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吻【校园1v1 sc】》 1.19层 乔溪将手指从内裤中抽出来,神色平静地看着指尖上的黏液,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用手很难让自己高潮,她的身体对这方面并不敏感。 她闭上眼,心里闷闷地堵着一团欲火,无法靠自己宣泄。 正当她皱着眉不知道该做什么时,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隐约约蔓延至小臂,变成若隐若现的青筋。 乔溪想象着那双手正在自己身下,按着自己的阴蒂,不断地揉捏着。 那双手或许带着她看不出来的薄茧,但一定是干燥和温暖的,将她的全部包裹住。 意识一点一点地沉溺,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了自己的下体不断地收缩着,那团欲火终于变成了一团烟花绽放在脑海中。 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清润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 一周前。 乔溪听妈妈说十九层那间空置许久的房子搬进了新的租户,是一个跟她同年的男生,因为原先的住址离学校有些远,为了方便高考住进了这个小区。 “对了,搬进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好像还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大概也是一个年级。”乔母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乔溪说。 乔溪挑眉,觉得有些巧,问妈妈:“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吗?说不定我认识。” “那小男生长的额外好看,叫……裴什么,我有些忘了,不过你见他一面应该就知道是谁了。” 乔母顿了顿,感叹道:“这么大岁数了,也没遇见过几个这么好看的人,多半是你们学校有名的帅哥。” “有名的帅哥?” 乔溪轻皱着眉头,她在学校其实很少去关注那些风云人物,但有些天之骄子哪怕你刻意不去关注,他也能闯进你的脑海。 “我知道是谁了……”乔溪拿起一块饼干,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我们学校姓裴的帅哥只有一个。” 青阳一中全校有名的高岭之花——裴叙,虽说是高岭之花,但身边却从不缺莺莺燕燕,奇怪的是,哪怕万花丛中过,他连尘埃都没沾染上半分。 他原来的家是市里有名的高级小区,离学校其实也并不远,只怕突然搬到这里来另有隐情。 听人说……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 乔溪对他了解不多,毕竟班级不在一个楼层,她文科垫底,裴叙却是理科常年第一。 她能接触到关于裴叙的所有消息,只有一些边边角角的传闻。 谁谁谁又跟他告白了,谁谁谁又为了他伤心欲绝了。 所以在乔溪看来,裴叙这个人长得一副仙人模样,或许藏着一颗妖魔心。 不然怎么能跟话本里的狐狸精一样惑乱众生呢? “虽然说是住在楼下,但也算是邻居,等会儿你送点水果下去。” 乔母快速地收拾好一盒水果,递给乔溪:“反正都是同学,肯定是要去打个照面的。”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就去。” 乔溪拖沓地又吃了好几块饼干,才慢悠悠地收拾了一下,端起水果往楼下去。 看着电梯的数字变化成了裴叙所在的楼层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开始紧张了,万一裴叙把她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怎么办? 乔溪站在裴叙的门口,深呼吸了几口后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哒——” 门从里面打开了,乔溪看见昏暗的室内出现了一个人影。 “谁?” 裴叙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即便这样,仍旧能在他五官的轮廓上窥见一丝疏离,像是夏日杯底里还未融化的冰。 裴叙大概是才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匆忙穿好衣服就来给她开了门。 他上身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灰色短袖,领口刚刚露出锁骨,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水渍,大约是没擦干的发尖滴下的水,将领口一圈染成了深灰色。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乔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广藿香混杂着玫瑰的味道,不是单纯的苦涩,也不是完全的花香,更像是雨后湿润的泥土。 那股味道轻而易举地让乔溪联想到了下过雨的森林上方,萦绕不散的雾气。 裴叙平常应该有用香的习惯。 “那个……我是你楼上的住户,给你送点水果,还请收下……” 因为看不清裴叙的表情,乔溪的心脏快要提到她的嗓子眼。 “不用了,谢谢。” 说完,裴叙就打算把门关上。 乔溪眼疾手快将门扶住,那瞬间她敢确定自己看见裴叙皱了皱眉。 “真的不要吗?很好吃的。”乔溪还想挣扎一下。 要是她把水果完完整整的带回家,一定会被妈妈批评不懂人情世故,说什么别人拒绝了也要多劝几次,这样才礼貌。 虽然乔溪不这样觉得。 “不用了,谢谢。”裴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什么波动。 “那好吧……” 乔溪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放在门上的手。 “嗯。” 裴叙对她简单地点了下头,算是示意,接着直接关上了门。 乔溪抱着水果愣愣地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刚刚的表现,最后给自己下了个结论——她已经尽力去完成送水果这个任务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成功,要怪就怪对象是裴叙。 回到家,照例被妈妈质问了一通是不是语气态度没有到位,是不是没有多劝别人几次后,乔溪难得看见妈妈若有所思道:“我们以后还是少去打扰人家,搞不好会耽误人家看书复习。” “嗯嗯,妈妈你说得对。” 乔溪求之不得。 / 第二天乔溪难得起了个大早去了学校。 早自习还没有开始,浓烈的朝霞悬在天边,即使是夏季,在城市还未苏醒过来时,空气中仍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趁着时间还早,乔溪想先去学校的小超市买瓶水,顺便给同桌捎个面包。 刚出教学楼,就迎面撞上了个女生,是她隔壁班的班长——苏霖。 从高一刚开学,乔溪就注意到了她,因为苏霖实在长的太漂亮了,就像是老电影中的初恋女主,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是干净的。 到了高二,大家多少都被繁重的课业折腾的有些灰头土脸,但苏霖仿佛活在一个单独的作息时间,独自长的越发出挑。 午间休息。 乔溪偶尔会带本漫画去另一栋几乎已经闲置的教学楼坐一会儿,以避免翻书的声音会打扰到教室里午休的同学。 她左拐右拐跑上了顶楼,准备往最里间的教室去,越往里越凉快,不过她以前懒得爬楼梯,都是直接在一楼找个教室随便坐下。 教学楼的因为长年无人使用,角落的墙壁有一部分都已经脱落了,但好在这里安静。 “……裴……裴叙……” 有微弱的人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乔溪脚步一顿。 “……裴……叙……你看看我……求……求你——” 声音再次传来,是一个女声,混杂着细微的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裴叙?” 乔溪心下一凛,在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原本顿住的脚步也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 声音是从尽头的教室传来的,而那间教室的门却是半掩着的。 乔溪从小被母亲教导非礼勿视,迟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 礼貌就让它见鬼去吧。 2.漫画 乔溪屏气踮着脚尖,悄悄挪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利用走廊上废弃的桌椅作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教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些幸存的午后阳光徘徊在窗户边,堪堪照亮了少年的侧脸。 她看见裴叙神色淡漠的坐在课桌上,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户看着远处发呆。 乔溪往前挪了挪,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这时她才看见裴叙脚边还有一个女生,从背影上看那个女生是跪坐着的姿势,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裙底,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裴叙的裤脚。 “什么情况……”乔溪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裴叙……看我一眼……只一眼就好……我……嗯……啊……” 女生似乎高潮了,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同一瞬间,裴叙像是刚刚回过神般,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女生的脸上。 “你高潮了。” 裴叙看着女生,眼底没有过多情绪。 女生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靠着桌腿喘息着,嘴上依旧重复着裴叙的名字,像是在重复一个咒语。 裴叙盯着女生绯红的脸看了几秒,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松手。” “嗯……不……裴叙……” 女生的手仍旧死死地攥着裴叙的裤脚,没有丝毫想要放手的意思。 看到这里乔溪基本上猜到了发生什么,不过这个场面还是在她意料之外,没想到裴叙能够冷淡到这个地步。 怪不得能做到连尘埃都不会沾染半分。 女生没有松手,裴叙似乎也并不着急,淡淡地扫了一眼女生,随后又将视线投向远处。 时间慢慢流逝,最后是女生败下阵来,松开手后忍不住开始抽泣,带着哭腔问裴叙:“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愿碰我?因为我没有苏霖好看吗?” 面对女生的质问,裴叙从课桌上下来,蹲到女生面前,跟她保持水平。 “你很好看。” 裴叙的声音有些特殊,是非常干净的声线,但常年带着一丝慵懒,像是从未睡醒过。 “可是……为……”女生想重复之前的问题,还未问完便被裴叙打断。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才不是!”女生突然提高音量反驳道。 女生从背影不难看出是个美少女,乔溪看不见女生的神情,但她能想象一定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羡慕,羡慕。 前脚羡慕完苏霖,后脚就开始羡慕裴叙。 裴叙默默地等到女生渐渐止住哭泣后,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放在女生面前。 “别哭了。”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但乔溪却听出了一丝诡异,比起安慰,更像是一种赏赐? 眼看着裴叙有要离开的意思,乔溪才反应过来她要找个地方躲一下。 乔溪后退时没注意到斜后方那个废弃的课桌,重心不稳地撞了上去,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乔溪连忙起身,几乎是叁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教学楼。 乔溪一路狂奔,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心里默默祈祷着没有被裴叙和那个女生发现,毕竟是她偷看在先。 等她回到自己班级,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半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一半是因为方才的惊吓。 正在午休的同桌方琮听见了她不停喘气的声音,揉着眼抬起头问:“又去3教看漫画了?” 3教就是那栋闲置的教学楼。 “嗯……对……”乔溪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感叹她这可怜的肺活量。 方琮看着乔溪大汗淋漓的模样,觉得她跟以往状态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多想,正想看看她今天带的哪一本漫画,自己也借来看一看。 她在乔溪手中和桌面上扫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漫画呢?” 方琮的疑问让乔溪猛地惊醒。 对哦,漫画呢? 她的漫画呢? 想到这一点,乔溪刚刚才擦干净的额头又开始冒起细密的汗珠。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要跳出自己的胸腔,在她面前绽开成一道烟花对她说:“哈!想不到吧?” “方琮……我们年级上喜欢看漫画的人很多对吧?” 乔溪抓着方琮的手腕,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她。 方琮被乔溪盯得有些发毛,犹豫了几秒回答:“是不少……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年级上很难找出第二个比你还爱看漫画的人了,除了你……我没有看见过第二个人随身带着漫画书的。” “瞎说。” 乔溪快要哭出来了,“万一是你没遇见过呢?” “你忘了之前隔壁班的来找你,不知道你名字,但都知道七班有个爱看漫画的。” “别说了……”乔溪抓着方琮的手突然用力,“我今晚回家就去把漫画都烧了……”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乔溪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我突然想要洗心革面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方琮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端详了乔溪片刻,最后妥协道:“你现在有这个觉悟也不算太晚……” “方琮。” 乔溪冷不丁的叫了她一声。 “嗯?” “你……知道我们年级上那个裴叙吗?” 方琮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泪花,“这不废话吗?我们年级谁不知道裴叙。” “他脾气好吗?你听见过他骂人吗?” “……” 方琮不是傻子,乔溪一系列的反常举动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乔溪,”方琮伸出手抓住乔溪的肩膀,与她四目相对,“我知道裴叙很帅,喜欢上他很正常,但你要引起他注意,千万别跟电视剧学,那样看起来不太聪明。” “呵……”看着方琮一脸正经的模样,乔溪彻底放弃了,自暴自弃道:“你别拦我,我不光要引起他的注意,我还要跟他生同寝,死同穴。” 方琮听后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说:“乔溪,有志气。” 乔溪僵着脸道了声谢。 / 深夜。 乔溪在床上辗转难眠。 今天下午她抽了一节课间跑去3教,顺着她先前的路线一路仔细寻找,连漫画的影子都没看见。 看来真的被人拿走了,不是裴叙就是那个女生……无论是谁都很吓人。 而且那套漫画是她在二手市场淘了很久才找到的初版,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是她很珍视的东西。 乔溪是个怂货,从小到大都没有跟人起过正面冲突,不管吵架还是打架,她都是被单方面碾压的一方。 放学后到现在,乔溪脑子里一直在构思道歉措辞。 她甚至觉得,要是对方提出要借她的所有漫画,也不是不能答应。 十二点到了,乔溪仍旧毫无睡意。 她掏出手机,看见社交平台上有人发了裴叙的照片,照例是偷拍的角度。 是下午体育课的照片。 裴叙坐在操场的看台角落,靠着椅背在看一本书。 一本书…… 乔溪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接着凭借她的直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裴叙手里的那本书就是她搞丢的那本漫画。 裴叙不愧是裴叙,明明揣着本漫画,但他的气质硬生生的让人觉得他是在跟尼采对谈。 乔溪默默地将手机熄屏,将空调温度往上调高一点,然后把被子给自己盖好。 一个声音出现在乔溪脑海。 “乔溪,安息吧。下辈子记得做个非礼勿视的好孩子。” 过了几分钟,黑暗中乔溪缓缓睁开眼。 在心里极限权衡后,乔溪发现比起直面困难,她更害怕失去那本漫画。 所以她决定明天先发制人,相信她只要道歉够诚恳,裴叙应该会大人有大量把漫画还给她。 3.道歉 大课间。 乔溪在裴叙班级门口犹豫了十来分钟,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 乔溪一边紧张到扣手掌心,一边感叹到不愧是理科的尖子班,学霸的世界原来这么匆忙。 裴叙所在的班级没有一个乔溪认识的人,她只好等在门口,期待着裴叙能够出现,或者说等到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人,拜托他去叫一下裴叙。 大课间选择趴在课桌上休息的人很多,乔溪肯定不会扯着嗓子在门口大喊一声。 又过去了叁分钟。 大课间休息的时间所剩无几。 乔溪知道自己不能这么空耗下去了,随手拉住了一个男生。 “你,你好……裴叙在教室吗?能帮忙叫一下他吗?” 男生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转身回了教室,几秒后拿着一本题集出来,直接经过乔溪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十几秒后,裴叙出现在了门口。 他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有些迷茫。 “裴同学,你好。”乔溪小心地挥了挥手,好让裴叙注意到她。 裴叙捏了捏眉心,赶走残留的睡意,看清是乔溪后,微怔了一下,随后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裴叙右眼皮正中有一颗小黑痣,每当他垂眼时便能看见。他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上挑,却莫名带着一股慵懒神情,像是她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猫阿宝刚刚睡醒的模样。 “来了?” 如此直白,直白到乔溪准备好的开场白一句都没能用上。 “来……来了。”乔溪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本来有瞬间疑惑,为什么裴叙能够知道她是谁,明明她还没有介绍自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怎么面对接下的问题。 乔溪低着头等裴叙说话,却发现他迟迟没有再开口,空气里除了周围来往的人声,便是她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裴叙突然开口。 “你有漫画的第二册吗?” “啊?” 乔溪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裴叙恢复了往日那副清俊淡漠的模样,似乎刚刚那个眼底藏着戏谑的人不是他。 看着裴叙神情坦荡的模样,乔溪差点以为他真的只是来借漫画的。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有的。” 全套她都有。 “嗯……”裴叙顿了顿,问:“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当然,当然可以。”乔溪呆呆地回答。 好家伙,正事是半个字都不提啊。 “那个,裴同学,我今天来找你……”乔溪顿了顿,心一横道:“是来找你道歉的。” 不过乔溪低估了裴叙的演技。 她竟然看到裴叙眼底浮起了疑惑,随后一脸诚恳地问她:“道歉?” 如果不是他嘴角有隐约的笑意,乔溪可能真的就信了。 既然当事人不提,乔溪也犯不着自己再去趟浑水。 乔溪干笑了两声,“大概是我记错了,没有道歉,没有。” “那就好,你等我一下。” 裴叙回了趟教室,出来时手里拿着漫画的第一册。 看着乔溪瞳孔瞬间放大的模样,裴叙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扬了扬手里的漫画提醒道:“别忘了第二册。” 乔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会的,你放心。” 得到乔溪答复后,裴叙拿着漫画向乔溪靠近,正当她伸手接过时,裴叙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湿润的呼吸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乔溪不争气地脸红了。 等她回过神,裴叙已经将漫画放到了她手里,转身回了教室。 回去的途中,乔溪抱着自己怀里的漫画,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只是刚刚短短一瞬间的接触,上面似乎已经沾染上了一股很淡的裴叙身上的味道。 ——混杂着玫瑰的苦涩香味。 / 临近放学时乔溪收到了妈妈的消息。 ——乔溪,妈妈接到单位通知说周六周天要去外地集体学习,马上就出发。周末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做作业。 ——好的,妈妈放心(微笑) 乔溪挑眉,一个自由的周末就在向她招手。 傍晚回到家,天边的夕阳还未落下。 蓝色的天幕边缘晕染了无数橙色和粉色的云朵,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沉下地平线。 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夏末的味道。 乔溪换了衣服,站在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 “叮——” 手机收到了系统推送的天气消息。 【预计未来6小时内,我市各地区将出现分散性阵雨或雷阵雨天气,降雨时局地将伴有雷电、短时大风、短时强降水等强对流天气……】 “要下雨了吗?” 乔溪看着慢慢消失的夕阳,怎么看都不像是马上会有雷阵雨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乔溪没心情给自己做饭,倒是想起来自己很久都没有用过烤箱了,想着给自己做个蛋糕填填肚子好了。 忙活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乔溪做了一个草莓口味的六寸蛋糕。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云不断翻滚着向前,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时针指向八点。 乔溪收拾好厨房后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解锁后通知提醒了她追的漫画更新的消息。 “对了,漫画。” 乔溪这才想起今天裴叙找她要的第二册漫画还没有给他。 “不知道他在没在家。” 乔溪拿起漫画的第二册,简单收拾一下后就乘电梯到了十九层。 第二次来到裴叙家门口,乔溪依旧控制不住的有些紧张。 “轰——” 远处隐约有一声闷雷。 雷声结束的瞬间,天空便噼里啪啦的下起大雨,像是天河倒流,一股脑的将河水倾泻下人间。 雨声穿透了层层钢筋水泥,灌进了乔溪耳朵。 乔溪试探地按响了门铃。 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熟悉的香气如同鬼魅般慢慢飘散出来。 乔溪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湿润的苦涩香气涌进胸腔,和耳边连绵的雨声莫名相配。 “裴同学。”乔溪下意识打了招呼。 裴叙站在门口,身后昏暗一片,走廊上的声控灯照在了他脸上,投下一层模糊不清的阴影。 “有什么事吗?” “我,我来给你送漫画。” 乔溪慌乱地举起漫画书递到裴叙面前。 不知为何,乔溪觉得此刻的裴叙有些奇怪,比起是一个具体的鲜活的人,他给她一种随时要消散的感觉,更像是一团被拉扯着的影子。 裴叙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漫画,而是垂着眼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乔溪看见了他右眼皮上的那颗黑痣,好像一颗黑曜石镶嵌在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掌心微微发烫。 “裴同学,你……你还记得我吧?”乔溪见裴叙迟迟没有回答,以为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之前送水果的是我,那个……那个上午在学校找你的人也是我。” “……” 裴叙眨了眨眼,嘴角终于弯起了微不可见的幅度,“七班乔溪。” “对,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看来七班那个爱看漫画的女生这个名头还是好用。 乔溪松了一口气,以后不用担心再被当成陌生人了。 看着裴叙接过漫画,乔溪想起自己刚刚做好的蛋糕,想问裴叙要不要来一点,正准备开口,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硬生生地让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她看见裴叙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裴同学,你怕打雷?” 4.雷雨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闷雷。 裴叙没有正面回答乔溪的问题,而是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乔溪听出了裴叙的声音要比平常僵硬许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裴叙……你……” “请回吧。” 乔溪本想问裴叙真的不要紧吗?话刚出口便被裴叙打断。 见此情形,乔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是对裴叙挥了挥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慢走。” 裴叙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还是坚守着平日里滴水不漏的礼貌,疏离的让人无处下手。 乔溪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就传来了裴叙关门的声音。 回到家,乔溪关好每个房间的窗户,以免雨水飘落进来。 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乔溪重新回到了客厅,余光瞥到餐桌上的蛋糕,昏黄的灯光下,蛋糕上面的草莓静静地待在奶油中央,看着十分诱人。 “轰——” 闪电伴随着雷声出现在远山上方,从乔溪的视角看出去,黑暗中的重重山影在一瞬间被照亮,显现出了它们本来的轮廓。 好像末日的前夕…… 乔溪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去关阳台的玻璃门,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帘被大风吹起各种幅度。 泼洒进室内的雨水像是海岸边不断冲刷着的海浪,预示着一场风暴。 【裴同学,你怕打雷吗?】 在远方山脉再次被闪电照亮的瞬间,乔溪突然想起了裴叙。 那些方才被她有意忽视掉的细节,此刻被猛地全部放大。 裴叙微颤的眼睫,单薄眼皮下藏着的恐惧,拿着漫画书发白的指尖,语气的僵硬……电影回放般一一出现在了乔溪面前。 他明明那么恐惧。 你应该去看看他的。 快去,快去。 想到这里,乔溪心里有个声音疯狂的督促着她去找他。 仿佛她再犹豫一步,末日就会提前一秒。 乔溪慌忙地端起桌上的蛋糕,预备用它当做借口,一路护着蛋糕小跑着出门。 电梯一层一层下降。 ——19层。 电梯门一开,乔溪稳稳地端着蛋糕穿过走廊,快步走到了裴叙门口。 总用时长不过叁分钟。 “裴同学,开开门。” 无人应答。 “裴——同——学——”乔溪一边按门铃一边拍门,“开开门——” 依旧无人应答。 “裴叙,”乔溪加大了拍门的力道,“是我,乔溪。” 