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法的较量》


 第1章 让读者在阅读之余受到法制教育和文化

    ——《法制文化丛书》出版说明
    湖南人民出版社法律读物编辑室
    《法制文化丛书》是一套旨在宣传社会主义法制、弘扬正气、贬抑邪恶的通俗读物，共包括《权与法的较量》《钱与法的碰撞》《情与法的搏杀》《义与法的冲突》等四种。
    该《丛书》具有如下三个特点：
    一是抓住了当前反腐败斗争和社会治安的几个热点问题。违法犯罪的情形，归纳起来不外乎滥用职权、贪图钱财、纵情声色、讲哥们义气而不顾法律等几种情况。《丛书》围绕权与法、钱与法、情与法、义与法的矛盾和冲突组织材料，各辟专题单独成书，充分展示了我国政法部门打击犯罪的辉煌成果。
    二是文笔生动、优美，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丛书》作者均为报告文学作家，文笔犀利，而且多年在法制类杂志社从事采访、编辑工作，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因此，《丛书》基本做到了行文流畅，内容真实可信，让读者在阅读之余，受到法制教育和文化熏陶。
    三是点评思想深刻，分析切中肯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每篇文章末尾所附的点评，不仅对案件发生的原因作了综合的分析，而且对犯罪形成的社会文化基础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读后使人深思。
    《法制文化丛书》的出版，是我们的一个尝试。由于水平有限，其中缺点、错误在所难免，欢迎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1998年8月9日

 第2章 内容提要

    《权与法的较量》一书收入9个精彩的法律故事。
    《坠入桃花渊》色迷迷的他企图占有她，出示县委书记工作证。是真是假？满腹委屈的她独闯县委，欲辨真伪。县委书记会接待她吗？出示证件的他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会走向犯罪深渊？《经理企图越境》少女的血泪控诉使副省长惊怒不已，他拍案而起，命令一查到底。检察官紧锣密鼓地行动。犯罪嫌疑人购买外国护照，企图出逃。他能逃出检察官的手心吗？滋生罪恶的温床能铲除吗？《特别警官策划1000万元大抢劫》1000万元巨款被劫，粤港澳三方警察联手，拨开层层迷雾，深挖细查，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该案的策划者竟是一位警坛高手，面对如此情况，警方该作何决断呢？执法犯法，危害更大。
    《向黄金下跪》骇人听闻的中国第一大金库盗窃案该不是他——一个文弱书生制造的吧？然而，铁证如山，公安机关围追堵截，他能逃到哪里去呢？那巨额公款下落如何呢？人一旦有了权力，要珍惜权力，约束权力。
    《一旦枪在手》少数乌合之众趁民兵训练之机，携枪外出，枪杀无辜。公安机关穷追不舍，他们险些漏网。然而他们能逃出天罗地网吗？一时狂热而自毁。教训深刻。
    《拜倒在金利来小姐面前》假冒金利来公司董事长之女的她，以投资为名，骗吃骗住。各地行政要员闻风而动，好生善待金利来小姐。他们引来了巨额资金？还是千古笑话？不仅仅是荒唐！《红太阳不容玷污》市委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洪先洋借发行毛泽东诞辰100周年纪念章之机，收受好处费，他是受贿？还是正当的商业往来？检察机关意见不一，对洪先洋该做出怎样处理？以权谋私者引以为戒。
    《盗车贼背后的阴影》盗车贼为什么有恃无恐？公安人员深入调查，发现竟有民警在背后操纵，盗车贼能不受处罚吗？参与销赃的民警能逍遙法外吗？执法者同样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坠落红塔山》权重一时的褚时健确实有过功劳，然而一封举报信使他连根拔出，走投无路的他决定潜出国境。他能通过国境吗？他欠下人民的巨债该由谁负责呢？错不在褚时健，而在法律监督严重缺位。

 第3章 特殊的缘分

    ——《法制文化丛书》自序
    杨远新
    湖南人民出版社确定了这套法制文化丛书选题。我们担负起选题的写作任务，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话得从1996年说起，当时我们中的一位申报副编审职称。经过了许多坎坷，副编审评下来了，也就心满意足了。那些人为的障碍，谁也不愿再去想它了。与小人怄气，误了自己的事业，不值得。我们中的这一位历来用这种阿q精神安慰自己。所以，依然乐呵呵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忽一日，我们接到湖南人民出版社法律编辑室主任曾赛丰先生的电话，要我们完成这套丛书的写作、组稿任务。作者有选题出书，如同运动员有赛事，如同战士上战场。但我们感到奇怪的是，曾赛丰先生与我们并不熟悉，他怎么会想到了我们。而且在我们身处逆境的时候，许多以前与我们很熟悉的人，也一下把我们忘了。电话中追问曾赛丰先生。他回答：“你知道李沛诚啵？”答：“他是贵社总编、编审。我们知道他，但他不知道我们。”电话那头回答：“他是出版系列高级职称的评委。他审读了你申报副编审的材料，对你留下深刻印象。尤其赞道你的述职报告，文情并茂，不落窠臼，如同一篇优美的散文。他向我社的年轻人作了推荐。”接电话的听了，眼里热热的。心想，每当我们困难的时候，为什么总会遇到好心人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最后，曾赛丰先生向我们中的这一位坦言，是李沛诚总编审阅这套选题时，建议他向我们组稿。曾赛丰先生又问：“田树德你应该不陌生吧？”答：“当然。”湖南人民出版社曾为我们中的这一位出版长篇纪实文学《内地刑警与湘江警方联合大行动》和长篇报告文学《创造奇迹的人们》，田树德是这两本书的责任编辑。我们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电话这头问：“田老师怎么啦？”电话那头答：“李总要我调查老田，老田极力推荐你。”原来如此。这印证了一句名言：朋友不怕多，冤家只怕一个。这一时期，我们中的这一位无端遭到个别小人的诽谤、中伤、嫉妒、加害，而给予关爱、帮助、鼓励的则有许多熟悉与不熟悉的朋友。仕为知己者死。我们还有什么推却的呢？满口答应：拼尽全力，完成任务。
    其实，我们当时心里并没有什么底。完全是被真情驱使。这套丛书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们也不完全明白。后来，我们中的一位与李沛诚总编见面。交谈中他得知我们中的这一位是珞珈山弟子，又师从陈美兰、何国瑞、唐荣昆、孙家富教授，便愈发高兴，愈发关心。他也是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他与陈美兰教授是同窗，似乎与我们中的这一位的感情一下拉得很近，悉心指点如何完成这套选题。我们中的这一位后来常常说：“李总编当时对我为何不存丝毫疑虑？假如我是个骗子，他岂不上当受骗？！”
    现在这套法制文化丛书要面世了。我们向湖南人民出版社，向社长熊治祁、副社长李建国，向好人、善人李沛诚、田树德、曾赛丰道一声诚挚的谢意。同时，我们也借此机会，向武汉大学作家班的学友王炳辉致以感谢。他承担了这套丛书之四《情与法的搏杀》，使得这套丛书能及时配套出版面世。
    对我们工作单位湖南省公安厅、湖南省财贸医院的领导和同事们，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时刻应该致谢的。我们的创作，与这里的本职工作，实在是两回事，但他们处处给我们提供了方便，尤其是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和鼓励。他们视法制文学创作为公安工作、医务工作的一部分，尽管与本单位工作没有多少直接关联，但他们高瞻远瞩心怀宽广地将此当作整个革命机器身上的一颗螺丝钉，帮助、扶持，既是义务，也是本职。
    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本职工作干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业余创作干好？！
    最后，祈请读者朋友赐教！
    1998年6月28日于长沙火星803

 第4章 “眼镜”报案

    在洞庭湖洗浴了一夜的太阳，腾地跃出水面，高悬在桃花江东岸那座古老的宝塔顶上，通体闪射出箭簇似的金光，仿佛要把四周的万物都照得真真切切。
    桃花江两岸，那座古老的宝塔对面，有一幢刚落成的盒式新楼，经阳光照耀，与全城别的楼群比较，显得气派不凡，威严不俗。这就是统领桃花江县六十万人口的中枢神经中国共产党桃花江县委员会办公大楼。
    此时，一项项新的决策，正借助电话、广播，铅字，以及那吉普、轿车，从这里飞向桃花江两岸的每个村落，由近千个基层党支部传达到全县公民。
    也在此时，从全县各乡镇、科局前来接受指示，讨取智慧的人们，正陆续走进这幢威严的大楼。就在这如织如梭的人流中，有一个年近半百，留齐耳短发，戴深度近视眼镜的女干部，正迈着稳健的步子，踏上一级级楼梯，夹在右手指间的那支芙蓉烟不时凑近匀称的嘴唇深深地吸一口。每当遇到熟悉的人，眼镜片后面那两只练达的眼睛就会放射出友善的光线，附带着彬彬有礼的点头微笑。
    她走上县委办公大楼第三层，停下步，喘口气，作一次深呼吸，抬眼盯着面前这间门楣上悬挂着的“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小牌，坚决地走向门口。
    门内靠墙的一圈藤椅上都坐满了人，空气间弥漫着辛辣的烟味。她出现在门口，吸引了一道道奇异的目光。她没有功夫和这些人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两眼直盯端坐在室内上首的那个黑头黑脸，嘴唇上长着一圈浓密的黑胡子，一脑壳粗短黑发，农民模样的五十开外的男子汉。
    黑汉也看见了她，夹起搁在烟灰缸上的半截香烟，起身走向门口。他中等身材，穿一件半新旧的白的确良衬衣，越加衬托出浑身黧黑的皮肤。
    “黑老方！我找你有点事。”
    “我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我要向你报案。”
    “下午再说吧。”
    “眼镜”两道犀利的目光照射着这张不太规则的黧黑脸膛，觉得这口气，这神态，甚至这形象，都与县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的身份不大相符。她暗暗埋怨：“好个黑老方，官架子倒不小呀！”她出于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又说：
    “案情重大，牵涉到县委书记。”她稍作停顿，又加重语气道：“昨夜八点，有一个自称是县委书记的人，向影剧院的艾若莉，就是那个长相最漂亮的姑娘，出示县委书记工作证，还掏出一大叠钞票，企图……”
    她压低声音，嘴唇凑近黑汉的耳朵。
    黑汉浑身一震，两眼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针扎不眨地盯着“眼镜”，足有半分钟，然后，扫了一眼室内开会的人们，简单地说道：
    “晓得了，你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跨进会议室。
    “眼镜”回到她工作的局机关，身子虽稳坐办公桌前，心里却似奔腾不息的桃花江。平时，她眼里容不得一丝灰尘，心里放不下半点疑问。此刻，这么重大的案情却无人受理，无人查处，她怎能不焦虑呢？她心里责骂：你个黑老方，出任桃花江县纪委书记三年，查处了航运公司的贪污团伙，查处了以权谋私的工商局长。群众都喜欢你那副黑嘴脸，亲热地称你黑老方，把你比做黑老包的弟弟，可今天，太令人失望了。原来你只敢治下，不敢碰上，算什么共产党员？称什么纪委书记？
    就在这时，她的思路被打断，黑老方派人来请她火速去县纪委。她倏地起身，如一阵旋风卷出门去。
    纪委书记神色严肃地独坐在办公室里，茶几上泡好一杯君山毛尖，一支芙蓉烟也搁在茶杯旁边的烟灰缸上。他抬手看一眼手表，已是十一时正。派去送通知的人已走了十多分钟，该回来了。
    果然，“眼镜”气喘吁吁地跨进门来。
    他没有起身，只是朝茶几旁努了努嘴唇，劈头就说：
    “眼镜！竹筒倒菜籽，直梭（说）吧。”
    “眼镜”坐下，点燃一支芙蓉烟，吸了一口，讲开了案情。
    夜幕悄悄地从武陵山那边遮掩过来，笼罩着桃花江县城，五颜六色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墨黛色。霎时，红灯、绿灯、白灯，全睁开了亮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夜幕下的一切。绕城流过的桃花江，象散落着无数珠宝在水里闪烁。城南影剧院飘出的阵阵歌舞声，缭绕江面，使古老的桃花江县城，充溢着开放的气氛。
    夜晚，是先一天的尾声，是后一天的前奏，有人利用这个间隙，开展各种文化娱乐活动，排遣先一天劳动留下的疲乏，为后一天的工作积蓄旺盛的精力。也有人利用这个间隙，发泄浑身的邪欲，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黑夜之大，无奇不有。
    这时，在县城西南边那片蔬菜地当中孤立的一栋古堡式的灰瓦屋里，迅疾地窜出一个黑影，一线风似地溜进城里，穿街过巷，直扑影剧院演出大厅。门口旋转的红绿灯，照出一张娇妖骚情的鹅蛋脸。她眨眨眼睛，掀开门帘，进入后厅。
    这时，歌舞正进入高潮，观众的目光都毫无保留地投向台上，谁也没注意后面的动静。
    鹅蛋脸少妇窜到后厅左侧工作人员席位，伸出纤纤细手，朝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节目的姑娘肩上轻轻一拍，姑娘一惊，猛地回头，鹅蛋脸女人连忙凑上去吃吃一笑，口气很甜地说：
    “小艾妹子，是我。快来一下罗！”
    姑娘摇摇头：“不，我要看节目。”
    “我找你有要紧的事，你难道不去？”
    这女人的口气由软变硬。她是这影剧院副经理的夫人，也等于半个副经理呀！这姑娘是影剧院的临时工，受着副经理的管束。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姑娘虽说年轻单纯，涉世未深，可在为人处事方面，也懂得一点起码的人际关系。于是，她极不情愿地起身，随着鹅蛋脸女人朝演出大厅外边走去。临跨出门时，还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歌声正甜的舞台上。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眉毛弯弯眼睛大，
    没钱的小伙儿她不爱，
    有钱的老头她不嫁。
    ……
    姑娘随着这女人踏进黑暗的小巷。她耐不住寂寞，急切地问道：
    “巧姐，你当真找我有事呀？”
    “我年纪比你大一截，还会哄你不成。”
    这女人亲热地拥住姑娘的腰，一扭一扭地往前走。
    “巧姐，这是到哪里去呀？”
    “我婆婆屋里。”
    “到底有什么事呀？你还不讲，会把我急死呢！”
    “没出嫁的姑娘，做事就是心急。今天有一桩天大的好事在等着你呢！”
    女人将姑娘的腰搂得更紧，生怕飞走似的。她又亲昵地问道：“小艾妹子，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下个月才满。”
    “哎哟！正是一朵花呢。这个年岁，是女人的黄金时节，千万不能白白放过呀。把这年岁过了，做女人的真正价值就减了一半。我这个年纪时，正在剧团主演阿庆嫂，那可走红啊！写信求爱的，当面约会的，加起来只怕比一个连队的人还多。可我篮里选花，越选越差，七挑八选，竞看中了如今的背时鬼。一个副经理，还是集体职工，莫说他没能力把自己转为国家干部，就连把我这油盐铺的营业员工作换一下都找不到门路呢。小艾妹子，你千万要吸取我的教训，把对象看准啦！”
    “巧姐莫讲这号事。”
    说着，已来到古堡式的灰瓦屋前。鹅蛋脸女人轻轻推开屋门，顺手将小艾姑娘拉进屋里。
    突然从黑暗中走进雪白的灯光里，眼睛被刺得生疼。小艾姑娘连连眨着乌黑的眼睫毛，挡住直线刺来的白光，减轻眼珠的痛苦。
    “请坐！请坐！”
    屋里响起一个男人殷勤的招呼声。
    姑娘听来，是那样陌生，但又觉得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又似乎在哪里也没听到过。
    她睁大一双灵秀的眼睛，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铺着红金丝绒的三人沙发上，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圆脸，扁嘴，蒜头鼻子，一脸络腮胡，两颗绿豆似的眼珠正朝她胸前直勾勾地盯着，显出分外得意的神态。
    “小艾，他叫你过去坐，你就过去坐沙。”
    “这……”
    小艾姑娘后退了两步。
    “哎呀！姑娘家，就是喜欢扭扭捏捏。如今是什么年代？一切都改革开放，你就放大方些嘛！”
    鹅蛋脸女人那薄薄的嘴唇，像两片敲打的铜钹，不停地上下启合。她将小艾姑娘一把按到沙发上坐下，指着戴鸭舌帽的男人道：
    “蠢女儿，你未必不认得他呀？他有话要跟你谈呢，嘻嘻！你俩谈吧！”
    话音未落，她退出屋门，带上了房门。
    小艾姑娘慌忙起身，欲走，左手被鸭舌帽男人一把抓住不放，并满脸嬉笑地问道：
    “你真的不认识我？我多次在你们影剧院台上作报告，都是你给我倒茶，你就忘记了？”
    “你……”
    姑娘睁大惊疑的眼睛。
    “我就是县委书记，你当真不认识？”
    姑娘摇摇头，坦率地说：“我只晓得添开水，没往别人脸上望。”
    “难怪呀，姑娘过分漂亮，免不了有几分自傲，往往不大注意别人。”
    鸭舌帽男人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小本本，打开，递到姑娘眼皮底下，指着上面的照片，得意地说：
    “你看，这就是我的工作证，上面盖着县委会的钢印。”
    姑娘瞟一眼贴在工作证上的照片，又瞄一眼那张脸，果然不错，她点了点头。
    鸭舌帽男人趁机说道：“今天我是从百忙中抽出时间，特地委派乔小巧同志把你找来，就是为了好生和你谈谈。我从你几次上大会主席台给县委领导倒开水的行动看出，你的工作态度很扎实。你虽然是农村户口，是临时工，但不要背包袱，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小艾，你自己向县委写个要求解决农转非，转为国家正式职工的报告，交乔小巧转递给我，在条件成熟的时候给你解决。”
    农村粮！临时工！这正是小艾姑娘的一大心病。若真能解决，将解除终身的烦恼，带来永恒的欢笑。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县委书记会这样关心她，爱护她。一时间，先前的惧怕一扫而光，满脸喜笑颜开，经桃花江水滋润的美丽的脸蛋，越加变得鲜艳动人。
    “太感谢您了！”
    “为人民服务，这是我的责任嘛！”鸭舌帽男人拍拍沙发，亲切地招呼：“小艾，还站着干什么？坐，坐呀！”
    单纯的姑娘点点头，选择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那两只小得像绿豆似的眼珠嵌进了如花似玉的脸蛋，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托起那美丽的下颚，一根根络腮胡象竖起的钢针渐渐逼近。
    小艾姑娘惊愕，推开那双手，倏地跳离沙发，站在屋中央，盯着那张贪婪的脸，嘴里似问非问，似答非答地说道：
    “你是县委书记？不！你不是县委书记！”
    “你还不相信呀？”自称是县委书记的男人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一张的崭新人民币，用手指弹了弹，递到姑娘面前，眉飞色舞地说：
    “小艾同志！我了解到你家里生活不宽裕，我有责任帮助你。这是第一笔补贴。都拿去吧！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只管找我就是了。”
    姑娘伸手挡去，碰落了县委书记手中的钞票，顿时纷纷扬扬，四散飘飞。姑娘眼花缭乱，但神智清楚，她返身奔向门口，恨不能一步跳出这屋子，然而，当她伸手拉门时，门被紧紧地反扣着，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拉不开。
    县委书记睁大眼睛，咧着嘴，一步步逼过来。姑娘吓得浑身发抖，情急中，挥拳捶门，大声叫喊：
    “乔小巧！开门！快开门！”
    也许是害怕惊动四周，“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乔小巧站立门口，手里摇动着那支反插门绊的杨柳，妖里妖气地说：
    “哟！艾若莉，县委书记是关心你嘛，别人连想也不敢想呢，你倒狗子坐轿，不受抬举。”
    艾若莉二话不说，一头冲出门，像逃离了魔窟，扑进茫茫夜雾里，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奔跑。
    “去！快追上去！莫让她走漏了风声。”
    那男人命令。
    姑娘听见了，越发拼命地逃奔。
    乔小巧追上来了，嘴里热乎乎地说道：“小艾妹妹，你好蠢罗，有了县委书记的关心，你这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等等我！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姑娘的两只脚，像两个飞起的鼓槌，飞快地敲击着沉睡的大地，乔小巧被她远远地甩在黑夜里。
    乔小巧气短，腿软，知道追不上了，站住，喘口气，叮嘱道：“小艾妹妹，我是真心为你好才这么做的呀！这事，你千万莫对外人讲呀！你听见了吧！”
    艾若莉没有回答，仍然拼命地往前奔跑。她没有返回影剧院，而是来到了流水潺潺的桃花江边，她望着被红绿灯映照得扑朔迷疑的桃花江水，心里发出一串串疑问：
    这号人是县委书记？县委书记是这号人？不！不是的。是！是的。是冒充？是欺骗？若真是冒充，真是欺骗，不将他揭发，岂不坏了县委书记的名声？！要揭发，要报告。哎哎，假如真的是县委书记，那揭发，那报告的结果又将如何呢？
    单纯的姑娘，感到从未有过的苦恼。
    南风从金牛山那边吹过来，理顺了一江桃花水，却理不顺姑娘乱如麻的心……
    “眼镜”讲完这件事，端杯喝口茶，目光注视着纪委书记的脸，希望作出明显的反应。可是，那两片厚实的嘴唇紧闭，高高的鼻梁像金牛山巍然不动，两竖粗黑的眉毛如同两条铁轨横卧在宽阔的额头下一颤也不颤。只有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俨然两道探照灯，久久地投射在她脸上。“眼镜”感到有些茫然。
    喝茶，抽烟，一片沉默。
    “眼镜”耐不住了，又补充道：“据我所知，他在调任桃花江县委书记时，的确办了红封面的工作证。”
    良久，县纪委书记才不急不忙地问道：“这事，你对别人讲过吗？”
    “我只跟迟副县长作过反映。”
    “他怎么说？”
    “他吓得打颤。”
    “从现在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同时也要叮嘱小艾姑娘保密。只有县纪委的同志找你们，才能如实反映。”
    “眼镜”离开县纪委，边走边沉思：纪委书记的话语、表情，究竟说明了什么呢？莫非是官官相护？果真如此，她和小艾姑娘将是什么结局呢？

 第5章 姊妹闯县衙

    县纪委书记刚送走“眼镜”，又得知堂堂县委办公室里，一幕姊妹闯县衙正在紧张地演出。
    艾若莉和她姐姐踏进县委办公室，开口就向接待她们的县委办公室秘书小骆提出：
    “我们要求见一见县委书记。”
    小骆瞪大惊愕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平民女子，心想：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县委书记，一县之主，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么？他压着内心的火气，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
    “县委书记很忙。我是办公室的秘书，你们有什么事先对我讲，如果有必要转达，我决不会贪污。”
    姐妹俩头一次踏进县委机关，虽说有正义壮胆，可腿肚子还是不停地打颤。听了骆秘书的话，相互递了个眼色，就一五一十地讲了昨夜发生在乔小巧婆家的事情。
    小骆听了，觉得事关重大，等艾家姐妹一住嘴，他就站起身，抹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叮嘱道：
    “你们莫走。我就来。”
    他边说边走向县委办公室龙副主任的办公室。
    年过半百的龙副主任正埋头起草县委文件，尽管小骆破门而入，也未影响他边伏案工作边与人谈话的习惯。他听完小骆的汇报，手中的笔早已滑落到桌子上。他摘下老花眼镜，两手习惯地擦拭镜片，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说道：
    “这事非大非小，你赶快去向县委政法委员会祝主任汇报。”
    小骆毫不犹豫，直奔县委政法委员会，可没有找到祝主任。他转身时，却与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黎主任迎面相遇，他理所当然地作了汇报。末尾，他问道：
    “黎主任，艾家姐妹正在办公室等着，要见县委书记，目的是为了辨认昨晚上出示工作证的那个人，是真正的县委书记，还是冒充的县委书记。你看怎么办？”
    黎主任没有吭声，用力皱了皱眉头。他从三年前担任教育局长，到去年擢升县委办公室主任，几年时间里，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难题。他略略沉思，便径直走进办公室，热情地对艾家姐妹说：
    “县委书记下乡检查未归。你俩先回去，下午三点上班时再来。”
    以上信息，都准确及时地反馈到了县纪委书记脑海里，而且得知：此刻，县委书记并没有下乡，黎主任与小骆相遇时，正是从县委书记办公室出来的。他想，黎主任下一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他密切地注视着。他分析：黎主任肯定会向县委书记汇报艾家姐妹的要求。如果昨夜出示工作证的中年男子不是真正的县委书记，从县委书记的素养、性格来判断，定会勃然大怒，下令公安局、文化局及有关部门，立即追查冒充县委书记的骗子，以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声誉。下午三点，县委书记也会理直气壮地接待艾家姐妹，驱散迷雾。如果昨夜出示工作证的中年男子是县纪委书记，那又将有何反应？作何处理？
    纪委书记难下判断。
    平时，县纪委书记总嫌时光流逝得太快；今天，却觉得时光过得太慢，恨不得一眨眼就是下午三点。然而，时光无情，它总是按照自身的规律，踏踏实实地往历史的长河延伸。他只好推开纱窗，临窗而立，让桃花江上吹来的湿润南风，抚摸自己滚烫的面颊。他注目绿浪起伏的洞庭湖平原，一幕幕令人思索的情景不知不觉地在脑海里连连掠过：
    这天，他下乡调查回家，刚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节目，突然，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小柳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说是县委办公室出了大事，请他赶快去一下。当着家属的面，他不便追问。他三步并着两步跨进县委办公室，不禁大吃一惊。县委书记的爱人、县粮食局职工彭菲，正指着县委办公室机要员小孔恶狠狠地斥责，神态异常气愤，言语不堪入耳，最后威胁道：
    “我和他生了三个女儿，都交给你，我走，我让你！”
    堂堂县委机关，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县纪委书记抑制住心中的怒火，耐心规劝双方，才使吵闹渐渐平息。可彭菲不肯走，用命令的口吻对小柳说：
    “你给我把机要室的窗帘取下来。不然，以后出了问题，我就找你。”
    小柳强装笑脸，道：“机要室装上窗帘布，这是上级保密部门的规定，我怎么能随便取下来？”
    “那你就换个机要员。”
    “这是县委的安排，我也无权决定。”
    县纪委书记听了，心中不禁苦笑。说是县委的安排，其实是县委书记独断专行。他清楚地记得，在县委常委会上，几乎所有常委都反对安排小孔当机要员。因为上级有明文规定，机要员只能选调思想觉悟高的男性担任，并且一定要是共产党员、国家干部。而小孔一个条件也不具备。县委书记却说：
    “如今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对过去一切旧的条条框框都要打破，建立起一套新的制度。不是党员，可以入党嘛。不是干部，可以提干嘛。男的能干，为什么女的就不能干？”
    “一把手”说了算。
    这天，他拎着公文包，大步流星地去县纪委会上班。当他从县委办公室后面的宿舍楼经过时，看见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妻子小洪，正搭起凳子，挥着锤子，将门上的翻窗钉牢，并加固一根根铁条。他知道，这位副部长是本届县委书记上任后，第一批被选派到省师范大学深造两年的年轻干部之一。这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带着幼小的孩子在家，可能有点害怕。他走上去安慰道：
    “莫怕，县委机关，高墙大院，每晚都有人值班，门卫制度也很严，盗贼进不来。”
    小洪望着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说：“不是防盗贼！”
    他心里一惊，追问：“那是防什么？”
    小洪两眼盯着前面的县委办公楼，满脸犯难地神色，最后说道：“小心不为过呀！多谢您的关心。”
    女人的事，他不便过多地追问。
    这天，他参加全县三级干部大会，听县委书记对一千多名干部作工作报告。突然，他发现县委书记的目光离开铺在桌面上的铅印报告，神色严肃，语调逼人地说：
    “本县歪风邪气严重。有人专门制造谣言，诽谤领导。我来此地工作两年，就对我发起了三次进攻。诬蔑我生活作风有问题。企图阻挡改革，破坏改革。对这样的人，纪检部门要严肃追查，是党员的，要开除党籍。是干部的，要开除干籍。”
    会后，县纪委书记并没有照县委书记讲的去做。他觉得，无论是党员，还是群众，对某个领导有怀疑，有议论，这是正常现象。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必大动干戈。
    这互不联贯的一幕幕往事，与今天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引起了他的深思。他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等待着下午三时县委书记对艾家姐妹作出的反应。

 第6章 “黑老方”决心察奸

    一辆吉普车驶出县委大门，朝西急驰，眨眼消失在起伏的车流中。
    县纪委书记收回目光，心里突然感到分外惆怅、焦虑、不安。
    吉普车，载走了县纪委正、副书记对“五.三”事件的看法和意见。
    吉普车哟，载来的又将是什么呢？
    他后悔不该让吉普车走得这么快，他甚至想把吉普车追回来。
    刚才，他和县纪委副书记老牛、小羊一道，根据下午三时县委书记对艾家姐妹作出的反应，对“五.三”事件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和研究。县委书记没有出面接待艾家姐妹，而是黎主任和颜悦色地和她们作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谈话：
    “这样重大的问题，你们及时向县委反应，这是对县委领导的爱护，应该受到表扬和奖励。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你们再不要向别人提起，也不要再追问那个冒充县委书记的人是谁。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县委领导已有安排。”
    艾家姐妹走了，却留下了一个特大的“？”。
    他们一致认为：县委书记此次息事宁人的态度，与在全县三级干部大会上大动干戈的情形比较起来，形成明显的反差。这说明“五.三”事件大有文章。于是，他们立即作出决定：为了尽快查清“五.三”事件真象，三管齐下：老牛和小羊迅速驱车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汇报；县纪委书记和县委整党办赵副主任，分别带领两个调查组，找当事人作深入细致地调查。
    此时，老牛和小羊乘坐的吉普车正在乌光油亮的公路上奔驰，离地区纪委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心里却感到越来越不安。地纪委领导听了老牛和小羊的汇报，会是何种态度呢？是讥笑他神经过敏？是责怪他与“一把手”闹不团结？还是引起高度重视，采纳他的意见，对“五.三”事件查个水落石出？
    这些，在老牛和小羊出发之前，他就想过。
    他也曾想查清了“五.三事件”真象，再去向地纪委汇报。但是不行啦！县委书记，是省、地委双重管理的干部，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要对他的行为进行调查，必须征得地纪委的同意。
    此时，不知为什么，县纪委书记总是朝不利的方面想得多。这也难怪，县委书记是省委的培养重点，放到基层锻炼的“三梯队”干部，年轻，有文凭，先后担任过省直机关团委书记、团省委办公室主任、团省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等职，是新闻界大肆歌颂的改革人物。就在4月21日，《xx日报》头版头条，还以醒目标题，配上插图，刊登了《县委书记和他的穷朋友们》的大块文章，盛赞县委书记在桃花江县的政绩，轰动了全省上下，名声广播省内外。就在这样的时候，提出要调查县委书记的生活作风问题，这不是往“改革家”脸上抹黑吗？假如真的查出了县委书记的生活作风问题，发现这位“英才”的领导定会全力袒护他。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县纪委书记，岂不是自不量力吗？不仅如此，说不定还要落一脑壳浮萍子。这样的苦头，他吃过好多次了。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他作为县委工作队队员，在山区蹲点，查出了区委书记奸污妇女、逼死人命的严重罪行。这理应受到表彰，哪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这位区委书记的老上级、老朋友，暗中给他小鞋穿，以目无领导为由，将他下放“五.七”干校，罚他天天喂猪和扫厕所。
    就是粉碎“四人帮”以后，他也曾因为仗义执言，秉公办案，饱尝辛酸。他清楚地记得，一九七八年初春的一天，他接待了来自洞庭湖某县的一位医生，这位医生向他陈述了一桩不白之冤。有个学校的校长，奸污了一个女学生，致使女生怀孕。学生家长为了顾及名声，请求这位医生私下做人工流产手术。这位医生出于对学生的同情，就应允了。没想到，手术做得不理想，留下胎儿半个脑壳在腹内，后来到医院开刀才取出。事情发生后，这位医生被作为奸污女学生的同案犯，不仅被开除党籍、工作、还判刑两年。医生一直不服，在监狱里多次上诉，被驳回。刑满释放后，多次找有关部门，要求实事求是的公正处理。依然无效。有关方面对这位医生寄予同情，但这案子是县委书记亲笔签了字的，如果推翻原判，县委书记岂不要威风扫地！但他觉得医生受了冤屈，此案应该重新甄别。于是，他作为地区纪委的一名普通干部，大胆地向地委领导汇报了自己的看法，并提出了具体建议，引起了地委领导的重视，并派他陪同一位地纪委副书记驱车前往该县，召开县委常委会，重新讨论此案。会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相持不下。大家都把目光射向县委书记和地纪委副书记身上。可这两位领导都迟迟不表态。他无法忍耐，便站起来，坦率地讲了自己的看法。发言是痛快的，后果是苦涩的。在返回地纪委途中，他遭到了地纪委副书记的严厉批评：
    “你是个一般干部，有什么资格在县委常委会上伸出脑壳发言？真是老鼠爬称杆，自称自呢。如果照你说的那样处理，县委书记的脸不是要往胯里放吗？往后还怎么统领全县几十万人的行动呀！”
    因为这事，他不仅被发配到边远山区劳动改造了两年，而且长期受到压制，得不到应有的使用。
    但他从不后悔。
    他照样做他应做的事。
    他依然走他该走的路。
    某县县长，凭借手中的权利，将自己的八个农村亲属，冒名为船工，由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群众纷纷投书地纪委，要求查处。按规定，理应派一名有身份的领导人办理此案。不知为什么，受差遣的却是他这位普通干部。他二话不说，查清事实，上书地委、地纪委，纠正了这位县长以权谋私的错误行为。被权势扭曲了的那位县长不仅没有因为错误受到处罚，反而被提升。
    桃花江县航运公司经理兼党总支书记，是省内外红得发紫的人物。然而，群众反映他有严重的贪污和行贿行为。地、县纪委派出联合调查组，鸟没打到，反而扑身毛，被指责为极左路线的残余势力，企图整倒一个勇于开拓，敢于创新的企业家。调查组扫兴而归，反映问题的群众受到邪恶势力的打击报复。他深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决不会无事生非，主动要求上案。他以副处级检查员的身份，带领一个调查组，进驻该公司，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内查外调，终于从一张假发货票上打开了缺口，查实了该公司经理贪污160000多元的犯罪行为。此案一破，群众称快，上下满意。
    他走马上任桃花江县纪委书记后，没想到就在他竭尽全力端正全县党风的时候，来了这样一位作风不正派的县委书记。
    为此，他向上级提过意见，和这位县委书记在县委常委会上作过面对面的斗争。然而，上级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县委书记依然恶行不改，终于演出了5月3日晚上的丑剧。
    他不能不管！
    上级会同意他的意见吗？
    即使让他管，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许，他不管，他人生的道路会顺畅一些；
    也许，他不管，他担任的职务会更高一些。
    但是，作为一名中共党员，作为一个中共县纪委书记，他应该一管到底。哪怕是再次落一脑壳浮萍子！哪怕是再吃一次苦头！不管，就犯下了人民不可饶恕的罪行。不管，就辜负了党的多年培养。不管，就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水有源，树有根。他对违犯党纪国法的领导干部敢抓敢管，就因为他从小受尽了贪官污吏的欺压，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就因为他从小时常听父母讲包公的故事，对包公崇拜之至；就因为中国共产党把他从一个放牛娃培养到大学毕业，使他树立了为全人类奋斗终身的远大目标。
    他出生在洞庭湖畔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两岁时，洪水卷走了他的家，三岁的哥哥被迫卖给豪绅，祖父祖母活活饿死。穷人的生命，就象洞庭湖上的芦苇，尽管洪水袭击，恶浪冲卷，哪怕寒冰覆盖，狂风扑打，都能顽强地繁衍生长，给荒凉的湖滩铺上一层绿色，撒下一遍金黄。他父母虽遭此大难，却没有倒下去，依然带领全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勤劳的双手，使这个贫穷的家又恢复了一丝生机。
    然而，地主、官僚比洪水还凶恶，总不给穷人一条活路。本村一家地主，见他家又盖起了一栋茅草屋，硬说是他家的祖坟，占了地主家的风水，逼着他父亲移坟。他父亲不肯，地主就用三十担皮棉，六十担谷子，买通县衙。县长派兵制造事端，打断他母亲的双腿，抓他父亲坐了大牢，直到日本投降，县太爷吓跑，父亲才从牢里逃出。那时，他经常听母亲讲包公的故事，盼望真正有个包文拯来为老百姓主持公道，可就是盼不来。
    当他长到十二三岁，一声春雷，驱散了乌云，他一家和全国穷苦人民一样走出黑暗的深渊，见到了阳光普照的青天。党和政府送他免费上学读书，直至大学毕业。他学的知识越多，报效祖国和人民的本事越大，惩治贪官污吏的决心就越大。大学毕业时，他主动要求到贫困偏僻的山区任教。后来，他由一名普通教师，走进了党和政府的重要工作岗位，有了一官半职。他时刻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名符其实的共产党员，要做一个包文拯那样的清官。这些年，他目睹党风不正，社会风气败坏的现状，越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此时，他竟在心中哼起了京剧《陈州放粮》中包公的一段唱：
    老夫忠心把国保，
    王子犯法也不饶。
    为百姓乌纱蟒袍何足惜，
    处强惩暴黑头高悬吊。
    他当机立断，不论赴地委请示汇报的老牛和小羊带回什么样的指示，都应及时查明“五.三”事件的真相。
    时间就是办案的效率。
    他迅速指挥两个调查小组，分别找艾若莉和乔小巧作调查。

 第7章 调查与反调查

    太阳也有累的时候，忙碌了一天，回到武陵山那边休息去了。月亮升上来，接替太阳值班，虽说它没有太阳那样大的能量，却尽力散发出浑身皎洁的光芒，把大地、山川、湖水，照得亮一些，更亮一些。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又到月亮升起，县纪委书记马不停蹄地操劳着，除了三餐饭，几乎没有休息。他找县副食品公司营业员乔小巧谈话已达三个小时，都未能从她口里得到半点真情。她以不变应万变，说5月3日晚上那个戴鸭舌帽，出示“县委书记工作证”的络腮胡男子，是她站柜台时认识的采购员，托她介绍对象。她就好心好意带艾若莉到她婆家，与那采购员见面。那天，采购员喝多了一点酒，有点动手动脚，并没有越轨。追问那采购员的姓名、单位、住址，她一概不知。
    县纪委书记一针见血地指出：哪有连姓名都不知道，就给人介绍对象的事情？希望她如实交待真情。
    乔小巧冷笑道：“我讲的都是实话。你还要追问那是什么人，莫不是有什么政治目的？”
    这神态，这话语，越加引起县纪委书记的深思。他知道，乔小巧过去是县剧团的演员，凭着几分妖艳，颇有一套与男人接交的本领。近月来，经常到县委书记家串门，目的是为了丈夫的集体职工转为国家干部。县委书记对此事格外关心，给地区劳动人事局写信，给县劳动人事局打招呼，并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调她丈夫到县剧团担任党支部书记。这里头莫不是隐藏有什么肮脏交易？他果断地作出决定：
    将乔小巧隔离反省。
    县纪委书记前脚跨进办公室，县影剧院经理老李后脚跟进来。老李是个久经考验的老党员，在揭发“五.三”事件中起了重要作用。此时，县纪委书记从老李脸上的严肃神色判断，定是又有重要情况报告。
    果然，老李告诉他，今天下午，县文化局党总支书记和文化局长对他进行了狠狠地批评。
    “老李！你是个具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对党的组织原则是懂得的。你为何背着文化局，越级向上告状？”
    老李没有吭声，若以他平时从不信邪的性格，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他按捺性子，假装糊涂地问道：
    “你们指的是什么事？”
    “你们单位不是有个临时女工艾若莉吗？”
    “有。”
    “人家见她家庭生活困难，给点钱，这是互相关心，互相体贴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最近，从你们影剧院刮起了一股歪风，专门制造县委主要负责人的谣言。县委主要负责人到你们影剧院看戏看电影，都有人背后跟踪。还没散场，消息就传到了县委主要负责人的家属耳朵里，弄得领导同志家庭不和，夫妻吵闹。县委主要负责人的精力只能用来管全县几十万人吃饭穿衣的大事。你们却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他心神不安。这不是严重地影响改革，阻碍四化进程吗？这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老李静静地听着，刷刷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总支书记和文化局长对视了一眼，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语调轻松地问：
    “老李！请你把‘五.三’事件的真相，还有你给县纪委书记汇报后得到的指示，全给我们谈谈。”
    “就是你们刚才讲的这些。”
    老李巧妙地回答。他不能把他们想要知道的情况讲出来。因为眼前这两个人和县委书记有着一种极不正常的关系。
    就在5月1日的晚上，文化局长还把县委书记和乔小巧的丈夫等人，请到家中吃乌龟肉喝武陵酒。
    老李的回答使他们失望，立即又恢复了先前的面孔，命令道：“从今天起，要在你们影剧院全面开展一次整风活动，彻底追查制造谣言，攻击县委主要负责人的总后台。你必须每天向文化局汇报一次。”
    县纪委书记听了老李的汇报，语气沉重地说：
    “看来，他们正在加紧行动。老李，你要有承受一切打击的思想准备。”
    老李深深地点了点头。
    县纪委书记送走老李，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思考着下一步的工作，盼望着地委、地纪委的指示。
    “笛——笛笛——！”
    突然，县纪委书记听到一阵熟悉的小车喇叭声从县委机关大门外传来，这是派往地委汇报的吉普车回来了。带回了什么样的指示呢？
    他想奔下楼去迎接，但他用力克制着自己，在藤椅上坐下。

 第8章 夜归

    夜已深沉，大地寂静，万物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县纪委书记迈着沉稳的脚步，朝自己家中走去。他虽说紧张工作了大半夜，可丝毫不感到累。因为地委、地纪委的指示给了他强大的精神力量。
    地纪委书记听了关于“五.三”事件的汇报后，一反平时持沉稳重的性格，愤怒地朝办公桌上猛拍一巴掌，道：
    “真是胆大妄为！早有群众向我们反映他的生活作风问题，我对他进行过个别教育，他却全当耳边风，往危险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了。”
    他那英武的长方脸膛胀得通红，嘴里气喘吁吁，稍微冷静了一下，说：“你们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说着，他跨出了办公室。
    很快，他回来了。
    “刚才，我已给地委正、副书记汇报了‘五.三’事件的情况，还有你们县里群众对他的反映。”
    老牛和小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社会上风传，地委书记是县委书记的同乡；地委副书记是县委书记的老同事；都非常器重县委书记。他们会作何指示呢？两双眼睛都针扎不眨地盯着地纪委书记那厚实匀称的嘴唇。
    地纪委书记很有节奏地吸了一口烟，道：“地委书记指示，成立地、县纪委联合调查组，抓住线索，发动群众，一追到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并请你们转告‘老黑’，希望他发扬过去那种不信邪的精神，大胆开展工作。”
    老牛和小羊扑上去，握住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同时，他们想到社会上的那些谣传，暗暗为地委正、副书记受了冤屈感到难过。
    此时，县纪委书记边走，边仔细领会着地委、地纪委领导的指示精神。凉爽的夜风，从桃花江上吹来，夹带着水草、芦苇、秧苗和蚕豆的清香，扑入他的肺腑，倍觉爽心惬意。他更加坚定了为保卫这美好生活，甘愿付出一腔热血的决心。
    他走完那条狭长的水泥甬道，来到县委常委们居住的宿舍楼前，忽听二楼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来了！来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以为是贤慧的妻子正等待自己回家。他干这一行，得罪了不少人，妻子时刻为他担心。他急步登上二楼，套开暗锁，进了家门，开灯一看，妻子已睡得香甜。他抬腕看看手表，呵！已是凌晨三时。既然不是妻子等他，这半夜三更，还会有谁关心他呢？那声音，那声音飘飞的方向，好像是从同一楼梯、对门相住的县委书记家里传出的。莫不是县委书记夫妇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睡觉心安宁。这进一步说明他们内心有鬼，才惶惶不可终日。由此，他联想到县委书记突然改变原定5月6日带领各乡、镇、场党委书记赴江浙一带参观乡镇企业的行期，到乔小巧的冷笑，以及文化局党总支书记和局长对老李施加的压力，他得出一个结论：县委书记正加速指挥一场反调查的斗争。虽有地委、地纪委做县纪委的坚强后盾，但这场斗争依然错综复杂。
    顿时，他睡意全消，走进卧室，摘下墙上的像框，拿出柜中的影集，将那一张张县委主要领导人会见县内各种会议代表，会见省内外各方面来宾的合影照片抽出来，放在一起，这些照片上，都是以县委书记为核心，既有县委书记春夏秋冬的形象，又有其正面、侧面、全身、半身等不同的姿态。他把这些照片收拾齐整，装进一个信套，放入自己的公文包。末了，他开门走到阳台上，对着露出鱼肚白的东方天际，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第9章 辨别

    地、县纪委联合调查组为了便于开展工作，趁春插期间客人和会议明显减少的机会，将办公地点设在县政府招待所二栋二楼。
    此时，217房间充满着严肃的气氛。
    “围绕着‘五.三’事件，目前有两个调查组在行动，一个是地、县纪委联合调查组，一个是县委书记直接控制的调查组，目的各不一样，一个是要查清真象，一个是要掩盖真象。
    “这是一场善与恶的拼搏，美与丑的斗争。你经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学校多年的培养，有数年从事政治工作的经验，你支持哪一个调查组，相信你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县文化局党总支书记瞪大惊讶的眼睛，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县委书记召集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长，县文化局长和他开了半天会，是对抗组织的行为。他感激县纪委书记、地纪委孙委员对他的及时提醒，不然，他就会稀泥糊涂地跟着县委书记滑入泥潭。
    他揭发了黑会情况及会上县委书记颠倒黑白的讲话：
    “我来此地工作一年多，由于坚持改革，敢抓敢管，得罪了那些保守势力，如今，他们在我背后设陷阱，放暗箭，造谣中伤，诬蔑诽谤，企图置我于死地。谣言首先是从文化系统传出来的。我到影剧院看戏看电影，都有人跟踪，我人还在剧场，消息就传到了我爱人耳朵里，弄得我们夫妻吵口，家庭不和，对我的工作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我希望你们头脑清醒地和这种保守势力作坚决的斗争，严厉追查、惩办造谣中伤者。这样，才能保证我县四化大业顺利建成！”
    接着，县委书记指定宣传部长、文化局总支书记分别担任调查组正副组长，要在影剧院挖出制造谣言的总后台。
    临尾，总支书记望着县纪委书记和孙委员痛心疾首地说：“我在部队工作三十多年，历来是下级服从上级。没想到地方与部队不同，情况复杂得多。我吃一堑，长一智。今后，遇事都要多问一个为什么？以适应地方工作的需要。我立即辞去那个调查组的副组长。”
    “好！”县纪委书记和孙委员笑着点头，并说：“请你通知艾若莉，马上到这里来。”
    总支书记去得快。
    艾若莉也来得快。
    “小艾！你倘若见到那个络腮胡男子，能准确地认出来吗？”县纪委书记问。
    “我的两只眼睛都有一点五的视力，保证不会看错。不过，我请求你们再莫追查那个人了。”
    县纪委书记惊问：“为什么？”
    “这些日子，每晚都有人到我家里去劝我再莫提5月3日晚上的事了，也莫追那个人了。还说，那晚上的事很复杂，还要提，还要追，我就会吃亏。”
    县纪委书记满脸胀得通红，追问：“这是些什么人？”
    “他们一再叮嘱，不许我对外讲出他们的姓名，要不，我就没好日子过。这几天，我发现有人跟踪我。”
    县纪委书记不再追问，他指着身边的孙委员，道：“小艾！你知道他是谁？”
    姑娘摇摇头，腼腆地一笑。
    “他是地纪委孙委员。受地委和地纪委的派遣，前来我县查处‘五.三’事件。有上级领导撑腰，你莫怕。”
    “能查出那个人吗？”
    “鱼怕网，鸟怕枪，谎言怕真理，邪恶怕正义，党有党纪，国有国法，那个人再狡猾，也莫想逃脱党纪国法的惩罚。”
    县纪委书记说着，拉开公文包，抽出一张二百多人的合影照片，放在姑娘眼前，说：
    “请你仔细看看，这里头有没有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
    姑娘面对密密麻麻的人头，逐个仔细辨认，她的目光盯住第二排正中那张络腮胡脸，毫不犹豫地道：
    “就是这个戴鸭舌帽的。”
    “你没看错人啵？”
    “没错。”
    县纪委书记收回那张县政协会议的集体合影，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五人纪念照，依旧摆到姑娘面前，说：
    “你看这几个中间有没有他？”
    “他！就是他！”
    姑娘手指五人中间那个穿白衬衣的中年男子。
    “他没戴鸭舌帽呢？不会看错啵？”
    孙委员慎重地提醒。
    “他是圆脸，小眼睛，扁鼻孔，络腮胡，我认得明明白白。”
    县纪委书记又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一张三人半身照，伸手递给姑娘，说：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他？”
    姑娘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点着当中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说：
    “他！就是他！”
    “他脸上没有络腮胡呢？”
    县纪委书记提醒。
    “他留着络腮胡，我认得。他刮了络腮胡，我也认得。他就是烧成火屎化成灰，我还是认得。”

 第10章 正面接触

    县委书记一手反背，一手挟烟，步履稳健地跨进房门，朝端坐在沙发上的地委副书记和地纪委书记微微含首，不等招呼，就选择办公桌前的藤椅坐下，如两军对垒，尚未接火前抢占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他吐出一口浓烟，仰靠在藤椅上。那架势，好像不是这两个上级领导找他谈话，而是他要对他俩交待工作。不过，尽管他吐出一团团浓烟，还是掩饰不住他那络腮胡脸上掠过的一丝丝惶恐不安的神色。他礼节性地说道：
    “这地方很穷，没有好款待。”
    “洞庭鱼米乡还穷？！”
    地委副书记机械地应酬了一句。在八百万人口的地区，从上到下，都了解地委副书记那种政治家的演说天才。平时，他无论在什么地方讲话、作报告，从不事先拟定讲话稿，总是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抓住有代表性的问题，在工作笔记本上拟出几条提纲，用明快而富于哲理的语言，以清晰而流利的口齿，燃起每个听众的激情，达到演说的目的。而今天，他却显得唇齿笨拙，难于启口，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着县委书记，内心像打翻了佐料罐。
    过去，地委副书记和县委书记都在共青团系统工作，他担任共青团滨湖地委副书记，县委书记担任共青团省委常委、团省委办公室主任。工作中虽无特殊感情，但彼此印象不坏。机构改革时，面前的县委书记作为省委重点培养的首批第三梯队干部，放下毗邻地区丰水县锻炼，担任县委副书记；他提升滨湖地委宣传部长。一年过去，他挑起了地委副书记的重担。这位县委书记从毗邻地区调到滨湖地区所属的桃花江县，担任县委书记。这时代赋予他们七十年代初期毕业的大学生以承上启下的重任。按中央选拔“四化”干部的条件，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虽革命化、知识化、专业化，但不年轻化；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虽年轻化、知识化，但专业化、革命化似嫌有一定差距。只有他们才条件具备。他们是历史的幸运儿。这一年多里，地委副书记从没把县委书记当下级看待，也丝毫不摆上级的架子，除开过去那段工作关系不说，他们彼此心里明白，县委书记是下来镀金的，一旦时机成熟，他将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霄。县委书记在地委副书记面前，既不把自己放到下级的位置，也不摆过去老上级的架子，不卑不亢，分寸适度。
    可今天，地委副书记必须以上级的口吻对县委书记谈话。要谈的又是个难于启齿的问题。他内心多么希望身边的地纪委书记能首先打开话题呀！但他知道这希望不会成为现实。因为地纪委书记已和县委书记进行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这几天，地纪委书记坐镇桃花江，指挥调查“五.三”事件，全面了解县委书记的所作所为。在基本查清事实的情况下，地委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爱护新干部的原则，授权地纪委书记找县委书记谈话，希望他主动交待问题，认识错误，走从宽处理的道路。
    “我是省、地委双重管的干部，起码要地委书记才够格找我谈话。”
    地纪委书记曾担任过乡、区、县委书记，且已近知天命之年，有着丰富的政治工作经验，面对这位颇有来头，红极一时的县委书记，极力耐着性子，和风细雨地说服教育。
    县委书记不但置若罔闻，反而大声咆哮：
    “这是诬蔑！这是保守派压制改革派！我要上告省委、上告中央！”
    他火气冲天，拂袖而去。
    地纪委书记向地委书记汇报了这一情况。于是，分管党群工作的地委副书记赶赴桃花江，与地纪委书记一道，再次启发县委书记主动交待自己的错误言行。
    这时，地纪委书记并没有把县委书记昨天对他的无礼顶撞放在心里，正像地委副书记希望的那样，开诚布公地打开了话题，末尾强调：
    “希望你协助组织上尽快查清你的问题。”
    “我没有问题。”
    “5月3日晚8时至9时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请你讲清楚。”
    “我去县芦苇科研所看望同乡小汪，十一点多钟才回县委机关。”
    此时，县委书记的话音未落，停在门外的一辆吉普车立刻启动，直驶县芦苇科研所。有时抢先一分钟，就能打破作案人串供堵口的全部计划，使破案工作顺利进展。
    县纪委书记紧抓扶手，恨不能驱动吉普车跑得更快。车进芦苇科研所，还没停稳，他就推开车门往下跳。
    芦苇科研所的小会议室里，县纪委书记提问：
    “小汪！5月3日晚上，县委书记到你这里来过吗？”
    “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
    “煞黑。大概是8点多钟。”
    “什么时候去的？”
    “11点多钟。”
    “你俩在哪里谈话？”
    “芦苇科研所大门外的公路边上。”
    “有谁看见？”
    “没人看见。”
    “这套谎言是有人编好了，要你背下来的吧？！”
    “不！不！如果有一句假话，你抓我去坐牢。”
    “一个堂堂县委书记，会在芦苇科研所大门外站两个多小时？而且这么长时间没遇见一个熟人？”
    县纪委书记当机立断，命令吉普车带了小汪返回县招待所，自己和调查组的同志留在芦苇科研所继续调查。
    谎言像气泡，只要用事实的棍子轻轻一戳就穿。
    芦苇科研所的人们证实，5月3日晚8时至11时，小汪在会议室观看电视连续剧《济公》，没有外去。
    经启发教育，小汪交代了全部真情。
    5月4日晚上，县委书记派人喊他到家中，进门就问：
    “小汪！工作如意吗？”
    “比起在乡里种田不知舒服多少倍呢！搭帮您的关照，我才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呀！”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日后有何要求，尽管直说。”
    “您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报答您呢？”
    “亲不亲，故乡人嘛！谈什么报答？”县委书记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小汪，有件事，请你照我讲的去做。”
    接着，县委书记教他背下了那套谎言。
    事实是太阳，谎言是迷雾。要驱散迷雾，太阳也需要付出努力。地委副书记和地纪委书记以事实为依据，再次对县委书记进行耐心教育。可是，县委书记仍然一口咬定先前的说法不变。
    “你不要再编谎话了，你编的假话实在太多了。5月3日，你陪同地区农业银行检查组到城关镇政府吃晚饭，由于炊事员错把味精当盐放了，一钵甲鱼甜得苦，就是用水洗过一遍再下锅，还是进不得嘴。这是事实吧？”
    县委书记点头，说：“饭后，我把检查组送进影剧院看歌舞，自己就到芦苇科研所去了。”
    “不！你对地区农业银行检查组的同志讲，你晚上要听一个乡党委书记的汇报，不能陪同观看歌舞。而你对县委办公室龙副主任讲，你陪同地区农业银行检查组到影剧院看歌舞去了。那晚，淘沙湖农场党委书记和场长找你汇报工作，一直在县委办等到12时还不见你回去，只好请传达室的肖师傅转告你，第二天早晨向你汇报。肖师傅一直等你回到县委机关才关大门，那时已是5月4日凌晨30分。”

 第11章 夫人大闹招待所

    “你们把招待所变成看守所，把好人当坏人关押。你们算什么纪检干部？算什么共产党员？上级会来惩罚你们！”
    这斥骂声，扰乱了蓝天的甜梦，惊跑了大地的睡意，打破了县委招待所黎明前的寂静，一扇扇门窗拉开，伸出一颗颗惊讶的脑袋，只见二楼前面的水泥坪里，站着一个中年女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楼上，嘴里飞出密密麻麻的唾沫星子。
    县纪委书记对乔小巧夫妇进行了一通晚的启发教育，刚上床闭拢眼，就被这斥骂声吵醒。
    “昧良黑心，冤枉好人。自己想往上爬，就用别个垫背。会讨不得好死！”
    骂声逐渐提高，而且对着他的房门。他索性一个鲤鱼打挺似地翻身跃起，在水龙头底下狠狠地冲洗自己的头。当他关紧水龙头的时候，骂声没有了。是有人劝阻？还是无力再骂？他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他推开窗户，迎着扑进来的清新空气，作了几口深呼吸。他眼望悠悠流淌的桃花江，心里暗暗默神：几天不见彭菲踪影，一出现在招待所就大吵大闹，定是到省城找她丈夫的老首长、老上级汇报了假情况，得到了某些大人物的支持，才这样有恃无恐，泼妇骂街。这既是对他的威胁，也是给她的同路人壮胆。他咬咬牙根，心里哼起了京剧《铡美案》中包公的一段唱：
    皇家的女儿娇惯性，
    公堂之上胡乱行。
    头上取下乌纱帽，
    身上脱掉滚龙袍，
    将陈世美押往铡刀口下，
    宋王爷说情我也不轻饶。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县芦苇科研所小汪的书面报告。
    地、县纪委联合调查组：
    5月3日晚上，我和县委书记的确在芦科所大门外的公路边上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昨天，县纪委书记和调查组的同志找我核实情况，我开头讲的是真话后面讲的是假话，因为我害怕县纪委书记那双逼人的眼睛，担心他抓我去坐牢，迫不得已才那样说的。我欺骗了组织，大错特错。除要求更正之外，还甘愿受法律制裁。
    汪xx
    5月8日
    就在这时，县纪委书记收到了县芦苇科研所几个被调查对象的三封来信。
    敬爱的地区领导：
    作为一个青年，懂得我国的法律和党的政策，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掉一个坏人。所以特写此信向领导申述明白，据我和同事们共同回忆，5月3日晚上，小汪的确看了电视，但在播放晚间新闻左右，他就出去了。何时回房睡觉，我不清楚。以上补充，决无差错。昨天，因为我对您们调查情况缺乏足够的认识，以为小汪在外面做了错事，就替他隐瞒了外出的一段经过。敬请领导宽恕，撤销原来的口实，以此信为准。
    李xx
    5月8日
    纪检同志：
    5月3日晚7时30分，我没发现小汪看电视，约半小时后，忽然看见小汪坐在窗台上，看得津津有味。他何时离去，我不知道。我看完电视，回房睡觉，也没看见他。他何时回来，我也不清楚。昨天，在芦苇科研所办公室给你们回忆的情况有一点不真实，因为与小汪是家乡人，担心他在外面闯了祸，就隐瞒了他外去的事实。特作说明，请求更正。
    薛xx
    5月8日
    地、县纪委：
    昨晚看电视《济公》，当看到第五集那个秀才出来时，小汪就邀我去睡。我一进房就睡了，他睡了没睡，我不清楚。昨天汇报时，我没把这点讲清楚，特作补充。
    崔xx
    5月8日
    县纪委书记刚读完这些信，调查组的一位青年干部慌慌张张跨进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不得了啦！出，出人命案啦！乔小巧跳，跳楼自……自杀……”
    说着，看见桌上一杯茶，端起就喝。
    县纪委书记暗吃一惊。昨晚，由于他的耐心教育，乔小巧对自己的错误言行有了新的认识，表示愿意向组织老实交待，并揭发县委书记的丑行。仅过一夜，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只预料过案情会有反复，但没料到会酿成这一幕悲剧。他办案几十年，这还是头一回。该怎么办呀？
    “她自杀未遂，便大哭大闹，指责我们搞逼供信，要求放她出去，给她自由。”
    这位青年干部喝干了茶杯，抹抹嘴唇，望着县纪委书记，问道：“这该如何处置？”
    一场虚惊。县纪委书记松了一口气，给这位青年干部茶杯里添满开水，道：
    “你呀，还比不上洞庭湖里的麻雀，一有风浪，就吓得连句话都说不清了。”
    青年干部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她真要自杀了，我们可担待不起呀！”
    “象这种人，为了哥哥当上副县长，为了男人转为国家干部，为了自己手头有钱花，连肉体和灵魂都肯出卖，哪会舍得去死罗！是彭菲的吵闹声壮了她的胆。”
    “将彭菲也隔离反省。”
    “不！她也是受害者。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即得利益，才为男人东奔西走，串连活动。到时候，她会觉醒的。”
    这时，彭菲又出现在水泥坪里，一开口，一指手，来势比先前更猛。
    县纪委书记倒了一杯水，又打开一把折叠椅，对这位青年干部说：
    “你把这杯茶和这把椅子给彭菲送去。请她坐下来，边喝茶边叫骂。”
    “这……”
    “去吧。”

 第14章 反省期间

    环境幽静的地委接待处，面临悠悠流淌的桃花江。
    县委书记从江面上收回目光，关拢窗户，望着写字台上的一叠文稿纸，心里像桃花江水，翻腾不息。
    写什么呢？
    没什么可写的！
    5月4日晚，他与乔小巧夫妇密谋策划，订立了攻守同盟。他再三叮嘱：“只要你们夫妇稳住阵脚，就不怕。我这里没问题。”
    5月6日，他召开了有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长，县文化局党总支书记，县文化局局长参加的紧急会议，布置了反调查工作。他的这些部下们，一定会为他竭诚效力。
    哼！他还是县委书记！桃花江人民岂敢揭发他？！
    5月12日，地委书记代表地委对他进行苦口婆心的教育，要他主动交待罪行，争取宽大处理。他却指责地委对他没有一个马列主义的看法，他要上诉。
    5月15日，他写了《关于对停职反省不服的申诉》，其中写道：“反省什么呢？我是信仰马列主义的，没有做出对不起人民的事，不存在反省的问题。”“由于我坚持改革，敢抓敢管，而遭人围攻。”“极少数人对我的检举揭发，是出于政治目的，陷害于我。地委对我作出停职反省的决定，是助长歪风的不妥决策。”
    5月16日，他在《关于对申诉答复的意见》中声称：“我信仰马列主义已有25年了，这次反省，决不会顺应某种要求，无中生有的编造谎言，赢得一个态度认真、交待老实、行动积极的评语。”他指控“地委在制造新的冤假错案，”这是因为领导有“左”的思想和没有“亲临其境调查”的结果，调查组获得的证据“是威风凛凛的警察出现在胆小人的面前”搞的逼、供、信所得，他要“向法院起诉”，要地委及早考虑下台的“台阶”。
    5月17日，他在《关于要求上诉的报告》中写道：“地纪委书记官僚主义作风严重，不深入桃花江全面了解情况，下车伊始，主观臆断，用‘左’的一套办案，抓这个，关那个，把招待所变成拘留所，动用公安警察搞逼供信。”
    5月18日，地委正副书记、地纪委书记对他进行了严厉地批评，指出：“你不要相信攻守同盟了。你的攻守同盟全面崩溃了。只有坦白交待，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这才知道，地委领导是吓不倒的。于是，他改变策略，由进攻转为防守。一方面，他避重就轻，交待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企图骗得地委领导对他留下一个“态度老实”的印象。与此同时，他贿赂办案人员，带信给他妻子彭菲，以规劝她坦白交待为由，要求地委领导给他们夫妻一次见面的机会。当得到地委领导的同意后，彭菲却又根据丈夫的眼色，得寸进尺，赖在房里不肯走，定要夫妻同宿一晚。地委领导以博大的胸怀，予以批准。
    就在这个晚上，县委书记对妻子面授机宜，督促加紧行动，以挽回自己的败局。
    外部矛盾激化，内部矛盾缓和，这对夫妻之间，出现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团结统一局面。
    第二天清晨，彭菲风驰电掣般地赶回桃花江，奔向小邝家，奔向左毅家，奔向蓝虹家，她在她们面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接着，她又奔向某建筑公司承包头沈顺钱家，和沈顺钱一同坐上一辆双排座人货两用车，朝丰水、晚阳两县急驶，半天行程500公里。
    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驰向省城……

