太娘娘的病等不起啊!” 他说得恳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苏氏心下转了几圈,应承道:“好吧,我会劝劝顾将军的,公公不必过于担心,不放先回房,到时候等我的消息。” “好好好,有劳太太了,还请太太务必要阻止顾将军。”赵公公长出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苏氏温婉笑道:“我尽力便是。” 在苏氏的再三安抚下,赵公公总算愿意离开,他一走,夏禾立刻翻身坐起,托着下巴道:“这个赵公公有点可疑啊。” “我也这样觉得。”苏氏柳眉轻皱,道:“但他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在宫中地位也不低,我想不到有何理由可以让他背叛太后。” “是不是背叛就说不准了。”夏禾若有所思。 “那会不会是我们想得太多,他真的只是担心太后的身体?”苏氏抱着侥幸道。 夏禾点了点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以防万一,还是请人调查一下吧。” 苏氏颔首,道:“你好好躺着吧,我去找一下飞璟。” 方才假意应承将赵公公打发了,这会她还要去做做样子。 顾飞璟就在水榭,苏氏轻易便找到了他,说明来意。 顾飞璟笑道:“我就猜到他会去找姨母求助,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心急,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用意了。” “怎么,你也在怀疑他?”苏氏诧异。 顾飞璟点点头,道:“我来时,顺便调查了一下赵公公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发现他虽然对当地官员的讨好来者不拒,但与六皇子一派的官员却走得最近。” “你是说他被六皇子收买了?”苏氏心头一沉。 六皇子是肖贵妇所出,算是宫中除了大皇子之外,出身最尊贵的皇子,如今大皇子倒台,他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那个,只是平日里他并不显眼,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野心。 顾飞璟不置可否,沉声道:“这件事还需调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苏氏默然颔首,顿了顿,道:“关于进京一事……” 顾飞璟道:“这件事姨母就不必插手了,一会我去找赵公公,我想办法让他吐些消息出来。” “恩。”苏氏不再多嘴。 告别苏氏,顾飞璟去到赵公公暂住的卧房,彼时赵公公正在房内焦急地踱步,看到他过来,竟然露出几分惊喜之色,道:“顾将军你终于来了!” 顾飞璟挑眉,正疑惑不解,便见他谨慎地探头打量窗外,随即将门窗关上,急声哀求道:“顾将军,您一定要救救太后啊!” 顾飞璟怔了怔,抬手打断还要开口的赵公公,道:“你别急,让我先想想。”他指了指赵公公,迟疑道:“你是故意露出马脚,让我们怀疑你,然后好来找你?” 赵公公连连点头,“除此之外,奴才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你在路上跟六皇子的人故意走得很近,也是故意的?”顾飞璟接着问,心底的迷雾渐渐散开。 “那是二皇子逼的!他威胁奴才,要奴才拖延时间,并故意接近六皇子底下的人,好让皇上误会六皇子图谋不轨。”赵公公气恼地跺脚。 “二皇子?”顾飞璟皱眉,看来搅进这趟浑水里的人比他所想的还要多。 顿了顿,他问道:“二皇子拿什么威胁你?” “这……”赵公公视线游移,无意识地甩了甩拂尘,道:“这是奴才的私事,就没必要说了吧。” 顾飞璟目光微冷,道:“是没必要说,还是你不敢说?” 赵公公颤了颤,还是不肯说。 顾飞璟冷笑,道:“既然你不愿开口,那就永远不要开口。我现在就派人送急报进京,请皇上允许我们在封都多停留些时日。” “不可!”赵公公情急大叫,一咬牙,道:“奴才说!” 顾飞璟弯起嘴角。 “奴才与贤妃身边的青姑姑有对食之情,二皇子就是拿捏住了奴才这个弱点,进而威胁奴才。”赵公公无奈叹气。 “贤妃?”顾飞璟皱了皱眉,不就是天启的母妃么?默了默,他道:“仅仅就因为你与青姑姑的关系?” 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单薄。 赵公公点头,道:“事关太后安危,奴才不敢隐瞒。” 顾飞璟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 “那太后……”赵公公期待地望着他。 “我已经飞鸽传书给陛下,何时进京等皇上的消息吧。”顾飞璟摆摆手,脑子里还在琢磨方才得到的消息。 “什么?”赵公公大叫,捶腿道:“您怎能骗奴才?”眼睛又骨碌碌转起来,明显又在算计什么。 顾飞璟淡淡瞥他一眼,语带警告道:“你想清楚,现在可不仅仅是二皇子握有你的把柄,我劝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 赵公公脸上一僵,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顾飞璟眼底闪过冷光,道:“不要再去打扰翁主,若是让本将军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他说得轻巧,赵公公却背脊发寒。 说到手段,顾飞璟没有那些皇子们多,但京中的人都知道他轻易得罪不得,因为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绝不会留余地。 见赵公公彻底老实了,顾飞璟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赵公公不必担心,本将军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只要你配合,改日本将军与皇上说说,请皇上允了你与青姑姑的事。” “多谢将军。”赵公公扯出抹笑,生出未脱虎口又入狼窝的错觉。 是夜,夏禾趴在床上研究药方,木窗突然啪啪响了两声,她抬头看了看,见窗户关得好好的,没有可疑之处,便以为是风吹的,没有在意,埋头继续研究方子。 这一埋头,外界的动静她就感觉不到了,直到白雀一脸复杂走到她面前。这还是因为白雀挡住了光,她才注意到。 “怎么了?”她抬头问。 白雀指了指窗户,神情复杂道:“小姐,顾将军在外面敲窗子敲了半天了,你看……” 夏禾:“……” 窗外的顾飞璟表示已经冻成狗。 第五百三十九章 猜测 顾飞璟已经顾不了形象,窗户打开的那一刻,他立即哆嗦着手脚爬了进去。 真的是爬,毫无形象的那种。 夏禾嫌弃地看着他,道:“叫不应不知道回去吗?” 她还记得白雀难以形容的表情,以及那句:“以后还是让顾将军走正门吧。” 简直丢脸得想撞墙! 顾飞璟裹着隔断的纱帐取暖,道:“我才想问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呢!我敲了半天窗你都没有听到,你要是听到了,至于让白雀她们发现我么?我一世英名都毁了!” 夏禾冷笑,道:“就你?还一世英名呢!” “不管不管!反正现在我的清白毁了,你要赔我!”顾飞璟裹着纱帐扭扭扭。 夏禾抽了抽嘴角,差点忍不住爆发。 到底是谁的清白被毁了啊?讲道理啊! 顾飞璟还在扭扭扭,夏禾头痛扶额,指着窗户道:“没事就给我麻溜地滚!” 闻言,假扮毛毛虫的某只立即老实了,正色道:“我从赵公公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说。”夏禾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 顾飞璟走到床边,道:“他说他是故意露出马脚,好引起我们的怀疑,让我主动去找他。