就在乔溪以为裴叙不会给她开门时,一抬头看见了裴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裴叙将整个房子的所有灯都打开了,强烈的光线差点晃到乔溪眼睛。 “裴叙,那个……我来给你送蛋糕,草莓味的,可好吃了。” 乔溪察觉到了裴叙此刻的气压低到离谱,心虚地把蛋糕举高了一点,借此挡住自己的脸。 “我没有说过我要吃蛋糕。” 裴叙声音很轻。 “我知道你没说过,”乔溪露出一双眼,小心地观察着裴叙的状态,“我碰巧做了一个,反正我也吃不完,就想来问问你吃不吃?” 裴叙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乔溪,像是在思考她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乔溪觉得气氛十分诡异。 她以为她是下来做善事的,但现在的状态让她觉得她是来做贼的。 “我,我说实话吧,”乔溪想到了一个更没营养的借口,“我家电视坏了,我有个很想看的电影,你家电视屏幕这么大,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个蛋糕算是我的租金。” 雨似乎更大了一些,吞没掉了乔溪的尾音。 密集的雨声敲打在大地上的声音,并不比雷声更轻。 “乔溪。” 裴叙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带着一丝犹疑的语气。 “我在。” 乔溪立马抬起头,像个听到号令的小狗狗一样看着裴叙。 “电视坏了而已,等明天修好再看不行吗?”裴叙问。 “不行,我必须今晚上看,不看睡不着觉的那种。” 她知道裴叙不会相信她那个借口,但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了,在雷雨天想方设法赖在别人家里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更何况裴叙连她朋友都算不上。 归根结底还是她贪图人家美貌,不忍心看美人独自害怕。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话,”裴叙终于松了口,将门完全打开,“请进吧。” 得到裴叙允许后,乔溪如获大赦般的踏进大门,心里莫名有一种不真实感。 乔溪进门后闭了闭眼,让自己好适应一下屋内的光线,看见她闭眼的动作,裴叙不动声色关掉了一些灯。 察觉到光线暗下来,乔溪连忙摇头道:“没事的,你还是开着吧。” “无妨,”裴叙缓缓开口,“现在没关系了。” 乔溪趁着间隙环顾了一圈裴叙的家。 简洁的像是无人居住。 客厅只有张地毯和沙发,以及沙发旁那盏白色的落地灯。 沙发前摆了一张透明的矮茶几,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房内似乎只有黑白外加透明,这叁种颜色。 乔溪端着蛋糕自觉地挪到茶几旁,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放在这里吗?” “嗯。”裴叙点点头,视线向下看到了乔溪光着的脚说:“你回去拿双拖鞋吧,这个房子没有多余的拖鞋。” “我没有想过会来客人。” / 乔溪回家拿了一双新拖鞋,还顺手提了一大包零食。 既然是去看电影的,做戏就要做全套。 裴叙在她离开后没有关门,等乔溪再次推门进来时看见裴叙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用遥控器翻找着电影的片单页面。 听见乔溪关门的声音,裴叙没有回头问:“你想看什么?” “轰——” 雷声一次比一次恐怖。 闪电仿佛要撕裂天空,刺眼的白光霎那间照亮了裴叙的半张脸。 翻动电影页面的动作也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停了下来。 乔溪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拉紧窗帘。 “现在好些了吗?”她问。 裴叙转过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我说,还能听见很大的雷声吗?” 裴叙垂下眼,乔溪又看见了那颗小小的黑痣,“不了,谢谢你。” “不用谢。” 乔溪让裴叙把遥控器给她,她找到一部其实她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电影。 按下播放键,乔溪调大了音量,即使知道雷声再次响起时电影的声音一定会被全部覆盖,但能将注意力转移一点是一点。 裴叙没有动,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微仰着头坐在电视前。 “这部电影讲的什么?” 乔溪坐下后,裴叙转过头问她。 “讲了一些人独自生活的故事。” 说完了乔溪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补充道:“我之前看过电影简介……上面说是关于这方面的主题。” 裴叙看着她的反应,随后眼底出现一抹笑意,视线回到电视屏幕上说:“我刚刚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他故意的,乔溪心想。 “我真没有看过,骗你干嘛。”乔溪嘴硬着否认第二遍。 电影在对话中开场。 故事发生在一间破旧的公寓,公寓中的人们正在投票是否该为公寓装上电梯,在所有人都举手同意时,镜头一转,转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当开始投反对票时,男人默默地举起了手。 电影全程充斥着无厘头的喜剧感。 有前一秒因为拒绝为电梯付费的男人,下一秒就坐着轮椅去自动售卖机买薯片,也有落难的宇航员,陪着语言不通的阿拉伯阿姨看综艺…… “裴叙,如果你是那个宇航员,你会怎么办?” 会选择想尽办法回家吗? 荧幕光倒映在裴叙脸上不断变换着,乔溪看着他的侧脸,像是在水族馆中隔着水箱看他。 裴叙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会留在那里吧。” 不一定非要回到原本的家。 宇航员连宇宙都去过了,却还是在地球上迷了路,所以降落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5.恶吻 电影临近结尾,宇航员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决定回到自己原本的国家。坐着轮椅去自动贩卖机买薯片的男人遇见了自己的爱情,曾经风光无限的女演员推开窗户,看见了漫天的大雪…… 故事好像结束了,又好像从未开始。 外面的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似乎打算将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变为海底。盛夏的暴雨会蒸腾着水汽,充盈整个城市,让人变成在陆地上生活的鱼类。 时间指向十一点,乔溪觉得睡意像潮水一样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她正想告诉裴叙,她有些困了,却看见一旁的裴叙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睡着了。 乔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他。 她的直觉告诉她,雷雨天的夜晚,裴叙或许很难睡一个好觉。 乔溪将电视关掉,顺便关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刚想开门,突然想到关门的声音肯定会吵醒裴叙。 万般纠结下,乔溪放弃了。 重新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原位,在裴叙旁边坐下。 黑暗其实能给乔溪带来一些特别的安全感,比如在此刻,她能够肆无忌惮地端详裴叙。 乔溪的视线从裴叙眼皮上的那颗黑痣,顺着鼻梁,一直看到他的嘴角,最后落到了他的喉结。 就这么看了十来分钟后,乔溪中肯的对裴叙做出了叁个字评价。 艺术品。 难怪年级上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熟睡着的裴叙看起来比平日的他更加柔和,没有了表面的孤傲清冷,此刻的他更像是碎掉的水晶。 透明美丽,但是洒落了一地,满地的碎片,让人不知从何处开始修理。 很奇怪,乔溪一点都不了解他,可是眼前的裴叙却让她想起了这些,她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比喻了。 一个念头随即出现。 “趁着黑暗,偷偷吻一下他吧。” 乔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那样的境界太高,她就是个普通的好色之徒。 平常的性幻想对象都是生活在另一个次元的纸片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现实中的人有了想法。 “偷吻的话……不道德吧。” 乔溪脑海中仅存的道德感开始挣扎。 话是这么说,乔溪的眼神已经不自觉的停留在了裴叙的嘴唇。 看起来很好吻的样子…… 乔溪怀着罪恶感一点一点地靠近,越来越近,裴叙身上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乔溪觉得自己即将触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苦涩的玫瑰。 不过在最后一刻,乔溪停住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出偷吻这件事。 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裴叙的嘴唇。 好软。 好想把手指放进去——看着他睁着眼,用黑暗中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乔溪不敢,她怂。 于是她打算轻轻碰一下裴叙,就立刻收回手。 不过乔溪不知道的是,她的手指放上去的一瞬间,裴叙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乔溪的手腕便被一只手握住,随即成功地与裴叙四目相对。 “醒,醒啦?” 乔溪尴尬地开口,想抽回自己的手,裴叙反倒加重力道将她的手腕握的更紧。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她尝试着从裴叙的脸上读到一些信息,但他的眼神太过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雨夜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深蓝色。霓虹灯在雨幕中被模糊稀释,只剩了一点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地板上。 乔溪低下头,盯着脚边那堆模糊的光晕,一言不发。 裴叙终于开口,握着乔溪的手,一边摩挲着她手腕边的肌肤,一边放低声音问她:“刚刚,是想对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的语气,像极了乔溪最讨厌的年级主任。 乔溪知道自己被抓包了,若不是黑暗掩饰,裴叙能够轻易地看见她从脚尖红到了耳后的皮肤。 裴叙似乎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他并没有多惊讶。 此刻的场景大概已经在他身上发生过太多次。 他像是一只藏在玫瑰园深处的白猫,被满园的玫瑰簇拥着,鲜红交织着雪白,漫不经心藏着若有若无的诱惑,引诱路过的每一个人来寻找他,带走他。 可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得逞,反倒异常平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眼底有轻微的嘲讽,有意料之中的平静,也有一丝新奇的笑意。 最后,在最深处,仍旧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烬。 无言的氛围让乔溪十分难捱,特别是裴叙如此淡定的反应,让乔溪觉得自己是正在被法官审视着的罪犯。 亡命之徒会做什么? 当然是破罐子破摔。 乔溪不想再被裴叙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直接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乔溪仍旧不理解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勇敢,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 因为乔溪突然的动作,裴叙猛地瞪大了眼睛,握着乔溪的手也在一瞬间石化,变得僵硬起来。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好似在控诉一个非法闯入花园的暴徒。 他漠视过太多对他表示过喜爱和欲望的人,礼貌地看着他们为他沉沦,最后礼貌地与他们道别,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所以他以为乔溪也是一样。 引狼入室——这是出现在裴叙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 乔溪没有接吻的经验,所以她凭着直觉轻轻咬了咬裴叙的下唇,然后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被巨大的震惊笼罩着的裴叙大脑一片空白,一如受惊的猫儿一般,在乔溪轻咬他嘴唇的瞬间,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一声呜咽直接将乔溪心里的欲望全都催生了出来。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接吻了。 趁着彻底石化的裴叙大脑宕机,乔溪反客为主地将手放在了裴叙的颈侧,指尖探进了他的发间。 乔溪的手心感受到了裴叙吞咽的动作,干脆借力将他半压在身下,加重了这一个吻。 用她柔软的舌尖去缠绕裴叙的舌尖。 时间变得暧昧且绵长。 直到有些许唾液从两人的嘴角流下,乔溪察觉到自己体内的氧气变得渐渐稀少,她才意识到这个吻该停止了。 她喘着气松开裴叙,大脑找回一丝清明。 裴叙的神情晦暗不明,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乔溪,经历过刚刚的震惊,此刻的裴叙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裴叙湿润的嘴角,乔溪眼神一暗,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接着放入自己嘴中,用舌尖舔了舔。 “你没有躲。” 乔溪的语气带着一丝胜利的窃喜。 6.房间 裴叙微仰着头,眼眸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水雾,眼皮上的黑痣在黑暗中额外的显眼。 他呼吸着空气中湿润的氧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乔溪。 黑夜不语,将世界变为平面,抹去了它所有的棱角,让它变得圆满且难以捉摸。 乔溪突然有些后怕,裴叙太过平静的表情让她莫名心慌,刚刚的得意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生气了?” 乔溪语气中比起犹疑更多的是心虚。 过了许久。 雨声中出现了裴叙的声音,他轻笑一声说:“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个人总是一副比谁都怂的表情,但做事情半分脑子都不带。 “可,可你没有躲。” 乔溪不服气,小声地重复了一句她方才说过的话。 她知道裴叙虽然看着清瘦,但力气不小,根本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按住的。 他自己没有躲。 裴叙仿佛才反应过来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的确没有躲,因为太震惊了。” 乔溪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了,但很明显,她在犹豫要不要道歉了。 “你今晚不是真的想看电影对吗?”裴叙突然开口。 雨声小了一些,裴叙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不是。” 她知道裴叙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也没必要继续掩饰。 “你看出了我害怕雷声?” “嗯。” “所以你来陪我了。” 这句话裴叙没有用疑问的语气,他放低了声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本该要对你说声谢谢的,可是你吻了我。” “所以……”乔溪说出口时才发觉自己声线在微微发颤。 “所以我们扯平了。” / 裴叙没有怪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意思,对话结束后他回了趟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张毯子。 他站在乔溪面前,对她说:“雨还会下很久,你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我睡哪儿?” 这是一间叁居室,但乔溪相信除了裴叙自己的卧室,另外两间肯定连床都没有。 “房间。” 裴叙指了指自己身后。 乔溪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黑色房门,迟疑片刻后问:“你的房间?” “只有这间有床。” 看来她没猜错,不过裴叙竟然会让出自己的房间这点让乔溪很惊讶,因为裴叙看上去像是有洁癖的人。 “那你睡哪儿?” “沙发。” 乔溪低头看了一眼沙发,发现沙发的长度对于裴叙的身高来说可能有些难受。 “你把毯子给我吧,我睡沙发。” 乔溪刚想伸手去拿毯子,却听见裴叙说:“我不睡这个沙发。” 她没听懂,下意识问:“什么?” “房间里还有一个沙发,我睡那里。” 裴叙的房间也同乔溪预料中一般整洁。 一张床,一个沙发,一盏落地灯。 就是房间的全部了。 裴叙拧开落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角落,他背对着乔溪站着。 “床单是昨天才换的,我……只睡过一晚。” 乔溪站在门口,正想对裴叙说她也可以睡房间的沙发,还等她没开口,裴叙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裴叙抬眼解释道:“这个沙发太软,睡太久会背痛。” 话里话外,乔溪只有睡床这一个选择。 深吸一口气,乔溪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屏着气爬了上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余光中她瞥见裴叙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于是她顺手关了灯,想着这样会更好入眠一点。 等她僵硬地躺下,便听见了裴叙躺倒在沙发上的声音。 “晚安。”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乔溪悄悄地动了动,让自己没有那么僵硬,黑暗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是她才闻到枕头上更加浓烈的,裴叙身上的味道。 ——苦涩的玫瑰香味。 虽然是玫瑰的味道,但带了广藿香的清凉,混杂后便有着一股阴冷的药味。 像是从雾气萦绕的森林中飘荡出的一个影子,或许不是影子,是被人遗忘许久的游魂。 不知为何,乔溪鼻尖一酸。 裴叙的味道是悲伤的,乔溪心想。 夏日的雨季漫长难捱,暴雨和酷暑同时存在在同一个夜晚,中央空调不断输送出冷气,让人觉得自己是被暂时豢养的动物。 因为雷雨开始的末日还没有结束。 乔溪的思绪开始发散,她想起带来的蛋糕似乎还放在了茶几上,她忘了吃,裴叙也没有提起。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裴叙大概已经入睡,不过乔溪连裴叙的呼吸声也听不见,想必他睡觉很轻。 乔溪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见晃动的树影在墙壁上留下痕迹,雨声如同海浪般一阵一阵的传入耳朵。 有时很大,有时就像消失了一样。 乔溪不动声色地将头埋进了裴叙的枕头,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被这些香味包裹,第一次是先前那个吻。 有一簇小火苗从小腹被点燃,接着缓缓上升,蔓延至她的胸腔。 她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将头埋的更深,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湿意在大腿根部开始弥漫。 乔溪努力地控制自己,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现在是在别人的家,别人的床上,不能随随便便做其它事。 可是她好想要…… 心里的声音委屈地反抗。 挣扎着,她还是将手偷偷地伸进了内裤,慢慢地揉弄,指尖触碰到一片潮湿,仿佛陷入了一小片沼泽中。 她知道裴叙此刻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沉睡着。 他会拥有一个安稳纯洁的梦境。 可他的小臂,他说话时低垂的眼睑,滚动的喉结,干净的皮肤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乔溪脑海中。 乔溪觉得此刻自己似乎也在被他那双温润冷静的眼睛注视着,如同被审判一样。 偌大的法庭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是犯罪者,是塔罗牌中的愚人。 体温逐渐升高,乔溪察觉到自己的双颊正在变得滚烫,呼吸变得沉重,手中的动作也在不断加快。 但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欲望如同海底怪兽般把她拉入深渊,可她只想顺势沉溺。 在她跌落至海底的一瞬间,雨声猛地变大,像是上天怜悯为她的欲望施舍了一块遮羞布。 乔溪浮出海面时,手指已经泥泞不堪,她藏在被子中,大脑一片混沌。 7.雨停 乔溪等自己彻底清醒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她现在起床去卫生间会不会动静很大? 但她必须要去清理一下自己。 1,2,3,4,5......10。 默数十秒后乔溪蹑手蹑脚地用那只干净的手掀开了被子,踮着脚一点一点地从床边走到门口,心里不断祈祷着不会吵到裴叙。 如她预期一般,行动一切顺利。 乔溪站在镜子前,胡乱地洗了一把脸,低头瞬间看见了裴叙的日用品,能少则少,除了必需品之外没有多余的任何东西。 乔溪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明明自己家就在楼上,但她却不能回家刷个牙。 莫名其妙就这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了。 诡异如同都市怪谈。 裴叙呢?他大概是早就洗漱过了吧。 想到这一点,乔溪竟然觉得有一点失落,仿佛自然界的动物丧失了标有自己气味的领地。 乔溪打开卫生间的门,正准备关灯,视线中猛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叫出了声。 “乔溪,是我。” 裴叙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怎么醒了?” 乔溪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裴叙。 裴叙同样配合地往光源处靠了靠,这是乔溪才注意到裴叙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玻璃杯,还有一支未拆封的牙刷。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没有洗漱。” 乔溪看了看裴叙手里的牙刷,又看了看裴叙,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暗想道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吗? 不过,裴叙不是睡了吗? “你还没睡吗?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乔溪接过杯子和牙刷问道。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错觉,她像是在裴叙眼底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接着她听见裴叙缓缓开口:“没有,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这几个字如同细微电流般瞬间穿过乔溪全身,多熟悉的场景。 仿佛是几天前那一幕的复制粘贴。 她快忘了,裴叙可是一个好“演员”。 【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句话再还给裴叙。 握着杯身的手指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僵硬,乔溪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可还是露出了破绽。 她耳后的肌肤像是拥有独立意识般,自顾自的滚烫起来,绯红一片,好不明显。 裴叙神色如常地着乔溪的变化,抬手去碰乔溪身后镜子的光源开关,收回手时有意无意地掠过了乔溪耳后的那块肌肤。 “去洗漱吧。” 裴叙还贴心地为乔溪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乔溪侧过头,看见了镜子中快要熟透的自己,就像一个长着头发的小番茄,眼神中透着一股迷茫的愚蠢。 再坚持一下,雨就快要停了,乔溪欲哭无泪地给自己打着气。 洗漱完,乔溪垂着头回到卧室,刻意让自己不要去看沙发那边,快速地躺回床上,一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过了几分钟,乔溪觉得有些热,被子里的氧气渐渐稀薄起来,不过乔溪还是不打算掀开。 她看不见裴叙此刻在干什么。 可能睡了,可能正在戏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聪明如她,下一秒她便听见裴叙的声音在房间里悠悠响起:“乔同学,空调26℃,你这样睡会热。” 末了还补充一句:“需要我调低一点吗?” 乔溪叹了口气,一点点地将被子从脸上拉下来,动了动嘴唇,迟疑着开口问:“你,你怎么还没睡?” 刚问完,闪电便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乔溪眨了眨眼,自觉自己问了个不太聪明的问题。 沙发上传来裴叙翻身的声音,乔溪偏过头,正对上裴叙的视线。 他侧躺在距离乔溪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裴叙很奇怪,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绅士,可你偶尔仍能看到他眼底的顽劣,但更多的的时候他是现在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仿佛在看一个透明的世界。 但他的眼睛是温柔的。 在黑暗中,在沉默只有雨声的夜晚中,他始终静默温柔地注视着你。 这种感觉让乔溪十分无措。 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玫瑰园的迷宫中,白猫从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她便踏入了进退两难的梦境中。 被裴叙这样的看着的乔溪,有些沉迷,有些羞愧,欲望在心里结成连绵起伏的山丘,上面春意盎然。 “裴叙,你总是这么看着其它人吗?”她看着那双眼睛问。 裴叙微微一怔,眼睫像被惊动的蝴蝶般颤动着,迷茫地看了看乔溪,似乎没听清她的问题。 “我说,你总是这么看着其它人吗?” 用这样一双无辜却又暗流涌动的眼睛。 裴叙没有回答,眼底也没有了迷茫,他听见乔溪小心地开口:“你的眼睛很好看。” 这句话裴叙听见过很多次,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他应该习惯了才对,但他察觉到心底在那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犹如蝴蝶振翅。 从前他在书上看见一个名叫普鲁斯特效应的神经学术语,指只要闻到曾经问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雨是有味道的,裴叙的记忆中储存了每一场大雨的记忆。 昏暗的,歇斯底里的,也有如此刻般平静的...... 雨声小了一些。 暴雨中的世界终于来到一个更平和的国度。 过了一会儿,裴叙慢慢开口,说的却是:“雨好像快要停了,没有在打雷了。” “也没有闪电了。” 雷雨带来的末日或许快要结束了。 她应该要离开了。 8.竹马 “那我再坐一会儿就走吧。” 乔溪看了看窗外慢慢平息下来的大雨,松了口气。 裴叙翻了个身,背对着乔溪问:“下次雷雨的时候,你还会来吗?” 裴叙声音闷闷的,带了丝倦意。 “如果可能的话……” 乔溪还没说完便被裴叙打断,“意思就是你不会来了对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一定……”乔溪想解释,却看见裴叙将头往沙发深处埋了埋,背影看起来像一只累极了的流浪猫。 