 第15章 分歧

    那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凝聚在会议室的上空，成块，成团，使会议室的气氛显得异常紧张。
    县纪委书记掐灭烟头，倏地站起，道：“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不但要深查县委书记的流氓犯罪行为，还要追查他的经济犯罪活动。”
    “不能因为他今天犯罪，就肯定他昨天、前天也犯罪。那样，就会犯形而上学的错误。如果说他在省城、丰水、晚阳任职期间，就有犯罪行为，那么，提拔他的领导和组织部门是干什么的？同志！要从实际出发。”
    “对！我要求继续深查，就正是从实际出发。”县纪委书记据理力争道：“我们应该透过沈顺钱为县委书记四处奔波，多方活动的表面现象，看到其中隐藏的实质内容。沈顺钱与县委书记是什么关系？我的老领导，你知道吧！”
    “是亲戚加朋友关系。沈顺钱的妻子，是县委书记弟媳妇的堂姐。”
    “要恰切点说，他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因各自的需要，使他俩紧密地联在了一起。县委书记以前并不认识沈顺钱。去年5月，县武装部要修建五层宿舍楼，有5个建筑工程队投标，沈顺钱是其中之一，他为了取胜，背后使开了手脚，带着高级礼品，第一次来到县委书记兼武装部第一政委家，攀上了亲戚关系，请求为他出面说话，让他承包武装部基建工程。此后，两家来往频繁。去年7月，沈顺钱的小孩生病住院，县委书记夫妇专程前去看望。同年腊月三十晚上，沈顺钱到县委书记家，当时，只有县委书记的父母、岳母和三个小孩在家，沈顺钱给每个老人、每个小孩送了钱。正月初一，县委书记回拜沈顺钱家，也给小孩送了红包。我怀疑这里头存在着什么肮脏交易，有必要进行追查。”
    “如果查不出什么肮脏交易，又该怎么办呢？”
    县纪委书记瞪大熬红了的眼睛，心想：把宝贵的时间消磨在无休止的争论中，就等于慢性自杀。为了时间，为了效率，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他豁出去了。他朝茶几上猛击一掌道：
    “如果查不出他们之间的肮脏交易，我甘愿接受撤职处分！”
    “你，你不要以为前段工作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居功自傲嘛。你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就请示地委好了。”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响，这位领导拂袖而去。
    县纪委书记不怕压力，大胆地向省、地委、省、地纪委的领导汇报了自己对案情的看法。
    他得到了支持。
    果然查出了县委书记的经济犯罪行为和在丰水、晚阳两地任职期间的流氓犯罪活动。
    县委书记凭借手中的权力，先后从县计委、县物资局、省轻工业厅弄到计内钢材指标10吨，送给沈顺钱。沈顺钱以每吨831.49元购进，再以1931元转手倒卖，除开各项开支，牟取暴利。此外，县委书记还在全县境内为沈顺钱联系、引荐大小基建工程十多项。
    权力的使用，换来了金钱的报偿。
    县委书记的弟弟建房，沈顺钱以县委书记的名义送去钢材1吨。事后，弟弟付给哥哥现金。县委书记收款后，向沈顺钱提出结付钢材款。沈顺钱连连摆手道：
    “算了！算了！莫把我当外人看。”
    县委书记一笑了之。
    一天晚上，沈顺钱来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送给现金800元。过了几天，县委书记遇到沈顺钱，问：
    “你送我的800元，我爱人晓得吗？”
    沈顺钱诡秘地一笑，道：“我晓得你开销大，需要钱用。送钱的事，哪会让嫂子得知？”
    县委书记叮嘱：“以后也莫告诉她。”
    又一天晚上，县委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又收下沈顺钱送给的现金一千元。
    再一天晚上，县委书记从自己家中送沈顺钱下楼时，再次收下一千元现金。
    晚上呀！晚上！天和地闭上了眼睛，山和水进入了酣睡，无形中给县委书记和沈顺钱提供了犯罪的机会。
    与此同时，又查出了县委书记在丰水、晚阳两县任职期间的流氓犯罪事实。
    他作为省直机关下基层锻炼的三梯队干部，担任丰水县委副书记，分管计划生育工作。不久，他又和全省重点培养的四十名青年干部一道，报考中央党校，以优异的成绩，被列为录取对象。他满心欢喜，自以为二、三年以后，就可平步青云，进入地委、省委领导班子，甚至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当省委根据工作需要，决定他继续留在丰水县工作时，他大失所望，抱怨“一代天子一朝臣”，自己再也莫想爬上更辉煌的宝座。于是，他将已有的权力当资本，开始及时行乐的生活。
    他下乡检查计划生育工作，看中了计划生育专干小翠的姿色，一路上，他对小翠百般殷勤，同时，还以语言戏之，以手足触之，极尽挑逗之能事。检查回城的第一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窜入小翠的住房，关门，熄灯，抱住小翠狂吻滥摸，并说：“你长得好漂亮，象电影演员。”他动手脱小翠的裤子，小翠说：“我们都是党员，不能干这种事。”他说：“人生一世，不好生玩几回，划不来。”他象一头猛兽，扑到小翠身上。即将结婚的小翠却成了他的玩物。
    他深入山村蹲点，专找貌美的姑娘接触，几经比较，他盯准了村支部书记的女儿，18岁的姑娘慧慧，将其收为“干女儿”，一再表示，要帮她安排工作，介绍对象，骗取了全家对他的信任。时机一到，他就下手。他以照料因病住院的妻子为名，将慧慧请到家中。深夜，他爬到慧慧床上，脱掉衣裤行奸。慧慧欲呼喊睡在同一房的他的女儿，他用手捂住慧慧的嘴，说：“只要你依了我这一回，我就把你安排到县棉纺厂工作。”涉世未深的慧慧信以为真，咬牙忍受着心灵和肉体上的痛苦。
    他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快乐，这使他更加确信权力等于金钱！权力等于美女！可以占有一切，也可以掩盖一切。当他调任晚阳县县长时，他不但没有克制自己，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初到晚阳，因机关住房紧缺，他暂时住某单位招待所。在这里，他贪婪的目光又盯上了体态美貌、热情大方的服务员晓春。一天早晨，他趁她进房送开水之机，赤条条地从床上跃起，用力抱住，按进被窝，强行奸污。万事开头难，此后他连连得手。晓春经受多次蹂躏后，终于换来了一丝清甜：她脱下服务员的衣帽，被调到晚阳县某厂门市部任出纳。
    他发现晚阳县某厂医生、有名的美女丽阳，与他是同乡，又得知丽阳的丈夫即将从部队转业，希望在晚阳找一个理想的接收单位，与妻儿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他便主动出击，首先与她搭上同乡关系，接着为她丈夫联系接收单位，紧接着送上一些有性描写的文艺书籍给她看，诱惑她“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最后，他终于一次又一次地搂住丽阳，发泄浑身的欲望。
    ……
    他在丰水、晚阳、桃花江县任职期间，以安排工作或调动工作、转编、提拔、入党、落实政策、金钱物资引诱等手段，先后在办公室、招待所、树林里、铁道旁及受害人和他自己的宿舍，奸污、猥亵、调戏妇女24名，其中未婚女青年15名，军人妻子3名。接收贿赂3600元。

 第16章 不见棺材不流泪

    县委书记被依法逮捕。经过近10个月的调查取证和核实后，桃花江县人民法院开庭审判，县委书记在庄严的国徽下，出庭接受人民的正义判决：
    县委书记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剥夺政治权力3年，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合并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3年，剥夺政治权力3年。
    这时，站在被告席上的县委书记低垂着头，两行浑浊的泪水滑出眼眶，洒落衣衫。他后悔莫及啊！由于自己的犯罪行为，毁灭了他人的幸福生活，也毁坏了自己的家庭和个人前程。他表示服从法院的判决，落得今日可耻下场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只提出，他六口之家将出现一定的生活困难，请求政府适当给予照顾。
    生活是严峻的，来不得半点戏弄。
    县委书记戏弄了生活，生活给了他应有的教训。
    让他用悔恨的泪水，洗心革面，慢慢返回到严峻的生活中来吧！

 第17章 点评 他为什么会走向犯罪深渊

    作为统领几十万人的县委书记，在群众眼里自然有一种信赖感、神圣感。这并非县委书记本人有什么了不得，有什么与众不同，而是因为县委书记是党派来的。党是光荣的、伟大的、正确的，党的目的是为群众谋利益的。县委书记的所作所为，肯定要与党的宗旨保持高度一致，时时替群众着想，处处为群众做好事。桃花江县是革命老区，从大革命时期到现在经历数十位县委书记的领导，每一届县委书记都给父老乡亲、基层干部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到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新来的县委书记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桃花江县的干部、群众，对县委书记的每一个报告，每一道指示，均坚定不移地执行、照办。
    然而，这位县委书记被依法逮捕。桃花江县人民法院开庭审判：县委书记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剥夺政洽权利3年，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合并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3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
    原来，县委书记在桃花江县、丰水县以及晚阳县任职期间，以安排工作或调动工作、转编、提拔、入党、落实政策、金钱物资引诱等手段，先后在办公室、招待所、树林里、铁道旁及受害人家里和他自己的宿舍，奸污、猥亵、调戏妇女24名，其中未婚女青年15名，军人妻子3名。接受贿赂3600元。
    他把权力看得至高无上，不受法律约束，不受群众监督。桃花江县的群众用一首顺口溜击中了他的要害：
    走进桃花城，
    丑事不可闻；
    书记搞女人，
    出示工作证。
    他诱骗姑娘上钩，而姑娘不上钩。他便从身上掏出了红封面的工作证，以表明自已是县委书记的身份。意思很明显：县委书记，“土皇帝”呀！全县几十万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手上，他说白，沒人敢说黑，他指东，无人敢走西。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难道不害怕？未必不崇拜？何况还是农村粮，何况还是临时工，农转非，临转正，只要他县委书记一句话。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小艾姑娘，不但当夜没满足他的欲望，反而在第二天上午与其姐姐一起，胆敢闯进堂堂县委，要见县委书记，辨认昨晚上出示县委书记工作证的那个人，是真正的县委书记，还是冒充的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不知是害怕，还是懒得见，这时他在自己的办公室，知道艾家姐妹的到来。他没有出去见。县委办公室黎主任回答艾家姐妹：“县委书记下乡检查未归。”如果县委书记这时出面接待艾家姐妹，说句歉意的话：对不起，昨夜多喝了几杯酒，言行有些出格，请艾家姐妹原谅。他这样放下架子，艾家姐妹也许真会原谅。那样，他的丑行兴许能继续隐瞒下去。遗憾的是，县委书记把自己看得太高。
    有了权，就有了一切。一旦权在手，万事有人求，掌权用好权，潇洒又自由。这是县委书记的逻辑。他把权看得至高无上。手中有了权，就可以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没有想到，他的权力是党给的，是人民给的。他是不是为党为人民掌好了权，用好了权是要受国家法律监督和约束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法律的监督和制约就越多。像本文中表现的县委书记，如果没有法律对他的监督和约束，任其发展下去，不知将桃花江县摆弄成什么样子。六十多万桃花江父老乡亲，不知要过怎样的苦日子。作为当权者必须懂得，也应该懂得：社会主义制度与封建主义制度、资本主义制度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地位多高，权力多大，只要你违反了国家法律，干出了有损国家和人民利益的事，就要受到法律的审判与制裁。由于我国目前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立法、执法均不完善，某些地方、某些环节还存在着漏洞。本文中的县委书记得逞于一时，作恶于一方，就是因为钻了法律的漏洞。一旦法律的神圣光芒照到每个角落，像县委书记这样的“土皇帝”便立即现出其丑恶嘴脸。
    在小艾姑娘之前，有那么多的良家女子遭到县委书记蹂躏、糟蹋，不是愚蠢，不是胆小，也不是无能，而是未能像小艾姑娘那样，很好地运用国家法律保护自己。在我们国家，不管是什么人，履行国家法律赋予的权利和义务是同等的，没有权利大小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从这点上来讲，姐妹们都应该以小艾姑娘为楷模，做强者不做弱者，当胜者而不当败者。唾弃、蔑视一切权力和诱惑，真正做一个身心洁净的女人。

 第18章 公关小姐的控诉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钱推磨。那么，有才、有德呢？善于高度概括的古人，却缺少这方面的总结。令后人惋惜。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对于钱的兴趣，对于钱的敏感，对于钱的欲望，远远越过了发明钱的老祖宗。
    人们用钱玩活了一个时代，人们用钱缩短了东半球与西半球的距离，人们用钱使南极和北极握手言欢。可就是没有人能用钱阻止住地球旋转，白日依然过去，黑夜照样来临。若能用钱奖励白天，让白天延长，若能用钱惩罚黑夜，让黑夜缩短，那这个世界就真正成了有钱人的世界。那没钱的人该怎么生活呢？
    他倚窗而立，望着深沉的黑夜，遐思万千。他读到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公关小姐的控诉信，心情愤怒难捺。若是在白天，他会立刻叫来秘书，吩咐其通知有关部门，火速查个水落石出，严惩那位贪赃枉法，昏庸无度的肖经理，保护那位受害的女大学生。
    他甚至会自己抓起电话筒，拨通检察院、纪检会、监察厅，命令那些分管廉政建设、分管反贪污受贿工作的部门负责人火速来他办公室议事。
    他就是这样一个快刀斩乱麻的人，他就是这样一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他在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上虽历经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起起伏伏，可这股锐气，这身虎气，这腔正气，不仅丝毫不减当年，反而随着年龄的增大，阅历的增多，职位的增高，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炽热。
    他像徐九经一样，个子并不魁梧，武武墩墩，结结实实；长相也不英俊，脸太方，眉过粗，眼稍大，皮肤黧黑，甚至没有当大官的福相。在现代派眼里只是个二等残废。在群众眼里都把他看成与徐九经一样，因为他常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所以，他特别重视群众的来信来访，尽管他承担的工作再忙，批阅的文件再多，处理的大事再急，每天都坚持拆看四面八方的群众寄给他的信件，以及省政府办公厅信访办送来的《信访反映》。这是他保持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一根纽带，决不能中断。
    今夜，在他看过的数十封群众来信中，最使他震怒的就是那位公关小姐的血泪控诉。他仿佛看见那位女大学生睁大两只泪汪汪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伸出手，将她和那些受害的姐妹们从虎口里搭救出来。他走回他那宽大锃亮的办公桌前，又捧起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公关小姐的控诉信。
    敬爱的领导：
    您好！
    今天，我要向您控诉邵阳市百货公司驻海南省海口市湘琼企业开发公司经理肖贤启的丑恶行径和我受到的摧残、迫害。
    我是一名女大学生，对公关工作很感兴趣。今年三月，湘琼企业开发公司经理肖贤启以湖南老乡的关系，招聘我去做“公关”工作。除吃住外，每月工资500元。当时，我满以为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了，但事与愿违，我不但没有发挥才干，反而被他们欺骗了，被他们蹂躏了。
    初到这个公司的一段时间，没有事干，整天陪着他们打麻将，心里很急，要求肖经理给我一些事做。肖答：“你别急，以后有的是工作，只怕你不愿意干。”
    过了几天，从深圳来了几个人，是和肖做纺织品生意的。住在公司（海口市滨海新村72号）本部。当天，吃过晚饭后，肖经理叫我上楼陪他们打麻将，并再三叮嘱：“他们是财神爷，把他们照顾周到点，我发给你奖金。”在打麻将中，肖不时来观看。“客人”中的一个姓周的对肖说：“肖老兄！你还有什么节目，赶快拿出来。你不是说到海南来可享受第一流的娱乐和服务吗？”肖答：“不要急，好戏还在后面，到时看我们这位小姐的。”我不懂其意，陪他们打到12点多，下楼吃了夜宵，准备睡觉去。可是，肖贤启挡住我说：“陪人家看了录相再睡。”我只好答应了。
    录相片名叫《武则天》，开头介绍武则天治理朝政，可后面全是些不堪入目的性交镜头。我是个未婚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想走。可是，那些“客人”不准我走，那个姓周的还说：“你们肖经理把你交给我们了。”说完，就开始在我身上乱摸乱捏。我挣扎，我叫喊，都无济于事。他们还威胁我：“你要再不懂事点，我们就张扬出去，说你引诱我们。”“你们经理不是让你来公关吗？明天一百多万元的生意就给你老板成交了。经理会重赏你的。”我确实害怕他们张扬出去。一个女人的名声要紧啦！只得痛苦地让那几个畜生凌辱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质问肖经理：“你招我来就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吗？”肖贤启厚颜无耻地说：“是，又怎么样？！公关工作就是这样，你不干可以走呀！我有的是钱，一年赚一百多万元利润，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管得了！你走了，我马上还可以招聘一个比你漂亮的妹子来。”气得我大哭一场。想走又没有路费，只好忍气吞声地干了一个月。
    在这个月中，度日如年，每天陪着他们吃、喝、玩、乐，看淫秽录相。他们吃足了，喝够了，便是对我发泄兽欲，类似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这些人当中，有到湘琼公司来玩的邵阳市的干部。肖贤启还对我说：“对那些共产党的干部，你让他们吃好玩好，再送些东西，他不就什么政策、原则都给你了吗？！”这一个月，我染了一身病，身心遭受了严重的摧残。我走后，不知又有多少姐妹落入他们设置的火坑，遭受那种欺凌和侮辱啊！
    敬爱的领导，难道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中国，在依法治国的今天，能容忍肖贤启拿着国家的钱，任意挥霍，干这种肮脏的交易吗？去欺骗、凌辱女青年吗？为此，请领导明察，惩治这个腐化堕落的败类。
    一个受害者的控诉
    4月18日
    他恨不能一拳砸在桌子上，排遣心中的激愤。他极力克制着，又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雾笼罩，一片墨黛，白日里绿荫蔽天，鲜花铺地，湖水闪光，亭阁争辉的烈士公园，此时看去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只有公园正中那座高矗入云的烈士纪念塔，像一柄直指苍穹的利剑，拨开沉沉夜雾，显示出超俗和不凡。
    他瞪大那一双睿智的眼睛，企望看清新中国的缔造者毛泽东当年在烈士塔上题写的那一行刚劲有力，飘洒飞逸的大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尽管夜雾遮拦，尽管空间阻隔，他无法看得清，但是，那塔身，那字体，那塔座内陈列的千千万万为新中国的解放，为人民的幸福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们的动人事迹，此时在他心里翻腾，在他眼前浮现。与那位不知名的大学生的血泪控诉比较，他越加体味道当年建塔人的良苦用心，越加理解了毛泽东题写“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伟大意义。
    夜风从烈士公园那边吹过来，携着花的芳香，带着水的清甜，抚摸他燥热的身躯，火辣的面颊，感到些许凉爽和惬意。
    他走回办公桌前，提起笔，在不留姓名的公关小姐的控诉信上刷刷批示：
    请检察院xxx同志，监察厅xxx同志阅处，并速报查处结果。
    xxx
    4月24日
    干脆利落，简短扼要，语气坚决，目的明确。没有推诿、圆滑，不讲所谓的策略，也没给自己留条退路，锋芒所向，不可逆转。他身为中共湖南省委常委、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党和人民赋予了他很高的权力，他要为党、为人民掌好权，用好权。
    末了，他合上笔，反复端详自己写下的那一行字，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期待着检察院、监察厅对此案的查处结果。

 第19章 难道他也会贪污受贿

    副省长的指令，几经批转，终于穿山越水，飞到了邵阳市人民检察院，在检察长孙孝思、副检察长朱大魁手中落了脚，生了根。他们面对省长的批示，和受害女青年的血泪控诉，心情沉重而复杂。
    这些年，邵阳市的经济工作迈开了新的步伐，随之而来的经济犯罪案件也急剧增加，从某种程度上讲，经济犯罪超过了经济发展。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几乎成了一致的看法：邵阳是个出大案要案、凶案奇案的地方，动不动就要惊动省委、惊动中央，动不动就要涉及全省、影响全国。
    作为邵阳市的最高检察官，他们不能不为之忧虑和操心。总想寻找出良策，减少此类案件的发生，促进邵阳市的经济腾飞，确保邵阳市人民生活幸福、和谐而宁静。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就像旋转的地球，没有停歇的工作，付出了满腔心血。
    他们刚刚破获一起由邵阳市的经济罪犯同湘江不法分子内外勾结，采取用黄土冒充还原桃红出口的手段，骗取国家返还税款的特大经济犯罪案件，还来不及追查与这起案子有牵连的邵阳纺织品站驻深圳办事处的某些人和事，这里，省长又批转下来了新的案子，真是办不完的案子，抓不尽的犯人。他们又得马不停蹄，兵不卸甲，继续擂鼓上阵。
    当孙孝思检察长和朱大魁副检察长仔细读完那位受害女大学生的控诉信时，不禁为之一惊：巧合！实在太巧合！受害女大学生向省长控诉的对象与骗税案牵涉的对象竟同为一人。如此巧合的事情，只能在戏剧、电影、小说里头才能见到，现实生活中真能发生，真能存在？！
    经邵阳市检察院检察官侦查表明，自去年下半年以来，邵阳市无业人员甲、乙、丙等，伙同深圳无业人员丁等，串通湘江不法分子，利用国家对某些产品出口返还税款的优惠政策，伪造合同、账单、发票等，将黄土装入桶内，冒充贵重紧俏化工原料——还原桃红外销湘江，以此骗取国家返还税款达数百万元人民币，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在审理这起案件时，又从中发现了一起涉及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的特大经济罪案。
    邵阳市纺织品站驻深圳办事处（深圳芙蓉贸易公司）经理肖贤启，动用10万元港币，委托汤加王国籍华人娄知平购买出国护照，企图外逃出境。据了解，肖贤启还犯有贪污、受贿等罪行，但具体情况不清。
    这个肖贤启，海南有开发公司，深圳有办事处，两顶经理乌纱他一人戴。贪污、受贿、出逃、摧残迫害女青年，用色相作交易，世界上的各种丑行，均被他一人干尽。这两条渠道汇集来的情况，是真实地反映了客观事实，还是人为地安排？
    检察长和副检察长经过仔细的分析和认真思索后，一致认为：这是一种不容忽视的现象，要透过扑朔迷离的线索，紧追深查，挖出本质，突破全案，给党和人民一个满意的回答。
    于是，他们在全市检察院系统选良将，挑精兵，组成专案组。
    “喂！西区检察院吗？我找袁武山检察长！”朱大魁抓起电话筒，拨通了他管辖的邵阳市西区检察院。“哦！你就是武山呀！我是大魁呀！请你和宁顺光、接学忠、王玉湘赶快到我这里来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越快越好！放下话筒就来！”
    军令如山，不得有违。袁武山作为基层检察官的头儿，深知无条件服从上级安排的重要意义。同时，他了解朱大魁的性格与为人，作为长期从事公安政保侦察员出身的这位检察长，在隐蔽战线养成了沉稳、干练、果断的作风，说话、办事，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凡是他下达的命令，就要坚决执行。袁武山没有多问半句，立即集合副检察长兼西区反贪局局长宁顺光、反贪局副局长接学忠、王玉湘放下手头的事，坐上“北京212”吉普车，沿横贯市区的主街道红旗路，直驰检察院。
    位处闹市中心的邵阳市检察院，没有高大的建筑，没有豪华的装饰，枝繁叶茂的泡桐树，掩映着几幢古朴陈旧的红砖瓦房，与周围披红挂绿，拔地参天的楼群比较，显得简陋而单调，而正是从这简陋和单调中，透出威严和不凡。
    袁武山跳下吉普车，扫了一眼这庄重而又亲切的院落，他挺了挺魁梧结实的身板，领头朝办公楼走去，那气魄，那神态，俨然前来领命的大将军。
    宁顺光、接学忠、王玉湘紧随其后，虽不知上级检察官突然召见他们的目的，但这些聪明的汉子，已从这气氛中感觉到了此行非同寻常。
    四条汉子，一股旋风，卷进检察长办公室。朱副检察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微微欠了欠身，指着早已盛满内容的茶杯，示意他们呷茶。他没有说什么，打开电视机，播放着录相。倏地，在场的几位检察官都将目光紧盯着屏幕上。
    大海，波涛汹涌。
    悬崖，陡峭凌空，
    浪击悬崖，响声震天。
    海边，繁华热闹的大湘江，高楼林立，街道纵横，车水马龙，行人熙攘。
    一辆“五十铃”重型卸货车从市区驶出，沿海岸疾驰，到了僻静的悬崖边缓缓停下。一中年男子跳出驾驶室，掀开盖在车厢上的油布，露出一排排油亮闪光的木桶，上面印着中英两种文字：
    还原桃红（rebuce pench red），中国邵阳出品（made in-chinese shao yang）。
    突然，车厢开始倾斜，一车漂亮的木桶滑出车厢，滚落悬崖，跌入海中，溅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柱，立即被海水吞噬。
    “五十铃”喘了口气，扬长而去。
    一辆“东风”牌大货车沿着广深公路朝它驶来，两辆车相距越来越近，却怎么也不能相遇在一起。“东风”牌货车行至宝安县与湘江交界的边防检查站，边防武警挥动红旗，示意停车受检。几名身着制服的中国检察官从边防站冲出，揭开车厢上的油布，又是一排排油亮闪光的木桶，上面照样印着内容相同的中英文两种文字。检察官们搬下一只木桶，打开，里面装的全是黄土……
    朱大魁关了录相机，说：“这就是我市犯罪分子与湘江不法分子相勾结，用黄土冒充还原桃红，外销湘江，骗取国家返还税款。从这起案件中，我们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说着，他将一份材料交给袁武山、宁顺光，同时将副省长的批示和那位女大学生的控诉信递给接学忠、王玉湘，道：“你们交换着看看，自然就明白我今天请你们来的目的。”
    室内一片沉默。只有纸张被揭开的哗哗声。
    他们迅速将材料传阅完毕，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四个人的眼神表达出同样的惊讶：肖贤启，那个红得发紫的纺织品公司经理，那个闻名全省的优秀青年企业家呀！他也会贪污受贿？他也会用公款买出国护照偷逃出境？他也会在生意场上用色相作交易，迫害摧残女青年？勿容置疑，朱副检察长要他们火速赶来，就是要把这起案子交给他们承办。办案，是检察官的职责，可这起案子，除了这些粗线条的线索，还有没有具体的证据呢？
    这每一道眼神的传递，每一个感情的变化，自然都躲不过朱大魁的观察。他站起身，从袁武山、宁顺光、接学忠、王玉湘面前走过，最后在中央站定，用满怀希望和无限信任的口气说：
    “俗话讲，国难思良将，家贫恋贤妻。我和孙检察长分析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件重大涉外经济犯罪案。要查个水落石出，难度很大。因为缺乏实质性的证据。还因为这是一桩特大案，疑难案，所以才决定交给你们西区检察院承办。你们曾办过不少大案，积累了不少丰富的经验。武山果断善决，顺光足智多谋，小接敢打敢冲，小王灵活仔细。你们四个搭配一体，抱成一团，如同一座巍巍雪峰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没有什么阻力不能排除！这次市检察院党组又等着你们胜利的喜讯！怎么样？”
    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四位检察官的脸膛。无论是袁武山那张国字脸，还是宁顺光那张方圆脸，也不论是接学忠那张黧黑脸，还是王玉湘那张白净脸，此时都如同钢铸铁浇，平静而深沉，执着而有力。四条汉子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异口同声地说：“只要犯罪分子实施了犯罪活动，尽管再狡猾，再阴险，也休想跳出检察官的手掌心。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好！”朱副检察长逐个拍拍他们的肩膀，道：“拜托你们了！因为这是一起涉外经济案件，其保密程度要更高。只限于有关领导和办案人员知道。请大家严格遵守这条工作原则，不得有违。”

 第20章 重要情报

    接学忠、王玉湘为了抓住肖贤启的犯罪证据，首先根据笔迹查找那位隐姓埋名的受害女大学生。
    按常规，在肖贤启身边做过公关小姐的就那么些人，尤其是在湘琼企业开发公司服务过的公关小姐更是为数有限，且又是大学生，又是湖南人，应该一寻就着。
    可如今办案，对任何事情都不能照常规思维去推测。在湘琼企业开发公司工作过的公关小姐，个个都是漂亮的大学生，个个都是的道的湖南人，而且个个都只干满一个月，领了工资就走了。没有一个人的笔记对得上，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受害者。面对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姐妹们，他们只能在心里感到惋惜和悲哀。同时，他们也表现出无比的宽容和理解。
    女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如果没有好的名声，就如同一朵掉进了粪坑的花，即使再美，有谁还会伸手拾起，捧着，或是插进花瓶呢？！保全美好的名声，等于保全鲜活的生命。
    再说，如今是金钱万能的社会，有罪的人，只要有钱，有罪也能变成无罪。肖贤启有的是钱，受害的姐妹们能不担心他用金钱买通关节，逍遥法外吗？到那时，揭发他的人更是要倒大霉。
    他们没有穷追紧问，只好忍痛放弃了这条线索。
    他们从琼岛归来，顾不上与夫人和孩子作一次深情的团聚，又开始对第二条线索的追寻。
    为了不打草惊蛇，接学忠、王玉湘乔装改扮，深入到市商业系统了解肖贤启的基本情况。有关方面提供的都是肖贤启的先进事迹和立功获奖的材料，再加之衷心的赞美和高度的评价，谁也不谈肖贤启有半点问题。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肖贤启打破了这千年古训，他就是一块十足的金，他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肖贤启出身于建筑工人家庭，从小跟随父母在城市建筑工地奔波，只读完初中就进入了社会。1971年被招录为邵阳市纺织品站职工，那时他年仅16岁。他曾当过业务员、加工员、保管员，熟悉纺织品购销业务。
    时势造英雄。八十年代，随着对外开放，对内搞活方针的贯彻实施，多种经济成份、多条流通渠道、多种经营方式，少环节的“三多一少”流通体制逐步形成，打破了国营商业一统天下的局面。
    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使邵阳市纺织品站陷入了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困境，销售下降，库存猛增，亏损达120万元。面对现实许多人懵了。
    有的不知所措，一味叫苦，埋怨“地盘缩小，生意难做，饭碗难保”。
    有的对“三多一少”很不理解，说什么“辛苦革命几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
    就在这个关口，肖贤启的看法与众不同，认为这是改革的必然，光埋怨是没有用的，纺织品站必须改弦更张，跟上时代的潮流。
    他向市政府递交了打破纺织品站封闭的管理方式，开展综合经营的意见书。
    领导采纳了他的意见，成立了综合经营部，并委任他为科长，担起经营部的重任。
    为了扩大市场，他又带领七八名“铁杆哥们”在深圳开办了办事处。
    八十年代，中国人把深圳当作淘金之地，以为只要进入深圳，就能赚大把的钞票。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
    肖贤启领着他的铁杆哥们，大胆地闯，大胆地试，果真敲开了生财之道的大门。
    他们首先从“国贸大厦”闯起，这座53层，150米高的庞然大物，简直就像个魔盒，它使许多人变得富有，也使许多人折戟沉沙。第一二层是购物、游览中心，从第三层至四十三层是办公大厅，住了一百多家中外公司和企业。
    为寻找用户，肖贤启带领他的铁杆哥们一层一层地往上爬，用十天时间，敲开了所有办公大厅的门户，终于找到了二十多家做纺织品生意的同行。
    这个办事处，每年为邵阳纺织品站盈利几十万元。成了该站530多名职工的摇钱树。因此，肖贤启获得了湖南省商业系统青年企业家的称号，成了报刊、广播、电视宣传的风云人物。
    接学忠、王玉湘把这些情况归纳起来，从中发现肖贤启的这些动人事迹，都已成为历史，时间越往前移，他的行为越显得苍白无力。
    那么，近几年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因居功自傲，而走向堕落，走入深渊的人，历史上并不鲜见。
    肖贤启是不是这种人呢？
    他俩深入群众，作艰苦细致的调查。
    有人反映：近两年，肖贤启家中添置了大量高档进口家用电器，他本人穿的是几千元一套的西装，扎的是数百元一条的领带，抽的是“555”牌香烟，他老婆戴的金项链，挂的金耳环，浑身珠光宝气，像个阔太太。仅靠两人的正常收入，不可能有这么阔绰。
    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抓不到肖贤启贪污、受贿的真凭实据，他就是买下整个国贸大厦，法律也拿他没办法。
    重证据，这是中国法律的灵魂。
    没有证据，一切指控都是徒劳。
    接学忠、王玉湘虽然有几分焦虑，但没有丝毫灰心丧气。
    他俩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深圳、海南、邵东、涟源等一百多家与肖贤启有业务往来的关系网点进行调查，终于获得了与此案有关的两个重要情报。
    肖贤启近日内往湘江发了200万元的纺织品，又将400万元的贷款汇往了湘江，还从银行贷款220万元。
    肖贤启正预订机票，打点行装，有可能逃往汤加王国。
    是继续调查取证？
    还是立即将其拘捕？
    检察院的小会议室里，气氛显得异常紧张。
    袁武山、宁顺光、接学忠、王玉湘都陷入沉思中。

 第21章 准时接头

    如果把整个深圳比做一个宾馆，那么，深圳火车站就是头戴礼帽，身挂绶带，脸露微笑，眼含柔情，伫立宾馆门口，恭候八方来客的迎宾小姐，以其特有的方式和礼貌，给国内外、海内外前来观光旅游、投资经商、探亲访友者留下第一美好印象。
    南风从海上吹来，像温柔的手，拂去了这位迎宾小姐浑身的疲乏和脸上的汗渍，经阳光照耀，愈发显得娇柔多情，楚楚动人。
    宁顺光、王玉湘走出车厢，无心欣赏这位迎宾小姐的美貌，也顾不上接收它的微笑和柔情，全身心地在五彩斑斓的人流中侧泳、仰泳、蛙泳，直逼出口处。
    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内陆小城，也许是多年从事隐蔽工作，也许是与自身的喜好追求有关，周围扑来的阵阵异国香水味，搅和着汗臭味，使他俩感到头晕、鼻胀，甚至作呕。
    他俩顽强地承受着这种不适和难受，丝毫没有放慢进击的脚步。
    他俩此次来深圳，不是旅游，不是观光，更不是投资经商，而是肩负着检察官的重要使命。
    决不让肖贤启逃出国门，一定要将他严严实实地掌握在中国检察官的手中。因为缺少证据，暂不能抓他。因为他想逃出国门，又必须控制他。
    检察院迅速选定了攻破堡垒的“内线人”。
    为了及时指挥“内线人”开展工作，也为了及时收到“内线人”的情报，宁顺光、王玉湘赶来深圳坐镇。
    他们刚在深南路宝岛旅社住下，“内线人”就准时来接头，并向他们反映了重要情报。
    月初，肖贤启回到邵阳，正巧在纺织品站办公室看见了进行外线侦察活动的检察官。这本是检察官有意调遣他作一次无声的会面，看他能作出什么反应。
    为人做下亏心事，半夜敲门心胆颤。他那善于捕捉商海信息的神经，此时立刻作出反映：检察官进入纺织品站，肯定是清查他的问题。
    他害怕检察官找他谈话，更害怕抓捕他，便改变计划，缩短了在邵阳停留的时间，返回了深圳。
    他回到办事处，就给同伙a打了招呼：检察官已在查他们了，要小心谨慎从事，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a是单位最早跟随肖贤启闯荡深圳，开拓海南的，是铁杆哥们，对肖贤启的所作所为知根知底。近两年，这对哥们由于金钱、权力分配不均，逐渐产生隔阂。a时常发牢骚：只能与他打天下，不能与他坐天下，是不仁不义之辈。
    而当他俩相互需要时，又如狼和狈，紧紧地勾搭在一起。而当他俩的利益产生冲突时，又如蛇与鼠，明争暗斗，若即若离。
    肖贤启也时常宣称：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朋友，世界上也没有永远不变的敌人。有时朋友会变成敌人，有时敌人会变成朋友。
    检察官派出的“内线人”巧妙地利用这种关系，做分化瓦解工作。a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终于下定了投案自首的决心。
    深圳的夜，繁忙而热闹，多彩又神秘，有钱的人在这里尽情地享受，无钱的人在这里辛勤地劳作。这是特区开放口岸区别于其它大大小小城市的显著标志。
    a是有钱人，今夜，他无心去享受，也不敢去享受。
    天刚断黑，他便只身来到宁顺光、王玉湘下榻的旅社。从外表看，这是一个处事稳重、为人精明的青年。在记载肖贤启的优秀事迹的文章中，也为他作过这样一段精彩的描述：
    “a本来就是个单瘦的小伙子，长年累月奔波在天津、兰州、新疆线上，饥一餐，饱一顿。每次出差归来，他总要掉几斤肉。去年他仅从新疆就购回200万元的货，创利10万元，同伴们打趣地说：‘a的腰包肥了，人却苗条了’”。
    如今，站在检察官面前的a，依然是那样苗条，也许他的身子永远也比不上他的腰包那么肥厚。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望着两位检察官，表明自己是来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的。
    “欢迎！”宁顺光是转业军官，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干练果断的作风，锻炼出缜密严谨的思维。他出语有条有理，有力有节，向a交待了党和国家的有关法律政策，最后强调：
    “希望你的每一句话，每一项行为，都经得起我们的检验，不夹带任何水分。”
    “我是真心诚意要自首，请你们相信我。”
    他扑嗵一声，双膝跪下，哀求道：“你们给我一条悔过自新的道路吧！”
    宁顺光、王玉湘伸手将他扶起，要他坐下，又给其递上清香四溢的雪峰云雾茶。
    a开始了坦白交代。他先是低着头，说着说着，渐渐把头抬了起来，关键之处还做起了手势。他就像竹筒倒菜籽似的，把自己与肖贤启，还有与b的所有犯罪事实作了彻底的交代。
    他伙同肖贤启及b，用公款打梭卡机赌博仅一次就输掉人民币16000多元，事后，肖贤启要b将其中的12000元作为销售亏损处理。他与肖贤启一道勾结湘江不法商人，采取先交货，后付款，降低国家销售价，抬高个人回扣，以及做假帐等手段，侵吞国家公款数十万元。
    他还揭发了肖贤启与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狼狈为奸，一个为其提供发泄淫欲的对象，一个为其购买出国护照的事实。肖贤启已预交公款10万元港币，从娄知平那里购买汤加王国护照，有可能近日出逃。
    宁顺光、王玉湘听了a的揭发，马上联想到新闻界对肖贤启的赞许：
    1988年10月，邵阳纺织品大楼举行了隆重的开业典礼，湘江金友国际贸易公司经理孙逢春夫妇，应邵阳市纺织品站驻深圳综合经营部肖贤启的邀请，也特地前来助兴。
    “肖伢子搬得动港商！”这在邵阳市商业部门成了一个大新闻。一向只会做内贸生意的邵阳市纺织品站的“脸上”，也因此而泛起了光彩。肖贤启这下可“了不得”：市长能叫出他的姓，局长喊得出他的名，本单位的干部职工一个个都对他刮目相看……
    肖贤启请来的港商，原来是与他一起侵吞共和国利益的不法商人。我们的领导却给予了那么盛情的款待，我们的新闻界却给予了那么热情的赞美。他们欺骗了共和国，欺骗了所有善良真诚的人们。
    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在这个沸沸扬扬的社会，真诚、善良，免不了要受到虚伪、狡诈的蒙骗。也就是在这种受骗的过程中，真诚与善良得到锻炼提高，迅速成长壮大，将虚伪与狡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肖贤启和他勾结的湘江不法商人，虽得逞于一时，但最终逃不了覆灭的下场。
    此时，中国检察官已将神圣的法律之剑，对准了肖贤启和他勾结的湘江及汤加王国的不法商人。
    送走了a，宁顺光、王玉湘商量决定：必须抓住战机，连续出击，使全案迅速突破，一举获胜。
    他们立即给邵阳市挂电话，要求火速派人增援，千万不可延误。

 第22章 会师宝岛

    与深圳火车站比较，广州火车站却没有那般亭亭玉立，却缺少那般温柔多情，从日出到日落，从天明到天黑，南来北往的车队，东去西行的人流，源源不断，涌涌滔滔，像潮起潮落的大海，到了这里的人，都如一条鱼，或一只虾，如不及时随潮而去就有被搁浅在岸上，或是被捉进鱼篓的可能。
    随着太阳从南海腾地跳出，一列南来的火车呜地驶进了广州火车站。只待火车喘息一声，刚刚停稳，邵阳市西区检察院副检察长陈立军、西区反贪局副局长接学忠、侦察员肖红玲就拎着行包，急步走出车厢，去换乘广州至深圳的列车。
    陈副检察长走了几步，习惯地回过头，发现队伍中突然少了个人。他扫视一眼四周，涌动的人流中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他连忙问身边的同伴：
    “c副经理呢？怎么没看到？”
    他们停下了脚步，等了片刻，人流不断从身边涌过，就是不见c副经理的影子。接学忠赶快回头去找。
    月台上没有。
    他登上他们乘坐的那节车厢，所有的乘客都已离去，唯有c副经理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他看见接学忠上车，连忙低下头，在座位底下寻找什么。
    “c副经理，你怎么还在这里？都等着你去赶车呢！”
    接学忠的语气中不免带有几分责备。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边境通行证丢了。”
    c副经理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油光光的脸上堆满犯难的神色。
    “我好着急哟！没有边境通行证，怎么进深圳呀！”
    接学忠暗吃一惊，利剑般的目光盯着那双狡诈的眼睛，问：
    “找到了吗？”
    “没有哇！肯定是被那该死的小偷扒走了。这个广州，是富人的乐园，也是扒手的天地。东西南北的扒坛高手都荟集在这里。你看看，刚进广州站，我就倒霉啦！”
    c副经理说起来没完没了，接学忠的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示意立刻下车。
    陈立军、肖红玲听说c副经理的边境通行证丢了，都把目光盯着那张油光光的脸。
    c副经理却避开他们的目光，两只手在自己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嘴里连声责备自己：
    “我这是怎么搞的？真是稀泥糊涂！没有边境通行证，怎么进深圳呀！陈副检察长，你们先走吧，省得误了那边的大事。”
    陈副检察长是个涵养极好的人，心里怒火升腾，脸上也许还带着一层笑。这是他长年累月与形形色色的狡诈之徒打交道磨砺出来的。他用目光征求了一下接学忠、肖红玲的意见，语意深长地说：
    “c副经理，这社会实在太复杂，你一个人行动，可要多多保重！”
    三位检察官没有多说，急步去赶乘广州至深圳的火车。
    他们心里都觉得c副经理丢失边境通行证的事很蹊跷，不得不使他们联想到从邵阳市出发时，c副经理的神态和行为。
    5月13日凌晨，袁武山检察长接到王玉湘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得知a已投案自首，要求派人增援的情况后，当即拿出了一个全面出击的行动方案。市院党组拍板同意。
    于是，陈立军副检察长率领接学忠、肖红玲驰援深圳，拘捕肖贤启和与此案有牵连的其他案犯。肖贤启拘捕后，邵阳市纺织品站驻深圳市办事处的工作必须正常开展。经与市商业局领导商定，委派邵阳市纺织品站c副经理随往，接管肖贤启的工作。这为第一路行动。
    第二路行动由袁武山检察长亲自率人马挺进，搜查肖贤启的家，拘捕在邵阳市的同案犯b，并对其进行审讯。
    当陈立军、接学忠、肖红玲、c副经理一行出发时，c副经理先是迟迟不到，送他们去衡阳火车站的小车司机担心再延误下去赶不到那趟火车，经直把车开到他家门口，才把他叫上车。
    从邵阳赶赴衡阳的一百多公里途中，他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讲还有多么重要的工作忘了交代。言外之意就是要打回转。
    这些，检察官们权当没听见，没看见，也装着不理会，只将他往深圳带。看来，此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到了广州，又生出丢了边境通行证的枝节。为了保证重点任务的完成，检察官们不再跟他罗嗦，也懒得跟他罗嗦。鸡婆捉进窝里不生蛋。随他的便。
    他们赶上了广州至深圳的列车。
    车上，稍稍喘息后，陈立军对接学忠、肖红玲说：
    “我们到达深圳，就必须抓紧行动，以防走漏风声，溜走了大鱼。”
    接学忠、肖红玲深深地点头。
    同车的人，不是闭目养神，就是玩扑克牌，或说笑。
    有对青年男女还相互搂得紧紧的，伸出嘴在对方的脸上连连捕捉，一点也不知疲倦，有三五个小伙子，共用一台大哥大，一路说个不停。这毕竟是特区的气氛，与内地就是不同。
    他们无心欣赏，也不想嫉妒，只希望列车快点飞驰，尽早抵达深圳站。
    他们一路忍饥挨饿，披星戴月，经过几十个小时的千里奔驰，终于抵达深圳，与宁顺光、王玉湘他们在宝岛旅社会师。
    见面，陈副检察长就向宁副检察长讲了c副经理的情况，并提议：“为防止夜长梦多，是不是现在就动手为好。”
    宁顺光说：“不用担心。我和玉湘早已防止了这一着。安排‘内线人’死死盯住肖贤启，严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即电话通知我们，以便采取行动。你们长途跋涉辛苦了，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陈立军、接学忠、肖红玲边喝水，边嚼干粮，边听宁顺光、王玉湘详谈明天拘捕肖贤启的行动计划，每个人都明白了自己所要担负的任务。
    末了，宁顺光说：“从现在到明天的拘捕行动，中间还留有这一段空隙时间，主要是继续观察肖贤启与外界的联系情况，那个替他购买出国护照的汤加王国某公司的总经理娄知平还没有露头，就看肖贤启出逃前的这段时间内，是否与他联系。”
    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同时，还要观察肖贤启是否与他那正在深圳活动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情妇联系。第二个情妇羊咪，给肖贤启生了个崽，正在哺乳期，其隐居地不详。按人之常情，肖贤启出逃前，应与这母子会会面，至少应该通个电话。第三个情妇猫咪，是还原桃红骗税案的参与者，在逃通缉犯。此人懂日、英、法多种语言，与外国交往颇多。是她将肖贤启引荐给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并从中介绍购买汤加王国的护照。如果肖贤启出逃前与她联系，抓住了她，也就能追踪到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的下落，索回肖贤启用于购买出国护照的10万元公款。”
    接着，王玉湘就明天拘捕行动的个别细节作了补充，征求新到的同行们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都觉得行动方案既能保证万无一失，又做到了合情合理，个个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希望明天早些来临。

 第23章 决不能让他逃出国门

    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响起，宁顺光赶忙抓起话筒，只听里面传来‘内线人’急切的声音。
    “你是宁副检察长吗？刚才，我看到邵阳市纺织品站c副经理来了，与肖贤启关门密谈了一会。接着，肖贤启给他的第二个情妇羊咪打了电话，他说他有急事外去，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他要羊咪多多保重，带好崽，等他回来后再与她联系。看架势，肖贤启马上要出逃了。怎么办？”
    宁顺光来不及与大家商量，当机立断作出回答：
    “你莫着急，沉住气，严密监视他。我马上带人赶到，决不能让他逃出国门！”
    宁顺光放下话筒，看一眼手表，正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不等他开口，躺在床上休息的同行们对电话内容早已明白了八九分，大家已整装待发，准备出击。
    王玉湘还从隔壁房间叫来了女检察官肖红玲。宁顺光将‘内线人’提供的情报简要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语气铿锵地说：
    “同志们！离原定5.16拘捕行动还有几十分钟，因情况紧急，必须提前实施。现在我命令：全体立即出发，直赴友谊大厦，拘捕肖贤启！”
    南国五月夜，雷急火急，雨多风多。往往白日阳光灿烂，暖风习习，夜里暴雨呼呼，雷电闪闪。亚热带海洋气候，说变就变。
    商海里经见惯了风雨的特区人们，对这种自然界的莫测变幻也习以为常，早已鼾然入睡，甚至做着股票捞了或是房产赚了的美梦。
    从内地来特区执行任务的检察官们，虽然对商海和自然界的这种风云突变不太熟悉，不太习惯，但他们对人海中的起伏跌宕，阴晴雨雪却是了如指掌，精通门道。聪明人办事往往是一通百通。此时，他们对这种暴风猛雨也并不感到难以适应。
    他们站在旅馆门前，打算拦“的士”，以便尽快赶到友谊大厦。街面上的积水足有半尺深，狂风卷过，雨点泼下，水面溅起酒杯大的旋涡。没有行人，没有“的士”，十里长街，挤满了狂风，挤满了雨柱，只有闪电和雷声不时插足，将条条街巷拉远拉长。
    步行，吹风、淋雨，这是小事。可5公里路，需要的时间太长，贻误了战机，一旦肖贤启脱逃，造成的损失可就大了。
    宁顺光返身进入宾馆，在服务台拨通了深圳市出租汽车公司的电话。
    毕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
    毕竟是现代化的交通工具。
    “的士”喊到就到。司机一看客人尽是些土里土气的检察官，没有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大款，顿觉自己倒霉，领了这份捞不到美金或是港元的苦差事。
    他怀疑，是不是值班经理嫌他过去进贡的不够大方，今夜有意耍他。客人已上车，他停止了思索，怏怏地问：
    “去哪？”
    “友谊大厦。”
    “这深更半夜的，还搅得我们睡不好觉。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干？”
    “抓人！”
    “抓人？”司机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脚下猛踩刹车，嘴里连声说：“对不起，抓人的事我不干，我的性命和全家饭碗就在这块地盘上，要是得罪了谁，不说我的性命难保，全家人的饭碗也就砸了。请检察官先生谅解，赶快下车！”
    检察官们把世界上能打动人心的优美词语，把中华文库中能阐述此行重要意义的道理全说尽了，“的士”司机仍如巍巍泰山，莽莽黄山，岿然不动。
    案情就是战情，十万火急，刻不容缓，如果迟到一分一秒，让肖贤启溜掉，给国家，给人民造成的损失可是几百万元啦！
    军人出身的宁顺光此时拿出了军人的作风，抖出了检察官的威风，他心想：你狗日的特区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就不属中国共产党领导，难道就不受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约束。老子们检察官执行公务，你小子阻挠，就对你采取非常措施。
    他拔出手枪，顶着“的士”司机正色训斥道：“你惧怕邪恶，难道你就不害怕正义，不害怕法律？我们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为了国家数百万元资金不受损失，我命令你赶快开车，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你若还不肯合作，我就按妨碍公务罪处罚你！”
    一切邪恶，一切自私，一切贪婪，都害怕昂首挺胸的正义，坚韧顽强的真理，光明磊落的公心。你进他就退，你强他就弱，你硬他就软，你狠他就怕。反之，他就步步逼进，为所欲为。
    此时，司机乖乖地驱动“的士”，把惹怒了的检察官们送到了友谊大厦门前。他不等付款，掉转车头就跑。
    宁顺光掏出一叠人民币追上前去，司机没有停，只从车窗里扔出愤愤的一句话：
    “这些土包子！我操你们的祖宗！”
    宁顺光却笑了。
    他身后的检察官们也笑了。
    宁顺光举起手中的那叠人民币，朝远去的“的士”摇动着，嘴里说道：“谢谢！谢谢！”
    一道难关过了，又一道难关摆在面前。
    友谊大厦大门紧闭，推了推，没人理会。
    喊门，夜深人静，不仅惊扰了大厦内人们的休息，也等于给肖贤启送信。
    不妥！
    检察官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作出了翻墙入室的决定。
    墙高，攀不着，他们就搭人梯。
    接学忠个子最高，身板最结实。平时，他一身黑西装，加之面肤黑褐，神色冷峻，酷似当今电影中的冷面硬派男星。每当卖力、使劲的难活重活，领导和同志们自然都想到他。而他，也不等命令或招呼，往往是一马当先，勇挑重任。
    这时，他首先蹲下身子，要同志们踩着他那结实的肩膀往墙上爬。最后剩下女检察官肖红玲，他一把举起，送到了墙那边。
    然后，他双手攀住墙体，纵身一跃，也进入了院内。
    大厦内的电梯已关闭，他们迈开双腿，一口气冲上了矗入风雨夜的十一层楼。

 第24章 拘留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套间。
    会客室的右侧房间有四人在搓麻将。
    检察官们走进门，他们谁也没顾得上望一眼，专心致志筑方城。
    这样的地方，人来人往，他们习惯了，你来你的，他玩他的，谁也不管谁。这也代表了如今的人际关系。检察官们也不忍心打搅他们，还伸手带拢了中间的隔门，让他们关门大战。
    客厅里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弯腰打电话，身边放着一口乌黑的高级密码箱。他手里握着话筒，头也不抬地问：
    “你们是哪里的？这深更半夜的，要找谁？”
    宁光顺用标准的邵阳话回答：“我们是邵阳的，专程来找你。”
    “找我？”这男人依然没抬头，指头连连按着电键，电话未拨通，那架势很着急。
    “对！找你，肖贤启！”陈立军加重了语气。
    肖贤启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在深圳这地方，尤其是邵阳来深圳的人，没有谁敢对他直呼其名，都是恭维的称他“肖老板”，或是“肖经理”，至少也得称他“肖哥”。莫不是那些检察官到了。
    他抬头，一惊，手中的话筒立刻滑落。
    “你，你们，”他不知如何是好，浑身触电似的打颤，语无伦次地说：“你们请坐，请屋里坐！”
    “不用客气！”
    检察官们的眼睛都盯着他，真还算得上一个英俊男子，中等身材，大背头梳理得一丝不乱，身着华贵的日本“公爵”西装，脚穿意大利“黑狼”高级皮鞋。长方脸润饰得很有光彩，正渐渐由红变白，由白变紫。两只眼睛机灵而狡诈，不停地在检察官脸上捕捉。或许是平时捕捉女人，捕捉金钱惯了，眼下不捕捉就感到难受。
    客厅里，一片沉默。
    “你们身上都淋湿透了，没有一根干纱，这会着凉的。快进里屋，换我的衣服。”
    肖贤启不愧是生意场上搏击的人，什么样的惊涛骇浪都能应付。他装出一副非常殷勤的样子，企图打破这种紧张、威严的局面。
    “肖贤启，你被拘留了！”
    王玉湘从公文包里拿出拘留证，要他签字。
    肖贤启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眼里的机灵与狡诈，脸上的热情与油光，顿时一扫而光。他双手捧着脸，埋着头，高低不肯签字。
    “肖贤启，请你自重点。法律是不喜欢抵赖和撒泼行为的。”
    接学忠出语机警而幽默。
    “肖经理！你还是签了吧！”
    随着这一声劝告，从门背后走出一个人。他就是在广州火车站丢了边境通行证的邵阳市纺织品站c副经理。是他开门迎接了检察官们的到来。他感到尴尬，害怕，不敢和检察官们正面相见，一直悄悄地缩在门背后。这时，他把握住这个好机会，显得自自然然地走了出来。
    其实，检察官们进门就看见了他，只是故意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种人，用法律治他，显得重了。用道德治他，显得轻了。是茅坑里的鹅卵石，是开水锅里的牛皮筋。只有任其滑落，等到那一天，法律自然要将其惩罚。所以，他们任他藏在门后，谁也不屑理睬。
    他走到肖贤启面前，抽出自己的钢笔，要肖贤启在拘留证上签字。
    “肖经理，签了吧！何必这样强着呢！”
    他又转对检察官们连连点头，道：
    “嘿嘿，莫急！莫急！肖经理他会签字，他会签字！”
    “c副经理！”陈立军副检察长这才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你丢了的边境通行证又找到啦！”
    “嘿嘿，找到了！找到了！”
    “你来得蛮快嘛！”
    “嘿嘿，蛮快！不，不快！不快！”c副经理的舌头有点不转了。他赶快抓起肖贤启的手，对准了那张神圣的拘留证，嘴里一个劲地说：“你签！你签啦！”
    肖贤启自知硬顶是没有用处的，也就汤下面，顺坡赶驴，乖乖地提笔在那张可怕的拘留证上签了自己的姓名。
    过去，他每一个签名，都要值数十万重金。此次，不仅分文不值，反而还要把自己送到一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去。
    他后悔自己晚走了一步，不该给猫咪打电话，事情都坏在女人身上，何必对她那么多情！如果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到娄知平那里躲一躲，等到坐上去汤加王国的飞机，不就自由自在，在太平洋洋面上的那个岛国过一辈子神仙般的日子吗？
    他后悔也是枉然，他的双手，曾经大把捞钱的双手，曾经大把花钱的双手，也曾搂过无数美丽女人腰肢的双手，也曾抚摸过无数漂亮女人脸蛋的双手，被检察官用锃亮的手铐锁住了，丝毫不能动弹，稍稍动一下，就钻心地疼痛。
    他被押出门时，不知是为了向他的部下显示一下自己虎死不倒威，还是向这套房子作特殊的告别，他像一头狮子，大声吼叫：
    “我没有罪！我还要回来的！”

 第25章 羊咪猫咪

    宁顺光、陈立军将肖贤启押回宝岛旅社，立即进行审讯。接学忠、王玉湘、肖红玲则留在友谊大厦，对肖贤启的住处和办公室进行搜查。
    肖贤启并非等闲之辈，可称得上是只老狐狸，是条滑泥鳅，他使出了他在商海里搏风击雨的招数和情场上耍奸卖乖的技巧，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只字不提，却大谈他为搞活邵阳市纺织品站立下的汗马功劳，特谈省市有关领导对他给予的高度评价。
    搜查工作虽然进展顺利：在肖贤启的保险柜中，不仅获取了他存有巨款的存折，更重要的是获取了他用十万元公款从汤加王国某总公司经理娄知平那里购买出国护照的收款收据，还有他写给妻子的忏悔信，发誓今后不再乱搞女人，为表明他的决心，他将自己的阴毛全部剃下，夹寄在忏悔信中。
    但是，不如人意的是：购买汤加王国护照的收款收据上，购买方不是肖贤启，而是钟华龙。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究竟住在深圳某地方，向有关方面几经查询，毫无线索，如同阴风刮过，听得见，抓不着。
    为防止各种势力对此案的干扰，他们将肖贤启秘密转移到广州市越秀区公安局看守所，隔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此时，大方后传来了好消息：肖贤启的同案犯b，供述了他与肖贤启的犯罪行为。肖贤启自以为他精心构筑的防线坚不可摧，实则不堪一击。
    有a的自首，有b的供述，肖贤启再顽固坚持，不吐实情，只能在犯罪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奋战在深圳的检察官们听了袁武山检察长的情况通报和鼓励后，更加增强了获取全胜的信心。
    眼下，首要任务是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要寻找到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从其囊中追回肖贤启向他购买出国护照的10万元公款。要稳住肖贤启在湘江的“贸易伙伴”，那里，有肖贤启打过去的价值400万元的纺织品，只许如数归还，不容一分一厘泡汤。
    娄知平住在何处？在深圳，唯一的线索是找到肖贤启的两个情妇羊咪和猫咪。
    肖贤启与娄知平的往来，当初是猫咪从中穿针引线。
    羊咪和猫咪同为肖贤启的情妇，两个女人之间的感情倒也融洽。
    所不同的是，羊咪更钟情于肖贤启，为其偷生了一个崽，生活来源全依赖于情夫。
    猫咪则不死守在一棵树上，她懂得几国语言，社交能力很强，在深圳有自己的生活地盘。她做肖贤启的情妇，完全是肖贤启为了借助于她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
    女人，能多一个象模象样、有板有眼的男人追求，在社交圈子中便能多一份价值和魅力。
    猫咪也就接受了肖贤启的这一份情。更何况，她有许多时候也要利用肖贤启及其手中的巨额资金。
    夜越深，深圳人享乐的越痛快。
    接学忠、王玉湘、肖红玲正朝沙头角方向驱车飞奔。据“内线人”掌握的情报：
    肖贤启将其情妇羊咪隐居在深圳外贸集团总公司宿舍院第11栋。肖贤启出逃前曾与羊咪通过了电话。
    “内线人”只知羊咪的电话号码，而不知羊咪究竟住在11栋的哪个单元哪个房间。
    三位检察官来到了深圳外贸集团总公司宿舍院11栋，先按“内线人”提供的电话号码，就近拨通了电话。
    “喂！请找羊咪。”
    “你是谁？”
    “我是猫咪的朋友。”
    女检察官肖红玲机灵地回答：
    “我从邵阳来，有急事要找羊咪。是猫咪告诉我到这里来找她的。你就是羊咪吧！请你下楼来接我好吗？”
    羊咪不愧是肖贤启的情人，脑壳里也有九曲十八弯。她从楼上下来了，但她还带了一个女人。她们一前一后，与邵阳来的女人接头。
    此时，接学忠、王玉湘隐蔽在暗处，观察下楼来的女人。
    肖红玲迎上前去，为了试探谁是羊咪，她用邵阳话打着招呼。这女人对答不上，满脸疑惑的神色。
    接学忠、王玉湘判断后面的女人是羊咪，迅速靠拢上去。不等他们靠近，羊咪一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办法，他们只好向剩下的这个女人亮明了身份。一听是检察官来抓人，这女人吓得嘴唇打颤，老老实实地把他们带到了羊咪隐居的房间。
    人去楼空。婴儿睡过的被子还是热的，床上有个女人背的小昆包。检察官打开昆包，里面有4000元现金，有结婚证，有独生子女证。令检察官们不解的是，羊咪原是邵阳某厂的工人，与人领了结婚证，没有举行婚礼，又办了离婚手续。她做了肖贤启的情妇，给肖贤启生了一个男孩，一直依附于肖贤启生活。她为何又有了结婚证？还有了独生子女证？这结婚证上的肖军是什么人？
    这谜，很快解开。
    羊咪是带着婴儿一时脱逃，但她终究逃不出检察官布下的天罗地网。当她得知肖贤启已被拘捕的消息后，她盘算自己的经济靠山已失去，一个女流之辈，又带着婴儿，东躲西藏，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落入法网。
    她按照检察官们通过“内线人”捎去的指令，主动到宝岛旅社，向检察官们投案自首。
    她受不了工厂那单调、乏味的工作和生活，停薪留职，跑到广州自谋职业。
    几经辗转奔波，她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单位。返回邵阳，觉得脸上无光。听说肖贤启在深圳开拓了一番事业，她就主动求到肖贤启的门下。
    肖贤启推说工作无法安排，但可以先在他的办事处住几天。
    她带的钱所剩无几，已住不起旅社。能在肖贤启的办事处暂且栖身，也解了燃眉之急。
    照肖贤启的安排，她就住在其办公室兼卧室的隔壁房间里。
    深夜，她已沉沉睡去，突然感到有人脱她的短裤。
    她睁开眼，房里灯亮着，不容她说什么，肖贤启已狠狠地压在了她身上。
    此后，她希望用失去的，换来希望得到的。连续几夜，肖贤启都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或暴风骤雨，或软语温存，就是只字不提安排工作的事。
    她想有魄力的男人是不喜欢许诺的，把该办的事，难办的事，周到的办好了，再让人知道。
    她天天等，夜夜盼，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动静。
    这夜，当肖贤启又搂紧她的时候，她问：“我什么时候能上班？”
    肖贤启当时没有回答，等到发泄完了，穿好衣服，开门出去时，说：“我这里无法安排工作，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她哭了一夜。
    第二天，她找到另一位邵阳老乡，终于有了一份工作。
    她搬离了肖贤启的办事处。不久，她感到自己怀孕了。这是单身女人最害怕、最头痛的事情。
    她找到肖贤启，要求帮助她采取办法处理。
    肖贤启听了，显得很高兴，说：“正好！给我生个儿子，一定要是儿子，既像你，也像我，漂漂亮亮，聪聪明明。那样，我给你十万元。从现在起，你回邵阳去休息，不要挺着肚子在深圳做事了。钱，我不会少你的。先付给你15000元。”
    她知道肖贤启只生了两个女儿，一心想有个男孩传宗接代。可又不敢要自己的老婆再生，已违反了一次国策，再违反，就会丢饭碗。
    女人也怪。她虽然觉得肖贤启无情无义，但她又感到肖贤启很有男人的魅力。如果给他生个儿子，又能做他的合法妻子，何乐而不为。
    她提出与肖贤启登记结婚。
    肖贤启说：“我可以与你办结婚证，做合法夫妻，但我不能与我老婆离婚。”
    她很奇怪，中国的婚姻法规定只能一夫一妻，哪能一夫两妻？
    肖贤启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要她等着。
    没过几天，肖贤启果然拿来了结婚证。
    不过，与她的照片贴在一起的那张男人照片，不是肖贤启，而叫肖军，一副陌生面孔，她从来没见过。
    肖贤启告诉她，这是花几千元人民币，从广州黑市上买来的，像模像样，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你拿着这张结婚证回邵阳的原单位，办领独生子女证，享受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规定的产假，给儿子上户口，领取独生子女费。
    她照着去做，果然灵验，谁也没有向她提出质疑。
    她真的生了个男孩。
    肖贤启对她母子倍加体贴。孩子断奶后，肖贤启说通了他的妹妹和母亲，假说是他妹妹的同学生了孩子，要去深圳做事，而孩子不能带去，请他母亲带养一段时间。
    这样，瞒过了肖贤启的老婆。
    她回到深圳，和肖贤启生活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肖贤启很想念放在邵阳的儿子，又要她将其接到了深圳，在深圳外贸集团公司租了房子，长期隐居。
    检察官们听了羊咪的交代，虽然早有所闻，但不知其详，简直不敢相信新中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羊咪怀里的男孩长大成人后，他将如何填写他的出生？万恶的金钱，不仅害了这一代人，而且给下一代也留下了无法铲除的祸根。
    检察官们继续向羊咪追寻娄知平的线索。
    羊咪从来没见过娄知平，也不知这位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的住所。她提供了猫咪时常光顾的舞厅，找到猫咪，就能找到娄知平。
    人们都盼望黑夜早些过去，曙光提前来临。可这时的检察官们却与那些沉缅于舞厅的大款们一样，盼望太阳快些下海，黑夜尽快来临。
    夜幕下，深圳各大小舞厅又开始了新一夜的繁荣。
    接学忠、王玉湘、肖红玲分段守候在通向舞厅的大道上。他们没有见过猫咪，只从照片上欣赏了她的风采，微胖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双会说话的黑眼睛，架着一副明亮的大眼镜。手中常年不离一个小提包。她以极强的社交能力，独特的性感，使肖贤启着迷。
    一对对情侣相伴着朝舞厅走去。
    接学忠睁大眼睛，透过镜片，辨别每一个女人。
    目标出现。
    她没有男人陪同，独自款款走来，其身材、皮肤以及手中的小提包都不容怀疑，只是没戴眼镜。
    会不会弄错人？
    接学忠跟踪了一段，与肖红玲相会，用眼神交换了意见，两人继续跟踪。
    守候在x舞厅附近的王玉湘看见他俩跟踪目标过来了，便迎了上去。距离越拉越近，他也觉得目标不像猫咪，便一闪身，让目标进入了x舞厅。
    三位检察官仍不甘心，简短商量决定，乘舞厅人不多，再进去辨出个真假。
    接学忠摆出一副经理派头，昂首走进舞厅，环视了四周一眼，看见目标正在跟几个人低声交谈，他走上去很有礼貌地问道：
    “请问，谁是猫咪小姐？”
    那个目标一怔，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盯着接学忠。
    就从这一细小的动作，接学忠果断地判断：她就是猫咪无疑。她没戴眼镜，但她眯眼盯人的这个细微举动，已明显地表现出她是近视眼。
    接学忠一挥手，王玉湘、肖红玲立即上去请其出示证件。
    她不肯。
    检察官们不得不依照法律，对她采取了必要的行动。他们从她的手提包里搜出了身份证、bp机、避孕套。
    猫咪毕业于邵阳师专英语专科班，留校任教。1985年结婚，其夫因贩毒被判重刑入狱。她办理了离婚手续，离开学校，独闯深圳。
    她曾与湘江、邵阳的不法分子相勾结，钻国家有关政策的空子，用黄土冒充还原桃红，出口湘江，骗取国家巨额税款。案发时，她逃脱了追捕，曾经被通缉。随着骗税案的了结，对她的通缉也就撤销了。
    这次，她落入检察官的手，态度非常老实。
    她是聪明人，知道抵赖、对抗，不坦白交代，都只能加重自己的罪行。她按照检察官的提问，如实作答，提供了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的住处。