还说他被二皇子威胁,陷害六皇子,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说着话,他慢慢在床沿坐下,目光顺着夏禾盖在被子下的脚一路往上,攀到衣襟处。 夏禾没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闻言陷入沉思,道:“我倒是愿意相信他,因为母亲说了,他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背叛太后的可能性很小。” 顾飞璟挑眉,道:“我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她纤细的脖子。 “那你是怎么想的?”夏禾问。 顾飞璟默了默,似是在整理言辞,实际是在打量她的腰线,好一会后才道:“我只能说他现在还没有背叛太后,以后却不能保证。” “何出此言?”夏禾微惊。 “虽然我不想相信,但这是天启布的局的可能性很大。”顾飞璟直言不讳,“乍看之下,天启与整件事毫无联系,是二皇子与六皇子在明争暗斗,可赵公公透露出的一个消息,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 说到这里,他总算正经起来,眼角没有再乱瞄。 夏禾略一沉吟,道:“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照你这说法,你是担心以后赵公公会投奔四皇子?” “很有可能。”顾飞璟点头,道:“他出了名的独善其身,可为了天启母妃身边的青姑姑,却自愿卷进夺嫡之争中,现在他对太后还有几分主仆之情,以后却是不敢说了。” 夏禾双眼微瞠,好一会才寻回声音,道:“没想到赵公公还是个痴情种,你的担心不是没有可能。” “我现在最担心的,并非是他受人胁迫背叛太后,而是受人蒙骗引诱。”顾飞璟眉间微蹙。 “你怀疑那个青姑姑并不是真心对赵公公,而是利用他?”夏禾一语中的,“你很了解四皇子母妃宫里的事?” “说不上了解,只是多少知道一些。”顾飞璟若有所思。 幼时皇上怜惜他父母出征在外,时常将他接入宫中,与皇子们一同玩耍,有时候甚至住个十天半月,而他留宿最多的,便是贤妃的流珠宫,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天启关系最好,还因为贤妃的贤惠温婉在宫中是出了名的。 然而他始终记得,五岁那年,他躲在床下偷听到的贤妃与青姑姑之间的谈话,以及那句——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 那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跟平日里的柔声细语简直是天壤之别。 彼时贤妃还只是一个嫔,宫中正因巫蛊事件闹得天翻地覆,她被推到风口浪尖,而就在他偷听到贤妃主仆谈话的第二天,贤妃身边的老嬷嬷便无缘无故中毒身亡,留下的证据皆指向与贤妃有嫌隙的燕妃所为,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最后燕妃成了巫蛊事件的罪魁祸首,被直接赐死。而贤妃成了受害者,被封为了贤妃,从那之后深得皇上宠爱。 小时候不懂那么多,只是觉得贤妃一会一个样,自那以后他进宫就没有再留宿流珠宫,而是住在皇后宫里。 等到稍微长大一点了,懂事了,知道贤妃是表里不一,他就更少去流珠宫了。 正是因此,他直觉赵公公与青姑姑之间有问题。 现在再细细想来,似乎他从未问过天启对他母妃的看法,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母妃隐藏如此之深,又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 想到这里,他心中愈发沉重。 夏禾见他面色凝重,知晓他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事实如何,我们现在鞭长莫及,还是待日后进宫了,我们再慢慢观察。若赵公公真的是被欺骗,对方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也只能如此了。”顾飞璟呼出口气,抬眼正好与她饱含关切的目光相撞。 两人一阵沉默,夏禾先移开视线,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顾飞璟拿开她掩着嘴的手,猝不及防吻上她的唇。 夏禾微微瞪大眼,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抓住双手压过头顶。 下唇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酥麻感伴着疼痛传入大脑,夏禾不由得慌了,扭过头想避开他,双唇却被堵得愈发严实。 好一会后,顾飞璟才放开她,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别害怕,我就是亲亲你,再说现在也做不了别的。”顾飞璟哑着嗓子道,语气还颇委屈。 夏禾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嗔道:“没见过吃豆腐还吃得你这么理所当然的,不要脸!” “那要不我让你吃回来?我不介意的。”顾飞璟涎着脸凑上去要亲亲。 夏禾笑着偏过头,道:“别闹了,快放开我!” 这一偏,正好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脖颈,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莹白诱人。 顾飞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顺势埋进她脖间,依恋地蹭了蹭,嘟囔道:“我没闹,你再让我抱抱。” “那你得先松开我的手。”夏禾的语气不容拒绝。 第五百四十章 要亲亲 顾飞璟撅噘嘴,只好松开压着她手腕的手,继而往旁边一滚,将她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她,道:“以后成亲了,我要每天都这样抱着你睡。” “你是小孩子吗?”夏禾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是小孩,但我需要你。”顾飞璟握住她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啄了几口。 夏禾心中荡起涟漪,转身抱住他,道:“我也需要你。” 顾飞璟微怔,随即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蹭着她的头顶道:“若是平时也有这么坦率就好了。” 夏禾在他怀里瞪眼,戳了戳他的胸口,道:“我平时怎么不坦率了啊?” “那你说说你怎么坦率了?别说甜言蜜语了,连句我好想你都不愿意说。”顾飞璟抱怨。 “咳咳。”夏禾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道:“那啥,我不是给你写信了么,我想说的信上都写了。” 天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写下《红豆》那首诗的! “我要的是小禾苗,又不是红豆,那个不算。”顾飞璟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够了!”夏禾直接抬手就要给他一拳。 顾飞璟眼疾手快接住她的拳头,五指张开将她的手包进手心,得意洋洋道:“还想打我,不看看你现在在谁手里!” 夏禾甩给他一个白眼,道:“你可以滚了。” 顾飞璟捏了捏她的拳头,笑嘻嘻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夏禾抽了抽嘴角,刚想怼他几句,又听他笑道:“你要是不肯亲的话,就是舍不得我走。” “……”夏禾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本不想理会他,但想了想,绝不能让这混蛋得意,心下一转,她计上心头。 