乔溪整理了下思绪,无奈道:“如果我要来的话,一定要有个理由,不然我怎么说服我妈妈长时间呆在其它人家里?” 乔溪抛出这个问题后,房间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久到乔溪以为裴叙已经睡着了,久到外面的雨声消失了。 “手机给我。” 裴叙突然出声吓了乔溪一跳,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手机,下床走到沙发边,轻轻地拍了拍裴叙的背。 “喏,给你。”乔溪没有多想,直接将手机递了出去,问:“你要我手机做什么?” 裴叙坐起身,靠在沙发上,接过乔溪的手机。 从乔溪的视线看下去,能清晰地看见裴叙衣领口的锁骨,以及从胸口到小腹的曲线,最后是大腿的线条。 裴叙点开她手机的通讯录,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加了进去。 “微信账号也是这个。” 裴叙说完便准备还给乔溪,手机刚递出去,乔溪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接着一条一条的不断弹出来。 【乔溪,想不到吧,我今晚就到c市了。】 【我爸把转学手续提前办好了,所以我后天就可以去学校了,前几天太忙了忘记跟你说这个了……】 【你现在应该还没睡吧?你平常都睡那么晚。】 【……】 裴叙看着一条一条弹幕般往外蹦的消息,皱了皱眉头问:“这是?” 他看了一眼备注:【汪亿宇】 “我发小。小时候他搬家去了a市,最近要回来了。” 裴叙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将手机还给了乔溪。 “记得给我备注。” 大雨彻底平息下来,只剩一股雨后特有的混合着土壤气息的潮气在空中弥漫。 汪亿宇还在给乔溪发着消息,黑暗中,乔溪的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着。 乔溪有点局促不安地等了几分钟,开口道:“裴叙,雨已经停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看见裴叙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对她说:“我送你。”接着起身,走在乔溪前面。 乔溪默默地跟在裴叙后面,一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口,乔溪见裴叙仍旧没有折返的意思。 裴叙看出来乔溪的疑惑,补充道:“不是送你到这里,是送你回你家。” 乔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想要拒绝。 “不用了,就几层电梯,没关系的。” 裴叙没有动,静静地站在乔溪身后,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乔溪没办法,只好快速穿好鞋子,与裴叙一同来到了电梯口。 按下按钮,看着红色的数字一层一层变化。 “叮——” 电梯门打开了。 “几楼?”裴叙问。 “26……”乔溪说的很小声。 电梯到了26楼,乔溪走出来时发现裴叙也跟着她出了电梯。 “你回去吧,几步路而已真的不用了。” 其实乔溪内心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裴叙这样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真的很像漫画中的变态少年杀手。 “万一走廊拐角就有一个变态怎么办?”裴叙说。 乔溪内心很混乱,不知道裴叙此刻是认真的担心这个情况出现,还是在开玩笑。 “你也太不放心我们小区的治安了。” 裴叙耸了耸肩,“你借我的漫画里,不就有这样的角色吗?” 这下乔溪才想起,她借给裴叙的漫画里的确有一个喜欢藏在走廊拐角的变态杀手,但她没想到裴叙竟然会担心这个。 虽然她怀疑裴叙其实是在一本正经的戏弄她。 走到家门口,乔溪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对裴叙说:“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我马上就进门了。” 裴叙抬眼打量了一下乔溪的家门,问:“阿姨今天出差了?” “嗯。不然我怎么可能在你家待这么久。” “如果是其它人,你还会这样吗?” 乔溪意外地看了裴叙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没等乔溪想好答案,裴叙自顾自的回答道:“如果是其它人你应该不会这样。” 仿佛他是在分析一个事实,根本不是在问乔溪问题。 “进去吧,早点休息。” 裴叙说完拍了拍乔溪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乔溪目送着裴叙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顶着一头雾水回到了家中。 刚进家门,屏幕上又弹出了汪亿宇的消息。 【乔溪,你变了,你现在竟然睡这么早 ,竟然会在两点以前就睡了。】 【你早上醒来了,记得过来找我玩,地址发给你了。】 【我也要睡了,晚安,乔溪。】 闪烁过后,手机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乔溪无奈地将消息看完,感叹道汪亿宇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汪亿宇。 话真多。 / 第二天,乔溪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过。 等她醒来时,手机上又多了好几条汪亿宇的消息,质问她怎么还没有醒,他一个人太无聊了。 汪亿宇:乔溪!你快醒,醒了过来找我玩。 乔溪:玩什么? 汪亿宇:我的祖宗诶,你终于回消息了。 乔溪:……你真的话好多,发这么多消息你不累吗? 汪亿宇:不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乔溪:约个时间,在哪儿碰头。 汪亿宇:下午叁点,我来你小区门口接你。 乔溪:好。 下午叁点,乔溪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 好在是个阴天,温度刚刚好,也没有那要人命的大太阳。 汪亿宇:我到了,你在哪儿? 乔溪:别急,正准备下楼。 乔溪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冲她疯狂挥手的汪亿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像是个看见主人的萨摩耶。 汪亿宇怕乔溪看不见她,于是放开喉咙喊道:“乔溪,我在这儿!” 乔溪加快自己的脚步,“看见你了,别挥了!” 汪亿宇看见乔溪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跟前,比了比她和自己的身高,嘲笑道:“小矮子,我又比你高了一点。” “身高又不能当饭吃。”乔溪看着汪亿宇得意洋洋的样子,反驳道。 汪亿宇被乔溪泼了冷水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兴致昂昂地问:“我们去哪里玩?” “嗯……你想去哪里?” 乔溪看着永远都是一脸开心的汪亿宇,察觉到几年不见,彼此真的都长大了很多。 虽然没有生分,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汪亿宇早就脱离了记忆中的孩童模样,只是脸上的神情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不知道,我离开c市好几年了,对很多地方也没那么熟悉了。” “没事,我们别在小区门口站着了,边走边说。” 乔溪抓起汪亿宇的小臂,把他带到马路边。 “这红灯时间好长。”汪亿宇看着斑马线对面的倒数时间,不满地嘟囔道。 “你发会儿呆,很快就过去了。” 乔溪说话的同时也开始放空自己,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对面飘荡。 紧接着,她在人群中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叙正在斑马线对面站着。 他可能刚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购物袋,不知道在对面站了多久了。 距离让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裴叙可能也在看她。 红灯转变为绿灯。 斑马线两端的人们开始交汇。 眼看着与裴叙的距离越来越近,乔溪犹豫着要不要打一声招呼。 但裴叙直到与她擦肩而过,也没有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倒是汪亿宇开心地揽过乔溪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乔溪,刚刚过去了个大帅哥。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乔溪有些烦躁地回答道。 马路的另一端,裴叙回过头看了一眼,汪亿宇的动作尽数落尽了他眼底,他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步调。 9.搭档 碰见裴叙之后,乔溪一路上都兴致缺缺的,反观汪亿宇则像个脱缰的野马,眼里闪着光东看西看。 一圈逛下来,两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清阳一中附近,看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汪亿宇开口:“乔溪,带我先去学校看看吧。” “现在吗?”乔溪问。 “嗯,反正后天就要去学校了,提前熟悉一下也好,周末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 乔溪带着汪亿宇在保安室登记过后顺利进入了学校,午后的校园空无一人,没有了平日喧闹的人群,显得额外安静。 “各个年级都是单独的教学楼,高二的在这一栋……你知道你的班级了吗?” 乔溪这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汪亿宇会转到哪个班。 “十二班,理科十二班。”汪亿宇说。 “在第二层,”乔溪指了指教学楼的楼层,“第一层全是文科班。” 清阳一中的班级设置为一到七班是文科班,八到二十班为理科班。 其中五六班是文科的实验班,十七班到二十班是理科的实验班,里面的学生班内排名靠前的几乎都能顺利进入A大或者B大这两所最好的大学。 “那我找你玩岂不是很方便?” “理论上是这样。” 汪亿宇抬头仔细看了看教学楼,与他原先的学校并无多大差别,唯一的差别只在这个学校里面有个乔溪。 先前那个没有。 将学校逛了一圈下来,汪亿宇对环境有了大体的印象。 “乔溪,我们去吃饭吧,走这么一大圈我都饿了。”汪亿宇揉了揉眼睛。 乔溪转过头对上他视线,眨了眨眼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能填饱肚子就好。” “火锅?你以前不是有家很喜欢吃的火锅店吗?” 汪亿宇听见乔溪的提议,眼底浮现起细碎的浮光,开心道:“原来你还记得。” “这有什么难记的。”乔溪看着汪亿宇一副开心极了的模样,有些不理解道。 “我以为你忘了。” “放心,”乔溪拍了拍汪亿宇肩头,宽慰道:“这点没个十年八年是忘不了的。” 时间到了饭点,天幕的光线也跟着渐渐暗下来。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乔溪和汪亿宇并排走在充斥着昏黄灯光的街头,慢悠悠的仿佛回到了儿时放学赖着不回家的时候。 “乔溪,我回来你开心吗?”汪亿宇看着路面上两人的影子,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乔溪盯着前方,像是有心事,听见汪亿宇的问题,随口回答道:“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 乔溪的回答太过漫不经心,汪亿宇扭过头看见乔溪的侧脸,随着两人的步伐,时明时暗的穿梭在昏黄的路灯中,眉间含着暗影。 她在想些什么? 汪亿宇闷闷地伸出手轻轻揪了一下乔溪脸颊,说:“乔溪,看着我。” “啊?”乔溪回过神,不明地看向汪亿宇。 “你要好好听我说话。不然……” 看着汪亿宇气鼓鼓的模样,乔溪挑眉道:“不然怎样?” “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 跟汪亿宇别过后,剩下的时间都是如往常一样平淡,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天空万里无云,也没有再下过雨。 星期天傍晚到学校,刚坐下,方琮立刻向乔溪摊开手说:“历史卷子拿来。” “你又没做?”乔溪问。 方琮打了个哈欠,“周末玩游戏去了,下次一定。” “每次你都这么说。” 乔溪叹了口气,将书包打开,抽出一迭厚厚的卷子,递给方琮:“抄吧,但正确率我不能保证。” 看着方琮漫不经心抄卷子的模样,乔溪心里只感叹上天不公。 可能是天赋吧,方琮总是一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成绩虽然说不上特别优秀,但也能轻轻松松在年级上混个中上,不像乔溪常年中下游荡。 更可恶的是,这样的人每次竟然还抄她的作业。 “方琮,你良心不痛吗?”乔溪问她。 “什么良心?我有吗?” 方琮回答的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没有片刻迟疑,不一会儿,一张历史卷子便抄完了。 “乔溪,你听说了吗?学校过几周要办体艺节了。” “不是每年都是这个时间点办吗?”乔溪看着方琮说。 体艺节是清阳一中秋季的必备活动,每年都在九月开学不久后举行,整整叁天,期间都是自由时间,没有上课安排。 方琮收起抄好的卷子,拿出一张新的空白地理卷子,继续她的复制工程,说:“这次有点不一样,有传言说今年的主持人很有看头。” “看头?”乔溪心里打了个大问号,“难不成能请明星过来?” “差不多,听他们说,今年的主持人好像是裴叙和苏霖。” 乔溪收拾桌子的手顿了顿,但她很快掩去心里异样的感觉,自然地回答方琮:“实话说,他们俩主持我们就有眼福了。” “他们俩好像还是初中同学,但又有人说他们俩从小就认识。” “这样吗?”乔溪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方琮将卷子快速翻面,动作有一股江湖女侠的潇洒,她没有立即接乔溪的话,过了几分钟后突然道:“如果这是真的,为啥他们俩看起来不怎么熟?” 乔溪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原因。 “算了,这也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方琮自问自答道。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乔溪终于等到方琮放下笔,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看着桌面上散乱铺着的好几张卷子,乔溪问:“抄完了?” 方琮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安静——” 乔溪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被站在讲台上的班长打断了。 喧哗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班长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利用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关于学校最近推出的互助学习活动,我在这里给大家做一个详细的解释。” “这是什么活动?”乔溪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 “字面意思,互助学习。” 方琮的回答约等于没有回答,乔溪将注意力放回班长身上,等着班长作进一步解释。 “学校会随即安排处于年级上游的同学和年级下游的同学互相组合,一对一进行监督和帮扶,促进彼此成绩进步……” 班长说完后,班级一片沉默,乔溪和方琮面面相觑。 乔溪压低声音问:“方琮,你听懂了吗?” 方琮满脸疑惑地盯着班长,大脑旋转几秒后,缓慢地点了点头说:“貌似……好像……懂了一点。” “解释一下。” “就是学校抽风要做一个随机配对的组合,不分文理,成绩好的搭一个成绩差的,互相监督彼此的排名起伏情况,每周抽固定的时间段进行学习交流。”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美其名曰促进学习和锻炼我们的交友能力,顺便再来一个冠冕堂皇的文理思维交流。” “你怎么看?” 方琮不停地转着手里的笔,“不怎么看,我们学校喜欢整这种花里胡哨的套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完了,我开始紧张了。” “你紧张什么?” 乔溪抓着方琮手臂,凑近她说:“万一我组到了一个嚣张怪,成绩很好的那种,我脆弱的自尊心从此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方琮若有所思的看着乔溪,认同道:“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你跟谁组都会这样吧……无论文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有谁还能照顾你的自尊心吗?” “我……”乔溪话还未说完。 “好了,同学们。”班长敲了敲讲台,接着拿出几张名单。 “这是我们班同学的配对对象,我先给大家念一遍,然后会将名单贴在公示栏这里,大家下课可以自己看。” “林子涵,一班向思瑞学号2023023。” “程岸,十九班何泉林学号2023963。” “柳洋,十班蔡芸诗学号2023456。” “……” “方琮,六班谢宇轩学号2023302。” 乔溪听完扭头对方琮说:“你的搭档好近,就在隔壁班。” “挺好,”方琮扶了下眼镜,“下课我就找他去决一死战。” “乔溪,十七班……”班长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裴叙,学号2023843。” 10.唱片 班上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连班长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乔溪,坐在前面的同学也纷纷回头想看乔溪的表情。 一旁的方琮看着乔溪蓦地放大的瞳孔,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 “乔溪,你现在是想要恭喜还是安慰,二选一。”方琮说。 乔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头微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前面转过来的同学目光,窘迫中她慢慢涨红了脸。 大家看向她几乎都是惊讶,还有一丝看戏的期待。虽说没有恶意,但乔溪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笑着注视,她只觉得莫名心虚。 直到班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同学们才转回身去。 “乔溪,下课记得去买彩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面对方琮的玩笑,乔溪终于回过神,抓着方琮手臂问:“等等,你再仔细给我讲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又忘了。” 方琮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从头到尾给乔溪重新说了一遍学校的安排。 “交流时间和地点,学校有确定吗?”乔溪问。 “周四下午叁四节课,地点自定。空置的教学楼图书馆自习室都可以。” 清阳一中的校风一贯秉持着松中有紧,比起市内其它中学,清阳的假期和活动是最多的,但考试频率也相当频繁,课程安排也很紧凑,学校常年成绩都是全市第一。 乔溪知道自己不算聪明的人,所以初中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擦线考上了清阳一中,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宽松的校风下快乐的过叁年。 但乔溪从未像此刻般这么希望学校取消这些活动。 “方琮......你说我该高兴吗?” 方琮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高兴。” “为什么?”乔溪问。 “为什么?小姑娘你动动脑啊,”方琮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可是凭空每周多了两节课可以近距离看帅哥的时间,轻轻松松地去享受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打算跟他去讨论学习?” “可是学校这个活动......” “你跟他讨论学习还不如问问我,年级第一的人学习方法不适用于我们,他们的方法只属于他们。”方琮打断乔溪,一脸真诚地说道。 乔溪沉默了,方琮说的没错,跟裴叙讨论学习还不如问她。 至少方琮还是属于大多数人的学习方法范围内,虽然乔溪很想反驳她也是个天赋型选手。 / 放了学,乔溪和方琮约着一起回家,路过一家音像店。 方琮拉住乔溪说:“这是我表哥的店,我上周在他这里定了张专辑,你陪我进去取。” 乔溪抬头看了看店面,这家店她有印象,每次放学路过时她都会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没想过这竟然是方琮表哥的店。 “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乔溪问。 方琮推开店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你又不喜欢唱片,要是这里面卖漫画,你多半早就来问我了。” 店内装修复古,满店的唱片,中间单独划了一个各类乐队的区域,墙上装了红蓝两色的霓虹灯。 霓虹灯压低了室内的可见度,乔溪在蓝色的光线中跟着方琮一路走到柜台前。 “表哥。”方琮喊了一声。 乔溪正纳闷自己没有看见人时,从柜台底下探出了个黑黑的人影,眯着眼向前凑,看清方琮后问:“你下晚自习了?” “刚下,东西给我。” 方琮表哥慢悠悠地站起身,嘀咕了一句:“这么着急干嘛。” “快一点,我还要去赶公交。”方琮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方琮表哥挥挥手,往货架走去。 乔溪看着方琮表哥的背影,没注意到门口的迎客装置响了一声。 有人进来了。 “老板。” 乔溪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一瞬间,她鼻腔与耳朵中的神经便被全部调动起来。 她听见了裴叙的声音,然后闻到了他的味道,就像在广袤的森林中找到了猎物的踪迹一样。 裴叙也注意到了她,站在离乔溪不到半米的距离外,看了一眼她绷得笔直的背影。 倒是方琮好奇地回过身去,看到是裴叙后戳了戳乔溪肩头,示意她转过身。 乔溪只当没有看见方琮的动作,僵硬地站着,不敢回头。 她有点不敢看裴叙,因为心跳的太厉害,她害怕回过头的一瞬间,心脏就会从胸腔跳出来。 躲在货架深处的老板听到了声音,扬声道:“是裴叙吗?柜台第一层就放着你的东西。” 方琮表哥从货架中出来,将东西递给方琮,看到裴叙后问:“怎么不自己拿?” 听语气,似乎和裴叙是熟识。 裴叙没有说话。 方琮表哥蹲下身翻到了裴叙要的东西,递给他说:“听Placebo的人不多,我这次只进了几张,专门给你留的,省的你自己再去淘。” “谢谢。”裴叙接过时道了声谢。 乔溪眼快,匆匆扫了一眼专辑封面,看见上面写着【Never Let Me Go】 没听过。 乔溪听见裴叙出门的声音,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有一种短暂窒息后再次呼吸的感觉。 方琮早就看出了乔溪的异样,等裴叙走后她问:“你怎么一直不敢看裴叙。” “因为我紧张。”乔溪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紧张我能理解,裴叙那张脸我看的时候也有点紧张。” “你还不去公交站吗?再不走可能要晚点了。”乔溪看了看手表,提醒方琮。 方琮一拍脑袋,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进背包里,抓着乔溪出了店,又慌慌张张地跟她告别,一溜烟跑向公交车站。 乔溪家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路程,所以乔溪一般都是走着回家,全当锻炼身体。 送着方琮,乔溪攥着书包肩带,一边玩一边慢吞吞地往家走。 过了红绿灯,乔溪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街道。拐过弯后,乔溪一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裴叙。 差点忘了,她和他住在一个小区。 乔溪又开始紧张了,裴叙大概也知道了学校的那个搭档活动,知道了他的搭档是她。 不知道那瞬间他是什么心情。 乔溪默默地跟着裴叙后面,保持了一段距离,暗自揣摩裴叙的想法。 “多半有点无奈吧,又被我缠上了。”乔溪想。 她都不要命地吻过他了,头脑发热过后,还是怂的连上前打声招呼都不敢。 乔溪一般将这种找不出缘由且莫名的事情称之为——命运。命运让她在那个雨夜像个亡命徒一样占了裴叙便宜。 缘分,妙不可言。 这还是乔溪第一次在放学路上看见裴叙的身影。 裴叙不急不慢地走在前面,昏黄的路灯不断地从他脚边掠过,他似乎没有察觉后面有人。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乔溪放缓自己的脚步,努力不让裴叙发现自己,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小猫从乔溪面前一闪而过,让她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但裴叙能够听见。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乔溪怔怔地站在原地,对上他的视线。隔着一盏路灯,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 僵持了几秒,乔溪败下阵开口:“裴,裴叙。好巧。” 裴叙配合地点点头,“嗯,很巧。” 招呼已经打了,乔溪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裴叙没有动作,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乔溪向他靠近。 等乔溪走到跟前时,冷不丁听见裴叙问道:“你在躲我吗?” 11.唱片2 乔溪抬眸,看见自己的所有细微表情都尽数落进了裴叙眼底。这样慌乱和紧张的样子,就算一百米外也能看出来。 裴叙见她一时没有回答,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几天没见,怎么变得这样呆?” 我没有。乔溪反驳。 看着乔溪有些气恼的模样,裴叙作出一副刚刚才回神的表情,恍然大悟道:“对不起,忘了你能听见。” 乔溪动动嘴角,咽下了想吐槽裴叙的话,突然发觉裴叙这个并不高明的玩笑似乎让她心情莫名轻松了些,再没有方才那样的紧张和无措了。 “刚刚在唱片店的时候......”裴叙停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你会给我打招呼。” 乔溪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愧疚感,忙不迭找了个借口:“啊……原来那是你啊,我不知道。” “你都没有转过头。”裴叙说。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裴叙语气有一股埋怨的意味。 她心想:明明上次过马路时偶然撞见,他也没有给机会让她打招呼。 “昨天我好像碰见你了,在小区那个路口。你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乔溪决定翻旧账。 其实乔溪真正想问的是裴叙那天在马路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她,所有才连给他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是吗?”裴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啊,原来那是你啊,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哪对路过的情侣。” 空气凝结了一瞬。 乔溪深吸一口气,看着裴叙“诚恳”的模样,暗骂裴叙是个学人精,深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是情侣,那是我的发小。”乔溪尽量平静地解释。 说完她看着裴叙,看见他的眉眼微不可见的放松了下来,才明白他先前的笑容一直都停在了嘴角,从未到达过眼底。 “那我们又扯平了。”裴叙下了结论。 好幼稚。 乔溪一边脸庞发烫,一边满脑子都是这叁个字。 裴叙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说:“走吧,回家。” 他们俩肩与肩的距离约莫有一拳,但路灯下的影子却会随着他们的步伐纠缠在一起,显得暧昧非常。 