 第26章 一枝花

    就在接学忠、王玉湘、肖红玲追踪羊咪、猫咪，直捣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设在深圳的总部时，邵阳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朱大魁、市院“两反”局副局长刘复冬亲自赴深圳，对肖贤启在湘江的贸易伙伴孙逢春展开攻势，为国家追回那400万元货款。
    孙逢春本是北京人，现移居湘江，其父母均在内地。他经营的公司主要是销售内地的纺织品。他与在深圳的兄长孙逢喜联手经商，通过肖贤启的外贸出口渠道，将肖贤启的纺织品转到他在湘江的公司再销售，然后结算付款。
    实际上，孙逢春做生意的全部资金都是肖贤启提供的。
    肖贤启的资金哪里来？
    全是国家贷款！
    要从孙逢春那里追回400万元货款，第一步是要找到其兄孙逢喜，并通过他，做好其弟返还贷款的工作。同时，还要孙家兄弟提供肖贤启的犯罪事实。
    检察官们通过多方努力，利用各种渠道，终于在深圳找到了孙逢喜。
    孙逢喜个子高，块头大，典型的东北汉子。他与检察官们见面就直切主题：
    “我与肖贤启完全是正常的贸易伙伴关系，如果你们硬是无事找事，我只好走上法庭与你们辩理。”
    他来了个先发制人。
    曾与形形色色经济犯罪较智慧，比计谋，斗胆量的邵阳市检察官们，对他这一着已是司空见惯。他们也以硬降硬，以软服软，针锋相对，毫不躲闪。
    “如果是正当的贸易，理所当然地受国家法律保护。如果是非法活动，罪有应得地受国家法律制裁。我们作为检察官，肩上的责任就是维护国家法律的尊严。”
    孙逢喜渐渐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
    检察官们趁热打铁，进一步开展政策攻心。
    “你是东北人，又在国内做生意，应受国家法律约束。现在肖贤启已因经济犯罪被拘留，你作为他的贸易伙伴，有责任、有义务协助司法机关查清案情。对欠下的400万元货款，更应及时偿还。”
    孙逢喜连连点头，说：“我曾分两次送给肖贤启4000元现金。至于我老弟给了他多少回扣，我不清楚。那400万元货款，理应如数返还。我马上给湘江那边打电话，要我老弟过来与你们面谈。不知诸位检察官先生以为如何？”
    检察官们相视一笑，那意思是说：生意场上并非全是狡诈刁钻之徒，也大有爽快、豪放之人。他们对孙逢喜爱国家爱人民的行为大加赞赏，并给予了热情鼓励。
    孙逢春应约从湘江来到深圳，在凯利宾馆与邵阳市检察官见面。
    他鼻梁高挺，肤色白皙，眉宇间透出精明，眼神中传出灵活。三十出头的人，其气质、其神态正中了中国的一句俗语：男人三十一枝花。他确像一朵盛开的花，很有几分东方男子的魅力。
    然而，他并不像其兄长那样爽快、利索。与检察官见面，不等提问，他就滔滔不绝，时而慷慨激昂地谈论自己的爱国之心，时而讲述在内地做生意的艰难。
    谈到与肖贤启的往来时，他则反复申明只是正常的贸易伙伴，肖贤启供货，他销货，双方都有帐可查。
    他的确给肖贤启送过烟、酒、衣服，那完全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对肖贤启这次给他打过去的400万元纺织品，他只字不提。
    欲速则不达。
    检察官们中止了与他的谈话，留下了缓冲的余地。
    他们客客气气地送孙逢春返回了湘江。
    接着，与孙逢春的双亲。现居住北京，在国内颇有名望的一对民主人士取得了联系，希望其帮助司法机关做好儿子的工作，一方面揭发肖贤启的犯罪事实，一方面积极返还400万元货款。这样，既维护了孙家兄弟的商业信誉，又能继续与邵阳方面保持贸易往来关系。与己、与家、与国无害，且十分有利。
    这对老夫妇，不愧是与我党长期合作，风雨同舟的老一辈民主人士中的典范。他们答应一定做好儿子的工作，积极配合检察机关，揭露经济犯罪，为国家减少损失。那400万元货款，及时返还，不拖欠一分一厘。
    几天后，孙逢春又从湘江太古街，来到深圳，住进了邵阳检察官为他安排的南洋大酒店25号房间。
    这次会面，孙逢春非常爽快，他向邵阳检察官详细述说了他与肖贤启的全部交往情况。
    几年来，肖贤启出资金，从国内采购纺织品，供他在湘江销售。由于肖贤启负责全部成本，他就按照肖贤启的要求，以每码布5分至1角的标准，回扣给肖贤启本人。每次不少于3万港元。
    去年6月24日，肖贤启打电话给他，说有朋友为其办理去汤加王国的护照，要他开张10万元的现金支票送到深圳。他反正欠肖贤启几百万元的货款，就依照开了10万元的现金支票亲自送到深圳，交给肖贤启手上。
    当时，他还提醒肖贤启，不要买了假护照，千万要看准，以免上当受骗。
    孙逢春讲完这些情况，拿出了他公司的有关账目。
    最后，他向检察官作出保证：
    “400万元货款，我分文不少，全部偿还。我现在就回湘江，办理付款手续。”
    检察官送他到深圳火车站上车过港。
    临别时，孙逢春客气地说：“欢迎检察官先生携夫人到湘江旅游，所有花销，由我全部承担。这里有点小意思，请检察官先生笑纳。”
    他将两张各一千元的港币，塞进两位送行的检察官口袋里。
    两位检察官赶忙挡回，诚恳地说：
    “孙老板，你的心意我们领受了，但这钱绝对不能收。那样，我们就丧失了中国检察官的职业道德。”

 第27章 假护照

    最难对付的是汤加王国某公司总经理娄知平。
    他原是湖南岳阳人，借公务之便，贪污受贿，被检察机关拘留审查。按其犯罪事实，理应判处重刑，不知什么原因，却免于起诉，仅给了个开除公职的处理，他利用海外关系，办了出国护照，加入了汤加王国国籍。岛国虽美，但他并不安心于那里的生活，他在湘江开办了某国际贸易总公司。这牌子大得吓人，其实，从总经理、到小职员，都只他一人。注册资金几千万元，实际他腰包里空空如洗。他是从内地出去的，他了解内地的情况，他盘算，要真正发财，只有钻内地改革开放的空子，才能大把地捞钱，才能暴富。
    他将牌子挂在湘江，又在深圳开设了一个办事处。他利用内地人崇外、媚港的心理，与内地人做生意，总是在事先不付一分一厘货款的条件下，将成百万上千万元的货物调往湘江，等销完了再付款。
    他做的是无本买卖，而国内那些与他做这买卖的人，不仅不觉上当，反而以能与港商做生意而引以为荣耀，在广播、电视中大吹特吹。
    娄知平利用中国国家资金铺底，迅速大赚大发。国内那些与他合伙做生意的人，国家吃亏，单位受损，他们不管，只要自己的腰包胀起来，名声大起来，荣誉多起来就心满意足。
    娄知平却不以此为满足，他的口张得很大，欲望极强。他恨不能把整个中国，整个世界都吞进他的肚子里。
    他除了经营明道的生意外，还做暗道的生意，与湘江不法分子勾结，出售假护照。
    他曾当过律师，讨的小老婆是中国某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两堆邪火燃烧在一起，产生的能量就更大。仅靠出售假护照，就把中国人民银行的存款挖走了一个大洞。
    现在，邵阳检察官要他吐出肖贤启拱手送给他的10万元，他怎能舍得？岂肯轻易就范？
    表面上，他对内地检察官摆出一副很热情，很真诚的架势，指挥他身边平时为他服务的，分别来自大连、四川、云南和湖南的七八名漂亮小姐，为检察官们倒茶，递烟，上水果，开饮料，企图干扰检察官们的办案精力，分散其眼光。
    他自己俨然一副总经理派头，头发溜光，满脸油亮，大概因玩多了女人而显得枯瘦的身材，如同挂衣架，撑着那套高级西装。
    他手握大哥大，和他那精通法律，此时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小老婆谈论着湘江那边的生意，不时发出阵阵淫笑。
    宁顺光、接学忠、王玉湘、张先球早已估计到他会有这些表演，心里非常坦然、踏实。他们出语柔和，用词客气，请他谈谈肖贤启是怎样向他购买出国护照的。
    他说：“你们中国检察官，为什么总是对人家的隐私感兴趣！对不起，我有我的做人准则，此类问题，无可奉告。”
    他变了国籍，似乎连人种也变了。这是炎黄祖宗的悲哀。他又补充一句：
    “要谈这类问题，只有贵国的外交部、国务院才有资格。”
    看来，他是要与外交部长、国务院总理平起平坐。当初给他免予起诉的，真是一些狗杂种。检察官们在心里斥骂，嘴里却不失时机地抛出了重重地一击：
    “因为你卖给肖贤启的是假护照，所以，我们要追查到底！”
    这个“假”字，的确点到了他的痛处。他抹了抹小披头，点燃一支箭牌香烟，语气软了许多。
    “肖贤启对我说，他是替一个叫钟华龙的人代购出国护照。这与肖贤启犯罪有何关系？”
    接学忠一针见血地指出：“娄先生！这恐怕是你当时担心日后东窗事发，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开收据时，有意把肖贤启的名字写成钟华龙的吧！”
    娄知平心里一震，没想到邵阳检察官竟有如此厉害。
    他害怕事情闹大，影响他今后的买卖。他说：
    “你们不就是为了要回那10万元钱吗？我把钱还给你们，再不来找我了吧？”
    宁顺光说：“我们身为检察官，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是我们的职责。但对你来说，我们不单纯是为了追钱，那10万元是绝对跑不了的，不还也得还。”
    “那你们还要干什么？”娄知平瞪大眼睛追问。
    “你虽然加入了汤加王国国籍，但你还是中国人种，你还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做生意，今后，你必须遵守中国法律。请你如实说清肖贤启向你购买出国护照的全部经过。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们就下传票请你去邵阳，与肖贤启当面对证。”
    娄知平不得不回答检察官的提问，末尾，他拿出5万元，交给检察官，说：
    “这是肖贤启购买出国护照的款子。还有5万元，已用于购买汤加王国的有关资料。”
    他还不想将10万元全部吐出，企图赖掉一半。内地检察官们岂肯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
    王玉湘不无嘲讽地说：
    “世界上哪有一份价值5万元的出国资料？我泱泱中华，乃五千年文明发展史，要介绍的文化科技、历史常识，浩如大海，数不胜数，也没有一份要价5万元的出国资料。你汤加王国，与我中华民族比较，可以说小得多，竟有一份价值5万元的资料？娄先生，你说说看？”
    接学忠接着说：“你听听，看这样的一份资料能值5万元吗？”
    他略停，加重语气，背书似地念道：“汤加群岛分布在南纬20度左右的太平洋面上，临近国际日期变更线，从汤加向东航行一二百公里，就能从今天回到昨天。汤加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王国，首都努库阿洛法设在全国第一大岛x型的塔布岛北端，城市沿海滨而建，由于处在地震带上，市内高层建筑不多，但房屋整齐，多呈乳白色，掩映在高大的椰林之中，风景秀丽，迷人。”
    “还有，”张先球接着说：“汤加各岛上都没有常年性的河流，居民饮用水只能依靠收集少量雨水得来，岛上空气清爽，毫无污染，这里的水象蒸馏水一般洁净，甘美、滋润。当然，收集到的雨水很有限，尤其是在少雨季节，很有可能有缺水之虞。娄先生，你说是这样吗？”
    “还有，”宁顺光也接着说：“汤加环境优美，汤加人性情开朗，一个个都心宽体胖。尽管目前全世界减肥之风盛行，但汤加人不以为然，仍然坚持自己独特的审美观点，既越胖越美。在这里，娄先生可称不上美人罗！首都努库阿洛法人称‘胖子的乐园’，在这里，一些肥胖的汤加人坐在草坪上，支起五彩缤纷的阳伞，轻松愉快地交谈着，一些人躺在沙滩上，尽情享受日光浴，在街头，一些人悠然漫步，他们硕壮的身体和身旁挺拔的椰子树不协调地配合在一起，像喜剧片中幽默、诙谐的蒙太奇，叫人忍俊不禁。娄先生，这不是你的所谓出国资料吗？我们现在用5万元卖给你，肯买吗？”
    在威严的中国检察官面前，在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面前，娄知平，这个中华民族的败类，不得不服输，不得不低头，他最终乖乖地交出了肖贤启向他购买出国护照的10万元资金。中华人民共和国流出的血液，又流了回来。

 第28章 这两大发明者是谁

    铁证如山，法律无情。肖贤启自知罪孽深重，再狡辩，再抵赖，再推卸，均是徒劳。他向检察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他在深圳做生意的几年中，面对一些光怪陆离的丑恶现象，渐渐放松了自我约束和思想改造，赌博、玩女人，追求高消费。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不玩白不玩，不乐白不乐，不花白不花。欲望一旦张口，便永远无法满足。
    他不择手段地捞钱。
    他同湘江商人孙逢春的购销往来中，除了索要回扣外，还自制发票，一票二开，虚报支出，向公司报账，贪污公款159000元港币、25510元人民币。
    他由于接受了孙逢春的回扣和好处费，便想方设法为其谋取利益，一为报答，二为将来自己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几年来，他赌博、玩女人和吃吃喝喝，共耗用公款222000元港币，15700元人民币。
    他自知问题严重，加之领导对他的问题有所察觉，没有提拔他当纺织品站副经理，遂产生了办理出国护照，越境外逃的念头。
    他想到自己只有初中文化，不懂外语，无法在国外立足，必须寻找一个会说洋话的女人。
    于是，他缠上了猫咪。
    他经猫咪牵线，结识了娄知平，向其提出购买汤加王国护照。
    娄知平一口应允，要他预付10万元。
    他便给湘江的孙逢春打电话，要他从办事处的货物代销款中取走10万元，用支票形式带到深圳，亲手交给他，不许走漏风声。
    他拿到孙逢春送来的支票，即同猫咪一起将支票交给了娄知平，作为委托办理他和猫咪移民手续的定金。
    如今，这10万元已追回来了，肖贤启的出国梦也破灭了。然而，几年中，他侵吞的数十万元公款，已被挥霍一空，无法追回。
    他是个赌棍，在赌场的梭卡机上，他最多的一次输掉3万元，最少的一次输掉3千元。
    他是个淫棍，他雇请的公关小姐，除了他用于勾引商海的贸易伙伴，作肮脏交易外，首先都是他泄欲的玩物。
    几年中，他究竟玩弄了多少女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些貌美娇柔的小姐、少妇，既是他的花钱桶，又是他的牺牲品。
    他有常年固定的三个姘妇：牛咪、羊咪、猫咪。其中数牛咪年纪最小，年仅16岁时就被他以甜言蜜语勾引。许诺寻找适当机会与老婆办理离婚手续，与她结婚，而常年占有她的心和身躯。
    他的确想与妻子离婚，但又不敢。因为他的妻子在纺织品站当会计，了解深圳办事处、湘琼企业开发公司和自己男人的一切，要抛弃她，对于肖贤启来说无异于抛弃了自己的前程。女人伤心到了极点，干出的事，再狠毒的男人也望尘莫及。
    肖贤启玩的女人多了，对女人的特点自然了解得深，几乎成了研究女人的专家，如果以此评职称，他至少可以评上有资格带硕士研究生的研究员。
    他不仅没敢与妻子离婚，反而向妻子写了忏悔信，为表示悔过的决心，将自己的阴毛全部剃了，连同忏悔信一起寄给妻子。
    女人，尤其是中国的女人，是善良的代名词。妻子收到丈夫这封奇特的忏悔信，感动得涕泪俱下，深深理解丈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男人三十多岁，正是介乎于狼虎之间，经常离她在外，怎么能不需要女人的温存和体贴呢？
    她一面给男人回信，并将忏悔信连同阴毛寄还，表示过去的事情如水流去，她不再责怪。
    她一面向领导提出要求，也要调往深圳办事处，陪伴、侍候男人，共同开拓一番大业。
    她的要求得以实现。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与肖贤启守在一起的时候，肖贤启已将羊咪安排到深圳外贸集团总公司宿舍院11栋隐居，一有机会，他就溜了过去，亲他的心肝儿子，搂他的宝贝女人。同一时候，他又在悄悄办理与猫咪的出国手续。
    自然，他一时顾不上牛咪，将其冷落到了一旁。
    牛咪受不了，一气跑回家乡吞了农药，经抢救活了过来。不久，她又跳入资江，意外地被一位老船工救起，经老船工苦苦开导。她才重新树立起生活的勇气。
    她向肖贤启索赔1万元青春损失费。肖贤启的老婆得知，高低不肯，经肖贤启苦苦哀求，才付给了1千元，并上门做了牛咪的安抚工作。背后，肖贤启还是给牛咪暗送了5千元，一笔风流债就此了结。
    此后，牛咪远走他乡，嫁给了一位湘江人。
    应该说，肖贤启从此结束了他的淫棍、赌棍生活。
    如今，他蹲在监狱里，等待法律对他的最后审判。不管法律最终审判的结果如何，他能否先在自己的心灵上设立一道法庭，对自己在深圳、在海南的几年所过的荒淫无度的生活进行一番自我审判呢？
    但愿他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钱，能挽救人，也能毁掉人；
    钱，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杠杆，也是危害社会进步的祸水。
    钱，本身只是一个符号，它并不代表好，也不代表坏，它既不象征美，也不象征丑，关键在于掌握钱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灵魂和德性。
    可当记者打开他记下的《狱中生活录》，看见他发出的竟是这样的哀叹：
    电闪雷鸣，
    大雨倾下，
    啊——黑色的星期五，
    一个不祥的日子。
    厄运降临，灾难紧逼，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浊浪翻滚，日月无光……
    他所指的黑色星期五，就是他被拘捕的那一天。如果这一天在他心中能由黑色的变为亮色的，那他就开始了走出罪恶深渊的崭新生活。他陷入深渊太久，太远，需要时间，需要勇气，需要亲人、家庭、社会及各个方面给予的帮助和努力。
    记者采访结束时，检察官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没有林林总总的回扣，如果没有形形色色的公关小姐，我们的生意能不能做成？我们的经济能不能搞活？不知这两大发明者是谁？请他给人们，给社会一个满意的回答。
    其实，检察官们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29章 点评 滋生罪恶的温床

    失去监督的权力，是滋生罪恶的温床。这道理简单得如同1+1=2，人人都说，人人都懂。会议报告、红头文件、新闻媒体、表态发言，随处可闻，随时可见。然而实际操作中，却是另一番景观。本文中的肖贤启，就是因为其手中的权力没有受到应有的、有效的监督，而走向了人民的反面。
    肖贤启本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有理想、有抱负，敢试、敢闯敢于，当他所在的纺织品公司面临倒闭的困境时，他勇敢地站出来，挑起了搞活经营的重担。这与诸葛亮受命于危难之时没有仕么区别。他带着七八名铁杆哥们，风风火火闯九州，搞活了一个企业，|成了纺织品站的摇钱树，因此，他获得了商业系统优秀企业家的称号，成了报刊、广播电视宣传的风云人物。接不来，他坐上了经理的宝座，深圳设办事处，海南开分公司，主任、经理的乌纱帽都由他一人戴，手下用的都是听使唤的铁杆哥们。再接下来，用色相作交易，迫害摧残女青年，同时贪污、受贿、赌博、养小蜜，并为躲避法律的制裁作好充分准备，花10万元重金，通过湘江黑社会渠道，购买了出国护照。一旦丑行败露，就可携情妇逃出国门，逍遥法外。
    肖贤启的权力，有一个由小到大的过程，有一个由听别人说了算到自己说了算的过程。而他的犯罪，也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有谁对他的权力，对他的言行进行过监督。果树不剪枝，会疯长；江水不筑堤，会泛滥。权力失去监督，就会成为灾难。除了肖贤启，在我们的周围，在整个社会，还有千千万万数不胜数，上至中央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下至储蓄所主任、药房经理，都利用手中的权力，徇私舞弊，中饱私囊。难怪群众发出无奈的感叹：“如今的贪官污吏是前面的倒下去了，后面的又站起来。前仆后继，除恶不尽。”这当然有几分偏颇与过激。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严酷的现实。长此下去共和国大厦将被这些蛀虫所毁。
    要避免悲剧的发生，最好的办法是加大对权力的监督力度。说起来，我们有各种各样的监督。工会、职代会、村民委员会、监察、审计、纪检等等都有监督的权力，都有监督的责任。现实生活中也实实在在起到了监督的作用。问题是一旦遇到更大的权力，更高的职务时，却显得那样的无能为力。
    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真正能对权力实行有效监督的，是法律的监督。泱泱12亿人口的大国，唯有宪法至高至尊。宪法是人民制定的，宪法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宪法是国家的象征，宪法是维护国家尊严的武器。谁触犯了宪法，谁就背叛了人民，背叛了国家，谁就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像肖贤启之流最终受到法律的判决，那是罪有应得。如能及早地运用法律武器，在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关口均对其手中的权力实施有效的监督，对人民、对国家造成的损失就会少得多，也会在掌权者队伍中，大大降低犯罪率。在这点上，我们应该有更深层次的探讨和研究，拿出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监督措施。

 第30章 神秘茶楼

    一轮彤红的旭日，腾地跃出南海，用浑身的光束，撩开蒙在澳门半岛上空的神秘面纱，从凯悦酒店，到葡京娱乐城，从海滨大道，到铜马广场，从澳凼大桥，到地下隧道，白皮肤黄皮肤，奔腾不息，蓝眼睛黑眼睛，穿梭如织。
    这座久负盛名的赌城，按自身特有的规律，开始了新一天的搏杀与竞争。
    距离葡京赌场不远的港澳码头，云集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它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帜，有的从大洋彼岸归来，有的往东西南北驶去，载来送往，希望与失望相伴，笑声与叹息同行。
    码头边，大摊小贩排列，酒店茶楼林立，乘船的过客如潮水，一阵涌来，一阵退去，叫卖声，呼应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6月13日10点30分，紧临港澳码头的金岛茶楼，走进了三个似洋非洋，似土非土的年轻人。恭候大门两侧的迎宾小姐朝他们递以甜蜜的微笑，他们没有作出丝毫反应，目中无人地登上二楼，选择靠窗临海的茶桌坐下，观察码头上的动静。领班小姐殷勤地上茶，他们也仿佛没看见。
    “三位先生需要品尝点什么？”
    领班小姐热情发话。
    “鱼翅！”
    “凤尾！”
    “燕窝！”
    这三个人各点了一道。
    最后，他们又异口同声地说：
    “你这店子里什么最好就上什么。”
    这时，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三颗脑袋凑在一起，耳语了几句。其中一个身坯最矮，年纪最小的青年站起身，朝茶楼下走去。
    他走到楼梯拐角处，正与一个穿花格绸衣，戴宽大墨镜，样子显得很神秘的年轻人相遇。
    他俩都怔了一下，可都没有停步，各自依然往前走。
    当他俩擦身而过时，神秘“墨镜”迅疾抬起手，不声不响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矮个子青年的西装口袋里。
    神秘“墨镜”上楼，独自在窗户对面的一张茶桌旁坐下，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地吸着，吐出大团的烟雾，在他头上缭绕、盘旋，遮住了整个的脸，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矮个子青年下楼，径直走出茶楼，走到一株梧桐树下，看看四周没人朝他注意，便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神秘“墨镜”塞给他的东西，原来是三张长条形的硬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左看右看，一个字都不认得。他想：莫非是美金，也许是港币。管它是什么，反正跑不了。
    他生怕这硬纸片被人发现，赶紧塞回口袋里。
    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返身回到茶楼。
    他看到了那个神秘“墨镜”。
    那个神秘“墨镜”也看到了他。
    他俩不打招呼，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矮个子青年回到原位坐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三张长条型的硬纸片，递给他的两个同伙，道：
    “八仔、阿建，看看！这是美金，还是港币？”
    被称作八仔和阿建的两个青年，轮流接过硬纸片看了看，相互递了个眼色，朝矮个子青年问道：
    “谷囤！你真的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我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别的字我都不认得嘛！快告诉我，他送来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八仔、阿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将谷囤的头朝茶桌中间轻轻按下，然后，他俩指着硬纸片上的字迹和符号，耐心地告诉他：
    “这是澳门至湘江的船票。这是乘船的时间：6月13日11时30分。看来老板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发出信号，我们就立即行动。”
    说完，他们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态，你一筷，他一匙，品尝着山珍海味，而每双眼睛都滴溜溜地窥视着码头上的动静。
    那神秘“墨镜”似乎不在意周围的一切，捧着一张报纸，叼着烟，翘着腿，读得极认真。
    阿建看着他那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神态，心里愤愤不平，悄悄问两个同伙：
    “这家伙是老板什么人？”
    “谁知道！我们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呢！说不定他就是老板。”八仔回答。
    这时，那个神秘“墨镜”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报纸撕成两半，搓成团，朝窗外扔去。然后，掉转身，大步走下茶楼。
    三个青年见了这情景，心里即刻明白：这是对他们发出的行动暗号。他们看了看码头上，一艘名为“东星”号的水翼喷射船，正从湘江那边驶来，缓缓靠近了码头。停稳，舱门打开，旅客纷纷上岸。
    紧接着，从澳门去湘江的旅客，开始陆续上船。
    他们赶紧买单付款，走下茶楼，却早已不见神秘“墨镜”的踪影。他们没有犹豫，按照事先的约定，走向“东星”号客轮。
    码头边，神秘“墨镜”突然在他们面前冒出，二话不说，给他们一人递上一只新手表和一张澳门身份证，他又伸出自己的手表，暗示他们对好时间。
    办好这一切，神秘“墨镜”就不见了。
    他们三人赶快上船。
    过验票处时，他们三人都感到惊恐不安，生怕检验人员发现他们各自别在腰间的枪。谷囤更是心慌腿颤，他除了害怕手枪被发现外，还担心查验人员要他拿出身份证与他本人比对，他只知道公民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两个字，究竟叫什么，他不认得。只要检验人员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会露馅。
    还好，谢天谢地！验票、验公民身份证、上船三道关口，根本无人检查，谁也不问一句，他们按计划进行得超乎寻常的顺利。

 第31章 129位港澳乘客被劫持

    “呜——！呜——！”
    “东星”号客轮向岸上送别的各路亲人发出两声难舍难分的鸣叫，船首与港澳码头作了一个深情的吻别，然后掉转身，缓缓离开码头。
    当“东星”号客轮从跨海大桥底下驶过时，船上的乘客，无论是头一回经过，还是曾数度往返的，都禁不住抬起目光，仔细打量。
    这气势恢宏的十里跨海大桥，如同一条巨龙，驮起澳门、凼仔、九澳三岛，欲腾空万里。
    桥上，红红绿绿、黑黑白白的大车小车，高车低车，南北穿梭；桥下，远洋轮、豪华摩托艇，飘着五星红旗的环岛旅游观光船，东西往返。
    桥上桥下，俨然两道多彩的河流，在阳光映照下，交相生辉，美不胜收。
    直到“东星”号客轮驶出南环湾，进入九洲洋，风驰电掣般朝湘江驶去时，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或紧靠、或半躺在自己的座位上，尽情享受着高科技、现代化带来的舒适与惬意。
    水体越来越深，水面越来越阔，客轮行驶速度越来越快，澳门远去了，象征珠海的将军山、石花山也渐渐模糊。
    从澳门至湘江，36海里路程，还有二三十分钟就到了。船上的乘客都作着这样合情合理的估算。
    “笛笛笛！”
    突然，在二楼的船舱里传出“大哥大”的急促呼叫声，机主就是那个曾经在金岛茶楼品尝美味佳肴，被称作“八仔”的青年男子。
    他并没有举起“大哥大”，凑近耳朵接电话，而是猛地站起身，对坐在左右两边的两个同伙说：
    “阿建！谷囤！快走，我们去干活！”
    他们的行动，扰乱了船上的寂静。
    人们抬腕看看手表，时针指向11时55分。
    不容许乘客们有更多的想法，此时，只见三个土不土，洋不洋的年轻人，突然改变了面孔，一个个横眉竖眼，龇牙咧嘴，像凶神恶煞一般。他们如同变魔法似的，从裤腰间拔出手枪，冲出座位。
    “阿建！你快去驾驶室，把船开往淇澳岛。谷囤！你堵住楼梯口，不许船上的人乱动，谁要不听就打死谁。”
    八仔吩咐着，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将船上的通讯设备全部毁坏掉，致使“东星”号客轮完全失去了与陆地上的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杀机，令船上的港澳乘客震惊、惶恐，同时也感到莫名其妙，这喷射船往返港澳之间30余年，送走了太阳，迎来了月亮，天天正常行驶。像今天这样遭武装歹徒袭击，这还是头一次。这三个歹徒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报复？是劫财？是奸淫？还是黑社会之间火拼？乘客们不得其解。
    一时间，楼上楼下大乱。
    谷囤站在一楼楼梯口，举起枪对着楼上楼下的乘客吼道：
    “你们不用惊慌！我们只是求财！都在原处坐好，不许乱动，谁要不听，小心脑袋开花！”
    好汉不吃眼前亏。船舱里顿时鸦雀无声，若有根针头掉下地，定能准确无误地找到。
    这时，阿建已冲上了驾驶室，对着里面大叫：
    “开门！快开门！还不开门，老子就开枪了！”
    八仔毁坏了船上所有的通讯设备后，也冲上了驾驶室，他见阿建叫不开门，就伸手扭门锁，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怎么也扭不开门。
    “东星”号轮依然往湘江方向开去。
    八仔急眼了，他举起枪，对着门锁，“叭叭叭”，连开数枪。枪声响，火花闪，门锁被打穿，但依然打不开驾驶舱的门。
    八仔火冒三丈，冲着阿建怒吼：
    “你这蠢猪，还站着干什么？！赶快爬进去。”
    阿建乖乖听令，他从外面爬进驾驶室，用枪指着船长，又是斥责，又是命令：
    “你这蠢猪！胆敢跟老子顽抗，脑壳想开花了是不是？！快！快把船开往淇澳岛！如果你耍花招，不让我们去淇澳岛，我们就要惩罚你，除了要你的命，还要让船上所有的人都回不了湘江。”
    船长周文伟本是一个刚强无畏的汉子，他欲与面前的匪徒拼了，但他转念想到的是，个人捐驱不足惜，这船上除了三个匪徒之外，还有129条生命。他们关系到多少家庭，多少亲人。他们还有多少大事要去完成。一旦歹徒亡命，朝乘客开枪，或是将“东星”号客轮炸毁，那将是无法想象的损失。为了129位旅客的安全，为了“东星”号客轮的存在，周文伟只好咬紧牙根，将“东星”号掉转航向，缓缓驶往淇澳岛。

 第32章 要钱还是要命

    风，从伶仃洋吹来；浪，从珠江口涌来；它们协力同心，企图将“东星”轮送返澳门，或是推向湘江，然而，当邪恶势力一时得逞的时候，要将驶入岐途的轮船扭转到正确的航道上来，谈何容易。
    正当匪徒用枪逼着船长，将“东星”轮往淇澳岛驶去之时，船员高折非趁歹徒不注意，一闪身，溜进了位于船尾的厕所里，赶紧关牢了厕所门。他扪住咚咚狂跳的心，侧耳听了听厕所外面的动静，没发现匪徒跟踪。
    他从身上掏出“大哥大”，打开，连连按动数码。
    他将“大哥大”举起紧贴耳朵，期待里面传出回音。
    啊！里面有人问话：“喂！找谁？”
    高折非兴奋异常，眼里滚出了大颗的泪花，在这关键时刻，他拨通了“东星”轮的管辖单位、设在湘江的远东水翼船公司的电话。报警！赶快报警！他用简洁、明了的语言，以干脆、利索的口气，抓住极短的时间，向公司报告了“东星”号在南海遭三名持枪歹徒劫持的情况。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变得这么勇敢，这么聪明。他报告完毕，立刻关掉“大哥大”，将其藏回身上，以防止被歹徒发现。
    风在吼，浪在啸。
    “东星”号客轮穿越唐家湾水域，驶入了关帝湾海面。船上的乘客感到奇怪，匪徒说是要劫财，却为何不见来搜他们的身，掏他们的袋？若是要连人带船一起劫走，却又不是逼着船长开出珠江口，逃向公海。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有的乘客想反抗，不等他们的身子离开座位，守在楼梯口的谷囤就举起枪，喝道：
    “谁敢动，我就打死谁！”
    其实他不敢扣扳机，他平身第一次持枪打劫，外表上凶狠内心却胆怯。他希望他的两个同伙尽快把要劫走的1000万元港币找到。他希望约定来接他们的“中飞”号快艇快来将他们接走。
    此时，“东星”号客轮驶到了淇澳岛附近，岛上的屋宇，岛上的树竹隐约可见。
    劫匪并不让客轮靠上岛，而是贴着岛，继续往伶仃洋那边航行。周文伟见客轮离开航道太远，担心触礁搁浅，发生意外。他不愿再往前开。
    八仔用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吓唬道：
    “再不开，老子就扣动扳机。”
    周文伟讲了不开的理由，劫匪全然不听，逼着他继续将船往前开。
    八仔叫来阿建，将周文伟交他监督，自己则冲到楼下，用枪指着身穿制服，佩戴胸卡的中国银行澳门分行的三名押款护卫员，逼问道：
    “快说！你们把1000万元藏在哪里？”
    三个押款护卫员像没听见似的，谁也不答话。
    “还不说，我就让你们尝尝枪子的味道！”
    三个押款护卫员纹丝不动，保持沉默。
    “蠢猪！钱不是你们的，性命可是你们的！这1000万元钱没有了，你们的老板可以再去造。你们的三条性命丢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了。你们想清楚，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下面我喊一二三，如果你们还不说出钱藏在什么地方，我就开枪。开始！一——二——三——！”
    三个押款护卫员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们这帮蠢猪！真是要钱不要命！”
    八仔咆哮，一副脸拉得老长，像变了形的冬瓜。
    他没有开枪。
    他欲用枪托砸他们，以发泄心中的愤恨，可他住了手，眼里露出惊慌的神情。
    原来，八仔看见一架直升飞机正从湘江那边飞过来，飞到“东星”号头顶，盘旋，跟踪。妈的！船上的一切通讯设备都已毁坏，完全失去了与岸上的联系，这直升飞机是哪个派来的？为何跟踪到了这里？莫非有人向岸上报告？这该死的直升飞机！八仔心里狠狠骂道。
    他顾不了审问三个押款护卫员，转对阿建吩咐：
    “快给大哥打电话，要他开‘中飞’艇来接我们。”
    阿建拿起“大哥大”，按入了电话号码：
    “喂！大哥！你在哪里？你快来呀！我们正等着你。什么？钱！钱找、找……”
    他无法回答，赶忙朝八仔问道：
    “八仔！大哥问船上的1000万元港币找到没有？”
    八仔眼珠滴溜溜一转，道：“你告诉他，1000万元港币正掌握在我们手上，要他火速来接应。你还告诉他有直升飞机跟踪我们，他还不赶快来接，这1000万元港币就泡汤了。”
    八仔说一句，阿建往“大哥大”里头传一句。
    末了，阿建问八仔：
    “1000万元钱呢？1000万元钱在哪里？”
    八仔瞪他一眼，道：“你不说1000万元钱找到了，他就不会来接我们。”
    “大哥来了没有看到1000万元钱，肯定会杀了我们。”
    “别罗嗦了！1000万元钱就在这船上，快找呀！”
    三劫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既要看守住船长和所有乘客，又要寻找那1000万元港币。他们楼上楼下，窜来窜去，像没了魂似的。
    终于，八仔发出了惊喜的呼叫：
    “找到了！找到了！1000万元港币在这里！”
    上船前那个神秘的“墨镜”曾告诉他们，中国银行澳门分行押往湘江的1000万元港币是用纸箱装着的。
    这时，八仔发现了船上的三个纸箱，高兴得差点发狂。
    阿建和谷囤也眼睛放亮，赶紧上去，各搬了一只纸箱放到一楼楼梯口，等待着大哥来接应。
    八仔从阿建手里要过“大哥大”，按神秘“墨镜”的吩咐，拨动了一个澳门的电话号码，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能说话，他遵照事先的约定，发出了“大功告成”的信号。
    很快，他们看见一艘“中飞”艇从伶仃洋洋面上驶来，他们的大哥梁炳照亲自驾驶，前头坐着头戴摩托车头盔的澳门同党陈桂清。
    三个劫匪像见了救星似的，呜啦啦喊叫着，连连招手。
    “中飞”艇靠拢了“东星”轮，三劫匪抱起三个纸箱，搬了过去。陈桂清撕开一看，竟是三箱饮料。三劫匪吓得打颤，心想这下全完了，不知是被抛进大海喂鱼还是吃一顿红烧丸子。还好，陈桂清、梁炳照不仅没有惩罚他们，连骂也没有骂一句。陈桂清爬上“东星”轮，很快拎着三箱装得鼓鼓囊囊的皮袋子回到了“中飞”艇上。他自鸣得意地说：
    “1000万元现钞全在这里面！”
    梁炳照朝他翘起大拇指夸赞：“你真有眼力！”
    正在“东星”轮四处找寻巨款的八仔、阿建、谷囤听到这边的对话，不禁心慌腿颤，他们生怕梁炳照、陈桂清拿了1000万元巨款，将他们甩在这里。他们端着枪，对准船上的港澳乘客，欲往“中飞”艇上撤。
    这时，八仔猛然想起，慌乱中，将那台“大哥大”遗忘在二楼驾驶室内。他欲向梁炳照报告，返回二楼去取，但马上止住了。如实报告，等于送死。一旦梁炳照查问就谎说扔进了大海里。他对谷囤、阿建招呼：“快！快往‘中飞’艇上跳！”他对“东星”轮上全体乘客威胁道：“只要有一个人乱动，我就把你们统统枪毙！全都给老子闭上眼睛，不许往外看！”他将手中的枪推弹上膛，一步一步往船舱外退……

 第33章 香港水警大搜索

    湘江警务处警察总部。
    41年前，这里仅有几座不起眼的简易房，经过几任警务长官的惨淡经营和精心策划，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办公大楼矗入云端，显示出威严与气魄。卫星接收塔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时刻注视着港岛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庭院，每一栋楼宇，哪里风吹草动，哪里波涌浪翻，都及时纳入他的视线。
    这里，有地球上最尖端的警用设施。
    这里，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警械装备。
    这里有全世界最精锐的警察部队。
    这时所有的一切，令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同行刮目相看。也令湘江本土和世界各地来的犯罪分子生畏胆寒。
    在警察总部这座独立的多层大厦内，最繁忙、最紧张的要数总部指挥及控制中心大厅，它透过各个总区指挥及控制中心，对总区及区内的人力、物力实行控制，在内部保安出现问题或有其他紧急事件发生时，及时搜集、汇总相关的资料和信息，迅速传递给总区指挥控制中心及其他政府机关。
    6月13日12时，宁静中度过了一个上午的总部控制中心大厅，突然间变得紧张和繁忙起来。
    值班警官果纳维从ecaccs电脑系统中接收到了远东水翼船公司的紧急报警：
    该公司名为“东星”号（英文名gola）的水翼喷射船，装载129名港澳乘客，于11时30分从澳门港澳码头启航，驶往湘江，11时53分行驶至九洲洋以东海域，被船上三名持枪歹徒劫持。目前去向不明。公司已派出直升飞机跟踪。
    果纳维惊得目瞪口呆，尽管湘江这地方时有抢劫银行、洗劫金铺的案件发生，但像这样持枪劫持一艘客轮的恶性案件实属罕见。
    果纳维不敢有分秒耽误，立即直呈湘江警察总部最高指挥官──警务处长许淇安。素以沉着、练达、刚毅、果敢著称的许淇安，当他那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接触到呈文时，方正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他倏地站起又立刻坐下。
    他提起笔，欲在呈文上作出批示，旋即又搁下笔，起身，直奔指挥及控制中心大厅，他边走边自语：
    “抢船？抓人？劫财？这伙歹徒，究竟要干什么？”
    果纳维紧随其后，他明白：许淇安自从走马上任湘江警务处处长以来，每遇重大情况，他不是在呈文上写下批示，而是坐镇指挥及控制中心大厅，亲自调兵遣将，指挥作战。
    许淇安走进指挥及控制中心大厅，他面对墙上宽大的显示屏，直接向水警总区指挥官狄勤发出行动命令。
    狄勤有着英国人的干脆与利索。他一声令下，水警总区隶属的东南西北和港口五个分区，驶出66艘水警轮和96艘水警船艇，迅速各就各位，担负起各自的任务。快速近岸巡逻警轮，沿索罟群岛、蒲台群岛、果洲群岛搜索，小型双体式后勤支援水警轮穿梭西博寮海峡、东博寮海峡、蓝塘海峡、大滩海峡、赤门海峡寻觅，海港巡逻警轮、浅水喷射式警轮，封锁了东起大鹏湾，西至深圳湾的水域，高速鲨猫型双体船和新近在西澳洲制造的性能良好的船身长31.5米的新警轮，对九龙湾、维多利亚港、鲤鱼门进行着细致的梳理，时速达45海里、体长9.5米的硬身橡皮艇，在青山湾、大濠水道一带追踪，就连已经退役的“猫斯柏”式巡逻警轮和达汶二型后勤支援水警轮也被重新启用，围绕大屿山四周的岛屿巡逻、了望。
    一时间，水警总区负责管辖的1850平方公里的海域，以及分布在港岛方圆190公里海域以内的大约244个岛屿，全部在掌握和控制之中。然而，各个分区的报告显示：
    不见“东星”号客轮的踪影。
    狄勤如实上报警察总部。
    许淇安接到报告，越觉案情重大而复杂。他正欲采取新的对策，这时，果纳维又接到远东水翼船公司的报告：
    公司派出跟踪的直升飞机从空中查看到“东星”号客轮已驶往淇澳岛方向。
    许淇安听了，伸手按了一下指挥台上的电钮，宽大的显示屏上立即显示出粤港澳地图。淇澳岛，位于珠海唐家湾北面，与湘江屯门遥遥相对，与澳门同在一直线上。据他所知，珠海市规划中的伶仃洋跨海大桥就通过这里。他还知道，淇澳岛大部分地方是茂密的原始丛林，岛上居住着3000多人。他想：
    劫匪从澳门潜伏上船，在澳门开往湘江的途中行劫，得手后将客轮劫往珠海境内，看来，劫匪早有预谋和准备。对付这种三地跳跃的犯罪分子，必须像以往一样，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致电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和澳门司法警察司，粤港澳三地警方联手，共布天罗地网，劫匪即使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出南海。
    许淇安又伸手按了一下指挥台上的电钮，旋即，主管国际刑警工作的韦尔登来到了指挥及控制中心大厅。
    许淇安以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局长的身份向他下达命令：
    “立即向广东、澳门发出通报，粤港澳三地警方联手，共擒持枪劫匪，解救‘东星’轮。”
    韦尔登点头遵令，雷厉风行。

 第34章 调兵遣将

    国际刑警湘江支局联络官韦尔登发出的协查通报，乘着南海的风，驾着南海的浪，穿越滔滔珠江口，飞过虎门、黄埔，飞进羊城，在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a主任的案头落了脚，生了根。
    他读罢电文，两只大而亮的眼里射出如火的光束，心里暗骂劫匪：胆大妄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枪劫持客轮。继而，他那宽阔的长方脸膛挂满忧郁的神情，他为船上129名港澳乘客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担心。他凭借近年来指挥侦破数起劫案的经验断定：
    劫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时间就是生命。追踪劫匪解救“东星”号客轮上129名港澳乘客，刻不容缓。这个执掌广东警坛大权的铁腕人物，欲调遣千军万马，包围、搜索淇澳岛，但他又觉得歹徒不会那么愚蠢，因为淇澳岛四周环水，南面是伶仃洋，北面是唐家湾，东面是关帝湾，西面是金星港，如果出动警力封锁四周水域，包围全岛，劫匪等于钻进了一个大铁笼子里，不说被抓捕归案，也会被饿死、渴死，或是被毒蛇咬死。他认为，如此凶残、狡诈的歹徒，不可能逃进淇澳岛。然而，劫匪也可能反思维，警方认为他们不可能逃去的地方，他们偏偏要去，这样就躲过了警方的追捕。一场战役胜利与否，关键在于指挥者作出正确的判断。
    a主任注视窗外那株高大的古松，思索再三，最后决定：为了稳打稳扎不留缝隙，也为了尊重国际刑警湘江支局的意见，调集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包围淇澳岛，仔细搜索。同时，扩大信息渠道和侦查范围，了解掌握劫匪的真正去向。
    他迅速召集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副主任、广东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总队长朱明健、副总队长郑少东等有关方面的负责人，研究制定了行动方案。
    现代化的高速信息公路，立即将广东省公安厅的作战命令传到了珠海市公安局。
    自从我国被接纳为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家以来，珠海警方与澳门、湘江警方，为打击跨境犯罪，已进行过数次联手合作，每次都取得圆满成功。此次联手行动，案情比以往更复杂，责任更重大，局党委一班人更是高度重视，不敢有丝毫马虎。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小云立即调兵遣将，周密布防。
    一路路着装精良，精神抖擞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在九洲港码头集结，登上一艘艘宽大的运输艇，扑向淇澳岛。
    一时间，岛上集结了3000多警力，4条警犬，岛上的治保人员也紧急动员、集合，加入了战斗行列。为了方便辨认，避免误伤，凡是搜索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每人左手臂上都捆扎一条白毛巾。
    搜索工作在这个丛林密布，绿荫覆盖，海水环抱，海滩簇拥的小岛上全面展开。
    山凹、石缝、荆棘丛，哪里险要，哪里就有明亮的眼睛和闪亮的枪口。
    崖边倒洞、海滩沙坑、小岛周边停泊的船只，哪里有隐身之所，哪里就有盘查、寻问的声音。
    摄氏36度的高温天气，超负荷的能量输出，所有参战人员，个个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这时，老天似乎有意考验他们的敬业精神和顽强意志，倾盆大雨，泼洒而下，汗水与雨水浸合在一起，其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他们咬紧牙关，将整个淇澳岛梳理了一遍。
    就在岛上开展全方位搜索的同时，边防部门出动九艘公安边防艇，封锁控制淇澳岛四周的海域，对东南西北穿梭往来的船只进行检查。
    风大、浪高、雨猛，从这条船到那条船，稍有不慎，就有掉进海水被海浪卷走的危险，边防官兵凭借过硬的本领，娴熟的技能和不怕牺牲的精神，不等船只靠拢，早已身轻如燕地腾空飞起，落到被检查船只的甲板和艄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盘查。这样，若真有劫匪隐藏在船上，便能以快制快，避免伤亡。
    岛上、海上，几个小时的控制、搜查过去，不见三名持枪劫匪的踪影，唯独从群众中了解到一条信息：
    发案时正巧有一艘“广驶”405号拖船，搁浅在淇澳岛附近海域。
    珠海警方找到了这条船，向船工们讲明了案情，请他们仔细回忆当时见到的情景。
    船工们听了都很愤怒，当时要知道“东星”轮是被劫持，他们哪怕是冒生命危险，也定会去解救船上的129名港澳乘客。据船工们回忆：
    约中午12时许，他们看见“东星”号水翼喷射船在中山横门水道2号至3号浮标之间停泊半小时左右，然后开往澳门。
    坐镇指挥的a主任听了汇报后分析：劫匪没有上淇澳岛，可能事先备有船只接应或拦截船只逃逸。三名持枪劫匪究竟逃往什么地方，找返回澳门的“东星”号客轮上的目击者作调查了解是关键。

 第35章 粤澳紧急会晤

    茫茫宇宙，无奇不有，
    浩浩乾坤，无巧不在。
    6月13日，对别的人们来说，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日子，没有奇事，亦无巧合。而对粤澳警方来说，却是太奇怪，太巧合了。这天，发生了震惊南海，横跨粤港澳的“东星”轮被劫案。这天，粤澳警方高层人士聚集肇庆市公安局，举行定期治安会晤。这一正一反，一喜一忧，两件特殊大事聚合在同一时日，无疑给粤澳警方联手惩治罪案的历史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章。
    下午4时30分，肇庆市公安局。
    一场大雨过后，宽敞的大院显得更加明亮，更加清新，绿树摇摇，鲜花熠熠，一条条迎宾横幅和一块块迎宾牌，热情洋溢，璀灿夺目。
    三辆挂着澳门牌照的“宝马”、“皇冠”、“蓝鸟王”轿车，徐徐穿过威严整肃的门岗，驶进大院正中绿树红花环绕的停车坪。
    “宝马”首先驻足，车门推开，走出一个身材魁梧，脸膛方正，额头开阔，鼻梁挺直，目光如炬的英俊汉子，笔挺的皮尔卡丹西装，呈亮的老人头皮鞋，更衬托出他的整洁与潇洒。他就是澳门保安司司令李必禄准将。在他身后，“蓝鸟王”收翅停稳，几乎与他同时钻出车门的是比他稍显年轻活跃，睿智大度，英气逼人的澳门司法警察司副司长欧万奴。继他俩之后从“皇冠”轿车中走出的，是他俩率领的澳门警方访粤代表团的几个成员。
    这时，早已恭候在此的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张圣钦等警界高层人士迎上前去，与他们逐一亲切握手，热情问候。老朋友见面，亲切自如，笑语不断。
    宾主走进会议室，坐定。
    李必禄准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向张圣钦副厅长等参加定期治安会晤的广东警方负责人通报“东星”轮被劫的情况。
    他神情严肃，语气沉重。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随后，欧万奴副司长接过他的话题，加重语气强调说：
    “被劫持的‘东星’轮上，装有中国银行澳门分行送往湘江去的1000万元港币现钞。劫匪抢走现钞后，由一艘‘中飞’艇接应，逃往淇澳岛。”
    张圣钦副厅长是一个能承受一切痛苦、顶住任何压力的钢强铁汉，尽管“东星”轮劫案前所未见，尽管澳门警方李必禄准将和欧万奴副司长感到压力沉沉，他却笑容不减，热情依然。
    他用轻松舒缓的语气说：
    “我们接到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发来的案情通报后，立即组成了侦破指挥部，由a主任亲自坐镇指挥。目前，我们已对淇澳岛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没有发现劫匪踪影。我们为了准确查明劫匪去向，正同时采取两个步骤，一是扩大搜索范围，电令中山、番禺、江门、深圳等地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和治保人员组成强大的阵容，全方位展开搜索，盘查过往人员，验证入住宾馆、旅店、招待所人员的身份，不放过任何可疑地点和可疑人员。一是派出治安联络官速赴贵方，直接与被劫的喷射船船长和港澳乘客接触，请他们仔细回忆劫匪逃逸时的详细情形，从中分析劫匪的去向。请贵方代表团每一位官员放心，我代表a主任斗胆承诺，只要劫匪潜入了广东境内，决逃不出我中国警官的手掌心！”
    张圣钦不愧为出色的警坛高手，这一席话，如酷暑时吹来凉爽的风，似久旱时洒下甜蜜的雨，荡走了澳方代表团成员心头的压抑与沉闷，会议室里又回旋起欢声笑语。
    此时，张圣钦副厅长又恰到妙处地提议：“不游七星岩，枉到肇庆来。我邀请各位抓住正式会晤前的这一空隙时光，驱车肇庆市北郊，游览素有桂林之山，杭州之水美誉的七星岩风景区。诸位以为如何？”
    客人对主人的邀请当然不能推却，并从内心感觉到，这是主人早在计划内的精心安排。
    出发前，张圣钦副厅长的手提电话骤然响起。
    他接听，是派往澳门直接接触被劫“东星”号船长的治安联络官从澳门打来的。张圣钦副厅长听着电话，宽阔的眉宇间又增添了舒心的微笑。
    他关掉手提，喜不自禁地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被劫持的喷射船船长周文伟和船上的乘客经粤澳双方警官的亲切安慰、耐心启发，他们冷静回忆，三名持枪劫匪和劫得的1000万元巨款，由一艘‘中飞’艇接应，逃往中山方向。弄清了这一点，对下一步的侦查追捕工作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大家听了，气氛显得更加活跃。
    欧万奴似乎受到某种启发，打开手提电话，向澳门司法警察司下达命令：
    “对被劫喷射船进行仔细搜索、勘查，提取劫匪遗留现场的痕迹物证，哪怕是一根毛发，半枚指纹。勘查中如有重大发现者，将得到晋升与奖励。”
    他说完，关掉手提电话，上车，直奔七星岩。

 第36章 七星岩联手指挥

    车队驶出肇庆市区，北行二三里，穿过一道金碧辉煌的牌坊，蓦地展现出一幅湖光山色的绝美画卷，令人应接不暇，惊叹不已。
    宾主赶快下车，尽情游览欣赏。
    张圣钦副厅长饶有兴致地给李必禄、欧万奴等贵客介绍：
    “七星岩是天上的七星降落肇庆而得名。你们看看，这六个大湖之间的七座石峰，象不象天上的北斗七星，相互拱照，各擅其美！”
    李必禄、欧万奴等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像！太像了！真是鬼斧神工，天下奇景呀！”
    他们往前走，只见迎面而立的一块巨大的石壁上，雕刻着共和国开国元勋叶剑英1961年写的《游七星岩诗句》：
    借得西湖水一圈，
    更移阳朔七堆山。
    堤边添上丝丝柳，
    画幅长留天地间。
    宾主肃然起敬，纷纷拿出照相机，与石壁合影留念。
    此时，张圣钦副厅长指着七座石峰说：
    “这七星岩，虽说都是傍湖而立，玲珑浮凸，却形态迥然，各放异彩。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文人墨客，赋予了他们不同的名称：石室、天柱、仙掌、阆风、屏风、阿坡、蟾蜍。由此产生了‘阆岩夕照’、‘宝陀夜月’、‘石洞云封’、‘仙掌秋风’、‘沥湖渔棹’等十大景观。现在，我们就去逐一欣赏、品味吧！”
    这时，欧万奴的手提电话急骤响起。
    他赶快走到一旁接话。
    他一听那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澳门司法警察司值班警官打来的。他回答：
    “我是欧万奴。什么事呀？在被劫持的‘东星’轮的驾驶室里发现一台怀疑是劫匪用过的大哥大！太好了！太好了！这是重大收获！”
    欧万奴由于激动、兴奋，话音越来越高。
    在场的人一听劫案又有了重大的突破，都为之高兴，情不自禁地围了过来。
    张圣钦走在前面，毫不犹豫地伸手要过欧万奴手中的手提电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粤澳治安联络官张圣钦。祝贺你们找到了劫匪用过的大哥大，请千万不要动它，我马上派人过去，对大哥大进行技术处理，从中发现我们需要的线索。明白吗？”
    欧万奴连连点头，接过移动电话，大声命令：“照张副厅长说的办，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转对李必禄准将问道：“李将军，你还有什么指示？”
    李必禄说：“照张厅长说的办！”
    欧万奴听到对方作了保证，这才关机。
    张圣钦掏出自己的移动电话，接通了珠海市公安局信息指挥中心，他命令该局刑警支队支队长吴军速率技术员赶赴澳门，对澳门警官从“东星”轮上发现的大哥大进行记忆功能提取。
    他安排完这一切，轻松地出了一口气，笑着对贵宾们说：
    “我们还是边游览赏景，边等待好消息吧！”

 第37章 拉网中山

    6月13日晚9时，正是南国羊城繁华热闹的时候。
    位于羊城东北角的广东省公安厅大院内，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的联络官、广东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治安总队、边防总队的指挥官们，都在为侦破“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紧张地忙碌着。
    宽大的办公室里，a主任双手剪背，来回踱步，那颗硕大的脑袋里，智慧的河流正滚滚流淌。他根据被劫持的“东星”号船长周文伟和港澳乘客们提供的情况，以及淇澳岛、江门、番禺、深圳、中山等各路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当地治保人员反馈回来的信息判断，劫匪劫得1000万元港币现钞后逃往中山。
    他停住脚步，双手用力按在红木办公桌上，眼睛紧盯墙上悬挂的广东省警务布防图，炯炯如火的目光在注明中山市的座标上聚拢。“快速进击的时候到了。”他自言自语。
    旋即，a主任迈开大步，走向信息指挥中心大厅。他直接向中山市公安局局长梁国豪下达命令：
    “劫匪已逃入中山市境内，中山市成了侦破‘东星’轮1000万元大劫案的主战场。请你局调集精兵强将，并广泛发动群众，展开海上、陆地、城市、乡村立体化、全方位的大侦查。一定要尽快抓住劫匪，立下破案头功！”
    a主任对中山市公安局发布完命令，舒缓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对刑警总队总队长、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副主任朱明健下达命令：
    “请派郑少东副总队长，率高水平的侦查、技术人员火速赶赴中山市，组织、协助‘东星’轮1000万元巨款被劫案的侦破工作。”
    命令如山。
    朱明健，这位久经沙场的警坛老将，虽说累白了满头发丝，一颗心却如同刚刚跃出南海的旭日充满活力与朝气。他不折不扣执行a主任的命令。很快，郑少东集结早已作好战斗准备的侦查、技术人员，跨上警车，驶出广东省公安厅机关大院，连夜向中山市进发。
    一时间，中山市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联成一体，对中山市辖属的23.6公里海岸线展开了拉网式的搜捕。
    这23.6公里海岸线，并非全是阳光，并非全是沙滩，也并非海风轻轻吹，海浪轻轻摇，而是沟汊纵横，污泥浊浪，荆棘遍布。时值夜晚，蚊子、老鼠、毒蛇交相骚扰、袭击。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硬是用血肉之躯与这恶劣的环境作顽强拼搏，抓紧对劫匪的搜索与追捕。
    关键时刻，坐镇指挥的a主任又传来好消息：
    珠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吴军接到张圣钦副厅长的电令后，率技术员火速赶往澳门，利用大哥大的记忆功能，从澳门警官在“东星”轮上发现的那台怀疑是案犯用过的大哥大中，提取机号9011589，还提取了最后打出的10个电话号码。这10个电话号码中的最后两个，对突破全案最有价值，一个是呼大哥的“中飞”“快来接应”，一个是打给澳门的主谋，告诉他“大功告成”。
    这一收获，无疑对突破全案起着重要作用。中山市参战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得知后，无不为之振奋，更增添了搜索“中飞”艇，追捕逃逸劫匪的信心和力量。a主任命令梁国豪：
    “迅速查实9011589的机主，并搜集其材料，查明其去向，尽快向我报告。”
    “是！”
    梁国豪干脆利索地回答。

 第38章 风雨麻东村

    狂风猛雨，吹走了一轮圆月，卷走了满天星斗，整个珠江三角洲平原被黑暗深深吞噬。
    奉命追捕劫匪梁炳照的中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大队教导员胡汉潮和他率领的队友们，凭借着一束微弱的手电光，剌破浓浓黑夜，顶着狂风猛雨疾行于田间小道。为了不惊动劫匪，他们换上便装，扮成贩运鱼虾的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朝位于伶仃洋西岸，横门岛南侧的横门镇麻东村赶去。
    夜9时30分，局长梁国豪对胡汉潮下达命令：
    “现已查明，手提电话9011589的机主是横门镇麻东村村民梁炳照。此人今年34岁，从小就不务正业，长大后走入黑道，后偷渡去澳门。曾在澳门持械抢劫，被澳门警方抓获，判刑10年。他出狱后，被遣送回中山。现承包麻东村的鱼塘养虾。请你率领几名身体棒，脑子灵，武功高的侦查员，速赴麻东村，将梁炳照擒获归案。据了解得知，梁炳照性格粗暴，为人凶狠，出入黑道多年，简直是无恶不作。为了钱他可以铤而走险，提着脑袋干，他把1000万元巨款抢到了手，一定会不惜生家性命来保护，他手里有枪，身边有同党，你和队友们千万要提高警惕，谨慎行动。我的意见以智取为上策。万不得已时采取强攻。”
    梁局长又交待：“梁炳照抢劫的目标这么准确，实施的行动这么周全，而且过去并不富有，在一个月前才有了这台大哥大。这说明在他背后一定隐藏着更阴险、更狡诈、更凶恶的角色，甚至是一股不可低估的黑势力。操纵梁炳照实施此次抢劫的人，依我之见，不在湘江，就在澳门，也有可能早已潜入了我内地。现在1000万元巨款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也肯定知道我们在搜索、追捕。你们去抓捕梁炳照，要防止幕前幕后的两股黑势力向你们夹击。”
    胡汉潮听着梁局长的交待，已把侦查员挑选好了，他回答了一声“明白”，便率领侦查员们踏上了征程。
    进入麻东村后，他们首先从黑暗中找到了梁炳照平时看守鱼塘的那座小屋。刑警们从鱼塘堤上匍伏前进，将树立鱼塘边的小屋团团包围，一支支枪口对正，一双双眼睛瞄准。周密完整，无隙可逃。胡汉潮整整西装，扶扶领带，将一只方砖似的镀金戒指箍在无名指上，将一条锁链粗的镀金项链挂在脖子上，然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情绪，这才大步朝小屋走去，边走边哼：
    妹妹你坐船头呀，
    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
    走近小屋，他一副生意人的腔调招呼：“梁老板！今夜是姐姐做陪，还是妹妹为伴呀！”
    悄无声响。
    胡汉潮几步跨上前，小屋门开着，屋里冷冷清清。他仔细观察四野，看不出任何动静。他想劫匪是逃走了？还是躲在家中？为防万一，他转身，依然边走边哼：
    妹妹你坐船头呀，
    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
    他和队友们在村口会合，朝梁炳照家中扑去。