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抬起没有被抓住的左手,食指在唇上轻轻拂过,俯身抚上他的眉间,眼角微微勾起,低声浅笑道:“你想让我亲哪儿啊?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食指顺着鼻梁滑下,点了点他的鼻尖,然后落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点了点,抵住他的双唇。 青丝垂在耳侧,丽颜近在眼前,呼吸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有那在他脸上作怪的手指,顾飞璟瞳孔微缩,喉结滚动,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吞咽口水的声音太大,夏禾差点忍不住笑场,她竭力忍着,挑了挑眉,道:“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亲哪儿。” 刻意压低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 心扑通扑通地跳,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顾飞璟抬手按了按心口,喘息道:“我要死了!” “恩?”夏禾扬唇,低低的鼻音引人遐思。 “嗷!忍不住了!”顾飞璟仰天长啸,翻身将她压住,饿狼扑食般就要亲上去。 夏禾抬手堵住他的嘴,挑眉道:“没有我的允许,你现在要是敢亲我,以后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呜呜呜……”顾飞璟可怜兮兮地假哭,委屈道:“明明是你先诱惑我的,还不让人家亲亲……” 嘴上说着,还不忘占便宜,在手心上舔了两下。 夏禾被痒得不行,收回手骂道:“你是属狗的吗?” “汪汪!”顾飞璟眨巴水灵灵的眼睛。 “噗——”夏禾憋不住了,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别耍宝!” “嗷呜呜~~~”顾飞璟埋头在她脖子里蹭啊蹭。 夏禾顿时有种捡到大型犬的错觉,无奈笑道:“痒死了,你头发挠到我了,快起来!” 顾飞璟爬起来,扁着嘴嗷呜嗷呜地叫。 “受不了你,又装可怜。”夏禾笑着摇头,半抬起身,吻上他的双唇。 顾飞璟反应迅速,立即反客为主,扶住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夏禾只打算浅尝辄止,却不想被反将一军,最后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了,某只才终于舍得放过她。 呼呼喘着气,夏禾瞪眼道:“得寸进尺!以后不许碰我!” “我不!”顾飞璟偏头。 “滚吧你!”夏禾抬起脚就是一踹,直接把人踹下床。 顾飞璟嗷呜摔了个倒插葱,趴着床沿起身,怒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呵呵。”夏禾给他一个冷笑。 顾飞璟被她笑得发毛,忙收起一脸凶悍,眨着眼谄媚道:“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至于是往哪方面改,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夏禾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冷哼一声,抱胸抬脚踢了踢他的胸口,道:“我来告诉你,谋杀亲夫这个词不是现在用的,你要是再乱用乱说,我就不保证以后会不会谋杀亲夫了。”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顾飞璟点头如捣蒜,心里嗷嗷叫,他家小禾苗的脚啊!好小好白好嫩,好想摸一把! 然而并不敢摸。 小媳妇一样跪坐在床前,顾飞璟扭捏道:“小禾,你看姨父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夏禾最受不了他这样子,踹了他肩膀一下,道:“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咳咳。”顾飞璟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杆正色道:“小禾,嫁给我吧。” 夏禾怔了怔,下意识望了望他跪在地上的膝盖。 这情景,还真有那么点求婚的意思啊。 眨了眨眼,她道:“求婚就只是一句话么?” “那还要什么?”顾飞璟脱口而出。 “恩……”夏禾摸了摸下巴,道:“最起码还要有花,还要有戒指。” “戒指?”顾飞璟皱眉,花他能理解,但为何还要有戒指?顿了顿,问:“你所说的戒指,是指聘礼吗?” “额……”夏禾一下也答不上来,迟疑道:“算是吧。” “那好,我立刻去准备。”顾飞璟一骨碌爬起来。 “等一下!”夏禾大叫着拉住他。 “恩?还有什么?”顾飞璟疑惑地望向她。 “……”夏禾噎了噎,好吧,她承认刚才的行为有点作。 将人拉下来,她讪讪道:“跟你开玩笑的,大半夜的别忙活了。” “我是认真的。”顾飞璟肃然道。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夏禾安抚道。都在她面前跪下了,还能有假吗?但问题是这个时机不对啊! 组织了一下语句,她道:“这样吧,今天太晚了,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明天你就会答应我?”顾飞璟一副你不点头我就不走的架势。 夏禾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道:“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不答应了!” 顾飞璟倔强的脸瞬间笑逐颜开,不必夏禾再催促,欢天喜地地翻窗而去,远远的,夏禾还听到他嗷呜大叫的声音。 “傻蛋!”忍不住笑骂出声。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大转折 兴奋了一整夜没有睡着,天快亮的时候,顾飞璟神清气爽地爬起床准备去求亲,可就在他琢磨该穿什么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等一下,貌似有哪里不对? 提着外袍,顾飞璟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等他想通了,气得一跺脚,大叫:“小骗子,又诓我!” 说什么今天会答应他的提亲,根本就是在骗他!她现在装病躺在床上休养,他连见她都要偷偷摸摸的,还说什么提亲送聘礼,根本做不了! 越想越气,顾飞璟把已经穿好的衣服一剥,扔到地上,然后气呼呼躺在床上生闷气。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了三下,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顾将军,大爷请您去水榭小坐。” 捋了把散落的额发,顾飞璟有气无力起身,道:“这就过去。” 完全失去了打扮的心思,随意挑了件衣服穿上,头发一束,顾飞璟就出了门。 失魂落魄到了水榭,见夏永淳跟苏氏都在,顾飞璟心里一咯噔,难道昨晚他去小禾房里的事被发现了? 沮丧瞬间被忐忑取代,他小心翼翼进了水榭,拱手唤道:“姨父,姨母。” “来了。”夏永淳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坐吧。” 也就是他们,若是换做旁人,敢用这种态度,顾飞璟早就把人给打死了。 待他坐下,苏氏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今儿倒是穿着随意。” 