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与法的冲突》 第1章 让读者在阅读之余受到法制教育和文化 ——《法制文化丛书》出版说明 湖南人民出版社法律读物编辑室 《法制文化丛书》是一套旨在宣传社会主义法制、弘扬正气、贬抑邪恶的通俗读物,共包括《权与法的较量》《钱与法的碰撞》《情与法的搏杀》《义与法的冲突》等四种。 该《丛书》具有如下三个特点: 一是抓住了当前反腐败斗争和社会治安的几个热点问题。违法犯罪的情形,归纳起来不外乎滥用职权、贪图钱财、纵情声色、讲哥们义气而不顾法律等几种情况。《丛书》围绕权与法、钱与法、情与法、义与法的矛盾和冲突组织材料,各辟专题单独成书,充分展示了我国政法部门打击犯罪的辉煌成果。 二是文笔生动、优美,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丛书》作者均为报告文学作家,文笔犀利,而且多年在法制类杂志社从事采访、编辑工作,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因此,《丛书》基本做到了行文流畅,内容真实可信,让读者在阅读之余,受到法制教育和文化熏陶。 三是点评思想深刻,分析切中肯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每篇文章末尾所附的点评,不仅对案件发生的原因作了综合的分析,而且对犯罪形成的社会文化基础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读后使人深思。 《法制文化丛书》的出版,是我们的一个尝试。由于水平有限,其中缺点、错误在所难免,欢迎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1998年8月9日 第2章 内容提要 《义与法的冲突》一书收入13个精彩的法制故事。 《又见桃花女》高桃花放着老实巴交的男人不喜欢,向往外边精彩的世界,结果到头来爱上的却是一个赌鬼。为了摆脱对方的纠缠,村民仗义相助,不料酿成了一场血的悲剧,她成了引发两条人命的红颜祸水。 《恶魔自掘坟墓》京、新、冀、川接连发生枪案,惊动了公安部部长。狡猾的罪犯心狠手辣,无辜的百姓一次又一次倒在了血泊中。分赃不均,罪犯自相残杀。警方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破案的线索,恶魔终于走向了自掘的坟墓。义气是致命的子弹。 《辰龙关大捷》美丽的湘西大山里再一次响起了“剿匪”的枪声,勇敢的特警们历尽艰险,凭借高超的技艺,终于击毙了躲在暗洞中的三名持枪歹徒,辰龙关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故事告诉人们不能光顾哥们义气。 《沉沉夜雾下的疑团》罪犯绑架了澳门成昌烟酒行老板、经理,勒索30万美金。珠澳警方联手,水陆同时行动,南北夹击,机智地与罪犯周旋,成功地破解了沉沉夜雾下的疑团。 《辽中擒霸》以王涛为首的特大黑社会团伙,横行辽中,丧尽天良,血债累累,成为辽中一霸。沈阳刑警雪夜设伏,乌伯牛大桥智擒王涛,接着一网打尽其团伙成员。 《出自奇特家庭的奇闻》他为了生崽而向弟弟借种,事后却心理失衡,一直疑心无辜的妻子,最后竟狠心杀死了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等他明白真相,已后悔莫及,只好求弟弟将其砸死。 《缉捕国际女毒枭》“大家姐”用女色与金钱笼络了黎志明等一大批人,制造“冰毒”,进行国际贩毒活动。为了缉捕贩毒分子,粤、港、澳、美、加联手行动,追得国际女毒枭无处藏身。 《一个特大杀人抢劫团伙的覆灭》张治成利用所谓的义气组织了一个特大杀人抢劫团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湘、粵、赣、浙、沪、闽警方一齐出动,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法,顶住了罪犯的疯狂报复,最终消灭了犯罪团伙。铲除了义气赖以生存的土壤。 《捉拿瞎眼“皇帝”》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山民,一个常年瘫痪在床的瞎子,居然在90年代的大别山演出了一场“皇帝”闹剧,利用妖言恐吓先后骗奸妇女55人,诈人钱财无数。然而,好梦终究难以长久。“皇帝”最后身陷囹圄。提防精神麻醉剂。 《湘江“鹅头”落网淡水》“鹅头”在湘江抢劫珠宝犯事,走投无路,被迫潜回老家淡水。为了躲过海上巡警的迫查,他忍痛沉宝。然而不管他逃往三亚,还是惠阳,等待他的都是一张严密编织的法网。 《真假夫妻与变形男女》她为了保持与情人的姐弟情义,竟然撇下勤劳忠厚的丈夫,拿起了刀棒,跟随情人登车抢劫。然而,当她在看守所为情人死死掩盖时,她的情人却以救她为名从她丈夫手里骗走巨款。这些变形男女无不落得一个可悲下场。 《营救湘江“夜明珠”》绑匪身捆炸药,绑架了三个有钱的大老板,躲进苏仙宾馆。郴州刑警出生入死,采取闪电行动,机智勇敢地制伏了凶恶的红毛绑匪。摧毁了罪恶的防线。 《千里觅“狼”踪》两头色狼狼狈为奸,四处流窜作案,罪恶累累。刑警们不辞劳苦,追踪千余里,终将深深躲藏的罪犯缉拿归案。 第3章 特殊的缘分 ——《法制文化丛书》自序 杨远新 湖南人民出版社确定了这套法制文化丛书选题。我们担负起选题的写作和组稿任务,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话得从1996年说起,当时我们中的一位申报副编审职称。经过了许多坎坷,副编审评下来了,也就心满意足了。那些人为的障碍,谁也不愿再去想它了。与小人怄气,误了自己的事业,不值得。我们中的这一位历来用这种阿q精神安慰自己。所以,依然乐乐呵呵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忽一日,我们接到湖南人民出版社法律编辑室主任曾赛丰先生的电话,要我们完成这套丛书的写作、组稿任务。作者有选题出书,如同运动员有赛事,如同战士上战场。但我们感到奇怪的是,曾赛丰先生与我们并不熟悉,他怎么会想到了我们。而且在我们身处逆境的时候,许多以前与我们很熟悉的人,也一下把我们忘了。电话中追问曾赛丰先生。他回答:“你知道李沛诚啵?”答:“他是贵社总编、编审。我们知道他,但他不知道我们。”电话那头回答:“他是出版系列高级职称的评委。他审读了你申报副编审的材料,对你留下深刻印象。尤其赞道你的述职报告,文情并茂,不落窠臼,如同一篇优美的散文。他向我社的年轻人作了推荐。”接电话的听了,眼里热热的。心想,每当我们困难的时候,为什么总会遇到好心人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最后,曾赛丰先生向我们中的这一位坦言,是李沛诚总编审阅这套选题时,建议他向我们组稿。曾赛丰先生又问:“田树德你应该不陌生吧?”答:“当然。”湖南人民出版社曾为我们中的这一位出版长篇纪实文学《内地刑警与湘江警方联合大行动》和长篇报告文学《创造奇迹的人们》,田树德是这两本书的责任编辑。我们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电话这头问:“田老师怎么啦?”电话那头答:“李总要我调查老田,老田极力推荐你。”原来如此。这果真中了一句名言:朋友不怕多,冤家只怕一个。这一时期,我们中的这一位无端遭到个别小人的诽谤、中伤、嫉妒、加害,而给予关爱、帮助、鼓励的则有许多熟悉与不熟悉的朋友。仕为知己者死。我们还有什么推却的呢?满口答应:拼尽全力,完成任务。 其实,我们当时心里并没有什么底。完全是被真情驱使。这套丛书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们也不完全明白。后来,我们中的一位与李沛诚总编见面。交谈中他得知我们中的这一位是珞珈山弟子,又师承陈美兰、何国瑞、唐荣昆、孙家富教授,便愈发高兴,愈发关心。他也是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他与陈美兰教授是同窗,似乎与我们中的这一位的感情一下拉得很近,悉心指点如何完成这套选题。我们中的这一位后来常常说:“李总编当时对我为何不存丝毫疑虑?假如我是个骗子,他岂不上当受骗?!” 现在这套法制文化丛书要面世了。我们向湖南人民出版社,向社长熊治祁、副社长李建国,向好人、善人李沛诚、田树德、曾赛丰道一声诚挚的谢意。同时,我们也借此机会,向武汉大学作家班的学友王炳辉致以感谢。他承担了这套丛书之四《情与法的搏杀》,使得这套丛书能及时配套出版面世。 对我们工作单位湖南省公安厅、湖南省财贸医院的领导和同事们,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时刻应该致谢的。我们的创作,与这里的本职工作,实在是两回事,但他们处处给我们提供了方便,尤其是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和鼓励。他们视法制文学创作为公安工作、医务工作的一部分,尽管与本单位工作没有多少直接关联,但他们高瞻远瞩心怀宽广地将此当作整个革命机器身上的一颗螺丝钉,帮助、扶持,既是义务,也是本职。 