乔溪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自己与裴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越过了一拳的距离。 “作业多吗?”裴叙转过头问。 乔溪低着头,感受到裴叙落在她头顶的视线,鼻尖也笼罩在独属于裴叙的味道中,裴叙的语气挑不出异样,却惹得乔溪心跳漏了一拍。 “还行。”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搭档是你。”裴叙的声音再乔溪耳边放大了些,他好像离她更近了,“所以我偶尔可能会提醒一下你关于学习的事情,请不要介意。” “不会。”乔溪摆手补充,“只是我成绩不太好,还要准备艺考,反倒怕拖累你。” “艺考?”裴叙看着乔溪问。 乔溪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有给裴叙说过自己美术生的身份,急忙道:“对,我是美术生。不出意外下学期就要离校集训了,学校这个活动大概不会持续到下学期,应该没关系。” 言下之意,她的美术生身份不会影响到学校互助学习的活动进行,虽然乔溪知道自己跟裴叙搭档,影响力几乎为零,主动权都在对方身上。 裴叙没有太大反应,淡淡道:“我还不知道你是美术生。” 乔溪略微尴尬:“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我们学校的艺术生很少。” 清阳一中因为整个年级加起来的艺术生都很少,所以不会像其它中学那样给艺考的学生单独设置班级进行教学,而是让他们正常跟随普通班一起上课。 “你的目标文化分是多少?” 裴叙问的很认真。 画风突然转变,刚刚的暧昧瞬间烟消云散,乔溪现在觉得自己仿佛待在了班主任办公室。 通常情况下,她其实很讨厌别人问她此类问题,但迟疑一会儿后,她还是选择回答了裴叙。 “我之后择校更倾向综合类大学,所以文化分对我来说很重要,当然是越高越好。” 乔溪不是那种满怀梦想与热忱的美术生,画画对她来说的确是人生中少有的感兴趣的事物,但她选择美术这条路混杂了太多原因,并不简简单单的是因为喜爱。 裴叙点点头继续道:“既然是搭档了,我之后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一起进步。” 裴叙说的十分平淡,让人听不出内容的温度,一起进步这四个字明明是鼓励的话,却让乔溪听出了一丝荒谬。 年级第一跟她说一起进步,都是第一了,他还能进步到哪儿去? 乔溪在脸上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看见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盯着自己脚尖往前走了几步,发觉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于是她停下疑惑地看着裴叙。 落后她一步距离的裴叙站在原地,微笑着对她说:“进去吧,我等会儿要去一趟朋友家,所以就不回去了。” “那你......”乔溪皱着眉。 裴叙没有解释,嘴型无声地说了声拜拜便转身离开了。 从唱片店出来的时候,他原本打算直接打车去朋友家的,却顺着街道往前走了一段,想着在下个路口就打车,直到听见猫叫等到了一个可以转身的理由。 再然后......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可以继续往前走一小段路,只是耽误几分钟而已。 就这样一直走回了小区门口,幸好夏夜无事,他有时间可以浪费。 / “裴叙,发什么呆?” 裴叙坐着的转椅被人踢了一下,顺着椅子旋转的力度,转到了秦虔的方向。 秦虔站起身,摘掉了裴叙的耳机,随手扔到桌子上。 “走,去客厅再玩两把游戏。” 裴叙漫不经心地扫了秦虔一眼,拒绝说:“明早我还有课。” “你大老远跑我家,玩这么一会儿就去睡觉了?把这里当旅馆啊?”秦虔愤愤不平地仰面倒在沙发上。 裴叙看了一眼音响,反问道:“你以为我想来?” 搬了住处,裴叙以前的音响设备都放在原来的家里没有动,新买的还没有送到,所以他就来了秦虔家。 秦虔斜了裴叙一眼,一肚子闷气却又不敢对他发作,只得闷声道:“果然还是高中生,一肚子学生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能将他气个半死的高中生,只觉得憋闷。 叁年前秦虔因为一次偶然买显卡的过程中认识了裴叙,之后成了朋友,时不时聚在一起玩游戏。但他除了知道裴叙还在上学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总比你上班累死累活要好。”裴叙轻飘飘地回道。 秦虔正在创业初期,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裴叙抓住要害点,给了他致命一击。 忽略眼前的秦虔,裴叙用手按了按自己脖子,眉间有些疲惫,没有继续搭理秦虔,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擦着头发,刚出浴室便听见了客厅传来奇怪的声音。 裴叙走到客厅,看见秦虔正在电视上投影av,画面上一男一女重复着老套的动作。 恰好进行到女上位的姿势,女人的乳房在荧幕前不停晃动,男人则微抬起身不断地抽插,女人叫声断断续续,几近抽泣。 裴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屏幕,皱了皱眉对秦虔说:“声音小一点。” 说完准备转身回房间,却被秦虔叫住,“裴叙,你不看吗?这个系列我跟你保证,绝对好看。” “不了,我困了。” 秦虔彻底无语了,问裴叙:“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现在高中生对av都不感兴趣了?”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都喜欢聚在一起看,秦虔还是头一次碰见裴叙这种,对av仿佛没有任何兴趣的人。 裴叙叹了口气,按下门把手,随意扔给了秦虔一个借口:“我不喜欢这类。” “不喜欢这类?” 秦虔看着关上的房门,仍不死心道:“那你喜欢哪种的?下次我给你找。” 房门静静地立在面前,裴叙没有回答他。 秦虔挠挠头,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跟别人有代沟了? 裴叙躺在客卧,戴着耳机随手划亮手机屏幕,点开音乐播放。 【Darling, happy birthday】 【In the sky】 【In the sky】 【You were blown away】 【I don’t know why……】 12.课间 【Darling, happy birthday】 【In the sky】 【In the sky】 【Now I fade and fade】 【As time runs dry】 【……】 看着屏幕上滑动的歌词,乔溪皱起了眉头,对不经常听摇滚的乔溪来说,这首歌着实不对她的胃口。 乔溪在唱片店看见了专辑的名字,回家搜索后随意点开了里面的一首,但遗憾不是她的取向。 迟疑了一会儿,乔溪点下了暂停键,接着迅速切歌。 ……裴叙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喜欢听摇滚的人。 乔溪将手机熄屏,睁着眼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了裴叙用嘴型跟她说再见的样子。 明明没有声音,但她好像还是听见了裴叙藏在语气深处的笑意。 好奇怪…… 传闻中都说他生人勿近,可乔溪跟她几次接触下来,发现裴叙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除去有时候很难分清他眼底笑意的真伪之外。 同样他也没有给她解释明明是去朋友家,为什么还要走一段路到小区门口再离开。 乔溪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中,试图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都埋进被窝里。 黑暗中,记忆仿佛故障的老电视机,几次频闪后出现了零散的碎片。 乔溪想起了那个雨夜,裴叙睁着湿漉漉的眼看着她,眼中像含了泪,随时都有可能滴下。 像是一只匍匐在千年古树上的白猫,又像是一株长在古堡深处的玫瑰,亦或者都不是,只是一颗绯红色的宝石。 他不像任何一个比喻,但每一个比喻都像他。 不知道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吻到裴叙,可能上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乔溪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床头放着一张塔罗牌——愚人。 这是她最喜欢的牌。 牌面上的愚人无所顾忌地走在悬崖边,太阳在照射着他,深渊在觊觎着他,同时,世界在爱着他,所以他显得如此天真又愚蠢。 塔罗牌的愚人就是她。 “placebo……” 乔溪莫名想起了乐队的名字,起身查了一下这个单词,软件很快给出了翻译。 【placebo】n. 安慰剂,无效对照剂;使人宽慰的事,安抚话;为死者所颂的晚祷词 “安慰剂……为死者所颂的晚祷词?” 乔溪眼前浮现出裴叙站在阴影中的样子,只剩模糊的轮廓,安静地看着她,总是等待着她先开口。 意外的,给人一种罪人的姿态。 / 早上乔溪出门时想起今天应该是汪亿宇第一天入学的日子,于是转身多带了零食和牛奶,准备课间带给他。 上午的前几节课,乔溪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好不容易等到了大课间,铃声一响乔溪便冲出教室往二楼跑去。 由于跑的太快,乔溪在楼梯间拐角直直撞进了一个怀抱。 “对不起!”乔溪没看清来人,捂着头第一反应先道歉。 没想到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戳了戳她怀里的零食,开口道:“给我的?” 听见声音,乔溪抬头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汪亿宇,你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汪亿宇又无奈又好笑:“乔溪,你刚刚还在低声下气地给我道歉,一看见是我就凶起来了是吧?” “不然呢?” 汪亿宇使劲揉了揉乔溪脑袋,咬着牙说:“窝里横。” 乔溪抱着零食,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穿着校服的汪亿宇,露出一副长辈般的欣赏神情说:“不错,不错。” 汪亿宇常年户外运动,皮肤却一点也没晒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白,不同的是,各个部位的肌肉明显要比同龄人大一些。 形象点比喻就是一只肌肉练得很好的萨摩耶……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乔溪问。 汪亿宇嫌乔溪离他太远,把她拉近了些说:“去找你啊,早自习之前我就来了一趟,但你们班同学跟我说你还没到。” “嗯,同学跟我说了。”说完乔溪把零食一股脑塞进了汪亿宇手里,“拿去吃,专门给你带的。” 汪亿宇小时候家教很严,他妈妈总是严厉禁止他吃零食,每次都是乔溪省下自己的零食,再偷偷塞给汪亿宇。 长此以往,乔溪就养成了时常给他带零食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汪亿宇去a市之前。 “怎么样,上学还习惯吧?”乔溪拉着汪亿宇走到走廊。 “还可以,同学老师都挺好的。” “对了,学校这学期有个互助学习的活动,你知道你的搭档是谁了吗?” 汪亿宇点点头说:“知道了,好像是叫什么谭什么,名字忘了,是十七班的。” “十七班的都是一群成绩好的,你要好好努力,可别被人比下去。”乔溪拍着汪亿宇肩膀,语重心长道。 “乔溪,比起我,你应该多担心你自己。”汪亿宇笑的意味不明,“我可是课间抽空去翻完了你们班外面的成绩红榜,你的名字一次也没找到。” 乔溪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笑容,“话别说太满,我倒要看看开学考试你有多大能耐。” “总归不会让你失望。” “得了得了,快回去。”乔溪边说边将汪亿宇往教室推。 / 午休时乔溪照例拿了一本漫画去3教看,路上想起裴叙自从上次找她借了第二册后还一直没有问她要第叁册,或许是开学的检验考试快到了,没有时间去看。 乔溪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楼靠里的教室门口,刚想进去,猛地想起那日在顶楼看见的场景,心脏跳动不由得开始加速。 犹豫再叁,她还是转身向楼梯走去 烈日灼烧着大地,清冽的阳光拥挤在走廊地板上,犹如倾泻而下的大片黄金,给人一种眩晕感。 乔溪踩着一地日光来到了那天的教室,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一时有些失望,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在失望些什么。 乔溪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翻开漫画书。 不知过了多久,乔溪正看的起劲,思绪突然被一个女声打断:“你在这里做什么?” 乔溪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女生,正含着隐约的怒气看着她。 “我在这看书。”乔溪急忙解释,还把漫画举起来给女生看。 “你怎么进来的?” “这门没有锁,推开就进来了。” 乔溪说完,明显看见女生愣了一下,接着继续问她:“你是第一次来这间教室?” “啊,”乔溪顿了顿,“对,第一次来。” 她此刻心里满是疑惑,看着女生的表情,似乎对她坐在这里很不满意,难不成这间教室有什么专属权? 乔溪偷偷扫了一圈教室环境,意识到这间教室的确跟其它废弃的教室有些不一样,要干净许多,而且室内并没有东倒西歪的废弃物,都是完好的配套座椅。 “请问……这间教室,是有其他用途吗?”乔溪问。 她想起上次的情况,这间教室总不能是专门给裴叙设置的告白室吧……大家都排着队来这教室里给他表白。 这样的场景不但荒谬而且还滑稽,因为自己这个荒诞的猜想,乔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女生拧着眉问她。 乔溪回过神,慌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了其它的东西。” 女生看着乔溪呆呆的模样,一时间也不好再跟她计较,不耐烦道:“你记得以后别来了,这间教室不对外开放。” “可是……”乔溪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反驳道,“我之前明明看见这个教室有人。” 看女生的意思,这间教室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上锁了的,不过既然不对外开放,那个女生和裴叙是怎么进来的。 等会儿……乔溪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女生似乎就是那个女生,她没有看见过女生正面,但声音应该没错。 “这间教室是你在管?”乔溪以为眼前这个女生就是教室平常的使用者。 没想到女生脸色一白,放低了声音:“不是。” 那只剩下裴叙了。 “这教室是裴叙在用?” 女生没有回答,乔溪就当她是默认了。 她万万没想到,学校对好学生的特殊照顾已经到可以单独给一间教室当自习室,此刻她只恨自己成绩拿不上台面,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反正今天裴叙也没在这教室里,他也没锁门,我们用用也没关系,只是在这里看会儿书而已。” 见乔溪说了“我们”两个字,女生愣了愣,随后眼眶红了起来,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 乔溪手足无措地看着女生,一时间想不出安慰的话,心想道:“好几天?意思是从那天起他就没来过了?” “这教室他不要了?”乔溪试探着问。 要是裴叙真不要了,她就可以顺便捡个漏,以后这教室就是她的“专属”了。 “不知道……”女生像是回忆起了伤心事,语气满是委屈。 眼看对话进行不下去了,乔溪起身抱住女生,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拍着女生后背安慰她。 正当她觉得女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时,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似乎忍耐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使得乔溪瞬间僵硬起来,她转过头,对上裴叙一脸不理解的表情。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完美重现了几天前的场景,只是这次乔溪成了主角。 13.教室 乔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女生,用表情回答裴叙:不明显吗?在安慰人啊。 “你怎么在这里?”裴叙问。 “我……”乔溪刚开口解释,却发现裴叙的目光并不是在她身上。 女生眼角仍挂着泪,鼻尖红红的抬起头看着裴叙说:“裴叙……你好几天都没有来这间教室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于同学?”裴叙看着女生,像是在确认。 “于,于娜。”女生小声地回答。 乔溪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只得当个看戏的默客。 裴叙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于同学,”裴叙语气没有多少起伏,“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见第二次面。” “不是,”于娜焦急道,指着乔溪:“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只是看见这个同学擅自用了你的教室,所以,所以我才……” 乔溪大约摸清了一些头绪,见话题回到自己身上,默默地后退半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场景对于裴叙来说或许是家常便饭,但有第叁人旁观可能还是第一次,于是乔溪秉持着能不动则不动的原则。 裴叙淡淡地看了乔溪一眼,随后视线回到于娜脸上说:“于同学的心意我领了,希望于同学之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不值得。” 于娜听见裴叙的话,低着头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于娜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是被泡进了海盐汽水中,酸涩又有难捱的痒意。 她宁愿能在裴叙脸上看见明显的恼意,也不愿看见他万年不变的平和。 她高一开学见到他的第一面时便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热烈的喜欢在无数昼夜中酝酿,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完全袒露的告白换来的只有裴叙平静的侧脸,那天他给她递了纸巾,告诉她不要再哭了。 原来这些不动声色的温柔其实是怜悯,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却让情欲的天平向他倾斜,让脱口而出的爱意变成灰烬,让受害者为他写无罪的证词。 她早该明白的。 裴叙走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前,打开柜子拿出了两本书,经过于娜身边时对她说:“我前天已经跟学校申请更换教室,这间教室以后就是公开自习室了。” “裴叙,你不用这样,”于娜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裴叙:“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裴叙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几秒后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气道:“谢谢你,于同学。我换教室还有一些其它原因,不仅仅因为你。” 于娜静静地看着裴叙,仿佛要把他烙进自己眼底,过了好一会儿,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我明白了。” 乔溪看向窗外,尽量避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对上目光,直到听见有人离去的脚步声时才慢慢地转过头。 她以为教室里会剩下她和于娜,没想到留下的竟然是裴叙。 裴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还没走?”乔溪问。 裴叙抬起头,看见乔溪,空荡的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你不是也没走吗。” 乔溪摊开手,无奈道:“刚刚我可没有脱身的机会。”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的树叶间隙中透进来,浮动的光斑在教室中流窜,有一些停留在地面,有一些偷溜到了天花板。 教室的窗帘是浅蓝色的,阳光经过过滤变成了一室的海水,光斑四处游走,乔溪盯着自己的手,以为下一秒就会长出鱼鳞。 “裴叙,”乔溪看着指尖问,“你平常都是在这间教室自习吗?” “嗯。” “裴叙,”乔溪停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被人告白这么痛苦吗?” 乔溪问得随意,她的注意力大半仍停留在大脑的其余想象中,没有看见裴叙投来的目光。 裴叙看着站在讲台旁,对着光线研究自己指尖的少女,恍惚间有片刻失神。 他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想要解释,至于解释什么,他说不清。 “我……”裴叙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他压制住心里异样的感觉,脑子里仍旧是混沌一片。 “要上课了,”乔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往教室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问裴叙:“你不走吗?” 裴叙站在教室靠里侧,从乔溪的视角看去,就像站在深海中间。 乔溪莫名想起了传说中会用声音引诱过往船只的海妖塞壬,让船只上的水手受到诱惑走向毁灭,无人能够幸免。 时间凝结片刻,随后她听见裴叙缓慢开口道:“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 外面明明艳阳无边,乔溪却在裴叙开口后听见了大雨倾盆前的猎猎风声。 雨夜的记忆从湿润的土壤中疯狂再生,乔溪的耳后开始蔓延出一片绯红:“今天我不能来你家,所以晚上我会给你打视频。” 裴叙往前走了几步,等他靠近时,乔溪听见他说:“好。” “叮当——叮当——” 预备铃响起,适时的减缓了乔溪疯狂加速的心跳。 匆匆回去的路上,乔溪一言不发地走在裴叙前面,鼻尖始终若有若无的萦绕着那股已经熟悉的苦涩味道。 到了教室,乔溪赶在上课前最后一秒坐到座位上,下一秒就看见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上了讲台。 “你又去3教了?”方琮凑过来问。 “对。”乔溪点点头。 方琮眯起眼,打量着乔溪说:“3教最近是闹鬼吗?你怎么每次从那里回来都魂不守舍的。” 乔溪伸手推开方琮不断靠近的脸,小声道:“闭嘴吧,老师看过来了。” 见乔溪并不想多说,方琮故作失望道:“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 说话间,教室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 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将高悬的烈日挡在了身后,暂时接管了这座城市。 老师吩咐后排的同学将教室的所有灯都打开,然后淡定地继续讲课。 乌云一直盘踞在上空直到晚自习放学都没有降下一滴雨水,只有半空中未曾停歇的大风不断翻滚着,带来大雨前独有的草木气息。 这座多山的城市,每年这个时间总是浸在雨里,直到深秋。 / 放学回家,乔溪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头发吹到一半时大雨准时落下。 “好像没有打雷。” 乔溪听着密集的雨声,一时不知该不该拨通那个视频通话,因为裴叙并不害怕下雨,他只是害怕雷声。 但现在并没有雷电。 乔溪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等一等,坐在桌前强打起精神拿出一张地理卷子。 过去了半个小时,乔溪听见了妈妈卧室房门关闭的声音,于是起身也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等她做完选择题时,雷声闷闷地从远方传来,像雷公在天边敲了一下大鼓。 时针指向十一点。 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振动。 【裴叙向你发出视频邀请】 反应过来,乔溪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裴叙那边没有开太多灯,光线很暗,视频接通后,乔溪看见他伸手调亮了一旁的落地灯。 屏幕上裴叙的轮廓清晰起来,乔溪眨了眨眼,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裴叙半靠在床头,似乎刚刚洗完澡,乔溪盯着他半干的头发,脸庞逐渐发热。 “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来了。”裴叙突然开口。 “不是,我正准备给你打过去的。” “还在做作业?”裴叙声音的倦意比往常更重。 “嗯,在做地理。快做完了。” 乔溪举起卷子在摄像头前晃了晃,然后把手机固定好,放在自己的斜对面。低头瞬间,一道闪电猛地照亮了半个夜空,紧接着一声巨雷。 乔溪立马拿起了手机,试图从屏幕里看清裴叙的状态。 “你还好吗?”乔溪问。 屏幕另一端的裴叙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住,腾出一只手握着手机,用鼻音回答了“嗯”。 “裴叙,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有个很棒的游戏,有助于你的记忆和思考,这正是你所需要的。” 乔溪说出了《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玛蒂尔达的台词,看见裴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丝有些无奈的表情。 “这个杀手不太冷?”裴叙回答。 “bingo!” 乔溪把台灯关掉,将手机拿在手中,直接蹦到床上。 裴叙故意将声线压低,配合她道:“那么玛蒂尔达小姐……你准备好开始你的换装秀了吗?” 乔溪将手机用支架立在床前,走到视线盲区后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说:“准备好了,请莱昂先生稍等片刻。” 14.游戏 裴叙听见屏幕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溪用年前表姐送给自己的蓝色眼影大力地刷在了眼皮上下,就像扑克牌中的方块,然后随便抓了只口红从嘴唇一直涂到了脸颊上。 鼻头上也没忘画上一个大圆点。 十来分钟过后,乔溪开口说:“莱昂先生请集中注意力,接下来是问答环节。” 乔溪给自己套上了一件红色的外套,跳出盲区,将脸凑到屏幕前,咧开嘴左右晃头,露出一个神经质的微笑。 “How about another joke,Murray?” 说完朝裴叙眨眨眼,期待着他的回答。 “小丑。”裴叙说。 乔溪脱下红色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吊带,开心地在原地轻跳起来说:“回答正确!” 说完她便再次消失在屏幕前。 雷声仍旧在世界的某处不断叫嚣,裴叙用被子罩住耳朵,试图抵挡那只乌云中的怪兽。 如果传说真的存在,白昼时的塞壬此刻不过是一位被巨龙恐吓住的公主。手机屏幕延伸成一把散发着微光的利刃,为他暂时抵御住了恶龙的袭击。 乔溪抓紧时间,在柜子里面不断翻腾,找到最底层的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她几乎没有穿过的黑色西装裤。 穿戴完毕,乔溪擦干净先前的妆容,赤着脚回到手机前。 “蹦蹦蹦,哒啦哒啦——” 她一边扭着胯,一边给自己配乐。 裴叙看着眼前跳着剪刀手舞姿的少女,嘴角慢慢弯起,含笑道:“低俗小说。” “回答正确!”乔溪在原地转个圈。 她理了理头发,平复着呼吸说:“稍微多等我一下,下个题目需要准备久一点。” 裴叙默数着时间,在叁声雷声过后,乔溪重新回到了他的视线。 只一眼,裴叙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微滞了一瞬。 乔溪穿了一件浅色雪纺质地的连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能清晰地看见内衣和臀部的轮廓,她将头发扎成辫子,尾端绑了两个丝绸蝴蝶结。 一些发丝没有被梳进辫子,而是凌乱地散落在两颊。裙摆的位置在大腿上方,随意一个大幅度动作都能窥到更深处的秘密。 乔溪慢慢地走到床前,对着手机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地爬上床,趴在上面佯装低头看着一本书。 