 第39章 “255”与“乌鼠仔”

    劫匪梁炳照失踪。
    接应劫匪的“中飞”艇也查无下落。
    再查梁炳照的bp机和大哥大，均已在中午12时报停机。
    a主任接到情况汇报心里像滚油煎。假如让劫匪携1000万元巨款逃脱，中华警魂何存？中华警威何在？国际刑警联手惩治各种跨境罪案的力量何有？这对湘江、澳门的繁荣稳定将造成不利的影响。他双手紧握拳头，不把劫匪一网打尽，不把1000万元港币追回，他就有负党和国家的重托，有负全省八千万人民和港、澳、台同胞的厚望。
    他仔细分析：莫非劫匪已乘“中飞”艇逃往境外？从时间推算，粤港澳警方对南海实施控制、搜查是及时的，没有给劫匪留下脱逃的空隙，只有人反应“中飞”艇逃往中山横门方向，没有人反应“中飞”艇逃往海上。莫非劫匪已借旅游途径潜出边防海关？每日有数趟从广州、中山、珠海、深圳开往湘江澳门的旅游车船。这种旅游车船，认钱不认人。只要花上二三千元，谁都可以去作逍遥游。莫非劫匪逃入内地？梁炳照曾偷渡、抢劫、坐牢，对警方的工作思路有所了解，每遇这种案件，对边防、海关控制严密，而对通向内地的线路相对要松一些。劫匪便出人意料地潜逃内地躲藏。
    a主任左右推测，后两种假设有可能存在。虽然午夜已过，他不能有片刻休息，立即电令郑少东、梁国豪：
    “搜查、布控只能进一步抓紧，切勿丝毫松懈。没有查出‘中飞’艇，就说明我们的搜查、布控还留有死角。一定要查明‘中飞’艇的下落。同时，要查劫案发生后的旅游车船和发往内地的火车、汽车、轮船，还要查劫匪的亲戚朋友及一切社会关系。”
    时针已指向6月14日凌晨2时，梁国豪局长、郑少东副总队长、廖锦泉副局长等，遵照a主任的指示，再一次商讨了破案决策后，又分别率领民警前往翠亨、横门、南莨等镇，逐港逐汊，调查“中飞”艇的下落，挨家挨户，摸排梁炳照的去向。
    天亮时，各路民警在不同的水域、不同的港汊，发现了四艘特征相似的“中飞”艇。
    技术人员立即拍照、洗印，电传澳门司法警察司，请“东星”轮船长周文伟和乘客们辨认。
    结果，都说与接应劫匪逃走的那艘“中飞”艇的特征不相吻合。
    众乘客反应，接应劫匪逃走的“中飞”艇有两台发动机，一台黑色，一台白色。
    周文伟船长和他的船员们还说，他们隐约看见那艘“中飞”艇身上的号码最后三个字是“255”。
    民警们没有灰心，他们继续深入侦查。
    终于，6月14日下午，中山市公安局的民警们在横门水域的一条河汊里的浅滩处，发现了一艘灰白色的“中飞”艇，艇上有两台发动机，一台是黑色的，一台是白色的，艇长约18英尺，外壳是白色，艇头至艇尾有一条天蓝色的油漆线，艇的头部已被撞烂。
    技术人员又迅速拍照、洗印，电传澳门司法警察司，经“东星”轮船长周文伟和众乘客辨认，接应劫匪逃窜的就是这艘艇。
    接着，中山市公安局与有关方面共同进行技术鉴定，也证实这艘“中飞”艇为赃船无疑。速查“中飞”艇的主人，结果，主人就是劫匪头目梁炳照。
    正在这时，有一个自称“乌鼠仔”的中山人，走进了中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公室，他说他有重要情况报告。
    他喝了一口凉茶，抹了抹胸窝说，昨天，梁炳照驾“中飞”艇出海，把众劫匪接应回来，躲进其看守鱼塘的小屋分赃，然后，就把他“乌鼠仔”叫来，说这条“中飞”艇送给他，不要一分钱。当时，他不知道梁炳照他们是抢钱回来的，更不知道他们要逃走。他只感到奇怪，梁炳照为什么白白送他一条船。不等他回答“要”还是“不要”，梁炳照他们就走了。
    昨晚，他从电视中看到几名劫匪劫持“东星”轮，抢走1000万元港币乘“中飞”艇逃走的消息后，他才明白梁炳照送给他“中飞”艇的原因。他骂梁炳照是不得好死的杂种，他怨自己贪图财物惹下大祸。他只好拉上同伴把“中飞”艇开到偏僻河汊中的浅滩处，用松树皮和塑料纸把船盖起来。
    今天，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这等于帮了梁炳照的忙，给公安局添了麻烦。他不能因为害怕自己落个窝赃的罪名，就知情不报。他说他相信共产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所以，他就壮起胆子，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最后他说：
    “请你们跟我去，我把那条赃船交出来。”
    公安民警告诉他：“你收藏的‘中飞’艇我们已经找到了。”
    “乌鼠仔”惊诧不已，瞪大眼睛说：“我藏得那么隐蔽，都被你们找到了。你们真是孙悟空一样的神人呀！”
    他的眼珠转了转，问：“那，那你们是不是把梁炳照那王八蛋也抓到了？！”
    民警们回答：“你放心！梁炳照即使有风火轮、芭蕉扇，也休想逃出我们的天罗地网。”

 第40章 热线电话

    公安民警通过艰苦侦查和运用特殊手段，终于查明梁炳照已通过旅游途径潜逃湘江，并查明了梁炳照隐藏湘江的详细地址、电话号码和飞往泰国的班机时间。
    抓住梁炳照，“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就能迅速告破。如果让梁炳照飞逃泰王国，这给全案告破会带来不可想象的麻烦和困难。必须完全控制梁炳照，在适当时机将其抓捕。
    6月14日夜12时，广东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总队长朱明健抓起桌上的话筒，接通了与国际刑警湘江支局保持全天候的热线电话，从伶仃洋对岸传来了国际刑警湘江支局联络官果纳维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
    朱明健以简洁、明快，具有高度概括力的语言，向果纳维通报了广东警方所掌握的梁炳照逃至湘江的情况，最后他说：
    “我们准备派特别行动小组赴湘江，与贵方联手行动，将梁炳照抓获归案。不知贵方意见如何？”
    果纳维认真地做着电话记录，末了，他回答：“事关重大！请朱先生稍等片刻，我向上级请示后立刻作出回答。”
    不一会，电话有节奏地响起，朱明健一把操起话筒，只听果纳维在湘江警察总部那头说道：
    “朱先生！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局长许淇安欢迎您派特别行动小组赴港。明天上午9时，我们到罗湖口岸迎接。”

 第41章 艰难的对话

    还是6月14日深夜，大雨滂沱。
    就在朱明健总队长与湘江警方联络官果纳维通电话的同一时刻，一辆警车驶出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驱开风雨，朝位于广州市以西百里之遥的肇庆市驶去。
    车上坐着联络处罗警官和张警官。
    去年八月，他俩也是乘坐这辆警车，夜赴东莞、深圳，与湘江警方联络官米朗奇携手合作，成功地从绑匪手中解救了马来西亚籍商人杨廷光。他俩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
    今夜，他俩又领命出征，速赴肇庆市星湖饭店，向正在那里参加粤澳警方治安会晤的澳门保安司令李必禄准将和澳门司法警察司副司长欧万奴，通报我方掌握的关于澳方警员乌树祥涉嫌“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的情报。
    车上他俩都不吭声，但心里同在想，此行虽不需拨开刀光剑影，也不用躲避枪啸弹飞，但通过会晤达到预期的目的是非常艰难的。这是因为：
    劫案发生后a主任、梁国豪局长等均指出，这当中一定有“内鬼”指挥，否则劫匪的行动不会那么周全。据一些乘坐“东星”轮的港澳乘客事后回忆，3名劫匪持枪行劫时，并没有对船上乘客的任何个人财产动歹念，也没有伤及乘客，而是由两个劫匪用枪指着3名押款护卫员，逼问钱箱放在什么地方。这种种迹象表明，劫匪劫持“东星”轮，是为了抢劫那1000万元港币。这就说明有准确掌握中国银行澳门分行将1000万元巨款押运湘江这一重要情况的知内情者在幕后策划、操纵。
    同时，广东警方从劫匪遗忘在“东星”轮的那台大哥大中提取的信息发现，梁炳照在昨天上午曾与澳门警员乌树祥有过数次联系。乌树祥有可能就是幕后策划者、操纵者。为防止乌树祥漏网潜逃，广东警方速将这一情况通报澳门警方，要求紧急布控。可澳门警方将信将疑，未能果断采取行动。
    电话交谈毕竟受到时间、空间的制约，为了争取时间，尽快说服澳门警方，张圣钦副厅长指示罗警官、张警官，带齐有关乌树祥涉嫌“东星”轮1000万元巨款被劫案的材料，连夜赶到肇庆星湖饭店，向李必禄、欧万奴作面对面的通报，争取他们速下决心，对乌树祥采取严密的布控措施。
    车在路上飞腾。
    肇庆市星湖饭店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必禄准将、欧万奴副司长早已接到通知，正在豪华的客厅里等候。
    罗警官、张警官进门。
    澳门警官起身相迎。
    粤澳两地警官彼此热情地握过手后，往沙发上坐下。
    谈话很快进入正题。
    澳门警官听了广东警官关于乌树祥涉嫌“东星”轮劫案的情况介绍后，因惊疑使眼睛瞪得溜圆，眼光似乎在说：
    不可能！不可能！乌树祥，葡籍澳门人，36岁，加入澳门警队12年，是澳门司法警察扫毒组的一名警官。多年来，乌树祥表现出色，深得上司的器重。今年，澳门司警新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乌树祥被选为成员之一，并与另外两名警官一起负责保管枪械。应该说他要地位有地位，要金钱有金钱，要势力有势力，什么都不少，什么都不缺。他怎么会染指“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呢？！他是聪明人，他不会干这种蠢事。
    李必禄、欧万奴心里这样想，嘴里没有这样说。出于对广东警官的尊重、客气，他们将想说的话，压在了舌根底下，吞进了肚子深处。
    欧万奴为了消除广东同行的疑虑，立即打开大哥大，拨通了澳门司法警察司“特别行动小组”负责官员的电话。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昨天‘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发生时乌树祥在什么地方？”
    “……”
    “干什么事情？”
    “……”
    “哦！”
    “……”
    “他父亲生病？！”
    “……”
    “他请假服侍，没有上班。”
    “……”
    “情况准确吗？”
    “……”
    “好！没差错就好。”
    欧万奴关了手机，两手一摊，说：“情况就是如此。看来乌树祥不可能涉嫌这桩1000万元抢劫案。”
    张警官急得满脸通红，欲张嘴说什么。
    罗警官赶紧抬手表示制止。他平静地对澳门警官说道：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昨天下午，乌树祥听到贵方警员在‘东星’号轮上发现一台怀疑是劫匪用过的大哥大的消息时，神情异常紧张。”
    欧万奴说：“在高科技发展的今天，我们不能依然沿袭所谓做贼心虚的老套路来分析、判断案情。要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世界、看待事物才行！”
    张警官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既具科学的定义，又富含哲理。心底无私天地宽，心中无鬼眼睛亮。乌树祥心怀鬼胎，才会神色慌张。”
    李必禄准将说：“这只是分析，没有确切的证据，令人难以置信，也不便对其采取控制措施。”
    夜空中，大雨哗哗地下，
    客厅里，粤澳两地警官仍在倾心交谈，双方都企图说服对方。

 第42章 凯旋启德机场

    6月15日一早，罗湖桥海关刚刚开启，广东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郑少山，率中山市公安局刑警一大队教导员胡汉潮、珠海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吴军，匆匆跨过连接内地与湘江的罗湖桥朝湘江那边走去。
    他们三人头上的三颗国徽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吸引了早已在此恭候的国际刑警湘江支局联络官果纳维的目光，他张开双手迎上前，将三位内地警官接上警用轿车，开足马力朝前疾驰。
    警用轿车驶入军器厂街，在威严的湘江警察总部大楼前停下。
    果纳维第一个下车。
    他拉开后车门，彬彬有礼地将三位广东警官迎下车，带进湘江警务处小会议室。
    通报完情况，粤港两地警官经过短暂磋商，制定了一套稳妥、可靠的抓捕梁炳照的计划。
    下午1时许，抓捕梁炳照的特别行动小分队迅速朝湘江启德机场出发。
    下午3时06分，距班机起飞还有4分钟，湘江警官冲上飞机，见梁炳照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中等个子、皮肤很黑、颧骨突起、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直转的年轻人。没错！就是他。湘江警官们从内地警官们手中读熟了梁炳照的照片，他们装着若无其事地靠拢，靠拢，到了他身边，猛地将他的两只臂膀夹起，往飞机外面拖。
    梁炳照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挣扎，没有吭声，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43章 会审特别罪犯

    胡汉潮在湘江提审梁炳照后刚返回中山，又接到朱明健总队长下达的命令，立即赴澳门，了解乌树祥受审的情况。
    6月14日，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罗警官、张警官，与澳门保安司令李必禄准将、澳门司法警察司副司长欧万奴，就乌树祥涉嫌1000万元劫案一事，在肇庆星湖饭店进行了大半夜的会晤，澳门警方最终表示，没有确凿的证据，难以控制这个“特别行动小组”警员的行动。
    6月15日晚，粤港警方联手行动，组成强大的审讯攻势，梁炳照招架不住，供出了与澳门警员乌树祥的特殊关系。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粤港警方立即同时签署文件，电传澳门警方。
    这下，澳门警方疑虑全消，为慎重起见，即刻将乌树祥的照片传真到湘江，供梁炳照辨认。梁炳照看到乌树祥的照片，脱口而出：
    “指使我抢劫‘东星’轮上1000万元港币的就是他！还是他给我买的大哥大！还是他供给我枪支弹药！我上了他的当，我受了他的骗，我悔之晚矣！警官先生！你们一定要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粤港警方没有时间欣赏梁炳照的丑态，立即将这些情况整理成简洁的文字材料，电传澳门警方。
    半夜，乌树祥正赤裸裸地搂着一个不知名的美女亡魂逍遥，澳门警官乘其不备，猛扑上去，将他一把拖起，戴上手铐，塞进囚车，送入路环监狱。任他怎么喊“冤枉”，随他如何叫“无辜”，澳门警方丝毫不动摇对他所采取的坚决措施。
    乌树祥毕竟做了12年警察。
    他毕竟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
    他毕竟办理过形形色色的大案要案，任何凶神恶魔他都审讯过。
    他谙熟警察的审讯手段、方法和策略。
    他也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身上总结出了与警察对抗的经验。
    在澳门警察队伍的档案库里，在澳门警方审理的所有罪犯中，他是一个特别人物，他是一个特殊罪犯。
    这时，审讯他的澳门警官，以特殊的思路、特殊的手段，对他发起特殊的进攻，他侥幸蒙混过关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交待了他精心组织、密谋策划抢劫“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的犯罪事实。
    乌树祥借工作之便，熟悉掌握了中国银行澳门分行经常派员乘“东星”号喷射船押运港币往来港澳两地的情况。
    他一次又一次地盯着喷射船离开港澳码头，驶向南海，船上运载的一袋袋现钞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他想象着占有这一袋袋现钞后的幸福情景：
    盖一座超过“凯悦”，压倒“葡京”的星级宾馆，招来数百名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的靓妇倩姑，每天歌舞升平，尽情享受。
    包下“葡京”娱乐场4楼富贵厅，吸引天下的赌王赌圣，富豪大款，斗雌雄，决高低，他既可坐得丰厚的油水，又可名扬天下，蜚声全球。
    集中澳门半岛所有的歌星舞星，不，还要邀请内地和湘江的头号影帝，为他开专场演唱会。
    这样他便一夜之间出人头地，成为老年人赞叹，中年人羡慕，青年人崇拜的偶像。
    他想得神昏昏，志迷迷。如果待押运现钞的喷射船驶入南海，半途对其实施抢劫，澳门警方不知，湘江警方不晓，广东警方知晓了也只能“隔海观火”。
    前几次，尽管他企图一夜之间变成富豪的心情非常迫切，尽管他对“东星”轮实施抢劫的方案考虑细致而又周全，但他还是未敢付诸行动。
    后来，乌树祥因为炒地皮亏了上百万元，拿什么来填补，来还债呢？他那双绿豆眼再次盯住了“东星”轮，遂动了劫款的念头。
    于是，他开始了作案的前期准备工作。
    他派心腹去广西，花13万元购买了枪支弹药。
    仅此还不行，还必须挑选忠诚可靠、侠肝义胆的帮手协助进行。
    他选择了梁炳照。
    他与其有着特殊的关系。
    10年前，梁炳照从中山市横门镇偷渡到澳门，被他发现，按澳门政府有关法规，应遣送回原籍。他得了梁炳照暗暗塞给的一大笔钱，便装聋作哑，放其逃跑。
    梁炳照混入了澳门黑道，什么坏事都干。
    那年，其为首持械抢劫银行，澳门警方接到报案，迅速将其包围。一阵交火之后，黑帮烂崽，死的死，逃的逃。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前世有缘”，梁炳照又落入乌树祥之手。
    众目睽睽之下，要放走是不可能的。
    梁炳照成了乌树祥的阶下囚。
    乌树祥在审理梁炳照持械抢劫银行案过程中，又一次接受了梁炳照送给的一大笔现金。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尽力减轻梁炳照的犯罪事实。梁炳照保住了脑袋，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梁炳照服刑期间，觉得度日如年，只想早早出狱。逃是不行的。只能托人打通关节，减免刑期，提前释放。
    他深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理。
    他设法给黑道上的朋友递信，凑足大笔现金，送给乌树祥。
    这次，乌树祥却板着面孔不肯收，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
    送钱的人知道他是嫌钱少，便说这只是帮助梁炳照提前出狱的活动经费，接着又递上对乌警官的酬劳金。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只收钱，不办事。而乌树祥收了钱，必办事。经过他四处活动，梁炳照提前出狱，被遣送回原籍中山。
    这些年，他俩时断时续地有着来往。
    乌树祥觉得梁炳照敢干、仗义，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宁可掉脑袋也不会出卖朋友。于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梁炳照接受了乌树祥的委派，首先推荐了昔日在澳门的同党钟健强、陈桂清为乌树祥的左右手，接着在中山境内物色帮手。
    梁炳照先物色了几个人。
    乌树祥都不满意，说是“不合眼缘”。
    接下来，梁炳照物色了张少棉、别名八仔，周汉濂、别名谷囤，陈文建、别名阿建。
    乌树祥看了这三个人的照片，觉得“很合眼缘”。
    就这样，一个横跨粤澳两地的抢劫团伙，如山中的毒菌，悄然滋生。为方便联络，便于作案，乌树祥一共出资买了三台大哥大，两台在澳门开户，一台给梁炳照在中山开户。
    5月中旬的一天，梁炳照邀上“老友”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建聚会，一顿海阔天空，酒足饭饱之后，梁炳照对三位“老友”说：
    “现在大家手头紧没钱用，日子难熬啊！”
    陈文建感慨地附和道：“是啊！要不是大哥你三百元五百元地借钱给我用，我早就成叫花子了！大哥！我一共借了你3000多元了，真不好意思再借了。”
    梁炳照觉得火喉已到，说：“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去澳门干件大事，事成之后，每个人可分得100万元。”
    张少棉问：“是件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周汉濂问：“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梁炳照胸有成竹地说：“不用怕！枪和证件都会有人搞到的。到时候，你们只要听从我的指挥就行。”
    他们为了各自捞到100万元，决定铤而走险。
    6月4日，经梁炳照安排，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建以及另外一名澳门人，雇了一条“虾艇”偷渡到澳门，在一条窄巷里的一栋住宅住下来。
    他们因没有澳门公民身份证，不敢离开房间半步，连每日三餐也由专人买盒饭送来。到了澳门的第二天，就在行动之前，三名劫匪接到一个电话：
    “行动取消，回去再等。”
    6月12日，三名劫匪又通过同样的途径偷渡到澳门。
    6月13日早晨8点钟，乌树祥的“马仔”钟健强拎着一个口袋，来到了张少棉等三个劫匪的住处，打开纸袋，拿出三支枪，其中一支左轮、两支曲尺，还有一台大哥大，交给了他们。
    上午10点钟，乌树祥让钟健强购买了上午三张往来澳门、湘江的船票，交给了三个劫匪。乌树祥还要钟健强叮嘱三个匪徒：打劫后将枪支和大哥大丢进海里去。
    布置完这一切后，乌树祥觉得万无一失，胜券在握，便从澳门来到中山，坐在临海的一家酒楼里，边品尝岭南茶，边静候佳音。
    梁炳照率几名劫匪在海上打劫成功，之后从中山市横门镇上岸。
    乌树祥及时与他们会合，一同躲进梁炳照看守鱼塘的小屋分赃。
    乌树祥独得400万元。
    其余6名劫匪各得100万元。
    分完赃款，大家分头潜逃。
    澳门警方根据乌树祥的交待，出动警力从其朋友家的夹墙里搜出藏匿的400万元赃款，又从其姘头处的地下室搜出未使用的两支猎枪、两支航空曲尺手枪，还有55发子弹。
    胡汉潮听了乌树祥的犯罪事实，不能不感到惊讶。他不明白：乌树祥好端端地做警察，好端端地生活，有什么不行。为了攫取大量的金钱，竟敢提着脑袋冒风险。结果，钱到了手，脑袋也就落地了。人啊，究竟是金钱比生命重要，还是生命比金钱重要呢？！
    胡汉潮离开澳门，返回中山时，仍这样一门心思地想着。
    当他从葡京娱乐城经过时，不禁抬眼望了望，他能想象到那里面鏖战正酣的场面。赌徒们抛掷的是钱，也抛掷的是血，是命。特别是来自内地，来自广东、上海、浙江一带的所谓大款富豪们，有几个不是拿青春、拿生命赌明天。因为他们手头大把抛掷的金钱，不是贪污、挪用的公款，就是坑蒙拐骗所得，迟早要落入法网，送上审判台。
    胡汉潮曾听澳门警方告知，这些年在葡京娱乐城，中国内地人前往赌博的赌资要占60%左右。多么惊心动魄的数字呀！他觉得，这葡京娱乐城里是一种赌法，乌树祥、梁炳照也是一种赌法，就因为有这种种赌法，使这个世界变得太复杂，使维护世界和平与宁静的警察变得越来越忙碌。
    胡汉潮一路行进，一路往下想。

 第44章 历史记下了这一切

    梁炳照、乌树祥落入法网，上船抢劫的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建便无处遁形了。
    中山市公安局很快获悉，张少棉、周汉濂搭乘汽车，潜逃到广西钟山县。
    公安民警分别对他们的家属开展工作，慑于打击的威力，张少棉、周汉濂在亲属的陪同下，从广西返回中山，于6月19日凌晨5时走进中山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陈文建则不同，在其嫂的陪同下，逃往湖北黄石市，并随一个家旅行团云游庐山。
    广东刑警蔡金龙、冯桂文等三人跟踪追击，在湖北刑警的配合下，于6月20日凌晨在黄石市新街酒店将正与其嫂同睡一间房的陈文建抓获。
    广东公安机关从梁炳照、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建家中共起获赃款393.4万元港币，以及作案用的三支手枪。
    6月21日下午，中山刑警又在被通缉的案犯陈桂清的岳母家中搜出赃款70万元港币。
    6月2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专门就广东省公安机关与湘江、澳门警方密切配合，成功破获6月13日“东星”号客轮被劫案发出贺电，向广东参战民警致以亲切的慰问。
    贺电指出，这起抢劫大案的迅速侦破，为广东和港澳警方联手打击刑事犯罪提供了又一成功范例。贺电希望广东省公安机关再接再厉，继续与港澳警方密切合作，采取得力措施，尽早捕获在逃案犯钟健强、陈桂清，查清全案，为广东和港澳地区的社会稳定、繁荣昌盛作出积极贡献。
    6月28日上午，广东省公安厅、中山市公安局在中山市召开新闻发布会，就“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侦破情况向内地和港澳34家新闻单位作了通报。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的官员朱明健、郑少东、廖锦泉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并就有关问题接受了各路记者的提问。
    有记者问：梁炳照会不会引渡到广东？
    朱明健首先纠正道：不能说引渡。引渡是国与国之间的事，这一次只能说是案件移交。此事，粤港澳三方还需协商，我们已经与湘江警方就此事有过接触。
    有记者问：广东追回的赃款将如何处理？
    朱明健回答：这要按有关法律程序来办，待完全结案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有记者问：此案迅速破获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朱明健回答：有三条原因，一是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a主任坐镇指挥，围绕案情实施最有效的作战方案，决策得力；二是中山市公安民警参战的精神可嘉；三是粤港澳警方密切合作。
    7月31日，广东省委、省政府发出通报，表彰参与侦破“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的公安民警，盛赞他们为民除害，为维护全省社会稳定作出了贡献。《通报》特别强调，举世罕见的1000万元港币被劫案迅速告破，这充分说明坚持党委领导下专门工作与依靠群众相结合的路线，是公安工作的强大优势和胜利保证，任何犯罪分子最终都难以逃脱人民民主专政的法网。
    南海记下了这一切。
    历史记下了这一切。

 第45章 点评 执法犯法，危害更大

    不同的读者，读了此文会有许多不同的感受，但有一点兴许是共同的，那就是对澳门特别警官乌树祥的恨，超过了对劫匪梁炳照、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健的恨。是乌树祥一手策划了这起震惊粵港澳，影响全世界的1000万元大劫案。尽管梁炳照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尽管张少棉、周汉濂、陈文建钱迷心窍，发财心切，如果没有乌树祥的幕后策划、指使，他们根本不可能对运载1000万元港币的东星号客轮实施抢劫。他们无法知道内情，谈不上萌发抢劫的歹念，即使知道了内情，也无法登上东星号客轮。所以，仅是这九名歹徒，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方面来说，东星轮1000万元港币大劫案都不会发生。
    乌树祥，作为知法者、执法者，凭借特殊身份、特别权力，掌握了中国银行澳门分行经常派员乘东星号喷射船押运港币往来港澳两地的情况。他想占有这一袋袋现钞，一夜之间出人头地，成为老年人赞叹、中年人羡慕、青年人崇拜的偶像。他以为，等运载钞票的东星轮驶入南海，中途对其实施抢劫，澳门警方不知，湘江警方不晓，广东警方知道了也只能“隔海观火”。他经过长期准备，对东星轮实施抢劫有了细致而周到的方案。
    谁来付诸行动。他当然选择梁炳照。他多次得到过梁炳照送给的好处，梁炳照受到过他多次的庇护与关照。他了解梁炳照，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于是，他将抢劫东星轮的重任交给了梁炳照。果然，梁炳照乐意地接受了委派。于是，便有了这起1000万元大劫案的发生。
    事实证明，隐藏在执法队伍中的不法之徒，对社会、对人民、对国家的危害，与社会上的害群之马比较，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类似乌树祥这样的执法者，不但在资本主义制度的澳门执法队伍中存在，在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法队伍中也不乏其人。公安局长被判处死刑，公安厅长被判处死缓，法院院长被法办，检察院检察长被逮捕，等等。事实触目惊心。应该吸取训的是，如何对执法者依法加大管理力度，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
    显然，对执法者依法进行管理，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执法者什么样的大案要案都办过，什么样的凶神恶煞都对付过，既懂得怎样对抗法律，又了解法律存在的漏洞。所以，执法者干起违法的事情来，危害便十倍、百倍于其他人等。要依法对其管理，便很难管住、管准、管好。唯其难管，越说明需要管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我国要走市场经济之路，就要强调依法治国之本，要依法治国，就必须把执法队伍管住、管好。能否建设一支清正廉洁、高素质高效益的执法队伍，事关国家兴衰，民族存亡之大计，并非危言耸听。

 第46章 兵发羊城

    黄金，国之瑰宝。
    12月14日夜，中国人民银行湖南省隆回县支行金库被盗黄金6788.3克，杂银1657克。银元15块，现金25万元，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40多年来第一大金库盗窃案。
    案情通过那条红色专线传到长沙，传到北京，党政军警为之震惊，工农商学，无不关注。公安部一纸通缉令，飞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现已查明，此案系该行业务股干部廖国仁所为。廖犯，男，24岁，湖南省隆回县人；身高1.65米，头发黑而厚，方形脸，高鼻梁，嘴大唇厚，肤色白皙，隆回县口音。发案前，该犯曾流露欲逃往广州，偷越边境的企图。请各地接此通缉令后，立即部署查缉。”
    通缉令就是战斗令。
    南方在行动，北方在行动。
    地上在行动，水上在行动。
    全国各地的公安民警都在火速配合行动。
    桑塔纳如一支利箭，射出隆回，飞插湘中大地。
    邵阳市刑侦大队副大队长齐立升，奉命率侦查员伍运祥、杨自龙、文立新驱车长沙，赶乘当日的班机飞往南国，追捕案犯。可是，他们没买到当日的机票，齐立升抬腕看看手表，朝侦查员们一挥手，道：
    “走！赶75次！”
    一阵旋风，直卷长沙火车站。
    75次特快，软席、硬卧，绝大多数都被那些腰间系个胀鼓鼓牛筋袋的哥们姐们，或提箱拎兜的胖们瘦们享有。莫说有特殊身份证，即使搬来机关枪，也莫想请他们让一席之地。在这里，金钱万能。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齐立升没有金钱开路，却也有自己的“特权”，他们风急火燎跨进长沙铁路分局乘警大队，向刘队长、张指导员求援：
    “省厅命令我们火速到位，要是误了这趟车，我们……”
    不等齐立升说完，刘队长、张指导员立即派得力民警护送他们上车。
    “呜——！”
    75次载着肩负神圣使命的侦查员，越过湘南大地，驶向羊城。
    福建传真：
    顺抵石狮，袁湘群、谢松卿准时到位。
    海南专线：
    康平凡、田北湖已顺利开展工作。
    贵阳急电：
    住市公安局招待所前栋2楼209房，电话0851----2284462。
    周述楚、刘道良。
    云南无消息：
    ？？？？
    江西九江。
    江航3号一声长鸣，几声短啸，便虎踞般停在九江码头。一个背红色旅游包的年轻人跑上岸，急急地向闹市区走去。
    九江百货大楼，人如流水，生意兴隆。
    年轻人穿过新潮服装展览厅，他对那新奇怪异的服装不屑一顾，在日用品柜上，买下两个铝制饭盒后，径直来到交电柜前。
    “您想买什么？”
    女营业员问。
    “我想……”
    年轻人推推眼镜，微仰起头，白眼珠朝天滚动几下，双唇用力一合。
    营业员忍不住想笑。
    他却下定决心似地说：“我想买辆凤凰自行车！”
    “行，您先开票吧！”
    “不，我要先看货。”
    年轻人象姑娘挑选首饰一样，看看这辆自行车，又看看那辆自行车，还一边敲敲打打，从漆水光泽，看到外胎、螺丝。终于，他挑中了一辆。
    从九江到湖口，可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年轻人骑着“凤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悠哉游哉，快快活活。
    他在湖口住了一夜之后，不知是觉得沿途的景致还没看够，还是忘记了饱览九江的风光，他又急匆匆骑车返回九江。
    他走进九江火车站，欲购往广州的通票。突然，他又退离了售票窗口，盯着那幅全国铁路交通图，心里暗暗琢磨平日研究颇多的反思维规律。
    对，去那。主意既定，雷厉风行。
    他离开火车站，走进工商银行储蓄所，又走进建设银行储蓄所，一日内，九江和湖口的二十一家银行和储蓄所，在年轻人的光顾之后，定期存款额猛增。

 第47章 网撒边关

    冬日的南国，阳光照样灼人。
    齐立升、伍运祥驾驶着深圳市公安局专门提供的摩托车，穿行于大街小巷。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领口、腋下、腰间，都泛出一层细细的盐花。
    此时，摩托车穿街过巷，朝上埠区华伟电子厂驶去。
    案发后，齐立升搜查廖国仁住所时，从废纸篓里发现半截信封，收信地址是：
    “深圳市华伟电子厂”。
    收信人只有一个“廖”字，系廖国仁的笔记。
    狡猾的犯罪分子，在作案前将自己所有的来往信函和日记，有的撕成碎片，扔进废纸篓里，有的化为灰烬，装进痰盂缸中。
    齐立升、杨自龙、康平凡这些看来五大三粗、风风火火的侦查员，在寻觅罪犯的踪迹时，却细得出奇，他们衔接碎片，化验灰烬，从中提取一条条侦查线索。
    在深圳市公安局侦查员小潘的热情协助下，他们查遍了华伟电子厂的户口簿、职工花名册，找不出一个姓“廖”的。
    是此人走了？还是改名换姓？或是厂里的家属？
    一丝一毫疏忽，都可能导致重大失误。
    他们召开干部职工座谈会，查姓“廖”的人，查湖南人，回答没有。他们出示廖犯的照片，是否见过，是否知其下落，只有摇头，没有点头。
    齐立升、伍运祥锁紧眉头，遥望大海出神。
    廖犯在废纸篓里留下这半截信封，未必是故意撒下的烟幕？因他对公安部门多少有点了解。
    两年前，为侦破一起假币案，隆回县组成公安、银行、检察三家联合工作组，他是银行派出的成员之一，与公安、检察一起侦查三个月。
    自那以后，他一直在隆回县公安局机关食堂搭餐，时常在县公安局机关篮球场打球，曾看着一个个捉拿归案的案犯，曾听过一个个曲折生动的侦破故事。他知道侦查员们善于捕捉蛛丝马迹，是否故意留下这半截信封，搅乱侦查员们的思维，模糊侦查员们的视线。
    齐立升、伍运祥拿出那半截信封，再次审视，纸料发黄，墨迹陈旧，书写时间已久。他俩分析：他既然撕掉，会不会是因为写错了地址或人名呢？
    他俩由华伟电子厂，联想到华联电子厂、华丰电子厂、华达电子厂、华南电子厂。
    齐立升、伍运祥商定：干脆对深圳市所有的电子厂进行一次寻访。
    他们请求深圳市公安局援助，得到了张局长的支持，派出年轻能干的湖南籍侦查员陈岩配合开展工作。
    从太阳升到太阳落，又从太阳落到太阳升，他们一页页地翻，一本本地查，该查的都查了，能查的都查了，从正式户口簿上，只查出广东新惠籍一个姓廖的，经了解，他根本不知廖国仁其人。厂领导和周围同事也证实了这点。
    就这样班师回朝？
    齐立升、伍运祥都是未打过败仗的汉子，他们的侦查史上，还没有两手空空回去汇报的记录。查完了正式户口，再查临时户口。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华联电子厂临时女工尹燕，隆回县人，当她从齐立升、伍运祥口里听到廖国仁这个名字时，记忆的大海里立刻浮现起一片绿色的树叶。
    她说：和她住同一房间的肖瑶姑娘，曾收到过廖国仁的来信，此后，就辞职不干，说是回隆回县结婚。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齐立升立即向雪峰山下的“12.14”专案指挥部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并建议在隆回县速查肖瑶其人。
    深圳与资本主义世界仅一步之遥，有的人想从这里潜出国门，逃往西方世界。齐立升和伍运祥一边往海关、边防检查站、派出所、居委会发送通缉令，一边查访各大小宾馆、旅社、饭店，尽管道远路长，尽管门多户广，他们没有留下一处死角，他们锁紧了巍巍中华国门，堵住了案犯携带黄金白银潜逃出境的道路。

 第48章 目标终于出现

    珠海，美丽多姿。
    望海楼宾馆，坐落在紧临南海的九洲湾，以其富丽豪华和宽敞雄伟，在整个度假村显示出独有的特色和气魄。
    宾馆经理是廖国仁未婚妻的姑妈，一位年届五十的女军官，廖国仁曾因错发三千硬币，受到行政处分后，几次到过这里，请求姑妈给他在珠海另谋工作。然而每每遭到姑妈的拒绝和批评，姑妈总是鼓励他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为了防止廖国仁蒙骗姑妈，潜逃望海楼宾馆，侦查员杨自龙、文立新在广州站与战友齐立升、伍运祥兵分两路，迅速出击。
    经过几小时长途汽车的颠簸，杨自龙、文立新风尘仆仆地踏进了望海楼宾馆，急步走进经理办公室。
    经理座位空空荡荡。副经理告诉他们，经理赴京办事，数日才回。
    他们只好向副经理出示证件，讲明来意。
    副经理立即召集服务台和楼面迎宾小姐开会，出示廖国仁的照片，布置严密监控事宜。
    散会后，婀娜多姿的迎宾小姐们飘飘而去。唯有五楼的丹凤眼姑娘留下不走，悄声告诉他们：廖犯就住在312房间。
    瓮中捉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两人迅速拔出手枪，直扑312房间。可受到了丹凤眼姑娘的拦挡。
    “他吃了早饭外出，一直没有回来。”
    “他哪天住进来的？”
    “12月15日。”
    “你看清是他。”
    “的确是他。”
    两名侦查员迅速分工。
    文立新把守宾馆大门，他家和廖国仁对门挨户住，无论廖犯怎样乔装改扮，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杨自龙监控312房间。只要接到文立新传来的信息，就趁廖犯开门进房时一把擒拿。
    太阳迟迟不肯下海。在杨自龙、文立新一生中，这恐怕要算是最漫长的一个冬日，最厌烦的一个黄昏。
    邵阳，古称宝庆，乃湘中腹地的一座重镇，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两根锃亮的铁轨，像两条流淌的动脉，穿山越岭，伸进邵阳，给这里带来繁华和生机。
    要“侦破中华金库第一案”，从指挥员到侦查员，自然想到了这两根铁轨。
    每日22时22分，322次列车从邵阳起程，驶往终点站长沙。
    廖国仁在12月14日19时左右作案，完全来得及赶上这趟火车。
    一道急电，召来了长沙铁路公安局乘警大队侦查员陈建，邵阳市公安局侦查员曾经、曾旭阳与他立刻组成侦查小分队。
    322次列车，缓缓启动。
    13号车箱乘务员室：
    “小刘，你越长越漂亮啦？”
    “呀！陈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还有什么好事？！12月14日是你值班？”
    “没错。”
    “见过这个人吗？”
    姑娘注目廖国仁照片后，满脸严肃，半晌，摇动着满头瀑布似的黑发。
    12号车箱乘务员室：
    “小姐，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青年坐在你的车箱。他携带一个蛇皮袋，显得有些份量。还带有一个时髦的红色尼龙布旅行包。”
    “满车箱都是人，除非是我的对象，我根本就不会认真看他一眼。”
    11号车箱，
    10号车箱，
    9号车箱……
    一辆列车，几乎从头走到了尾。
    2号车箱：陈建眼睛一亮——
    “好像有这样一个人，右手提着蛇皮袋，左手拎着旅行包，坐在中间那个位子。”
    “后来呢？”
    “后来，他钻到座位底下睡觉去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也睡觉去了。车到下站我就交班了。”

 第49章 奇怪的生意人

    城郊，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走向桥边的一栋住宅。
    “老师傅，我想租房……？”
    年轻人试探地问。
    “行行行，我有的是房子。请问老表在哪里发财，租住多久？”
    房主是运输公司的司机，姓程，50开外，满脸精明，他把生意人请进了家里。
    “我是与外商做生意的，目前经济萧条，生意不好做，我想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调整一下，生意场上的麻烦事缠得人都烦死了。至于住多久，就看好不好住罗。”
    年轻人把话留了个尾巴。
    “好住，好住，只是价格……？”程师傅也在试探。
    “您先开个价吧。”
    “每月25元，先预交一个月。”
    “行！”年轻人极爽快地答应。
    程师傅乐坏了。一边忙着收拾房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年轻人：“老表贵姓？”
    “钟华。”
    答话间，年轻人将行李搬进了房间。
    这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别致，眺望远方，正是“悠然见南山”。
    清晨，他捧着英文课本坐在河边，朗朗书声汇入滚滚江流；傍晚，他戴着耳机坐在河边垂钓，潜心于英语听力训练，忘了鱼儿是否上钩。
    他很少与人交往，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偶尔也写两封家书，却又懒得上邮局。
    他买回一副大号象棋，有时一个人一手拿雕刀，一手拿着象棋比划着，望着棋子呆呆地出神。偶尔有人登门，他便摆出一个残局与人杀将起来，颇有生意人的风度。
    夜深人静，他更加刻苦用功。不是记背单词，便是练习书法篆刻。天寒地冻，冰凉的雕刀被他握得热乎乎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一月，他已刀法娴熟，布局错落有致。虽不敢问及篆刻家们所说的“印追秦汉”，却足以使只有雕虫小技的刻字店老板汗颜。
    这日傍晚，钟华又手握一本英语书来到河边，轻吟低诵。双双情侣，甜甜蜜蜜地与他擦肩而过，他无暇瞄视。
    他抬头走着，脚尖踢翻了一只鱼篓，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他站稳，盯着倒地的鱼篓，一条溜光的鲶鱼滑出，在沙滩上扭头摆尾，企图逃走。他久久地看着，眼里流露出怜悯、凄楚的神情。
    他伸出脚，欲将鲶鱼踢回河中。“哗哗哗”，一阵渔网出水的声音钻进他耳膜，不禁一怔，缩回脚尖，朝河里投出目光。
    一位脸上象刷了桐油的老渔人，一手抓纲拉网，一手摘掉网眼里的鱼儿，一尾一尾地扔过来。
    他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条鱼，被拦腰掐住，好可怕，他匆匆离去。
    他在沙滩上坐下，老是痴痴地盯着流水出神。他顺手抓起一颗小鹅卵石，在沙滩上写下“西双版纳”几个字，又急忙用脚擦掉，还小心地环顾四周，没人。“神经官能症！”他骂自己。
    他又盯着河水痴想片刻，又在软软的沙滩上写下“大庆”二字。又像先前那样用脚擦了。
    夜雾弥漫，他还坐在那里。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床，收拾了一包东西，像是要出远门。
    他反复打量这间刚刚熟悉的房子，似乎难舍难分。他走近米桶，揭开盖子，伸手在那半桶米上写下了一句刻骨铭心的英文。然后合上了桶盖。
    他给房主预付了下月的房租。于是背上旅行包，告别了他养精蓄锐55天的静谧之地，踏上了远行的旅程。
    他要到哪里去呢？
    钟华说得不清楚，程师傅也听得很含糊。

 第50章 无法忍受

    再狡猾的犯罪分子，也逃不出侦查员的手掌心。这并非侦查员有三头六臂，也不是侦查员多几分天才，而是全凭他们对事业的执着、热爱和牺牲精神，全凭他们细致、深入、扎实的工作作风。
    对纷繁的现象，他们观察细腻；对复杂的问题，他们分析深刻。他们经过对廖国仁平时言行的了解，人际关系的摸底，通信联系的排查，掌握了廖国仁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亲友、同学、熟人共600多人。仅广州的同学就有37人。
    春节临近，羊城人和全国各地一样，对这一传统的节日看得非常神圣，正做着各种准备。
    各大专院校已进入紧张的期末考试阶段，每个学生都将全副精力投入这一期一次的大决战。此种时候，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干扰。
    文立新、伍运祥在华南工学院不仅挨了冷脸，还怄了一肚子窝囊气。
    他俩费了许多口舌，终于踏进了廖国仁这位同学同乡的寝室。他俩刚开口，同寝室的几个学生就连连在胸前划十字，嘴里不停地吐出：
    “阿门！”
    他们好像警察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伍运祥气得眼里冒火，胸腔发热，拳头捏得咕咕叫。
    文立新赶忙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要冷静。一阵唏嘘，一阵嘲笑过后，文立新、伍运祥才字斟句酌，简明扼要地讲明了来意，可回答他们的是沉默。
    文立新、伍运祥唯恐自己没把来意表达清楚，又详细地再说一遍，只希望得到一个回答。
    他俩得到了回答，可一句也听不懂，不是英语，就是日语。这弄得他俩非常尴尬，非常难堪。
    当人的尊严和自尊心受到挑战时，即使修养再好，忍耐心再强的人也无法忍受，也会作出强烈反应。他们不相信另外的36位大学生都会像他一样。
    一则招生广告，引来了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重庆外语学院“英语听说强化班”报名处，门庭若市。
    这时，一位浓眉小眼，戴着宽边变色镜的青年向报名的窗口挤去，远远地便将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递进了窗口。
    “杨达闻，你的身份证咧？”
    窗口里飞出一声女高音。
    “身份证被扒走了，公安局还没有补发，不是有皮件厂的介绍信吗？”
    杨达闻小心回答，唯恐得罪了窗口里的“上帝”。
    “不行，要公安局的证明。”
    又是一声女高音。
    接着窗口递出个红色小本本，像无情的裁判举起的红牌。
    杨达闻没有去接，把另一张盖有“九江市公安局”大印的介绍信递进了窗口。
    “上帝”嘀咕了几声，从窗口飞出一张令杨达闻欣喜若狂的准考证。
    杨达闻顺利地通过了入学考试，交纳了700元学费、300元住宿费、40元实习费之后，便正式领取了重庆外语学院的学生证。开始了每周32节课的“英语听说强化训练”。
    山城的夜景是人间的仙境，万家灯火令天上银河失色，让双江碧水生辉。
    杨达闻无意欣赏。
    山城的火锅是天府的佳肴，吃上一次便可让你“三月不知鱼味”，五月不思山珍。
    杨达闻无心品尝。
    但渣滓洞外的碑林里，红岩村的烈士塑像边以及外语学院门外那高大的烈士纪念碑下，却留下过他的足迹和朗朗书声。
    他酷爱英语。普通话虽然不大流利，流利的英语却经常博得外籍教师的夸奖。
    同学中有暴发户的少爷，也有纨绔子弟，他瞧不起他们。他对外籍教师却格外尊重，尊重到了崇拜的程度。每每碰上“老外”，他都赶紧用英语攀谈，对他们的人身以及国外的生活和制度进行一番力所能及的夸赞。
    他认为这是训练口语的极好机会。
    130多天的学习，他除了3月份告假一个星期回江西领工资报账外，没有浪费过一个小时。
    他不但成绩优异，连老外那歪头扭嘴、耸肩摊手的连贯动作也模仿得微妙微俏。
    杨达闻，成了重庆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

 第51章 令人兴奋的线索

    晚莲：
    你好！
    国仁到了我这里一趟，给我的印象很一般（指的思想），特别是在临走时把像片撕掉，使我们都很生气，尽管照得不好，总有它的意义吧！我发现他的思想与一个干部是不相称的。总之，我们的谈话很不投机。为此，我对他很不满意……好了，下一次再谈，祝你愉快！
    兄
    12月19日
    廖国仁的母亲24号收到这封信，立即转交给了“12.14金库盗窃案”指挥部。
    这是一位多灾多难而又深明大义的母亲。当廖国仁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吞野菜、咽树叶，熬出白花花、浓巴巴的奶汁，一口一口地将廖国仁喂养大。
    终于，廖国仁从湖南省银行学校毕业，当上了国家银行的干部，母亲的梦想成了现实，自然感到几分光彩，她更希望儿子能加劲工作，不断捧回奖状、锦旗。
    时光一年年的流逝，母亲眼角的皱纹一道道的增多，她没有盼来儿子的奖状和锦旗，却听到了儿子盗窃国家金库的吓人消息。
    她如同五雷轰顶，击倒在地。
    她双眼哭得红肿，头发白了大半。她向政府表示，只要那昧良黑心的东西跨进家门，就要抓住他，交给政府，听凭政府处置。
    当他收到这封远在千里以外的哥哥的来信时，便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政府。她还叮嘱：
    “我哥哥名叫欧阳征福，家住黑龙江省大庆市物资局职业中学。”
    这是一封迷人的来信。
    这是一条令人兴奋的线索。
    “12.14金库盗窃案总指挥长李连铸和副总指挥长孙湘隆、朱超群立即决定：
    挑精兵，选强将，星夜北上。
    经过四天四夜的长途颠簸，邵阳市特警中队队长刘解青、侦查员曾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大庆，摄氏零下29度至零下36度。他俩跨出车门，头抬不起，眼睁不开，像有无数把明亮的刀刃在眼前飞来晃去，刺得眼睛生疼。他们初到北国，面临着严寒的考验。
    他们没有退缩，竖起衣领，戴上墨镜，直赴大庆市物资局职业中学。
    风雪中，他们敲开物资局的大门，向主人讲明了来意。没想到，主人的头摇得飞快，惋惜地说：
    “你们肯定找错了地方，我们这里没有欧阳征福这个人。”
    他们本来就很寒冷的身子，劈头浇上这一盆冷水，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凉了。满怀希望而来，未必失望而归？
    不！既然来了，就要做扎扎实实的工作，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他们来到大庆市公安局，请求在全市范围内帮助查找欧阳征福。
    大庆市公安局户籍管理科。
    储存人口信息的电子计算机打开，红色的绿色的信号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查完了全市户口，也查不出欧阳征福。
    他俩仍不甘心，再次查看大庆市物资局的户口簿，发现该局职业中学有个欧阳高，湖南隆回县人。
    会不会就是他？
    大庆市物资局一位退休老干部对他们说：“记得六十年代初，我在安达市工作时，曾在一份通报表扬中见过欧阳征福这个名字。你们不妨到安达市去查一查。”
    安达市公安局热情地接待了他俩，打开储存户口的电子计算机，就是查不出欧阳征福其人。
    欧阳征福，你在哪里？
    他俩面对白茫茫的北国大地，只差喊出声来了。
    他俩心事重重，顾不上领略这绮丽的风光。此次北国之行，就这样两手空空？
    不！不能！
    风雪迷漫中，他俩再次来到大庆市物资局职业中学，直接找到欧阳高家中。
    “你们辛苦了！我就是欧阳征福呀！在部队时，我叫这个名字，转业到地方，我就改名叫欧阳高了。六二年以前，大庆市属安达市管。我妹妹只晓得我的老名字，不晓得我的新名字。老伴，快拿冻梨来，招待家乡的客人。”
    宾主烤着炉火，咬着冻梨，谈入了正题。
    去年8月，他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经自我介绍，原来是生下来还未见过面的外甥。他为妹妹培育出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而高兴。
    可是，廖国仁每次谈起单位领导和周围的同事，总是满腹牢骚，道这个不好，说那个不行，还埋怨社会主义国家比不上资本主义国家发达。
    他问外甥是否加入了党组织。
    外甥说只想加入国民党。
    舅舅听了很生气，一针见血地批评了他这种消极落后思想。
    廖国仁不再夸夸其谈，却又打开他带来的两个大包，四处兜售那些花花绿绿的洋服洋装。
    欧阳高这才恍然大悟，外甥不远万里而来，并不是看望舅舅舅妈，而是从福建石狮镇到此贩卖衣服。
    灯下，他循循诱导外甥，身为国家干部，不在单位好好上班，瞒着组织和领导出外经商，是违纪行为。他要外甥留下剩余的衣服，让舅妈代为销售，自己回到单位去扎实工作。
    廖国仁极不情愿地走了。可临走时对表兄留下话，舅舅的思想太僵化，还停留在五六十年代的水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
    他叮嘱表兄千万莫受舅舅的影响，能赚钱，就赚个够，有了钱，什么都好办。能出国，就莫放过，到了国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日子几多好过。
    他还告诉表兄，这次，他在列车上和一位西德人交上了朋友，西德人夸他英语讲得好，很聪明，等机会成熟，一定帮助他出国。
    哈尔滨，美丽的冰城。
    刘解青、曾经无暇欣赏北国的冰雕艺术，急返北京，又找到了廖国仁在北京工作的堂叔。
    仍是有雷无雨。

 第52章 黄金交易

    重庆的街道虽然七弯八拐，但只要你寻着大街走，准能找到那块山城的盆地。
    盆地上竖着一座高矗的红岩石碑，那便是解放碑了。
    解放碑一带是重庆市最繁华的商业区。“重庆国营黄金店”就在解放碑的附近。虽然生意不很红火，金店外却是一派兴隆。一道道企盼的眼光在流动的人群中徘徊，你若有心与他对视，他便勾着你使你再也无法遁身。
    这天上午，一位中等身材，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长发青年风度翩翩地来到金店门外，抬头望了望“重庆国营金店”的招牌，想走进去，可刚抬步就迈不开步。稍一犹豫，一位40多岁的体态丰腴的女人走过来，望着他精明地一笑：
    “想做生意跟我来。”
    她直勾勾地望着他，长发青年迟疑了片刻，终于跟着她来到一个理想的火锅店。
    “先生是买还是卖？”女人试探地问。
    “您是要卖还是买？”长发青年狐疑地问。
    “买卖都成。”女人热情地挪过身子，紧挨长发青年坐下。
    长发青年磨蹭了半天，才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个精致的小布包。
    “成色啥子样？”女人想看。
    “4个9。”长发青年将包捏在手心。
    “有好多？”女人又想看。
    “20.4克。”长发青年还是将包捏在手心。
    “这几天黄货价格不太好，我手头75元进的货也脱不了手呐。你要个啥子价？”女人开始拐弯抹角地开价。
    长发青年倒是心直口快：“就依你的，75！”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又强作苦脸道：“75？你要不，我这里还有的是。70以上就没得啥子生意罗。”
    女人软硬兼施，长发青年犹豫不决。
    半晌，他终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咬咬牙，松开了紧捏的手道：“过秤。”
    火锅店的内房摆着一架精致的天平。一秤，整整20克。长发青年把精致的小布包撕开来，怎么也找不到那0.4克了。
    他只好忍了口气，收下了女人递过来的1400元现钞。
    “先生还有黄货么罗？”女人递钱的时候问。
    “没得！”长发青年边点钱边生气地答。
    “先生有好多我收好多，价格保证不低于80，好啵？”女人还是不放过他。
    长发青年情知被人耍了，气得两眼充血，将钱往西装内口袋一揣，走出火锅店门口，又气愤地回过头来，向那女人甩下一句话：
    “你没那个本钱！”
    女人不但没气，反而笑眯眯地追出门外，她左瞅右看，却怎么也找不见那外行的生意人。
    她痴痴地想，他还会来吗？
    冬去春来，地温回升，溪涧、山坳，流溢出朦朦雾气，弥漫了山岭、峰峦，整个湘中大地都被迷雾笼罩着，若隐若现，神秘莫测。
    经过一个多月侦查的“12.14金库盗窃案”也蒙上了层层迷雾。各种传闻穿行于邵阳与隆回。
    “嗨！廖国仁白面书生，岂敢偷盗黄金巨款。他是有宏图大志的人，两次报考研究生都只差一粒米，他正准备第三次报考。准是外出补习英语，被公安机关当案犯通缉，吓得不敢回来了。”
    “廖国仁投江自杀，黄金白银和现款都沉入长江。这昧良黑心的，活该！”
    “廖国仁已通过黑社会组织逃出国境。那家伙，莫看他个子小，本事比天大，公安局那些人只会呷饭，哪是他的对手！”
    说的人都像亲眼所见，活灵活现。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是真？是假？雪峰山沉默，资江水不答。雾去雾来，太阳灰蒙蒙，大地白茫茫。
    湖南省公安厅。
    一间普普通通的小会议室。来自邵阳、衡阳、湘潭、株洲、长沙五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聚集在这里，他们是湖南省刑侦战线的五虎大将。
    “12.14金库盗窃案”已发生一个多月时间了，12000多份通缉令发往全国各地，600多封协查信寄达廖国仁的亲友、同学单位，十几个侦查小组南北追踪，就是不见廖国仁的踪影。
    面对各种责难，面对团团迷雾，是坚持早已作出的判断和制定的方案，继续紧锁边关，深挖内地，还是重新制定本案的侦破方案呢？
    一叠厚厚的案情调查和现场勘查笔录搬进了会议室。
    廖国仁毕业于湖南银行学校。先分配到人民银行隆回县支行六都寨办事处任出纳，后调入县支行担任现金发行员，代管过金库钥匙副片。三年前，他将一麻袋5分硬币当成2分硬币错发县工商支行造成多发3000元的责任事故，受行政警告处分。
    此后，他被安排写金融志。他借上自由班之机，跑遍海南、珠海、深圳、广州、云南，企图找一个赚钱的职业，离开隆回，发财出国，但都未能如愿。
    他两次报考研究生，均离录取分数线二三分。他酷爱学习，写过一些业务论文，给隆回县委县政府递交过如何尽快使隆回脱贫致富的报告。他是一个有追求，但心理却已变态的青年。
    案发前，他行为反常。了解黄金的清点、保管、押运时间和金库准备搬迁等情况。
    案发后，廖国仁失踪，经对廖国仁使用过的搪瓷饭盒进行指纹显现和鉴定，认定行长室翻斗门框上的两枚减层灰尘指纹系廖国仁右手拇指的食指所留。并从廖国仁的住房里提取了其配制的金库第一道碰锁门钥匙和配制钥匙的工具。可见他早有预谋，用心良苦。

 第53章 草堂相遇洋小姐

    廖国仁得手后，除带走行长室保险柜内的备用钥匙外，将金库钥匙放回了值班室的保险柜，并将三道库门一一关上，再骑车迅疾出逃。真可谓思维缜密，时机准确，准备充分，行动快速。但边关紧锁，布控严密，他插翅难逃。
    但他一不投亲靠友，二没在边关露面，三不投案自首，自杀是绝不可能的。他到哪里去了？难道在内地隐姓埋名？
    五虎大将研究完案卷又反复研讨了廖国仁孤僻内向的性格和反思维的逻辑思维方式，肯定了“紧锁边关，深挖内地”的侦破方案，并制定了几大措施：
    1、继续加强边境地区的堵卡工作，尤其是云南西双版纳一线重点设防，并请缅甸安全委员会协助行动；
    2、进一步做好对廖国仁的亲友、同学同乡及各种社会关系的调查访问和布控工作，做到露头就打；
    3、增派三个追捕组赴宜昌、重庆、武汉等长江重镇和京广、湘黔铁路沿线进行深挖，赶蛇出洞；
    4、加强侦查力量，请求特种手段配合行动；……
    成都浣花溪边，鸟语花香，游人如织。不但国内外的旅游者都希望“到此一游”，文人墨客也常云集于此。浣花溪边的竹篱茅舍，便是驰名中外的杜甫草堂。
    上午，一个鹰鼻阔嘴的青年走进杜甫草堂。他看完现代伟人们题写的楹联之后，摇着头走入正厅。正厅中央一尊杜甫瘦骨嶙嶙、仰天长啸的铜像把他吸引住了。
    他推推鼻梁上的变色镜从各个角度凝视着铜像，接着又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咚咚作响的嶙嶙瘦骨。他有些伤感地自言自语：
    “可悲啊，太可悲了！”
    这时，一位外国小姐来到他的身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他：
    “先生，这是谁呀？”
    他一见这位能说汉语的外国小姐便立时振作起来，用英语回答：
    “小姐，这就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先生。”
    “先生的英语说得真好。我叫史密斯，先生贵姓？”
    小姐向他竖起大拇指。
    他受到了小姐的夸赞，便有些激动地说：
    “谢谢小姐，我叫杨白华。”
    三言两语，他们成了朋友。
    史密斯小姐问起了唐朝，问起了杜甫。
    杨白华的话便像打开的闸门。
    他用英语表达，真是口若悬河：
    “唐朝是中国封建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的鼎盛时期，是罗马帝国都崇拜的朝代。唐诗是唐朝的主要文化，杜甫是唐代的文豪，中国的诗圣。多少昏君淫臣造有楼台亭榭，四处藏娇纳妾，也能名垂千古。可悲阿，他却只有一隅草堂。人称杜甫是现实主义的诗人，他的诗是安史之乱的史诗，但他只能写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却不能认识到现实对他的抛弃，没有经济头脑，更没有敢闯精神，只会‘空悲切’。”
    他用汉语作补充，语气深沉：
    “可悲啊，一代文豪也穷途潦倒，病死湘江之中。他是典型的中国人。几千年的封建桎梏，使中国人习惯于当奴才。唉，封建主义的东西根深蒂固，社会主义的东西水上浮漂，资本主义的东西太少太少。要是早学你们西方，中国也不会如此悲哀。悲哀的历史孵化了悲哀的中国，悲哀的中国又造就了我们悲哀的一代。总有一天，我也要闯出国门，用金钱作铺垫，和你们外国人比比高矮。”
    “杨先生，您如此悲哀，您真的了解西方吗？”
    史密斯小姐见他左一个可悲右一个悲哀，禁不住有些疑惑地问。
    “我暂时谈不上了解，但我能理解！我已经了解的东西，却无法理解！比如中国，在我的眼里，它是一个既抽象又模糊的概念，它有多重？我看不及20克黄金。您认为咧？”
    他的话题已远离了唐朝和杜甫。
    “杨先生，谢谢您的导游！但愿您在武侯祠不再悲哀，能看到自己民族的伟大，国家的未来。再见！”
    史密斯一挥手走了。
    杨白华想来一个精彩的飞吻，手却从阔嘴移到了鹰鼻的眼镜架上。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那里得罪了洋小姐，茫然不知所措。