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本职工作干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业余创作干好?! 最后,祈请读者朋友赐教! 1998年6月28日于长沙火星803 第4章 引言 人,就像空中的云朵,海里的水珠,飘飘忽忽,悠悠荡荡,何时聚拢,何时分离,难以料定。万没想到,1996牟4月8日,我会在长沙街头遇见高桃花。这是一个遭上下左右唾弃的女人,这是—个令我时刻牵挂的女人。那是我任湖南省宁乡县公安局副局长时,因侦办一起血案而认识了她。可以说,她是这起血案的酿造者,而我却千方百计放走了她。与她同时放走的还有三个年轻男人。 第5章 两条人命 1994年12月16日,这是我在宁乡县公安局任副局长的第128天,按时髦的观念,这是一个非常吉祥的日子,或发达,或发财,总谚有点好运来。可我明白,这些均与我无缘。我像往日一样,只求平安充实地度过这一天。照原有安排,这天上午我应该上319国道,担负李鹏总理的安全保卫工作。八时十五分,李鹏总理从益阳往长沙,约九时途经宁乡。我正欲上路执行任务,突然接到局里通知,速到局长宣参与研究沩山乡大冲村新屋组发生的那起杀死两人的特大血案。我分担的那份护卫李鹏总理的工作,已另外派人接替我分管刑侦,研究案子是我份内的职责。我从居住的历经铺派出所赶往局机关。 我跨进二楼局长室,局长谢树南、副局长刘祖为、李寄坤、刑侦大队长蔡建国、教导员谢可良、副大队长赵丁山、侦察员李延阳都已在自己选准的位子土坐好。平日里那一张张生动活泼、鲜亮明丽的脸膛,此时都阴云密布、铁紧深沉。是什么压力使得宁乡公安的几大巨头如此愁眉不展呢?我来宁乡公安局任职时间虽然不长,可也亲眼见他们侦破震动京城的花明楼枪击案,影响全国的“319”国道拦车抢劫案,尽管遇到重重迷雾,道道险关,但由于有谢树南的运筹帷幄,有李寄坤、刘祖为的指挥若定,有蔡建国、谢可良的冲锋陷阵,有赵丁山、李延阳等的出生入死,再狡猾,再阴险,再凶残的罪犯,都被他们缉捕归案。在宁乡刑侦史上,尚未留下一宗悬案,破案率在全省一百多个县市中位居前茅。眼下这起杀死两人的特大血案,是现场没提取任何痕迹物证?还是尸源无法查明?还是罪犯早已逃遁?我坐下,听侦察员李延阳汇报具体案情。我听着听着,心情一阵紧似一阵,这起血案的确奇特,这起血案的确难办。为了山村女子高桃花,望城县青年黄新民、宁乡县青年龚寒冬,眨眼间化作冥冥幽灵。谁是凶犯?谁该承担法律责任?谁都是,谁都不是。谁都应该,谁都不应该。担负侦察破案任务的公安机关,对任何案件作出的结论都不能有丝毫含糊,罪与非罪,罚与非罚,必须泾渭分明。眼下这起杀死两人的血案,令我和我的同事们难下结论。没想到,此等难案,局长谢树南竟下令由我负责承办。我心里叫苦不迭,嘴里却不能推卸。干刑侦,就不能讲价钱。我作为上级公安机关派来挂职的副局长,如果连这点起码的觉悟都没有,岂不丢人现眼。尽管我知道前面要走的路坎坷曲折,要解决的问题复杂棘手,但我还是鼓足勇气一口应承了这艰巨的任务。 第6章 800颗印章 猎豹警车沿1810线向西飞奔,我和侦察员李延阳、伍义红驱车赶往案发地,从县城所在地玉潭镇出发时,阳光融融,碧空如洗,进入海拔970米的大沩山区,云遮雾绕,寒风啸叫,猎豹睁大双眼,在迷宫般的盘山公路上小心行进。李延阳、伍义红经常出入大沩山,对这一带的路况、气候了如指掌。他俩告诉我,往年这个季节,山上冰雪早已覆盖,车辆无法上下。今年气候反常,倒是给进山出山的人们带来了方便。我不免暗暗担心,若待我们进入山中,气温突降,岂不难以出山。担心归担心。不论出现哪种恶劣天气,不论遇到多大困难,都只能进,不能退。翻越大沩山毗庐峰,来到沩山乡政府,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从玉潭镇到此,92公里路程,猎豹警车用了五个多小时。这是宁乡县最边远的一个乡,来此一趟真不容易。 乡政府分管政法工作的孙副乡长和驻乡民警杨庆佳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稍事休息,他俩便首先安排我参观矗立在乡政府前面的密印寺。我要求先进山了解案情。他俩向我宣传,密印寺乃佛教圣地,历史久远,影响海内外,日本、东南亚诸国的佛教界人士,多次组团到此参观。我虽然不是佛教徒,可从此经过不去参观会留下终身遗憾。他们告诉我,密印寺始建于唐代大中三年,1918年3月9日,佃农张三元反对寺主逼租,怒而率众举火焚寺。1934年重建大雄殿,殿高9丈,殿内外石柱38根,殿内以模制鎏金佛像砖12182块嵌诸四壁。山门额改书“十方密印禅寺”,门联:“法雨来衡岳,宗风启仰山。”1983年,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文物保护单位。我听了以上介绍,的确有几分动心,但想到此行的任务,我还是坚持先到大冲村调查,了解杀人案的详情要紧,任务完成后,再参观密印寺不迟。 这时,孙副乡长慎重其事地将一份《关于请求从宽处理在押人员高铁辉等人的报告》递给我,并指着报告尾页密密麻麻的签字和印章,语气沉重地说:“杨局长!这是大冲村全体村民的心声,你要为他们做主啊!” 我手捧报告,仔细阅读。 宁乡县公安局领导: 望城县莲花乡金桥村村民黄新民,因与我村女青年高桃花逼婚,引起一场搏斗,致使我村龚寒冬当即死亡,黄新民负重伤。血案发生后,乡政府抓政法工作的孙自强、公安助理罗桂平、驻乡民警杨庆佳等人赶赴现场,对黄作了问话,而后立即安排人把黄扶上车,连夜送区派出所,约凌晨5点30,已将黄送到了区派出所,派出所见黄伤势严重,立即转送区医院治疗抢救。但由于受伤过重,抢救无效,于凌晨6点死亡。 我们认为:黄新民逼婚是实,已蓄意杀人,而龚寒冬等人只是为了保护高桃花的安全并发展到一场搏斗,以至死人、伤人、又死人,这完全是黄一手造成的。 目前公安机关收审了我村高胜祥、高铁辉、高革文、高桃花。我村支部、村委会及800多村民恳求上级明察,给予从宽处理。 此呈 沩山乡大冲村民委员会(公章) 1994年12月22日 大冲村村民盖章:…… 我顾不上细数这些印章,约有几百颗,形状有方的,有扁的,有圆的,还有的以签字代章,无论印章还是签字,一律鲜红鲜红,像张开的嘴,向我诉说。我在读报告时,眼角的余光看见,孙副乡长,就是报告中提到的孙自强,一直睁大他那双山里人特有的充满狡黠和智慧的眼睛注意着我脸上的感情变化。我是个易动感情的人。可这时,我不能感情冲动。我是在执法。情不能代法,法不能容情。我没有让孙副乡长从我脸上捕提到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我将报告放进公文包,和李延阳一起往大冲村进发。 第7章 祸根 从沩山乡政府到大冲村,虽说没有公路,虽说驶不了汽车,但沿溪而上的一条土路还算标致、规则。孙副乡长不知从哪里借来一辆崭新摩托,李延阳驾着,裁了我,在土路上飞奔。路边长着一线柳树,都斜了身子,倾向溪间,煞像杭州西湖岸边的垂柳,只是没有那般阿娜与妩媚。溪水顺山而上,分段筑有坝子,水超过坝子流下,如同飘起的轻纱。我想象,若春天溪水畅流时,在这溪上荡起竹排,或划动小舟,顺流而下,领略山川田园风光,与漂流猛洞河、冲浪武夷山相比,亳不逊色。摩托车一阵飞驰,我眼里的山势渐高,溪流渐瘦,土路渐细,两山合抱处,土路弯弯曲曲,摩托无法行驶。李延阳告诉我:大冲村已到。 我俩下车。此时,曾给我俩带来便捷的摩托一下变成了负担,我俩要去的新屋组还在大山中,摩托无法上去,原地寄存,须将摩托扛过半边山,或是抬过一冲田,山里人家分散在大山四周,看得见,听得到,真要走拢去,可得流一身汗。大概这山中很少来警察和摩托,周围的农舍里似乎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我俩。 “喂!放心去吧!摩托不会丢!” 西边半山坡的一栋瓦屋里传来呼喊声,好像连我们来干什么的都已经知道了,也更知道我们眼下的为难。 “那就拜托你啦!” 李延阳回答。他催我走,我犹豫。一辆崭新摩托,价值2万多元钱,没有车锁,很方便开走。与我们打招呼的人,连相貌也没有看到,摩托一旦丢失,找谁?谁也不能找,谁也找不到。李延阳要我只管放心,这里民风纯朴,治安稳定,还像六七十年代一榉样,没有偷盗,没有抢劫。 我俩攀援弯弯山道,朝大山中走去。刚转过—个弯,迎面遇到一个身材武礅,皮肤黧黑,胸前挂两支钢笔的中年人。我问: “同志!你是大冲村人吗?” 他友好地点头。我觉得这正是调查了解情况的好机会。我和他谈起了杀人案。他说话很利索,也很有分寸。 “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他们不是团伙,以前从没有做过坏事。龚寒冬是个好伢子。他被黄新民杀死,黄新民又被打死,这根在于不懂法。祸根还是高桃花,为了她,才丢了两条性命。凭良心讲,高桃花也是个安份守已、勤劳善良的好妹子,她要不是到长沙打工,不受城里人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影响,也不会招惹来黄新民。听有些年轻人讲,高桃花从长沙回来告诉他们:如今城里人都时兴解裤开胯,天天晚上,男男女女都到舞厅ok、跳舞,跳着跳着,男的跳出三务腿,女的跳出矿泉水。不晓得她到底讲没讲。反正我没听到过。” 他名叫高进军,是沩山乡联校的老师。 