或许是雨声太大,乔溪许久都没有等到裴叙的回答,于是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不远处地手机问:“不知道吗?” 由于距离,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只能大概看见他脸部模糊的线条。 裴叙还是没有回答。 乔溪皱起眉头,“你再仔细想一下。”说着将自己臀部微微抬高,努力展现出自己脑海中的那幕场景。 空气中长久的安静终于使乔溪选择了放弃。 她叹口气,翻身仰面躺倒了床上,少女发育完成的玲珑身躯被彻底勾勒出来,并随着乔溪的呼吸轻微的起伏着。 “裴叙,你还在吗?” 乔溪以为裴叙已经离开了,起身准备去拿手机。 “……洛丽塔。” 裴叙突然出声。 [That's my Lo. And these are my lilies.] 他透过屏幕看见了电影的那幕场景。 百合花在水雾中盛开,小猫看向少女,玫瑰色的眼底涌起了暧昧不清的情欲。 裴叙觉得被子掩盖下的身体开始发烫,于是心烦意乱地将头伸出来,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听到裴叙回答,乔溪愣了一下,看向手机说:“怎么回答的这么慢?” “对不起……刚刚跑神了。” 乔溪保持着怀疑地态度看着屏幕,试图从裴叙眼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好吧,还有最后一题。” “不用了。”话被裴叙打断,乔溪不解地看向他,听见他说:“游戏到此为止吧……我有些困了。” “但是,”乔溪迟疑道,“外面还在打雷。” “不要挂视频,跟我说说话就好。” “那你等我,我去把衣服换了。” 裴叙想说些什么,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乔溪换回睡衣,带着手机一起钻进了被窝,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十二点是乔溪平日里睡觉的时间。 “裴叙,你不怕吗?怎么把被子掀开了?” 屏幕中的裴叙不知何时掀开了一部分被子,露出了上半身,背靠在床头,耳垂红红的,神色有些别扭。 “有点热。”裴叙回答。 “热?”乔溪抬眼看了下空调,“你把温度调低一点不就好了。” 像是乔溪的错觉,说完后她看见裴叙的耳朵更红了一点。 裴叙躺下去,将手机放在了枕边,留给乔溪一屏幕的天花板,闷声道:“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雨声小了一些,雷声似乎也没有先前那样频繁,乔溪没有多想,趁着现在入睡对于裴叙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 谁知道雷声会在哪个瞬间响起呢?至少入睡能算得上一个临时的防护所。 “不过裴叙,你现在睡得着吗?” 手机传来响动,大约是裴叙翻了个身,“不知道……试试吧。” 乔溪也将手机学着裴叙那样放在耳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乔溪,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裴叙突然问。 “我睡不着的时候……”乔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不好再回答。 乔溪睡不着的时候会自慰助眠,一阵痉挛后就是无尽的疲倦,简单清洁后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这是她惯常的方法。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听出了乔溪的迟疑,裴叙开口问。 “没什么。 ” 乔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说出心里想的话,方法可能的确是个好方法,但她不知道裴叙能不能接受。 裴叙以为乔溪困了,“乔溪,可以挂断视频了,雨应该很快就会停了。” “你没关系吗?”乔溪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哈欠。 “我没关系的。” 裴叙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可怜,乔溪心头一动,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说:“同学,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裴叙喉头微动,没有反驳。 “放心,我暂时还不会挂掉视频,等雨停了再说。” “乔溪……” “嗯?” “谢谢你。” 乔溪轻笑出声,故意逗他:“既然要谢谢我,总是要拿点诚意出来吧。” “乔溪想要什么?”裴叙问。 乔溪拿起手机,低声道:“裴同学,作为我今夜的报酬,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乔溪看着屏幕,还是只有那片空荡的天花板,连裴叙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陷入了凝固。 见裴叙不语,乔溪及时找补道:“裴叙,我开玩笑的,只是想吓一吓你,你别当真。” “好。” “好?”乔溪愣住了。 “乔溪,”裴叙说的很慢,“你可以再吻我一次。” 15.考试 “……” 乔溪捧着手机,惊讶地差点一头栽进去。 “真,真的吗?”她磕磕巴巴地确认。 “嗯,不骗你。” 乔溪慢慢放下手机,揉了揉滚烫的脸,抱着自己的小鸭子起夜灯跑到床尾坐着,隔了很远警惕地看着手机。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上帝啊—— 她好像真的被塞壬蛊惑了,陷入了幻境。 “乔溪?” 裴叙迟迟得不到回应,将手机拿到眼前,没有看见乔溪,只有她被灯光拉长倒映在天花板的影子。 “乔溪?”他又叫了一声。 乔溪从石化状态渐渐恢复,小心翼翼地挪回原来的位置。 “乔溪,”裴叙端详着她的神情,问:“我吓到你了?” 手中的鸭子灯被乔溪不小心捏了一下,房间猛地陷入黑暗,乔溪慌张地重新拍亮小灯,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一脸期待地看向裴叙。 “既然都可以接吻了,那……” “什么?” “那我能跟你做爱吗?”乔溪脱口而出。 这句话已经在乔溪的潜意识中长成了参天大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大脑宕机的间隙,一溜烟就跑了出来。 乔溪的期待快要溢出眼睛,她仿佛一只找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盯着裴叙。 裴叙没料到乔溪竟然会说这句话,亦或者他没有听过有人跟他提过这种要求。 他刚刚…… 他明明…… 只答应了一个吻。 【裴叙,我能跟你交往吗?】 【裴叙,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裴叙,我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 这些请求他听过上百遍,但还是第一次听见: 【裴叙,我能跟你做爱吗?】 “不行。” 裴叙脸色一白,直接拒绝。 听到裴叙的回答,乔溪一点也没有懊恼的样子,反倒轻轻拍了拍自己脑袋,恍然道:“天啦,我没有在做梦。” “……” 原来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裴叙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 在梦里她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吗? “对不起裴叙,”乔溪态度诚恳地举起手机,“我刚刚太开心了。” 裴叙没有在屏幕里,手机被他重新对准天花板,于是乔溪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但她知道多半不会很好。 “你不要生气。”乔溪道歉的很心虚。 她不后悔跟裴叙提了那个要求,她只遗憾竟然不是在梦里,至少梦里能够让她得偿所愿。 雨声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概不会再有雷声了。 世界安静了许多,乔溪因为紧张感官被倍数放大,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裴叙坐起身,盯着放在脚边的手机,屏幕上是乔溪探头探脑的样子。 ——暴徒。 这是裴叙给乔溪打上的第一个标签,此刻他正在心里拿笔给这个标签加黑加粗。 “暴徒”全然不知裴叙的心理活动,伸出手戳了戳屏幕,嘟囔道:“真生气了……?” “你觉得呢?”裴叙没忍住反问。 “可我已经道歉了。”乔溪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裴叙想不出话来反驳。 “算了……”他心烦意乱地按着太阳穴,“你下次,下次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难得看见裴叙也有慌乱的一瞬。 乔溪见好就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改正。 不能说的很直接的意思就是,能够说对吧? “十二点了,快睡觉吧。”裴叙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晚安,乔溪。” 说完他便想直接挂掉视频,但被乔溪出声拦了下来。 “那,那吻还作数吗?”她问。 “……作数。” 乔溪松了口气,开心地跟裴叙说了晚安,爽快地挂掉视频。 结束通话后的裴叙闭着眼躺在床上。 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乔溪。 偶尔正经,偶尔像只顶着漫画书四处蹦哒的仓鼠,下一秒又能变成一个一根筋的“暴徒”。 安静是她,温柔是她,跳脱和纯真也是她。 裴叙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枕头。 雷声与她,似乎都很让人不知所措。 时间回到最开始。 乔溪问上帝—— 她真的被塞壬蛊惑了吗? 上帝说—— 塞壬并不存在。 存在的只有一只主动给暴徒打开了花园大门的小猫。 / 乔溪直到清早起床仍是晕乎乎的状态,像是有一团泡沫糊住了她的脑袋。 她从出门便一直东张西望,希望能在路上偶遇裴叙。 遗憾的是,乔溪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到了教室,乔溪注意到班里弥漫着反常的氛围,显得比往常压抑许多。 “怎么了?”乔溪放下书包,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方琮。 方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慢悠悠地从桌子上抬起头,瞄了一眼乔溪。 乔溪以更加疑惑的眼神看了回去,“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学校要倒闭了吗?” “如果是这样,”方琮双手合十,“那我真的会感恩戴德,吃素一生。” “周末要补课?”乔溪开始胡乱猜测。 方琮双手合十地摇摇头。 “数学要随堂测试?” 方琮继续摇头。 “你把我放在桌子里的布丁吃了?” “你竟然藏独食,”方琮睁开一条缝,“什么味道的?” 乔溪利落地拿出布丁塞给方琮说:“算我求你,你快说。” “学校的开学检验考试换时间了。” “什么时候?” “明天。” 方琮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乔溪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 方琮撕开布丁包装,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入嘴里说;“明后天考试,然后周四的互助活动顺调到周五,刚好可以交流最新的排名情况。” “你怎么还吃的下去布丁?”乔溪问。 乔溪虽然眼睛看着方琮,但她此刻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知识掌握程度了,大概率又是去充当年级的排名炮灰,更要命的是学校连亡羊补牢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怎么吃不下?我刚刚已经悲伤完了,”方琮又往嘴里放了一大口,“现在轮到你了。” 随着方琮吃完最后一口布丁,乔溪彻底接受了这个让她绝望的事实。 学校速度非常快,几个小时就将考场安排分发给了各班。 整个上午乔溪都是闷闷不乐的状态。 午休方琮不想去食堂,于是乔溪准备一个人去趟超市,也顺便给正在极限抱佛脚的方琮带点东西。 出了教室门,乔溪心神不宁地埋头快步往前走,突然衣领被人一把揪住,力道让乔溪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走这么快?” 头顶传来汪亿宇的声音,乔溪将他的手拉下来抱怨道:“你为什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谁知道你看都不看一眼闷头往前走。” 汪亿宇伸手抚平乔溪衣领被他揪出来的褶皱,顺便揉了一把乔溪的头。 “怎么没去吃饭?”乔溪问。 “等你一起,”汪亿宇看着要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乔溪,“来学校之后还没有跟你一起吃过饭。” “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去趟学校的超市给我同桌带东西。” “吃完饭了去不可以吗?” 乔溪摇摇头,“不行,带晚了她可能也没时间吃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超市。”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你还是去食堂,不然下午会饿。” “别废话了,”汪亿宇拉着乔溪就往前走,“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走了几步,乔溪挣脱开说:“别拉着,好热。” 汪亿宇手心落空,不情愿地收回手,没有说什么,继续并肩走在乔溪身旁。 午间的校园人来人往,路上叁叁两两散落着扎堆的学生,乔溪和汪亿宇选择从另一条更安静的路绕去超市。 经过学校花园时,乔溪没想到会迎面碰上裴叙。 裴叙可能刚从打印室出来,手里拿了一迭厚厚的资料,大概跟他们出于一样的目的,选择从花园绕回教学楼。 于是在几乎没有什么人的花园里,乔溪一眼就认出了出现在小路尽头的身影。 与此同时,裴叙也看见了她,脚步顿了一瞬,接着放慢了步伐。 汪亿宇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变化,顺着乔溪视线看到了裴叙,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在哪儿见过。 “裴叙。”走近时,乔溪先开口打了招呼。 裴叙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视线从汪亿宇脸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 擦身而过的瞬间,汪亿宇猛地想起这个人就是那日在马路上他看见过的人。 “乔溪,他是不是我们那天在马路上看见的那个人?”汪亿宇压低声音问。 “是他。” “原来他是我们学校的,而且你还认识,我就说你那天怎么反应那么小。” 乔溪看着地面上树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光影,回答说:“你考完试了也会认识他的,他可是你们理科的常年第一。” “那他好厉害。”汪亿宇感叹。 说完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远处少年停在了小路尽头的拐角处,似乎也在回头看他们。 距离太远,少年的身影大部分都被草木遮挡住,什么也看不清,但汪亿宇仍能确信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他们身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身上。 16.考试2 四目相对,少年收回目光,转身消失在了草木深处。 汪亿宇回过头,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又想不通为什么,索性没去深思。 从超市回来后,乔溪一头扎进了复习大军中,将其它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与裴叙相关的事情也被她毫不留情的暂时搁置在了书堆之下。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周四下午。 开学检测正式结束。 乔溪垂头丧气地从考场走出来,难过自己准备的英语作文模板几乎都没有用上,只勉勉强强套进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句子。 回到教室,方琮已经在座位上等她多时。 “这次怎么样?”方琮问。 乔溪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他们刚从办公室拿到了数学答案,你要去对一下吗?”方琮努努嘴,示意乔溪看前面。 班里有几个同学一考完,就去办公室向老师要来了各科答案,迫不及待开始估分。 乔溪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等会儿都会对,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区别不大。” 分数又不会因为她早一点对答案而改变。 答题卡扫描完成后就在晚自习开始前重新发回了学生手里,各科课代表依次在黑板上写上标准答案。 乔溪拿着自己的答题卡,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每错一道选项她的心脏就会猛烈跳动一下。 估完分后,乔溪松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开学检测的排名应该和她上学期期末差别不大。 “方琮,你估分情况怎么样?” 方琮转着笔,简单心算后在草稿纸上写了叁个数字递给乔溪。 乔溪接过后看到第一个数字是“6”,默默将稿纸折起来,塞回方琮手里,表示自己不想再看下去了。 再看对眼睛不好。 / 排名结果跟乔溪预想的一样,她的名次比上学期期末上升了十来名,整体区别不大。 反倒是方琮出乎意料的进步了许多,被老师特地拿出来表扬了一番。 “等下叁四节的互助活动,请同学们要把握好交流机会,下次考试再接再厉。”班主任叉着腰站在讲台上,声如洪钟。 底下的方琮盯着班主任满面红光的脸,突然想到什么靠近乔溪说:“理科这次第一还是裴叙。” “我知道,新的红榜都已经做出来了。” 早上路过时,乔溪看见学校工人正在拆教学楼下上学期期末的年级红榜。 空调吹出的冷风从乔溪头顶掠过,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意识到夏天可能真的快要结束了。 “叮当——叮当——” 下课铃声响起。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去找自己的搭档交流学习,很快班上便离开了一大半的同学。 方琮先一步离开去了六班。 乔溪坐在座位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还没跟裴叙约过地点。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喧闹从室内移转到了室外。 走廊似乎被浸入了一池沸水。 乔溪低头收拾着卷子和答题卡,打算主动去十七班找裴叙,既然是交流学习,态度还是要端正。 卷子还没收拾完,乔溪斜后方正在聊天的同学突然止住了声音。她有所察觉,抬起头,看见裴叙正站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大概额外眷顾好看的孩子,于是乎愿意为裴叙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柔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到乔溪看见他。 “稍等,我马上就来。” 乔溪慌慌张张地抱起一迭卷子,站起身跑向门口。 由于跑得太快,乔溪衣摆被过道的桌角勾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到裴叙怀里。 裴叙伸手扶住她肩膀。 乔溪脸颊擦过裴叙衣领,靠着裴叙的手稳住了身形。 差一点就能顺势把裴叙抱个满怀。 可惜可惜。 乔溪将散落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那个裴叙,我们……去哪儿?” “跟我来。” 裴叙走在前面为她带路,乔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穿过教学楼里聚集的人群时,偶尔会接收到几道好奇的目光,在裴叙身上停留后便移转到她身上。 乔溪低着头想要回避那些视线,却又忍不住偷瞄裴叙。 裴叙的小臂肌肉均匀紧实,每次都能轻易吸引住乔溪目光,因为皮肤白皙,所以能隐约看见他皮层下蜿蜒的青筋与血管。 这块裸露的区域对乔溪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对她来说,这就像她能窥见裴叙身体的一个窗口。 这些带着少年气息的纹理与裴叙的气质相左,却让乔溪更加沉溺于略显矛盾的诱惑当中。 “乔溪,我们到了。” 裴叙声音将乔溪拉回现实。 “行政楼?”乔溪瞪大了眼睛。 裴叙继续往前走,乔溪跟了上去,听见他解释说:“我新换的自习室在这里。” “你自己选的?” “不是,位置是学校决定的。” 行政楼里的确有大量空置的办公室,学校老师除了开会,平日几乎不会来行政楼办公,除了顶楼的校长办公室偶尔有人之外,其余时间行政楼比叁教更安静。 “其它人也有这个待遇吗?”乔溪问。 “年级前十都有。” 乔溪没有再说话,四处张望后,在心里无尽感叹好学生们的优待。 这是乔溪第一次来行政楼,比她想象中的更宽敞也更空荡,光洁的地板上倒映出她和裴叙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电梯停在叁楼,裴叙带着她到了靠里的一间办公室,拿出钥匙开了门。 室内空间不算大,但作为单独的自习室倒是绰绰有余。 乔溪悄悄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玫瑰混合着广藿香的气味,是裴叙的味道没错。 进入房间后,乔溪将怀里的卷子放在了桌子上,裴叙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裴叙让乔溪将她这次的数学答题卡给他,他提前找来了文科的卷子,一边核对一边给乔溪归纳错误题型。 “你这次排名多少?”裴叙突然开口。 “两百……九十多。” 乔溪说的很轻,生怕裴叙听清。 毕竟文科满打满算只有叁百五十个人左右,她的排名实在不算好看。 裴叙拿了一只红笔不断地在她答题卡上勾写,听见她排名后停顿了一下问:“文科总人数只有叁百五十人对吗?” “对。” “……”裴叙将答题卡翻了个面,“没关系,慢慢进步就好。” 乔溪听话地点点头,感激裴叙这么淡定地接受了她的成绩现状。 紧张过后乔溪才发现裴叙离她很近,两人并肩坐着,她都能看清裴叙弯翘的睫毛,透着阳光,睫毛尾端被染成了浅金。 看着看着乔溪突然记起了裴叙还欠她一个没有履行的承诺。 “吻。”乔溪蓦地开口。 裴叙没有反应过来,注意力仍在乔溪的卷面上,转过头问:“什么?” 下一秒。 乔溪伸手揽过裴叙直接亲了下去,由于高度原因,裴叙被迫半低下头,少女湿润的舌尖猛地滑进他的口腔。 淡红的舌尖如同海浪席卷了他的感官,两人的舌头触碰的青涩又缱绻。 乔溪微微起身,膝盖压在裴叙的大腿上,手托着裴叙后颈,迫使他仰头。 乔溪睁眼时看见了裴叙耳后那一大片滚烫的肌肤,心下一动,用指甲轻轻滑过,惹得裴叙瑟缩了一下。 接着她的大腿外侧便贴上了裴叙冰凉的指尖。 裴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指尖慢慢向上。 乔溪觉得此刻的裴叙眼神有些陌生,下意识想按住他的手,却发现裴叙停下了动作。 “想要一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乔溪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每进步二十名就可以换一个吻。”裴叙指尖的凉意透过衣料传到了乔溪皮肤,“上不封顶。” —————————————— 17.社团 裴叙说话的间隙,外面忽然起了大风。 从远山吹来的风将窗外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乔溪没有立即回答,任凭风声灌满她的耳朵。 在玻璃窗的倒影里,乔溪点了点头。 / 检验考试之后,学校的许多事情都鲜活了起来。 操场上社团招新的旗帜足足飘荡了叁天,乔溪被方琮拉着去看了一眼,并没有想加入的社团。 “我们都高二了,你现在才想加社团吗?高一的时候去干嘛了?”乔溪被方琮拉着走在人群里,不满道。 方琮不以为然,全当没有听见乔溪的话,指着一个摄影社,跟乔溪说:“我们去那里看一下。” 说完也不管乔溪同没同意,拉着她就走到了摄影社的桌子前。 “你好,请给我一份介绍。”方琮对里面的人说。 “稍等。”一个清丽的女声传过来。 乔溪抬眸,她认得苏霖的声音,每天校园广播里都是她。 原来她还是摄影社的社长。 苏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她微笑说:“同学,这是我们的介绍手册,你也拿一份去看吧。如果有兴趣,随时欢迎你们的加入。” 苏霖坐在深蓝色的遮阳棚下,仪态端庄的像个坐在城堡里的公主,脸颊两侧笑起来时都有浅浅的酒窝。 乔溪想起妈妈最钟爱的花,名叫“月光石”的芍药,花瓣层层迭迭的绽开,边缘由白过渡到浅粉。 如同少女起舞时交缠在空中的裙摆。 乔溪想,如果她是骑士,她一定会让这世界的所有花朵绽放在她身边。 让她和花瓣一起,永不凋谢。 乔溪伸手接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身边的方琮简单翻了几页后,当下决定直接入社,此时正在登记处排队。 “你好,能给我一份介绍手册吗?” 头顶响起汪亿宇的声音,乔溪仰头正对上汪亿宇呲着大牙的笑脸。 “乔溪,你也想去摄影社吗?” “我,我可能考虑一下。”乔溪转头看了看苏霖,不好直接开口说她其实不想。 “同学,你的介绍手册。”苏霖将册子递给汪亿宇,“如果有意向,找那边的同学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谢谢。” 汪亿宇拉着乔溪挤出了人群,看见乔溪鼻尖有着一层薄汗,于是举起册子为她扇风。 “不用了,”乔溪按下汪亿宇的手,“我可以自己扇。你先看看册子。” “乔溪不去吗?” 乔溪摇摇头,“不了,我对摄影其实不太感兴趣。” 表面上这么说,其实乔溪要严重的多,她是看见相机就有一点烦。 汪亿宇小时候他爸爸送给了他一个数码相机,跟现在的设备比起来,那个相机配置很基础,但对于小学生的他们来说,算得上一个十分特别的玩具。 所以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汪亿宇的相机都快要粘在了乔溪身上,每天一见到她就举起相机“咔嚓咔嚓”。 直到老师觉得汪亿宇影响到了班级课间秩序,命令他再不许将相机带来学校,乔溪的痛苦才终于结束。 后面时隔很久,在汪亿宇去了a市之后,乔溪跟他聊天得知,当年的照片汪亿宇一张没漏的洗了出来。 虽然乔溪还没有见到那些照片,但每当她一想到,她童年的无数个瞬间正整整齐齐的码在汪亿宇房间的某个角落时,她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没关系,”汪亿宇佯装“贴心”道,“你对摄影不感兴趣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成为你的专属摄影师。” 童年的噩梦似乎要再次上演了。 “汪亿宇,清阳一中有规定禁止在学校公众场合使用不相关的电子设备。” 乔溪反应迅速,企图用校规压制汪亿宇的想法。 汪亿宇抿着嘴,装作思考了一会儿,乔溪眉眼松动,以为他要放弃时,他突然笑起来说:“乔溪,学校可没说摄影社也在里面。” 接着一溜烟儿跑开。 看着汪亿宇跑的飞快的背影,乔溪眼眶开始发酸,无比后悔当年没有鼓起勇气砸了汪亿宇的相机。 汪亿宇和方琮入社都很顺利。 社团活动在每周五放学之后。 第一天的社团活动方琮想让乔溪去陪她,理由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些紧张。 另一边的汪亿宇换了个说词,理由变成了第一天需要社员展示自己以往的作品,他有惊喜要给乔溪。 结果就是,周五一放学,乔溪便被两人架着来到了摄影社活动室。 乔溪坐在方琮和汪亿宇的中间,看着面前一圈陌生的面孔,有些坐立难安。 十来分钟后,苏霖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本摄影集。 “同学们好,”苏霖微笑着给大家打招呼,“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霖,来自文科六班,同时也是摄影社的社长。” 大家适时鼓掌欢呼,声音逐渐平息后听见苏霖继续道:“今天是我们社团活动的第一天,按照往常惯例,这次会请各个社员分享自己以往的摄影作品,供大家交流学习。” 活动室中央放着一个小型的投影仪,让大家可以将照片直接分享在大屏幕上。 活动开始。 原本安静同学要比乔溪想象中积极许多,几乎是一个紧接着一个上台去分享着自己的作品。 方琮因为太紧张,一直在乔溪耳边碎碎念,乔溪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她,苏霖便提到了方琮名字。 方琮忐忑地走向台上,一张一张地展示自己的照片,乔溪在台下瞪大了眼睛。 方琮的照片要比她自己形容的好很多,风格跟其它同学的现代风格不同,方琮的照片质感更偏向人文。 所有照片都是有关于她的奶奶——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站在一间年代久远的老屋前,还有她儿时成长的小城。 