顾飞璟讪然,他随手拿的是一件青灰色外套,跟他平日讲究的穿着打扮确实大相径庭,也难怪惹人注意。 窘迫地扯了扯外袍,他道:“出门匆忙,就随手拿了一件。” “挺好的。”苏氏颔首,道:“既然有打算成家,就该成熟稳重一些,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不穿也罢,男人本就没有打扮的必要。” “姨母教训的是。”顾飞璟摸了摸鼻尖。 苏氏又道:“你跟小禾的事,现在你姨父已经答应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我想你心里也有数,现在我将小禾托付给你,进京后,你一定要护她周全。” 闻言,顾飞璟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欢喜激动道:“姨母请放心,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保护好小禾的!”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他要晕了! 苏氏点点头,望向丈夫。 夏永淳嫌弃地瞥了眼喜形于色的顾飞璟,酸溜溜道:“我话说在前头,如果小禾在京城受了委屈,我不会放过你的!” “姨父放心!”顾飞璟拍着胸口保证。 “还有一点——”夏永淳拖长音,咳了一声,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道:“动作快点。” 顾飞璟秒懂,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苏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你们在打什么马虎眼?” “没有没有,你看错了,呵呵。”夏永淳干笑。 “是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姨母你看错了。”顾飞璟附和。 两人暗暗交换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笑了。 所谓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见过夏永淳与苏氏,顾飞璟的心情豁然开朗,整个人又飘飘然了。 心情好了,打扮的心思自然也有了。 告别夏永淳夫妇,顾飞璟回房拾掇自己。 怎么说今儿也是个好日子,他得打扮得好看点,光明正大地去见小禾,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目光在衣橱里扫视一圈,手伸向红底金纹的一套,只是手刚碰到衣角,苏氏的话不期然闪过脑海。 “既然有打算成家,就该成熟稳重一点。” “男人没有打扮的必要。” 要是他打扮得太花哨,惹姨母不高兴,再反对他跟小禾在一起怎么办? 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改为拿出一套黑底白纹的。 虽然款式还是有些花哨,但总体而言是他所有衣服里最简洁的一套了。 穿戴好,又打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后,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外面打理院子的丫鬟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便见顾大将军翩若惊鸿般跨出门槛,一掠额发,脚下生风走了。 两个扫地丫鬟看呆了,其中一个推了推另一个,道:“有没有觉得顾将军今天特别俊?” 另一个道:“你确定是俊,不是骚?” 虽然顾将军今天的穿着打扮比平日都低调些,但怎么说呢,给人一种很邪魅的感觉,可能是黑色更显腰身? 经同伴一说,先开口的丫鬟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顾飞璟自然不知道两个丫鬟的议论,他马不停蹄赶到草叶庐。 白雀笑脸相迎,福身道:“顾将军安。”她一脸平静,仿似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飞璟不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来看望你家小姐。” 白雀默了默,道:“怕是不便吧?” 夜里悄悄见一面就罢了,毕竟旁人不知道,可若是白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就实在不好听了。 顾飞璟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不知可否请白雀姑娘去请大小姐跟四小姐过来?” 这样一来,总不会有闲话了吧。 白雀忍笑,道:“那请顾将军稍等片刻。” 让青萍招呼顾飞璟在外间客厅坐下,白雀速速赶去请夏莲与夏冰。 不巧的是,夏莲去四海楼看望夏邑骏了,而夏冰正在赶制嫁衣。 夏冰与周益宏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就定在下月初八,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两人已经倾心数年,但因为觉得成亲的希望渺茫,是以夏冰一直没有急着准备嫁衣跟喜被,甚至以此为借口,推掉了好几个媒人的说亲,这会婚事定下来了,她才开始赶工。 见白雀一脸困扰,夏冰问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倒也不是。”白雀迟疑了一会,道:“是顾将军去看望我家小姐,但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进出女子闺房,更不可能让他与我家小姐单独相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让奴婢来请大小姐跟四小姐走一趟。” 言下之意,就是请她们做做挡箭牌,好避嫌。 夏冰了然颔首,想了想,道:“那我就去走一趟吧,这还有条喜帕没有绣好,我可以拿到三姐房里绣。” “那真是太好了!”白雀喜逐颜开。 第五百四十二章 妥协 靠坐在床头,夏禾看看坐在床头专注绣花的夏冰,又看看坐在绣墩上一脸娇羞,欲言又止的顾飞璟,突然觉得头有点大。 “小禾……”顾飞璟又往前蹭了蹭,含情脉脉望着她,道:“姨母将你托付给我,也就是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你高兴吗?” 夏禾赶紧抬手挡了挡,不然她真担心他会把墩子挪到床上来。 她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只是这种事,真的要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 下意识地又望了夏冰一眼。 夏冰头也不抬,道:“我暂时聋了。”顿了顿,又补充:“也暂时瞎了。” 夏禾:“……” “所以你高不高兴?”顾飞璟锲而不舍地问,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知道不给个答案他不会罢休,夏禾含蓄地点了点头,道:“我很高兴。” 顾飞璟眉眼弯起,整个人宛若春花初放,冰雪初融。他握住夏禾放在被子上的手,柔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辈子我只认定你一个人。” 被他深情的眸子望着,夏禾心中微动,不由红了脸,道:“我、我也是。” 两人相互凝视,眼中只有彼此。 “咳咳。”夏冰咳了两声,略显尴尬地道:“不然我到屏风后面回避一下?” 夏禾猛地回神,说好的听不见看不到呢? 顾飞璟笑得若无其事,道:“不必,我们就是随意聊聊。” 夏冰:“……”这也叫随便聊聊?要是认真地聊,她岂不是要被腻死?不是她说,这两只比她这个马上就要成亲的还要甜! 