说着,前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户人家,木板瓦房,门前有口绿汪汪的水塘,山上的青松、翠竹晚入水中,俨然一幅画。高进军告诉我们,这里是高干兴的家,案发当晚,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在这里给高干兴的父亲办丧事。高桃花就是从这里将高铁辉、高胜样、高革文、龚寒冬等人喊去捉望城伢子的。 我和李延阳找高干兴家的人作调查,屋门开着,就是找不到一个人。我们与高进军握别,继续登山。弯弯山道,将我们带入一片茂密的丛林,入眼而来的全是诱人的翠绿,耳里听到的全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和叮叮咚咚的流水,空气清新甜润,没有一丝污染与友尘。置身这充满生机的大山,感受不到寒冬的萧杀与冷酷。我不禁生出疑问:这样美丽的地方怎么会发生凶杀案?凶杀案怎么会发生在这样美丽的地方? 攀援十来分钟,几乎到了山顶,眼前又出现一个小山窝。两栋瓦屋,座落在山窝南北,中间相距约两百米。南边那栋是离桃花的家。当我们从北边这栋瓦屋经过时,一个年轻人担了柴,从屋后的大山走下来,笑盈盈地邀请我们进屋喝茶。李延阳悄悄对我说:“这就是高学龙。” 走进高学龙家,勃勃生机扑面而来,首先两只白鹅昂起颈项,高声鸣叫,欢迎远来的客人。接着,高学龙的兄嫂、侄子、父母、祖父,都从那几间红砖瓦屋里走出,用笑脸,周热情迎接我们。凑巧的是,高胜祥的父亲高学仪老人也在这里。他非常关心目前正关在县收审所的儿子,担心他饭量大,每餐吃不饱肚子,还担心他挨打。我来沩山前,特意到收审所找高胜祥谈了一次话,一是了解案情,二是听听他的想法。他得知我要来沩山,便向管教警察要来了他写给父亲、已经贴好了邮票,尚未发出的一张明信片,托我转变给他的家人。此时,我拿出明信片,交给高学仪老人。他说他不识字。我便一字一句地读给他听。 亲爱的爸爸妈妈、奶奶、兄弟们: 你们好! 我的事情不知你们知道了不,但知道了也不必太难过,事到如今不可收势(拾),我真没想到会落到如此地步,究竟要到什么程度,现在还不清楚。奶奶、爸爸妈妈,你们都很快就要过生日,不孝儿不知能不能面祝,现在还不知道,现在我的心都差不多要碎了,每天都有伤心的泪水陪伴着我。现在天气冷,不知道还要住多久,所以我盼你们能给我送一铺被子来。雷叔,我不知道要落到什么程度,我很担心。请您给我想想办法。这里的兄弟们对我很好。再请告诉我的伙伴们,我现在很想念他们,很想早日自由。不罗嗦了。 不孝儿胜祥草 1994年12月19日 高学仪老人听着,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地说:“胜祥从小就很懂事,听话,喜欢替别人帮忙。他每天为村里87岁的孤寡老人高士莲挑水,劈柴,老人得了重病他端尿端屎,日夜待服。村里不管哪户人家有困难,他都乐意帮助,不晓得做了几多好事。村里老老一小小都喜欢他。没想到,这回帮高桃花的忙,帮出了一桩血案,自己受了连累,也给全村人添了麻烦。胜样!我的好儿,哪天才能平平安安回来?” 这并非打孩子都是自已的好。高学仪老人讲的句句是实话。高胜祥的确不错,与之接触就会留下好印象。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说话爽朗痛快,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那天上午,在宁乡县收审所的办公室里,我要他谈谈对血案的反思。他说,望城的黄新民赖在高桃花的家里不走,要逼着恋爱。他和伙伴们帮高桃花—把,行为是对的。 后来,黄新民杀死了龚寒冬,他们围住他,将他捆起来,这更是对的。他们没有打死他,将他抓住后,还烧火给他烘,端水给他喝,赤脚医生向铁辉还给他吃药、打针,他们有什么罪?最初的目的是捉了黄新民送乡政府。如果黄新民不跑,不杀死龚寒冬,他们也不会打他,最终他也不会死。事情不会落得这个悲惨的结局。抓黄新民时,高胜祥从山里捡了一根两尺多长的棍子,打了黄新民左手两棍,屁股一棍,大腿两棍。没想到要把黄新民打死。只是不想让黄新民跑掉了。黄新民杀死了龚寒冬,大家都恨他。谈话结束时,高胜祥对我说: “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了。如果有抢劫犯要我去抓我也不去了。错一次拐,学一回乖。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被关在收审所里,日子真的难得打发。想起家里就哭。我哭,没让别人看到。我想不到会是什么结果。如果要判刑、劳教,看家里能拿钱把我买回去啵。” 这些,我当然不能对面前的高学仪老人讲。我只说“您莫急,放宽心。真金不怕火炼。相信党和政府会对这起血案做出公正的处理。” “要处理就狠些处理桃妹子—个人,坐牢、抵命,都要得。高桃花的邻居、高学龙的父亲高绍东义愤填膺,满脸涨红。他接着说:“挑妹子是祸根,灾难都是她带来的。” 高绍东是宁乡县汽车站的退休职工,见多识广,说起话来不打结巴。他说,他是看着高桃花出生,又看着高桃花长大。凭良心讲,高挑花过去是个好女子,变坏,是近两年的事。高桃花是个独生女。父母为了高家传宗接代,也为了老有所靠,在高桃花满16岁那年,经人介绍,招隆寄生做上门女婿。由于双方均未到法定结婚年龄,村里、乡政府不批准他俩结婚。隆寄生时常来,尤其是农忙李节,几乎天天都在高家,帮助种田拌土,挑的背的都是他干。两个老人很喜欢这个勤快伢子,可高桃花却对他不满意,认为他太老实,磨子压不出几个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将来要吃亏。所以,高桃花总是没有好脸色给隆寄生看。两位老人生怕夜长梦多,日后有变,索性要隆寄生住过来。两个人到了一起,两颗心却捏不成一团。高桃花对隆寄生硬是没感情。强扭的瓜不甜,越扭越觉苦。高桃花害怕这样过一辈子,她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便悄悄离别大冲村,翻越大沩山,一车坐到长沙,在一建筑工地打工。在这里,她认识了打工仔黄新民,两个人不晓得怎么搞成了坨掰都掰不开。隆寄生接她回来,她不来。黄新民带她去望城,她去了。隆寄生晓得没指望了,也死了心,离开高家,到广东打工去了。奇怪的是,高桃花在黄新民家住了几个月,又回到了大冲村,黄新民几次来接她,她总是躲,再也不肯去了。 “看看!一下就变坏了。在大冲村,像她这样的女子,还是第一个。”高绍东的父亲、年近八旬的高树平老人用力磕着旱烟锅里的烟灰,说:“杨局长!没有高桃花这条祸根,俺村里就不会闹出两条人命,也不会让公安局抓去几个人。政府要惩罚,就惩罚高桃花,她犯到哪里办到哪里。哪怕将她枪毙,俺全村人都没意见。过去,俺村上从来没有人吃官司。这回,让全村人丢脸啊!” 第8章 山村悲剧 我们走进高桃花的家,这是一栋三缝两间一横偏的土砖瓦屋,没有鸡鸣、鹅唱、狗咬,也没有主人出来招呼,所有的屋门都大敞肆开,任我们随意出入。高桃花住一间正屋,有一床一柜,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柜里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及各种女人用品。另一间正屋放置谷仓,堆放干柴,半仓金灿灿的稻谷,半屋黄霜霜的干柴,展示着这户人家温饱不愁。横偏从中隔为两半,一半是厨房,灶里冷火休烟,锅盖、灶面积了薄簿一层灰;另一半是高桃花父母的住房,一张空床,床前摆着一只小方桌、几把本椅子,看得出这是全家人吃饭所在。 据陪同我们的高学龙介绍,高桃花悄然离家后,其母一病不起,打针服药毫无疗效,两个月后,撒手西去。杀人案发,高桃花被收审,其父扛了铺盖,进大沩山烧炭,再也没见回来。 我们走遍了几间屋子,接着绕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屋后是山,山上青松挺立,翠竹茂密,屋前一座绿汪汪的水塘,水塘那边一冲田,田那边又是大山。此时,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将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眼前的树竹照得一派灿亮。我简直怀疑,那一幕流血的悲剧不是发生在这里。然而,流血的悲剧的确发生过,谁也无法改变。 1994年12月13日,夜已深沉,高桃花为高干兴的父亲办理丧事忙碌了大半天,她累了,她要回家歇一歇。她独自踩着山道往家走,半途,她又转身,走向高干兴家。她不敢独自回家。今天下午,她已分手的恋爱对象黄新明从望城县来到她家,逼她恢复恋爱关系。多亏邻居高铁关赶去帮助,吓跑了黄新明,她才没有吃亏。她估计黄新民不会善罢甘休,此时可能潜入她家中。她回家,若不依从黄新明的要求,黄新民就会打她,甚至杀她。她知道黄新民很爱她,她也了解黄新明天不怕地不怕干事不顾后果的性格。她回到高于兴家,正好遇到本村青年高革文、龚寒冬、高太山,他们帮助办理高于兴父亲的丧事,还没有回家休息。高桃花请他们护送自己回家。高革文。龚寒冬、高太山满口依允。他们四人来到高桃花家。高桃花用手电筒从窗户朝自己卧室照去,看见黄新民正睡在自己床上,便提出将其抓了送乡政府。 