 第54章 边陲女特警

    南国边陲的夜空，清新爽朗。如水的月光照下来，遍地椰子树、油棕树、橡胶树象镀了一层银辉，分外晃眼迷人。
    齐立升率领的五人边境行动队，正透过吊脚楼的窗眼，注视着椰子树下的小道，注视着小道尽头那座连接中国和缅甸的拱形小桥。
    齐立升、唐树成、袁湘群、王莉红、申华从湖南雪峰山下，来到西双版纳挨中缅边境线最近的打洛镇已十天了，每日，不是深入村寨、发送印有犯罪嫌疑人廖国仁照片的通缉令，就是到橡胶园找湖南尤其是邵阳籍的工人和家属做好布控工作。夜晚，潜伏边境线上巡逻，守候。
    今天，住在小桥对面的缅甸治安委员会的警察知道他们辛勤守候的情况后，派员过来友好地表示：
    放心！如果廖国仁踏进缅甸国土立即押送中国。
    他们辛劳多日，今晚也应该休息一下了。可是，他们的心情怎么也静不下来。为了强制大家休息，齐立升提议：
    “打扑克。”
    大家没反应。
    特警队员王莉红是个灵泛的姑娘，她眼睫毛一眨，说：“要有奖有罚，赢了的吃香蕉，输了的罚吃木瓜。”
    顿时，吊脚楼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齐立升、王莉红一方，唐树成、袁湘群一方。吊脚楼主的两个如花朵般鲜艳的姑娘就在一旁观战。
    几个回合，比分悬殊不大，都离千分不远了，就这盘定输赢。
    唐树成甩出四张“10”，以为对方不敢碰，满分一千分是稳操胜券。
    “阿姐！打呀！”
    王莉红背后的傣家姑娘兴奋地助威。
    王莉红轻轻碰了傣家姐妹一下，不仅没将手中的四张“k”压出去，反而将四张“10”送进了唐树成、袁湘群的总分堆里。
    她歉意地望了齐立升一眼。
    齐立升却赞许地点了点头。
    结果，齐立升，王莉红罚吃木瓜，唐树成、袁湘群奖吃香蕉。
    平日十分俏皮的王莉红，这回没有耍赖，拿起木瓜，大口直咬，木瓜又苦又涩。
    齐立升心里明白，王莉红是故意输牌，不让唐树成、袁湘群吃木瓜。身为邵阳市政法委员会书记的唐树成，年纪大，身体差，东奔西走，已经够辛苦了。不能让他再受强咽木瓜的苦头了。
    齐立升打量着王莉红，眼前浮现出一幕感人的情景——
    火车在湘黔线上隆隆驶进，齐立升、唐树成、袁湘群、王莉红、申华已在拥挤的车厢中站了半天半夜，继续站下去，会给明天换乘汽车赶路带来影响。
    他们拿出了练就的特殊本事，钻进车座底下睡觉。然而，这一睡下就会不晓得天和地。枪支丢了怎么办？
    王莉红早想到这一点，她不让队长、书记操心，故意说：
    “姑娘家，钻在人家屁股底下睡觉不象样。你们睡吧，留下枪支弹药我来看管。”
    她一直不眨眼地坚持站着，站到天明，站到昆明，又坐上开往西双版纳的长途汽车。
    夜晚，车停墨江乡，旅客下车投宿。
    齐立升、唐树成、袁湘群、申华倒头就进入甜美的梦乡，隔壁的王莉红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浑身不是这里钻心地痒，就是那里难耐地疼。
    她向老板要了火柴，点燃蜡烛一看，床板上，被褥里，跳蚤成群结队，欢歌起舞，对她这远方来的汉家姑娘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她浑身发麻，却又不便吭声。她再也不敢睡下，打算坐到天明，可坐着坐着，还是倒下睡着了。
    天明，男同胞们指点着浑身的红点直嚷嚷，还穷开心地规定：
    “比比看！谁身上的红点多，谁不掏钱买早餐。”
    男同胞果真当众点，当众比。她没有参加这特殊的竞争，她若要参加这场竞争，肯定不付钱就能享受一顿早餐。
    此时，那座连接中缅边界的小桥上好像有人影晃动，齐立升的思路中断，目光赶紧投了过去。

 第55章 漂过三峡

    重庆，一座秀丽的山城。杨达闻学成归去，站在江航七号轮的甲板上，才发现山城美丽得像一首朦胧诗。
    船入长江，他从旅游袋里找出《唐诗三百首》，寻找着唐人赞美长江的诗句，他要用今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古人的情怀；用古人的幽思引发自己潜意识中的灵感。
    他又找出《长江游览图》铺在床上，像指挥若定的将军，把一个个风景点圈划得红红绿绿。
    他的英语水平可谓突飞猛进，如今又有了结业证书。今生今世，虽然不可能有洋人的血液，他就不信不能具备洋人的能力。总有一天，他也要漂洋过海当“洋人”。想到这里，他高兴地像个小孩似的从船头跑到船尾。
    船进三峡，他搬张椅子坐在后甲板上，临风把酒，搜肠刮肚地填词作诗。他似乎找到了李白、杜甫当年遗落的灵感，张旭、怀素往日未竟的风流。
    然而，面对陡峭悬崖上的“兵书宝剑，”他一字未填；面对断壁残岩上的“牛肝马肺”，他一句诗未写。他想赞美瞿塘，却说不出她的险峻；他想描写巫峡，却道不明她的秀美。船到张飞庙，他不知对“忠烈”如何定义；船过白帝城，他找不到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的诗句；解说员说起了屈子祠，他对“投江自尽，以身报国”摇头悲叹，不可思议……
    他无法理解历史，他不敢面对现实。于是，他只拥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世界，那便是英语！洋人！发财！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船到葛洲坝，他才对“高峡出平湖”发出一声真正的感叹。
    宜昌过后，往前看，是“江流天地外”的一马平川；往后看，是“山色有无中”的崇山峻岭。
    他猛然间找到了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灵感，却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觉得一切都在虚无飘渺间。
    九江码头，杨达闻背着一个红色旅游包走下船舷。他推推眼镜，望望那天梯般的台阶，迈动了沉重的脚步……
    全国的“公路行动”“铁路行动”结束之后，“水网行动”便又在江河湖泊拉开序幕。
    冬去春来。
    又是一个夏天。
    7月12日凌晨1时，江航5号离开九江码头，劈开重重夜色，冲破江涛的撕咬，顺江而下。
    长航公安局武汉分局刑警队青年侦查员张高平穿便装，巡视完二等舱三等舱之后，再一次来到散席乘客集中的三楼。那个清瘦的学生模样的青年仍在栏杆边走动，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眼睛却不时地注视着用链条锁固定在对面栏杆上的一个大号红色皮箱，一位值夜班的服务员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急切地询问：
    “小姐，有三等舱位补吗？”
    “没有。”
    “二等舱位咧？”
    “也没有。”
    “一等舱也……”
    他话未说完，服务员已离他而去。
    这引起了张高平的警觉，发现他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狼，心事重重，急躁不安，不停地在栏杆边走动。
    他为什么非要一个舱位？
    张高平默神：要么他太累，要么他带有太重要的东西。
    他凌晨3点仍毫无倦意，他不是太累。
    他肯定带有重要的东西。
    张高平不动声色地返回乘警室，换上制服，与战友古念雄商量之后，于凌晨4时，船抵安庆港之前直接走向那可疑的青年。
    “检查一下您的船票。”
    张高平首先发问。
    那青年斜视了一眼眼前的警察，头也不抬掏出船票递过去。
    起站：九江；到站：上海。
    “看看您的证件。”
    古念雄接着说。
    “身份证被扒，只有学生证。”
    那青年终于开口了。
    杨达闻，籍贯江西，一本重庆外语学院的学生证上这样写着。
    江西人？却是湖南腔。严打高潮，抓逃是“水网行动”的重要任务之一，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两位刑警这样想着，问话也就逼得更紧了。
    “你是哪里人？干什么去？”
    “江西九江人，学院放假旅游去。”
    “袋子里提些什么？”
    “你们自己看吧！”
    杨达闻没好气地解开袋子。
    袋子里有十几盒英语讲课磁带，一些衣服和外语书，以及一张重庆外语学院听说强化培训班的结业证。
    既称学院放假，为何领有结业证书？还有他注视的那口大号红皮箱？
    “你还有行李吗？”
    “没有。”
    “那口红皮箱是谁的？”
    “不知道！”
    “把你的钥匙都给我！”
    杨达闻知道不能硬顶下去，便犹豫不决地从裤腰带上取下了钥匙串。
    只听“嘭”的一声，链条锁到了张高平手中。
    两位刑警二话没说，将杨达闻带到了乘警室。
    与十几盒磁带相比，红皮箱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一把三角刮刀，两本空白介绍信，五颗公章，一些雕刻工具和两个铝制饭盒。
    古念雄搬了搬饭盒，好重好重，饭盒盖用黑胶布密封，盖上写着：
    氢氧化铝，剧毒！
    “你打开看看！”
    古念雄厉声说。
    “不行！这是剧毒品，弄不好要死人的，这是带到上海去的标本。”
    杨达闻伸手去捂饭盒。
    张高平气愤地撕掉胶布，掰开铝制饭盒。
    “啊！”
    三个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两盒流光的黄金使两位刑警立时把手伸向了腰间。
    杨达闻说不清盒内有多少黄金，只承认自己是一个走私团伙的交通，专程去上海送货，接头暗号是大红皮箱上写的“v”字……
    杨达闻，堂堂“学生”，却是一条鲨鱼。
    几位刑警决定：兵分两路。
    一路在安庆换船，将杨达闻押回武汉突审；一路护送大号红皮箱赴上海码头，放长线，钓大鱼，力争将走私团伙一网打尽。

 第56章 本来面目

    审讯杨达闻。
    开始，他嘻皮笑脸，后来，他缄口不言。时间一秒、一分、一小时的过去，他仍双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到上海“送货”的人回来了。他们中了杨达闻的缓兵之计。
    又“审”大号红皮箱，终于有了惊人的发现：除了一张真实身份证外，一切都是伪造的。
    长航公安局武汉分局刑警队队长任岸石和民警席平对杨达闻突审21小时后，终于找到了攻破顽石的炮弹，他们稍事休息之后，又披甲上阵了。
    “廖国仁！”
    任岸石突然发话。
    杨达闻如五雷轰顶般地震颤起来，没有回答。
    “你看看这身份证和通缉令吧。”席平未等他停止震颤，把证据摆放在他的眼前。
    他再也不能沉默了，微仰头，黑眼珠向上滚动几下，双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耸肩咬牙之后，长叹一声，说：
    “是的，我叫廖国仁，金库案是我干的。”
    他的头不停地向上仰着，他怕泪珠滚下来。
    “那25万元现金咧？”
    “被小偷扒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任岸石不敢相信，连连发问，审讯又进入了哑然、沉默。
    案情飞报！
    7月16日，“12.14金库盗窃案”指挥长李连铸、副指挥长朱超群等带领一行人马，调了两辆最好的警车，星夜兼程，风风火火赶到了武汉。
    再审廖国仁。
    他仍拒不吐实。但他望着隆回县公安局副局长廖洪庆那曾经几乎天天接触的和善的目光，此刻已变得滴血般的凶狠，他的心一阵绞痛，泪水禁不住滚出了眼眶。但那不是悔恨的泪，而是失败的泪。
    他继续顽抗，25万元仍无下落。
    案情分析就地举行。
    被扒？25万元不是三五张钞票，不可能！挥霍？廖国仁不是嫖赌逍遥之辈，也不可能！藏匿？他四处流窜，没有固定处所，也不可能！对，他是银行的干部，他知道现金最安全的保管方法。他一定把钱存到银行去了！
    存折呢？
    再“审”大号红皮箱。
    11张定期1至3年的存折突然从皮箱的夹层，从磁带的轴心跳到了侦查员的手上。整整24万元，再加上从廖国仁身上搜出的6300元，25万元几乎完璧归赵。
    廖国仁低下了罪恶的头。那个九江的神秘旅游者；那个在奉新郊外租房的钟华；那个酷爱英语的杨达闻；那个在杜甫草堂高谈阔论的杨白华；那个外行的黄金交易人；那个存款单上的白雪；便都还了廖国仁的本来面目。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在法律的威慑和政策的感召下，廖国仁不得不交待，去年9月他就取下行长办公室抽屉的反扣钥匙，配制了行长室保险柜的钥匙，并试开成功。只因12月15日黄金要押运省行，金库也将在一星期内搬迁，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作案。
    他知道15日早上便会有人报案。他坐火车也只能逃到长沙，那时肯定已紧锁边关，外逃无望。
    于是，他坐322次列车从株洲转车到武汉，沿途将作案的钥匙丢下火车，将装黄金的铁皮箱丢在322次的一间厕所内。
    他从汉口乘船到九江后，将24万元存入九江和湖口的二十一家储蓄所，然后在奉新县城郊去井冈山的路口安顿下来，一边观察动静，一边购买证件、私刻公章、伪造身份。
    他觉得一切就绪，便将黄金藏在米桶内，去重庆补习他未来过“洋人”生活时不可缺少的英语。
    黄金，是洋人喜欢的硬通币。他不放心，学习途中，又回了一次奉新，检查他那价值千金的米桶并带走了20.4克黄金。
    他一不投亲，他二不交友，他只拥有个人的世界。
    “你到上海去干什么？”李连铸指挥长最后问他。
    “我想……我想到上海买签证；我想到黑龙江的大山深处办厂；我想从大连……”
    他想得五花八门，天花乱坠。
    他甚至想插上翅膀。
    但他习惯的反思维逻辑思维方式发生了故障，使他万万没有想到，插翅飞不过长江。

 第57章 点评 珍惜权力，约束权力

    现实生活中，权力分布在各个部门、各种行业，权力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掌权有先有后，有迟有早。在如何掌好权用好权的问题上，历来有不同的观念，不同的目的。有的人掌了权，十分珍惜，十分爱护，把权力当做发挥智慧，施展才干，报效祖国，献身人民的工具，因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的人掌了权，则看作是有了谋取私利的条件和机会，因而时刻想的是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中饱私囊，满足欲望。《向黄金下跪》一文中的廖国仁就是后一种人。他作为县银行的干部，本无多大的官位，只是有了与金钱接触的机会，有了保管黄金的权力。他出身农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是党和政府培养他上学，当上国家干部，走上银行工作岗位。这一切均来之不易。他理应加倍珍惜，为国家、为人民保管好黄金，发行好现金，在报效祖国的同时，也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那样，聪明灵活的他，将是鹏程远大，前途无量。然而他则恰恰相反，手中有了权想的是如何多捞一把，实现自己发财做大款的美梦。于是，他偷偷配制了金库的钥匙，又偷偷潜入金库，盗窃那么多黄金和现钞，连夜出逃，企图潜出国门，到国外过富翁的生活。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廖国仁不可能逃出国门，最终落入法网，判处死刑。
    从廖国仁的犯罪轨迹，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当一个人最初有了权力时，多了一份成功的机会，也多了一份犯罪的条件，可能是成功的起点，也可能是犯罪的开端，关键就看能不能很好地运用法律约束自己的权力。这如同鼓满风的帆，航向掌握得好，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航向偏了，就会栽入激流，船翻帆毁，葬身鱼腹。要不偏离人生的航道，必须时刻靠法律掌舵、导航。
    廖国仁在人生的航道上刚刚起步，结果就落了个触礁身亡。他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而令人值得同情的是他那多灾多难而又深明大义的母亲。她早年吞野菜、咽树叶，熬出白花花、浓巴巴的奶汁，一一口一口地将廖国仁喂养大。指望他有出息、有前途。随着廖国仁的毁灭，老人几十年的希望也随之破灭。她如同五雷轰顶，击倒在地，双眼哭得红肿，头发白了大半。不难想象，即使再坚强的母亲，也难以支撑下去。为了母亲过一个幸福的晚景，廖国仁也不应该做出这种无视国家法律的行为。
    但愿年轻的掌权者，时刻以廖国仁为戒，切不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当儿戏，一旦触犯法律，便覆水难收，悔之晚矣。

 第58章 黑夜血案

    冬天的黑夜尽管漫长，但终究庇护不了世间的邪恶。当春天的太阳喷薄而出，正义的高山，无畏的大树，诚实的小草，善良的花朵，愈加雄伟、挺拔，愈加芳香、蓬勃，什么力量都无法削弱。
    出古城长沙，沿319国道西行43公里，是宁乡县重要交通枢纽喇叭口，左拐，便踏上了驰名中外的宁韶公路，全长48公里，它将中国当代最伟大的两位领袖人物毛泽东、刘少奇的故乡韶山、花明楼联为一体。春去冬来，日月旋转，每日在这条公路上奔驰的大车小车、高车低车、洋车土车，如滔滔激流，源源不断，给这片青山起伏，碧水相连，铺金叠银，流光溢彩的土地增添了勃勃生机。
    善良的人们绝不会想到，在刘少奇主席的故乡，在世人向往的地方，竟发生了一起波及湘粤，震惊京城的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
    1月4日晚8时，夜雾笼罩三湘大地，鸟回巢，人归屋，田野，山峦，城镇，村庄，走入宁静，走进温馨。宁韶公路上的车流量渐渐减退，路两边的饭店酒家相继打烊关门。
    突然，在宁乡县花明楼区东湖塘乡黄泥村地段传出一声奇特的爆响，这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一道道目光穿过夜幕，射向这里，只见一辆从韶山方向开来的卡车，像喝醉酒的人，东歪西扭，冲出公路，栽倒在田里。
    “出车祸了！”
    人们脑海里同时闪过这一排字幕。
    东湖塘乡治安联防队员黄志强、小周等闻讯后迅速赶来，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司机的安全。离卡车近了，却不见驾驶室里有任何动静。他们感到奇怪，赶忙拉开车门，天啦，驾驶员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脑袋伏在方向盘上，双手吊在方向盘两边，两只眼珠好像会掉出眼眶，有气无力地哀求：
    “快，快救……救……我一命……，送我……去医……院……”
    他还想说什么，嘴唇颤抖了几下，再也无力启开。
    联防队员们和四路赶来的山里人欲送他去医院，而见他已停止了呼吸，知道一切都是枉然，医生只能救活人，无力救死人。就那一声响，结束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善良的山里人无不哀叹、惋惜。
    为什么会发出那一声响？司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多思的山里人不禁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刘少奇主席故乡的人们是见过世面的，也是有高度责任感的。黄志强等联防队员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迅速报告了宁乡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他们照以往的经验认为：
    汽车与司机出了事，交通警察来管理，义不容辞，天经地义。哪知，他们这回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他们的电话打过去，两名交通警察很快驱车赶来，划线，灯光，录相，司机左上胸击穿一个洞，鲜血汩汩涌出，正慢慢凝固，胸前，车头挡风玻璃也击穿了一个洞，胸后，座椅靠背上也有一个明显的洞，座椅背后的玻璃也同样有一个洞。这几个洞成一直线，从车头延伸至车尾。交通警察最后结论：
    这不是一起交通事故。
    司机系枪杀致死！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恐惧与气愤。花明楼区，刘少奇主席的故乡，老革命根据地，省内外闻名的模范治安区，如今竟发生了枪杀过路司机的事件，是谁狗胆包天？是谁丧尽天良？凶手在哪里？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龙凤山怒吼，沩江水咆啸。勤劳善良，刚直纯朴的山里人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强烈要求交通警察查出凶手，严惩不怠。
    交通警察告诉他们：查处此类凶手是刑警的责任。他们已经报告了宁乡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刑事警察即刻就到。要抓获枪杀司机的凶手，保护好现场至关重要。望父老乡亲们鼎力相助。

 第59章 重重迷雾

    破大打恶抓团伙，这是县级公安机关的首要任务。
    谢树南身为宁乡县公安局局长，肩挑着维护三千平方公里土地安宁，保障130万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树立刘少奇主席故乡美好形象的重任。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运筹帷幄，驰聘搏杀。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他的足迹；哪里有危难，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破恶案，溶入了他的勇猛；端疑案，渗透了他的智慧；办难案，铸进了他的刚毅。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赢得了全县男女老幼欢乐的笑脸，赢得了国内外宾客的美好赞誉。
    没想到，刚跨入新一年的门槛，突然发生了这起枪杀过路司机的恶性案件。且发案地就在刘少奇主席的故乡花明楼，距其旧居炭子冲只有十多公里，每日前往瞻仰参观的内外宾客都要从这里经过，若不及时侦破，抓获凶手，后患不可想象。一旦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他怎么对得起为中国革命作出毕生贡献，如今其思想光辉仍护卫着神州大地的刘少奇主席？
    谢树南感到头上的国徽从来不像今夜这样沉，肩上的蓝盾从来不像今夜这样重。夜深了，人们都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他仍伏在案头，研究，推敲，分析各路民警汇报的情况。窗外，飘带似的沩江悠悠流淌，给这片夜空增添了温馨、和谐的气氛，也给他的大脑注入了清新、不倦的活力。他将各种情况一遍又一遍地梳理。
    现场除散落的玻璃碎片外，没有发现弹壳，也没有发现猎枪火药，只从死者体内解剖出几十颗铅粒及铁片，死者衣领左肩处，有几个射入刺破口，穿透了三层衣服，左颈部有散状多处皮肤受伤，左手骨中段，有3平方厘米的梭形射入口，6处小射入口。
    可以肯定，这是一起枪杀案，并且汽车与司机是在行进中突然遭枪击。那么，究竟是什么枪射击的呢？
    从现场勘查情况看，射击曲线38°，仰角6°，死者体内取出的弹片为0.5厘米，上有来复线，这应该是军用枪械。但也不能否认猎枪或火药枪，因为死者身上的伤痕呈散射状，再者，如果用子弹头作火药枪的码子，上面同样留有来复线。
    县刑侦大队技术员周子帆、陈海军、文伟义，长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员李良进、谢智勇、匡荣凡全身心地投入现场勘查，从案发当晚，一直持续工作到1月5日下午5时。
    这六位胆大心细，经验丰富的技术员，如同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头一回对现场勘查作不出肯定、准确的结论。
    这能责怪他们吗？
    谢树南起身，推开窗户，深深呼吸了几口沩江上飘来的清新冰凉的空气，让发胀的大脑得以松弛。年轻时，他也做过技术员。是就是，非就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不可不懂装懂，乱下结论。这是技术员最起码，也是最本质的要求。
    技术员对现场勘查作出的结论，直接影响着指挥员的决断，侦查方向的确定，警力、物力的投入，稍有偏差，前功尽弃，损失不能用数字和金钱来体现。所以，谢树南非常欣赏周子帆、李良进们这种事实求是的精神和作风。
    从遭枪击死亡的司机刘亚峰身上能否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呢？
    谢树南回到案头，再次翻开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周国强、刑侦大队队长蔡建国侦查来的情况。
    刘亚峰生于1965年，系宁乡县畜牧水产局停薪留职人员，承包了本县黄材区供销社的一台140东风大货车，常年在外跑运输。他身上除带有身份证、工作证、驾驶证外，还有100多元现金和一张韶山加油站的发票。
    为了查清是有预谋的报复杀人，还是抢劫杀人，或是流氓滋扰，周国强、蔡建国这两位宁乡警坛高手，又发扬了平时那种走路一线风，遇事打冲锋的利索作风，跨过几道溪流，翻越几座青山，蜿蜒盘旋，迂回曲折，驱车20多公里，赶到韶山加油站，将已入睡的工作人员叫醒，耐心说明来意，细心调查询问。
    不愧是毛主席家乡的人，韶山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刘主席家乡来的两位侦查员，仔细回忆了刘亚峰进站加油的情景：
    晚7时40分左右，正是湖南电视台播放“为您歌唱”节目时间，有5台东风140大货车同时进站加油，前3台车先加油先走，后两台车后加油后走，这后两台车中，有一台就是刘亚峰驾驶的。看情形，刘亚峰与那4台车的驾驶员都是一路同行，尤其是与后一台车的驾驶员显得很熟。
    谢树南又打开了关于这位驾驶员的侦查材料。
    刑侦大队长赵丁山、侦查员彭荣杰、熊仕清、黄才军连夜驱动吉普，翻越几十里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黄泥公路，在黄材区的一座山窝里，找到了驾驶员黄国勇。
    他说，早晨，他和刘亚峰等5人一起驾车从黄材镇运水泥，送到湘乡火车站，又一起返回，一起进加油站加油。
    此后，他与刘亚峰一道走，他走前，刘亚峰走后，过朱石桥时，他发现刘亚峰的车没有跟上来，到了龙凤山，距宁乡县城只有几公里了，他还是没见刘亚峰的车，便停车等了一刻钟，他以为刘亚峰的车拐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不再等候，独自开车回去了。
    经多方映证，黄国勇提供的情况句句是真。
    谢树南深知，赵丁山沉稳可靠，彭荣杰、熊仕清、黄才军聪明机智，侦查来的情况完全可靠。
    刘亚峰有没有仇人？
    刑侦大队副队长谢可良、侦查员成军报来的材料已作了肯定的回答：没有。谢可良、成军乔装改扮，深入到刘亚峰工作过的县畜牧水产局、黄材区供销社以及亲朋戚友中调查，人们一致反映，刘亚峰每到一处，从不与人争上下，分高低，总是和善待人，所以，人际关系很好，没有冤家对头。
    这究竟是一起什么性质的持枪杀人案呢？
    仇杀，没有冤家。
    抢劫，死者身上的100多元现金未动。
    流氓滋扰，不致开枪杀人。
    窗外，团团缕缕的雾气从沩江上空涌来，随寒风漫进屋内，谢树南感到浸冷刺骨，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起身关拢窗叶，将寒风冷雾拒之窗外。
    他抬手看一眼手表，已是凌晨3时。他仍毫无睡意，剪手踱来踱去，思索着下一步的侦查方案。
    既然刘亚峰是遭枪击死亡，关键是要弄清楚这颗罪恶的子弹是什么枪射出的。查清了这个疑问，有利于确定侦查方向。
    为此，他决定分两步走。
    主意已定，他又把目光投向窗外，他希望曙光尽快从洞庭湖上升起，照亮这一片肥美的土地。他要把拿定的主意向长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莫春泉、县局政委喻保发以及刑侦大队的同志们通报，如无异议，便抓紧开展工作。

 第60章 能相信谁的？能不信谁的？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悬挂在洞庭湖上空。
    坐落在半山坡的宁乡县公安局，最早享受到阳光的温暖与抚慰，整个大院热乎乎，暖融融，院内的梧桐树昂首挺拔，直指苍穹，像威武不屈的勇士。绕院的溪沟，没有春日里潺潺淙淙、叮叮咚咚的弹奏，沟底袒露的黑油油的泥土和黄澄澄的卵石，给人以坦诚、坚毅的力量。
    这时，一辆警车驰出局机关大门，驶上跨越溪沟的文新桥，谢树南从院内追上来，走近车门，对车内的技术员叮嘱：“你们此行责任重大。带回的鉴定结论正确，破案的方向就能选准，速度就能加快。我静候你们的佳音！”
    警车加足马力，驶过文新桥，穿越梅花路，朝省会长沙飞驰而去。
    谢树南站立文新桥，深邃的目光随警车远移。这是他今天安排的第一步行动。委派技术员周子帆，将枪弹痕迹分别送往长沙市公安局技术科和湖南省公安厅刑科所进行技术鉴定，彻底弄清究竟是什么枪弹致死刘亚峰丧命。
    警车消失得无影无踪，谢树南收回驰骋的思绪，回到局机关，与副局长周国强一道，率领刑侦大队十几个民警，带上几十种枪支，驱车向万寿山靶场进发。
    天高云淡，大家七手八脚地布置起来。钢化玻璃、棉絮、猪肉，一层压一层，作为射击的靶子。54式、64式、79式冲锋枪、82型微型冲锋枪、56式微型冲锋枪、56式半自动步枪、54式、56式手枪、火药枪、猎枪等，一溜摆置在射击的位置上。
    谢树南一声令下，周国强副局长立即率领大家进入事先分工的位置，端起枪，对准靶子，逐一射击。
    每当放一枪，侦查员吴照舒就上去检查一次靶子，看钢化玻璃、棉絮、猪肉是否射穿。这是谢树南昨夜制定的第二步行动：用各种枪支弹药，进行模拟试验，看哪种枪射击的子弹能达到现场子弹的穿透力。
    每一种枪支都试验过了，最后，谢树南亲手端起各种枪支，稳、准、狠地射击了一遍。他枪法最好，每枪都击中那特殊靶子。
    检验结果全部出来了，令人遗憾的是，没有一种子弹的穿透力与现场子弹的穿透力等同，有的射穿了钢化玻璃，却射不穿棉絮，有的射穿了钢化玻璃和棉絮，却没有射入猪肉，有的射穿了钢化玻璃和棉絮，也射到了猪肉，却只擦破表层。
    杀害刘亚峰的究竟是哪一种枪弹，依然是个谜。
    谢树南回到局机关，几乎踮起脚尖盼望周子帆带回省、市技术部门的化验结果。他几次欲打电话催问，又怕进行化验的技术人员嫌他太急躁。
    如今的领导，都不兴急躁，否则，说你没修养、没水平。干任何事，都只能慢慢看，慢慢来，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多放几个屁，少说几句话。这样，就会得到深沉老练的赞语。
    谢树南出身贫寒，从放牛娃，到训犬员，到侦查员，升任刑侦股长、副局长、再升局长，可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一步一个脚印冲杀出来的，所以，他办事、决断、指挥，总是雷厉风行，干脆利索，让人感到痛快淋漓。
    此时，他按捺急切的心情，他从事多年的技术工作，深知检验结论的得出，要靠技术员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观察、化验，需要时间、精力。科学就是生产力。刑侦技术是严肃的科学，等同于警力和装备。如果现场枪弹痕迹检验得出了准确的结论，下一步的侦查工作就有了明确的方向，就可以节省许多警力和物力。
    谢树南耐心等待着周子帆带回省、市技术部门对现场枪弹痕迹的检验结论。
    终于，周子帆回来了，带回的不是满意，不是高兴，而是尴尬，而是为难，两家技术部门，两种鉴定结论，且截然相反。
    一家结论为：民用枪弹。
    一家结论为：军用枪弹。
    两家都是上级主管部门，都是技术权威，能相信谁的？能不信谁的？
    谢树南犯难了。

 第61章 弯路与失误

    握别朱石桥武装部刘部长，侦查员们又匆匆往花明楼区武装部赶去。爬完此山，登上山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边喘气，边朝山下眺望，宁韶公路从北向南，恰似一条乌龙，仰卧在韶峰北侧，洞庭湖南岸这片肥沃丰腴的土地上，迎送南来北往的车辆和五湖四海的佳宾。
    这些天，宁韶公路上的车流量猛增，因为1993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主席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韶山举行一系列大型纪念活动，自12月20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亲临韶山出席铜像揭幕仪式，并为铜像亲手揭幕以来，纪念活动更是进入高潮。凡去韶山参观的人们，几乎都像总书记12月20日去韶山时的路线一样，从长沙上319国道，转宁韶公路直抵韶山。返回时，经湘潭回长沙。
    眼下毛泽东主席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已过去月余，宁韶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有增无减。他们暗自庆幸，1月4日晚发生在宁韶公路22公里路段的特大枪击杀人案对此没有产生坏的影响，同时，他们又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压力。案子一日不破，笼罩群众心头的阴影一日难消。他们加快脚步，朝花明楼区武装部赶去。
    十天前，侦查员们从谢树南局长那里领受了任务，便一头扎进花明楼区，在该区所辖的朱石桥、东湖塘、麻山、西冲山、杨林桥五个乡和花明楼镇，对1985年以来受训过的千余名民兵展开周密调查，逐一了解他们的现实表现，落实1月4日晚8时左右的去向。
    这是东湖塘乡一位村民提供的线索，引起了谢树南局长的高度重视，因而采取的侦查措施。
    案发后，刑侦大队长蔡建国、副队长谢可良、赵丁山，教导员李国政率领民警，急速展开侦查。东湖塘茶场一个村民反映：他去看电影，遇见几个年轻人，听见其中一个讲：我在茶场搞过民兵训练。这地方蛮好玩。这个村民用手电照了他们一下，发现他们带有长枪。
    这些年，花明楼区武装部每年都在东湖塘茶场进行过民兵训练。
    侦查员们就是对这些受过训练的民兵展开调查。
    他们没有想到，如今的拉关系走后门之风渗透到了民兵训练这片神圣、威严的土地。按规定，凡参加训练的民兵，都要登记造册，同时还规定民兵只受训一次。
    规定还规定，现实归现实，中国的许多事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似乎说的与做的永远也无法统一。
    1月4日晚，枪杀刘亚峰的犯罪团伙成员汤德胜曾在东湖塘茶场受过民兵训练，这次又在西山坝电站民兵训练基地受训。更奇怪的是，往年的民兵受训名册上，根本没有记载他的名字。他两次受训都是开后门进来的。
    侦查员们却没有想到这一招。
    他们完全是按正常人的思维进行分析和判断的。如果是录干、招工、提拔什么的，他们肯定会把拉关系、走后门这层因素考虑进去，而对民兵训练，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也有后门可走。
    他们按照武装部门提供的受训过的民兵花名册，逐一进行排查，这些民兵都是第一次接受训练，谁也没有参加过东湖塘茶场举行的民兵训练。
    有人还拍胸膛担保：这些民兵都是顶呱呱的好伢崽，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1.4”枪杀案发生时，他们都在训练基地，没有一个外出，枪支都交回了仓库，没有一个人手上有枪。他们不可能出去杀人，他们不具备杀人的条件。射击过的枪口留有硝烟，只要细看就能明辨。
    侦查员欲查验枪支时，真正的凶手谭章龙在场，他后来交待时讲：听说要验枪，吓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
    验枪未能如期进行，站在眼前的凶手得以蒙混过关。一个细小的忽略造成了一个重大的失误。
    从1985年至1994年，花明楼区所有参加过民兵训练的人都调查遍了，没有发现可疑对象。
    与此同时，刑侦大队副队长赵丁山率领侦查员熊仕清、彭荣杰、陈智刚、曾海龙等，梳子般清查了花明楼区所辖五乡一镇的群众所使用的600多支猎枪、火药枪，均未发现与本案有关的痕迹。
    他们仍不罢休，为了深入侦查，侦查员彭荣杰乔装成生意人，通过数日艰苦细致的工作，抓获了团伙头目成瑞武等，瓦解了两个流氓犯罪团伙，但他们均与“1.4”案无关。
    凶手究竟在哪里呢？

 第62章 抓住那万分之一

    这些天，谢树南明显地瘦了，眼球布满了血丝，眼窝也下陷了一圈。
    平日里，他爱唱支歌，或是说个笑话，虽然年过半百，仍显得生龙活虎，朝气蓬勃。
    他常讲：我虽然53岁了，但我时刻想到自己只有35岁，这样便越干越有劲。凡与他一道工作过的人，都感到有紧有慢，有张有弛，既严肃认真，又轻松愉快。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1.4”枪杀案仍无半点眉目。这个从不向困难屈服的汉子，也感到肩头的压力。该用的侦查手段都用了，下一步该采用什么办法呢？
    是重点查军用枪，还是重点查民用枪呢？
    或像前段那样，同时查军用枪和民用枪呢？
    平均使用力量，是侦查破案的大忌。工作一定要突出重点，再不能全面撒网，分散力量。
    什么是重点呢？
    据他多年从事刑侦工作的经验判断，致刘亚峰于死地的，应该是军用枪弹，不是军用枪弹不会有那么强的穿透力。然而，他又不敢肯定，既然是军用枪弹，刘亚峰体内为什么没有完整的弹头，全是细小的碎片。
    为此，他请教有关专家，得知：军用枪弹头射入人体成粉碎性散片，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拿定主意：重点查军用枪。也许刘亚峰体内的那颗弹头，就是万分之一。
    作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勇气和信心。
    谢树南向专案组的同志谈了自己的想法。
    政委喻保发、副局长周国强、李寄坤、刑侦大队长蔡建国、副队长谢可良、赵丁山、技术员周子帆、侦查员彭荣杰等举双手赞成。
    为了稳打稳拿，谢树南又派周国强、周子帆携带从刘亚峰体内取出的枪弹碎片和模拟射击试验中取到的几十种枪弹的标本，送公安部126研究所，请高级专家进行枪弹痕迹鉴定。
    蔡建国、赵丁山率领侦查员彭荣杰、陈智刚、曾海龙，再次进驻花明楼区，在花明楼派出所的密切配合下，按新的方案展开侦查，范围缩小，力量集中，很快得到了重要线索。
    群众反映：案发当晚，还在西山坝电站参加民兵训练的汤德胜回来过，行动慌张古怪，对见到他的人叮嘱：“千万莫讲我回来过。”
    集中力量查汤德胜，这才发现，那年他通过拉关系，走后门，参加了花明楼区武装部在东湖塘茶场举办的民兵训练，而花明楼名册上没有登记他的名字。
    他既然已经参加过训练，此次西山坝训练他应不在其中，他又通过拉关系，走后门，第二次参加民兵训练。“我以前在这个茶场搞过民兵训练，这地方蛮好玩。”此话很有可能出自汤德胜之口。
    蔡建国、赵丁山们进一步查证，1月4日晚谭章龙、杨震宇、钟宏超、罗传佳、龙月平、汤德胜和几个青年在一起，其中有一个背着长纤维袋，里面好像装有枪支。
    事不宜迟。拘传汤德胜，展开全面侦查。可是，此时的汤德胜早已远走高飞，谭章龙、钟宏超、杨震宇也去向不明，只有罗传佳和龙月平在家。
    正在此时，周国强、周子帆从北京发来急电：经国家公安部专家鉴定，刘亚峰系56式步枪弹击中身亡。
    民兵在西山坝电站集训时，使用的正是56式步枪。
    现场侦查情况与科学结论吻合。谢树南高兴得两眼放亮，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他喜爱的那首《纤夫的爱》。
    深夜，谢树南局长和刚接任主管刑侦工作的李寄坤副局长分率数名民警在当地区、乡、村干部的密切配合下，不费一枪一弹，顺利抓获了罗传佳、龙月平。

 第63章 车过勾魂岭

    夜，张口不见牙齿。
    警车睁大双眼，小心翼翼地在蜿蜒曲折、起伏跌宕的湘西公路上行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雨刮器不停地忙碌，挡风玻璃板上仍是浓浓的一层雾。
    坐在驾驶员身边的宁乡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邹慧宏，抓起抹布，朝挡风玻璃上连连擦拭。
    年轻的侦查员吴照舒、彭荣杰早没了平日的活泼、潇洒与风趣，紧紧地挤在后排座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警车前面的路。
    他们除了看见车灯照射出的密密匝匝的雨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湘西。早晨，当谢树南局长向他们下达赴湘西吉首抓捕杨震宇的任务时，他们欢喜雀跃。英雄又有了用武之地。寻踪觅迹抓捕罪犯，这是侦查员的天职。
    此外，他们还有自己的小九九。听说湘西那地方神奇秀丽，美妙绝伦，山如刀砍斧削，水似彩带悬空，高高的吊脚楼，红红的辣椒串，土家姑娘的歌喉甜润，苗家姑娘的舞姿迷人。
    外面的人都说：到了湖南没到湘西，等于没到湖南。住在湖南不到湘西，不算湖南人。
    这次，他们要借此机会，大饱眼福。哪知，警车驶入湘西，天已黑，想看的景看不到，想听的歌听不见，眼前只有看不透的浓浓黑雾，耳边唯有听不完的哗哗雨声。
    一道急弯，雨太猛，雾太浓，司机周荣没有辨清，方向盘仍那样正正当当地握着，警车笔直朝万丈深渊驶去。
    小周发现不对，猛踩刹车，为时已晚，警车底盘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仍朝山下猛冲。小周无能为力，发出大声怒吼：“我该死！是我害了你们！”
    邹慧宏、吴照舒、彭荣杰都已明白是怎么回事，谁也没吭声，紧紧地闭拢双眼，等待那“光荣”的一刻。
    可奇迹出现，警车没有冲入万丈深渊，两只前轮悬空，两只后轮被一块大石头挂住，僵立在半山腰。
    “大家不要动。失去平衡，警车就会掉下去。”
    邹慧宏经验丰富，十多年前，在祖国南疆那场刻骨铭心的战役中，他驾车朝敌人的炮火中穿梭冲刺，几次踏入鬼门关，又奇迹般地返回了人间。
    这时，他沉着冷静地指挥：
    “周荣！死劲踩住刹车！”
    他轻轻推开车门，又轻轻地移下车，赶紧冒雨搬来两块大石头，控制后车轮。他拉开后车门，招呼吴照舒、彭荣杰相继下车。
    车上只剩下周荣，他不能动，只要一松刹车，警车就会栽入无底的黑洞。那样，人车俱毁，全都保不住。
    周荣明白这一点，战友们安全下车，脱离危险，他感到一丝慰藉。他狠狠地踩住刹车，丝毫不松。
    邹慧宏鼓励他，莫急，莫慌，只要有车经过，拦住，帮忙把警车拖回来。
    雨夜中，四双眼睛急切地望着盘山公路两头，多么希望有一辆汽车尽早出现。远山野岭，不像繁华闹市，时刻有车辆经过。尤其是在这漆黑的雨夜，不是执行特别任务，或是路熟地熟的车辆，哪会冒险行进。
    煎熬了约十多分钟，终于有一辆140货车驶来，邹慧宏他们上前拦住，出示证件，请求帮助。
    这司机是本地人，一听外地警车遇险，湘西汉子的侠肝义胆立刻亮了出来，二话不说，下车相助。可他车上没有缆绳。刚出现在侦查员眼前的一线希望又被山风刮去。这位湘西汉子却不慌不忙，他朝黑黝黝的山野环顾一眼，凭印象判断道：
    “这里叫做勾魂岭，就在这儿住着一户猎人，家里有台拖拉机，也有缆绳。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借了就来。”
    汉子去得快，来得也快，不仅借来了一根缆绳，还带来了两个剽悍如虎的小伙子。
    在他们的帮助下，警车被拖回到公路。
    这时周荣才松了口气，他想下车，礼貌地向搭救他和警车的三位湘西汉子表示谢意，可他的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在原处不停地颤抖。
    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侦查员们并没有被吓倒，停歇，而是更老练、更沉着、更富有经验地向前赶路。
    天亮时到达吉首，雨过天晴，山城一片明媚，空气中夹着山花的芳香，翠竹的甜润，使人清爽提神。
    警车直抵吉首市公安局，该局田安旺局长与谢树南局长是公安专科学校进修班的同学，自然对老同学的部下给予热情接待。他派经验丰富的刑侦大队教导员给宁乡刑警引路，一同配合作战。
    据事先掌握的情况，杨震宇正在吉首市电业局建筑工地打工。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这个工地，堵住了前后门。
    心里有鬼的人，嗅觉往往特别灵敏。
    杨震宇看见工地突然出现这么多陌生面孔，心中咚咚直跳，怀疑是便衣警察抓他的来了，便丢下手里的泥刀，朝即将竣工的主楼爬去。那里有他的亲哥哥，他想求得帮助，以逃脱警察的搜捕。
    本来，所有警察都不认识杨震宇，他这一行动反而帮了警察的忙，那惊惊惶惶的神情，立刻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吴照舒、彭荣杰火速往楼上追去。当追到七楼时，只见杨震宇正向他哥哥求助。
    吴照舒、彭荣杰上前，亮明身份，欲给杨震宇戴上手铐。杨震宇眼巴巴地望着兄长，希望能有脱身之计。其兄长深明大义，说：
    “不是哥哥我不救你。你违了法，只有老实接受法律的惩罚，才是唯一的出路。”
    杨震宇被带到吉首市公安局，他接受了哥哥的劝告，如实向公安人员交待了自己及其同伙所犯的罪行。
    开枪者是谭章龙。

 第64章 湘粤联手擒“庄家”

    青松如被，翠竹似毯，覆盖这逶迤连绵的五岭山。微风从珠江那边吹来，松点头，竹摇曳，细浪腾涌，连天铺地。
    此情此景，令赵丁山、陈智刚他们忘却疲乏，心旷神怡。他们一夜顶风冒雨，一夜翻山越岭，别石坪，翻九峰，跨乳源，奔韶关，历经千难万险，终获九死一生。
    在坪石煤矿，赵丁山、陈智刚、曾海龙他们与当地公安机关携手并肩，巧施妙计，从一间低矮潮湿的工棚里，一举擒获汤德胜。为了绝对保密，他们又连夜奔驰近百里，将汤德胜寄押在宜章县公安局看守所。
    他们累了，应该休息，但他们没有休息，因为首犯谭章龙尚未落网，其隐姓埋名，潜藏五岭山那边的韶关市芙蓉镇芙西煤矿打工。
    侦查员一旦上案，便顾不上正常的生活和休息。
    侦查破案，追捕罪犯，需要快速和敏捷。
    赵丁山、陈智刚他们连夜上路，翻越海拔2000多米的五岭山，直指广东省北大门韶关，全程数百公里，百米一道急弯，千米一座险关，风狂雨猛，夜黑云低，稍不留神，就有坠入万丈深渊，车毁人亡的危险。明知征途多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途中，赵丁山以其优秀的组织才能，发动大家唱歌，讲笑话，说接口令。
    虽然车外险象环生，车内却春意荡漾。赵丁山发动大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驾驶员伍义红驱赶睡意，假若其眨一下眼睛，警车就会栽入深涧峡谷。
    他们如期抵达韶关，雨后放晴，古城春意盎然，他们顾不上领略欣赏，寻一家小店，匆匆填饱了肚子，直奔西联镇派出所。
    湘粤两地，山水相连，唇齿相依，两地民警，肝胆相照，感情相通，历来有协同作战的优良传统。西联镇派出所选派最优秀的民警，既当向导，又当助手。
    一夜大雨，山体下滑。进矿的公路被泥石阻塞，汽车不能行进，他们步行七八里，悄悄包围了谭章龙居住的工棚。
    此时，工棚内正展开扑克大战，没有人注意外面的动静。赵丁山示意曾海龙、段国平棚外把守，他和陈智刚及当地派出所的同志一起进入工棚。
    赵丁山、陈智刚看过谭章龙的照片，他俩朝工棚内的人急速扫了一眼，盯住那个正做庄家的矮胖青年，从左右扑了上去。
    派出所的同志请大家出示暂住证，大家都积极行动，唯有这矮胖青年东摸摸，西捏捏，掏不出暂住证。
    “你叫什么名字？”派出所的同志发问。
    “他叫罗章龙。”不等矮胖青年开口，一同打扑克的人替他作了回答。
    “扑通！”
    赵丁山、陈智刚以旋风般的动作，将谭章龙放倒在地，“咔嚓”，锃亮的铐子锁住了那双罪恶的双手。
    在场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不等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赵丁山、陈智刚已将他们的庄家拖出了工棚。
    谭章龙落网的同时，钟宏超也在岳阳被花明楼派出所所长罗普生、刑警黄瑞明等抓获。
    谭章龙自知罪恶深重，途中几次寻机自杀，跳崖不成，便碰车，碰车不成，便咬住自己的衬衣领子往喉咙里吞。
    这一切均遭失败。
    经过赵丁山他们的启发教育，他渐渐变得驯服、老实。
    他似乎明白：一个犯了死罪的人，不是自己想死就死得了的。在没有向社会、向人民彻底交待所犯罪行之前，法律是不会允许轻易死去的。

 第65章 正义的枪声

    谭章龙根本没想到他会杀人。
    他年仅22岁，入伍三年，退伍回乡才一个多月，恰遇花明楼区民兵集训，他是民兵，且是刚刚脱去军装的民兵。他不仅属受训之列，而且得到器重，担任了民兵班长，白天带领全班人接受训练，晚上负责保管好全班的枪支。
    1月4日，太阳渐渐西坠，晚霞染红了花明楼，民兵们结束了一天紧张的训练，回到驻地西山坝电站，有的读书看报，有的收看电视，有的下棋打扑克。
    而谭章龙、汤德胜、杨震宇、钟宏超、罗传佳、龙月平，却未能参与这健康有益的娱乐活动，认为枯燥乏味，缺少刺激。赌博不是场合；跳舞没有去处。六位哥们，六颗浮燥的心，你一言，他一语，最终达成共识：趁人不备偷一支枪出去威风一番。
    他们先打野兔，翻了几座山，未寻见野兔的影子；继而欲打家狗，走了几个村，没遇到家狗的身姿。都不想空手而归。
    他们漫无目的地沿宁韶公路走来走去，一辆辆大小汽车擦身而过。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点子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抢一回汽车。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他们成一字排开，横在公路中间，拦截过往的车辆。
    那些司机都很狡猾，方向盘几扭，车身几摆，冲开他们的阻拦，呼啸而去。
    每冲过一辆车，他们就扔去一串骂。
    终于，有辆汽车比较老实，老远见他们的手势，慢慢减速驶了过来。
    杨震宇乘机一个箭步跃上去，吊住车门，喝令司机下车。
    这司机加大油门，汽车像一头猛虎，朝前窜去。
    杨震宇被拖出200多米，摔落公路上。
    他们六人恼羞成怒，发誓：不拦住汽车，抢它一回，绝不罢休。他们经过一番商量，作出了战略性转移，从太平桥地段，抄田间小路，来到东湖塘地段，继续拦截。
    同样，没有一辆汽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不是卷起一阵旋风，就是留下一声怒吼。
    谭章龙大为光火，恨恨地骂道：“这些司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叫他们尝尝爷们的厉害！”他是一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多月前从部队退伍时偷回的子弹：“哗啦”一声推上枪膛。
    他举起枪，等着来车，不一会，一辆汽车从韶山方向驶来，两只车灯，像两把巨大的扇子，扇走了路上的黑雾，路面一片雪亮。近了，更近了。谭章龙凭经验判断，汽车已进入了他的射程。他放慢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穿过玻璃，射入了驾驶员刘亚峰的胸膛。年轻的刘亚峰忙碌了一天，也捞回了可观的收入，正高高兴兴地往回赶。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颗罪恶的子弹等待着他，无原无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他至死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谭章龙等人见势不妙，捡走了地上的弹壳，慌忙逃窜。
    当晚10时，他们悄悄回到营房睡觉，枪归原处。
    半夜，公安民警来验枪时，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后搭帮有人拍胸膛担保，他们得以顺利过关。
    事后，六名案犯喝雄鸡血酒，订立攻守同盟，并分散潜逃，对抗公安机关的追查。
    9月28日，秋高气爽，阳光灿烂，花明楼喜笑颜开，炭子冲妩媚动人，宁韶公路比以往更显宽阔坦荡，乌黑锃亮。对热爱生活，珍惜世间温暖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对痛恨生活，毁坏世间祥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无情的日子。
    这天上午9时，花明楼区召开公判大会，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委托宁乡县人民法院对“1.4”特大持枪抢劫案公开宣判：
    开枪杀人犯谭章龙判处死刑，同案犯汤德胜、杨震宇、罗传佳、钟宏超、龙月平分别被判处7年或3年有期徒刑。
    太阳无情，青山无情，一颗正义的子弹愤怒出膛，结束了谭章龙短暂而罪恶的生命。
    枪声告诫世人：谁把生活当儿戏，生活就会严厉地惩罚谁。当手中有了丁点权力的时候，切不可忘乎所以。不然，就会走向深渊。
    赵丁山从花明楼归来，刘亚峰的兄长刘宇峰正在办公室里等候，见面二话没说，献上人民币两万元，表示对宁乡刑警的酬谢。
    赵丁山紧握刘宇峰的手诚挚而坚决地说：
    “心意完全领受，但一分钱也不能收！”
    刘宇峰无奈，赶紧到楚湘酒家订了十桌高级酒席，然后从局长到队长，到侦查员，逐个邀请，不但一个没请动，反而酒席预订款也退回，放进他的手中。
    刘宇峰再也想不出更好的酬谢方法，他久久地站立在宁乡县公安局机关大院的坪地上，默默地注视着悬挂于办公楼正中的那颗硕大的蓝盾，突然双膝跪下，说：
    “亚峰！杀害你的凶手已经伏法，你安心去吧！父母兄长，堂客儿子，有党和政府的关心，有人民警察的保护，你不要挂念……”
    在场的警察无不为之动容，更觉得人民赋予的责任重大而神圣。

 第66章 点评 一时狂热而自毁

    一颗罪恶的子弹，无缘无故夺走了驾驶员刘亚峰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一颗正义的子弹，结東了谭章龙短暂而罪恶的生命。这是一幕悲剧。这是因滥用权力而造成的一幕人间悲剧。
    首犯谭章龙，是个回乡刚一个月的退伍兵。恰遇区武装部组织民兵训练。他年仅22岁，理所当然的民兵。由于他刚从部队退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光环还照在他头上，他受到器重，被委以民兵班长的重托。民兵班长，在中国的官衔等级中，是找不不到位置的，也是不能上红头文件的。可以说这算不上哪一品官。然而，处于民兵集训这样特殊的环境，特殊的场合，对民兵班长一职不能小觑。白天带领十来号人接受训练，晚上负责保管好全班的枪支。枪杆子，是夺取政权、巩固政权的两杆子之一，中国的老百姓平时说起枪，看见枪，就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谭章龙一下保管十来条枪，这权力了得。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民兵训练只有一阵子，训练结束，谭章龙率领十来号人，保管十来条枪的权力自行解除。那一夜，民兵们结束了一天紧张的训练，回到驻地，有的读书看报，有的收看电视，有的下棋打扑克，都是进行健康有益的娱乐活动。而谭章龙则不然，他要显示一次权力的重要，他与5个哥们一起，乘人不备，从自已保管的十来条枪支中拿了条，外出抖一番威风。
    殊不知，谭章龙这种不经领导批准，借保管枪支之便，擅自用枪的行为，本身就触犯了法律。权力是个精灵，有了它，正确使用，可以建功立业。如果滥用，则多了一个违法犯罪的条件，加速走向灭亡。谭章龙担任民兵班长，有了保管枪的权力，如果他尽职尽责保管好枪支，肯定会更加得到领导和群众的信任。如果他不担任民兵班长，他就没有保管枪支的权力，他也就不可能擅自用枪，他也许不会走向杀人犯罪的道路。所以，有权无权，本无好与坏之分，关键在如何把握。只有学好法律，增强守法意识，才能把握好自己的行为。
    谭章龙等最初要用枪威风一番的本意，丝毫没有想到要抢劫杀人，只是想打野兔。在翻了几座山，未寻见野兔的影子的情况下，不甘空手而归，而欲打家狗。接着，走了几个村，没有见到家狗的身影，仍不想空手而返，便漫无目的地沿公路走来走去。盲目，往往是走向犯罪的开始。谭章龙等接下来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他们看到一辆汽车擦身而过，6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点子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抢一回汽车。他们成一字排开，横在公路中间，拦截过往的车辆。如今的司机都很聪明，都很有经验，见这阵势，知道遇到了强人，停车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开足马力往前闯。谭章龙大为恼火。司机不停车，他就抖不成威风。他在铁哥们面前就没有面子。他要叫司机尝尝他的厉害。又一辆汽车驶过来，进入了他的射程，他放慢呼吸，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射入了驾驶员刘亚峰的胸膛。
    权力往往令人狂热。当谭章龙狂热到不能自制时，如果他的铁杆哥们中有人冷静地提醒一句，悲剧也许不会发生。
    愿人们吸取这血的教训，切莫把权力当儿戏，一旦有了权力，更需要用法律规范自己的行为，才能无愧于人民赋予的权力。

 第67章 事关重大

    湘江，是个生产富豪闻名于世的地方，也是个生产名牌饮誉海内外的地方，除开炒股、贩毒、走私、倒卖军火，有些富豪之所以富，就是因为创造出了名牌商品，占领了世界各地的市场，财富源源不断，滚滚而来。
    旋转的地球，奋飞的巨鸟，组成一幅图案。
    这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而又令人眼红，令人手痒的名牌商标。
    稍有一点生活常识和商品意识的人都能认出它。
    它乘着南天的风，驾着南海的浪，走向五大洲，占领了世界各地的大小市场。
    人们脖子上系着它，身上穿着它，手里提着它，便是金钱、地位、权势的象征。
    名牌商品到了这种地步，真可谓辉煌灿烂，登峰造极了。
    这个纯金铸制的商标，高矗在湘江闹市区，好一只巨鸟，站立地球之巅，俯瞰着这个世界最大的贸易中心。
    这就是湘江金利来集团有限公司总部。
    摩天大楼的墙壁用铝合金钢架镶各种颜色的水晶玻璃制成，地板全是意大利进口的高级大理石，室内办公用具、摆设，一律仿效唐代皇宫中的陈设，美轮美奂。室内光线和气温的调节适度，春夏秋冬，任意更替，自由选择。
    1992年8月10日，持续高温的南国，一下递升到了摄氏40度，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
    而这幢摩天大楼内，却春风阵阵，凉爽宜人。
    全体职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公司董事局主席的首席秘书小阮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全神贯注地阅处来自世界各地的一封封信函。
    他面前的小山渐渐减低，所有信函分门别类地作出处理。
    这时，他拆开一封来自中国内地的急件，目光接触到那四通电脑输出的一行行字体，浑身不由得像触了电似的为之一震。
    他连忙起身，手捧急件，直奔公司董事局主席会议室。
    他走到门口，听见室内正议论热烈，他迟疑了，不忍突然将会场的气氛打乱。
    今天，是公司董事局主席亲自主持召开的全体常务理事会议，讨论如何向正在实行经济改革中的中国内地进一步扩大投资，以达到开拓市场的目的。
    不！不能延误。
    手中的急件正是涉及到对中国内地的投资事宜，必须尽快呈主席先生阅处。
    他推开门，直奔坐在圆桌会议上首的董事局主席面前，毕恭毕敬地呈上来自中国内地的急件，道：
    “主席先生！事关重大，我不敢有半点耽误。请您阅示！”
    董事局主席往鼻梁上架上眼镜，接过急件，扫了一眼，脸上神色陡然大变，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仔细审视，不觉间两道浓眉紧紧地拧成了一条线。
    他放下急件，大声吩咐首席秘书小阮：
    “以本主席的名义火速回函，刻不容缓。”
    常务理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个个面面相觑。
    小阮捧着急件，还没走出会议室，主席先生起身跟了上来，边走边对常务理事们道：
    “对不起！理事先生们。有件急事需本主席亲自处理，暂时休会！”

 第68章 客从晚阳来

    同样是南国，同样是高温，所不同的是，这里暂时不生产富豪，暂时不生产名牌，大量生产的是忠厚与善良，勤劳和强悍，机警及智慧。
    西斜的太阳，狠狠地照射在金阳市西区人民政府大院。
    院内的女贞树、万年青都仿佛中了暑似的，叶片失去了平时油绿的光泽，有的甚至卷成了小筒，只有白玉兰却依然高昂起头，叶片抖抖的，与摄氏42度的高温抗衡。
    政府大楼虽是新盖的，却没有空调设备，每间办公室里，全凭那一把把吊扇，尽职尽责地搏击热浪，为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减轻高温的煎熬。
    桌子、凳子都是滚烫的，沾上去滋滋的响，仿佛要把人烤熟似的。
    二楼最西头的那间区长办公室里，主人刘路贤正伏在案头，紧张地工作着。颗颗晶亮的汗珠，像小虫子似的从他那高高的额头，宽宽的鬓角排了队样的钻出，滑过红润的脸膛，流经挺直的鼻梁。
    他不时摸一把，目光和手中的笔却始终没有离开铺在桌上的那张“金阳市西区经济技术开发区规划图”。
    这位六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几经磨难后，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走上了领导工作岗位，如今抓开发，搞建设，正好把他在高等学府里所学的建筑专业知识和多年积累的领导指挥才能，有机地集合为一体，全面发挥了用场。
    时势造英雄。
    他是这个时代的骄子。
    他正当盛年。
    他要抓住有利机会，利用一切时间，勤勤勉勉，扎扎实实，为党为人民，为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多做工作，多创业绩。
    中南地区闭塞。
    金阳市更闭塞。
    一道雪峰山和比雪峰山更高大更坚固的传统观念，把金阳市关闭了多少年。
    如今，雪峰山的冰雪在消融，春风阵阵扑来，传统的观念受到冲击，防线日渐瓦解，是抓住一切有利条件，利用有利因素，大举进行经济建设、科技开发的最好时机。
    抓住时机就是抓住财富。
    湘江，这个世界超级市场，不就是由一个小渔港，在近百年的时间内，抓住机遇，迅猛发展起来的吗？
    刘路贤虽然热得有点心闷，忙得有点头晕，可他在这样激励自己。
    如果能有足够的资金，尽快实现手中的蓝图，无需多少年，在他所管辖的金阳市西区，也将大量的生产出名牌，也将大量的生产出富豪。
    他审视着桌上的蓝图，几乎无可挑剔，他手下有个办事得力的班子，知道有半点马虎，都逃不出他这内行区长的眼光，所以，他们在蓝图上该周密的都周密到了，该仔细的都仔细到了。
    万事俱备，只欠资金。
    资金多，起飞就快。
    九十年代的行政长官，时刻考虑的是如何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市内市外，海内海外，引进项目，引进资金。
    入春以来，随着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发布，全国各地的经济建设更加掀起高潮。
    刘路贤的胆子也更大了，思路也更活了，选派一路又一路精兵强将，走广东，下海南，奔湘江，飞纽约，内引外联，吸引资金。收到了理想的效果。
    但是，要造一个现代化的金阳市西区，资金还远远不够。
    他抹了一把汗，睿智的目光盯着蓝图，思索着引进资金的新良策。
    “刘区长！你真是不要命了。这么热的天，你不住进宾馆里去享受空调，还在这里满头大汗的忙。”
    刘区长抬头一看，来人武武墩墩，白白胖胖，尤其是两只眼睛溜活溜活，两片嘴唇善启善合，似曾相识，可又叫不出姓名。
    一区之长，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接触的人成千上万，脑子里又没有安装电子储存器，哪记得那么多。
    不过，刘区长为人谦和，不摆官架子，凡登门拜访者，不论位卑位尊，识与不识，总是热情接待。
    “请坐！请坐！”
    刘区长起身，指着办公桌对面的藤编沙发，又是倒茶，又是递烟。
    “刘区长！广州一别，两年过去，你还是那样年轻，一点都不显老呀！”
    来人巧妙的一句话，立刻打开了刘区长的记忆之门。
    这不是邱浩贻？！
    晚阳市劳动服务公司经理。
    过去，曾与金阳市西区所属的几家企业有过业务交往，为表示区领导重视，他曾出面接待过。
    前年，说是要给西区引进外资，带他到广州见过港商。
    如今又找上门来，有何好事呢？
    果不出所料。
    邱浩贻此番来金阳，是专门牵线搭桥的。
    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之女陈娜玛丽，为表达对家乡中南地区的拳拳赤子之心，要在中南投放巨资，兴办经济、文化、科研以及第三产业。
    目前，已与xx农业开发公司签订投资两亿元人民币的合资意向书，其中六千万元用于修建“玛丽大厦”，一亿四千万元用于兴办“华港合资金科开发有限公司”。
    与xx电影制片厂签订贷款六千万元，修建“影视娱乐大世界”大楼和投资六千万元修建并联合经营商业文化大厦等两分协议书。
    与1184工厂签订了一次性捐赠一亿元人民币的协议书。1184工厂只需为其兴建一幢别墅以及每年支付一百万元生活费作代价。
    妈呀！这真是个财神爷呀！
    刘区长听着，眼睛放亮，脸上闪光，没想到，金利来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竟是中南地区人，且如此慷慨大方，实在难得！
    金阳市西区搞开发，抓建设，正急需资金，若能吸引陈娜玛丽小姐来此投资，真如雪里送炭呀！
    “刘区长！我与你是老朋友。今天来，就是为向你引荐陈娜玛丽小姐。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区长理应爽快作答，可他却闪了闪乌黑的眉毛，反问道：
    “邱经理！晚阳不是正在兴办晚阳经济开发区吗？同样急需资金，你为何不要求陈娜玛丽小姐向晚阳投资呢？”
    邱浩贻哈哈大笑道：
    “刘区长！你真是个好党员，好领导，处处事事总是替别人着想。早半月，陈娜玛丽小姐已与晚阳县政府签订一次性捐赠一亿元人民币的协议书。还与晚阳县晚阳经济开发区签订三千万元的协议书。如今，陈娜玛丽小姐与她的表哥，原中南广播设备厂副厂长兼党委副书记马正雄，正住在晚阳金山宾馆。你看，这是陈娜玛丽小姐与晚阳方面签订的两份协议书。”
    刘区长接过，细看——
    协议书
    甲方：陈娜玛丽女士
    乙方：晚阳县人民政府
    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之女——陈娜玛丽女士，为支持家乡的四化建设，尽游子爱国之心，自愿向乙方捐赠壹亿元整。
    乙方为表示对甲方的感谢之情，诚愿为甲方回乡定居无偿提供生活设施及终生的生活费用。并委托晚阳县晚阳经济开发区办公室具体办理。经商洽，双方达成如下协议：
    一、甲方一次性向乙方捐赠人民币壹亿元，乙方于甲方有生之年，每年一次性给甲方拨付生活费壹百万元，并在甲方的赠款汇入中国工商银行晚阳县支行（乙方开户行）时，由该行为乙方出具按期如数付款的担保书。
    二、甲方的赠款进入乙方开户银行帐号后，乙方即按甲方要求展开为甲方兴建住宅（别墅式）、修建车道、设置程控电话以及选配服务人员等全面工作，并于款到位之日起，六个月内全部完成。
    三、住宅、车道、电话等工程费用及土地征购费用由乙方承担，不占用甲方赠款额度。服务人员的薪金由甲方支付。
    四、住宅占地面积约五亩，建筑占地面积约一亩，全高三层，层高3.5米，设置内外两道围墙，住宅区内需有流水水面，并于水面修建亭榭一座。
    住宅必须保障冬暖夏凉，其外观按中式古典造型，内部设置、装修按现代要求。设计文件经甲方认可后实施。住宅内的设施，可选用国产高档商品。
    服务人员包括：保姆、小车驾驶员、厨师、锅炉工，勤杂工各一名，保安人员（保镖）两名。
    五、甲方的住宅、通讯设施、进出道路，必需随时保持良好状态，其维修事务及费用，由乙方全盘负责。
    住宅的房产所有权、地产及附属设施的使用权归属权属甲方，由甲方自行支配。乙方以外的任何单位和个人无权侵犯其权益。
    六、甲方的捐赠款项由乙方独立支配、使用，甲方辞世之后，款项归乙方所有。乙方以外的任何单位与个人无权侵犯其权益。
    七、捐赠款的交接将举行正规仪式。具体时间、地点等事项，待陈义达先生莅临时，双方另行商定。
    八、以上协议，双方共同遵守。若乙方违约，甲方有权将赠款撤回；若甲方违约，乙方有权索取赔偿。
    九、本协议经双方签字后生效，不受任何一方人员更迭或其它变动的影响。
    甲方：陈娜玛丽
    乙方：晚阳县人民政府 于少春
    晚阳县晚阳经济开发区办公室 丁文章
    1992年7月21日于晚阳县城
    白纸黑字，大红印章，足见这份协议书的份量。刘区长捧着，问道：
    “这于少春是什么人？”
    “晚阳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这丁文章呢？”
    “晚阳县晚阳经济开发区办公室主任。”
    刘区长给邱浩贻递上一支烟，趁机观察对方的脸色，依然是那样油蜡水光，平静如常。
    过去，邱浩贻在与金阳市西区所属的宝西农药厂的长期业务往来中，总是牢靠可信，这回引荐这样一个财神爷，该不会失误吧！
    不！不会！
    刘区长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边吸烟，边思索：
    人家是经理，是党员，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干部，当过厂长、总支书记，如今为了搞活经济，大胆下海游泳。这样的人若不可信，这世界上就没有人值得信赖。
    刘路贤呀！刘路贤！要想把经济搞上去，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顾虑这顾虑那，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迈快一点，摸着石头过河，翻了船也只有脚背深的水。
    他手中的协议书递还给邱浩贻，说：
    “邱经理！感谢你为我区引进外资而牵线搭桥。事成之后，我将按金阳市委、市政府的文件规定，给你酬劳。”