夏禾无奈扶额。 论脸皮的厚薄程度,顾飞璟绝对是夏禾认识的所有人里,脸皮最厚的一个! 然而高兴归高兴,顾飞璟心里十分清楚,他与夏禾的婚事,问题从来不是出在夏家,而是宁王府。 思来想去,顾飞璟还是给宁王写了一封信,请宁王帮忙说服老王妃。 宁王收到信后,得知夏家已经答应这门亲事,心里是高兴的,虽然他与夏禾的接触并不多,但却很欣赏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孩,特别是夏禾被封为翁主,而自家儿子又患有隐疾,这更让他觉得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宁王府的福气。 将信收好,宁王当即便打算去找老王妃好好谈谈。 “王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秦蔓枝挺着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肚子,在夏晴的搀扶下迈下回廊,笑吟吟地问。 在王府住了两个多月,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她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 见状,宁王忙关切道:“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今儿天气好,就想出来走走嘛。”秦蔓枝挽住他的胳膊,巧笑倩兮,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 宁王眼底浮起一丝困扰,想把手抽出来,最后还是败给心软,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就该好好休息,外面风大,担心着凉。” “妾身知道。”秦蔓枝娇羞一笑,拉过夏晴,道:“还没有给王爷介绍呢,这是夏小姐,是夏禾小姐的堂妹,因与我投缘,我已经收为义女,今日是特意来看望我的。” 夏晴福了福身,温婉笑道:“小女给王爷请安。” 宁王微惊,暗暗打量夏晴一眼,还真与夏禾有几分相似,又见她言行举止还算温顺懂礼,便没有多说,只是提醒道:“母亲接你过府休养,就是不希望你被打扰,以后若有人来看你,还是回拒的好。” 秦蔓枝脸上的笑僵了僵,颔首道:“妾身知道了。” 宁王点头,他最喜欢的就是秦蔓枝懂事这点,顿了顿,道:“你且回房休息,本王要去拜见母亲。” “王爷慢走。”秦蔓枝福了福身。 宁王将她扶起,旋即转身离开。 待宁王走远,秦蔓枝脸上温和的笑瞬间褪去,见状,夏晴拍着她的手臂安抚道:“义母何必生气,如今形势不如人,咱们只好委曲求全,待孩子生下来,我们自然就有话语权了。” 秦蔓枝冷哼,道:“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何必委屈自己,不让我见任何人,根本就是变相囚禁我。” “义母息怒。”夏晴拍抚她的后背,叹道:“我就是敬佩义母这一点,为了孩子,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让我不禁想起我那无情舍弃我的姨娘,心里别提有多羡慕未出世的弟弟了。” 秦蔓枝脸色和缓,握住她的手道:“你也别伤心,如今你跟在四皇子身边,要什么没有啊,又何必在意那无情无义之人。” 夏晴娇羞一笑,道:“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我现在有义母,义母如此疼我,我早就将您当亲生母亲了。” “呵呵,嘴真甜。”秦蔓枝愉悦大笑。 夏晴附和地笑,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可以牵制宁王,搅乱宁王府,她又怎会屑于与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来往,天知道她有多恶心这个女人。 与此同时,秦蔓枝也在心里冷笑,若非夏晴是四皇子的人,她想透过她攀上四皇子,不然才懒得与这样无权无势的小门女来往呢,简直是浪费时间。 心中越是鄙夷不屑,脸上就越是笑得温和亲切,一副母慈女孝的景象,夏晴跟秦蔓枝未必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是假装不知道,各自谋利罢了。 因为有了新的希望,老王妃这段时间的心情很好,宁王以为她会答应顾飞璟与夏禾的婚事,却不想他一开口,老王妃就沉下脸,连声反对:“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为何?”宁王皱眉。以前还好说,他知道母亲看不上夏禾的出身,可现在她已经被封为翁主,且是整个大庆唯一的翁主,身份尊贵自不必说,他想不通母亲为何还要反对。 老王妃为何要反对? 理由其实很简单,她只是想把孙子牢牢抓在手里,不想孙子被抢走,不想孙子听从除她之外的人的话。 若夏禾不是顾飞璟心仪之人,她不会反对。 可以说这是老王妃心照不宣的秘密,整个王府除了宁王父子,其他人早已看透,却不敢点破。 闻言,老王妃义正言辞道:“即便被封为翁主,依旧改不了她是庶女的事实,何况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不适合飞璟。飞璟的婚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经在替他相看对象。” “母亲。”宁王无奈唤了一声,道:“先不说飞璟是否会答应娶别的女子,他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心念微转,劝道:“只要他娶了夏禾,我相信夏禾一定会想办法将他治好。” 老王妃不屑冷哼,道:“所以我说她心机深沉,若她是真心喜欢飞璟,那就应该不求回报替飞璟治病,而不是欲擒故纵,拿飞璟的病做要挟,想以此嫁进王府。” 若是夏禾在场,听到这话估计会冷笑三声。 宁王虽然觉得老王妃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并不认为夏禾为顾飞璟治病是理所当然的,是以他沉默了,良久后才道:“若飞璟娶了别的女子,我宁王府将彻底失了圣心。” 事到如今,他只好拿皇上来压母亲。 老王妃怔了怔,紧抿着嘴角不说话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见状,宁王松了口气。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所谓的真相 非夜早先给夏禾打了招呼,说要陪华择回药王谷一趟,所以夏禾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他们出发之前,将华择交给她的那张纸上的几种毒药参详了一遍,列出了所有疑惑点,让顾飞璟送去四海楼,而顾飞璟给她带回来的是一摞医术。 “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己找出来的答案才能真正记住。”顾飞璟学着华择的语气,将一大叠书扔到夏禾面前。 夏禾微囧,将能把自己腿压断的书扒拉开,往床上一趴,有气无力道:“容我装一下死。” “哈哈哈!”顾飞璟捧腹大笑,跨到床边坐下,邪魅挑眉,道:“需要本将军安慰吗?” 夏禾给他一个大白眼,闷闷道:“我现在压根不想看到你。” “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嘛。”顾飞璟拖长音,侧身躺下,单手撑着脑袋,道:“你不是喜欢看书的么?我陪你一起看。” “学霸也是需要喘气时间的。”夏禾语重心长,话锋一转却是问道:“你真的陪我一起看?” “本将军向来说话算话。”顾飞璟挑眉。 眼珠转了一圈,夏禾道:“那好吧。” 顾飞璟爱死她这活灵活现的模样,俯身想亲一口,却被她抬手推到一边。 “老实一点,不然就给我滚。”