现在看来,如果没有高桃花这条要求,两条人命案也许不会发生。我在来沩山之前,到宁乡县收审所提审了高桃花,我问她为什么要将黄新民提了送乡政府?她答:她爱黄新民,但黄新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她要黄新民改正,黄新民不但不听,反而多次当着赌友的面骂她,打她。她无能为力约束他,希望乡政府能教育他戒除赌博的恶习。那样他们就可以结婚,就可以好好过日子。我怀疑她说的假话。她说她是真心,她肚子里正孕育着黄新民播下的种子,已经有了三个月。黄新民戒掉赌博恶习,他们的后代才有甜美日子过。高桃花说着泪流满面,她没有想到因为她的这条提议,断送了黄新民和龚寒冬的性命。 既然要抓了黄新民送乡政府,高革文,高太山、龚寒冬都担心力量弱了,对付不了。于是,派高太山重返高于兴家,高铁辉、高彩良、高胜祥、高学龙、周桂明仍在这里守灵,高太山对大家讲:望城伢子睡在挑妹子床上,一起将他抓了,送乡政府。高彩良年届不惑,是村上的电工,他提醒大家:夜里黑,要防止望城伢子带了刀。大家最好带点防身工具,保障自身的安全。在大家一起去高桃花家的弯弯山路上,高彩良借故打了回转。 十多分钟后,高太山、高胜样等一行五人来到高桃花家,与高革文、龚寒冬合兵一处,有的拿扁担,有的握木棍,有的持猪栏方,有的操旧菜刀,分别守住各门道。这时,高桃花从后墙砖洞伸手进屋拉开后门拴,不待后门推开,黄新民已打开正屋大门,冲向屋外,守大门的高学龙闪身退开,而守侧门的龚寒冬却猛扑上去,将黄新民抱住,随即发出:“哎哟!他杀人!他有刀!”的叫声。黄新民甩开龚寒冬,冲出禾场,顺土砖瓦屋左侧的山路朝后山上逃跑。龚寒冬、高革文、高铁辉、周桂明奋起追赶。高革文边追边挥起手中的扁担,先后两下砍中了黄新民的脚和腰,当第三扁担砍去时,高革文自己摔倒了。龚寒冬、高铁辉等人继续追赶,并喊:“望城伢子!只要你放下刀。就不打你了。”黄新民边跑边回头,举起手中的刀,指着龚寒冬、高铁辉,吼道:“谁上前就捅死谁!” 又追了—段,龚寒冬突然蹲下,喊道:“我不行了!”喊声很微弱。高铁辉超过龚寒冬,猛追黄新民,很想—把抓住,可黄新民挥着刀,无法拢身。高铁辉瞄准机会,手中的木棍击中了黄新民的腰部,锤柄从把腿部断落。高铁辉不再追赶,因为他听见龚寒冬还在喊:“哎哟!我不行了!”他与随后追上来的周桂明、高学龙扶起龚寒冬,接起其衣服,察看右胸肋骨处的刀伤,热乎乎的血正往外涌。龚寒冬站立不住,又蹲下,要求大家一定要抓住黄新民,决不能让其逃走。 于是,大家又一起追赶黄新民,渐渐形成包围圈。黄新民见上山的路被堵死,掉头,连滚带爬,往山下逃跑。高胜祥迎头截住,高轶辉紧紧逼上,周挂明侧面拦挡,不约而同地命令黄新民放下刀。黄新民不听,舞着刀,喊道:“哪个拢来,哪个就死!” 随后赶来的高革文见此情景,挥起扁担,将黄新民砍倒在地,高胜样、高铁辉、高学龙分别用木棍、木锤柄击黄新民的手臂、腿部,夺了其手中的尖刀。 这时,高桃花来了,她告诉大家,她把龚寒冬扶回家,安置在床上,龚寒冬就昏死过去了。她要求赶快去几个人,送龚寒冬去医院抢救。高铁辉、高学龙、高太山立即赶往高桃花家。接着,高桃花从身上拿出一根红尼纶绳,递给在场的人,要大家绑了黄新民,送往乡政府。 高胜祥、周桂明绑了黄新民的双手,拖着送往乡政府。黄新民不肯走,高桃花要他走,他不听。高胜祥跑到高桃花家,又拿来一根棕绳欲将黄新民的两只脚捆了,和高革文一起抬往沩山乡政府。刚绑了一只脚,传来消息,龚寒冬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大家悲愤交加,提了黄新民一只脚,绑在就近的一棵树上,留下高桃花看管,其余的人都去看死了的龚寒冬。 也是在宁乡县收审所,也是高桃花哭着对我说:她听到龚寨冬死去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她马上想到的是龚寒冬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得知儿子死去的消息,是否活得下去。活下去,将来谁来赡养、照料、送终。她恨自己,惹出了这么大的祸,欲一死了之。但她想到应该活下去,为死去的龚寒冬做点应做的事。她盯着绑在杉树上的黄新民,恨超过了爱。此前,她递给大家红尼纶绳,心里想的搬既然绑了他送乡政府,就不会再打他,就可以少一些疼痛。那时,她也没想到龚拳冬会死。是黄新民狠心杀死了龚寒冬。她骂,她哭。黄新民要她莫哭,要她把他杀了。他杀死了人,有了血债,他应该抵命。他还说,他只是想冲开一条路迅走,他没有想到那一刀出手那么重,会把龚寒冬杀死。他还央求高桃花,他抵了命,她一定要留下她肚子里的种子,抚养成人。逢年过节,带着孩子,到望城看望他的老父老母。高桃花一句也没有回答,只知道哭,一直哭得昏死过去。 高桃花醒过来,沩山乡分管政法的孙副乡长,管区民警杨庆佳等人赶到了现场,此时已是次日凌晨两点。黄新民仍然被绑在杉树上,杨庆佳将他解下。黄新民讲背脊疼,口干,高铁辉给了他四片阿斯匹林服下,随即,孙副乡长、杨庆佳等组织人力,抬了黄新民,送到沩山乡政府所在地,又立即租车,送到沩山区中心医院救治,到达医院已是十四日早上六时,不待医院采取抢救措施,黄新民于六时十分死亡。 第9章 两种意见 我查阅、研究了法医鉴定。白纸黑字,客观公正: 死者龚寒冬系他人利器刺破肝脏造成大量内出血死亡,此锐器即为黄新民所持自制尖刀刺龚寒冬右胸所致,伤口宽度和衣服上相应位置的刺孔宽度,与黄新民手持尖刀的宽度一致,作同一认定。 死者黄新民系他人较大面积钝器重击左腋下第六至第九肋骨,导致左肺上叶完全萎缩,肺出血和气胸死亡。 此案究竟如何处理、定性,专案组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一种认为:黄新民的行为构成杀人罪。黄新民携带自制尖刀而来,逼高挑花恢复恋爱关系,系有准备,有预谋。龚寒冬只是抱位他,他却持刀直刺龚寒冬的右胸,致使肋骨骨折,刀尖深达肝脏,下手之重,足应预见自己行为可能造成他人死亡,有杀人的主观故意,构成故意杀人罪。高铁辉等人的行为不构成犯罪。黄新民未经高桃花的允许,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其行为不受法律保护。高桃花虽与黄新民有恋爱关系,但也有终止这种关系的权力。在她遇到侵害又无力抵抗或驱逐对方的前提下,有权寻求他人的帮助,或驱逐对方,或将对方扭送政府机关。愿意帮助、保护她的人,为抵御对方携带的凶器,持木棍、木锤等自卫,应是合法的。当对方杀伤人后,将其捉拿,也是他们的权力和义务。对方拒不放下凶器,为及时制止犯罪,用木锤、木棍、扁担打击对方,是必要的措施,并无杀人的故意,故不应追究其刑事责任。另外,高铁辉等人的行为并没有坏的社会影响,没有民愤,他们是为了制止黄新民侵害高桃花的权益,欲捉拿其送乡政府,是合理合法的行为。黄新民行凶杀人后,拒不放下凶器,高铁辉等人为制服他,即使有些过火行为,因无主观恶意,也不应视为犯罪追究其责任。目前社会治安状况欠佳,要鼓励人民群众同违法犯罪作斗争,就应该给予宽松的法律环境,从而充分体现法律“打击敌人,保护人民”的作用。相反,则会打击人民群众自发维护社会治安的积极性。 另一种意见认为:高铁辉等人的行为构成故意伤害。高铁辉等人如果只是为了制止黄新民的不法行为或驱逐其,应及时报告乡、村领导,或是口头责令其离开高桃花家,没有必要各持本棍、扁担、木锤、旧菜刀等器械围屋堵门。黄新民为了迅脱或避免可能受到的伤害,只捅了龚寒冬一刀,没有再捅第二刀,没有杀死人的主观故意。高铁辉、高革文等人在追赶黄新民的过程中,反复实施了伤害行为,导致其死亡,构成了伤害罪,应追究刑事责任。 作为我个人来讲,当然只有一种意见。但我个人的意见,不能替代专案组的意见。所以,我采取客观的态度,将以上两种意见如实报告局党委。 没想到,在讨论此案如何定性,如何处理的局党委会上,也是这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局党委书记、局长谢树南拍板:客观地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上报县政法委。 第10章 一吐为快 1994年12月27日下午,宁乡县政协会议室,历来是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与中共宁乡县委、县政府领导人协商本县有关重要人事安排、重大改革和建设举措的地方,今天聚集了公捡法司四长及其率领的有关人员,就沩山乡大冲村血案如何定性,处理,展开了热烈地讨论。主持人的开场白简单明了,他把充足的时间留给与会者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蔡建国(公安局刑侦大队长):黄新民携带自制尖刀为了防身。此前,很可能高桃花吓唬过他:你老到我这里来纠缠,我会喊人捶你一顿。黄新民此次来,只睡在高桃花床上并没有殴打、侮辱高桃花。如果黄新民殴打、侮辱高桃花,高桃花呼救,龚寒冬、高铁辉等人赶来救助,这就是见义勇为。我认为,黄新民杀死龚寒冬,犯有故意杀人罪。而高铁辉、高革文、高胜样等人穷追猛打黄新民,并绑在杉树上,犯有伤害致死罪。都应承担法律责任。 刘祖为(公安局副局长):此案复杂,这不是单纯的抓杀人犯。如果黄新民威胁高桃花,性质就不同了。他俩恋爱、同居,已成事实婚姻。有了矛盾,应通过乡村调解。