 第69章 签约白公城

    白公城宾馆。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深不可测的茶色镜，飞檐托白云，绿水养红鲤，奇花异卉点缀，美女佳人穿梭。
    这是金阳市最高档次的宾馆，凡是来金阳市的政府要员，巨商大贾，都必定下榻此地。
    来金阳投资的陈娜玛丽当然也是。
    301套房。
    这是白公城宾馆仅有的几套高级卧房之一。
    虽不能与湘江、广州、深圳那些大城市里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间媲美，但在金阳人心目中，只要能入住这样的套房，是要对入住者肃然起敬，刮目相看的。
    眼下，陈娜玛丽小姐就是这套房的主人。
    昨天，为了作此安排，西区领导与白公城宾馆总服务台的安静小姐还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
    按宾馆有关规定，凡入住者，无论是哪个单位接待，还是经谁人介绍，都一律要出示能证明本人身份的有关证件。
    可陈娜玛丽小姐没有，说是回乡证、护照，都在火车上被扒走了。
    安静小姐不肯登记接待。
    经西区领导一再坚持，才算达此目的。
    此刻，陈娜玛丽小姐正在总统套房里和接待她的主人以及晚阳来的陪同人员，一起愉愉快快的搓麻将。
    据邱浩贻和马正雄表哥介绍，她不跳舞，不游玩，就单单喜欢打麻将。
    她所到之处，主人们都挑选麻坛高手，陪她尽兴。
    而这些高手，都只能输，不能赢。
    虽然按陈娜玛丽小姐规定，只玩一元钱一盘，可她只能赢不能输，输了就生气，就发火。
    倘若她发火，生气，起身走了，这到手的金元宝岂不飞了。
    陪吃喝、陪跳舞、陪赌博、陪钓鱼、陪玩女人，这是现时商品经济大潮中公开的秘密。
    谁不这样做，谁就要得罪合作伙伴，谁就无法引进资金，谁就建不成经济开发区。建不成经济开发区，就是无能，就得下台。
    谁愿意当这无能之辈。
    穷苦出身的刘路贤区长，尽管平时为人正派，遇到这种特殊情况，也不得不仿效，不得不屈从。
    这招果然灵验。
    陈娜玛丽小姐只管玩麻将，洽谈投资事宜，全权委托表哥马正雄。
    在301套房隔壁的小会议室里，刘路贤区长率领区委张副书记、区计经委主任李德云、区财政局副局长李利群等几员有经济头脑的得力干将，正向陈娜玛丽小姐的全权代理人、原中南广播设备厂副厂长、十四级离休老干部马正雄介绍金阳市西区的投资环境和条件。
    陈娜玛丽小姐只是偶尔走过来，听几句，插两句话，又过去了。
    经过一上午的洽谈，马正雄代表陈娜玛丽表态，对金阳市西区拟开发的胶片法生产汽车夹层挡风玻璃，扩大烟碱农药生产规模及兴建鸡蛋粉生产厂等三个项目表示支持，愿意投资人民币伍仟万元。
    正值此时，陈娜玛丽小姐又从301套房走过来，冲马正雄命令道：
    “表哥！给我把裙子的拉链拉上来。”
    身子随着话音旋转，将袒露的背脊对准了马正雄。
    表哥毕竟是表哥，伸出手，提起连衣裙，“滋溜”一声，给表妹拉好了拉链。
    他还要提投资所必备的条件，可陈娜玛丽小姐一挥手，对刘区长他们爽快地说：
    “别罗嗦了！刘区长他们不就是需要钱吗？我再增加一亿元就是！”
    顿时，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是感到这财喜来得太突然，还是觉得陈娜玛丽太大方。
    不等人们恢复正常，陈娜玛丽小姐又回301套房去了。
    在场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
    又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谈话。
    刘区长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大口一大口地吐着烟圈，一组镜头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她不抽“555”牌烟，只抽“笑梅烟”。
    这“笑梅烟”乃金邵县卷烟厂生产。
    每包价值不足两元人民币。
    一个亿万富翁的千金小姐，能抽这种低档烟？
    每一支香烟她只抽掉三分之一便扔掉了。
    她接着又抽一支。
    那吸烟的神态，似乎不像有钱人。
    她不讲港语，也不会普通话，既不像粤腔粤调，也不像土语方言，听不出究竟是何口音。
    她嗜辣如命，餐桌上没有上辣椒，她就吃不下饭。
    其次是爱吃丝瓜、豆角、空心菜。
    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千金，甜水里泡大的，进食喜好，为何像普通人一样。
    她不进舞厅，说是爸爸规定的，舞厅太乱，不允许她跳舞。
    她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登记住宿时，请她出示，她就发脾气，责怪金阳人信不过她，不肯投资，立刻要走。
    正因为刘区长心存疑虑，所以在与她交道的过程中，步步小心，事事谨慎。
    本来，陈娜玛丽一行从晚阳市出发前，邱浩贻给他打电话，要求派小车迎接，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因素，推说区政府所有的小车外出，一时派不上，要他们自己租车。
    与之接触，他总觉得她的生活习惯不像港商。
    为了充分了解，他向宾馆服务员侧面询问，得知她向宾馆服务员索要洗发膏，对服务员送进房间的牙刷、牙膏，她也收进了袋子。
    服务员还发现，她用的口红，一支价值仅一元多。
    同时，精明的李利群向他反应：
    陈娜玛丽戴的手表、项链、耳环、帽子，穿的连衣裙，都是廉价品。
    陪同她逛市场，也只捡便宜东西看，对一条70元的连衣裙，还连声说：
    “太贵！太贵！”
    陈娜玛丽小姐的这一系列行为，与一口同意投资一亿五千万元，实在反差太大。
    令人难以置信，难以放心。
    这时，刘区长起身，招呼邱浩贻，一起走出了小会议室。
    刘区长低声向邱浩贻谈了自己的疑虑。
    邱浩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
    “刘区长你多虑了。不过，陈娜玛丽小姐的确是个特殊人物，她祖籍金潭，早年嫁给陈义达先生的长子，一九五七年才去湘江定居。后来，陈义达先生的长子去世，就将她收为义女，她再也没改嫁他人。陈义达先生有八百亿元资产，其中给她三十亿元，要她回中南老家投资，兴办经济、文化和科技等项事业，一来为家乡作点贡献，二则在家乡投资没有风险。你知道，我是个稳当人，既然给你介绍来的，就不会把你往水里推。刘区长！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
    刘区长此时的心情很矛盾，他害怕有假，但他更希望是真。
    如果是真，一次引进投资五千万元，贷款一亿元，不说用这些资金搞建设，单是转手再贷出去一亿元，每月利息也是三百万元。
    天下哪有这样的纯利可赚。
    不干，那才蠢！
    他的确觉得邱浩贻是个可依赖的人。
    他的确觉得邱浩贻解释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和邱浩贻转身，又回到了小会议室。
    留在小会议室里的双方代表，已就投资五千万元、贷款一亿元达成协议，只等签字生效。
    此时，陈娜玛丽小姐又从301套房过来了，她不肯立即签字，坚持要举行盛大隆重的签约仪式，市长要出面，记者要录相，要报道。
    她说着，从身上掏出几张彩色照片，扔到刘区长面前的茶几上，道：
    “没有别的要求，就像这样办。”
    刘区长一眼看清，这是陈娜玛丽小姐及其表哥马正雄在不同场合举行签字仪式时的留影，其中最气派，最隆重的有：
    “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陈义达先生之女陈娜玛丽女士、xx科学技术协会、xx农业科普开发公司合资意向书签约仪式”；
    “华港合作金花养殖加工有限公司意向协议书签字仪式”；
    “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陈娜玛丽女士、xx电影制片厂共建影视娱乐大世界意向书签字仪式”。
    刘路贤灵机一动，说：
    “玛丽小姐！一切照您的吩咐办。看看！这xx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是我在党校的同学，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要给他打电话，一是祝贺他与您的成功合作，二是向他讨教方法。”
    说着，他果真抓起话筒，直拨xx电影制片厂。
    “喂！老同学，祝贺你引进六千万元外资，共建影视娱乐大世界呀！”
    刘区长嘴里说着，目光却注意着陈娜玛丽脸上的表情，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变化，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这还不是一纸空文，一分钱也没到位呀！”
    刘区长问：
    “六千万元，什么时候能到位呀？”
    “玛丽小姐讲，8月10日全部到位，今天已经是8月11日呀！不知怎么还没音讯啦！”
    刘区长说：
    “老同学，莫急！耐心等待吧！”
    他俩的对话，陈娜玛丽听得清清楚楚，她脸上依然平静如水。
    这一场当面试探，刘路贤没捕捉到蛛丝马迹。
    他仍不甘心，又拿起电话筒，直拨xx科学技术协会主席，得到的回答，与前面没有什么不同。
    他虽然未能从陈娜玛丽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可他的疑虑加重了。
    前面的签约单位到目前都只是一纸空文，轮到他，也许是同样的结果。
    他没有露于言表，平静地对陈娜玛丽和马正雄说：
    “签约仪式下午举行。”
    陈娜玛丽显得很高兴，赶忙从301套房取来了某要员赠给她的题词、诗集，展示在大家眼前……

 第70章 财神爷黑夜借款

    下午的签约仪式按时举行。
    按陈娜玛丽的要求，记者现场录相报道。
    不过，记者摄下的都是空镜头，只是按刘区长的交代做做样子。
    市长没有出席签约仪式。
    刘区长解释，市长因出席大会作报告，实在抽不开身。大会结束后，一定来看望陈娜玛丽小姐。
    其实，这是市长和刘路贤共同商量出的策略。
    中午，刘路贤赶到市政府，向市长汇报了事情的进展和自己的看法。
    市长指示：
    “继续观察，胆大心细，谨慎从事，不露于言表，也不授人以柄。但愿她是真正的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能引进一亿五千万元，算你为金阳西区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如果是假冒的，是诈骗，决不能让她走出金阳半步，继续在社会上去行骗，贻害四方。”
    “对她，你见与不见？”
    “无论是真是假都可以一睹芳容，增长见识嘛！”
    签约完毕。
    陈娜玛丽有说有笑，异常兴奋。
    她向刘区长提出：
    她有个干亲家在金邵县陈家堰乡茅草坪村第4组，她要前去看望，要求派车送接。
    刘区长立即派车，并委派区政府办公室何主任和李利群副局长陪同。
    陈娜玛丽刚走，刘路贤便打电话到西区公安分局，约见该局局长谢明志。
    刘路贤向谢明志谈了自己对陈娜玛丽的看法。最后，不无担心地说：
    “她究竟是真是假，还需继续观察。说她是假，在我们之前，已有那么多单位与她签订了投资意向书。如果是真，可她的投资款迟迟没有到位。为了弄清真假，你安排有外事经验的民警，与其正面接触，侧面侦查。千万不能有错，她要是真正的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女儿，我们把她当骗子审查，不仅给金阳引进外资造成损失，更重要的是会给党的对外开放政策蒙上阴影，事情传到海外，影响极为不好。”
    区长和公安分局局长经过一番细心琢磨，拿出了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这时，陈娜玛丽在马厂长、何主任、李副局长的陪同下，已经顺抵金邵县陈家堰乡茅坪村第4组，踏进了她的干亲家周月明家。
    周月明赶忙热情相迎。
    这位村妇做梦也没有想到，陈娜玛丽会给她这么重的报答。
    去年3月，周月明去广州看望广州音乐学院读书的女儿小燕，住在建筑招待所，她见同住一房的陈娜玛丽几餐没吃饭，脸色憔悴，她就关心地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陈娜玛丽说，她的钱、证件全被扒走了。
    周月明慷慨地掏了70元钱，要她去吃饭，并赶快与家里人联系。
    陈娜玛丽吃饱了饭，精神渐渐恢复。
    她告诉周月明，她父亲是湘江的四大资本家之一，有几百亿元的资产。她是一九五七年由她父亲接到湘江定居的。这次回内地，是投资做生意的。她已打电话到湘江，将自己被扒、又遇上好人帮助的情况告诉了父亲。她父亲说，日后要重重地答谢帮助她的好心人。
    陈娜玛丽还告诉周月明，她有一儿一女，儿子大学毕业，现在佛山某县公安局当局长，女儿也是大学毕业，在佛山一劳改农场管教犯人。
    周月明听了她的介绍，真是又惊又喜。
    她俩结成了干姐妹。
    同时，周月明还要她的女儿小燕认陈娜玛丽为干妈。
    此后，一来二往，关系越加密切，感情逐步加深。
    这些日子，周月明正忙于筹备儿子婚礼，可干姐云游不定，正愁不知到哪里去找，没想到，她不失时机地找上门来了。
    还带了小轿车。
    还有这么多市里的领导陪同。
    她想：无论如何要留住干姐，等过了儿子的婚期再走。
    周月明杀鸡宰鸭，款待干姐和陪同来的领导。
    天快黑时，干姐要走了。
    周月明一再挽留。
    陈娜玛丽掏出600元钱，说是给干儿子的结婚贺礼。并一再表示，她还要来道喜。
    陈娜玛丽回到白公城宾馆，对邱浩贻说：
    “我干儿子要结婚，我事先不知道，来时没准备。为了表示做干妈的一份心意，我要向西区政府借款五千元，作为送给干儿子的结婚礼金。你替我向刘区长提出来，由我日后归还。好吗？”
    邱浩贻一时陷入尴尬境地。
    说好，一个欲投资一亿五千万元的港商，竟向对方开口借款，实在难于启口。
    说不好，且不得罪了陈娜玛丽小姐。
    她要生气，不肯投资，金阳市西区损失一亿五千万元，他自己也休想拿到600万元的回扣费。
    他踌躇再三，反复比较，还是把刘区长拉到一旁，提出了借款五千元的要求。
    刘区长没有说借，也没有说不借，态度倒是蛮认真、蛮诚恳。
    停了停，邱浩贻又提出：
    “刘区长，一亿五千万元的投资协议签了，我和陈娜玛丽小姐、马厂长明天早晨就要走了。按你们市委、市政府的文件规定，我应该提取600万元的介绍费，你看是付给我现款，还是给办个手续？”
    刘路贤抬腕看看表，已是午夜十二点。他说：
    “你别急，我等下回答你。”
    他找到李德云、李利群，讲了陈娜玛丽借款五千元的要求。
    他们用目光统一了认识，便立即直奔金阳市西区公安分局。

 第71章 用兵一时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院子，虽紧临金阳市主街道红旗路，但那栋陈旧而灰不溜秋的办公楼和拥挤不堪、残缺破损的宿舍，被四周拔地而起的摩天大厦所淹没，看上去显得分外寒酸。
    刘路贤、李德云、李利群走进院门，虽是深更半夜，对院内院外的情景，似乎比平时看得更清晰，更真切，心里不免有几分自责。
    金阳市西区公安分局的办公条件和生活环境的确还停留在五十年代的水平，的确该有所改变了。可钱呢？西区公安分局的领导多次反映：金阳市西区公安分局局机关建设是全省城市分局的最后一名。
    他们作为父母官，作为掌管财政经济的实权人物，可就是拿不出资金，用于改造这座陈旧破烂的院子。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西区公安分局的民警们，天天在第一线奋战，取得的成绩是全省首屈一指的，他们在养与用，在奉献与获取的天平上，从未计较过。
    看看，在眼下这样的关键时刻，又需要他们冲锋陷阵，保驾护航。
    公安分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刘路贤知道，那是局长谢明志依照他俩下午商量的方案，从市公安局请来了富有外事工作经验的民警马松柏和分局负责外事工作的许芳，一起等待他的指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谢明志忙走到门口迎接。
    刘路贤跨进门，见室内除了马松柏、许芳，还有省公安厅七处来此锻炼的青年刑警李介德，西区公安分局刑侦队朱队长、城北派出所所长杨再海、教导员杨伟辉、副所长曾跃华。
    好家伙！各路精兵强将全集中于此，真是如临大敌呀！
    刘路贤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辣味。
    他明白，谢明志为什么要集中这么多能人，不查清陈娜玛丽的底细，在投资热一浪高过一浪的商品经济大潮中，如果把真正的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得罪了，为此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政治影响，谁担当得起呀！
    是真是假？
    孰真孰假？
    只有集中最优秀的人才，最精明的头脑，共同分析辨别，以防出现差错。
    刘路贤望着这些可敬可佩的公安民警，用简洁明快的语言通报了陈娜玛丽的情况。
    临尾，他强调：
    “到了该彻底查清陈娜玛丽真实身份的时候了。如果错了，要追究责任，由我刘路贤一人承担，请同志们大胆地干吧！”
    “刘区长！我们已经合计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谢明志说：
    “你和李主任、李副局长都不用出面，我们以派出所查验住宿旅客身份证件为名，要陈娜玛丽出示能证明其身份的证件，这既合理，也合法。她如果说被扒了，只要她对我们提出的问题回答正确，并能提供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的详细情况，如具体地址、电话号码等，也许她是真正的该公司董事长的女儿。那时，你还有退路，还继续和她谈投资。如果她既不能出示证件，又不能正确回答我们的提问，那就只有接受我们的审查。刘区长，你看这样做要得啵？”
    刘路贤深深地点点头，并向谢明志投以感激的目光。

 第72章 较量在301

    白公城宾馆。
    坐落在城北派出所管辖的区域内。
    威武气派的宾馆大门，与派出所那低矮的木栅门，相隔不足100米。
    城北派出所副所长曾跃华和富有外事工作经验的马松柏、许芳，担当了去宾馆查验证件的任务。
    刘路贤、谢明志等，便在派出所等候他们的回音。
    在宾馆服务员的配合下，敲开了301套房的门，尽管是深夜，陈娜玛丽仍架着那副黑森森，让人看不清真实眼睛的墨镜。
    “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要干什么？”
    语气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是城北派出所的户籍民警，要查验管段内住宿旅客的身份证，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也许是曾跃华的语气舒缓动人。
    也许是他那标致的身材和漂亮的长方脸能软化女人的心。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因素。
    陈娜玛丽往后挪了挪堵在门口的身躯，让曾跃华、马松柏、许芳进入了301套房的客厅。
    “陈娜玛丽小姐，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曾跃华的目光透过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片，努力往陈娜玛丽那黑森森的镜片后面探寻。
    “丢了！”
    回答干脆利落。
    “什么时候丢的？”
    “三个月前，在金阳火车站。”
    “回乡证呢？”
    马松柏发问。
    “也同时丢了。”
    不屑一顾。
    “你向公安机关报案了吗？”
    许芳紧追。
    “没有。”
    “没有回乡证，你怎么回湘江？”
    “我老了，不想再回湘江。”
    她不假思索，顺理成章。
    “你的回乡证有效期限到什么时候？”
    马松柏再次问道。
    “两年。”
    “回乡证是何颜色？”
    “红色。”
    “上面记载什么内容？”
    “我不愿回答你们这些无聊的提问。夜深了，我要休息。”
    “陈娜玛丽小姐！”
    许芳进一步靠近她，心平气和地说：
    “请你理解我们，协助我们，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的身份证、回乡证丢了，在什么地方丢的？怎么丢的？还有何印象？请详细告诉我们，以便给你追回来。你的身份证号码还记得吗？”
    “不记得。”
    “你的名片呢？”
    “丢了！”
    “你从湘江来的机票呢？”
    “我是坐火车来的，车票也丢了。”
    “你是哪一天从湘江来内地的？”
    “记不清了。”
    “你家住在湘江什么地方？”
    “金利来有限公司嘛！这还用问？！”
    “金利来有限公司在湘江什么地方？”
    “九龙等地。你们去过湘江吗？你们知道湘江是什么模样吗？”
    民警们以极大的耐心承受着这种羞辱，继续追问。
    陈娜玛丽却干脆一口一个“不知道”，“不回答”。
    最后，她站起身，大吵大闹起来：
    “我是你们西区政府请来投资的，要问，你们去问西区政府刘区长！还有你们金阳市的副市长，昨天也接见了我。去问市长、区长，他们会回答你们的。你们这些人，看来是故意刁难我，阻挡我在金阳投资搞建设，阻挡我为家乡献出赤子之心。好吧！我天亮就走，再不为你们金阳投资一分一厘了！”
    为了不扰乱宾馆的宁静。
    为了不惊破客人们的美梦。
    民警们中止了对陈娜玛丽的提问，告别了301套房。
    他们以高度的责任心，向刘区长、谢局长递交了一份下有肯定结论的意见书，最后这样写道：
    “查其证件，观其言行，我们认为自称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之女的陈娜玛丽小姐，可不按港商或湘江居民对待。究竟是何身份，必须进一步查明。”

 第73章 依然是个谜

    陈娜玛丽究竟何许人氏？
    她的表哥马正雄、还有为她牵线搭桥的邱浩贻，理应提供确凿的材料。
    民警们不辞劳苦，连夜找他俩作调查。
    邱浩贻出具了下面的文字：
    今年5月，晚阳县新华书店退休工人老周介绍我认识了郊区工商局干部小刘，刘提出有一笔资金引进，支持开发建设，可贷20年，利息5%，绝对可靠，但要银行担保。
    此后，我和晚阳县副县长、县总工会办公室主任专程到金江，先找到小刘，要求见陈娜玛丽小姐，与她商谈投资的事情。
    小刘说，要见陈娜玛丽，必须先找到她的表哥——原中南广播设备厂的副厂长马正雄，由他引荐，事情才能办成。
    那天，我们找到中南广播设备厂，马厂长不在家。我们就返回了晚阳。
    过了几天，我和晚阳县开发办主任往金江，找到了马正雄和陈娜玛丽小姐，提出了引进资金的要求。
    陈娜玛丽说，她父亲是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父亲要她回家乡中南定居，在金江展览馆修建25层玛丽大厦，同时，在中南投资，帮助家乡发展经济建设。
    她还说，她这次来金江，所有证件、钱款，在火车上全部被扒走了。她已给父亲发了电报，要求在8月11日前带款来中南投资。
    当天，我们就把陈娜玛丽小姐和马厂长接到晚阳金山宾馆住，并陪她俩到各处参观。陈娜玛丽小姐表示愿意在金山公园修建一幢别墅，并同意向晚阳经济开发区贷款一亿三千万元。
    为此，由县政府、县银行、县开发办与她举行了投资意向书签字仪式。
    我听说金阳市西区政府需要引进资金，我就向刘区长介绍了陈娜玛丽小姐的情况。刘区长问我可靠啵？我告诉他，陈娜玛丽小姐到晚阳后，市政协三胞公司邵孝章接见了她，证实她确实是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他曾于1988年在广州见到过她和她爸爸。再说，马正雄担任中南广播设备厂副厂长兼党委副书记，在部队工作多年，现在是十四级离休老干。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在征得刘区长的同意后，便由我出钱租车，陪同陈娜玛丽小姐和马厂长来到金阳。
    至如她是真港商，还是假港商，我也想过，她作为有钱大老板的女儿，为何这般朴素？她到处投资、贷款，无根无据，就连证明她本人身份的证件都没有。她如果走了，到哪里去找她？但反过来一想，马厂长不可能有假，那么多单位和陈娜玛丽小姐签订了投资协议书，肯定事先给湘江打过电话，作过调查。假如陈娜玛丽签下这些协议书是诈骗，对她也不起任何作用。
    另外，据马厂长讲他陪陈娜玛丽小姐向湘江发了电报，内容是：事已办妥，速带款来金江。过了两天，招待所服务员通知陈娜玛丽小姐接湘江来的电话，马厂长在一旁听见电话里讲，决定8月11日至15日到金江。
    所以，我就相信陈娜玛丽小姐真正是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
    民警们认为，邱浩贻的这些文字，对于查明陈娜玛丽的真实身份，起不到任何作用。
    陈娜玛丽依然是个谜。
    她的表哥马正雄能揭开这谜底吗？
    8月13日凌晨，马正雄被请到了城北派出所，他向公安民警提供了以下情况：
    今年端午节前几天，住在金江革成旅社做生意的湖北人高子民和白城县驻金江日杂经营部经理王春辉打电话要我去，指着一个女的向我介绍说：这是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陈娜玛丽小姐，是来中南投资的。他们说我在金江的熟人多，生意上的有些事要政府出面才好解决，要我从中出点力。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陈娜玛丽说，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为防别人讲闲话，她称我“表哥”，我也就依了她，称她“表妹”。
    此后的一天，她坐中巴车，车未停稳，她就下车，摔伤了腿，无钱治疗，我见她可怜，就帮她出钱请医生诊治。
    她非常感激，说是她的证件、她的钱，都被小偷扒走了，等她父亲带钱来中南时，要重重地感谢我。
    她说住革成旅社离我太远，联系不方便，最好就近找家旅社。
    我介绍她住进了xx市人民政府驻金江办事处，同时，向该办事处李主任谈了给xx投资的意向。李主任以他爱人吴xx的名义，与陈娜玛丽小姐签订了一份投资20万元，办防蚊蝇蚊帐浸泡液厂的协议书。
    接着，经我介绍，陈娜玛丽与中南广播设备厂厂长签订了一份投资总额为两亿元人民币的协议书，其中六千万元用于盖玛丽大厦，一亿四千万元用于合资改造旧厂房，更新设备。
    通过我，经我侄儿引线，陈娜玛丽与1184工厂总厂厂长xx，分厂厂长xxx签订了捐赠一亿元的协议书。该厂承担的条件是为陈娜玛丽盖一栋别墅，每年支付她一百万元的生活费用。
    又经李主任介绍，陈娜玛丽与市粮食局局长签订了投资三千万元人民币，改造xx面粉厂的合资意向协议书。
    没过几天，经我介绍，陈娜玛丽与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xx分公司副总经理签订了低息借贷二千万元人民币，用于开发电子大厦，发展电子进出口业务的协议书。
    紧接着，又经我介绍，陈娜玛丽与xx科协主席、xx农业科普开发公司总经理，签订了一份投资总额为两亿元人民币的意向协议书，其中一亿四千万元用于特种养殖开发，六千万元用于盖玛丽大厦。
    往后，经计算机总厂张xx介绍，陈娜玛丽认识了金江市肇家坪的曹xx，经曹xx介绍，陈娜玛丽与a镇b村的黄xx和a镇人民政府的王xx签订了提供三千万元人民币，用于建设以肉牛养殖和加工为主的“华港合作金花养殖加工有限公司”合作意向书。
    又经张xx介绍、曹xx介绍，陈娜玛丽与晚阳县政府、晚阳县经济开发区签订了两份协议书，一份是贷款三千万元的意向书，银行从中担保；一份是捐款一亿元人民币的协议书。
    又经工程机械厂办公室刘主任介绍，陈娜玛丽与电影制片厂厂长签订了两份协议书，一份是贷款六千万元，一份是投资六千万元，分别用于修建“影视娱乐大世界大楼”和“商业文化大厦”。
    所有协议书都是由我根据陈娜玛丽小姐的意思草拟、修改、定稿的，在与以上单位签协的过程中，都是这些单位派车接来送去，包吃包住，住的是高级套房，吃的是山珍海味，有的单位领导还亲自陪着玩麻将。
    我认为，她能投资这么多钱，是件好事。各级政府明文规定，对引进资金者，要给予重奖。我这辈子从部队到地方，没干出什么大名堂，能在晚年为经济建设引进这么多资金，自己既可得到政府的奖励，在社会上也能有个好名声。如果这事是真的，我就有贡献，如果这事是假的，我是负有一定责任的。无论是真是假，都请政府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刘路贤和谢明志、曾跃华、李介德等，面对马正雄提供的这些情况，真是哭笑不得。
    陈娜玛丽到底是何真面目，依然是个谜。
    刘路贤拍板：区政府拨款二千元，派出一辆吉普车，西区公安分局抽调专门警力，速赴各地，查清陈娜玛丽的来龙去脉和真实身份。与此同时，向省公安厅汇报案情，请求通过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向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发出“陈娜玛丽是否金利来小姐”的协查通报。
    具有丰富侦查经验，又经过正规学校培训的西区公安分局刑侦队副队长李洪和青年刑警李介德奉命踏上了迢迢征途。

 第74章 驱不开的影子

    烈日也受了大地经济建设的感染，慷慨解囊，大举投资，施放的热量、光度，比往常直线上升，享有“火炉”美誉的金江古城，在壬申年的夏秋之交刷写了气温高达摄氏40度的新纪录，如同深圳、上海的股票热，持续不下。
    有人总结说：金江的经济发展虽然缓慢，气温却直线上升，一夜之间跃居全国榜首，总算扩大了知名度。
    有的单位半天放假，半天上班。
    有的单位五十岁以上的去游泳，去空调，爱护身体这革命的本钱。
    五十岁以下的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守岗位不下火线。
    街上的行人、车辆骤减。这给心急如火的李洪、李介德倒带来了有利之处。他们要跑遍金江城，找那些与陈娜玛丽签订投资意向书或协议书的单位调查取证，弄清陈娜玛丽的真实身份。
    从展览馆到碧波塘。
    从红土坡到麦花乡。
    所有签约单位撒下了他们辛勤的汗水。
    所有签约者心头留下了他们急切的提问。
    他们离开金江。
    直奔华北。
    横穿西南。
    回师中原。
    马不停蹄，日夜不眠。
    常年与要案、难案、疑案打惯了交道；
    与淫棍、赌棍、恶棍斗大了胆量；
    与土匪、劫匪、绑匪炼出了智慧的年轻刑警，他们如今承担的是不见血泪，不费枪弹，无需打斗的侦查工作。
    既有不适应，也有新鲜感，既苦闷忧虑，也增添了使命感，既觉得可笑可叹，也积累了新的经验。
    许多人，许多事，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驱不开的影子，时刻在他们眼前浮现。
    印象一：众口一词
    侦查员每到一处，都近似机械地提出相同的问题：
    “陈娜玛丽到贵单位时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吗？”
    “陈娜玛丽的言行引起过你们的怀疑吗？”
    “怀疑她，为什么又热情接待她，还与她隆重签约？为什么不向公安机关报案？”
    回答问题的人及其所代表的单位虽然不一样，而回答的内容几乎完全一致，一致得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xx市人民政府驻金江办事处李主任说：
    “她没有出示身份证，自称是在金阳至金江的火车上被小偷扒走了。”
    “怀疑过！主要是她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再之就是开始马正雄说是他表妹，经我反复追问，他对我说陈娜玛丽不是他表妹，也是通过别人介绍才认识的。”
    “当时有几家大单位都和她签订了合同，我也想试一下，反正我又没失去什么，对方也得不到什么，有更好，没有也不要紧。正因为已对她产生怀疑，所以我在协议书上签了个假名，反正她是真真假假，我也是虚虚实实。”
    中南广播设备厂党委书记说：
    “从一开始接触，厂方的领导就有怀疑：一是陈娜玛丽无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二是言谈、举止不像港方人士；三是我们多次向马正雄追问陈娜玛丽的住地，对方不肯告诉，后来我们知道陈娜玛丽住宿的地方很差；四是通过有关部门查证，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无姓陈的董事长。”
    1184工厂保卫处长说：
    “她说所有的证件都在车上被盗了，所以没有任何身份证件，问她报案了没有，她说没有报案。”
    “我们一听说这种事就意识到是假的，一是陈娜玛丽不可能给我们投资一个亿，如果真有的话，上级机关早就把她接走了；二是无任何证件，说是丢了，又没有报案；三是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反常，根本不像湘江那边的人。”
    xx市粮食局加工股股长说：
    “我们对她怀疑过。一是口气大，开口就是几个亿、几千万，不像一个真正要投资的人；二是真正的港商不会住在办事处的招待所里；三是没有任何证件；四是她抽的笑梅烟，不像那边过来的人。”
    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xx分公司副总经理说：
    “陈娜玛丽是个骗子。一是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自称是被小偷扒了；二是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根本没有陈义达这个总裁，三是其穿着和佩戴的首饰根本就不像湘江的阔小姐，都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如果没有马正雄的介绍我们根本就不会理睬她。因为马正雄曾在我公司下属企业搞过军代表。”
    a镇b村第4组村民黄xx说：
    “我对她的行为有怀疑。一是她没有身份证件，我问她时，她说被盗了；二是从言行方面不像湘江那边过来的人。主要是这两点。”
    xx农业科普开发公司副总经理说：
    “我们没有看到她任何证件，她自己说在金东至金阳的中巴车上被人扒窃了。她的言行引起我们的怀疑，主要理由是：一是穿着打扮不像港方过来的人；二是谈吐讲话的水平不高，不像做生意的人；三是无任何身份证件；四是投资越来越大，谈生意时都说是人民币，是港商到内地投资的话，一般说的是港币。她向湘江发电报都是自己拟稿，自己发，不要我们办理，主要是怕我们发现破绽，也不晓得她到底发没发。”
    晚阳市经济开发区丁文章说：
    “我们没有看到她的有关证件，她自称她的证件是在韶关丢掉的。我们觉得她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一是她没有湘江小姐的派头，抽笑梅烟，打牌只能赢不能输；二是签订合同根本没谈什么，不像个生意人。”
    xx电影制片厂三产业办公室主任说：
    “没有看过她的证件，我们也没有提出过。对她有怀疑。理由是她首先答应借款六千万元人民币，尔后又愿意投资六千万元，那么加起来就是1.2亿元，钱怎么来得这么容易？再就是时间到了8月12日，我去找介绍人，按照协议签订的要求，陈娜玛丽的投资款应在8月10日到我厂，但已超过了规定期限两天还没影子。介绍人就说陈娜玛丽小姐已到金阳去了，等她回来，款就会到位。我当时就怀疑，她怎么到处投资呢？并且在此期间，金阳市西区的领导打电话询问我们是不是骗局？我们也不晓得真假如何，一直到现在。”
    综上所说，不难看出：
    他们根本没有受骗。
    受骗的根本不是他们。
    陈娜玛丽是骗子。
    骗子是陈娜玛丽。
    这点，他们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真正怀疑陈娜玛丽，认为她是骗子的是1184工厂保卫处。
    他们向厂领导提出自己的看法，并提醒上当。然而，有人却批评他们：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这是极左的搞法。人家到家乡投资搞建设，这是一颗赤子之心。怀疑她行骗，这不是与对外开放政策相对抗吗？即使她是行骗也不要紧，错了，纠正过来就是了。
    厂保卫处的同志还是不甘心，悄悄地调查陈娜玛丽的来踪去迹，又被厂里某权威人士知道了，慎重发出警告：
    还不赶快换脑筋，影响外商来厂投资，就要撤掉厂保卫处。
    他们只好作罢。
    事后，他们从不对任何人谈及这一点，也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识别骗子的能力，而是内疚、惭愧、后悔：
    当初没有坚持追查到底，让陈娜玛丽继续行骗社会，给国家和人民造成更大的损失。
    印象二：不是自己身上掉的肉，掉了也不心疼
    这些签约单位，为接待陈娜玛丽一行，共花费13520.31元，其中吃9949.91元，住3126元，其它454.40元，如果再将所有单位派小车接送、举行隆重签约仪式、拍照、录相，以及陪赌折款计算在内，其数目不知要扩大多少倍。
    xx农业科普开发公司最为慷慨大方，先是请陈娜玛丽和马正雄下榻中南宾馆，每人每晚40元，后又干脆接到本单位招待所住了10多天，吃、住，共花了4000多块钱，这仅指有发票可查的。
    晚阳县两次派专车到省城迎接陈娜玛丽一行，之后又专车送回，花去住宿费540元，电话费14.4元，吃1400元，其它500元，还馈赠了驰名海内外的晚阳松花皮蛋。
    6月28日，中南广播设备厂在狮园开云楼酒家，宴请陈娜玛丽和马正雄，开支314元。
    7月4日中午，中国电子进出口总公司xx分公司在宾馆宴请陈娜玛丽和马正雄花去487元。
    8月1日，电影制片厂宴请陈娜玛丽和马正雄，饭菜500元，饮料499元。
    1184厂电器分厂，为接待陈娜玛丽一行，总共花去费用2749.90元。
    这些数字也许并不惊人，如今一桌花掉三五千元已不在话下，龙肝、蛇胆、猴心，酒鬼酒、茅台酒、五粮液，吃得越稀奇越高级，越显示出开拓气魄和竞争地位，越能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不过，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国人也不该忽视，农民披星戴月，风里雨里种一亩田，以超吨粮计算，价值也不过四五百元，除去农药、化肥、水电等各项开支，所剩还有多少。一个正当盛年的农民一年顶多能种几亩田，一年365天忙下来，又能进宾馆、酒家享用几餐呢？中国虽然在开放、在发展，但还没有摆脱一个穷字。
    不错，这是与外商打交道，有特殊政策，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金凤凰。可能不能既不舍金弹子，又能打到金凤凰呢？！
    国外多少亿万富翁，真正在生意场上，也是斤斤计较的啊！日本某首富，夫妇上班，中餐自带盒饭，宴请客人，夫人亲自下厨。
    中华民族一贯以注重实际为传统美德，这点暂时还不应该改革掉。至少一百年不应该改革掉。假如换种方式，这千儿八百的不开发票，不报销，要个人掏腰包，一则恐怕没有谁舍得，二则恐怕仅靠正常收入也实在掏不起。
    真正要自己身上掉下肉，不会不心疼。
    所有在与陈娜玛丽和马正雄谈投资，签协议的过程中，真正自己掏腰包，花钱搞招待的仅此一人：
    a镇b村第4组农民黄xx。
    这是一个几十年一心为公的老党员，他听老熟人介绍，陈娜玛丽有巨款投资，他觉得本村紧临麦花机场，是金江的门户，有开发条件，就是缺乏资金，既然有外商来村里投资，何乐而不为。
    他在接待陈娜玛丽等人的过程中，没有花村里一分钱，所有的开支：餐费900多元，租车费240元，还借给陈娜玛丽现金2300元，全都是他个人掏的。而陪餐的有村长，有镇政府某部门负责人，投资合同也是为村里签的，一式六份合同也是分别掌握在村、镇负责人和陈娜玛丽手中。
    如果这合同能真正实现，黄xx本人也不打算从中捞一把。所以，当他听到陈娜玛丽是以投资为名，行骗吃骗喝之实的消息后，痛心疾首。他说：
    “我没有为村上做成好事，反而丢了全村人的丑，真没脸见乡亲们。当然，我自己花了那么多钱，都是我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我也很心疼，我请求公安机关为我追回损失。”
    李洪、李介德在整个调查取证过程中，真正要求公安机关从陈娜玛丽和马正雄那里追回损失的，仅此一家，别无他店。
    印象三：别有心计
    与黄xx相比，xx市人民政府驻长办事处李主任却显得技高一筹。
    他招待陈娜玛丽，用的全是公款，也的确代表单位签订了投资意向协议书。而他没有淡漠自己，忘记家庭，陈娜玛丽，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富翁呀！自己家里只要沾点腥味，也是百万元千万元的大富户呀！
    他在背后，以老婆吴xx的名义，与陈娜玛丽签订了合资办厂的协议书——
    关于合作开发“灭蚊蝇蚊帐浸泡液”新产品的协议书
    甲方：xx市吴xx女士
    乙方：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陈娜玛丽女士
    为改善人们的生活环境，使广大民众在炎夏季节免遭蚊蝇叮咬之苦，甲乙双方愿意合作开发灭蚊蝇新产品——灭蚊蝇蚊帐浸泡液。秉着真诚合作的精神，双方充分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一）陈娜女士在本协议签字后三个月内，投资贰拾万元人民币，做为开发新产品的经费，该项投资款由陈娜女士将款汇入中国工商银行xx市支行煤机厂分理处1393号李xx帐户。
    （二）吴xx女士在本协议签字后，应积极筹备新产品投资的一切事宜，如厂房、生产设备、劳力招聘、技术专利的转让……等，保证投资款到位后能及时迅速地正式投入生产。因陈娜女士事务繁忙，对新产品的筹备和生产销售，以及工厂的经营管理等，陈娜女士委托马正雄先生为全权代表，具体工作由吴xx女士办理。
    （三）开发新产品的盈利，陈娜女士与吴xx女士各得百分之五十，吴xx女士保证按陈娜女士的意图将陈应得的利润及时汇入指定的银行帐户。
    （四）陈娜女士投入开发新产品的贰拾万元，由吴xx女士以本人的全部财产做为保证，陈娜女士拥有对工厂经营管理的查核权。
    （五）甲方应保证乙方的投资款在十周年时全部收回，但如果企业出现亏损时，甲、乙方各负担百分之五十，投资款收回后，乙方不再过问企业的事情和不再参与分红。
    （六）本协议签字生效，受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保障，签字双方都必须全部遵守。一方违反协议内容，对方有要求赔偿的权利。
    （七）本协议打印6份，甲乙方各保存1份，报送市计委、市经委、市工商银行各1份。
    甲方：（签字） 乙方：（签字）
    吴xx 陈娜
    公元1992年6月14日签订
    如果陈娜玛丽是真正的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真正照此协议投资，并履行其各项条款，那李主任在私人未付出一分一文的前提下，所得到的收获该是多么巨大。他将成为中原、甚至整个中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富翁。
    好个别有心计，高瞻远瞩的李主任。
    能与李主任媲美的，也还大有人在。
    古人云：唯楚有材。
    时至今日，此话并未过时。
    某开发公司，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副总经理说的一点不假，陈娜玛丽的言行，的确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并提高了警惕，暗暗做了一些特殊工作。
    他们通过有关部门打听到了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的所在地，给董事长发电致函，查询该公司是否委派陈娜玛丽来内地投资兴办事业一事。很快收到了该公司董事局主席曾宪梓先生亲笔签发的回电：
    八月六日来函阅悉。本人十分感谢阁下公司关心金利来事业。关于信中提及陈义达先生之女陈娜玛丽小姐之事，在此，本人郑重声明：本公司无陈义达此人，亦无委托陈娜玛丽代理本公司任何商务工作，此人所为均是骗局。陈娜玛丽冒充金利来代理，到处招摇撞骗，既损害了本人及金利来集团有限公司的声誉，又骗取内地有关单位钱财，这是违法行为。对于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容忍，为避免其他公司经济受损失，本人恳切希望贵公司将陈娜玛丽骗子逮交当地公安机关依法惩办，追究其法律责任，受到应有的制裁，并请拍下陈娜玛丽骗子的照片备查。
    阁下公司这种高度警觉和稳妥处事，本人深表钦佩。对此，本人再次致谢。
    此致
    敬礼
    金利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
    曾宪梓
    1992年8月10日
    某开发公司与陈娜玛丽在中南宾馆正式举行签字仪式的时间是1992年7月23日7时34分，离曾宪梓先生的回电时间已经远去了半个月，虽然该公司上当受骗已成历史，但他们如果照曾宪梓先生在回电中一再要求的去做，既可以挽回本公司的部分损失，更重要的是可及时切除一个毒瘤，以免在社会上继续蔓延，为国家为人民减轻损失，为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增光添彩。
    可不知为什么，该公司收到这份电文，既没有照曾宪梓先生要求的立即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让法律之剑及时惩办陈娜玛丽这个跨越内地、湘江两地行骗的违法犯罪分子，也没有向党委、政府及时汇报，将此情况通报各地，以免其他兄弟单位受骗上当，遭受损失。
    更不可理解的是，当金阳市西区政府打电话给该公司询问真情时，接电话的人还按照个别领导人下达的“湘江回电之事不可泄露，电文不许外传”的命令，严守秘密，不吐真情，致使邵阳市西区政府对陈娜玛丽究竟是否骗子一时难下决断，造成更大的经济损失，带来更为恶劣的政治影响。
    其实，这也如李主任一样，手段千万般，心计万千条，都只是为谋取和保护个人的利益，不惜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作牺牲，作抵押。要保证我国改革开放大业的顺利进行，像这样的人，尤其是像这样的领导人，必须少一些，再少一些，直至没有为好。

 第75章 她是真的，她不是骗人

    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回电：经查，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没有叫陈义达的人，也没有叫陈娜玛丽的人。查遍本港户口档案，也找不出这两个名字。
    经过艰苦细致的调查取证工作，金阳市西区公安分局终于弄清了陈娜玛丽的真实身份，揭开了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之女之谜：
    陈娜玛丽，真名马白娥，女，54岁，汉族，小学文化，中南金潭县中路铺马家堰乡金虎村桂阳组人，户口在广东省罗家渡小水煤矿京剧团，与子女1979年断绝关系。
    1958年因重婚罪被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一年半有期徒刑。
    1983年因诈骗罪被福建上杭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后保外就医。在保外就医期间，继续搞婚姻诈骗，一直在外流窜。
    从1992年6月14日至8月12日，她与主要帮手马正雄在四个地市，十二个单位，先后签订意向书、协议书十三份，总金额达九亿八千零二十万元人民币，其中捐款二亿元，借贷二点一亿元，投资五亿七千零二十万元……
    省公安厅接到金阳市西区公安分局递呈的《陈娜玛丽诈骗案侦查情况报告》后，张厅长立即批转刑侦处，要求对此案进行认真总结。
    刑侦处励处长在这份报告上批示：
    “此案具有典型性，在引进投资热的情形下，予以通报，以期提高有关部门领导人的警觉性，增强识别能力，或有补益。”
    主管刑侦工作的苏副厅长批示：
    “可作《情况摘报》上报，并下发地州市公安处局。”
    厅党组副书记李贻衡批示：
    “同意苏副厅长意见。”
    李贻衡指示笔者深入采访，全面总结经验教训，详情予以报道。
    采访期间，记者接触了各方人士，唯独没见到已送省妇教所劳教三年的陈娜玛丽，总觉得是件憾事。
    于是驱车银洲白马垅，见到了这位叱咤风云58天的“湘江金利来小姐”，原睹她在签字仪式上留下的芳容，却也袅袅婷婷，万般风情，那黄色连衣裙紧裹玉体肌肤，虽然是劣质项链、耳环，却也配戴整齐，发髻高矗，宛如凤凰昂首，为她矮小的身材增添了几份高度，尤其是那副黑森森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掩去了脸部的三分之一，留出的是一副椭圆的轮廓，让人感到精致，至于眼镜背后的眼神，无法看得清，神秘莫测，难以探寻。
    此时见到她，完全判若两人，那些装扮之物自然已经摘取，鼻梁上没有了那副黑森森的眼镜，眼窝陷落，眼皮泡肿，眼角的鱼尾纹叠了又叠，眼神暗淡却又透出几分狡诈。
    完全还原了马白娥的本来面目。
    陈娜玛丽小姐的风采荡然无存。
    我突然意识到，凡内心藏有污垢，不敢面对阳光的人，便要架一副黑森森的眼镜，以包藏自己的内心世界。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敞开窗户，就等于敞开了心扉，那一切阴谋、狡诈、凶残、歹毒便难以得逞。
    我正走神，来不及开口，她倒先问我是哪路官员。
    我只好如实回禀。
    她一听我是记者，便朝我移了移凳子，凑到近前，哭泣着说：
    “我是真的，我不是骗人。我是中南人，我想在中南做点生意，投资搞建设，落个好名声。我父亲陈义达，个子蛮高，白头发，老家是中南东乡的，1986年，在广州三湾里，他和太太与我对面走来，主动给我打招呼，带我到他们住的东方宾馆，收我做干女儿，给钱我做生意。我在湘江、新加坡，有好多有钱的朋友，都是做生意的。莫泽熙，新加坡人，住广州宾馆，做钻石生意的。丁致文，家在湘江老志街，做豆饼生意的，常住深圳宾馆。杨伍云，在湘江前湾做药材生意，主要收购甘草，销往日本。那天在科委招待所，服务员小姐喊我接电话，就是林钟明打来的，问我投资的事情搞好了没有。我说有好多单位要钱，能不能多给一点。他说要商量一下。看看！我是真的要给中南投资呀！要给河北投资呀！要给河南投资呀！不是骗人呀！”
    我耐心地听着。
    末了，我说：
    “既然你是真的，那你就把你父亲陈义达先生在湘江的详细地址、电话号码提供给我，替你与他联系，要他带款来见你，好吗？”
    她连声说好，破涕为笑，说：
    “我有父亲的地址，寄存在保管室。”
    征得管教民警的同意，我随她一起走进保管室，她拿出一条西装短裤，裤袋子内侧写着一行字，她要过笔，写在我的采访本上：
    九龙油麻地东方街6——8号东裕大厦17字楼a座林钟明先生。
    抄完，她又对我说：
    “你莫把我在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免得他伤心。我打算在这里好好劳动改造一下，服从干部的一切指挥，遵守一切规章制度，不乱说乱动，虽然自己有病，也不会以病做挡箭牌。”
    整个采访过程，她都是翻来覆去地说这些话，没有我提问的机会。
    我倒觉得，自己的采访目的圆满达到了。
    我走出妇教所，面对正当午的冬日，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野里扑来的新鲜空气。
    我想，如果她是真正的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义达先生的女儿，家父拥有几百亿元资产，她本人享有三十亿元，那么，那些曾与她签约和还没来得及与她签约的当权者该怎么办呢？
    这是一场闹剧，当观众和演员走出剧场时，是否都应该记住西方先贤费尔丁的这样一句名言：
    如果你把金钱当上帝，它便会像魔鬼一样折磨你。

 第76章 点评 不仅仅是荒唐

    本文讲述的故事，有点像童话，有点像寓言，也有点像神话，令人似信非信，而又不得不信。这是现实生活中确确实实发生过、存在过的，无法隐瞒，无法抹去。勇敢地面对它，承认它，并分析其产生的原因，从中吸取教训，让我们变得聪明起来，以后也许不会发生，至少可以减少发生这样的故事。
    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年逾半百的农村妇女，冒充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总裁的女儿，打着支援家乡建设的旗号，四处洽谈投资，每到一地，均受到当地党政领导的热烈欢迎，盛情款待，签订合同，召开新闻发布会。在短短的58天时间里，这位所谓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总裁的女儿，与4个地市的12家县处级单位，先后签订意向书、协议书13份，总金额达9亿8千20万元人民币，其中捐款2亿元，借贷2.1亿元，投资5亿7千20万元。最终，这些意向书、协议书都成为了一纸空文。而我们的12家党政机关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是造成经济损失。这些签约单位，为接待这位所谓湘江金利来有限公司总裁的女儿，共花费13500多元，如果再将小车接送、举行隆重签约仪式、拍照、录像，以及陪赌折款计算在内，其数目不知要扩大多少倍。二是带来不良政治影响。那么多的党政机关干部，上至市长，下至镇长，被一位曾犯重婚罪、诈骗罪，两度入狱的村妇所骗，被骗者受骗的一个重要原因，都企图从中捞一把。这在群众心中投下阴影，严重影响了党和政府的形象。
    案件发生时，新刑法尚未颁布，那些拜倒在金利来小姐面前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自然逍遥法外，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有的甚至是继续被提拔，被重用。如果这个荒唐的故事发生在今天，那些拜倒在湘江金利来小姐面前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都将被处以滥用职权罪或者玩忽职守罪。
    今天，我们应该把这个荒唐的故事，当做一记长鸣的警钟。所有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手中的权力，都是党和人民赋予的。每个掌权者在行使手中的权力时，应该时刻提醒自己，要对国家负责，要对人民负责，稍有马虎，就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一旦造成损失就不可挽回。那也就意味着自己政治生命的完结。
    法律是无情的。法律不相信忏悔和眼泪。谁要想不受到法律的追究，谁就需时刻检点自己的行为，常常扪心自问：一言一行，是否对国家、对人民高度负责。尤其不能以牺牲国家和群众利益，而换取一己之利。

 第77章 领袖纪念章及签名手迹

    历史是一面镜子，映日月，照山川，阴晴雨雪，生旦净丑，尽收其中；
    历史是一条长河，吞过去，吐未来，金戈铁马，星移斗转，无所不容。
    1993年，人类历史上非同寻常的一年，翻开红五月的那段日子，立刻会被中国各大小报刊几乎同时刊登的一条消息所吸引，其醒目标题是：《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18枚套仿币镀金纪念章首次限额发行》。全文如下：
    1993年12月26日，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理论家、战略家，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纪念日。为缅怀毛泽东同志的丰功伟绩，弘扬毛泽东思想，值此百周年之际，在他老人家的故乡，成立了韶山纪念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纪念筹备工作委员会及集收藏、研究、开发、交流一体，专营毛泽东等一代伟人的图、文、声、像的专业机构——韶山太阳城。
    受韶山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筹备工作委员会的委托，经中国工商银行韶山市支行监制，由韶山太阳城首次面向国内外限额发行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18枚套仿币镀金纪念章2万套。
    这套纪念章分两组共18枚，采用优质铜材镀24k金。章径40毫米、厚度25毫米。第一组的主题是：“毛泽东与开国元勋”，共12个不同时期的头像及签名和手迹；另一面是周恩来、刘少奇、十大元帅的头像及签名手迹。第二组的主题是：“毛泽东与革命圣地”共6枚。一面是毛泽东6个时期的头像及签名手迹；另一面是韶山、中共“一大”上海旧址、井岗山、遵义、延安、北京六处纪念地的特征图案。全套纪念章均有中英文对照、编组编号、发行标记、时间标记和签名手迹。
    这套纪念章具有设计新、意境深、制作精等鲜明特点。尤其是尊重历史和限额发行这两点，使这套纪念章的观赏和收藏价值倍增。
    随着这一消息的发布，在全国各大中城市的主要商场，尤其是机场、车站、轮运码头、大大小小宾馆所开设的商店里，都有“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18枚套仿币镀金纪念章”出售，而标价却千差万别，悬殊不等.在韶山的个体摊位上，可以120元的优惠价购买到一套，在长沙某宾馆，则要280元，在南方某机场，竟高达1880元。当购买者问及各地标价为何如此悬殊时，售者往往是这样回答：
    “看你要买真的还是要买假的。假的便宜，真的贵。我们这可是镀了金的真品啊！过上十年八年，这一套拿出来不值三五万元才怪呢！”
    像任何商品一样，有人售，就有人购买。许许多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老老少少的人，男男女女的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境，抱着不同的动机，为了不同的目标，从各自不同的口袋里，掏出了美金、港元、人民币；购买用密码箱盛着的，毛泽东与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十大元帅的镀金纪念章。
    人们打开密码箱，首先跳入眼帘的，是这样一篇独到的说明文字——
    策划：韩平沅、洪先洋、李灿军
    设计：洪先洋
    监制：中国工商银行韶山市支行
    发行：韶山太阳城
    资料来源：毛泽东头像选自《毛泽东主席照片选集》；毛泽东签名手迹选自《毛泽东手迹大辞典》；周恩来头像及签名手迹选自《周恩来选集》；刘少奇头像及签名手迹选自《刘少奇选集》；十大元帅头像选自《中南海》；十大元帅签名手迹选自他们各自的有关题词。
    保管注意事项：1、严防与酸、碱等腐蚀性物质接触。2、防潮。3、切勿拆开包装，避免纪念章与手接触。
    多么权威，多么神圣，多么严肃。
    一时间，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和十大元帅一起，走向海内海外，大洋两岸，走进千家万户，不同人家。究竟有多少套，人们不去知道，也无法知道。
    1993年8月，廉政风暴又起，席卷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湖南日报、湖南电视台几乎同时发布一条消息，大意为：
    韶山太阳城副总经理兼第二经营部经理洪先洋，在筹备纪念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纪念活动中，仅五个月时间，就利用职务之便，受贿25.85万元，日前被韶山市检查院拘留审查。
    韶峰颤抖，泰山震惊；
    湘江咆哮，黄河怒吼。
    受职业特点的驱使，1993年10月22日，笔者驱车韶山，开始了对此案的采访，由于各种原因，采访过程长达半年，其中有走访、有讯问、有接待。当然，这些都只是时断时续地进行，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精力、智慧，是用在日常事务的处理和其它工作中，包括去韶山担负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纪念活动的安全保卫任务。可我对此案的追踪采访和思索，对此案终审判决的期盼与回味，的的确确是一时一刻也没有中断过。

 第78章 检察官打假发现特大受贿案

    出发的前两天，我给韶山市公安局通了电话，得知洪先洋目前羁押在韶山市公安局看守所，案子由韶山市检察院承办。无疑，要了解、掌握案情，必须找检察官。
    为了避免扑空，我又把电话拨到了韶山市检察院，刘为生副检察长用他干净、利落的语言，表示对我的欢迎。
    要出发了，没想到有好心的朋友来劝我：
    “这个案子，你不要去采写！”
    我问为什么？
    回答：“洪先洋是韶山太阳城第二经营部的承包人，他是在经营活动中拿对方的回扣，如今十亿人口九亿商，没有回扣莫开张。从中央到地方，谁也没给回扣下个是与非的定义。你又不是制定政策的人，你能把握好分寸？弄不好，轻则瞎子点灯白费蜡，重则落顶阻挡改革开放的帽子戴在头上。”
    朋友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还是固执己见地踏上了采访的征途。
    早早地，我和司机滕久芳从长沙出发，出城时，还是漫天浓雾，经一阵奔驰，抵达韶山，却是太阳腾空，满天灿烂，放眼望去，金灿灿的晚稻覆盖着大丘小垅，微风吹拂，金浪起伏，好一派丰收在握的景象。韶山人已经开镰收割，欢乐的机器声，醉人的笑语声，撒满了田野，飞过了山岗。“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毛泽东当年回故乡时描绘的壮观景象，今天栩栩如生的再现在我眼前。我内心感到由衷的自豪和幸福。
    小轿车掠过韶山大地，穿越市区，进了韶山市检察院机关大院。这时我才从沉醉中醒悟，想起此番来韶山与往日来韶山不一样，不是陪客人参观，瞻仰毛主席的故居，寻觅毛泽东青少年时代在韶山留下的足迹，而是采访洪先洋利用人们对毛泽东的崇拜，以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为名，如何不择手段，达到中饱私囊之目的的行为。我想：韶山这块神圣的土地，为何会发生这样不该发生的故事呢？
    韶山市检察院机关大院，坐落在韶峰脚下，韶山青年水库的南岸，楼房依山而建，青松簇拥，红墙环抱，站立院内，可俯瞰韶山市全景，可远眺韶山冲容貌。令我顿生心旷神怡，回肠荡气之感。
    与刘为生副检察长见面，其人与其声却差异甚远，矮小、黝黑、精瘦。一对话，一交谈，那形象便立时高大、威武起来，恢复了在电话中留下的美好印象。
    他召来了洪先洋受贿案的承办人之一刘智勇，嘱其给我介绍案情。我与刘智勇都是执法者，便省去了许多的客套和手续，各执清茶一杯，对面而坐，作敞心露肺地交谈。
    他说——
    韶山太阳城是中共韶山市委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筹备工作委员会办的一个经济实体，下设两个经营部。第一个经营部在韶山冲，第二个经营部在市委院内。
    洪先洋是韶山太阳城的副总经理兼第二经营部的经理，他上任以后所做的第一项业务，就是订制、发行18枚套仿币镀金毛主席纪念章。限额发行2万套，每套售价250元。
    今年7月，在社会上发现了假冒伪劣的18枚套毛主席纪念章。太阳城的正副总经理向我们检察院作了反应，要求派人帮助他们一起去打假。
    这样，反贪污反贿赂科科长刘金辉带着我一起去打假。就在打假过程中，我们接到举报线索：洪先洋有严重的受贿问题，且受贿金额巨大。
    经我们了解得知，第二经营部纯属一家班，会计，是洪先洋的岳父，韶山学校退休教师；保管，是洪先洋的妻弟。要从这些人当中得到洪先洋受贿的线索，是不可能的。
    我俩一边打假，一边找与洪先洋有过业务往来的人了解情况，终于抓住了一条线索。
    浙江个体户刘达美，曾给太阳城第二经营部制做过价值三万多元的领带夹，后来，洪先洋不再从她那里进货了。刘达美警告说：“你得了我百分之十的好处费，你不进我的货了，我会报复你的。”
    洪先洋只好又从她那里订制了一批镶嵌毛主席像的领带夹。
    这几万元的领带夹，对太阳城第二经营部来说，只能算作一宗小业务。在这宗小业务中，洪先洋就得了百分之十的好处费，依此类推，在订制18枚套仿币镀金毛主席纪念章的业务活动中，会收取更多的好处费。
    制作18枚套仿币镀金毛主席纪念章的，又是浙江的两位个体户，一个叫苗胜福，一个叫高意飞。
    苗胜福制作18枚中的前12枚。
    高意飞制作18枚中的后6枚，供货162000枚。
    洪先洋是否受贿，只有苗胜福、高意飞才能证实。
    此时，苗胜福正好来韶山与洪先洋结账。他住在韶山市政府招待所301号房。
    如果我俩直接找他，有些不妥。作为韶山市检察官，所处的地方小，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容易引起人们的猜测和怀疑，弄不好，什么情况也没了解到，反而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俩几经商量，物色了一个可靠的人，派其去与苗胜福洽谈生意，同样订制18枚套仿币镀金毛主席纪念章，数量、规格、质量均与洪先洋的不相上下。
    果然，苗胜福接了这么大一宗业务，笑得合不拢嘴。不等与他洽谈的人提出要求，他就主动地暗示：
    如果生意做成，保证你本人不会吃亏。苗某愿让利百分之十。
    派去的人回来向我俩报告了情况，不待我们制订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苗胜福突然匆匆离开韶山，直奔浙江。
    未必走漏了风声？未必露出了破绽？
    结果都不是。而是他当夜接到家中急电，因他偷漏税款的行为败露，当地工商和税务部门令他火速回去接受处罚。
    事情好就好在苗胜福走了，高意飞来了。
    据可靠情报：高意飞来韶山找洪先洋结账，供需双方已经见面，但不知高意飞下榻何处。我和刘金辉跑遍了韶山的旮旮旯旯，终于查明：高意飞住市农业局招待所201号房。
    白天，我俩对他的住房进行了监控，却一直不见他的踪影。
    天黑了，为了监控准确，真切，不出差错，只好从远处往近处移。没有理想的隐蔽之处，我俩只好潜伏在市农业局招待所外面的瓜棚底下，天气热，蚊虫咬，也只好忍受着，坚持着。
    半夜，高意飞歪歪斜斜地进房了。我们没有惊扰他。等到第二天凌晨，我俩才敲开他的房门。与他同房住的还有省城来的一位记者。我俩自我介绍是公司做生意的，要与高意飞洽谈一笔业务。
    高意飞一听有生意可做，便连忙起床。我们请他去外面吃早点。他高兴地点头。我俩与他边走边谈。
    高意飞今年25岁，中等个子，精瘦，穿花格短袖衬衫，两片赤脚，趿双拖鞋，这是温州人的特点，再有钱的人，也是不穿袜子的。
    我俩与他谈到投机处，提问：
    “高先生，与你做生意，有回扣吗？”
    他爽快地回答：
    “有，生意越大，回扣越多。”
    谈到这里，已把他引到我们的小车前，请他上车。这时，他还以为是请他去吃早点，问：
    “在哪家餐馆？”
    小车启动，我们向他亮出了真实身份。他满脸惊愕地神色，连连发问：
    “我犯了什么罪？我犯了什么罪？”
    我们笑而不语。他很快平静下来，两只细小的眼珠望着车窗外，不再说一句话。小车加大油门，直驶检察院。
    谈到关键处，中午下班的铃声响了。刘智勇的妻子在商业局工作，因公出差在外，留下一岁半的女儿在家，正等着刘智勇回家照管。他还要往下谈，我不忍心占用他有限的休息时间，更不想让他女儿空着肚子在家苦苦地等待。他把我和滕师傅带到检察院食堂用餐，自己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中午的阳光极好，整个韶山象披上了一层金纱，来韶山参观的车流人流，正源源不断地从检察院门前的公路上涌过。我们也要抓住这美好的时光，去参观韶山人民为纪念毛主席诞生百周年所兴建的五项永久性纪念工程：毛泽东铜像、毛泽东文物仓库、毛泽东图书馆、毛泽东诗词碑林、以毛泽东六位亲人为主的烈士陵园。
    小车随着车流人流在市区缓缓行进，只见座座楼房，条条街道全部装点一新，到处是红旗招展，彩旗飘扬，彩灯闪烁，“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的大型横幅比比皆是，一曲曲《红太阳》颂歌此起彼伏，韶山人民沉浸在无限怀念和欢乐的气氛之中。宽厚淳朴的韶山人民，世世代代也不会忘记，没有毛泽东，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韶山的今天。因而，他们把领袖恩、故乡情融汇在一起，把振兴韶山经济，加速韶山的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作为纪念毛泽东诞生一百周年的最好行动。
    我来到韶山革命烈士陵园，在革命战争年代韶山共有148位烈士献出了生命。其中就有毛泽东的六位亲人。为了纪念这些英烈，陵园内除建有烈士雕塑群像、纪念塔、泪飞泉外，还建有六亲祠、五英亭等。近日又完成了彭公达、林蔚、孙仁的石雕像。这三位烈士都是韶山人民的优秀儿子。三座像均为全身立式，每座高2.3米，用花岗岩雕刻而成。
    彭公达，生于1903年，韶山市永义乡长湖村人。1927年8月在汉口的紧急会议上，他曾与毛泽东同时当选为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并担任中共湖南省委书记。他是我党大革命时期和土地革命战争初期湖南农民运动、武装起义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928年8月7日，敌人以“罪大恶极”的罪名，将他惨杀在长沙小吴门外的校场坪，时年25岁。为了逼真地表现出我党这位练达、坚贞、足智多谋的领导人，石雕像的外表艺术处理可谓恰到好处：他头戴帽，身着中山服，坚毅的目光凝视前方，宛如企盼革命一定成功。他双手泰然放在背后，显得庄重、稳健、大度。
    林蔚，1898年出生，与彭公达同乡，是一位颇具文化素养的革命家，曾于1927年“马日事变”时任湖南临时省委代理书记。1928年1月被反动派杀害于湖南醴陵时年仅30岁，任该县县委书记。毛泽东1950年给林蔚的五哥写信时说：“林蔚同志，死事极可痛惜，将来自应与全国各地死难同志一同有所纪念。”林蔚石雕像的气质反映出毛泽东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他身着西服，双手交握于胸前，面部严峻的表情，正好表现出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的才智和沉着坚毅、灵壑正气，满腔热血的个性特征。
    孙仁，1917年出生于湘乡，后迁居韶山，这位大革命时期的儿童团长，抗战时期的重庆市委书记，既是英勇的军事指挥员，又是杰出的党务工作者。1948年9月7日，他不幸于31岁时在四川武胜县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生前主要从事党务工作，石雕像塑造他身穿长衫，右手拿着一卷书籍或文件之类，左手插在裤兜里。面部表情及其装束姿态似带神秘色彩，反映出了我党在极其险恶环境时所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斗争。
    设计者为了真实地塑造他们壮怀激烈、壮志未酬的形象，在取材设计时还注重了每座像在动态、衣着、神情上的差异，避免了艺术创作上的一般化，采用归纳法，以小见大，把他们整个人生各个历史片段的光环凝聚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光辉夺目的形象。
    从韶山革命烈士陵园出来，联想到我此行的采访任务，心情越发不能平静，今天的美好生活，是毛泽民、杨开慧、毛泽覃、毛泽健、毛楚雄、毛岸英、彭公达、林蔚、孙仁等无数革命先烈用热血、用生命换来的，生活在今天的每一个共产党员，每一个革命干部，每一个工人、农民、学生，都应该好好地热爱今天，珍惜今天，护卫今天，如果做出有损今天的事情，怎么对得起献身的无数革命先烈？
    午休的时间过了，我急着继续完成我的采访。