夏禾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顾飞璟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亲一口怎么了,姨母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 夏禾一瞪眼,他立即乖乖闭嘴。 无奈叹气,夏禾推了他一把,道:“你快回房休息。” 天色已经不早,他一直赖在她这里,算什么事儿。 “反正又没人知道,我辛辛苦苦替你带了这么多医术过来,你总该让我多歇口气吧。”顾飞璟执拗地不肯动,抓住她的手。 夏禾抽回手,翻身跪坐,没好气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以后不要再半夜跑到我房里来了。” 这算是老话了,可他就是不听。 果然,一听她提起这茬,顾飞璟就开始装傻,顾左右而言他,问道:“过不久夏冰就要出嫁了,你作为姐姐,就没有准备些礼物?” 夏禾嗔他一眼,道:“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不劳你操心。” “那我是不是也该准备点礼物?怎么说也是她未来姐夫……”话未完被夏禾一脚踹下床。 “哎哟!”顾飞璟惨叫一声,扒着床沿道:“你干嘛踢我?” “等你哪天把我娶进门了,再提姐夫这两个字!现在赶紧给我麻溜地滚!”夏禾抱胸。 “额……”顾飞璟一噎,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已经给父亲去信了,他会说服祖母的,你不要担心。” “我根本不是在担心好不好!”夏禾无力扶额,她很想说,即便她嫁进了王府,老王妃也不见得会接受她,甚至有可能会更加地厌恶她,到时候冲突矛盾必定不少。 然而这些话她已经说过太多次,多到不想再说,而且他也已经给出态度,说过自己开府的话,若是她再揪着这一点不放,一场争吵怕是再所难免。 何况她从未打算让他自己建府,俗话说的好,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孝道,她不想让他背负不孝无情的骂名,也不想让自己成为旁人口中祸乱家庭的罪人。 心底幽幽叹了一声,夏禾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道:“我担心的不是我们能不能成亲,而是成亲以后如何相处,你可知,相爱容易相处难,这世间有多少爱侣在成亲后成了怨侣?” “不会的,不会的。”顾飞璟连连摇头,握住她的手,道:“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我们只会相爱,不会生恨。这一辈子我都要你在我身边高高兴兴的。” 夏禾失笑,俯身与趴在床沿的他额头相抵,道:“一辈子太长,只争朝夕,以后我不想提,我在意的是现在。” 说罢,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顾飞璟怔了怔,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夏禾但笑不语。 家庭,志向,抱负,阻拦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且是不可放弃的,想要坚守这份感情,需要的不仅仅是爱。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点早,比起捉摸不定,极有可能被外界影响而改变的未来,她更看重的是眼下,就好比宁王府的现状。 这是夏禾的一个心结,每每想起都夜不能寐。 揪了揪顾飞璟垂落在耳后的辫子,夏禾问:“秦蔓枝住进王府之后,你有见过她吗?” 顾飞璟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慌乱,随即故作漫不经心问:“你怎么知道秦蔓枝住进了王府?” 他还在思考要怎么糊弄过去,夏禾直言不讳道:“非夜叔叔告诉我,说秦蔓枝怀了宁王的孩子,被老王妃接入了王府养胎。” 顾飞璟的表情僵在脸上,好半天没能发生声音。 夏禾握住他的手,道:“你不必介怀,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可他是我的父亲。”顾飞璟艰涩开口,不惯他现在有多么的不愿意承认,那个人都是他曾经敬仰过的父亲。 夏禾捏捏他的手指,道:“我又没有说错的是宁王。” “咦?”顾飞璟诧异地望向他。 夏禾问道:“我问你,宁王是不是从来不看大夫?”不然为什么都没有人知道那件事。 顾飞璟沉思片刻,道:“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极少生病,偶尔感染风寒,也是扛过去的,他不喜欢吃药看大夫,可能是以前常年在军营里,习惯了不在意那些小病小痛。” “原来是这样。”夏禾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想到了什么?”顾飞璟问,语气中透着焦急。 夏禾神秘一笑,道:“如果我说秦蔓枝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信吗?” 顾飞璟震惊地瞪大眼。 夏禾道:“还记得那日在长公主府,你父亲突然晕倒的事吗?那时候我替他把脉,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顾飞璟脱口而出。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宁王府只有你一个子嗣?毕竟你父亲并非不近女色之人,除了宁王妃,他还有其他妾室。”夏禾语带暗示。 顾飞璟瞳孔微缩。他不由得想起了老王妃辱骂宁王妃,说她克夫克子的话,原来问题不是出在母亲身上,而是出在父亲身上! 以前他很羡慕别人家都有许多弟弟妹妹,还在祖母的诱导下,认为是母亲善妒,自己生不出,也不让父亲的妾室生孩子,现在想来,真真是可笑。 他也确实笑了,扶着额头惨笑,笑声嘶哑。 夏禾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父亲知道真相。” 顾飞璟嘲讽地弯起嘴角,眼底闪过冷光,道:“就算我不要,宁王世子的位置也轮不到野种来坐。” 夏禾握住他颤.抖的手,无声给他支持。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夏冰出嫁 夏冰出嫁前夕,夏邑宣从京城赶了回来,江潇潇因为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并没有一起回来,但她准备的贺礼足以表达她对小姑子的重视。 出嫁这日的早上,夏莲与夏禾亲自帮夏冰梳妆打扮,三姐妹说说笑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想到以后各奔东西,不能再时常见面,夏莲直抹眼泪,道:“以前真是傻,总是欺负你们,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浪费了好多相处的时间。” 夏禾拍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抚道:“今天是四妹的大日子,我们要高高兴兴的。” 夏冰垂头按了按眼角,道:“以前总想早点出嫁,到了这一天却又舍不得了,我现在就想着能在家里多留一天是一天。” 夏禾无奈,拿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嗔道:“怎么连你也跟着哭起来了,好不容易上好的妆,别给哭花了。” “哭嫁哭嫁,就是要哭,这会不哭,一会也是要哭的。”三太太红着眼眶叹息。 夏禾本来能忍住的,但见她们一个个都开始抹眼泪,也不由跟着红了眼眶。 正如三太太所言,成亲这日就是要哭的,化好妆,夏冰在夏莲与夏禾的搀扶下,去拜别父母长辈。 