高桃花邀集兄弟们,带了凶器,将黄新民包围,要抓了送乡政府。黄新民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当有人开后门进屋时,他拉开前门逃跑。这无可指责。他逃跑时,被龚寒冬抱住又捅了龚寒冬一刀,没捅第二刀,他的目的还是为了逃跑,不是为了杀人。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人将他包围,打伤,又将他绑在杉树上,导致他的死亡。这是伤害,这不是见义勇为。总之,高桃花是祸根。 张维政(检察院副检察长):黄新民反正是死了,没什么讲的。高铁辉等人的行为是违法的。对黄新民,可以驱赶,但不应该用棍棒殴打,不应该绑在杉树上。当然,他们始终没有要打死黄新民的故意。他们的举动,属伤害人的行为。至于处理,应该从轻。高铁辉等人构成犯罪,但不追究刑事责任。 刘维炳(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黄新民不死,难以定他的死罪。他一刀捅死龚寒冬,是在有意无意之间。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故意打人是存在的。黄新民被逼得无路可逃,他举刀说:“谁上来就捅死谁!”那是出于反抗的本能。鸡被宰了还要弹几下。所以,硬说高铁辉等人无罪,讲不过去。 杨建强(法院副院长):高桃花喊几个年轻人帮忙,绑了黄新民送乡政府,这里包含有打黄新民一顿的企图。高桃花领人开后门进屋,黄新民发觉势头不对,只好开前门逃走。黄新民出门,被龚寒冬抱住,捅了一刀,这是矛盾急剧转化的过程。这一刀,定间接故意杀人无可非议。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人得知黄新民杀了人,持木锤,扁担、棍棒追打,伤害黄新民的故意是比较明显的。说他们不构成犯罪,我不敢苟同。他们构成犯罪,但考虑到社会效果,可以不予追究。至于赔偿方面,我主张黄新民赔偿龚寒冬,高铁辉、高桃花、高革文、高胜祥等人赔偿黄新民。这才公平合理。 李寄坤(公安局副局长):高桃花喊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帮她捉了黄新民送乡政府,是因为黄新民曾用匕首逼着她去望城,她不去黄新民就偷走了她的衣物。黄新民一刀捅死龚寒冬,可见心狠手毒。高铁辉等人要黄新民放下刀,保证不打他。黄新民不但不听,反而继续持刀威胁,所以越加引起高铁辉等人的义愤。 李延阳(公安局刑侦大队侦察员):高桃花发现黄新民赌博,经再三劝告不但不改,反而当众打骂她,她要与其终止恋爱关系,这是她的权力。晚上十点多了,黄新民睡在她床上不走,她不喊人抓了送乡政府,她怎么办?高铁辉、高革文等没有违法,他们持木棍、扁担捉黄新民,是因为黄新民手上有尖刀,他们要自卫。黄新民冲出门时,龚寒冬只伸手抱住他,并没有打他,黄新明捅他一刀,显然是故意杀人。 谢可良(公安局刑侦大队教导员):黄新民携带自制尖刀来到高桃花家,动机是不正当的。此前,他来高桃花家两次,一次偷走高桃花的衣服,一次强行睡在高桃花床上。这次,高桃花喊了村上的年轻朋友,将其捉拿送乡政府,是正当的。黄新民冲出门时,龚寒冬只伸手抱他,没有打他,他就杀人,显然是故意杀人。群众有追杀人犯的义务。追捕过程中,高铁辉、高革文等如果不用扁担、木棍砍倒持刀威胁、顽抗的黄新民,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龚寒冬遭杀害。 赵丁山(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他们不是要把黄新民打死,他们捉住了黄新民,给他服药,给他水喝,足可说明这一点。他们的行为是与邪恶搏斗,不是违法。如果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会造成消极的社会影响。 李辉奇(政法委副书记):黄新民杀死了龚寒冬,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追赶,黄新民一直不肯放下刀,还要杀人,不把他打倒怎么办?这还有罪吗?! 周述尧(综合治理办公室副主任):黄新民持刀杀了龚寒冬,还要杀人,高铁辉、高革文等人将他包围,打倒,抓住,绑在杉树上,这是抓获罪犯的行为。黄新民杀了一个人,不及时抓获,他还会杀人。 孙赐林(检察院检察长):黄新民不经允许,睡在高桃花床上,这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黄新民被包围,开门逃跑,龚寒冬抱住他,不让他选跑,龚寒冬手中有菜刀没有使用,他却二话不说桶了高寒冬一刀,致于死地。这完全可以定黄新民的间接故意杀人罪。黄新民杀了人,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应不应该追赶?我认为他们既有权力,也有义务。追赶过程中,黄新民还要杀人,高铁辉、高革文等迫不得已使用扁担、木锤、棍棒击打。如果是公安民警追捕黄新民,黄新民持刀顽抗,公安民警可以开枪。群众为什么不能使用棍棒?打死了杀人犯,还要追究刑事责任,不利于社会治安的好转。要把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人抓起来,判刑,我心里不平衡。 谢树南(公安局局长):我与孙检察长的意见是一致的。假如我们公安民警追捕坏人,有民警被坏人一刀捅死,我们是何心情?黄新民一刀捅死了龚寒冬,如果高铁辉等人让其逃走,我们又会怎样看待。肯定责怪他们防范能力不强。现在,区乡两级和当地群众对我们收审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意见很大,认为我们公安机关是非不分,以后再没有人见义勇为了。对收审高桃花,倒是觉得应该。因为祸都是她引出来的。她不逃婚外出打工,就不会引来黄新民,大冲村就不会发生这场灾难。 又是两种意见相持不下。 我作为到会的一员,又作为全面调查此案的负责人,此时应该坦率的发表自己的意见。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讲道德的人,最大的痛苦是面对邪恶,无能为力惩治,面对善良,无能为力保护,面对正义,无能为力伸张,面对丑陋,无能为力揭露。现在,党和人民赋予我权力,我完全可以旗帜鲜明地表明我的立场、观点。于是,我说: “第一,大冲村民风纯朴,治安状况良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家有难,四邻相助。流氓、盗贼、劫匪,均不敢涉足此地。所以,自然容忍不了黄新明持刀逞凶。 “第二,高桃花有权爱谁,也有权不爱谁。她不爱父母强迫她爱的隆寄生,她爱自己选择的黄新民,这不应该受到指责。她身单力薄,当她的生命和财产受到威胁时,她寻求村里的同伴们的保护,是合理的,是应该的。尽管由此引发两条人命案,但不能说她就是祸根,就是祸水。她要同伴们捉了黄新民送乡政府,是想借乡政府的力量,教育黄新民戒除赌博恶习。若能那样,她依然爱黄新民,依然愿与黄新民结婚。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不能收审,高桃花同样不能收审。 “第三,如果让黄新民逃走,我们公安机关将花多少人力物力追捕?!潜选十年八年的杀人犯有之,逃跑过程中继续作恶,丧心病狂危害社会的杀人犯有之。黄新民一旦逃走,会是何种后果?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等不但没违法,反而有功。” 我只知一吐为快,别的没有多想。 第11章 是对是错 后来,经过多次讨论、研究,征求各方面人士的意见,终于决定:解除对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高桃花的收审,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罚款处理。 我心头仿佛轻松了许多。 光阴似水。很快,我在宁乡县公安局的任职期满,回到了省公安厅。每有闲暇,总要想到这桩血案,其中的内涵似乎永远回味不完。我也不断地问自己:当初那样的看法,那样的处理,究竟是对是错?几次有过重访大冲村的准备,但均因琐事拖累,未能如愿。我的心一直惦念着大冲村,一直惦念着大冲村里的高铁辉、高革文、高胜祥、高桃花等人。 人生就是如此滑稽,有些事,往往费尽力气去办倒难以办成,突如其来的机遇,巧合,倒能轾而易举地了却心愿。这次在长沙街头遇见高桃花,即属于此种情形。她与以前相比,显得苍老了许多。亮丽的眼角叠起了皱纹,乌黑的秀发夹杂着银丝。我与她招呼。她先是一怔,继而认出了我,黑红的圆脸盘上便有了一层笑。我问起她的近况,她脸上的笑即刻消失,换成了辛酸、哀愁、痛楚。她轻轻地告诉我,她从收审所被放出去后,她不敢回大冲村,村里的人不打她,不骂她,可吐出的唾沫也会把她淹死。她也深感对不起大冲村人。她欲寻短见,但她想到龚寒冬的母亲和黄新民的父母,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她要活下去。一肩挑起赡养、侍候、孝敬三位老人的责任。若不是地,龚寒冬、黄新民都不会死。他俩活着,三位老人的晚年生活自然幸福、美满。