 第79章 烈士的鲜血和躯体拓宽了昔日的羊肠小

    下午，刘智勇又接受了一桩贪污受贿案的侦察任务，急于开展工作，与我的交谈只好暂停。刘金辉科长出差天山脚下，抓捕携款潜逃的贪污犯，要到今天晚上才回韶山。我便在韶山市检察院办好有关证件，往位于韶山青年水库东侧的韶山市公安局看守所提审在押的洪先洋。
    在一间墙壁刷得雪白的房间里，我与洪先洋相对而坐。他中等个子，单单瘦瘦，白净的脸盘，乌黑的头发，整齐的鼻梁上架一副时髦的眼镜，一双眼珠在镜片背后灵活地旋转着。当我举起相机拍照时，他连忙抬手将面部捂了。
    我意识到我的这一举动有损他的自尊心，为了挽回刚才的“损失”，缩短感情上的距离，我起身给他递了一杯茶。
    他双手接过，慢慢地品尝着。
    我请他谈谈自己受贿的行为及其认识。
    他长时间地沉默不语。
    我也不催。
    凭我的职业经验，要从这种人嘴里采访到真实的情况，决不能摆出审讯者的架势。
    他终于开口了——
    在此之前，有几家新闻单位的记者来采访，都是把我叫到这里，拍几张照片就走了，没有与我交谈。我很反感。今天，你愿意听我谈，我就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全谈出来，希望你能尊重事实，为我伸张正义。
    我也是搞新闻宣传工作的，对党的政策，对国家的法律，我都懂得。对中央在各个历史时期发出的号召，都能紧跟。当前，全国上下开展的反腐倡廉工作我认为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而检察院把我作为腐败的典型抓起来，完全是错误的。我的行为没有触犯法律。我寄希望于法院对此作出公正的判决。
    我想向你全面谈一下我的所谓受贿行为的有关情况。
    第一，韶山太阳城的成立，是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精神的产物。
    去年，我在市委党校学习了半年，主要是钻研、领会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精神，思想受到了武装。所以，当市委决定，要抓住毛泽东诞生一百周年这一重大机遇，促进韶山经济的发展，从市委办、宣传部、市政协各抽调一人，组成韶山太阳城时，我积极地报了名。宣传部领导批准了我的要求。很快，韶山太阳城成立了，设总经理一名，副总经理两名，由市委宣传部主管。
    在此之前，韶山的经济虽然有发展，但机遇一次又一次从我们手中溜过。过去，毛主席的纪念品都是外面的人制作。韶山太阳城的成立，就是立志改变过去这种现状，抓住毛主席诞生百周年的机遇，促进经济的发展。
    去年7月7日成立，8月8日正式挂牌营业。除主要负责人外，其余工作人员全部从社会上聘用。在市委机关租了三间房子，做活动场所；从韶山纪念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筹备工作委员会借款5万元，作为业务开办费。主要经营毛泽东头像纪念品。
    1992年8月8日到1993年2月底，是统一经营，实行经理负责制。六个月的经营时间，获利税5万多元。主要经营小件的、零散的纪念物品，如像章、领带夹、卡片等，不成体系。与市委办的其它经济实体相比，不算差，也不算好，马马虎虎过得去。但未能真正起到抓住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的机遇，促进韶山经济发展的作用。
    为了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从1993年3月1日开始，实行承包经营。总经理韩平沅承包太阳城总经营部，再以摸砣的形式，确定我承包的第二经营部。先确定承包人，再制定条约，然后签约承包。承包者有人、财、物的自主权。
    我按照合约，聘请了几个人，组建了第二经营部。人员除一个是原韶山太阳城的临时工外，其余都是我从社会上聘请的。
    韶山太阳城总部交给我价值6万元的各种纪念品，算是铺底资金，我借贷6万元，作为流动资金。经营场地以及设施，一概租借，每个月扣留了房租、水电费，每间房子100元，桌子、椅子也是租借，按承包期扣留，进入了成本，不存在白拿白用。我们买了个价值1500元的音响，分10个月摊销。
    第二、合同规定，承包期内，所有债权债务，都由承包人负责。
    第三、我在原单位的工资、福利，都从我的经营中扣除，进入成本。就是说，我的工资是由我经营创利获得的。一句简单的话，我已经与市委宣传部脱钩了。
    第四、合同明确规定，我的承包上交任务是利税5万元。只有6万元流动资金，要交5万元利税，几乎是一比一，难度是很大的。合同还同时规定，超额给予奖励。如果完成6万元利税，从超交部分中奖励百分之八十。如果完成了7万元，从第7万元中奖励百分之九十。超过7万元以上的，奖励百分之百。有奖自然有罚。没完成上交的利税任务，要赔。如果只完成4万元，未完成的1万元要由承包者赔百分之六十；如果只完成5万元，要赔百分之七十，未完成的越多，个人要赔的就越多。太阳城经营10个月，要上交利税14万元，当时市委、市政府办的实体中，没有一个实体有这样高的承包基数。可见我们所承担的风险是相当大的。
    第五、承包合约的名称是“风险责任承包”。不等于全员承包，也不等于集体承包。我负全部责任。我雇请的员工，只对我分派的那一项工作负责。
    合约中规定，要开发一套毛泽东头像纪念章。今年3月至6月，经营原有产品和开发新产品，创利17万多元，于7月全部上交给政府。
    为了开发新产品，我设计了一套28枚的毛泽东头像纪念章，早在1992年9月5日就与江南机器厂签订了承制合同。规定由韶山太阳城设计头像稿，江南机器厂劳动服务公司在1992年12月底以前，制作出头像的第一、二组各二千枚，1993年3月底前，制作出头像的第三、四组各二千枚，其余分期分批交足一万套。每枚定价4.8元。
    洽谈这笔业务，不仅总经理去了，市委领导也去了。
    结果，到1993年3月底，江南机器厂劳动服务公司没有交出一枚样品。到了4月份，才交给我100枚试制品，质量却不合格。我提出意见后，交还对方。
    此后，对方又送来了200枚，质量还是不过关。不仅产品没出来，模具也没出来，应刻制56枚模具，到2月底才刻出2个模具。
    8个多月过去了，对方没有遵守合同，眼看毛主席诞生百周年纪念日只有几个月了，如果任对方拖延下去，这套新产品的开发就有失败、亏本的可能。
    于是，我对这套产品重新设计，重新开发，对设计、生产、销售的全过程进行落实。3月上旬，我将28枚改变为18枚，分成两组。3月中旬联系生产厂家。3月底4月初，看到了三个厂家试制出的样品，从中挑选、确定了两个厂家，每枚像章价格为4.5元，签订了制1万套的合同。
    于是，刻模、生产，紧锣密鼓地进行，与之相伴的是做好发行工作，沟通发行渠道。
    我对全国市场作了两种分析，如果大局稳定，经济发展，这套毛主席像章的发行量就大，反之，发行量就小。
    为了提高人们的购买兴趣，向全国发布消息，限额发行2万套，具有珍藏价值。果然，消息发出只有几天，全国各地纷纷来函来电，2万套全部订完。
    我向韶山市工商银行提出要求，增加1万套，得到同意。同时，我又设计了一种分组包装，有5千套，也很快售完。
    制作这么多毛主席纪念章，需要200多万元流动资金，上面未给贷款，全是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在经营过程中，厂方业务人员提出给我回扣，被我拒绝。我说，我订制的产品是要卖出去的，你给我回扣，如果质量不过关，积压下来，赔本的是我自己。如果时间不抓紧，迟于12月26日，就没有意义了。
    产品送来一部分，验收合格率比较高。厂方业务人员又提出给我回扣，他们说，产品质量，交货时间，我们都保证了，你不用担心了。只希望你下一批业务继续与我厂合作。他们一再坚持要让利给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接受了他们给的回扣。
    我的想法是，厂方既然坚持给回扣，当然是要给我本人，就暂时收下来，以后再作处理。当时经营比较紧张，我的思想，精力，全部集中在生产、销售上，不可能过多的考虑这笔回扣问题。
    太阳城有一个经营管理制度，合同以外的，收受客户的回扣要上交，然后个人返回百分之二十。我是想把18枚套仿币镀金毛主席纪念章发行完之后，再处理回扣之事。如果这些毛主席纪念章不售完，一旦积压，我就要赔本100多万元。
    凭良心讲，这么大的业务，要成功，是头等大事。回扣放在那里，等忙完了再处理来得及。况且制度中间并没有规定回扣什么时候上交。我的合同期是1993年12月底。
    所得回扣，实质是奖励我的合法收入，与受贿、贪污罪应区别开来。我的前提是个人承包。我要求法律部门，要求新闻舆论，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和政策作为判断的标准，对我的情况作具体分析，具体判断，我相信我是无罪的。你作为记者，又是副总编，我相信你有百分之八九十的自主权。我想你对我的案子的全部情况进行采访、调查，你会得出公正的看法，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观点。
    18枚套仿币镀金毛泽东纪念像章的发行，除了深远的政治意义之外，还可创100多万元的利税，这对国家是一个贡献。不能赚了钱就是集体承包，亏了本就是个人承包。检察院的领导找我谈回扣的问题，我的脑袋象会要爆炸。
    太突然了。我不知怎么搞才好。经过一天一夜的思想斗争后，我既承认了事实，又摆了理由。我被逮捕以后，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思前想后，我想应该有个公正的结论。
    我没有插断他的话，让他一口气谈了这么多。之后，我把纪录交给他过目，并请他在上面签字。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在记录末尾写道：
    “以上是我谈的情况，是实。洪先洋10.23。”
    他把采访本还给我，又立刻收回去，接着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如果进行报道，请送给我一份，谢谢！（您同意发稿前给我看一下。）洪先洋10.23。”
    我步出韶山市公安局看守所，上车，沿着环山公路朝检察院驶去。
    这条路通向上屋场、滴水洞，也通向银田寺、长沙城，通向全国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过去，这条路没有如今这么宽，这么平，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在这条路上，少年毛泽东看过牛，担过柴，青年毛泽东举过火把，集合过队伍，中年毛泽东带着自己的亲人，带着韶山的有志之士，投身推翻三座大山的革命。这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烈士的鲜血，是烈士的躯体，将昔日的羊肠小道拓宽成了这平坦光滑的环山公路。当众人在这条路上走过的时候，切不可忘记牺牲了的烈士们。
    我想返身问问洪先洋，他在这条路上走过的时候，是否这样想过。可惜时间不允许，我还要去市检察院继续采访刘智勇。也许刘金辉从天山脚下抓捕逃逸的贪污犯已经回来，那样，我可以与他作一次长谈。

 第80章 纸条打开突破口

    刘智勇：好！我接着前面的谈。
    高意飞随我们来到检察院，我们问他是不是给了洪先洋回扣。他矢口否认。整个上午，他都是这种态度。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吃完中饭，他身上的烟抽光了，掏钱要我们去给他买烟。
    我发现他货包里有张记帐的纸条，他只有小学文化，字也写得不好，但记的内容还是辨别得出，有“太阳城”、有“每只实收4.7元，发票开5.5元”等文字。
    我给他买烟回来，追问他纸条上这些文字所包涵的意思，他左遮右掩，最终还是不能自圆其说。
    我和刘科长交换了眼神，决心抓住这张纸条，打开突破口。
    我们向高意飞反复交待政策和法律，鼓励他如实反映情况。
    又经过一下午的较量，到吃晚饭时，高意飞承认有回扣，但只是口头协定，没有付款。
    根据我们与高意飞、苗胜福的接触，觉得高意飞很狡诈，从他口里不可能得到更多的东西。而苗胜福则老实一些。如果找到苗胜福，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情况。
    我和刘金辉几经合计，决定主攻苗胜福。
    据可靠情报，苗胜福回温州补交了偷漏的税款，8月23日要再来韶山，与洪先洋结账。因为天气热，他不会下榻韶山，而是住湘潭莲城宾馆。
    我和刘金辉、罗胜泉、周师傅驱车湘潭，住莲城宾馆芙蓉楼307号房，监控苗胜福的住房，可一直不见他出入。
    他究竟在不在房里？我到旁边去侦察，发现太阳城的一个业务员坐在他的房间里，但还是没有看见苗胜福。
    我们分析，如果没有苗胜福的到来，太阳城的这个业务员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在莲城宾馆内的假山背后守候，无论苗胜福进来，或是出去，都是必经之路。
    苦苦等候了两个多小时，天黑了，苗胜福提着密码箱，从房间里出来，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我尾随其后，苗胜福走不多远，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一时叫不到出租车，只好就近喊了一辆叭叭车，朝火车站追去。
    途中，乘坐的叭叭车与一辆自行车相撞。叭叭车司机与骑自行车的人大吵起来，我顾不上劝解，往叭叭车上丢了两元钱，赶紧爬上一辆中巴车。我要求司机开快点，还好，那司机没讲价钱，加大油门往前超，眼看追上苗胜福乘坐的出租车，可听得远处火车轰鸣，眼前红灯闪烁，一根栏杆从空中放下，拦住了我乘坐的中巴车。
    待到火车过去，栏杆升起，苗胜福乘坐的出租车早已无影无踪。
    我不能等，跳下车，钻过栏杆，抄近路跑步追赶出租车。
    到了湘潭火车站，苗胜福下车，进售票厅买票。我到一旁探听，他是买到浙江金华的火车票。他有可能察觉我们跟踪了他，改变计划，暂不去韶山找洪先洋结账，先返回浙江。
    往金华的火车是第二天凌晨，苗胜福住进了福潭旅社107号房。我用对讲机与刘金辉取得联系。很快，他和罗胜泉、周师傅从莲城宾馆驱车赶到。
    我们敲开了107号房的门，向苗胜福出示了工作证，要他跟我们去韶山。
    苗胜福无可奈何，只得依从。
    凌晨一时，我们回到韶山，向苗胜福谈了我们的意图。正如我们所分析的那样，与高意飞比，苗胜福显得老实一些。他表示愿意与我们合作，但他担心讲出了真实情况，洪先洋欠他的几十万元货款会化为泡影，分文都拿不到。对这点，我们给他作了担保。
    苗胜福交待：包装18枚套仿币镀金毛泽东纪念章的密码箱每只定价为70元，他实际只收49元，其余回扣给洪先洋。他先后两次付洪先洋回扣10万元。
    他谈完这些，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有意不让他在韶山露面，抢在天亮之前，我和刘金辉科长用摩托送他到银田寺，乘车去湘潭。
    苗胜福是8月24日向我们交待的以上情况。洪先洋是在8月25日去了湘潭。他说有个亲戚在湘潭工作，这天中午，他的这位亲戚给我爱人打电话，说是过两天要到我家里来玩。因为这位亲戚与我爱人是同学。
    我估计是洪先洋察觉了我们在查他的问题，请他的这位亲戚打电话投石问路。看来不能再等了。我和刘金辉科长将侦察情况向检察长苏石华、副检察长刘为生作了汇报，决定立案，正面接触洪先洋。
    8月25日晚上，我们去找洪先洋，等到11点，他才回家。
    我们把他请到检察院，坐下来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我说：我们都是熟人，也都是国家干部，你也知道我们是吃这碗饭的，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发现你有拿回扣的问题，想请你把这个问题谈清楚。
    他一口否认自己拿了回扣，而且把话说得很绝。
    我们问他：你今天到湘潭去干什么？
    他说是修照相机。
    我们问：你去了你那位亲戚家吗？
    他说没去。
    我们问：这几天在查你的问题，你晓得吗？
    他说不晓得。
    我们说：苗胜福给你打电话，你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宁波。实际上他是在湘潭。你对苗胜福讲，检察院找了高意飞，查我拿没拿回扣。你暂时不要来湘潭，更不要来韶山。如果有人去找你了解情况，你什么都不要讲。你是这样说的吗？
    我把这话一讲，他的脸色就变了。但他还是不承认自己得了回扣。
    我们要他把经手的生意一件件讲清楚。我提问，刘金辉记录，有些人名、地名，刘金辉不熟悉，要洪先洋讲准确，洪先洋支支吾吾，而我都能准确地回答出来。就凭这点，也使洪先洋感到我们已经详细掌握了他的所作所为。
    他一阵阵流汗。
    凌晨四五点，他向我们要风油精，要清凉油，他把风油精淋在头上，把清凉油擦在太阳穴上。
    我们看出他内心斗争很激烈，有意停止了问话，让他休息一阵，安排他睡觉，他不肯。他就扑在桌上，沉默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他说：“我硬是没拿回扣。”
    我们只好要他在笔录上签字，但他又不签。他不签，就说明他不敢对自己前面说的话负法律责任。他知道，他没有承认拿回扣，一旦我们查实他拿了回扣，处罚就会更重。
    他提出见检察长。我们满足了他的要求。这是重大经济罪犯的特征。提出见领导，是想交待情况，得到宽大处理。
    苏检察长与他谈话，他提出毁掉前面的口供，重新记录。他象挤牙膏似的承认浙江个体户刘达美给了他1.9万元回扣；浙江个体户谷学良给了他2.95万元回扣；浙江个体户苗胜福给了他10万元回扣；浙江个体户高意飞给了他11万元回扣。这些精明的浙江个体户，总共送给他回扣25.85万元。
    这些钱，他全部用代名存入湘潭市的银行。所有存折都埋在韶山学校岳父家的鸡屋里。
    刘为生副检察长率领刘金辉和我，到他岳父家的鸡屋里取赃，查遍鸡屋，没有找到存折。
    回头问洪先洋，他说存折全部在他妻子手上。我们又到韶山清溪小学，找到该校校长、洪先洋的妻子谷琴，动员她交出存折。
    谷琴先从家中拿出48500元的存折，然后带我们到韶山学校，从她父亲家的一卷毛线里拿出了21万元的存折。
    听了刘智勇介绍的情况，我很想看看案卷，尤其对讯问笔录感兴趣，从那一问一答之中，可窥见当事人内心许多没有言表的内容。刘智勇告诉我，案卷已送到湘潭市检察院去了，因为在韶山对这桩案子有争议，有人说得回扣是经济活动中的正常现象，不算经济犯罪，只好由上级来裁定。
    为了弄清这桩案子的全部真情，在韶山还有许多的人应该采访，如韶山太阳城总经理韩平沅，是他与洪先洋签订的承包合同；如中共韶山市委主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蒋国平，他对此案有十分明朗的态度，坚决支持一查到底；还有洪先洋的岳父，那位退休教师，太阳城第二经营部的会计，几笔大的回扣都是他经手从浙江带回交给女婿的；还有洪先洋的妻子谷琴，她是存折的保管人，真正的内当家。等等。但我还是按照我的采访习惯，先看案卷，再找这些当事人，这样，对所要调查了解的人、事，以及地名、物名，都会明了些。
    于是我追踪案卷。
    离开韶山前，我参观了新建的韶山毛泽东诗词碑林，这是为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韶山人民集资兴建的五项永久性工程之一。它坐落在衡岳七十二峰韶峰半山腰，占地2万平方米，以大理石、汉白玉、花岗岩为主。巨细各异，形态迥然，树碑成林，错落有致。千峦拥戴，悦泉琴羽曲之音；万壑归朝，养竹节松高之气。雨雾晴岚，四时各别，为韶山八景又添一绝。朝霞紫气连衡岳，暮雨飞花下洞庭。
    碑林按年表分为四时期、五景区。镌刻毛泽东诗词手迹28首，当代书坛泰斗题词和恭录毛泽东诗词22首，共50块石碑。碑林出口处刻有毛泽东1959年回韶山时写的《七律.到韶山》，碑高12·26米，宽9·9米，厚0·83米，分别象征着毛泽东的诞辰、忌辰和寿辰。
    它是中国迄今最大的刻碑。
    我参观完碑林，走到出口处，正遇一白须长者，面对碑林，吟诗诵词，我立在一旁静听：
    毛公乃韶山之骄子，力转乾坤，生灵泽荫；气吞河岳，立国东方。武略文韬，旷今绝古；诗书盖世，泣鬼惊神。蕴雷霆万钧之势，金戈铁马之声。读之如临战阵，令人激奋忘返。骚坛巨子岂能为哉，立此碑林，光前裕后，天人共仰，功莫大焉！
    我听罢，除了佩服其才华，更多的是引起感情上的共鸣。从外表看上去，这位长者至少八旬高龄，他对毛泽东如此之崇敬，对毛泽东思想如此之忠贞，也许是因为他历尽了人间风雨沧桑，才得出如此真切的感受，才有了这永不动摇的信仰。只有熬过漫漫寒夜的的人，方知太阳的温暖。我想，如果洪先洋有这位长者的经历和感受，有这位长者的信仰与追求，他会怎样对待他经营的18枚套仿币镀金毛泽东纪念像章所得的258500元回扣呢？

 第81章 突然有位女士来访

    我追踪案卷，来到湘潭。可惜晚了一步，案卷已调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我马不停蹄，尾随而至。接待我的同志用歉意的口气对我说：
    “领导打了招呼，案卷不能外借，无论哪一家新闻单位的记者来采访都一样。等到省检察委员会对此案作了研究，定了性质，到那时再请你来看案卷。”
    没办法，只好耐心等待。
    这天上班，突然有位女士来访，其身材苗条，五官端正，眉宇间透出灵秀之气，一身冬装分外得体，落座，端杯，都显出是个有知识，有教养的女性。
    我不知其来访的意图，她也良久不说话。编辑部的同事脸上露出奇怪、惊讶之色，不知我在外面惹出了什么是是非非。
    这女士不说话也罢，更令人不解的是两只明亮的眸子里竟漫漫流出了晶亮的泪水，像两串珠子挂在鹅蛋形的脸上。这下，连我也懵了。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从她对我的神态，倒是十分的柔和、善意。
    我想，大概不会有什么麻烦之事。又过了片刻，她才启开匀称的嘴唇，柔声自我介绍：
    她就是洪先洋的妻子，韶山清溪小学校长谷琴。
    她将一份申诉材料摆到了我的案头——
    关于韶山市委宣传部干部洪先洋一案的有关情况汇报
    我名谷琴，女，现年31岁，中共党员，中师毕业，现任韶山市清溪学校校长，洪先洋是我爱人，1993年9月6日，韶山市检察院以“受贿”罪逮捕了洪先洋。我感到祸从天降。洪先洋生性坦诚，一心为公，任劳任怨，为搞活“太阳城”的经济立下了汗马功劳，5个多月创利税100多万元，在韶山有口皆碑。案发后，我了解了一些情况，咨询了许多国家司法机关，现我将情况及看法向你们作个汇报，敬请各级领导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明察秋毫，为民伸冤。
    一、洪先洋的基本情况
    洪先洋，男，现年31岁，湘潭县人，大学本科文化，中共党员，韶山市委宣传部干部。1993年3月1日以后，系“韶山太阳城”第二经营部承包人。
    二、洪先洋与太阳城签合同的经过
    韶山市委为了贯彻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精神，抓住1993年是纪念毛泽东同志诞生100周年的机遇，于1992年8月，成立了“韶山太阳城”，即经营毛泽东诞生100周年纪念品的经济实体，主管部门是韶山市委。我爱人被抽调到“太阳城”工作。1993年3月1日以前“太阳城”的经济效益不太好，经营人员10人，7个月完成了利税5万余元，月均7千元，鉴于上述情况，为了调动“太阳城”员工的积极性，1993年3月1日，“太阳城”实行了分部承包，即“太阳城”分为总部、第一经营部、第二经营部。洪先洋为第二经营部承包人，签订了承包合同。
    合同中明确了各部经营自主，单独核算，并将“太阳城”1993年的效益目标15万元作了承包分解，其中总部6万元，第一经营部3万元，洪先洋承包的第二经营部从1993年3月1日起至12月31日止，上交5万元。承包期间，即各部承包人负责发放所聘员工工资，同时明确各部承包人对本部有经营、购、销、定价的自主权；对本部员工有聘用辞退的奖罚的权利（见合同条文）。于是从3月1日起洪先洋就成为了“太阳城”第二经营部的承包人，开始了经营活动。
    三、洪先洋的业务活动以3月1日为界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3月1日承包以前
    1992年8月，洪先洋被抽调到“太阳城”任副总经理，分工负责新产品的开发。当时“太阳城”决定要开发一套28枚套铜质镀金纪念章，安排洪先洋负责收集资料，准备及设计。“太阳城”的总经理韩平沅负责联系生产厂家。洪先洋抓紧时间设计图稿，先后与有关单位去函去电联系了几十次，与四川、延安、遵义等地联系，去湘潭、长沙查阅了近10年来的《人民画报》和有关资料，终于如期完成了设计定稿工作。与此同时，韩平沅找到了江南机器厂劳动服务公司，于9月5日签订了4.8元/枚的28种品种总计生产28万枚分期限交货的合同。
    由于江南机器厂劳动服务公司办事效率太低，签订合同7个月后，才把28个品种的第一枚送来100枚样品，一检验，全不合要求，后来又送来200枚，同样不行。按进度，生产28个品种需要148个月，显然“江南”不具备生产这种纪念币的能力。
    第二阶段：3月1日承包以后
    因为“江南”根本不能履行所签订合同，3月1日洪先洋承包第二经营部后，决定开发18枚双面图案纪念章，并将28枚重新设计组稿，改选生产厂家。洪先洋到浙江考察后，选定了交货快、质量好的王、高、苗三家个体厂家，要他们3月底送样看样签合同。4月中旬，根据样品质量，洪先洋选定了高、苗两家，姓王的厂家落选了。洪便与苗、高二人签了1万套的合同。4月22日新闻媒介报道了“太阳城”限额发行2万套纪念币的消息，不出5天，订购数满。4月下旬洪又与高、苗两家增订了1万套，单价4.5元/枚，并根据与工行的协议另增订了5千套分组包装的纪念币，价格是5.5元/枚（因当时原材料涨价）。浙江的厂家从拿到图纸到出产品，只有2个月，与“江南”相比，时间短、交货快、质量好、价格低，按销售与成本计算，创毛利为100多万元。
    浙江的高、苗和洪先洋签订合同时，都要给回扣，洪都拒绝了，浙江的高要价4.8元/枚，洪据理力争，压价到4.5元/枚，拍板签约，比“江南”每枚低0.3元。高对洪先洋说：“我们浙江人做生意都给回扣，这笔生意大，有我赚的，也有你赚的，但现在我还拿不准，反正我不会忘记你的。”洪先洋表示：回扣不要，关键要质量。高说：“你放心，一保证质量；二保证速度；三不提高价格。我还会让利给你，只是你今后还要照顾我的业务。”
    高签好合同后，苗接着来签合同时，同样是以4.5元/枚签约，苗也表示要让利10%，洪先洋当即回绝：钱我不要，我要质量，交货快就算帮大忙了。
    3月1日洪先洋承包第二经营部以后，业务往来频繁，生意做得较红火，一时间风靡全国，以至湘江、日本、美国等地。
    苗、高二人以每枚0.3元回扣给洪先洋，尔后的18枚纪念章的包装箱回扣18元/个，按业务量算共有50多万元，洪先洋分文未取，全部如实申报，钱一直留在帐上。
    个体厂家的高、苗担心洪先洋没得到好处，今后不照顾业务，为了达到长期合作赚钱的目的，苗、高二人先后从自己得到的生产销售利润中拿出部分赠送给洪先洋，洪再三推辞，厂家一再要给，推辞不过，只好先收着。洪先洋给我说过：“反正还没有结账，承包期又没到，忙过一阵再作处理。”这些现金一直放在家里没有动用，后觉得不安全，便存银行了。
    对高、苗所赠，洪之所以没有马上上交，并不是不交，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3——6月的利税洪先洋上交了17万元，远远超过承包定额，而“太阳城”没征得洪先洋本人同意，就被总部的韩平沅挪作他的周转金。如果洪先洋将手中的这笔现金交上去，担心又会被总部继续挪用，万一总部生产失利，这笔钱也就无法抽回了；第二，“太阳城”的管理制度明确承认了回扣存在的合理性，且给本人20%的奖励，同时也允许“太阳城”给其客户一定的回扣及劳务费。制度上规定要上交，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交，而合同期是12月31日止，即算是12月31日那天交，也应视为上交；第三，18枚纪念章的经营还没有结束，账目也没有结算完毕；第四，洪先洋向“太阳城”申报了总额有50多万元的回扣，并且全部留在帐上，按照《补充规定》应返回20%作奖励，但尚未返回。第五，洪先洋工作特别忙，整天都是跑业务，没有时间来处理。
    四、我的看法和请求
    我咨询了省内许多有关司法机关及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将事情及合同作了事实求是的汇报后，得到了一种认识：洪先洋没有触犯刑律，没有犯受贿罪。请求领导继续调查，划清罪与非罪的界限。
    （一）韶山太阳城为调动全体员工的积极性而实施的全员风险承包实质上是一种包死上交基数，超额归己的个人业务承包。
    承包合同第三条规定：从3月1日起实行分部承包，各部承包定额为：总部6万元，第一经营部3万元，第二经营部5万元。
    从这条可以看出是定死了上交基数的。
    合同第十一条（二）款规定：超额完成效益目标的，按超额部分的利润数额和比例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1万元及其以下部分按80%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1万元以上至2万元的部分按90%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达2万元以上部分按全额给予奖励。
    由此可以看出是超额归己。
    （二）洪先洋的第二经营部不具备集体承包经济组织的必备条件，所以洪先洋的承包实质上是一种个人对太阳城的业务承包。
    因为：1、洪先洋承包的第二经营部无公共财产。“太阳城”供给的6万元，属于借款，承包期必须归还（见合同第六条第2款），“太阳城”提供的办公用房属租用性质（见合同第九条第5款）。
    2、无集体从业人员。第二经营部职员都是由洪先洋在承包后聘用的。
    所以洪先洋不构成受贿罪的主体。
    （三）、洪先洋的承包是一种自筹资金，自担风险，实为脱钩的大承包。即为甩手承包。
    洪先洋为完成上交利税，组织了一个家庭班子进行自主经营，自筹资金，自担风险。
    合同第八条第四款规定，各部在承包期内发生的债权债务由各部承包人全权负责，合同第十一条第四款规定：未完成效益目标的，按差额的数量和比例罚款。由以上两点可以看出是自担风险。
    合同第九条第（六）款规定：各部经营所需的其他费用实行各负其责。可以看出是自筹资金。
    合同第九条第1款规定：各部凡从行政机关抽调而来的职员按原单位发放的工资、奖金及各项补贴的总额从各部经营成本中提出归总部统一管理。洪先洋虽然在宣传部领了工资，但所领的工资却又在自己的经营成本中被扣掉了，所以对洪先洋个人来讲，他所领的工资是他自己赚的钱，他没有拿国家一分钱，所以说这种关系实为脱钩。
    4、“太阳城”制度上讲礼金、回扣交公，说明“太阳城”承认回扣合理，而“太阳城”并没有规定必须在得到礼金和回扣几天内交公。洪先洋的承包期仅过一半多一点时间，不能断定他得的钱不交公。他在短短的5个多月里创利税100多万元，劳动强度之大，付出的心血之多，正像许多领导同志所讲的，洪先洋的成绩是通过他辛勤的劳动，超人的智慧取得的。他从早到晚的工作就像打仗一样，根本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以上是我所了解的事情经过及对洪先洋一案的看法，敬请各级领导明镜高悬，公正以断。
    韶山清溪学校 谷琴
    一九九三年十月一日

 第82章 千万不要报告毛主席

    我再次借阅案卷，依然空手而回。省检察委员会有待研究，为慎重起见，还要报更高领导层批示。我默神：这事发生在毛泽东的故乡，发生在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的日子里，又是为了制作他老人家的纪念像章，该不会把此案报告毛泽东他老人家的案头上去吧？！他老人家为中国革命操劳了一辈子，奉献了毕生的心血，就连兄弟姐妹、爱妻娇子的生命也赔上了。他吃没吃好的，穿没穿好的，玩没玩好的，多年想漂洋过海，到密西西比河游泳的愿望都未能满足，最终灵魂见了马克思，魁梧的躯体还要守护着天安门广场，每日从早到晚接待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民和世界各国的友人。无论他活着还是逝去，他总是那么操劳，那么勤勉，那么热情豁达，那么公而忘私，那么离不开他的人民。还是别再打扰他了。如果他的灵魂和躯体一旦回到一起，重新走进中南海，走进菊香书屋，他要处理的人和事何止一个洪先洋，禁毒禁赌，反走私、反贪污，打击卖淫嫖娼，惩治拐卖妇女儿童，开展反腐倡廉，防止和平演变，狠抓经济建设，发射人造卫星，既使日理万机也忙不过来。他只好把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彭德怀、陈毅、刘伯承、徐向前、贺龙、罗瑞卿他的那些老哥们统统叫醒，制定一整套完整的法律、政策和方针。还是别惊扰毛主席他老人家，别吵醒他的那些老哥们，让他们集中充足的时间和精力，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一起，好好研究共产国际的事，好好研究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事。洪先洋之类的事，在整个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上，只能算做一个旋涡，或者是一条水沟，按照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做出妥善、慎重的处理。
    那些日子里，我总是这样胡思乱想。
    晃眼两个月过去，案卷又飞回韶山去了。正好，此时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的日子已到。我奉派去韶山，担负毛主席诞生百周年纪念活动的安全保卫工作，当然也有采访任务。
    我暗自打算，要借此机会，将洪先洋一案的采访画个圆满的句号。我寻了个间隙，到太阳城总经理部，不巧，总经理韩平沅出差未归。但我还是有所收获。我见到了刘智勇、洪先洋、谷琴多次提及的那份总部与第一、第二经营部签订的合同——
    韶山太阳城
    全员风险承包合约
    韶山太阳城是为纪念毛泽东主席诞生100周年活动服务的专业经营单位。为了积极配合我市和全国的纪念活动，抓住时机，开拓市场，强化服务；为了充分调动全体员工的劳动积极性和创造性，转变机制，兴利除弊，增强活力，经总经理会议研究决定，在本企业实行全员风险承包。根据“自愿互利，平等竞争，优化组合，共担风险”的原则，经与承包各方协商，特订立如下合约：
    一、承包方式
    本企业设总部、第一经营部、第二经营部，各部由一人牵头，自由组合，明确职责，经营自主，单独核算，实行目标效益风险承包。
    二、各部职责
    （一）总部职责
    1、依照政策、法规和制度对第一、二经营部进行管理、监督、协调和服务；
    2、负责完成筹委会下达的指令性任务并配合开展纪念毛泽东诞生100周年经贸活动；
    3、开展纪念毛泽东诞生100周年广告经营；
    4、在有利而不妨碍第一、第二经营部的经营活动的前提下，重点开发并经营几项新型纪念产品；
    5、进行经营转向的探索和尝试。
    （二）第一经营部职责
    1、自主经营毛泽东诞生100周年系列纪念产品和韶山旅游纪念品；
    2、负责开发和经营100枚纪念徽章。
    （三）第二经营部职责
    1、自主经营毛泽东诞生100周年系列纪念产品和旅游纪念品；
    2、负责开发和经营一套双面图案镀金纪念章；
    3、负责组织供应筹备办所需的纪念品。
    三、效益目标
    本企业1993年度效益目标总额按税利之和计算定为15万元。从3月1日起实行分部承包，各部承包定额为：总部单独完成6万元，第一经营部3万元，第二经营部5万元。
    四、承包期限
    各部承包均从今年3月1日起至今年12月31日止。如各部经营需要可延长一个月承包期，延长的承包期应按今年承包基数的月平均额增加税利上缴。
    五、各部经营场所和设施
    （一）总部设在市委机关，配备办公室、仓库和办公、经营的必需设备。
    （二）第一经营部设在韶山冲，配备门面、办公室、仓库、电话、组合音箱及经营必需设备。
    （三）第二经营部设在市委机关，配备门面、办公室、仓库、电话、组合音箱及经营必需设备。
    六、资金管理和分配
    （一）本企业所有财产和资金由总部财务室实行统一管理，分级负责。
    （二）商品占用和银行占用资金实行分部定额借贷，供各部门自主经营。总部7万元，第一经营部6万元，第二经营部6万元。
    七、劳动管理
    （一）按本企业《劳动管理制度》执行。
    （二）第一经营部职员出勤的交通和误餐费按每人每天补助1.8元包干使用，从第一经营部经营成本中开支。
    （三）总部职员在承包期内前三个月的工资和效益津贴按第一、二经营部的平均额计发，三个月后按自创效益标准计发。
    八、财务管理
    （一）各部均须严格执行本企业财务制度，切实加强财务管理。
    （二）各部另行自筹资金扩大经营，必须开出收据，统一入账，分部使用。
    （三）各部开展经营活动的资金必须由总部财务室统一管理，严禁私设小钱柜、漏帐经营、营私舞弊。
    （四）各部在承包前（即3月1日）本企业的所有债权债务一律由企业承担，继续实行谁经手谁负责的办法。各部在承包期内发生的债权债务由各部承包人全权负责，各部承包期满，本企业原则不接受各部的债权债务。
    九、费用负担
    （一）各部凡从行政机关抽调而来的职员按原单位发放的工资、奖金及各项补贴的总额从各部经营成本中提出收归总部统一管理。
    （二）各部占用的货架、货柜、招牌、音箱均按18个月摊销，分月提留进入各经营成本，家具（含保险柜）按10年摊销，分月提留进入各部成本。
    （三）各部职员按规定上交的风险金，按银行存款一年利率的140%计息，由各部分月提留进入成本。
    （四）各部另行自筹资金可按银行存款一年期利率的140%的标准计息，分月提留进入各部的经营成本。
    （五）第一经营部的门面租金按工商局规定的数额再加原1.5万元集资费利息每月85.5元，由第一经营部分月提留进入成本，第二经营部和总部占用的市委机关办公室，房租水电费合计均按每间每月100元的标准各自提留进入成本。
    （六）各部经营所需的其他各项费用实行各负其责。
    （七）第一、二经营部的电话装机费和各部门面以外的由本企业统一制作和发布的广告费用，由本企业负担，从生产发展基金中开支。
    十、承包人的权利和义务
    （一）承包人的权利
    1、对本部财物有使用的自主权；
    2、对本部经营有购、销、定价的自主权；
    3、对本部职员有聘用、奖罚和辞退的权利。
    （二）承包人的义务
    1、必须遵纪守法，合法经营；
    2、必须遵守本企业的各项规章制度，服从管理和监督，维护本企业的信誉和利益；
    3、必须忠实地执行总经理会议决议；
    4、必须顾全大局，维护安定团结，尊重和维护每一个职员的合法权益。
    十一、奖罚办法
    （一）完成效益目标，按国家政策标准给予奖励。
    （二）超额完成效益目标的，按超额部分的利润数额和比例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1万元及其以下部分按80%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1万元以上至2万元及其以下的部分按90%给予奖励，超额完成利润达2万元以上部分按全额给予奖励。
    （三）承包人或各部职员违反本企业经营管理的按制度给予承包人或当事部门处罚。
    （四）未完成效益目标的，按差额的数量和比例罚款。差额数在1万元及其以内的部分按40%罚款；差额数在1万元以上至2万元及其以内的部分按50%罚款；差额数在2万元以上至3万元及其以内的部分按60%罚款；差额数达3万元以上的部分按全额罚款。
    十二、其他事宜
    （一）各部职员必须按人平缴纳2000元的风险抵押金。交款人如未受到本企业欠交税利的罚款，上交的风险金实行保本保息并参与分红；交款人受到企业欠交税利罚款，如有剩余，按剩余部分实行保本保息，参与分红，交款人在承包期间受到企业罚款，必须及时补足规定数额的风险金，同样实行保本保息并参与分红。
    （二）各部承包期满，一切过时贬值的商品，不能计价移交抵占用资金；各部库存商品按移交时统一的市场购价计价，总额在2万元以内，并且时令风险商品必须在1万元以内，方可移交抵占用资金。库存商品超过2万元的部分和时令风险商品超过1万元的部分，均由承包人自负其责。
    （三）第一经营部开业的时间以工商局通知为准，按3月1日每推迟一天减一天承包利税基数100元。
    （四）凡筹备办需要调拨的纪念品从第二经营部中提取，由总部分别与筹备办和第二经营部结算。总部提供2万元给第二经营部作为筹备办调拨的周转金，并按第二经营部的购进原价加2%的手续费与第二经营部结算，如特殊情况需从第一经营部调拨按上述同等价格结算。
    （五）本企业各部门在独立核算开展经营活动中，要互相支持，互通有无，不得互相封锁。非部门开发的商品按购进原价不超过3%的手续费相互调拨；部门自行开发产品按成本价不超过5%的手续费相互调拨。
    （六）本合约中未尽事宜由总经理会议另行决定予以完善。
    （七）本合约代替各部承包合同，由本企业盖章及各部承包人签字生效，具有合同的同等效力。
    （八）本合约一式五份，主管部门、本企业、三部门承包人各执一份。
    韶山太阳城（盖章） 总部承包人（签字）韩平沅
    第一经营部承包人（签字）李灿军
    第二经营部承包人（签字）洪先洋
    一九九三年三月一日

 第83章 韶山的又一个节日

    1965年除夕夜，著名作家周立波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散文《韶山的节日》，记叙了毛泽东主席1959年6月25日至27日回故乡韶山的动人情景。顾名思义，作家把毛主席回韶山的日子视为韶山的节日。这丝毫没有夸张。是节日，就有欢乐；是节日，就有团聚；是节日，就有对往事的回忆，对未来的瞻望；是节日，就有喜气盈盈，美酒飘香。那三天两晚，毛泽东以他和蔼可亲的笑容，以他幽默诙谐的乡音，以他体贴入微的关怀，以他眷念家乡的深情，给翘首以盼的韶峰，给悠悠思念的韶河，给渴望已久的旧居，给等了一年又一年的青松翠竹，给白日想，梦里思的父老乡亲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幸福，带来了甜蜜，带来了喜悦。那堪称韶山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的节日。
    1993年12月20日，韶山迎来了历史上又一个辉煌的节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专程从北京赶来韶山，出席毛主席铜像揭幕仪式，并亲手为毛泽东铜像揭幕。这消息，如同春天里的阳光，如同夏日里的凉风，穿山，越水，撒向四面八方，吹进千家万户。在通向韶山的每一条道路上，车流滚滚，人流滔滔，曾跟随毛主席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创建新中国的老将军，曾响应毛主席号召打土豪、分田地，建立互助组，合作社的老农民，曾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的老工人、老专家，曾得到毛主席高度赞扬的老教师、老学者，还有享受毛主席的阳光雨露，茁壮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男女青年，还有受毛泽东思想哺育，对毛主席充满敬仰之情的少年儿童，都不约而同地从不同的方向，从不同的岗位，朝着韶山走来，他们要在毛泽东的诞生地，要在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的纪念日，相逢在韶峰底下，欢聚在毛泽东铜像广场，共同庆祝这个具有世界意义的光辉节日。
    这天，云淡风轻，天高地爽，当曙光抹红毛泽东广场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汇聚了成千上万张激动而欢乐的脸，秩序井然地站在广场四周，翘首仰望着身披红绸的毛泽东铜像，希望江总书记早一点到来，揭下毛泽东铜像上的红绸，一睹毛泽东当年在天安门城楼主持开国大典的雄姿。
    七时许，我来到毛氏宗祠前，这里正好与毛泽东铜像相对，因而站的人特别多。我和身边的一位老同志攀谈起来，得知他是安徽省合肥市建材工业公司的政治处主任，名叫沈光远。他以前在安徽军区服役。对韶山，他向往了四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来。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这里。
    他说：“对毛主席的感情太深了。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毛主席，也就没有我们的一切，不单是指物资生活，还有精神、品质、人格。毛主席大公无私、光明磊落。所以，他一再教导全党全军，尤其是各级领导干部，要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生观。如今，有些人把他老人家的教导忘记了，只知为自己或小团体谋私利。到韶山来参观、瞻仰，看看毛主席和他一家人是怎样为中国革命作出牺牲的，就会感到惭愧，就会受到教育。”
    我身边站着一群少先队员，手里都带着早餐。我问其中的一个小姑娘，她叫毛孜路，是韶山学校四年级学生，家住韶山乡韶源村东茅塘组，距此处有四华里远。她骄傲地告诉我，毛主席的爷爷，我们这一辈称他太太公，就住在东茅塘，后来搬到了上屋场，我们跟毛主席很亲，但是，不管我的老太公，还是我的爷爷，我的爸爸，都不找毛主席要工作，也不找毛主席要钱。毛主席没有私心，从不为自己和亲人打算，只晓得为全国人民操劳，我们对他很崇敬。今天这么早赶来，就是为了表达这种心情。她的话说完，少先队员们都发出赞同的笑声。
    这时，有几片树叶吹落铜像广场，只见三个女同志，分别为老中青，连忙上前拾起树叶，放进各自的筐子里。这立刻引起我的兴趣，走过去访问，方知她们是韶山管理局环卫所的工人，负责东起隧道，西至韶山乡政府，中心是铜像广场的清洁环境工作。
    平时，她们是七时半上班，这些日子，每天来韶山参观的人十几万，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环卫任务也就特别繁重，她们每天提早到六点上班，让她们的卫生责任区，始终保持干干净净，让国际国内的友人对韶山留下美好的印象。这样，她们才对得起毛主席。
    我问她们这样加班加点，是否增加了工资和奖金，她们笑着，连连摇头，说：
    “除了每月180元工资，一分也不多拿。毛主席一家为中国革命牺牲了六位亲人，我们只牺牲点休息时间，难道还要计较？！”
    我望着身披红绸的毛泽东铜像，内心发出由衷的慨叹：毛泽东的光辉思想，毛泽东的人格力量，已经深入了几代人的心中，无论什么势力都无法改变。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开创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将万古长青，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永远无法战胜。
    10时30分，毛泽东铜像揭幕仪式开始，江泽民总书记健步登上大理石台阶，亲手揭下披戴在毛泽东铜像上的红绸，顿时，那巍然矗立的毛泽东铜像，通体放射出灼灼光芒，映红了广场，映红了韶山，映红了江北江南。全场欢声雷动，彩旗彩球彩带迎风飞舞，笑声歌声呼声震撼大地。来自祖国各地的人们，纷纷向毛泽东铜像献上花束和花篮，韶山人民玩狮舞龙，热闹非凡。韶山所有的大小餐馆，都免费向游人提供充足的寿面，有的餐馆对客人点菜饮酒也采取自愿付款。中巴车、客车，运载参观客人不收钱。他们都是一句话：
    “今天是纪念毛主席诞生百周年，欢庆盛大节日，谁还收钱呢？”
    在沸腾的海洋里，在欢乐的人群中，我与韶山市检察院检察官刘智勇不期巧遇。他胸前佩戴着大红出席证，这是作为有突出贡献的人士，邀请参加今天的揭幕仪式的。
    我紧握着他的手，向他表示祝贺。他憨厚地笑笑，笑得很甜、很美。他告诉我：
    “你要的案卷已经回来了，欢迎随时调阅。同时，湖南省人民检察院对洪先洋一案的批复也下来了……”
    不等他的话音落，我拉着他直奔韶山市检察院。
    他将湖南省人民检察院的批复递到了我手上：
    湘检发刑二字〔1993〕41号
    湘潭市人民检察院：
    你院《关于洪先洋的行为是否构成受贿罪的请示》收悉。经我院审查并由检察委员会研究认为：被告人洪先洋的行为，触犯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贪污罪贿赂罪的补充规定》第四条第三款的规定，构成受贿罪。
    此复
    湖南省人民检察院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二日
    附案卷三册
    我还在案卷中看到了韶山“太阳城”《关于财务制度的补充规定，廉洁制度的补充规定和全员风险承包合约的补充条款》（1993年6月16日总经理扩大会议通过）。
    全文如下：
    一、财务制度补充规定
    1、批发销售实行开票、收款、发货分开经办，且经办人三人不能有亲属关系；
    2、购进货物验收、入库必须有三人以上经办签字；
    3、各部出纳严禁擅自坐支现金。特殊情况需要坐支现金，必须经总部财务室办理手续。第一经营部因离总部较远，办理手续不方便，可事先向总部财务室报告登记，两天内补办手续。
    4、严格发票管理。所有批发销售必须开发票和填写真实户名，发货品名数量与记帐品名数量，实收金额与记帐金额必须完全相符，任何人不准留存空白发票联，零售发票也要切实加强管理，严禁以票谋私。
    5、凡违反上述规定，一律按违纪金额加倍罚款，留存空白发票或以票谋私，每张按当本发票中的最大金额罚款。并可视其情节按制度给予其它处罚。
    二、廉洁制度补充规定
    1、职员收受客户样品、礼物交公按出厂价的50%给予交公者奖励，收受者本人需要，必须按出厂价的50%交款购买。
    2、职员在业务交往中收受客户的礼金、回扣费等交公，按20%给予交公者个人奖励。
    三、全员风险承包合约补充条款
    1、各部经营管理费从今年5月1日起按2%计提进入成本。
    2、管理费用于发放总部管理人员工资和日常公共性费用开支。2000元以上重大开支需经总经理会议决定。
    3、总部管理人员工资仍继续按各部平均标准发放。
    4、管理费年终节余部分，按各部提取的比例由总经理会议决定返回各部。
    韶山太阳城
    一九九三年六月十八日
    ────────────────────────────
    报：筹委会
    发：正副总经理、各部经理、各部财务室、全体财务人员
    ────────────────────────────
    同时，案卷中还附有韶山太阳城总部总经理韩平沅至韶山市检察院负责同志的一封信，读来颇有意味。
    市检察院负责同志：
    洪先洋系我韶山太阳城副总经理兼第二经营部经理，他在承包第二经营部期间，因私自收受回扣被贵院以受贿罪逮捕，实在令人痛惜。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党的一贯政策。为此，我恳请检察机关考虑以下情况，对他的犯罪行为从轻处罚。
    （一）洪先洋在我单位工作期间，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仅表现了较强的事业心，而且表现了一定的才干。
    （二）他的违法犯罪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一是我单位推行的大胆的风险承包与现行政策存在有矛盾，他可能担心承包合约难以兑现，故采取了私自收受回扣的手段。二是在当前企业的业务交往中，回扣问题的公开化、普遍化的确使人难以明辨合法与违法的界限。
    三、他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不是累次，仅是初次，不是必然，仅是偶然。
    此致
    敬礼！
    韶山太阳城 韩平沅
    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五日
    至此，对洪先洋一案的采访，可以说是结束了，只等法院开庭审理，便可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众。
    当人们读了这个故事后，对购买收藏18枚套仿币镀金毛泽东纪念章的兴趣、热情是否会降低，是否会减退呢？
    我回到毛主席诞生百周年纪念活动安全保卫指挥部所在地——中共湖南省委机关韶山党校，这里驻扎着担负安全保卫工作的800名公安、武警、消防官兵。我将洪先洋一案讲给了我的几个朋友听，他们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认真，并能看出有所思、有所感、有所悟，最后异口同声地说：
    “这真是一面极好的镜子。”
    他们说罢，都直奔韶山党校开设的那个小卖部，那里有18枚套仿币镀金毛泽东纪念章出售。每人慷慨地掏出120元，购买了一套，作为永久性的纪念。
    我也象他们一样，购置了一套，准备回家送给我的儿子，让我的后人不仅拥有这套毛泽东纪念章，还能懂得领袖逝去后比活着时赢得更普遍的敬仰，更广泛的崇拜，那是因为其思想、精神、人格、品质中没有一丝污垢，没有一丁瘕疵，代表着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利益和意志。也能懂得，构成罪恶根源的东西并非金钱，而是对金钱的爱。又能懂得，贪婪的小人，虚伪的君子，往往利用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热爱和追求，打着美丽的招牌，穿上美丽的外衣，喊着美丽的口号，达到其丑恶、肮脏的目的。在我们周围，在我们民族，在我们国家，在我们世界，时刻都应该警惕这样的人。如果这种人减少了，甚至绝迹了，人类生活的空间将更加宁静和谐，灿烂辉煌。
    当我写完此文，正欲发稿时，恰遇韶山市人民法院对洪先洋一案开庭审理，公开审判，最终结果是：洪先洋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第84章 点评 以权谋私者戒

    谁都知道，毛泽东最痛恨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人。在他光辉的一生中，曾与形形色色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人作过坚决的斗争，维护了国家的稳定、党的形象、人民的利益。可以说，一切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人，都是他手下的败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他逝世数年之后，历史竟与他开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他的家乡韶山，一个平时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人物，一旦掌握了一定的权力，便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利用广大人民群众对他老人家的崇敬，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受贿25.85万元人民币。性质恶劣，情节严重，有悖于中华民族的道德观念，违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
    此人就是本文中的韶山太阳城副总经理兼第二经营部经理洪先洋。他从中共韶山市委宣传部一名普通干部登上副总经理宝座，担负起韶山纪念毛泽东诞辰百周年筹备活动的重任后，其打出的旗号是多么迷人，喊出的口号是多么响亮。
    “为缅怀毛泽东同志的丰功伟绩，弘扬毛泽东思想，值此百周年之际，在他老人家的故乡，成立了韶山纪念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筹备工作委员会及集收藏、研究、开发、交流于一体，专营毛泽东等一代伟人的图、文、声、像的专业机构——韶山太阳城。
    “受韶山纪念毛泽东诞生百周年筹备委员会的委托，经中国工商银行韶山市支行监制，由韶山太阳城首次面向国内外限额发行毛泽东同志诞生百周年18枚套仿币镀金纪念章2万套。
    “这套纪念章具有设计新、意境深、制作精等鲜明特点。尤其是尊重历史和限额发行这两点，使这套纪念章的观赏和收藏价值倍增。”
    就在制作、发行这2万套仿币镀金纪念章的过程中，洪先洋巧妙运用手中的权力，谁给他回扣，他就让谁加工制作，谁给他的回扣多，他就让谁多加工制作。因而那些个体生产厂家，围着他团团转，将回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高。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生产厂家也好，洪先洋也罢，得的好处越多，购买者、收藏者就上当越大，吃亏越大。一句话，少数人牟利，广大群众受损。而洪先洋这样的牟利者却披着一层美丽的外衣，一时难以识破。
    幸亏我们的检察机关明镜高悬，使广大群众看清了其贪婪、丑恶的真面目。
    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明确规定，国家工作人员或者其他从事公务活动的人员，在经济往来中，违反国家规定收受各种名义的回扣、手续费归个人所有，按受贿论处。洪先洋多次从个体生产厂家手中收取回扣，累计25.85万元人民币，情节严重，性质恶劣。且在罪行暴露后，不但不老实交代，反而采取种种手段，企图开脱罪责。法院根据检察院的起诉，依法审理，判处其无期徒刑，维护法律尊严的同时也维护了伟人毛泽东在后人心目中的崇高威望。
    国家越是开放，越不能放松对洪先洋这种人的警惕、惩处。这样，开放大业才大有希望。

 第85章 卡拉OK非OK

    4月14日21时许。
    巍巍岳麓山，悠悠湘江水，如同一对亲密的伴侣，双双将自己的骄子长沙城紧揽怀中，在这春季里最美好的夜晚，感受花的芬芳，品味蜜的清甜，聆听歌的悠扬，喜看舞的多姿。
    山上山下的夜总会、桑拿室，都在狂欢；
    江东江西的卡拉ok厅、娱乐城，都在疯舞。
    位于市中心黄兴南路的叶子卡拉ok厅，在全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数百家卡拉ok厅中，就其装修与设备虽算不上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但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独特的服务手段，吸引了政要商贾、名流新星、大款富婆、倩姐靓仔来此一展歌喉，一抖舞姿，寻觅人间知音，享受世上欢乐。
    今夜，四个特殊的歌者舞者光临叶子卡拉ok厅。四人都在30岁左右，都是身材魁梧，相貌英俊，都是财大气粗，举止不俗。早已在霓红灯下窥视的三陪女郎们见了，无不为之惊讶，那些自知貌不惊人的小姐挪了挪身子，惭愧地坐在原地没动，那些自知姿色可餐的小姐赶紧起身，万般柔情地迎上去，暗暗筹划如何捞住其中一位，狠狠宰一把。
    四位美丽女郎几乎同时迎上去，各挽住其中一位先生的膀子，嗲嗲地拥入幽暗的包厢。
    不待落座，其中那位头方、脸阔、眼大、发短的男士发话：
    “快把你们肖老板请来。”
    四位女郎听这话，热情减了一半，据往日经验，凡步入包厢后要找肖老板的，都是不付现金、更不给小费，歌够了，舞够了，一声“拜拜”离去，由肖老板签单记账。这都是肖老板的特殊关系户。肖老板不敢得罪这些人，她们更是得罪不起这些人。女郎们柔情蜜意陪侍大半夜，这些人不付小费，肖老板也不给报酬。看来，今夜又是亏本的买卖。四位女郎心里叫苦不迭，表面装着不敢怠慢，实际上却不约而同地搪塞：
    “肖老板不在。”
    “打他的手提，要他赶快回来。”
    又是那位头方、脸阔、眼大、发短的男士发话，看架势，他是这四位大款中的为首者。他将自己的手提塞进身边的金发女郎手中。
    “肖老板的手提号码我不知道。”金发女郎继续搪塞。
    “这里有。”一张名片摆在金发女郎面前，“小姐！你还不赶快拨通电话，误了肖老板的大事，你就是有两颗美丽的脑袋也担当不起！”
    金发女郎只得乖乖照办。
    肖老板的手提接通，四位大款中的为首者与其通话，几句暗号过后，双方响起了一阵笑声。肖老板要客人稍待，他立即从外面赶回。
    不到10分钟，叶子卡拉ok厅经理肖正波走进了幽暗的包厢。他看一眼四位大款，一点都不眼熟，此生从来没见过。可刚才在电话里头，道上的暗语又对答如流，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这究竟是哪路来客？他心里暗暗嘀咕。
    四位大款中的为首者朝肖正波递了个眼色，肖正波会意，忙吩咐四位陪侍女郎退场。四位女郎不知是庆幸有机会退去，还是为了讨好老板和客人满意，各自朝着陪侍的大款脸上重重地啵了一口，方才含情脉脉地离去。
    幽暗的包厢里，只剩下四位来客与老板肖正波。
    “请问四位兄弟，究竟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肖正波边递烟边观察边问话。
    四位来客中的为首者起身打开包厢里的大灯，不急不忙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本本，递到肖正波面前，说：
    “肖老板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肖正波接过，打开，细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
    “哎呀！是，是你们啦！”