如果照片有情绪,能够发出声音。 那么乔溪会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息。 乔溪看向站在投影仪前的方琮,只看见了她的侧脸,看见她也在静静地看着屏幕前滚动的照片。 乔溪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方琮。 此刻方琮被光影勾勒出了具体的轮廓,静默的样子比往常更加柔和,再没有那个漫不经心转着笔算题的少女的影子。 照片滚动到最后一张,是湖边的一棵老树,年深月久,枝干已经弯曲,枝叶垂进了水中。 湖面上是粼粼波光,老树生命将尽,一如坠进了一片金色的梦乡。 方琮的奶奶去世在这一年的叁月中旬,那天方琮红着眼收拾好书包请假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 临走前她跟乔溪说,她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但很怕冷,不过万幸,奶奶是在午睡中停止了心跳。 是春天来接走了她。 / 苏霖带头给方琮送去了掌声。 方琮下来时,乔溪能看见她眼底的开心,不由得加大了自己鼓掌的力度。 下一个就是汪亿宇。 乔溪知道汪亿宇去a市之后也在坚持摄影,偶尔会发给乔溪几张。 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集中看过关于汪亿宇镜头下的一切。 在活动室中,汪亿宇作品的色彩要比其它人都要鲜明,画面中有肆意奔走的少年,有阳光中安坐的老人,有夜空中陡然绽开的烟火,公园中窃窃私语的情侣…… 看着眼前闪动翻过的照片,乔溪想起了先前所有展示的同学。 他们每个人通过镜头想讲述的东西,都是真切地关于他们自己,关于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汪亿宇的眼里都是太阳照耀下的生活,是阳光里的各个角落。 方琮则是被山间河流田野装饰的童年,里面有走不到尽头的小路,还有奶奶手里的蒲扇。 “最后一张,”汪亿宇似乎有点害羞,清了清嗓子说:“这是我小学时候,拍的一张照片……但我很喜欢,所以想给大家看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秋千上吃甜筒的女孩儿。 秋千在一棵黄桷树下,繁茂的枝叶如同一张巨大的伞盖遮挡住了夏日的烈阳,只留下清亮的光斑撒落在女孩的裙面上。 女孩脸颊上有着奔跑后的红晕,汗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两侧,但她对这些都毫不在乎,翘着腿坐在秋千上,冰淇淋有些化了,顺着蛋筒滴落到女孩儿手上。 这是乔溪十一岁的样子。 18.暮夏 周围的同学认出了照片里女孩儿,开始起哄,汪亿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复又抬起来笑眼弯弯地看向乔溪。 这一切都落进了苏霖的眼中,她眼眸微动,默默地观察着乔溪的反应。 乔溪看起来很开心,夸赞着汪亿宇拍的很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 苏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抚上怀里摄影集的封面。 摄影社的人都知道,苏霖每次活动都会带着一本摄影集,里面是她从小到大心怡的作品,但她只会单独拿出几张给大家分享。 没有人看过里面所有的照片。 久而久之,大家都将这本摄影集当做了苏霖的一个特殊物品,决不会擅自翻动。 / 活动结束。 乔溪和汪亿宇走出活动室时,已经是傍晚,月亮提前出现在了东方的天空,而西边的晚霞还未完全退去。 乔溪和他并肩走到校门口,听见汪亿宇突然问:“乔溪,今天几月几号?” “九月二十六,怎么了?” “九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汪亿宇挑眉。 “九月二十七……”乔溪反应过来,恍然道,“你的生日!” “明天晚上我会约几个我们以前的朋友,你记得一定要来。我等下把地址发你。” 汪亿宇语气轻快,笃定乔溪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乔溪答应地很爽快。 距离上一次给汪亿宇庆祝生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一次她自然不能缺席。 回家路上乔溪仔细地给汪亿宇挑选好了礼物,第二天提前做了个蛋糕,准备打包好带给他。 约好的地方离乔溪家不远,直线距离五站地铁,是一家有名的中餐馆,她跟朋友聚餐时去过那里。 餐馆没有雅间,只有宽阔的大厅。汪亿宇定的桌子在最右边,靠近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华灯初上,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厅里的桌子坐满了食客。 她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消息,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许久未见的小学同学周舟。 “乔溪,没想到你还先到了。”周舟笑道。 乔溪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没有,我也是刚来。” 这时她才发现周舟身后还站着一群人,里面全是她从前的朋友。 乔溪一愣,惊觉大家变化之大,很难将他们与几年前的小孩子重合起来,倒是朋友们先认出了她,热情地上前给她打招呼。 吃完饭。 “大家想去唱k吗?时间还这么早,难得聚一聚。”周舟说。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一致认可,十七八岁的少年们热烈又冲动,乔溪被簇拥在中间,眼眸清亮。 热闹的KTV包间内,乔溪挑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手机扫了一眼未读的通知,正想处理时手机被周舟一把抽走。 “乔溪,快,跟我一起唱下一首。” 周舟抓着乔溪的手臂,撒着娇想让她起身。 乔溪没有拒绝,将手机放在了一边,跟着周舟一起走到前面。 汪亿宇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蹦蹦跳跳的乔溪,视线未偏移分毫。 “嗡——” 乔溪放在他手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汪亿宇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弹出来的天气消息。 上面说十一点之后,市内会有大范围的雷阵雨。 汪亿宇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过得很快。 大家散场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汪亿宇不放心乔溪一个人回家,提出要送她。 乔溪迟疑了一下,虽然十点的确不算晚,街上仍旧有很多行人,但有人陪着肯定好过她一个人回去。 想到这里,乔溪点点头,示意汪亿宇跟她一起。 到了小区门口,乔溪正想跟汪亿宇说再见,却听见他说:“你还没有单独跟我说生日快乐。” 乔溪哭笑不得,合着他憋了一路,一路上欲言又止原来是为了这个。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乔溪一连重复了好几遍,问:“够了吗?” 汪亿宇摇摇头,嘴角噙着笑,“今天可是我生日,都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行,你生日你最大。”乔溪扶额。 汪亿宇不是第一次来乔溪家,小学时他几乎隔叁差五就会来一趟。 几年过去,乔溪家中并无多大变化,连她最喜欢的水晶球都还摆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乔溪招呼汪亿宇坐下后,忙着去厨房准备水果。 汪亿宇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有来电显示。 “乔溪,你电话。” “你帮我接一下吧。”乔溪以为是出差的妈妈打来的,问她有没有到家。 汪亿宇看着来电备注上的“裴叙”,又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乔溪,联想到几天前他跟这个人的碰面。 心里的异样让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汪亿宇先开口。 “……”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 “喂?” 汪亿宇重复了一遍,正当他准备挂电话时,对面传来了声音。 “她在家吗?” 裴叙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家。”汪亿宇顿了顿,“她正在忙,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给她。” 他之前听过乔溪说她的互助搭档是裴叙,但他不信裴叙这时候打电话给乔溪是为了学习的事。 “汪亿宇?” 听见对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汪亿宇眼皮一跳,说:“对,是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听见裴叙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再……” 汪亿宇再见还没说完,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汪亿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眉头拧成了川字。 “吃水果,”乔溪端出切好的果盘,“是我妈妈打来的吗?” “不是。” 乔溪放了一块苹果进嘴问:“那是谁?” “裴叙。” 听见裴叙两个字的瞬间,乔溪明显呆愣了一瞬。 裴叙怎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她拿起手机翻到了通讯记录,立马回拨了回去。 铃声响了很久,但对面却没有接通。 乔溪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接通。 “怎么了?”汪亿宇问。 说话时,汪亿宇一直观察着乔溪的神情,不想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 乔溪也很迷茫,“可能他有什么事找我,我之后再问问他。” 乔溪打开通知栏,去翻自己之前没有处理的消息,几分钟后,指尖停在了天气通知那一栏。 接着抬眼看了右上角的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外面已经开始起风,从阳台看出去,能看见天边缓慢聚集的云层,乌云的阴影堆积在山顶,一点一点向前蔓延。 裹挟着泥土气息的微风从落地窗溜了进来,与以往不同,风里带了初秋的凉意,像是冰块砸进了湿润的土壤。 察觉到变天,乔溪催促着汪亿宇早点回家,不然等暴雨落下会很难打车。汪亿宇不愿意这么早就走,但说不过乔溪,最后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送走汪亿宇后,乔溪给裴叙拨去了第叁通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乔溪觉得有些不对劲,决定去十九楼看一看。 19.初秋 到了裴叙门口,乔溪按响门铃。 第一遍没有等来裴叙开门,走廊静悄悄的,只有门铃单一的音调。 直到第二遍门铃响起时,乔溪才听见锁扣转动的声音。 门开后。 时间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站在这扇门前的场景。 同样昏暗的室内,同样苦涩的味道,同样给人置身雨林的幻觉。 她是亚热带迷失的旅客,正祈祷着指南针给她回答。 但裴叙一言不发。 “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快下雨了吗?”乔溪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是我后面打给你,你都没有接,所以……” 所以她就下来找他了。 乔溪见他不回答,索性自己迈进门,裴叙没有拦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汪亿宇为什么在你家?” 雨林的雾气被拨开了一层,乔溪在昏暗的室内终于看清了裴叙的表情。 裴叙低垂着眼,眼睫轻颤,嘴角线条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很在意他问出的这个问题。 此刻裴叙就像一株长在雨林深处的蝴蝶兰,精巧脆弱,根系却附着于崎岖粗粝的枝干,惹人注目又不堪一击。 后知后觉,乔溪终于回过味来。 “你……”乔溪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你吃醋了?” 雷声先裴叙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巨大的响声出现的一瞬,裴叙紧绷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尽可能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乔溪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裴叙。 她心软了,蝴蝶兰太脆弱,虽然美丽,但稍稍用力便能折断,她不忍心。 “裴叙,我和汪亿宇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今天生日,我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结束后他送我回家,顺便来我家坐了一会儿。” 她轻抚着裴叙的背部,耐心地跟他解释,比起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在安抚他对雷声的恐惧。 “他是个很有义气的人,我们小时候常常在一起,他也只是把我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雨点撞击大地的声音中,乔溪听见裴叙问:“如果他不是呢?” “什么?” “我说,”裴叙注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他不是把你当朋友呢?” “……”乔溪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裴叙侧过脸,闷声道:“你看,你回答不出来。” 乔溪摇头:“没有这种可能。” 听见乔溪的回答,裴叙眼底微微一暗,接着故意将鼻尖凑近乔溪闻了闻说:“好臭。” “好臭?” 话题成功转移开来。 乔溪皱着眉松开裴叙,抬起手也闻了闻自己身上,虽然在外面疯玩了半天,味道的确不算好闻,但也不至于到臭这种程度。 “要不我回去洗个澡再来。”乔溪本想反驳,但碍于裴叙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决定暂时迁就他。 “外面还在打雷。” “可……” “用我的浴室。” “我洗完澡之后总要换衣服吧。” “我有衣服。” 乔溪败下阵,问:“我进去洗澡了万一打雷怎么办?你不怕吗?” 裴叙神色自若道:“我在门口等你。” 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裴叙为她找来了自己的一套睡衣,乔溪要想穿上,需要将袖口卷上好几圈才行。 进了浴室,乔溪利落地脱干净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一个澡,等她下意识伸手扯下浴巾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手里的灰色浴巾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裴叙。”乔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门外。 “怎么了?” 裴叙的声音很近,如他所说,他真的就在门外等着。 “有新的浴巾吗?我看见浴室里只有一条。” 门外安静了几秒。 “稍等,我给你拿。” 乔溪光着身子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等裴叙给她拿来浴巾,十几秒后,乔溪听见了裴叙敲门。 “乔溪,把门稍微开一点,我把浴巾给你。” 乔溪闻言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接着看见裴叙攥着浴巾的手伸进了温暖湿润的浴室。 乔溪原本只想接过浴巾就好,却在伸手的瞬间神差鬼使地将手搭在了裴叙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湿润的掌印。 门外的裴叙身体一僵,感受到乔溪温润的掌心如同一条诡丽的小蛇般,一路向上,顺着他的小臂,将指尖探出门外。 “乔溪,浴巾。”裴叙提醒道。 乔溪讪讪地收回手,拿过浴巾的瞬间,裴叙就将手收了回去,似乎不想多留一刻。 “我有这么可怕吗?”乔溪不满地嘟囔道。 乔溪将自己的所有衣物都放进了脏衣篓,真空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别无选择。 出浴室时乔溪看了一眼洗漱台,发现自己上次用的牙刷和杯子,还好好地被裴叙放在上面,正挨着他的一起。 乔溪到了客厅看见裴叙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溪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将头凑近问:“闻闻,还臭吗?” 裴叙回过神,看见乔溪凑过来的头顶,正想回答时视线顺势向下,看见了因为太过宽大的睡衣而敞开的领口。 借着模糊的灯光,窥见了少女乳峰的模糊轮廓,以及上面的一点樱红。 20.初秋2 裴叙别过头,想离乔溪远一点,还未起身衣角就被乔溪攥住。 “你看到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领,问裴叙。 “……嗯。” “好看吗?” 裴叙没有回答。 乔溪只能看见裴叙的侧脸,于是向前靠近了些,几乎是倚在他的身上。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裴叙耳后的那片肌肤,仿佛在用指尖欣赏静默清透的白瓷,顺着纹理仔细勾画。 直到瓷面被她雕琢出了一枝盛开的桃花。 乔溪轻笑道:“裴叙,原来你也会害羞。” 裴叙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着,乔溪却看见了他红的更加厉害的耳垂。 晚风穿过雨幕,不慌不忙的路过他们身边,好像一艘船驶过海面,荡起了一圈圈波浪。 乔溪将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头在那片温暖的肌肤上落下一个吻。 “这场雨还会下很久……我也会在这里待很久,”她将头埋进裴叙脖侧,低声说,“总该给我点报酬不是吗?” 裴叙指尖微动,慢慢扣进掌心问:“你想要什么?” 乔溪面向裴叙,跨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 “一个吻就好。” 裴叙抿了抿唇,短暂思考了一瞬,接着闭上眼,算是答应了她。 乔溪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叙,视线下移到了他嘴唇,眸色一暗,低头吻了下去。 少女湿润的气息涌来,裴叙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靠在了沙发上,乔溪勾住他的脖子,跟着他一起向后靠,直到身体完完全全地贴在他身上。 裴叙下意识伸手扶住乔溪的腰,接着才感觉到了自己胸前陌生的触感,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将乔溪搂的更紧。 过了一会儿。 乔溪稍稍松开了些,伸出舌尖轻舔着裴叙的下唇。 裴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裴叙掌心的滚烫透过衣料提醒了乔溪,她松开裴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只手从他耳后一直游移到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到了嘴角。 她用指腹在裴叙的嘴角轻按了一下,接着用力,拇指便探进了裴叙嘴里。 “张嘴。” 乔溪指腹抵着裴叙牙齿,稍稍用力,想让他放松。 裴叙眼眸跟外面的雨幕一样,笼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不停轻颤的睫毛让她想起了童年在玻璃缸中触摸到的金鱼尾鳍。 划过指尖,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痒意,惹得人心神不安。 裴叙犹豫了片刻,乔溪在他眼底看到了摇摆不定的疑虑,她放低声音,更温柔地重复了一遍:“张嘴。” 仿佛被渔民撬开的贝壳般,裴叙松开了紧闭的牙齿,湿润淡红的舌头顷刻间便包裹住了乔溪的拇指。 乔溪搅动着拇指,在裴叙温润潮湿的舌尖打着转,舌尖的力道推着乔溪滑过他的舌底,陷入了一片柔软。 最后,乔溪不舍地将拇指从裴叙口中抽了出来,带出来了一丝晶亮的唾液。 还不够。 一点也不够。 裴叙仰头看着她,胸腔不断起伏,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氧气,嘴角还残留着那一丝透明的唾丝。 细密的电流在乔溪的血液中游走,热意从小腹极速上升,她的呼吸也越发沉重。 乔溪漫不经心地牵起裴叙的左手,依次吻过他的指尖。 裴叙没有将手抽回,神情淡然,但眼底却掀起了情欲的涟漪。 睡衣材质轻薄,少女的胸型被勾勒的一览无余,乳尖的凸起仿佛两颗诱人的樱桃,隔着一层棉布暗自成熟。 乔溪注视着裴叙的眼睛,将他的拇指慢慢地含进嘴里。 裴叙看着少女嫣红的嘴唇一点一点包裹住自己的手指,越陷越深,娇嫩湿润的舌尖轻蹭着他的指尖,如同小猫请求爱抚。 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一股热流从乔溪下腹溢出。 她喘着气,眼角泛着微光,对裴叙说:“我下面没穿,可能会弄脏你的睡裤。” 裴叙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掌心轻轻地抚着乔溪的脸颊。 眼神如此安静,一如圆月高悬的海面,深渊下的暗流却从未止息。 乔溪垂着眼,将裴叙的手向下拉,凑近他耳边。 “请你帮个忙,帮我垫一下。” 世界陡然寂静,雨声雷声,全都消失在了他们所能感知的空间内。 裴叙的左手还停留在乔溪嘴角,右手却被乔溪拉向了小腹深处,越过腰间,到达了那片丛林深处。 好似贝类露出的身体,湿润娇软又陌生。 手掌可以轻而易举地全部包住。 掌心的沟壑中瞬间注满一池春水,带着温热的体温。 裴叙的手掌柔软干燥,手指根部有着一层薄茧,覆盖到乔溪阴蒂上的一瞬间让她猛地蜷缩起脚趾。 她没有再让裴叙有任何动作,而是自己骑坐在裴叙掌心前后摩擦了起来。 随着乔溪的动作,原本就宽大的睡衣领口不断下移,直到露出了她一侧的肩膀,以及镶嵌在领口边缘的那点若隐若现的淡粉色乳尖。 乔溪俯在裴叙的颈窝,深吸一口气,苦涩的玫瑰花顷刻间灌满了她的胸腔,撒下星星点点的种子,任由根系壮大成长,变成带着小刺的枝蔓,将她牢牢锁住。 那道狭窄的入口,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断溢出汁液诱导裴叙进入,感官被乔溪的喘息引诱着不断放大,手心沾满了来自她的体液,湿滑的感觉一路延伸至手腕,裴叙目光渐深。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1.初秋3 沾满露珠的繁茂枝叶在最后一刻忍不住颤抖起来,淅淅沥沥地落下一地露水,淋湿了裴叙的手心。 乔溪睁开雾气氤氲的双眼,在裴叙耳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吗?”裴叙轻声问。 乔溪抬起头,用手撑在裴叙肩头,微微挺起身小声道:“那个,手……” 说话间正对上裴叙的眼睛,乔溪为了避开他的目光,视线顺势下移。 然后就看见了裴叙胯间鼓胀的一团。 他起反应了。 裴叙注意到乔溪的视线,将手抽出来,别过脸准备起身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等等。”乔溪一把拉住裴叙的手腕,甚至碰到了上面来自于自己的体液,“等一会儿再去。” 裴叙有些疑惑,喉结滚动了一下问:“还有什么事吗?” 乔溪点头,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还有很重要的事。” 裴叙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了乔溪的意图,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想要往后仰,可身后的沙发让他退无可退,放在地毯上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地毯表面的绒毛便嵌进了他的指间。 “别害羞,”乔溪低头吻着裴叙,顺着唇珠一点点向下,吻到锁骨时乔溪抬眸看向他说:“你可以将眼睛闭上。” 乔溪将一只手伸进裴叙的腰间,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指尖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像是上好的绸缎,趁着让裴叙稍稍放松的瞬间,乔溪自然而然地将裴叙的棉质家居裤往下拉了一段。 里面灰色内裤的前端已经被顶出了显眼的弧度。 她看了一眼裴叙,看见他正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的厉害,犹如一只断翅的雨蝶。 如果不细看,仍旧很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情欲。 可爱又让人有些生气。 想到这里,乔溪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那块隆起,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直达手心,像是一头小兽顶着乔溪的手掌祈求着抚摸。 裴叙闷哼一声,随即咬住自己的下唇,仿佛不愿意再听见自己的声音。 随着乔溪动作幅度的加大,灰色的布料上渐渐溢出一片水渍,乔溪看见眼前这片深灰色的区域一时间晃了神。 裴叙的小臂因为太过用力地撑在地毯上,手臂表面的青筋变得无比清晰,手指关节处都变为了粉红色,乔溪腾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背说:“放松。” 她俯下身凑到了裴叙裸露的大腿根部,或许是裴叙刚洗完澡不久的缘故,她在温热的皮肤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道。 裴叙的沐浴露是柠檬味的,跟她此刻身上的味道一样。 乔溪伸出舌尖,轻轻碰了一下眼前的肌肤,与此同时,裴叙条件反射般猛烈地收缩了一下,更多的前列腺液从孔端溢出,将那片灰色染的更深。 “裴叙,”乔溪勾住裴叙内裤的边缘,“我不喜欢给别人口,所以我等下用手,可以吗?” 说完乔溪便直接扯下了裴叙下半身最后的衣料,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勃起的阴茎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了乔溪眼前,她暗暗吃了一惊,这是她第一次在生活中看见实物。 乔溪学着她曾经在视频里看过的那样,用手握住阴茎上下撸动起来。 裴叙的身体仿佛已经熟透了,连小腹的肌肤都泛着红,淡淡的粉红在原本白皙清透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他像是一把正在被人胡乱弹奏的古琴,脆弱的琴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不过几下动作,裴叙就忍不住轻叫出声,松开口时,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慌乱中,他想去推乔溪的肩膀,但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手,只是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乔溪。 “裴叙,”乔溪故意加重咬字,慢慢道:“你真的好敏感。” 两人之间的灼热和不断上升的体温似乎驱赶了雨夜的潮湿以及凉意,只留下一室旖旎。 耳边是少年努力克制的喘息,期间混杂着低低的呜咽,乔溪加快动作,手心逐渐湿滑不堪。 裴叙手指掐进自己的掌心,指尖失去血色开始泛白,乔溪感受到手心阴茎的变化,她知道裴叙快要到临界点了。 于是她将裴叙的手臂拉下来,让他睁开眼看着自己。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底藏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山间雾气弥漫,仿佛大河倒灌,冲撞出了点点泪花闪烁在眼尾。 雷声再次响起的瞬间,裴叙小腹跟着收缩,下一秒,乔溪的手心接满了来自他体内深处的精液。 白色的汁液从孔端射出,洒在了白色的地毯上,还有少部分落在了乔溪的虎口上。 射完精的阴茎仍旧挺立着,乔溪起身扯了几张纸巾将那些她手上的和裴叙手上的,来自彼此的体液擦干净。 “结束了,”乔溪含着笑看裴叙,“裴叙,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房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裴叙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糖般甜腻和沙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溪抬手抹去了裴叙眼角沁出的泪水,耐心开口,“嗯,我教你,你可以说……你喜欢我这样。” 她托着裴叙的脸,带着欣赏和沉溺的目光,“你说,裴叙喜欢乔溪这样。” “裴叙……”裴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乔溪,语气掺杂了妥协与迁就,“喜欢乔溪这样。” 听见裴叙的回答,乔溪笑得更加开心,“嗯,我也喜欢。” 被雨慕打散的光线照亮了他与她的一地狼藉,乔溪心想,如果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要在裴叙的身体上留下她的齿痕,让这盏白瓷出现属于她的裂缝。 再由她修补。 22.体艺节 在那之后,c城迎来了长达一周的阴雨天气,连绵不断,一直持续到了十月初。 城市陷入无边无际的雨季,雨季绵长且疲倦,连带着雨也变成了一位垂暮的老人。整个城市像是被人藏在了厚厚的云层里,见不到阳光,只有随时会落下的细雨。 距离与裴叙许下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学校开始准备体艺节相关的活动。 乔溪作为班上唯一的美术生,教室后面黑板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课间和休息时间,乔溪都蹲在教室后面捣鼓着黑板,等黑板报大功告成时,乔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足足一周没有见过裴叙。 乔溪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一眼脚边散落一地的丙烯颜料,几日里积攒的疲惫顿时全都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头上仿佛顶了个铅球,突然后背被东西砸了一下。 乔溪回过头,看见了脚边颜料堆里多出了一个草莓面包。 汪亿宇斜靠在门框上,盯着她问:“怎么还不回家?黑板报不都画完了吗?” 乔溪捡起面包,转身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教室,叹气道:“还早,这么大堆颜料也要收拾好久。” “去收拾书包,这里我来。” 汪亿宇收拾东西很快,没等乔溪整理好自己的书包,他已经将颜料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了角落的架子上。 乔溪翻到课桌的最里面,想找到下午老师发的一张历史卷子,却不小心扯出了一本自己都快忘记的漫画。 她突然记起,裴叙那里还有一本她借出去的漫画,不知道现在他看完没有。 “乔溪,好了吗?”汪亿宇问。 “马上,稍等。” 等乔溪收拾好后,汪亿宇替她关了教室门。 “面包怎么不吃?不饿?”他问乔溪。 乔溪摇摇头:“还行,不怎么饿。” “你要好好吃饭,最近好像瘦了些。”汪亿宇捏了捏她的脸颊,“是不是太累了?” “我身上的肉再掉几斤也没关系,多着呢。”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了教学楼下的小广场,学校的学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整个学校显得无比空荡。 突然乔溪的胳膊被汪亿宇轻碰了一下。 “你看前面。”汪亿宇对她说。 不远处迎面走来了苏霖和裴叙,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没有交谈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等他们的视线投向这里时,汪亿宇立即招手向他们打招呼,“苏霖”,接着顿了顿道,“裴叙。” “汪亿宇,乔溪?好巧,你们也还在学校。”苏霖加快了步子,往他们方向走。 苏霖身形高挑,得益于自身的天生丽质,再普通的校服总能穿出不同于别人的合身感,肩线腰线恰到好处。 “刚忙完黑板报,”汪亿宇向苏霖解释说,所以时间晚了一点。 “汪同学也在忙黑板报吗?”苏霖问汪亿宇。 汪亿宇一愣,摆手否认:“我哪儿有那个能耐,我只是等乔溪一起回家。” 两人交谈间隙,乔溪察觉到裴叙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回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裴叙眉眼间的倦意,想起他这次体艺节还有主持的任务,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 “我和裴叙刚在老师那里对完稿,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了,饭还没吃呢。” 苏霖语气里带着抱怨,似乎也对最近的排练强度有些不满。 “正好,我和乔溪也没吃,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汪亿宇刚说完自己的提议,原本沉默的裴叙开口:“不用。” 他将视线移转到汪亿宇脸上,淡淡道:“今天时间不早了,吃饭就不必了。” 那,那我和乔溪…… 你和苏霖一起去吧,我找乔溪有点事。 听见裴叙叫乔溪的名字,汪亿宇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乔溪的名字从眼前这个人嘴里念出让他有些不舒服。 差点就成空气的乔溪突然被裴叙点到名,回过神后没来得及细想方才的对话,只想到点头附和裴叙说:“啊,对,裴叙找我有点事。” 汪亿宇眉头拧得更深了,扫了一眼裴叙后看向乔溪问:“你刚刚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忘了,”乔溪抱歉地拍拍汪亿宇的肩头,“你知道的,我记性不是很好。” 苏霖循着裴叙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乔溪放在汪亿宇肩头的手。 她收起先前明媚的笑容,意味不明地瞥了裴叙一眼,轻咳一声说:“算了,大家既然都还有事,改天再约就好。” “乔溪,你不跟我一起回家了吗?”汪亿宇问。 “你先回去,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汪亿宇十分不情愿,纠结了好一会儿放弃道:“说好了,明天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回家。” “放心,一言为定。” 苏霖见状,接下话头:“那汪同学跟我一起出学校吧,反正顺路。” “好……” 汪亿宇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乔溪说:“乔溪,明天不要忘了。” 乔溪拍拍胸口,示意她绝对不会忘记。 看着汪亿宇比平常步调慢许多的背影,乔溪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别看了。” 眼前被附上了一片温热的触感,她反应过来是裴叙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乔溪将裴叙的手拉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态问:“累了?” “嗯,”裴叙反握住乔溪的手,声音放低道,“是很累。” 裴叙神色淡然地看着乔溪,指尖却一点点抚过她的手背。 “漫画的第二册我看完了……”裴叙低垂着眼睑,“主角的哥哥死掉了。” 漫画主角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以此为契机后面的剧情开始讲述主角是如何代替他哥哥的身份继续同反派斗争故事。 “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吗?”裴叙问。 乔溪开始回忆,最后的结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主角成功复仇了,但他再也变不回原来的自己了。 “不好不坏吧。”乔溪回答。 接着她跟裴叙简单讲了一下关于结局的走向。 “原来是这样……”裴叙若有所思。 “需要我明天把第叁册给你吗?” 裴叙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说:“不了,不需要了。” 或许是暮色太重,让裴叙的身影看起来比刚才更疲惫了,乔溪察觉到裴叙加重了握着他她的力道。 “明天体艺节后半段不是我主持,”裴叙说的很慢,“晚上的烟火大会我来找你。” “记得等我。” 23.体艺节2 体艺节当天碰上了好几日来难得的晴天,日头刚好,不骄不躁。 摆脱繁重学业的快乐时间总是短暂的,几乎是一眨眼太阳就悬在了西边,露出一半懒洋洋的趴在山顶,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黑暗。 晚会在热烈的氛围中开始,方琮作为后台的工作人员一时忙不开,拉了乔溪去做催场。 乔溪不好推脱,乖乖地在候场演员中拿着时间表东跑西跑。 后台化妆间。 苏霖正在给自己补妆,房间内光线明亮,她的视线越过自己肩头,看见了在后面看稿子的裴叙。 从苏霖此刻的角度看过去,裴叙右眼上的那颗小黑痣被彻底的挡在了阴影中,只能看见他正对着灯光的左边侧脸。 苏霖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记起的面容,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对她说:“小霖,晚上一起回家。” 那时她总会不高兴地回答:“我才不要,你肯定又会等着裴叙一起,他天天被老师罚站,每次都最晚出教室。” “小霖,我要等他的,他是我弟弟。” “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小霖 她是小霖。 但十二岁之后,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小霖。 “有什么事吗?” 裴叙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问。 苏霖移开目光,自嘲地轻笑一声:“没事,刚刚走神了。” 看见苏霖的反应,裴叙眸底一暗,没有说话,收起主持稿,离开了化妆间。 晚会开始,苏霖和裴叙登台时全场的尖叫差点把乔溪耳膜震破。 乔溪只好捂着耳朵,在表演候机室里面清点人数,扯着喉咙让他们抓紧时间。 学校的对讲机年代久远,很不好用,信号时好时坏,所以晚会过半时乔溪的嗓子直接报废,沙哑到她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跟方琮说了一声后,乔溪偷溜到观众后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乔溪的位置离舞台很远,远的只能看见台上人的轮廓。 但她依旧看的目不转睛。 没有其它原因,裴叙真的太好看了。 苏霖也真的太好看了。 不违心的讲,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太过赏心悦目。 乔溪看了一眼时间,离裴叙主持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 现在这位置太偏,她觉得台上的裴叙不可能看见她,所以她准备等一会儿去后台等他。 汪亿宇从家里带来了自己的相机,帮新闻社拍之后稿子要用的现场照片。 在前后台来回往返好几次的汪亿宇,全程快门按到手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有趣的瞬间。 虽然不情愿,但他也尽职地拍了许多张裴叙的照片,因为新闻社的人再叁叮嘱了他这项任务,告诉他说学校新闻报的浏览量一半都是靠裴叙撑起来的。 所以请他务必好好拍裴叙。 掐着裴叙主持任务结束,汪亿宇知道自己的工作也完成了大半,想去找乔溪。 晚会开始后,他只在后台匆匆地见了她几面,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捧着相机在操场绕了一大圈的汪亿宇好不容易看见了坐在角落的乔溪,小跑到她身后,却没有立即出声叫她。 汪亿宇在乔溪身后举起相机,他想抓拍乔溪回头的一瞬间。 “乔……” 话音刚出,伴随着一声小的爆破声,巨大的圆形烟火在半空中绽开。 烟火大会开始了。 “乔溪,”他注视着取景框中乔溪的背影,再次重复她的名字。 但乔溪没有听见。 不断对焦的画面里,他看见乔溪飞快地站起身,跑向了远处的一个人。 “滋滋——” 汪亿宇的耳旁充斥着镜头变焦时的机械声,他觉得奇怪,明明有声响巨大的烟火在上空,他却听见了如此细微的变焦声。 甚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有预感,他好像不能做乔溪的专属摄影师了。 她似乎找到了更合适的人。 / 裴叙牵着乔溪穿过人群,来到一处隐秘的看台。 看台上人不多,视野却极好,与在操场上仰头看烟花的感觉不同,看台上望出去,烟花更像一簇灿烂的繁花,野蛮生长在寂静的夜空。 “你怎么看见我的?”乔溪问。 她想到自己坐的位置离舞台那么远,裴叙视力再好也很难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见她。 裴叙伸手扯松领带,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就这么看见了。” 其实不然。 舞台的灯光亮的刺眼,他站在台上主持时,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台下的每一张脸,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她。 小小的,模糊不清的一团,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 裴叙找到她时想,“坐那么远,能看清他吗?” 不过下一秒他又想,看不清也没关系,他能看见她就好。 烟火晚会进入到高潮,巨大绚烂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乔溪的侧脸。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乔溪扯了扯裴叙袖口。 “你不怕吗?要不要把耳朵捂住。” 听见她的声音,裴叙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乔溪以为是裴叙没有听清她的话,于是凑近了些,提高音量问:“裴叙,你怕不怕?” 她还没有问完,额头便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犹如蜻蜓点水,很快便离开。 裴叙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不怕。”他回答。 乔溪惊讶地捂住了嘴,立即环顾四周,害怕有人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裴叙不怕,但她怕。 “怎么,怕被人看见?”裴叙笑着问她。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半空中的烟火上,乔溪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学生手册里明文规定,要时刻注意形象,下次不许了。” “嗯,好。” 五光十色的夜晚,裴叙的轮廓也融入进了近乎梦幻的色彩中,乔溪呆呆地看着他。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 愿从此往后,雷声不要再侵扰他。 让他能在每个夜晚安然入眠,许他日日好梦。 24.看望 汪亿宇很早就去了校门口等乔溪,因为她昨天答应了他今天要一起回家。 他站在人群中,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心里掠过千百个问题。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打断了他的思绪。 汪亿宇抬起头才发现是气喘吁吁的乔溪,她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对他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见他没多大反应,乔溪又将瓶子往前递了递问:“不喝吗?” 汪亿宇接过水,抿了下唇问:“你怎么还跑去买了瓶水?” “怕你渴啊,你今天举着相机跑了一天,难道不累吗?” 听见乔溪微哑的声音,汪亿宇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奇先前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原本他很想问乔溪是不是喜欢上了裴叙,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约定她是不是都忘记了…… 但此刻他意识到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汪亿宇记起小时候被老师问到长大了想做什么。 同学们有的说自己想做科学家,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医生,还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大老板……唯独乔溪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老师对她长时间的沉默很不满意,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过了一会儿,在老师的耐心都快被耗尽时,汪亿宇听见乔溪鼓起勇气小声地回答说,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其它同学瞬间大笑起来,连老师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有趣,更多的是空洞和敷衍。 乔溪看见了他们的反应,默默地低下头,似乎在反省自己的回答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教室后排的汪亿宇没有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溪,心想,乔溪的愿望比他的酷多了,他刚刚说的宇航员一点也不酷。 快乐的人多不容易,就像王尔德书里的快乐王子一样,快乐是满身宝石和金箔,快乐是不离不弃的小鸟,快乐是结局的牺牲与废墟。 乔溪永远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所以他没有问,那些千百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问。 他对乔溪很重要,乔溪对他很重要就够了。 其它的都不重要。 快乐王子和小鸟会一起被人歌颂,一起被扔进垃圾堆,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但这并不妨碍王子的目光会看向别处,小鸟的挚爱是那片无际的天空。 “发什么呆?不回家吗?”乔溪出声催促道。 “当然要回。”汪亿宇将水塞回乔溪手里,“你喝点水吧,声音都哑了。” “哇,你不提还好,一提这个……” 乔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汪亿宇静静地听着。 路灯昏黄,树影晃动下,光斑被切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月亮。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六岁时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们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现在也是。 / 城郊的一处中式庭院。 裴叙穿过葡萄藤架的长廊,来到种着一株木芙蓉的院子,芙蓉花开的正好,午后刚过,花朵由清晨的洁白转为粉红,随着时间流逝,颜色逐渐加深。 院落中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指在大腿上轻敲着节奏,嘴里哼着曲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裴叙的到来。 “爷爷。”裴叙主动开口。 老人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沉声道:“几个月没见,像是长高了点。” 眼前的老人便是裴叙的爷爷——裴群山。 里屋的张姨看见裴叙来了,忙给他端了把椅子。 “阿叙。”张姨将椅子放在裴叙身后,叫了他一声。 张姨是在裴叙爷爷家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护工,算看着裴叙长大的长辈,于是跟裴叙家人一起唤他小名。 看见张姨来了,裴叙回头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即坐下。 “好了,别站着了,快坐。”裴群山轻咳了一声,示意裴叙坐下。 得到老人允许后,裴叙才有了动作。 裴叙坐的笔直,木芙蓉投下的阴影摇摇晃晃地浮动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为他的衬衫领口印上了繁复的花纹。 “听你爸说,你去外面租了个房子住?”裴群山喝了口茶,砸砸嘴道,“怎么?显自己家太大了,懒得走,非要去住个小房子?” “现在的地方离学校近一些。”裴叙语气淡淡的。 “近一些?”裴群山哼了一声,“你连借口都不想找个好点的来糊弄我。” 裴叙没有接话。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我不问了。”裴群山顿了顿,“那小李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了?” “李阿姨儿子住院了,她抽不出多的时间来继续工作。” 李阿姨是裴叙家的保姆,干了整整五年,前不久因为家里变故,需要去照顾疾病住院的儿子,于是主动跟裴叙家解约,李阿姨走后裴叙就搬了出来。 “这样……,”裴群山了然,“难怪你要换个地方住,你爸又常年不在家,那房子一个人住的确有些太空了,更何况……” 说到一半,裴群山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放缓了语气问:“阿叙……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听到爷爷的问题,裴叙眼睫轻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回答说:“偶尔。” 他撒谎了,但老人并没有识破。 “偶尔……”裴群山像是放下心来,“比以前好一些了就好。” 木芙蓉的颜色越发艳丽,阳光也越发清透,一同拥挤在裴叙置身的院落,让他几乎眩晕。 在思绪的纷乱中,裴叙听见爷爷难得放软了语气。 “阿叙,你别怨你妈妈。” “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也是……裴年的日子,你去看看他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爷爷身后的木芙蓉褪去了花瓣的粉红,重新回到了清晨的洁白,时空仿佛被扭曲。 裴叙终于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掐着掌心缓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对上爷爷早已混浊的视线。 爷爷说错了,他没有怨,他谁都不怨。 那些痛苦都是他一个人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是他欠裴年的,是他欠她的。 “知道了爷爷,我会去的。” 25.十二月 十二月中期的月考结束后,乔溪惊奇地发现这次自己足足进步了一百多名,破了她整个高中阶段的成绩记录。 排名出来后的周四下午,乔溪兴冲冲地拿着成绩单去了行政楼。 “裴叙,是我。” 她站在自习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门里的人听出了她的声音,起身给她开了门。 南方没有暖气,裴叙在自习室内开了空调,大概是嫌校服臃肿,他脱了校服,在打底衫外套了一件宽松的针织外套。 “想吃蛋糕吗?”裴叙见她的第一句话没有问成绩。 乔溪视线越过裴叙,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个小小的草莓慕斯,疑惑道:“哪来的?有人送的吗?” “中午来学校的时候顺路买的。” 裴叙为她拉开椅子,将慕斯推到了她面前。 “好好的为什么要买慕斯?” 乔溪嘴上这么问,手却没有丝毫客气,拿起小叉子戳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不知道裴叙用了什么办法,慕斯还透着丝丝凉意,在有暖气的室内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 她没有问裴叙吃不吃,因为答案一定以及肯定是不会吃。 第一次去他家过夜时带的那个草莓蛋糕,直到乔溪离开时也没有被动过一口,后来乔溪问起裴叙怎么处理的蛋糕时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回答,“我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扔了。” 答案实在让人生气,但无奈蛋糕是她主动带去的,事先也没问过裴叙,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翻了篇。 “上午课间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年级成绩,”裴叙没有去拿乔溪带过来的成绩单,而是看着她说,“你这次进步很大。” “所以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嗯,额外的奖励。” 裴叙将自己的椅子挪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留了半个手臂的空间。 乔溪不习惯冬天待在空调室内,过高的温度让她觉得有些缺氧和干燥。短短几分钟,乔溪的脸就被空调吹出的干燥暖气烘出了一层红晕。 她又挖下一大块慕斯,利落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之前说了二十名一个吻,这次足足一百多名,要怎么换算?” 裴叙似乎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缓慢道:“在合理范围内的,都可以。” 合理范围? 对她来说,这个范围可以无限大。 乔溪解决掉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后天就是平安夜了,那天我一个人在家。”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凑近裴叙说,“在下能有这个殊荣邀请裴先生与我共度夜晚吗?” 奇怪的是,在乔溪问完后,裴叙并没有如她预期般露出惯常的浅笑,反倒是神色一僵,瞬间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带着歉意问:“一定要平安夜吗?” 细微的变化被乔溪看在眼里。 乔溪不明,眼底的疑惑更深,“你平安夜有其它的安排吗?” 或许是乔溪的眼神太过恳切,裴叙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平安夜那天我可能会晚点到家,要幸苦你等一会儿。” “都是小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乔溪骄傲的将成绩单重重地拍在裴叙面前说:“来,这是押金。” \ 星期五的时候乔溪受汪亿宇所托,去摄影社找苏霖将上次社团活动用的内存卡拿来。 午休的时间,乔溪一路小跑来了摄影社,推开门时看见苏霖正坐在桌边写东西。 “苏霖,在干什么?”乔溪好奇问。 由于方琮和汪亿宇的缘故,乔溪跟苏霖的关系渐渐熟络,但远不到亲近的程度。 苏霖抬头见到乔溪,下意识露出笑容回答说:“在给照片写备注。” “备注?” 乔溪拿起一张照片,翻过来看见苏霖在背后简略的写了关于这张照片的一些信息。 “十一月二十一日,与社员们在操场进行团队活动……”乔溪不自觉念了出来,随即笑道:“我上次看见有人这么干,还是在我爷爷那里。” “没办法,从小养成的习惯。”苏霖有些害羞。 “对了,汪亿宇托我来拿内存卡。”乔溪差点忘记正事。 苏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抬道:“在我的储物柜里,柜门没锁,应该就在第一层。” 乔溪按苏霖所说的打开柜门,却没有在第一层看见内存卡,正想问苏霖时看见了内存卡在第二层的角落。 内存卡被压在了一本摄影集下,乔溪想将摄影集挪开,动作幅度太大碰倒了旁边的一个小册子,里面洋洋洒洒的滚落出一地的照片。 乔溪急忙弯腰去捡,在看清照片时愣在了半空。 这些照片的主角都相同,其中几张都是一个主题,叁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捧着蛋糕笑得无比开心,在大人们的围绕下,眼里都是天真与娇憨。 照片上的苏霖扎着丸子头站在中间,鼻尖还被人蹭了一点奶油,手中的蛋糕上插着十二数字形状的蜡烛。 照片约莫有十好几张,其中几张背面已经开始泛黄,看样子拍摄时间在很久之前,背面有着几行小字,字迹稚嫩工整。 上面写着:【今天是我的生日,很开心有这么多人来为我庆祝,最开心的事是阿年送了我他自己做的小船,明年阿年生日我也要好好为他准备礼物。】 这大概是苏霖十二岁的生日派对。 