她给三位老人精神、感情上造成了严重创伤,永远无法弥补。物质上,她不能给三位老人留下创伤,她要倾其全力,尽一切可能,满足三位老人的生活需求。她在宁乡,在望城,在长沙,四处打工,拼命挣钱,自己省吃俭用,给三位老人买吃的,买穿的,买用的送去。她曾同时给几家老板当钟点保姆,从早干到晚,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她曾同时做几位少奶奶的乳母,吃进去的粗茶淡饭,挤出来的雪白奶汁,将一个个小公子喂得白白胖胖,她的身子骨都榨干了,换回的钱却不多。近些日子,她正在一家建筑工地挑灰桶。我问她现在的爱人,她沉沉地摇头,叹息。她说: “隆寄生那样的男人老实、守法,但不赚钱。黄新民那样的男人聪明、赚钱,但不守法。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究竟哪样的男人可作依靠。我没有勇气选择新的男人。再说,我肩上的责任重。不允许我选择新的男人。用你们城里人的话说,我独身闯天下。” 我望着她,眼前一片模糊。面对弱小,面对贫穷,面对法盲,我无力扶持,帮助。 我觉得自己太猥琐,太渺小。 高挑花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我不知道。 高桃花往什么地方去了,我更不知道。 我知道了也没用,还不如干脆不知道。 第12章 点评 何以酿成山村悲剧 宁静、和谐、美好的大冲村,突然于一夜之间闹出了两条人命案。这是所有大冲村人没有想到的,也是所有保护高桃花,惩罚黃新民的年轻人没有想到的。他们的本意是给黄新民一点颜色看看,以免其日后再来纠缠高桃花。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心都是善良的。结果竟酿成了一场悲剧。 大冲村的这场悲剧能否避免呢? 回答是肯定的。那夜,高革文、龚寒冬、高太山等从高桃花的口里得知黄新民赖在她家床上不走的情形后,不是拿了扁担,握了木棍,操了菜刀,将高桃花家包围起来,欲捉了黄新民送乡政府,以显示大冲村人的力量,而是先到乡政府报告司法员,或是驻乡民警,或是分管政法工作的乡党委副书记,由他们对黄新民进行说服、规劝,不行,再按法律程序处理。那肯定会是另一种情形。龚寒冬绝对不会被屋内冲出的黄新民用刀捅死,黄新民也不会因捅死了龚寒冬而被大冲村的青年乱棍打死。 作者表现这场山村血案,目的不在于告知人们谁该惩处,谁该抵命,而在于警醒人们:当身边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切不可义气用事,感情用事,而要很好地运用法律武器,保护别人,保护自己。罪与非罪,法与非法,往往仅一步之差,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如何运用。 愿人们能吸取这血的教训。 第13章 首都群贤会 列车一声呼啸,驶离乌鲁木齐火车站,划过广袤无垠的西北大地,驶向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 这是1996年3月7日。 经过了七天七夜的飞驰之后,列车缓缓驶入北京火车站。车厢门打开,人们挎袋,背包,潮水般下车,霎时一条大江分做若干条支流,淌进北京的大街小巷。 一团沉渣,从天山脚下泛起,混杂在进京的人流中,他要实施策划了十多年的疯狂计划。 他手中那只沉甸甸的皮箱里,藏着一支手枪、一支步枪,以及手枪、步枪子弹共95发。 他朝石景山区走去。 这时,北京警方正为侦破“2.8”抢劫银行运钞车案忙得喘不过气来。 谁也没想到,自3月31日以来,北京城里连续发生3起夜间袭击执勤岗哨的恶性案件。2个哨兵被打死,2个哨兵受重伤。 中央领导、军委领导十分关注。 北京市委、公安部党委极为重视。 北京警方日夜奋战,顽强拼搏,尽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但从没有低头、退却。 北京枪案未破。 河北、新疆又起狼烟。 作案手段相同,使用枪支弹药相同。 京、新、冀、川警方联手行动,足迹遍布长城内外、长江两岸。 1997年8月19日12时许,乌鲁木齐市延安路边疆宾馆商贸城枪声骤起,两名戴着头套的持枪歹徒,开枪打死7人,打伤5人,抢走现金130余万元。 长城震惊。 长江愤怒。 1997年9月9日,正值毛泽东主席逝世21周年纪念日,也是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三天,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部长签署命令,给北京、新疆、河北、四川公安机关破获特大持枪犯罪系列案件的民警通令嘉奖: “这一系列案件的破获,有力地打击了刑事犯罪的嚣张气焰,打出了公安机关的声威,是公安机关密切配合,协同作战,联手打击暴力犯罪的又一成功典范,再次显示了公安队伍打击犯罪、攻坚克难的顽强战斗力,为维护首都和新疆地区社会治安稳定作出了重大贡献,为迎接十五大顺利召开消除了一大隐患。” 受到嘉奖的民警们并不轻松,并不愉悦,他们为在这一系列案件中丧生的16人、受伤的15人而难过、而悲痛。 1996年8月下旬的一天。 北京西郊香山。 一家非同寻常的宾馆,四周戒备森严。 主楼前的大坪里,摆满了悬挂军警牌照的车辆。 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河北省公安厅、北京周边县市公安局、驻京部队等各路枪弹专家、痕迹专家、模拟画像专家会聚一堂,通报3月31日、4月7日、4月8日、4月22日、7月27日深夜,相继发生在石景山、丰台、徐水的特大持枪犯罪系列案,目的是想通过会诊,拿出破案良策。 共和国首都,犯罪分子一而再,再而三,袭击执勤岗哨,抢走枪支弹药,可谓丧心病狂,气焰嚣张。 半年来,北京警方出动精兵强将,日夜开展侦查,可仍未发现犯罪分子的踪影。 与会领导、专家,心头既沉重,又愤慨。他们对一桩桩案子进行仔细分析、研究,欲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为侦查全案打开突破口。 1996年3月31日夜11时左右,北京市石景山区,某电厂门口,两位哨兵换岗,下岗的哨兵挎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回营房去了,上岗的哨兵端着枪,昂首挺立岗台上,睁大眼睛,穿透沉沉夜雾,注视四周的动静。 突然,哨兵头部被重重地击了一棍,倒在地上,立刻昏死过去。 待哨兵醒来时,发现手中的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不翼而飞。 哨兵立即报告。 军警紧急出动,封锁四面大小路口,搜索电厂和周围果园。一无所获。 一案未破,一案又起。 4月7日夜,又是11时左右,又是石景山区,某要害单位门口,突然“叭叭”两声枪响,执勤哨兵灵活躲闪,才免遭不测。 哨兵立即顺着子弹射来的地方追去,不见任何踪影。 时间虽临近子夜,石景山区公安分局仍作出了迅速反应,各警种同时出动,四面包围,严密搜索。 一个多小时后,分局巡逻队一辆警车在苹果园旁拦截一辆白色出租车,欲上前实施盘查。一位巡警刚下车,打算朝白色出租车走过去。 突然,白色出租车左侧后门推开,跳出一名高大男子,举起枪,朝巡警连连扫射。 这位巡警一边躲闪一边还击,巡逻车上的民警也开车追了过来。 高大男子边开枪边逃跑,逃到牛朗家府果园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京城里连续发生两起袭击执勤岗哨的案件,公安部震惊,北京市公安局震惊。 公安部副部长白景富亲自查看案发现场,并作出重要指示。 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张良基亲自出任专案组组长,下设两个组,一是以侦查为主,一是以防范为主。两个组的成员全是从各警种、各部门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他们在张良基局长的直接指挥下,走访布控,排查深挖,紧锣密鼓,有声有威。 石景山区委、区政府领导,首都钢铁公司领导也极为重视,两起袭击岗哨的案件,使全区群众和首钢干部工人均时刻感到没有安全感,严重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为了尽早破案,他们亲自出面发动群众,寻觅犯罪分子的线索。 正当首都警方和群众四处布网查缉时,没想到4月22日凌晨1时,丰台某要害单位执勤岗哨关大门时,背后被射了一枪。哨兵顽强地转过身,胸部又中了两枪。 哨兵倒在地上。 黑暗中窜出一个高大男子,又用枪对着哨兵头部开了一枪。 当人们赶到时,哨兵身上的枪套被解走,高大男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首都群众心头又添恐怖阴影。 首都警方肩头又增千斤巨石。 中南海指令:北京市公安局务必尽快破案。 张良基日夜连轴转,眼里的血丝没有消失过,一方面部署侦查,一方面加强防范,决不许北京城里再度发生袭击执勤岗哨的特大案件。 