大家齐聚一堂,夏冰一个个给长辈磕头道别,然后是哭嫁,一开始哭嫁,众人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几姐妹抱头大哭,颇有哭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不管站在谁的角度,分离都是一件难过的事,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人,就是感情淡薄些,也会被这离别的氛围感染。 夏永淳紧紧握着苏氏的手,红着眼眶叹息道:“我简直不敢想象小禾出嫁时的情景,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答应飞璟那小子,将小禾许配给他?” 苏氏笑着抹了抹眼角,道:“你现在说这些太迟了,而且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想留也留不住啊。” “不是留不住,是不能留。”夏永淳又长长叹出口气,道:“毕竟我们陪不了她一辈子啊,我也希望她能像我们一样,人到中年有个人孝顺自己。” 苏氏收回去的眼泪又滚了下来,道:“你别说了,本就是伤感的气氛,被你一说,我这眼泪都停不下来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夏永淳笑着点头。 鞭炮响了,花轿到了,在一片充斥祝福与喜悦的欢呼声中,夏冰被送上花轿,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望着渐渐远去的花轿,夏禾心中有些帐然若失,从今往后,这妹妹就是别人家的了,想想还真有些不甘心啊。 衣袖被拉了一下,夏禾惊了一跳,还以为是顾飞璟,却不想一回头看到的是夏莲。 夏莲握住她的手,目光还放在花轿上,道:“我觉得,成亲就是离开熟悉的家人,去跟一群不太熟悉的人变成家人,这其中的未知与不安太多,细细一想,我都不敢成亲了。” 夏禾大为诧异,这话挺有道理的,但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啊。 想了想,她笑道:“大姐何不这样想,成亲不是失去,而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家人,因为家人永远是家人,不管何时何地。” 夏莲仔细琢磨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但成亲后就是另外一种生活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决心,轻易还是不要成亲的好。” “额……”夏禾噎了噎,心想大姐今天怎么开窍了,想的未免也要透彻了吧?她又想同情李鸿远了,照这情况,他想抱得佳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这边刚想着,就见李鸿远往这边来,夏禾嘶了一声,摇了摇夏莲的手,道:“我们也快走吧,要比花轿先到。” 她们送亲,也是要赶去周家那边的。 夏莲不疑有他,点点头。 两姐妹正要去坐马车,李鸿远见两人要走,忙出声唤道:“大小姐请留步!” 夏禾不由在心里啧了一声,她们溜得太迟了。 李鸿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大小姐说,三小姐可否先移步一旁?” 离那日母亲上门议亲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夏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他急了,今日怎么也想问清楚。 闻言,夏禾望向夏莲。 夏莲颔首,道:“我没事,你先过去吧。” 随后指了指她后面,道:“正好二表哥来找你了。” 夏禾回头,果然看到顾飞璟走来。 “那我先过去。”夏禾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顾飞璟。 见她过来,顾飞璟笑道:“我刚要去找你呢。” “大姐看到你了,叫我过来。”夏禾道,频频回头。 “你在看什么?”顾飞璟好奇地问。 “大姐跟李鸿远,我觉得若是不盯着一点,大姐会吃亏。”夏禾语气笃定。 不要问她为什么,直觉。 顾飞璟挑眉,不满道:“你现在该在意的是我吧?” “你有什么好在意的。”夏禾拉着他跟在夏莲跟李鸿远身后,直到前面两人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站定,她躲在不远处,眼睛直盯着前面两人,看都不看身边的人一眼。 顾飞璟心塞不已,将她的头转过来,咬牙切齿道:“他们有我好看吗?只许看我!”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前面的李鸿远强行将夏莲抱进怀里,整个人瞬间凌乱了。 见他脸色一僵,夏禾皱眉,道:“怎么了?” 她想转过头,见状,顾飞璟忙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道:“今天看到夏冰出嫁,我不由得想,等你出嫁那日,姨父一定不会轻易让你出门,我觉得我前途堪忧。” 夏禾失笑,道:“你是不是想太多?” “哪有!”顾飞璟小声反驳,眼角瞥到夏莲将李鸿远推开,他松了口气,这才将夏禾放开,笑嘻嘻道:“我想的一点都不多,我甚至怀疑姨父已经后悔将你许配给我。” 夏禾捕捉到他眼底细微的反应,斜眼望了他一眼,道:“你在搞什么鬼?” “没有啊。”顾飞璟呵呵干笑。 夏禾将信将疑瞥他一眼,回过头,却见李鸿远呆呆站着,而夏莲已经不知所踪。 回头笑望向某人,夏禾笑得异常灿烂。 “呵呵。”顾飞璟干笑。 第五百四十五章 摆架子 知道从某只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夏禾干脆直接去问夏莲,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向瞒不住心事的夏莲这次竟然异样嘴硬! 夏莲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被轻薄了什么的,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无奈,夏禾只好偃旗息鼓,默默在心里给顾飞璟记了一笔。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按照当地习俗,吃过酒席后,女方的亲戚就要离开。 回府的路上,三太太啜泣不止,夏三爷没有办法,只好让夏莲跟夏禾与她坐一辆马车,好陪她说说话。 “三婶不必担心,我瞧着周家人话不多,人也还算和气,四妹在周家不会受委屈的。”夏禾拍着三太太的背安慰。 夏莲附和道:“是啊,虽然周家那个嫂子有些厉害,但她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浪,何况有祖母看着呢。” 三太太摇摇头,泣声道:“怕就怕周家人是表面看着和气,心里却是别的想法,只要一想起姜氏跟夏颜,我就安心不了。若非益宏人不错,冰儿又一门心思在他身上,这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当年她之所以没有点头,就是这个原因。 夏禾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姜氏的死一直是老太太娘家与夏家的一个心病,尽管知道姜氏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姜家人心里还是免不了对夏家有微词,而作为姜家亲家的周家,想当然是站在姜家一边,这也就导致了夏冰在嫁入周家后,处境会有些尴尬。 夏禾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她以为,周家的人不至于为了姜氏与夏冰为难,且不说二哥夏邑宣是郡马,如今夏府也成了爵府,谅周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夏家过不去。 