她知道苏霖和裴叙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只是……苏霖的旁边为什么会有两个“裴叙”?阿年又是谁? 26.十二月2 没等乔溪进一步看清,手里的照片被猛地夺走,她无措地对上苏霖隐约责备的目光,慌乱解释道:“对不起,苏霖,我不是故意的,刚刚……” 没事,苏霖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你就当没有看见过。” 乔溪知道是自己的错误在先,但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装作没有看见过这些照片。 苏霖蹲下身飞快地收拾着一地的照片,乔溪站在一旁,不敢冒然地去帮苏霖。 迟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追问:“苏霖,你能告诉我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吗?” 苏霖收拾的动作瞬间顿住,神色不明的抬头看向她问:“裴叙没有告诉过你?” “我,我不知道……” 乔溪费力地组织着语言,却始终说不清,她现在的心乱成一团,为什么苏霖的表情像她应该知道这些事。 “我以为他会跟你说,”苏霖收拾好所有的照片,“你们不是走的挺近的吗?” 短暂纠结后,乔溪理顺了自己的逻辑。 “我想裴叙不告诉我可能有他自己的原因,所以……” “所以你选择问我?” “如果苏霖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既然看到照片了,大不了我自己去问裴叙就好。” 乔溪没打算勉强苏霖,但她直觉苏霖会告诉她,或者说苏霖不想让她直接去问裴叙。 苏霖将照片放进一个铁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是裴年。” “裴年?”乔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裴叙的双胞胎哥哥,裴年。”苏霖嘴角浮起一丝别扭的微笑,“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裴叙右眼上多了一颗小痣。” “那,裴年现在……” 苏霖的微笑僵在了嘴角,乔溪在她眼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就像一片被大火焚烧干净的废墟。 “裴年在十二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苏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精神变得很不稳定,两个月后被送进了医院,叁年后在平安夜去世。” 说完苏霖盯着乔溪,一字一句问:“你知道平安夜是什么日子吗?” 乔溪愣在原地。 “裴年和裴叙是双胞胎,出生时间相隔了十分钟,却横跨了两天,一个在平安夜一个在圣诞节。” 他们的妈妈去世在了裴年生日这天。 苏霖叹了口气,轻笑出声,语气越发冷淡。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裴叙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并且开始害怕雷声……这点你应该知道。” 苏霖的话撕开了一条裂缝,里面是乔溪从未见过的裴叙。 她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只记得最后苏霖跟她说从前的裴叙根本不是现在的样子,他很开朗也很爱笑,喜欢捣蛋成绩也不好,总之跟他的哥哥是两个极端。 时至今日,裴叙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活成了裴年的影子。 / 十二月的午后,山间雾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半山腰。 c城的山四季常绿,哪怕已经到了冬季,仍能让人恍惚间看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春意。 墓园的路径狭窄,弯弯绕绕地盘踞在山坡上。 裴叙走了很久。 久到他察觉到自己的衣摆已经沾染上了雾气,低头时,看见怀里的百合花凝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露珠,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滚落不见。 他走过一座座墓碑,在无数材质形状的石碑中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过了一会儿,裴叙停下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座石碑,没有说话。 石碑只是石碑,石碑同样沉默着。 碑面上镌刻的文字依旧清晰无比,上面的姓名都是裴叙无比熟悉的字眼,镶嵌在中间的灰白相片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裴叙将怀里的百合花放在了母亲的墓前,转过头时发现裴年的墓前早有了一束还未凋谢的花束,他知道应该是苏霖来过了。 “生日快乐。”他对着面前的墓碑说。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只有山间的风声。 裴叙抬起头,放空般看向远处的青山,接着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墓园。 回到市区时,已经到了傍晚。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天幕仍是深蓝一片,行人走在夜色中,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裴叙走在中间,觉得自己下一秒也会消失不见。 那些由红转绿的路灯,那些密集的斑马线,那些车辆的鸣笛…… 全都一股脑的灌进了裴叙耳朵。 他麻木地听着这一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里想着要快些回家。 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等他。 在转过最后一个街道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很快淋湿了路面。路面因此变成水面,一旁的路灯也变成了昏黄的月亮,汪进了水里。 雨丝触碰到裴叙后颈,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雨并不满足于此,不知不觉中有变大的趋势。 身边暗蓝的影子更加模糊,飞速地从裴叙身边掠过,变成了一幅老电影中的纯色转场。 从天而降的雨滴似乎没有消失在城市的沥青路面,而是一点一点的聚集在裴叙周围,让他步履沉重,意图将他淹没。 裴叙开始恍惚,直到口袋的震动将他拉回理智。 他拿出手机,接通后传来乔溪的声音。 “裴叙,你带伞了吗?” 他正想说没有,刚准备开口便被乔溪打断:“别动,我好像找到你了。” 裴叙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叙。”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影子消散的夜幕,凌乱的街景。 裴叙看见乔溪努力地撑着一把伞,走在逆行的人群中。 直直地走向他,没有片刻停留。 27.平安夜 乔溪来到他面前时,发丝半湿地贴在脸颊,夜色中,一双眼睛额外明亮,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跋涉千里终于找到了绿洲的旅人。 【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 裴叙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明,来往的人潮中,他只能看清乔溪的模样。 “乔溪。”他叫了一声,仿佛眼前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嗯?” 乔溪将伞举高,努力贴合裴叙的身高,一边回应他一边仰头。 “你……” 裴叙张了张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乔溪的眼睛,带着深不可见的悲伤。 他想问乔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乔溪为什么会来找他,是来带他从这场大雨中逃出去的吗? 记忆从绳索上断裂开来,将裴叙拉回了过去的时空。 他想起他从家里搬出去的前一晚,李阿姨辞去了工作,赶在夜幕降临前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了。 房子很大,叁层楼的独栋别墅,许多个房间。 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裴叙独自坐在客厅,静静地等着雷雨的到来,等到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像是一道出现在落地窗上的裂纹。 楼上的所有房间都沉默着,任凭雨声轻而易举地淹没了整栋房子。 夜晚是深蓝色的,跟海水一样。 在第八声雷声响起的时候。 他祈祷着,如果有一个人能带他走出这场大雨就好了。 现在他好像等到了。 / 回到家后,裴叙发了低烧。 一进门便沉沉地将脸埋到了乔溪肩上,甚至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颈侧。 乔溪摸着裴叙的后颈,闻到他发尾熟悉的味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先去换身衣服。” 裴叙没有说话,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缓慢地呼吸着。 乔溪感觉到皮肤上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无奈地放下雨伞,半推半抱地带着裴叙来了卧室。 找出干净的睡衣,回头时她看见裴叙已经脱了外套,最后一件打底的体恤脱到一半,露出少年紧致的腹部线条。 大概是烧糊涂了。 裴叙眼神懵懂,迷茫地看向乔溪,似乎不理解她投过来的诧异目光。 停顿了两秒,裴叙毫不犹豫地扯下体恤,就这么半裸地站在乔溪面前。 那一瞬间,乔溪想到:这世间有那么多少年,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体与灵魂。 有的人是无垠的大海和天空,有的人是灼热的烈火和旷野,有的人是幽静的森林和礁石…… 唯独裴叙是安静的具象化。 是一株沾满灰尘的玫瑰和有着细微裂痕的白瓷。 就像此刻他的身体一样。 乔溪欣赏片刻,猛地回过神,想起他现在还发着烧,赶紧将毯子扯出来把他裹了个严实。 回家的路上踩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乔溪的裤脚已经全都湿透了,裴叙的想必也一样。 上衣都脱了,总不能让他湿着裤腿待一晚上。 本来想叫裴叙自己动手,但他脸色潮红,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乔溪叹了口气,将手伸向裴叙腰间,磨磨蹭蹭许久,终于褪下了他的裤子。 裴叙不安地动了动,昏昏沉沉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乔溪没有听清。 等乔溪重新出门买了药,返回时已经过了九点。 两人都没有吃晚饭。 乔溪蹲在地上翻出刚买回来的退烧药,找了杯子接了一杯温水。 她爬上床,费力地将裴叙拉起,环在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手心下的肌肤微微发烫。 半梦半醒的裴叙在咽药的时候很听话,手一直地抓着乔溪小臂,不愿松开。乔溪没办法,只能用力将裴叙的手指掰开,好让自己脱身。 忙完这些,她发觉自己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裴叙彻底昏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蜷缩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乔溪看着裴叙的侧脸,想起自己小时候入睡前,妈妈总会躺在自己身侧,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学着记忆里的动作,轻拍着裴叙的背。 雨声断断续续地涌入耳朵,不知不觉中,乔溪也陷入了沉睡。 在平安夜的大雨中,裴叙做了一个梦。 梦境如此真实,他变回了十二岁的自己。 十二岁的裴叙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前,屋内一片黑暗,只有门框下有一丝来自外面的光亮。 他盯着那条光线,听见妈妈在门外叫他,他想去开门,却怎么也不能靠近。 无数的白炽灯猛地出现在头顶。 卧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长廊,医生和护士推着一张手术床跑过他身边,留下尖锐的滑轮声。 长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灯光不断地闪烁着,长廊外隐隐传来雷声,裴叙看见裴年出现在了长廊尽头。 裴年穿着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变化。一张与裴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上少了一颗小痣。 他向裴叙伸出手,眼里溢满了泪,顺着眼角滑落。没等裴叙握住他的手,刺耳的刹车声出现,裴年像是被人破坏的积木般,顷刻间在裴叙面前碎了一地。 长廊断裂成两半,裴叙头顶的白炽灯尽数熄灭,他又回到了那扇门前。 不同的是,这次门开了。 母亲端着蛋糕站在门外,上面插了十二支蜡烛。 橘黄的烛光在黑暗中额外明显。 她的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梦里的雨声骤然变大,压得裴叙快喘不过气来,他剧烈的喘息着,死死咬住下唇。 铺天盖地的大雨倾倒进他的梦境,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将他拉进雨幕深处,一点一点夺走他胸腔里最后的氧气。 乔溪是被裴叙的哭声惊醒的,她慌乱地摇醒裴叙,将他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裴叙,看着我。”乔溪用力地抓住裴叙不安的双手。 听见乔溪的声音。 裴叙猛地睁开眼,眼底空洞一片,瞳孔涣散,没有聚焦。 那一刻,乔溪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濒死的野猫。 “裴叙,看着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28.平安夜 没有光线的房间里,乔溪握着裴叙冰凉的双手,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溢满泪的双眸。 裴叙眨了眨眼,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怎么哭了?”乔溪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 裴叙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出了一排牙印,他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发出声音,“我梦见了我的哥哥,裴年。” 乔溪微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伸出手抱住裴叙,让他在她的怀里渐渐平息。 她没有告诉裴叙她已经知道了裴年的存在,她希望裴叙亲口讲给她听。 裴叙的声音因为带着哭腔变得有些沙哑,他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抓着乔溪的手腕,沉重地呼吸着,乔溪甚至能听见他藏在胸腔深处的呜咽。 在这个寂静无言的夜晚,乔溪除了倾听之外无法做任何事。 于是她耐心地等待着,等裴叙整理好自己的回忆。 她想起先前看见的那张照片,那个与裴叙一模一样的少年,如果他没有在十二岁离开,今天应该要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也意外的散开,月光不动声色地溜进了房间。 时间漫长安静。 裴叙深吸一口气,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的哥哥……裴年,因为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五年前。 小学六年级的裴叙跟裴年约好了一起放学回家,下课铃响起之后,他跑到了哥哥的班级门口等他出来。 树影摇晃,教室的窗户浸泡在橘色的夕阳中,裴叙透过门缝,看见哥哥正在跟苏霖说话。 又是苏霖。 裴叙不耐烦的揉了一把头发,她总是缠着哥哥。 苏霖不太喜欢他,这点裴叙比谁都清楚,他同样也不太喜欢苏霖,但哥哥却对苏霖额外的温柔。 他记起小时候明明每次调皮捣蛋都有苏霖的一份,可她偏偏装作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撇清关系,害的只有他一个受罚。 哥哥更可恶,苏霖暗地里的“作恶多端”他都知道,却统统都被他一个人瞒了下来,老师们从哥哥嘴里问不出什么,自然也没办法惩罚苏霖。 更早的时候,裴叙会故意戏弄裴年,做着鬼脸当着苏霖的面对他说:“哥哥,你那么喜欢她,干脆长大了跟她结婚算了!”说完便后退几步,等裴年生气,然后来抓他。 出乎他意料,哥哥并没有如预期般的气恼,反倒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苏霖,默默地扭开了头。 盛夏的绿荫里,裴年有些慌张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反倒是苏霖大胆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裴年,你听见了吗?”苏霖叉着腰,一点也不害羞,“你弟弟说了,让你长大后跟我结婚。” 话音落下,荫影中的裴年悄悄红了脸,抿着嘴不发一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苏霖说完便跑开了,裙摆融化进了热烈的骄阳中,留下一道纤细的背影。 只有裴叙知道,在苏霖离开的瞬间,他看见哥哥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对苏霖那么好,好到愿意为她去受老师责罚。 原来哥哥喜欢苏霖。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那天他等到教室里的人快要走光时哥哥才出来,出来时脸上一直挂着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他想拿过来看看,被哥哥拒绝了。 “这是苏霖给我的,”裴年笑容很浅,笑意却很深,“她说平安夜那天她要去爷爷家,所以提前将生日礼物给我了。” “是什么?”裴叙好奇道。 “不知道。”裴年轻轻地抚摸着盒子,“等我回家拆开了再告诉你。” “哼,”裴叙不屑地转过头,“谁稀罕。”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有些落寞。 明明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他跟哥哥却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裴年不知道的是,裴叙一直很羡慕他,羡慕他成绩优异,羡慕他为人谦和,羡慕他能被爸爸妈妈偏爱…… 裴年好像天生就是被爱的。 不光他很喜欢哥哥,连一起长大的苏霖也喜欢上了他。 出了校门,两人一路打闹着走过十字路口。 裴叙突然想起自己的篮球忘在了教室。 “哥,我篮球忘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想回去拿。” 裴叙刚想走,却被裴年拉住,“我去拿吧。” “但……” “今天辛苦你等我这么久,就当作哥哥给你道歉。”裴年说。 “算你还有良心。”知道哥哥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裴叙心情变好,“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记忆到这里开始模糊。 留在裴叙脑海中的只有眼前变为血色的夕阳,还有街边骚动的人群,所有的场景都在此刻固化,随即出现无法挽回的裂痕。 就像阳光下碎裂的镜子一样。 裴叙在扭曲的空间里跌跌撞撞地跑向路边,看见哥哥倒在血泊中。 礼盒变得支离破碎,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那是许多奇形怪状的巧克力,一眼就能看出来自于一个不算心灵手巧的少女。 裴年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没有知觉地靠近血泊中的裴年。 巧克力的工序复杂吗? 那一瞬,他莫名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仿佛看见了苏霖笨拙地捣鼓着工具,皱着眉反复尝试,折腾许久才做出来了这些东西。 如果哥哥能知道就好了。 如果去拿篮球的是他就好了。 如果他出教室时能够记得带上篮球就好了。 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 回忆到这里。 裴叙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别扭。乔溪望过去,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连绵的雨境。 “如果那天,死的是我就好了。” 29.圣诞节 自从哥哥葬礼结束后,妈妈像变了个人,开始变得沉默,喜怒无常。 裴叙默默接受了妈妈的变化,他想这样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过去,妈妈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一周后……就是哥哥的生日。” 记忆里的平安夜。 裴叙独自一人待在房间,蜷缩在床头,庭院里的小灯被栅栏切成方块投到窗前,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滑动着它的秒针。 困意不停向他袭来。 正当他快要睡着时,妈妈敲响了他的房门。 “阿年,出来一下。” 裴叙被妈妈的声音惊醒,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去。 “阿年?”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 裴叙很想说他不是阿年,他是阿叙。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门打开了,妈妈端了一个蛋糕站在门外,外面一片漆黑,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蛋糕上面插了十二支蜡烛,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裴叙想。 “阿年。”妈妈第叁次叫了他哥哥的名字。 蜡烛一点点融化,丑陋的蜡泪滴落在蛋糕表面,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斑块,像是白色的丙烯颜料混杂了其它颜色。 蛋糕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 “阿年。”妈妈笑着对他说,“吹蜡烛,许个愿吧。” 妈妈明明笑着,裴叙却觉得十分陌生。 “妈,”他意识到了妈妈的异常,不自觉道,“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快吹蜡烛。” 妈妈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裴叙后退半步,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妈,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吹蜡烛。” 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语气变得僵硬,看着裴叙的眼神越发冷漠。 裴叙眼眶发红,委屈道:“我是阿叙,不是……” “闭嘴。” 蛋糕从妈妈手中滑落,蜡烛被掩埋在厚重的奶油下尽数熄灭,糕体松松垮垮地摊倒一地。 清脆的耳光声在黑暗中响起。 裴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妈妈,在没有光线的视野中,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 “你是谁?”妈妈问他。 裴叙顿了顿,回答道:“我是裴叙。” 话音刚落,第二个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脸上。 “你是谁?” “……我是裴叙。” 妈妈深吸一口气,靠近他,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裴叙。”裴叙没有闪躲地看着她。 “啪——” 第叁个耳光带来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裴叙脸上的指印分外清晰,他舔了舔渗出血迹的嘴角。 【你是谁?】 整整重复了八遍的问题。 整整八个耳光。 直到最后妈妈扬起的手迟迟未落,她泪流满面,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裴叙,颤声问他:“……你是谁?” 裴叙眼睫微动,指节发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嘴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脸颊肿得他连张嘴都费力,喉头仿佛塞进了一团沾满血的棉花,让他无法出声。 他不明白妈妈此时的痛苦来源于哪里? 是痛苦哥哥的离世,还是痛苦离世的不是他? 亦或者都是。 “你是谁……” 妈妈面色苍白,绝望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单薄的幻象,随时都能在裴叙面前消散。 月亮出来了。 淡蓝色的月光洒在了裴叙肩头,将他拖入深海。 他脸上的不安和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平静。 “我是阿年。”裴叙抬起头,弯起渗着血的嘴角。 妈妈,我是阿年。 蓝色的月光如同暗流涌动在房间,裹挟着微弱的光线徐徐下落。月光里没有尘埃,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听见妈妈长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做了一件让妈妈满意的事。 月明星稀。 抬头无法在夜空中看见的星星绕着它们既定的轨道航行,横跨过白昼和黑夜的间隙。 从那之后,裴叙开始学着模仿哥哥,努力地贴合哥哥所有的习惯。除了右眼上那颗永远不会褪去的黑痣,他似乎真的变成了裴年。 每个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每个人都知道变化发生的原因,每个人都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是他们思念着裴年的影子。 裴叙困极了般把头埋进乔溪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乔溪摸了摸裴叙头顶,想让他放松。 “乔溪,你知道吗,有很多人说过他们喜欢我。”裴叙环着乔溪的腰,喃喃道。 没等乔溪回答他继续说:“可谁又知道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一秒钟,十秒钟,又或者一年,两年?随时会消失的东西都是陷阱……” 他们甚至喜欢的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模仿着裴年的替代品。 永远的爱是不存在的。 听到这里,乔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裴叙,她只是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 裴叙却松开她的怀抱,直起身,低着头用手腕抹去眼角的泪。 雨声将两人包裹进透明的凝胶,与世界隔绝,房间在沉默中驶向深海。 可是乔溪,我喜欢上你了。 他蓦地开口。 裴叙紧绷着肩膀,因为胸腔内翻涌的情感,微微颤抖着。仿佛他不是一个正在告白的人,而是一个战场上缴械投降的士兵。 裴叙或许都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人告白是这样一副赴死的表情。 他给了乔溪权利。 跟他所爱的人一样,能够伤害他的权利。 四周静的出奇。 远处广场上的钟楼响了十二下。 乔溪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裴叙牵起她的手放在脸侧,将脸贴向她的掌心,像只猫一样蹭了蹭。 裴叙大概退烧了,皮肤没有先前那样滚烫,她感受着裴叙的温度,听见他放低声音,缓缓道:“乔溪,你不用回答我。” 他不需要她回应同样的喜欢,也不需要任何证明。 只要抱抱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