专案组将在“4.7”、“4.8”、“4.22”三起枪案现场提取的弹壳,送公安部第一研究所,经枪弹专家技术检验,弹壳出自同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而这支枪十有八九是电厂哨兵在3月31日夜里遭铁棍袭击被抢走了的那支。 那么枪弹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什么样的枪弹呢? 这是一个谜。 专案组再次找到“4.8”案的白色出租车司机,从其嘴里进一步了解到犯罪嫌疑人的特征:北京口音,身高1.75米左右,35岁上下年纪。 偌大北京城,早早晚晚,日日夜夜,方方面面,旮旮旯旯,都有搜索的脚步,寻觅的眼睛。 案情没有明显突破。 7月27日上午,公安部刑侦局向北京市公安局通报: 当日凌晨,距北京100余公里的河北省徐水县,某单位3名执勤岗哨遭一持枪歹徒袭击,两名哨兵被打死,一名哨兵受重伤,被抢走一支“八一”式自动步枪。徐水警方闻讯,立即出动重兵,包围现场,经严密搜查,从附近草丛里发现犯罪嫌疑人作案时穿的军装一套,胶鞋一双。而犯罪嫌疑人不知去向。 张良基闻讯,毫不犹豫,速派刑侦处副处长傅政华率领侦查技术高手赴徐水,了解案情,协助勘察现场,进行技术检验,得出结论:现场遗留弹壳,又是出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可究竟是什么枪弹,仍一时难以认定。 公安部只得邀请各路专家,汇聚香山,通报案情,共同分析、探讨。 会上,专家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最终得出一致结论: 北京、徐水四起枪案的子弹,只装备给新疆、甘肃等西北地区。专案组应该从新疆刑满释放回北京、回京探亲愈期未归、保外就医及越狱潜逃的人员当中寻找使用这种枪弹的犯罪嫌疑人。 第14章 德胜门枪声 石景山地区是案发重点地区。 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局长王仲伸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这种时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期望他作出满意地回答。 他恨不能伸手就能逮住杀人魔王。可侦查破案是一项最艰难、最复杂的工程,所获往往与付出难以成正比,需要时间,需要智慧,还需要韧劲与耐力。 王仲伸自“3.31”案发以来,他没有吃过一顿安心饭,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脸上也没露过一次笑容,局长办公室听不到他的声音,家里看不见他的影子,从太阳升,到太阳落,从月亮起来,到月亮下去,他不是在派出所,就是在居委会,部署、督促、检查。 居委会主任发现一个疑点,管片民警得到一丝线索,他无论多忙,也无论离多远,都要亲自赶去听汇报,和基层民警、干部一起分析、研究。 他深信: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只有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公安工作才能无往而不胜。如果石景山区的每个群众都发动起来,人人睁大一双警惕的眼睛,犯罪分子就没有立足之地。 他去得最多的还是刑警大队,几乎每天去三趟。 刑警队盼望他去又害怕他去。他的到来,往往能给大家智慧与勇气,可没有新的情况、新的进展向他报告,又感到很惭愧。 刑警大队从大队长到普通队员,大家都一心扑在案子上。大队长刘福兴,湖北老家发来30多封急电,父亲病危,哥哥晚期癌症,都盼望他早日回去见上最后一面,可他一拖再拖,只想等到破了案,抓住了凶手,再向王局长请假,回老家探亲,心里才踏实。 然而,案子偏偏破不了。 副大队长朱钢银每天率队蹲点守候,热浪袭击,蚊叮虫咬,有的蹲守地点煤车往返穿梭尘土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天下来,浑身沾满灰尘和煤屑,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 刑警大队破了无数起大案要案,难案怪案,像这样疑雾重重,无头无绪的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 春去冬至,日月如梭。 侦查工作仍然陷入僵局,犯罪分子似乎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侦查员们明白,这是老奸巨滑的犯罪分子所共有的特点,当公安机关追查紧时,其深深隐藏。一旦看准机会,会愈加疯狂作案。 12月16日下午2时许,西城区德胜门外北滨河路香烟批发市场,突然枪声响起。烟市北面的一座烟摊前,中年妇女许艳辉低头清点包里的人民币。 突然,一名戴头套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她面前,用枪指着她的胸膛,厉声说: “不许吭声!老老实实把包给我。” 许艳辉吓得“哇”的一声叫,赶紧护住装满人民币的棕色提包。 “叭!” 蒙面男子扣动了扳机。 子弹射入许艳辉的胸膛。 蒙面男子夺过棕色提包,穿过人群,朝烟市外面逃跑。 霎时,整个烟市大乱。蒙面男子边逃边朝周围群众开枪。 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区分局“110”处警中心接到报案,飞快赶到,包围烟市,封锁交通,没有一个环节延误。 然而,就是查不到蒙面男子的去向,仿佛从天而降,入地而遁。 刑警大队勘查现场发现,弹壳又是出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他们同时分析:歹徒使用的莫非又是3月31日夜抢走的那支半自动步枪?! 第15章 京城大行动 “叭叭叭!” 枪声,一阵比一阵紧,一阵比一阵密。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王军、副处长傅政华、杨建国、石景山公安分局局长王仲伸、刑警大队大队长刘福兴、副大队长朱钢银、侦查员韩滨等,分别握了“五四”式、“五六”式手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八一”式半自动步枪、“八二”式、“五六”式微型冲锋枪,“五四”式、“六四”式、“七九”式冲锋枪,对准靶子,连连射击。 北风凌咧,寒气袭人,他们却头上热汗直冒。 他们瞄准面前的靶子,仿佛瞄准了持枪杀人的恶魔,一颗颗子弹射出去,穿中了靶子的胸膛。 他们没有歇息,一口气射击完了数千发子弹,这才放下枪,喘口气,擦擦汗,吸支烟。 接着,他们将数千发子弹的弹壳收集在一起,仔细比对,反复检验,终于得出一致结论: 12月16日,歹徒射杀许艳辉的枪,系“八一”式自动步枪。 他们立刻联想到7月27日凌晨,徐水县某单位三名哨兵遭袭击,被歹徒夺走的正是“八一”式自动步枪。 看来“12.16”案与“3.13”、“4.17”、“4.8”、“4.22”、“7.27”案紧密联系在一起,都是那个高大男子所为。这个疯狂歹徒隐藏在北京城里,一有机会就窜出来作案。若不尽快将其捉拿,上对不起党中央,下对不起全国人民。 这些刑侦男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感到了肩头的压力。他们没有低头,坚信自己的力量。他们能一举侦破震惊全国,引起党中央、国务院高度关注的“2.8”、“6.3”、“8.27”系列持枪抢劫银行案,也一定能侦破这一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 全市再次进行摸排。 北京市新闻媒体向全体市民公布了简要案情,号召广大群众擦亮眼睛,提高警惕,注意发现线索,协助公安机关破案。 北京市监所系统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攻势,要求监所在押人员一方面坦白交待,一方面检举揭发,若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政府将给予重奖。 全市结合贯彻“枪支管理法”收缴非法持有枪支,落实“以枪找案”的工作方针。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尉健行,每次向全市部委局和区县领导发表讲话时,均反复强调,各级党委、政府对公安工作要高度重视、大力支持,尽一切可能配合公安机关开展侦查破案。 全市各区、县党政主要领导,都亲自督阵,查线索,挖罪犯。 专案组更是日以继夜地开展工作。刑侦处长王军身患糖尿病,每天揣着药瓶子上班。为了便于指挥,他干脆驻扎在石景山,并宣布:案子不破,他不回刑侦处。 副处长杨建国的孩子患心脏病,休学在家,他顾不上回家照料,也象王军一样,驻扎在石景山,坐阵指挥。 分队长李锦军率领几名队员,日夜在外面摸排、蹲守,劳累过度,晕倒在厕所里,脑门、鼻子碰到水泥地上,裂开口子,缝了12针。他妻子患肾结石、急性胃炎,住院治疗,身边没有亲人照料,吃饭、服药均有困难,暗暗伤心落泪,只盼望丈夫能抽空陪她一天半日。可李锦军好不容易来到她病床前,没坐半小时,就抱歉地对她说: “发生在石景山的一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还没有破,我得赶紧回那里去。