可明白归明白,该担心的还是担心,三太太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作为母亲,担心女儿受委屈是在所难免的。 “我就担心冰儿那丫头死心眼,受了委屈也不肯与我们说。”三太太抹着眼角叹了口气。 所以说父母有操不完的心,小的时候担心磕着碰着,长大了担心找不到好对象,好不容易成家了,又开始担心小两口处的不好,会不会受委屈,这样担心着担心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望着这样的三太太,夏禾心中颇为感慨,她不禁想象自己以后有了孩子的情景,可不管她怎么想,还是觉得不够贴切,因为没有做过父母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做父母的心情的。 “三婶将四妹想的太软弱了,她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就一定早有准备,以她的聪慧,一定不会吃亏的。”夏莲信誓旦旦道。 夏禾笑望她一眼,道:“大姐说得对,四妹可比我们想象的聪明通透的多。” “就是嘛,我们夏家人哪有蠢的。”夏莲一拍大腿。 三太太不禁破涕为笑。 在两人的安慰下,三太太总算慢慢止住了眼泪,马车就这样一路摇摇晃晃,载着担忧与祝愿,回到了夏府。 为了这场婚礼,一家人劳累了几日,已是十分疲惫,回府后,大家各自散去休息,苏氏嘱咐宋嬷嬷记得给下人们派送红包,随即也与夏永淳回了房。 回到草叶庐,夏禾直接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昨晚几姐妹话别,聊到深更半夜才回房休息,而今早天未亮她就起了,去陪夏冰梳洗打扮,然后就是送亲、吃喜酒,一圈下来,人都累翻了,自然一沾枕头就睡着。 呼呼睡了个饱,等夏禾再睁开眼,窗外已是日落西山,天边一轮鲜红的夕阳,将天空染红了大半。 “小姐你醒了。”白雀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夏禾转动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脑子,对上白雀的视线,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怎么不叫醒我。”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长时间的午觉了。 白雀笑道:“见小姐睡的香,实在不忍心吵醒。” 说着将拧好的热帕子送到她手中。 夏禾接过帕子擦了脸跟手,下床穿上鞋子,披上外套,问:“下午你们有休息吗?” 昨儿大家都闹得很晚才睡,今早又都起得很早,她担心四个丫鬟撑不住。 “小睡了片刻。”白雀笑着点头,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道:“黄莺已经在准备晚膳,奴婢伺候小姐梳洗好就能用膳了。” 夏禾点点头。 梳洗好,夏禾换了身简便的服饰,与白雀一同下楼用膳,只是刚吃到一半,红芝蹦蹦跳跳跑进来,欢快道:“小姐,顾将军跟赵公公来了。” 夏禾夹菜的筷子一顿,随即眼也不抬地继续吃饭,道:“让他们去前院正厅等着,我用过晚膳就去。” “啊?”红芝没有反应过来。 白雀使了个眼色,道:“小姐正在用膳,不便见客,你让顾将军他们先等着吧。” “哦哦。”红芝会意,抓耳挠腮地出去了。 得到去水榭等候的回话,顾飞璟对赵公公挑了挑眉,道:“我就说翁主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赵公公跺脚,道:“连顾将军的帐都不买,翁主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顾飞璟嗤笑,道:“你以为女儿家的闺房是想进就能进的?还是你以为翁主是随随便便的人?” 说后面这句话时,他笑得异常灿烂,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赵公公打了个哆嗦,呵呵笑道:“顾将军误会了,奴才这不是急着跟翁主商量进京的事么。” 顾飞璟冷哼,转身往前院走,道:“不管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之命,本将军劝你最好安份些。” 赵公公抹了把冷汗,唯唯诺诺应了。 用过晚膳,天也暗下来了,夏禾不紧不慢换了身衣裳,这才带着白雀与青萍去了正厅。 赵公公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她终于来了,当即就吊着嗓子叫道:“祖宗哟,你可算是来了,奴才都急死了!” 夏禾捂了捂耳朵,面无表情道:“人就在这,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见她神情淡漠,赵公公眼珠子一转,呵呵笑着行礼,道:“奴才给翁主请安,翁主金安。” “恩。”夏禾不咸不淡地点点头,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不然连一个太监都治服不了,进了京她不得任人搓扁捏圆? 第五百四十六章:大结局 赵公公见此态度,料定夏禾这位翁主并非传说中的软弱,于是态度越发的恭敬起来。 “奴才是前来与翁主商议进京诸事宜的,有所叨扰了,还望翁主能体谅。” 夏禾唇角带着浅笑,“这是本翁主应当做的,赵公公客气了。” 虽然赵公公的态度不错,但进京前要准备的事情委实不少,于是待敲定下来,送走赵公公,夏禾已觉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已。 顾飞璟走过来,伸手,正要碰上她的腰,夏禾受惊,下意识拍掉他的手掌,嗔道:“你这登徒子,做什么呢?” 顾飞璟:“……” “我这不是看你腰酸,想帮你捏一捏么?怎么就成了登徒子了?”世子爷表示自己挺委屈的。 明明是心爱的未婚妻,每每只能干看着,却碰不到。 夏禾眼里带上笑意,“你与我还未成亲,那便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不是登徒子的举止是什么?” 顾飞璟没有错过她眼底划过的促狭,目光闪了闪,突然趁她没注意搂住了她,并偷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将那日遗憾没亲成的一吻给补了回来。 她脸颊上柔软的触觉,令他的心一荡,差些忍不住多亲了几口。 “我们早日成亲吧,娘子,你忍心看着为夫一人一直孤枕无眠,对你相思入骨吗?”某人舍了脸面,粘着她撒起娇来。 这人可真厚脸皮,竟然就这么以为夫自居了。 但见他这样,夏禾的心却不免一软,索性不再挣扎,握住他的手掌,唇角一勾,“好吧。” 顾飞璟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置信,“你是说真的?” 夏禾眉头一挑,故意道:“你若不乐意的话……” “我乐意!我乐意!一千个一万个乐意!”生怕她反悔,顾飞璟忙举手表达自己的态度,“我顾飞璟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娶你为妻了!怎么会不乐意!” 见他一副猴急的模样,夏禾不由一笑,嗔了一句:“傻瓜。” 顾飞璟嘴巴一咧,这下当真笑得像个傻瓜了,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只是你一个人的傻瓜。禾禾,我顾飞璟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只爱你一人!” 夏禾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眉眼一弯,噙满了幸福的笑意。 “顾飞璟,只要此约不废,我此生也绝不负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