 第86章 莫非有误

    四位特殊来客，即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区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邓健明、中队长李宏亮、刑事侦查员罗英波、魏金沙。他们通过艰苦侦查，掌握了重要线索：叶子卡拉ok厅经理肖正波，系深圳市平湖镇、武汉市武昌区、长沙市开福区近两年内10台桑塔纳轿车被盗案犯罪嫌疑人之一，他原为湘雅医院小车司机，曾于1995年底将一台来历不明的桑塔纳轿车销往南县。邓健明、李宏亮们为了成功抓获肖正波，已在叶子卡拉ok厅内外守候了几十个小时，掌握了他的活动规律和接头暗号。然后，才选择这适当时机下手。
    肖正波看了邓健明的警官证，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想顽抗，他仗着在自己的领地内，他有雇用的十几个打手，个个都是从社会上的各种武术馆、保安培训班挑来的拳脚尖子，对付这四个警察绰绰有余。肖正波正欲抢步出门，招呼打手们上来。李宏亮一伸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一把按在了沙发上。肖正波在武警部队服役时，也曾练过几手功夫，平时对付一两个人不在话下，此时在李宏亮手中却无法动弹。他知道今天面对的警察非等闲之辈。他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不再反抗，央求道：
    “爷们！你出招也太狠心了。哎哟！我求你轻点好不好！”
    年轻活泼的魏金沙调侃道：“肖老板，你可知道这位爷们是谁？”
    “谁？”
    “他可是1988年度全国轻量级摔跤比赛金牌得主。”
    “啊！”肖正波又是一惊，他眼珠几转，改变了策略，道：“不知爷们今夜找我有什么要紧事？我可是遵纪守法、文明经商的个体业主啊！”
    邓健明回答：“请肖老板跟我们走一趟。”
    “凭什么？我又没犯罪！”
    “你随我们去了就会知道。”
    “那不行！如今是市场经济时代，法制社会。你们要我去，必须出具法律文书。”
    李宏亮说：“肖老板请放心，我们早为你准备好了。小罗，让他签字。”
    罗英波向肖正波出示传唤证，肖正波接过，看了看，只得老老实实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包厢门拉开，肖正波夹在四位特殊来客中间，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叶子卡拉ok厅的人见了，都以为肖老板在送客。
    一辆警车早已在大街对面的树影里恭候。肖正波被请入其中。
    警车呼啸，穿黄兴路，过蔡锷路，跨芙蓉路，顺东风路，驶入了开福区公安分局那威严气派，开阔洁净的大院。
    在办公楼三层刑侦大队二中队的办公室里，四位警察陪伴着肖正波，拉起了家常话。哪里人？望城县。文化程度？高中。多大年纪？28岁。干过些什么工作？1985年10月在南县武警中队服兵役，1990年3月退伍，安置在湘雅医院小车班开车。后来呢？后来，后来被单位除名，自筹资金办起了叶子卡拉ok厅，出任经理。你妻子是哪里人？南县。就是在你的叶子卡拉ok厅站前台的那位吧？是的！是的！还蛮靓的吧！嗯罗！看了不讨嫌，呷得饭进去罗。肖正波边回答边默神，这帮警察爷们用车请他到这普通老百姓不常来的地方，决不只是为了谈这些鸡零狗卒之事。他领教过警察的厉害，他更知道自己的底细。今夜要想早点离开这栋大楼，顺顺利利回到自己的叶子卡拉ok厅，不吐出点警察要的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警察爷们！你们待我这么好，我还不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那就是良心让狗吃了。”
    于是，肖正波有枝有叶，有起有伏的供出了自己吸毒、嫖娼的行为。
    “我全都说了，心里也轻松了。我甘愿接受公安机关的惩罚。”肖正波抹泪，甩鼻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说：“我保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邓健明、李宏亮、罗英波、魏金沙都望着他微笑，谁也不插话。
    肖正波从身上掏出金沙香烟，给面前的四位警官各递上一支。四位警官都没有推辞，接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肖正波边递火边央求：
    “警察爷们！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们别送我劳改，无论罚多少款，我都不讲二话。”
    四位警官依然微笑着，都摇了摇手，没有接火吸烟。他们没有正面回答肖正波的话，继续与他拉家常。何时回南县探望过岳父岳母？没，没有去。天天守在舞厅，离不开身。春节都没有空？那是舞厅生意最旺的时候，只想多赚几个钱，哪顾得上给岳父岳母去拜年。警官们无论怎么旁敲侧击，正面进攻，肖正波总是不说1995年春节期间携妻回过南县。是情报有误？还是肖正波心里有鬼不敢承认？四位警官相互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查明肖正波春节期间是否携妻回过南县，成了10台桑塔纳轿车被盗案的突破口。
    此时夜已深，除了围墙外京广线上南来北往的火车呼啸而过外，没有别的声响。
    肖正波提出要回家。
    四位警官均没有回答。
    室内一片沉默。
    邓健明突然问道：“肖老板！你除了吸毒、嫖娼，还有什么要向我们说的没有？”
    “没有。”肖正波回答得很干脆。他又补充道：“我除了吸毒就是嫖娼，我除了嫖娼就是吸毒。别的什么都没干过。”
    此地无银三百两。四位警官心里都这样说。他们没有露于言表，平心静气地留肖正波在这里过夜。

 第87章 南县取证

    邓健明没顾得上打个盹，于4月15日7时，与刑侦大队大队长张建斌一道踏上了南县取证的征途。
    张建斌生在南县，长在南县。是洞庭湖的米粮，滋润了他魁梧强健的体魄，是洞庭湖的鱼虾，丰富了他聪明灵活的大脑。南县，有他儿时一起下湖采菱挖耦的光屁股朋友，有教他识字、读书，树立远大人生理想的老师、亲人、领导，还有初恋的女友。南县的山山水水，街街巷巷，都注入了他的情和意。他熟悉南县的一切，他热爱南县的一切。他已近不惑之年，虽离开南县多年，只要一踏上南县的土地，只要走进南县父老乡亲中间，他准能得到需要的情况。
    三菱吉普飞过资江、沅江，翻越赫山、赤山，经过四个多小时的奔驰，顺利抵达位于八百里洞庭湖的中心位置的南县古城。
    张建斌、邓健明很快了解到：1995年春节期间，肖正波携妻回南县。他不仅探望岳父岳母，还拜访了他在南县服役时结交的熟人、朋友。他去得最多的是诨名叫“弄宝”的家里。“弄宝”在南县小有名气。因为他承包了南县交警大队院内的汽车修理厂，不仅发了财，而且交际广，神通大。肖正波与“弄宝”的关系有了些年头。很多人证实，“弄宝”曾为肖正波推销过一台银灰色桑塔纳轿车。售价5.8万元。至今，“弄宝”还欠肖正波8000元销车款没有付清。张建斌、邓健明获得这些情况，内心感到踏实、高兴。在深圳、武汉、长沙被盗的登记在册的10台桑塔纳轿车中，就有一台湖南省社会科学院丢失的一辆银灰色桑塔纳轿车。这辆车被盗时间，与肖正波销车时间也相吻合。1995年2月28日晚8时许，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小车班司机小杜，驾驶刚购进不久的银灰色桑塔纳轿车至学宫街37号，他将车停在大街旁，上二楼看望岳母娘。半小时后返回，银灰色桑塔纳轿车便没有了踪影。这辆桑塔纳轿车被盗案，与其它9辆桑塔纳轿车被盗案一样，一直悬而未破。看来，侦破10辆桑塔纳轿车被盗案就在眼前。张建斌、邓健明抓住契机，深查细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俩巧妙化装，暗访“弄宝”。可是“弄宝”不在家。他已不再承包汽车修理厂，开一辆桑塔纳轿车，南来北往跑出租。张建斌、邓健明驾驶三菱吉普，跟踪查访，一星期后，终于与“弄宝”面对面。几杯酒下肚，“弄宝”提供：肖正波要他销售的那辆银灰色桑塔纳轿车，通过关系和假发票，在南县上了湘h——80809的车牌照。1995年，他为肖正波销了这辆车后，肖正波还多次与他联系，说有桑塔纳出售，新车旧车均有，售价五六万元不等，请他物色买主。每销售一辆车，付给8000至10000元酬劳费。
    铁证如山。不虚此行。
    张建斌、邓健明连夜赶回长沙，提审肖正波。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是所有犯罪分子的共性。在铁的事实面前，肖正波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也显得有几分僵硬。他不敢再说他除了吸毒就是嫖娼，除了嫖娼就是吸毒。张建斌、邓健明一拍桌子，问他还犯有何种罪行时，他知道这回再也滑不脱了，只得低头交待：
    1995年，他一共销了3辆桑塔纳，一辆经“弄宝”联系买方，销往南县，一辆经湘北某市某区公安分局预审科一民警联系买方，销往桃源，一辆经湘北某市某区公安分局一民警联系买方，销往津市。这三辆桑塔纳都是事先与买方谈好价，约定时间，在湘江二大桥一手交钱，一手付款。售价是：一辆全新桑塔纳，五六万元；一辆半新旧桑塔纳，三四万元。一律不给车牌，不给发票。
    末了，肖正波战战兢兢地说：“我每推销一辆桑塔纳，得8000至10000元劳务费不等。”
    “你销售的桑塔纳是从哪里来的？”张建斌厉声追问。
    “偷，偷的。”
    “在哪里偷的？怎么偷的？”邓健明像发射连珠炮似的，乘胜追击。
    “警官！我没有偷车。我只是替人销车。”肖正波辩护。
    “是谁偷的车？”张建斌、邓健明两眼冒火，声音威严。
    “大辉，细飞。是他俩偷的桑塔纳轿车，我只负责找销路。我知法犯法，钱迷心窍。我该死！我该死！”
    肖正波连连朝自己脸上扇耳光。
    “快说大辉和细飞的具体情况。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不老实！”
    “我想起来了，大辉叫黄文辉。家住马坡岭那边。”
    “什么乡？什么村？”
    “我只是听他说，没有去过他家，真的不知道是哪个乡哪个村。”
    “细飞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
    “警官！细飞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我要讲半句假话，你们判我的死刑。”

 第88章 无获有获

    兵分两路。
    邓健明副大队长率刑警罗英波西征湘北某市，追缴赃车。因为参与销赃行列的有执法机关的预审干部，所以开福区公安分局局长肖湘滋、政委彭俊敏、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铁辉经慎重考虑、研究，委派精明能干，精通法律的预审科长盛清明同往湘北，并肩作战，以应对各种预想不到的复杂情况。
    李宏亮中队长率刑警魏金沙、孙国奇东进马坡岭，寻觅偷车贼黄文辉。
    邓健明一行赶到湘北某市，受到有关领导的热情接待与支持，追赃工作开展得既顺利又艰难。顺利的是找到了那个从湘江二大桥接车的预审干部，但他死活保证，他不知道是赃车。在整个销赃过程中，他只起中介作用，曾得手续费1.4万元。后思之再三，觉得一个人做点好事是应该的，便毅然将那1.4万元手续费也退给了购车人。艰难的是追不回赃车。因那辆桑塔纳几经改嫁，竟提高了身份，如今挂了公安牌照，载着达官显贵，四处奔波。邓健明、盛清明、罗英波不甘心，查每个环节，查每道手续，所有大红印章，所有审批签字，一应俱全，一律合法。这究竟是权力钻了法律的空子，还是法律对权力过于宽容。邓健明、盛清明等痛心疾首，无能为力。三人一个星期的心血付诸东流，只得无获而返，无功而归。一路上，他们对着江河，对着大地放声呼唤：廉政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反腐力度再加大些吧！不然，那些只要钱不要法，只为己不为民的蛀虫，将继续逍遥法外。
    李宏亮率领的东征军收获颇丰。他们在马坡岭派出所所长张惠明配合下，踏遍市郊东岸乡，找到了黄文辉的家。其外去数年未归，堂上除了耳不聪，目不明的老母，别无他人。进一步深查细访，掌握了黄文辉的基本情况。其32岁，诨名大辉，初中毕业就丢掉了书本，独做江湖客。黄文辉短暂的人生履历上，写下了一次又一次“辉煌”。1983年8月，他犯盗窃罪被长沙市郊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4年零6个月。1989年，他又犯扒窃罪，被桃江县公安局抓获，再次被送进高墙电网，过了三年安逸生活。1991年刑满释放后，他像许多赶海的人一样，索性跑到中国最有钱、最易赚钱的开放城市深圳，着实过了几年有钱的日子。1995年8月，他在武汉市盗窃武昌区政府的一辆桑塔纳轿车，保安及时发现、报警。他驾车逃跑。武汉市公安局调动全市警力，封锁各条街道、各个路口，他插翅难逃，连人带车，落入公安机关之手。后被武昌区法院送上审判台，判处有期徒刑15年。正当李宏亮们在黄文辉家与其母恳谈时，有关部门又将新的判决书送达。黄文辉被关押在湖北省某看守所期间，又勾结狱医一道贩毒、吸毒，加刑2年。1997年3月，已送湖北沙洋小江湖监狱，他将在那里度过17年铁窗生活。
    李宏亮率东路军返回局机关，将所获情况向局党委作了汇报。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铁辉召集东征西讨的两支队伍会合，研究分析案情，决定下一步行动。湘北取赃受阻，暂且搁置。要想将被盗的10辆桑塔纳轿车查个明明白白，须集中力量，主攻黄文辉。从黄文辉几次被判决的情况来看，他隐瞒了在长沙盗窃桑塔纳轿车的罪行。这是一只凶狠的狼，也是一条狡猾的狐狸。一个人一旦具备了狼与狐狸的双重本性，便什么丧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便什么后果都不会顾及。也将是正义与法律最难以制伏的对手。
    又是邓健明领命出征，率刑警魏金沙、分局办公室年轻的副主任盛可，北上湖北沙洋小江湖监狱，“拜会”江南汽车大盗黄文辉。

 第89章 小江湖夜审

    小江湖监狱，名称虽小，却是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第二大监狱，在这里服刑的都是全国各地有“突出表现”的重刑犯。
    4月22日，邓健明、魏金沙、盛可经过一天的长途奔波，于下午5时抵达小江湖监狱。眼看下班时间已到，他们顾不上填肚子，找住处，先到监狱有关部门，办理提审黄文辉的手续。
    此时，黄文辉还在预备队受训，没有放到劳改队。管教干部听了长沙刑警的情况介绍，两眼喷射出怒火。好个黄文辉，竟隐瞒了如此重大的罪行。这还了得。关他的禁闭，给他一个下马威。黄文辉被关进了监狱禁闭室，面壁反省罪过。小江湖监狱的管教民警称赞长沙刑警：
    “你们真不愧是毛主席家乡的警察，办案作风细致、过硬，挖出了黄文辉这条隐藏极深的毒蛇。”
    黄文辉被关了两个小时的禁闭，管教干部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夜里，邓健明、魏金沙、盛可借禁闭室一角，审讯黄文辉。开始，黄文辉装“宝”。先前，他对自己突然被关禁闭感到莫名其妙，见到长沙刑警，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三次进宫，久经“考验”，经验丰富。长沙刑警不远千里来找他，肯定是为了他长期隐瞒的盗窃桑塔纳之事。他不能轻易退阵。他已被判刑17年，来日走出这高墙电网时，他已不再年轻，而是日薄西山的老朽。如果承认了盗窃桑塔纳的罪行，轻则在监狱里过一辈子，重则被判处死刑。他打算死守这最后一道防线，与长沙刑警决战到底。他不讲长沙话，南腔北调，胡谄乱扯，企图使长沙刑警摸不着边际。他说他不知道开福区，他说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他说他没有家，他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邓健明、魏金沙、盛可对黄文辉的内心活动看得一清二楚。他害怕加刑，他打算破罐破摔。制服这样的对手，不能直取，只能迂回，损其锐、折其锋、斩其利、断其路，慢慢引其入瓮，不攻自败。长沙刑警和颜悦色地与黄文辉相对而坐，递烟递茶，不急不慢，不轻不重地与其拉家常，话乡情。你出来的时间长了，这两年长沙变化大，树起了好多摩天大楼，建起了一环、二环、三环。去年新的区域划分，你长大的郊区改为了芙蓉区，北区改为了开福区。这名称几好听，几好念。你娘日日夜夜望你回家，眼睛都差不多望穿了。你昔日的情人四处打听你的去向，好想与你旧梦重温。提起你就流眼泪水。能与你再过把瘾，死都值得。你家屋后的那两棵桃树，结的桃子像铃铃，枝桠都压弯，全部摘下来，只怕有几箩筐。你娘请俺尝过，咬一口，水直流，清甜的。你娘还讲，那两株桃树是你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栽的。你娘望你望不回，就只好早早晚晚抱着这棵桃树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还一声声喊：“辉儿！你何时才回来呀！”村里的人听了，没得不哭的咧。
    黄文辉听着，泪水双流。他交待了自己在长沙盗窃桑塔纳轿车的罪行：
    那年2月8日夜，他与肖正波，还有肖正波带来的买主在中山大厦见面，谈好车价，要肖正波和买主到湘江二大桥等候接车。然后，他和“细飞”一起上街找车，行至学宫街37号，看见街对面的树影里停放着一辆银灰色桑塔纳轿车，他俩窜过去，用自制的偷车工具，轻轻松松地勾开车门，前后不到30分钟，桑塔纳轿车就乖乖地启动了轮子，一溜烟地跟他们上了湘江二大桥。车灯闪了两闪。肖正波和买主看到暗号，赶紧走过来，付款5.8万元。黄文辉、“细飞”接过车款，下车，消失在黑暗中。顺利通畅，神鬼不知。这么多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在他们的口袋里跳舞，令他们心花怒放，如醉如痴。他们没有在长沙享受这么多人民币带来的舒畅、幸福，担心熟悉他们的长沙人怀疑他们的经济来源，而且长沙也缺少令人玩得开心的去处。第二天，他们乘车南下深圳，在国贸、在海洋、在金鹏，尽享人间温柔与欢乐。
    10天以后，他又与同样的人，在同样的地点见面，谈价，嘱他在同样的地方等候接车。然后，他又与同样的人，用同样的手段，在心安里57号再次盗得一辆桑塔纳轿车，心安理得的收下赃款2.5万元。
    “你与肖正波是怎么认识的？”邓健明提问。
    “1995年春节，我邀细飞一起到深圳玩，细飞把肖正波夫妇也带去了。就这样，大家都成了朋友。”黄文辉作答。
    “你与细飞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同在一个监狱劳改过，谈得来，成了牢友。”
    “细飞本名叫什么？家住哪里？如今在什么地方？”
    “警官！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和他不是牢友吗？连这些最基本的情况怎么会一问三不
    知？！”
    “警官！牢友不像朋友。朋友在一起，什么都要问。牢友在一起，什么都不问，省得日后谁翻了船，把对方也拖下水。”
    “细飞是什么口音？是哪里人？你总该知道吧！”
    “当然是长沙口音，当然是长沙人啦！”
    “详细讲讲他的体貌特征。什么脸型？什么眼睛？越详细越好。”
    黄文辉从“细飞”的头发开始讲起，一层又一层，像剥笋壳似的一直描绘到脚后跟。
    邓健明、魏金沙、盛可听着，脑海里有了“细飞”的轮廓。黄文辉介绍完，他们将其交还给监狱管教民警。他们没有休息，一边驱车往回赶，一边拨打刑警大队大队长张建斌、刑警二中队中队长李宏亮的手提，介绍“细飞”的体貌特征，要求迅速查明其身份、其去向。
    他们决不能让“细飞”漏网。

 第90章 直奔岳阳监狱

    4月23日10时许，邓健明、魏金沙、盛可驱车刚过临湘市，手提“滴滴滴”响起。邓健明赶紧接听。张建斌大队长兴奋地告知：
    根据“细飞”的体貌特征，通过湖南省人口信息系统和湖南省派出所工作对象信息系统终端网络查寻显示，“细飞”，即罪犯罗飞来，男，32岁，初中文化，长沙市人。1983年8月，罗飞云犯盗窃罪，被长沙市西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1996年7月，罗飞来犯盗窃罪，被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4年。现关押岳阳监狱，服刑改造。
    邓健明一行没有回长沙，方向盘往右一打，三菱吉普驶离107国道，穿过岳阳市，直奔岳阳监狱。一路上，岳阳楼的伟岸，洞庭湖的坦荡，君山的刚毅，从他们眼底掠过，给他们增添了智慧、力量与勇气。
    他们来到岳阳监狱，受到了有关部门的热情接待。目睹良好的改造环境和秩序，深切感受到岳阳监狱真不愧是全国司法系统的先进单位，丝毫无愧于集体一等功的金质奖牌。
    监狱管教民警将正在水田里插秧的罗飞来请到了长沙刑警面前。
    政策教育，法律感召。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罗飞来先是硬着脖子，目光发呆。4年有期徒刑，好不容易熬过了快一年。长沙刑警到这里来找他，肯定是他在长沙盗车的事被人供出了。承认？还是不承认？承认，肯定要加刑，难熬的日子更加漫长。不承认，公安机关已经掌握，反而会罪上加罪。罗飞来无可奈何，低头供认：
    1995年2月，他与黄文辉共同盗窃桑塔纳轿车2台。
    1995年11月12日，他在长沙市宝南街口单独盗窃桑塔纳轿车1台，得赃款4万元。
    这三台桑塔纳轿车，均通过肖正波联系买主销出。
    罗飞来的交待，与黄文辉、肖正波的交待一致，盗车地点、盗车人员，销车地点、销车人员，赃款数额、分赃情况，一切吻合，毫无漏洞。至此，桑塔纳轿车案似乎该划上一个句号。
    然而，邓健明、魏金沙、盛可心里却感到极不踏实。总觉得黄文辉、罗飞来非等闲之辈，内心深处还隐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盗车手段高明，销车速度之快，而且是先一天在长沙盗车，第二天就到深圳花销享受。他们既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也无担惊后怕，肯定不只盗窃这三台桑塔纳轿车。他们还同时联想到，1995年，仅开福区范围内就丢失桑塔纳轿车10辆，整个长沙城里丢失的桑塔纳轿车就更多。此外，他们还在1995年前后几次接到过深圳警方发来的关于桑塔纳轿车被盗案的协查通报。这些桑塔纳轿车被盗，是不是黄文辉、罗飞来所为。为了桑塔纳的明天更美好，他们决定再审黄文辉、罗飞来。

 第91章 深挖

    4月24日，邓建明一行赶回长沙，向局长肖湘慈、政委彭俊敏、副局长张铁辉汇报了北上工作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三位局领导连声说好，并异口同声地表示：为了深挖此案，局里从人、财、物诸多方面提供保障。
    张建斌、邓健明、李宏亮们的劲头更大了，信心更足了，他们分头上长沙市公安局、长沙市司法局，湖南省司法厅、湖南省监狱管理局，武汉市公安局、武汉市司法局，湖北省司法厅、湖北省监狱管理局，领表、填表、盖章、审批，办妥了从湖南省岳阳监狱、湖北省沙洋小江湖监狱提取服刑罪犯罗飞来、黄文辉回长沙受审的全套手续。
    4月30日，李宏亮率魏金沙驱车岳阳监狱。他们朝去，晚归，提来了罗飞来。三菱吉普驶进开福区公安分局大院，罗飞来下车就挨了个下马威。刑警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押进审讯室，邓健明率强有力的审讯班子，恭候他的到来。罗飞来已领教过这位头方、脸阔、眼大、发短的刑警头目的厉害。听到那一声声紧凑的发问，他就浑身筛糠，两腿发软。他老实交待了曾经犯下而一直隐藏极深的滔天罪行：
    1994年12月10日，他在长沙市沿江大道新粤酒家门前，盗窃红色桑塔纳轿车一辆。
    1995年2月18日，他在长沙市西湖路114号，盗窃银灰色桑塔纳轿车一辆。
    1995年3月20日，他在长沙市一中对面，盗窃白色桑塔纳轿车一辆。
    这三台桑塔纳轿车均销往益阳。
    第一步深挖成功。长沙刑警没有满足已有的胜利，按照原有部署，继续乘胜追击。
    5月13日，邓健明一行从益阳追赃回长沙。接着，又马不停蹄，兵不卸甲，再次北上，从湖北沙洋小江湖监狱提取黄文辉回长沙受审。
    5月16日，三菱吉普经过12个小时的起伏颠簸，穿荆沙，走常德，顺利返回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区分局。刑警们累了，黄文辉更是没精打采。为了及时取得深挖战果，邓健明一行没有片刻休息，下车就对黄文辉进行审问。
    黄文辉明白，在这样玩命的刑警面前，抵赖、狡辩、装痴、卖傻，均没有丝毫作用，相反，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行。他不得不交待了他与张石武、罗飞来、汤进、胡军在长沙、在深圳疯狂盗窃桑塔纳轿车的犯罪事实。
    刑警们听了，不禁暗暗吃惊。因为他们早已熟知张石武、汤进、胡军的名字和罪行。他们没有想到，黄文辉曾与这三个盗车团伙勾结一起作案，是一条漏网的鲨鱼。
    以张石武为首的盗车团伙，作案8起，不仅盗车，而且抢劫杀人。1995年，长沙市公安局西区公局经过艰苦侦查，将张石武及其团伙主要成员抓获，查明该团伙从1990年至1995年期间，先后在深圳、长沙等地盗窃、抢劫丰田、桑塔纳轿车8辆，并在深圳市杀死两人的犯罪事实。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宣判：张石武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盗窃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以汤进为首的盗车团伙，盗车10辆，案值158万元。1994年，长沙市公安局南区分局打掉了这个团伙。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宣判：汤进犯盗窃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以胡军为首的盗车团伙，盗车8辆，案值100万元。1995年，长沙市公安局南区分局抓获团伙所有成员，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宣判：胡军犯盗窃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黄文辉于1991年在深圳做气球广告生意时，经人介绍认识了张石武。那时，张石武在深圳一家公司当保安员。他俩都嫌正常工作赚钱少，不够吃喝玩乐，便合伙盗窃一辆子弹头轿车，由黄文辉找买主销往益阳。两人都得了一大笔钱。不久，黄文辉独自偷车，被红荔路派出所抓获，他死不承认是偷车，而是想开车玩玩。对前次与张石武共同盗车的行为，更是死死隐瞒。此后，张石武视他为可靠的朋友，教给他偷车的技巧，而且教他专盗桑塔纳轿车，因为在深圳偷了桑塔纳轿车，容易开回湖南销售，沿途关卡，只注意对进口轿车的检查，对桑塔纳轿车从不当一回事。黄文辉学到了偷车技术，从深圳市福田区爱华市场盗窃两辆桑塔纳轿车，开回湖南益阳销赃。后来他觉得从深圳盗车回湖南，一路太辛苦、太危险，还不如干脆在长沙盗车来钱容易，来钱快捷。他勾结罗飞来、肖正波，在长沙城里频频盗窃桑塔纳轿车。
    天亮时，黄文辉交代完自己的罪行，似乎感到没有了一丝力气，把头深深地低到胸前。
    邓健明等起身，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金色的霞光从东方天际照过来，每个刑警的脸上都显得很丰富、很亮丽。

 第92章 点评 执法者同样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盗车贼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国家机关执法人员做后盾。这些国家机关的执法人员指要大街上停放的哪輛车，他们就盗窃哪辆车，且价廉，无任何购销手续。身为国家执法人员，不会不明白这是违法犯罪行为，既然明白，又毫无顾忌。作为盗车贼，目睹执法人员如此无视法律，他们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目前，我国正逐步走上依法治国之路，以权代法，以罚代法的现象逐渐好转。然而，一种新的丑恶现象随之滋生，那就是本文中销售赃车的执法者，在整个执法队伍中尚大有人在。他们以自己为中心，俨然是法律的化身。一方面，他们用国家法律管别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打着国家法律幌子。于是，办人情案，办关系案，造成新的冤假错案。一方面，他们知法犯法，认为自己是执法者，只对别人执法，自身的言行不受法律约束，我行我素，独往独来。于是就有了本文中与盗车贼沆瀣一气，联手销赃的国家执法人员，也就有了汽车撞压了人竟不停车，拖至1千多米远的民警败类张金柱，也就有了酒后驾车，撞人致死，而找人替罪的检察院检察长谭安洲。这些执法者，一旦他们的犯罪行为暴露，受到上级的追查，群众的谴责，他们又最会钻法律的空子，千方百计为自己开脱罪责。本文中那个从湘江二大桥接车的预审干部就是如此。当刑警们追赃至他头上时，他死活保证，他不知道是赃车。声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只起中介作用，曾经得手续费1.4万元。后考虑再三，觉得一个人做点好事是应该的，便毅然将那1.4万元手续费退给了购车人。他为盗车贼销赃的目的就是为了捞钱，他会将1.4万元手续费退还给购车人吗？这只能哄騙3岁小孩。但由于他会钻法律的空子，谎言编得滴水不漏；又由于用钱在当地编织了一张关系网，关键时刻有人替他开脱，替他说话；再由于那辆赃车几经易主，竟提高了身份，挂了公安牌照，载着达官显贵，四处奔波。追赃刑警不甘心，查每个环节，查每道手续，发现所有大红印章，所有审批签字，一应俱全。刑警们无可奈何，只能对着江河，对着大地放声呼唤：廉政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反腐力度再加大些吧！不然，那些只要钱不要法，只为自已不为民的蛀虫，将继续逍遥法外。这代表了人民的心声，代表了时代的呼唤。
    笔者写完此文时，欣闻民警张金柱已被判处死刑，检察长谭安洲也已被依法速捕。执法者，只要违法，同样要受到法律的追究、严惩。本文中替盗车贼销售赃车的预审干部也将是同样的下场。
    法律无情。法律不怕权贵。

 第93章 边关被擒

    褚时健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多条渠道获悉，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全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再次派员进驻云南，加大对他的查处力度。由此看来，他付给“中间人”的数十万元美金，等于丢进了水里，没起到丝毫作用。他怀疑“中间人”是个政治骗子，许诺替他花钱销灾，实际其在中央、在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靠山，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掌握了他的心理，借机骗财。
    褚时健又气又恨又急。既然这个“中间人”是个政治骗子，他起死回生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墙倒众人推。此时的他，头上已失去了昔日中国烟草大王的光环，成了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的犯罪嫌疑人，没有人为他说话、撑腰、解脱。他预感到末日来临。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作最后的一搏。
    褚时健主意已定，寻找最佳机会。
    1996年12月28日。
    云南边陲河口，山青葱，水碧绿，连接越南、老挝的万里边境线，绿浪起伏，生机盎然，丝毫没有冬日里的冷酷与严寒。河口边防检查站，如同一片绿叶，一朵浪花，融入大自然的绿色怀抱。担负边检任务，身着橄榄绿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一个个像往日一样笑容可掬地迎送一批批出关入关的人流。
    褚时健朝关口走去。他尽管经过充分准备，确保万无一失，心里仍不免有点突突直跳。这是关系他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步。他只要跨出了关口，便将峡谷、深渊、刀丛、火海，全抛在了脑后，面前是一马平川，阳光灿烂。经过多日周密思考，充分准备，一定能成功出关。
    他鼓励自己。心不要慌，步子不要乱，出国出境，过去如同从卧室到客厅，随便进随便出，习以为常，今天，也如同过去在边检关口出入一样，精神抖擞，神态自若，谁敢阻挡。
    “哦！先生您终于来啦！”
    褚时健听边防武警说出这句话，浑身如同触了电，险些晕倒。他顿时明白，他的一切精心准备都是徒劳无益。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受到监控。他以往潇洒、轻松出入的边检关口，今天比登天还难。
    褚时健被河口边防检查站截获，越境出逃的企图化为泡影。
    1997年1月6日，云南省人民检察院决定对褚时健立案侦查。此后，褚时健的待遇接连升级，2月8日监视居住，7月10日转捕。在中国的铁网高墙内，又多了一个重量级人物。

 第94章 厂长其人

    巍巍神州，泱泱中华，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凡是稍明事理的人都知道中国名烟“红塔山”，那么知道“红塔山”就必然知道褚时健。因为褚时健造就了“红塔山”，“红塔山”托起了褚时健。褚时健与“红塔山”密不可分，休戚相关。
    褚时健未与“红塔山”结缘之前，也仅是个普通干部，平凡人物。自与“红塔山”相联之日起，便平步青云，直上九天。
    翻开褚时健的履历便清晰可见。他1928年出生，1949年参加云南武装边纵游击队，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过服务员、指导员、区长、区委书记、玉溪行署人事科长，1963年起从事工厂管理工作，先后任地方农场副场长、糖厂厂长等职。
    1979年，中国历史发生巨大转折。时势造英雄。褚时健适逢其时，正如出山虎的他被上级任命为玉溪卷烟厂厂长。
    在中国现有的官位中，这虽然不算高官，但非常重要，很有实权。
    烟草，是国家的主要经济支柱。
    云南，是国家的重要烟草基地。
    玉溪卷烟厂，是云南烟草业的台柱子。
    云南每年的烟叶和卷烟的利税，占全省财政收入的70%，其中玉溪卷烟厂又占了70%。
    过去，玉溪卷烟厂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1978年开始，这个厂的固定资产从几千万元，发展到1996年的70亿元，每年创利税近200亿元。在全国180多个卷烟企业中，玉溪卷烟厂多年保持装备技术水平、出口创汇、税利等7个第一，仅这个厂生产的“红塔山”卷烟的品牌，无形资产就高达322亿元人民币。短短十几年间，玉溪卷烟厂发展成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五的现代化烟草企业。
    褚时健为此呕心沥血，运筹帷幄，功不可没。他作为工农出身的干部，作风朴实，性格坚毅，看准了的路就要走到底，十二列火车拉也不回头。人们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为了发展烤烟生产，提高烟叶质量，经常风里来，雨里往，深入山乡，查看烟田，而且常常甩掉鞋袜，挽起裤腿，走进烟田，与烟农一道，除草施肥，喷药治虫，探索提高烤烟产量和质量的新路子。
    十几年来，全国烟草业经历了一轮又一轮残酷激烈的竞争，玉溪卷烟厂生产的“红塔山”品牌始终独领风骚，独占鳌头。
    企业发展了；
    全厂5800多名职工也得到实惠和甜头，让人羡慕的工资、奖金，源源不断地流进了每个人的腰包。幸福与甜蜜写在“红塔山”人的脸上。
    “红塔山”，高高地矗立于神州大地。
    红塔山集团的领导人物褚时健，更是被“红塔山”高高地托起，成为举世耀眼的明星。他被人们称为“中国烟草大王”，先后获得各种荣誉称号：云南省劳动模范、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优秀经营管理者、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和全国优秀企业家、全国十位改革风云人物等。
    经济上他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这些年，有关方面考虑到褚时健的特殊贡献，每年都要给他一定的奖励。前几年是每年几万元，1995年达到20万元。
    同时，为褚时健树碑立传的各种文章、镜头，时常见诸各大小新闻媒体和出版载体。尤其是某出版社1996年隆重推出的《中国烟王褚时健》一书，图文并茂，形象生动，装祯精美，栩栩如生的中国烟王形象走进了千家万户。
    然而，褚时健在功成名就之后，在将要退居二线之时，他却利用手中的权力，疯狂吞噬国家和集体的资产，最后从高高的“红塔山”上，坠落万丈深渊。
    新华通讯社和《人民日报》发布消息：褚时健在自己的晚年，在做出了巨大成绩之后，却没能经受住荣誉和金钱的考验，开始逐步蜕变。他似乎忘记了企业的发展长期以来有国家和省里政策、资金的扶持，有全厂5800多名职工的艰苦奋斗，忘记了党和人民给予他的荣誉。他把自己在任期间厂里为国家创造的财富，过多的看成是自己的功劳，认为如果不是他搞活了红塔山集团，云南省的经济将陷入瘫痪。他觉得不能白干一场。就这样，他开始盯上了国家、集体的资产。褚时健的违法违纪行为集中发生在1995年，也就是上级考虑其年事已高，让其退休，安度晚年，准备调整红塔山集团领导班子之后的一段时间。褚时健主谋贪污私分公款300多万美元，其中他个人贪污170多万美元，为他人批烟牟利，其女儿褚映群索要和接受3630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元美金，妻子马静芬、妻妹马静芳、妻弟马建华、外甥喻斌等亲属，共收受140多万元人民币、8万元美金、3万元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
    这一组组数目，令世人触目惊心。褚时健，以其特有的魄力、智慧和胆量，创造了中国贪官的崭新纪录。真是成也风流，败也风流。
    人们不禁要问，褚时健的违法违纪行为是如何暴露的呢？是如何受到查处的呢？

 第95章 一封举报信飞至中央纪委

    早春二月，回荡在北京街头的风渐渐变暖。人们过了春节，又开始了正常上班。
    1995年2月某日，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信访室，负责处理群众来信来访的几位官员相互传看着一封来自河南省三门峡市的匿名举报信，每个人的眉宇都销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信中反映：三门峡市烟草分公司某某，勾结洛阳水泥厂驻洛办事处临时工林政志，采取行贿手段，先后给云南省玉溪卷烟厂厂长、红塔山集团董事长褚时健送去大量礼金礼品，其中包括金龟一个、金佛爷1个、金表1块及美元、金条等。林政志等人从1991年11月至1993年9月，从玉溪卷烟厂5次购进卷烟8167件，获利818万元。
    这封匿名举报信不足300字，每个字就像一座座山，如同一条条河，不能不令人引起重视。中纪委信访室将举报信内容迅速上报。
    3月24日，六朝古都洛阳简直成了花的海洋，笑的海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观赏牡丹花开满城艳的壮美景色。在这涌动的人流中，有几个特殊人物，他们无心赏花观景，一门心思急着完成上级交给的特殊使命。
    中纪委根据匿名举报信反映的内容，选派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办案人员，速赴洛阳，从外围展开调查。
    确有林政志其人。
    的确干的是倒卖香烟的勾当，且成了有名的暴富户。
    越往深处调查，越证明匿名举报信反映的问题属实。中纪委调查组果断决定：抓住战机，从林政志身上打开突破口。在洛阳市司法机关的配合下，对林政志采取了必要措施。
    开始，林政志拒绝交待问题，口口声声称自己没干半点违法的事，指责司法机关冤枉好人，制造新的冤假错案。办案人员出示了他套购、倒卖卷烟的事实，他这才低下了头。经办案人员多次法律攻心，他供认：他多次给褚时健的妻子马静芬、妻妹马静芳、妻弟马建华等人送钱送物，总价值90余万元人民币。撒下的钓饵重，钓回的鱼自然多。他先后5次从玉溪卷烟厂套购8000多件卷烟，牟取暴利数百万元。末尾他说：他从内心里喜欢褚时健，因为褚时健是个讲义气，重信誉的人，只要收了礼肯定要帮忙。而有的人只收礼，不帮忙，弄得他们往往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政志的交待，对突破褚时健严重经济违法违纪案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褚时健担任玉溪卷烟厂厂长16年，在厂里形成了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权威。人们不是称他“老爷子”，就是叫他“老板”，若称他“老褚”，或是“同志”，他会满脸的不高兴，休想他替你解决半点问题。厂里生产的“红塔山”香烟，市场上是抢手货。各地烟草部门的业务经理和个体烟贩，成天对他围追堵截。因为只要他一句话或一张条子，就可以批到“红塔山”香烟。批到了“红塔山”香烟，金钱便哗哗不断地流入腰包。褚时健根本不把党委当回事，更不把职代会、纪检委放在眼里，厂里制订的无数项规章制度，制约全厂任何人，唯独不能制约褚时健。他是厂长、书记，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都是由他一支笔签字审批。
    林政志算是吃透了褚时健，频频发起攻击，果然收效甚丰。
    吃透了褚时健的远不只林政志，还有赖喜荣、刘云等人。
    从1991年至1995年，褚时健利用手中权力，为这些人批烟倒烟，而他的妻子马静芬及其他亲属则从这些人手中收取了140多万元人民币、8万元美金、3万元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
    司法机关根据掌握的犯罪嫌疑人的劣迹，及时张开恢恢法网，出兵云南，追剿广东，觅踪海南，将犯罪嫌疑人马静芬、马静芳、马建华及褚时健的女儿褚映群、外甥喻斌、昆明市公安局交通民警刘云、汕头市个体烟贩赖喜荣等人收审归案。
    打蛇需打七寸。不然，就会被蛇反咬。司法机关抓住战机，乘胜追击，对有关涉案人员的住宅进行搜索，取得大量赃证，收缴赃款500多万元人民币（含存单、国库券、债券）、4万多美元，近100万港元，收缴价值100多万元的赃物和价值400多万元人民币的8处房产，总价值超过1100万元人民币，其中1000多万元属褚时健夫妇共有。办案人员从褚时健夫妇的床底起获一只沉甸甸的密码箱，打开，令人目瞪口呆，里头装满了金表、金条、金佛、金项链、金耳坠、金手链及各种玉器等。林政志送的2尊金佛和带“佛字”的金戒指也在其中。真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玷污了佛的圣洁。世间的贪赃枉法之辈，总是利用美与善伪装其表，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办案人员手中掌握了大量赃证，就等于有了重型炮弹，足以摧毁对方坚固的防线。前些时，他们几次提审褚时健的妻子马静芬，没有一次达到目的。她是玉溪卷烟厂的第一夫人，丈夫红遍全国，她自然走红。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根本不把办案人员放在眼里，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倒台。她不但不回答办案人员的提问，反而把办案人员教训一顿。此次，她面对大量人证物证，不得不老实供认：她的钱都是全国各地到玉溪卷烟厂搞烟的人送的。这些人倒卖“红塔山”香烟发了大财，没有忘记给他们批烟的人。他们记得别人的好处，知恩图报。这样，就送钱到她家里。都是交给她的。是哪些人送的钱，什么时候送的，送了多少。她实在记不清了。一则时间长，二则送的人多，她又没登记，没法一桩一件的回忆。她请办案人员原谅。她不是不老实。
    案件突破越深，专案组越发震惊不安：我们国家并不富有，还有成千上万边远山区群众没有脱离贫困、解决温饱，甚至还有一家三代共有一条裤子的现象存在，广大农村，甚至包括不发达的城镇在内，还有成千上万的家庭无钱供养孩子上学，靠希望工程赞助接济，有青年考上了大学，因交不起学费而心灰意冷，被迫自尽；大大小小的国有企业裁员减负，一批批工人下岗，依赖国家发给的最低生活保障费艰难度日。多少科研项目无钱开发，多少危险校舍无力改造，多少公益设施等待修建。而褚时健之流却疯狂的吞噬国有资产，动辄百万元、千万元，甚至数亿元。有了褚时健之流的先富起来，就有成千上万工人、农民、战士的富不起来。有了褚时健这些耗子，一座座金山也会被掏空。
    专案组背伏着压力和重托，加大对在押犯罪嫌疑人员的审讯力度，挖出了一条条新的线索。
    1996年11月，南北气温相差较大。来自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全国最高人民检察院以及河南省的办案人员，都是在北国生活惯了的，往常这个时候，已穿上棉袄，坐在暖气房里，舒心惬意的工作和生活；而这时却要顶着南国的骄阳和热风，东奔西走，自然是汗流不止。他们克服生活上的种种不适，与云南、广东的办案人员协力并肩，穷追猛打，取得节节胜利。
    他们根据挖出的新线索，兵分三路，奔赴广东的揭阳、普宁、广州，海南的海口、三亚等地调查取证，扩大战果。
    他们又被吓了一跳：以上这些市、县烟草公司的业务人员提供，他们多次从褚时健手中得到特批香烟。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也没有什么特殊本事，全靠金钱开路。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金凤凰。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褚时健这类大权在握的领导人不爱钱、不贪钱。那样，他们的生意就做不活，就不能暴富。他们就喜欢褚时健这样的当权者爱钱、贪钱，他们什么事都好办。这些年，他们给褚时健的女儿褚映群送钱送物，算是够大方的了。但褚映群还嫌少，时常开口索要，动辄几十万元、上百万元。办案人员统计得出：褚时健的女儿褚映群从这些烟草公司接受和索要好处费共计3600多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元美金。他们若不是亲自办案、亲手一桩一件地统计，绝对不敢相信这数目是真实的。
    这时，专案组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褚时健有这么大的特权，其妻、其女在其特权的影子下，能得到这么多惊人的钱财，那么作为直接掌握和使用特权的人，会怎么样呢？
    正当调查深入进行时，佯装平静的褚时健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他上演了逃离出境的一幕。这加速了查案的进展，也加速了他的毁灭。

 第96章 账外有账

    查处褚时健这样一位风云人物，从京城到玉溪，层层都有阻力。
    有的人怀疑，褚时健根本不缺钱花，除了高工资、高奖金，每年还享受20万元的特殊贡献奖，平时坐高级轿车，住高级宾馆，食美味佳肴，都是公家开支。他有钱没地方花。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不会受贿索贿，不会贪污挪用。要提防保守派陷害改革派。造成新的冤假错案。
    有的人感情上接受不了这种严酷的现实。认为褚时健任玉溪卷烟厂厂长16年，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使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迅猛发展成为名扬天下的企业集团，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上级不会因为他有一点过错，就把他一脚踢开，这不符合党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
    有的人顾虑重重，查办褚时健，会不会把企业查垮了，影响企业稳定，影响云南的经济发展、财政收入？党政部门，都要依靠他发工资。红塔山集团不稳，全省党政干部收入不保。
    等等。
    因为有如此之多的阻力，所以查处褚时健，难度相当大。
    褚时健在边关河口落网，转而立案侦查、监视居住、批捕，这表明了中央的决心。各种力量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阻力减小，有顾虑，有包袱的人变得勇敢起来。办案人员与涉案人员的谈话中发现，玉溪卷烟厂在厂外、境外设有10多亿元人民币和2500多万元美金的账外资金。
    这笔钱是1991年至1995年玉溪卷烟厂销售“浮价烟”时，褚时健等人私设的“小金库”，分别存放在湘江、珠海的下属公司和广东的几家烟草公司。没有褚时健亲笔签署的授权委托书，任何人休想支取。工厂没有这笔账，只有褚时健的心腹、总会计师罗以军等少数人知道。褚时健像变戏法似的，一下将国家的巨额资金，变到了他自己的名下。国家再富有，褚时健之类多了，也会被掏空。
    专案组追查这笔账外资金的用途。
    在押的犯罪嫌疑人检举揭发：褚时健有严重的贪污问题。
    专案组提审褚时健。开始，其态度傲慢、顽固，一举一动均表现出：舍我其谁。仿佛没有他，地球就会停止旋转。
    专案人员明确向他宣布：中央领导表态，对褚时健，过不掩功，功不抵过。无论是谁，功劳再大，也不能违反党纪国法。云南省委领导表示：功是功，过是过。烟草业的腐败问题不解决，早晚会把云南的卷烟和烤烟搞垮。只有把毒瘤割掉，才能保证烟草行业健康发展。
    褚时健的心理防线渐渐崩溃，首先供认了自己伙同烟厂副厂长乔发科、总会计师罗以军等共同贪污账外资金300多万美元的问题。
    早在九十年代初，上级有关部门为解决卷烟生产辅料不足的问题，批准玉溪卷烟厂在完成国家调拨计划任务的前提下，再生产一部分卷烟，用来串换生产急需的卷烟辅料和钢材、水泥、化肥等生产资料。
    批销这部分计划外卷烟的权力理所当然地掌握在褚时健手上。一把手什么都可以管，什么都可以不管，视需要而管。
    当时的卷烟价格没有彻底放开，国家规定的卷烟出厂价较低，一条“红塔山”香烟，经销者从褚时健手中按出厂价批到后，拿到市场上销出，可赚50元左右的丰厚利润。“红塔山”卷烟走俏市场，经销者看准这中间的差价，都想从褚时健手中批到更多的“红塔山”。那些日子，玉溪卷烟厂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褚时健成了人们寻觅、包围、进攻的目标。
    褚时健为官多年，精通权力的妙用。他没将玉溪卷烟厂生产的计划外卷烟用来串换生产资料，而是以高于国家调拨价的浮动价，批给了沿海沿边地区的县级烟草公司。
    这些从褚时健手中批到浮价烟的经销者，一方面按调拨价给玉溪卷烟厂付款，一方面按玉溪卷烟厂指定的厂外其他账号汇去浮价款，前者给发票，后者不给发票。不给发票的浮价款，就成了玉溪卷烟厂的账外账。天长日久，浮价款越积越多，10万元，100万元，1000万元，1亿元，直至形成了拥有10多亿元的庞大的“小金库”。
    这10多亿元，本是共和国的血液，然在共和国的账目上却找不到它的影子。
    这10多亿元说得好听点，是玉溪卷烟厂的“小金库”、“小钱柜”，实际上成了褚时健的私房钱，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支出，不受任何监督。
    市审计部门对玉溪卷烟厂的账目年年有审计，对这10多亿元的小金库，却长期以来没有察觉。在权力大于一切的社会，审计往往显得苍白无力，形同虚设。
    到了1995年7月，褚时健觉得是支配这10多亿元私房钱的时候了。因为上级考虑让他退休，新的总裁即将接任。虽然还没明确新总裁是谁，反正他在总裁位置上的时日不多了。离开总裁位置，就得交出签字权。有签字权，他就是烟草王国的国王，要什么有什么，心想事成。交出了签字权，他就是烟草王国的平民百姓，要什么没什么，心想事难成。过了此山无好店。天天对别人喊把握机遇，这下到了自己该真正把握机遇的时候了。
    褚时健像许许多多患“五八”病，“六零”症的人一样，决定在退离领导岗位前夕抓住机遇，大捞一把。当他苦心经营10多亿元小金库的时候，也许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刻的辉煌。
    他也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将国家的巨额资金据为己有，一旦暴露，会受到法律的追究与制裁。但最终他为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没有褚时健的惨淡经营，就没有玉溪卷烟厂的兴旺发达，就没有红塔山集团的顶天立地。他是烟草王国的君主，烟草王国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害怕什么？他什么也不用害怕。即使私分小金库的行为一旦暴露，有人要追究他，那些曾长期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头头脑脑们肯定会站出来替他说话，千方百计保护他。
    这就是为官的诀窍，这就是官场的奥妙。
    有些人本来才华出众，能力一流，为什么得不到提拔重用？就因为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处理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什么能化险为夷，不受追究，而且继续委以重任，就因为利用手中的权力，处理好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关系。放了春风，定得夏雨。论功劳，论关系，褚时健都用不着害怕、担心。他要为自己退居领导岗位后的日子想想，他不能白干了一辈子。他主意已定，放心大胆地往前走，风吹浪打不回头。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玉溪卷烟厂一派亮丽。褚时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想到自己即将失去对其主宰的地位，心里真像打翻了佐料瓶，苦辣酸甜咸，说不出的滋味。
    他最后宽慰自己：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历史规律。美国总统的宝座那么神圣，历届总统任期一满，说走就走。他在红塔山集团总裁的位置上超期服役了这么多年，也该退了。
    他的心境变得如同眼前的厂景一样亮丽起来。他对副厂长乔发科、总会计师罗以军说，弟兄们随他鞍前马后地干了这么多年，不知流了多少汗水，付出了多少心血，从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如今他即将退了，为了对得起兄弟们，他手头还有点外汇，按平时贡献大小分配，他认为弟兄们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总会计师罗以军内心认为私分不妥，这是犯法行为。但他不敢明说。因为褚时健的权力、威信在玉溪卷烟厂达到了顶峰，他的话就是“圣旨”，一句顶一万句。谁要与他唱反调，等于自毁前程。从厂里的副厂长到一般的工人，对他交待的事情必须办，明知不对也不敢阻挡。烟草王国国王，神圣不可冒犯。
    褚时健见没有人反对，舒心地笑了。他当即决定，从华玉公司拿出一部分美元差价款，由他和乔发科、罗以军，还有华玉公司总经理盛大勇、副总经理刘瑞麟共同分享。
    褚时健交待罗以军：“我要100多万美元，你和乔发科各60万至70万美元，盛大勇、刘瑞麟也给一点，盛大勇多一点。”
    罗以军连连点头。
    褚时健又对罗以军说，他自己并不缺钱花，他是为兄弟们着想。他希望弟兄们知足，有这么多美元够了，这辈子都吃用不完了。
    罗以军依然连连点头。
    褚时健交待罗以军，将分给他的100多万美元，打到他儿子褚一斌的境外账户上。
    罗以军还是连连点头。并说：“褚总放心，我一定按您吩咐的办好。”
    接下来，褚时健签署了转款使用的空白授权委托书，让罗以军办理。
    7月20日，新加坡方面电告：钱已入账。
    罗以军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报告褚时健。末了，问道：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褚时健笑了，拍拍罗以军的肩，夸奖道：“只有你办事，我才放心！”
    就这样，属于国家和人民的300多万美元，轻而易举地进了这伙蛀虫的腰包。少数人受益，多数人受害。特权，长在社会主义国家机器上的一颗毒瘤，不切除，癌细胞会扩散到整个机器的全身。并非危言耸听。
    专案组调查发现，褚时健还有其他更加重大的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经济犯罪的嫌疑，目前司法机关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调查发现的多起相关案件，有关纪检监察机关、司法机关也正在继续调查。
    褚时健，昔日造就“红塔山”的功臣，今日从“红塔山”之巅，坠入万丈深渊。其涉嫌犯罪数额之大，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所罕见。
    对此，人们不敢相信，也不可理解。褚时健是老革命、老党员、老干部，一生都在革命队伍中经受锻炼和考验，一生都是接受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熏陶，他年年、月月、天天、时时教育别人要公而忘私，要遵纪守法。他怎么会背道而驰呢？
    他是一厂之长，他是有突出贡献的劳动模范，他是名播海内外的企业家，他的收入高，他的吃住行都是国家包着，他要钱没有地方花。他用不着伸手捞钱，更用不着几百万元、几千万元的往自己名下捞。人，生活在社会上，有吃有用有花，就知足了。能吃好用好花好，就更应心满意足了。褚时健是聪明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会干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蠢事。
    褚时健下有群众监督，上有领导管着，他不是黑社会老大，更不是土匪头目，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他不可能成功的贪污受贿几百万元、几千万元，他不可能私设11亿元人民币、2500万元美金的小金库。只要他有那样的企图和举动，管他的领导不可能不察觉，不可能不发现，会及时批评、制止、警告。
    群众不敢相信褚时健严重经济违法违纪案件的理由还有很多。然而，事实无情。褚时健的确走上了严重经济违法违纪之路。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应该引起全社会的反省与深思。

 第97章 今日玉溪

    专案组查办褚时健严重违法违纪案件的过程中，得到了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全国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指导、云南省委的直接领导及有关部门的协助，始终严格遵守反腐败斗争服从和服务于经济工作的总体要求，在保持企业稳定、职工稳定、产品稳定、质量稳定的前提下开展工作。
    按照以往的做法，办案要直接找知情人了解情况，而涉及此案的一些知情人，不少是在褚时健身边工作的干部。为了不影响生产，减轻对工厂干部的压力，办案人员能不去厂里尽量不去，先从外围了解。对集团的财务、销售等重要部门的涉案人员，也是有了合格接替人选后才开始审查的。今日的玉溪卷烟厂，机器欢歌，职工欢笑，卷烟飘香，捷报飘飞，一派兴旺发达景象。
    1996年，玉溪卷烟厂实现工商税利193亿元；
    1997年，玉溪卷烟厂在国家计划减少4万大箱卷烟的情况下，仍然实现工商利税193.5亿元，比上年增长0.5亿元。
    同时，通过查办案件，追回、扣押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2.7亿元，追回账外资金11.1亿多元人民币、2500多万美元，审计后为国家追缴税费1.7亿多元人民币。
    另外，此案还带出多起涉烟案件，为云南烟草工业发展挖出了一批蛀虫。
    反腐败，有力保障了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顺利进行。
    只有反腐败，企业才能迅猛发展。
    只有反腐败，国家才有光明前景。

 第98章 点评 法律监督势在必行

    褚时健严重违法违纪案件触目惊心。涉嫌犯罪数额之大，涉案人员之多，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所罕见。如果不是新华通讯社、《人民日报》发布的消息，善良的人们绝对不敢相信，会当作谣传，或是小道消息。
    人们不敢相信的理由很多。
    其一，褚时健是老革命、老党员、老干部，一生都在革命队伍中经受锻炼和考验，一生都是接受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熏陶，他年年、月月、天天、时时教育别人要公而忘私，要遵纪守法。他怎么会背道而驰呢？
    其二，他是一厂之长，他是有突出贡献的劳动模范，他是名播海内外的企业家，他的收入高，他的吃住行都是国家包着，他要钱没有地方花。他用不着伸手捞钱，更用不着几百万元、几千万元的往自己名下捞。人，生活在社会上，有吃有用有花，就知足了。能吃好用好花好，就更应心满意足了。褚时健是聪明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会干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蠢事。
    其三，褚时健下有群众监督，上有领导管着，他不是黑社会老大，更不是土匪头目，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他不可能成功的贪污受贿几百万元、几千万元，他不可能私设11亿元人民币、2500万元美金的小金库。只要他有那样的企图和举动，管他的领导不可能不察觉，不可能不发现，会及时批评、制止、警告。
    群众不敢相信褚时健严重经济违法违纪案件的理由还有很多。然而，事实无情。褚时健的确走上了严重经济违法违纪之路。他利用职权和职务便利主谋贪污私分公款300多万美元，其中他个人贪污170多万美元；为他人批烟牟利，其女儿索要和接受3630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元美金，妻子及其亲属共收受140多万元人民币、8万元美金、3万元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
    这是无法抹掉的事实。就像唐山大地震和深圳“8.5”大火、南海1000万元抢劫案一样无情，不信也得信。
    善良的人们由不敢相信，到不愿相信，直到被迫相信。这过程是痛苦的。善良的人们经受了痛苦，清醒之后，不禁提出疑问：我们国家并不富有，还有成千上万边远山区群众没有脱离贫困、解决温饱，甚至还有一家三代共有一条裤子的现象存在，广大农村，甚至包括不发达的城镇在内，还有成千上万的家庭无钱供养孩子上学，靠希望工程赞助接济，有青年考上了大学，因交不起学费而心灰意冷，被迫自尽；大大小小的国有企业裁员减负，一批批工人下岗，依赖国家发给的最低生活保障费艰难度日。多少科研项目无钱开发，多少危险校舍无力改造，多少公益设施等待修建。而褚时健之流却疯狂的吞噬国有资产，动辄百万元、千万元，甚至数亿元。有了褚时健之流的先富起来，就有成千上万工人、农民、战士的富不起来。有了褚时健这些耗子，一座座金山也会被掏空。
    善良的人们值得欢呼：褚时健这只耗子终于被逮住了。
    善良的人们正在深思：如何铲除褚时健这类耗子赖以生存的土壤？
    加强立法，完善执法，用法律制约权力，以法律规范掌权者的行为，真正做到国家法律高于一切，重于一切，严于一切。无论什么人，只能在国家法律规定、许可的范围内行使权力，谁要以权代法，以权压法，执法监督机关可以随时取消谁的权力。现实生活中却恰恰相反。掌握人财物审批权的人，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哪怕是非常潦草的一个签名，哪怕是撕开香烟盒拟就的一张便条，哪怕是舞场上的一句表态，哪怕是饮酒时的一次通话，都可以取代神圣的国家法律。唯有小权在大权面前才显得无能、无奈、无力。以权管权，恶性循环。权力不是为国家法律服务，不是为人民大众服务，而是权力之间的相互服务，相互依存。那些为了攫取权力，巩固权力、利用权力的人，便采取以钱买权的方法，在商品经济社会里，权钱交易便成了一股浊流，严重影响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褚时健向办案人员交待自己经济犯罪的起因时说：“新的总裁来接任我之后，我就得把签字权交出去了，我也苦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交签字权。我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不能白苦。所以我决定私分了300多万美元。”从这段话足以看出签字权的重要。在一些单位，都是实行一支笔审批。而谁对这一支笔实行监督呢？谁又能保证这一支笔审批的正确性呢？如果是下级、是群众对这一支笔审批的内容提出质疑或异议，那是百分之百的要倒霉、要吃亏、要受罪。罗以军曾认为褚时健私分300多万美元的行为不妥，但他不敢违拗“圣旨”，心里明白，嘴里不能说。他十分清楚提出反对意见的后果：摘掉总会计师的乌纱，甚至更惨。有这样一种现象：当权者严重经济违法违纪，财务主管人员也不例外。有的是情愿的，有的则是像罗以军一样出于无奈。一支笔审批制的弊端，对国家和人民造成的损失是有目共睹的。还是褚时健手中的一支笔，他除了审批玉溪卷烟厂数亿元的资金走向外，还审批玉溪卷烟厂生产的“红塔山”等名牌香烟的销售。他以出厂价批给大大小小的烟贩，而大大小小的烟贩们则以高于出厂价的价格销售给消费者。大大小小的烟贩们赚了钱，肯定要送给褚时健好处费。这是人人心里都明白的事，但有谁站出来明说，站出来反对呢？不是没有人想反对，而是反对了就没有好果子吃。如果法律能对反对者加以保护，情形肯定会不一样。
    由于法律不能对反对褚时健随心所欲批销“红塔山”等名牌香烟的人实施有效保护，便产生了褚时健为他人批烟谋利，其女儿褚映群索要和接受3630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元美金，妻子及其他亲属共收受140万元人民币、8万元美金、3万元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的严重后果。
    烟草企业近年来屡屡发生主要负责人以权谋私、触犯党纪国法案件。像褚时健这样，既是烟草专卖局长，又是烟草公司经理、卷烟厂厂长，产烟、销烟、管烟的权力集于一身，均由他一支笔签字审批，他能够保证烟草专卖吗？他能不严重经济违法违纪吗？
    对一支笔签字审批实施法律监督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不然，还会有褚时健、王宝森、陈希同、周北方似的当权者，将数亿元的国家资产扔进无底的黑洞。

 第99章 只有心忧天下才有满纸豪情

    写作需要火山般的爆发，大潮般奔涌的激情，也需要电闪雷鸣、急风暴雨般的速度，还需要排山倒海，摧枯拉朽般的力量。
    我们所说的写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我们无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和界定。
    只有当我们走进桃花源，登上岳阳楼，放舟汨罗江，伫立桔子洲头的时候，我们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写作。惟有气冲九霄的笔，惟有削铁如泥的笔，惟有驱虎逐狼的笔，惟有呼风唤雨的笔，才能编织出“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美丽画卷，才能演奏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绝唱，才能谱写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壮烈诗篇，才能发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呐喊。
    那么，我们手头握的是一支什么样的笔，应该怎样进行真正意义的写作，自握笔30年来，尤其是越到后来，越成为思索最多的问题。
    我们不敢说，我们明白了什么，我们更不敢说，我们的写作有多么的好。但我们敢说，我们已抱定了一个坚定的信念：一个真正从事写作的人，只有一身正气，才会有满腹才气，只有时时无畏，才能事事有为，只有心忧天下，才有满纸豪情。承受一切痛苦，看透一切阴谋，指出一切丑恶，用一颗虔诚的心呼唤清风明月、阳光雨露。
    我们坚持这样做了，但不一定做好了。《权与法的较量》就是我们这样做的结果。
    当我们正在校阅这部书稿的时候，我们从《人民日报》〉读到这则消息。
    中央纪委、河北省纪委最近严肃查处了河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姜殿武违法违纪案件，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决定开除姜殿武党籍。此前，中共河北省委已免去其省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职务，有关机关已依法罢免其人大代表资格并撤销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职务。
    姜殿武1989年起先后任河北省保定地区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保定地委书记兼白洋淀温泉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保定市委顾问等职，1995年2月任河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党组成员。
    经查，姜殿武的主要违法违纪事实是：严重失职，同意龙观公司在白洋淀温泉城增设赌博性质的“博彩”经营项目。这个商人注入资金并筹建姬丝汀18俱乐部（赌场），于1996年9月开始试菅业。截止1997年1月查封，输赢总额达1.55亿元港币。姜殿武在1993年3月至1995年2月，先后收受贿赂4万元和价值1.1万余元人民币的金丝如意。向燕赵毛纺厂股东朱某某等人索贿15万元。1994年11月，姜殿武要求涿州市某企业出资，为其妻儿、女儿、女婿及儿媳6人安排去湘江旅游，耗资公款2.5万元。
    据悉，姜殿武已被司法机关依法逮捕。
    我们每每读到这类消息时，便迫不及待地进入写作状态。我们在写作时，总是全身心地投入。有投入，自然有产出。但文人不像商人，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产出，恰恰相反，应以最大的投入，换取最凝炼、最精细的产出。以商品价值的标准衡量，这不合算，但换一种价值观衡量，就大不相同了。
    有了自己的价值观，自然就能守住一方宁静的天地。
    这些，似乎与后记无关，想想又觉得关系很大。于是，便写下来了。
    这是否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写作呢？！
    我们依然不知道。
    作者
    1998年7月26日于古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