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他话没说完,毅然转身,含着眼泪,离开妻子,走向了自己的岗位。 按常规,付出与获得成正比。然而,侦查破案并不这样。为侦破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北京市党政军警民付出了大量心血与智慧,就是找不到杀人魔王的踪影。自“96.12.16”案后,那个“高大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6章 天山来客 1997年8月23日, 凉悠悠的秋风吹拂着北京的高楼大厦,浅街深巷。 秋天,是北京最美好的季节。 北京人熬过了炎热的夏天,当秋天朝他们悄悄走来时,明显地感觉到秋天带来的舒爽与惬意,紧锁了一个夏季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露出会心的微笑。 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学研究所的民警们,早早地就来上班了。他们要抓住这美好的季节,做他们要做的许许多多事情。 刚开门不久,大门里走进了两位高大、粗犷,皮肤黧黑的汉子。这立即引起了全所人的注意。 科研单位,不同于执掌人事任免,钱物审批的部门,一天到晚,一年四季,清静有序,开展业务往来的多是些清秀文雅之人。 两位来客还没登记,刑事科研所的民警已从其五官相貌,神态举止以及服饰装扮看出是来自天山脚下的同行。 昨天,他们已接到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通知,新疆自治区公安厅派员送检6枚弹壳,要求尽快拿出检验结果。 这两位穿维吾尔族服装的大汉,一定是来自天山脚下的同行。 两位枪弹研究专家大步跨出实验室,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地迎了上去。 “早知道你们要来。欢迎!欢迎!” “给你们添麻烦,请多支持!” “全国公安本一家嘛!不说两家话。” 首都民警的手,与边疆民警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警察之间,没有大款、官员之间那么多客套、寒暄,想多说几句客套话,搜肠刮肚也找不出那些甜蜜的词语。握手之后,便是直奔主题。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派来的两位特使,从提兜里取出6枚弹壳,交给北京市公安局刑事侦查科研所的两位专家,道: “家里正急等你们的化验结果。” “放心!马上进行。” 北京专家又问: “看来,案子非同寻常?” “大庭广众,公开抢劫。打死7人,打伤5人,抢走现金130万元。” “有线索吗?” 两位天山来客沉重地摇了摇头。 两位枪弹研究专家握了6枚弹壳,走进研究室。 两位天山来客坐在研究室门外的长条凳上,静静地等待。 太阳从人民大会堂的东侧,缓缓移到了人民大会堂的顶端,又向天安门城楼西侧渐渐下滑,两位天山来客不时起身,走动,目光不是看看天空中的一轮太阳,就是望望研究室门口。 太阳在移动,而研究室的门则一直紧闭。 他俩走出研究所,从大街上买来了四盒方便面,两盒放在长条凳上,捧了两盒走到研究室门口,欲敲门递进去,可举起手时,又犹豫了。他俩又从研究室门口轻轻悄悄地退回,落座长条凳上,将四盒方便面整整齐齐地摆列在一起。 太阳下山了,夜雾升上来。 北京城里,华灯齐放,歌舞升平。 与外面的世界比较,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学研究所则显得静谧、安宁,几盏雪白的路灯,朝水泥地上投下团团树影,没有往来的脚步和车辆将其踏乱、辗碎。 秋虫在树上鸣叫,与院墙外的歌舞音乐声比较,虽是细弱、单调,却显得很有情趣、很有生机。 两位天山来客平时看惯了浩阔无垠的夜空,此时目睹首都这繁华热闹、拥挤嘈杂的夜景,似乎很不顺眼,很不习惯。 他俩带着几分莫名其妙地烦躁,从长条凳上起身,走近研究室门口。 门,依然紧闭。 他俩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依然是静悄悄的。 两位枪弹研究专家自早晨从他俩手中接过6枚弹壳走进研究室以后,整整一天,还没出来过一回。 他俩购来的4盒方便面,一直摆列长条凳上,没有适当机会递进去。 天山来客不忍心打搅北京主人。分分秒秒都很宝贵,多一分钟时间,就多一份精力投入研究,结果早一分钟得出。用于侦查破案中,挽回的损失,创造的价值,便不能用一分钟时间来衡量。 两位天山来客整整等候了一天,除了喝完两瓶“老渡口纯净水”,肚子没添一丝东西,也丝毫不觉得饿。 一直到了晚上9时,研究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拉开。 两位天山来客倏地起身迎了上去。 “结果出来了。” 两位枪弹研究专家仍穿着白大褂,手中端着6枚弹壳,兴奋地对两位天山来客说: “这6枚弹壳,与我们北京去年‘12.16’案发现场的子弹,是同一支‘八一’式自动步枪发射的。” 两位天山来客听了异常兴奋,连声说: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谢谢!谢谢!” 他俩赶紧转身,从长条凳上取了四盒方便面,全部塞进两位白大褂手中,道: “你们辛苦了!赶快填填肚子。” 两位枪弹研究专家笑了,道: “拿出了准确结论,肚子早就填饱了。” 北京、新疆同行一起,连夜将检验结论报告了公安部,要求次日派公安部的权威专家确认。 事不宜迟。 侦查破案,最需要抢时间,争速度。 更何况这桩案子特殊,歹徒去年在北京城里连续作案5起后,销声匿迹。 今年7月以来,新疆连续发生了几起类似的案子,如果新疆、北京两地从案发现场取得的弹壳出自同一支“八一”式自动步枪,那就完全可以肯定,那个高大男子从北京作案后,逃到了新疆,又在那里继续作案。 北京、新疆、河北三地警方联手,破案指日可待。 公安部委派权威枪弹专家,连夜赶到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学研究所,查阅了所有的检验报告,对研究结果表示完全认同。 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即通过红色通讯专线,传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局长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也飞越千山万水,传到了新疆自治区公安厅厅长和河北省公安厅厅长的耳朵里。 京、新、翼警方联合侦查,共同追剿行动,于1997年8月23日深夜从北京拉开了帷幕。 第17章 飞过蓝天 1997年8月24日。 晴空万里。 上海虹桥机场,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入停机坪。 车门推开,一位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大步跨出,登上了离他最近的一座弦梯。上海模拟画像专家张欣,终于赶上了上海飞往北京的这次航班。 尽管一路顺利,可他仍然累得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机舱里,闭上双眼,让自己绷紧的神经缓缓松弛。实在是太紧张了。他正在访问目击者,突然接到公安部召他进京的紧急通知。他看一眼手表,离飞机起飞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他赶快回家,匆匆收拾了画像必需的工具,给妻子留下一张字条,直奔飞机场。 他所在单位上海市铁路公安局知道公安部召他进京,肯定是有要案难案等着他去侦办。决不能耽误了进京的航班。 局领导一边与民航局联系,为他留好座位,一边派出警车,将他直送机场停机坪。 飞机缓缓滑行。 轮子渐渐离开跑道。 机翼发出呼啸。 机身冲向万里高空。 张欣仍然闭目养神,他想象着公安部紧急召他进京,将会交给他什么样的任务。 张欣是闻名全国的模拟画像专家,也被国际警坛誉为“中国警坛一绝”、“中国画坛神笔”。 在案件侦破过程中,有关技术人员根据受害人或其他当事人、目击者提供的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描绘出近似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用以通缉、搜捕、抓捕犯罪嫌疑人。 这是当代刑事侦查工作的重要技术手段之一,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 张欣经过长期潜心研究,善于在变化多端的描述中,抓住瞬间的真实,画出几可乱真的犯罪嫌疑人画像。 10年来,他的摹拟画像技术在警界赢得较高的声誉,各地公安机关视此项技术为“破案的法宝”、“十分有力”的武器。自1994年以来,张欣的绘画绝技曾在黑龙江海林市特大持枪杀人案、苏州火车站“4.8”杀人抢劫案,86次、314次列车麻醉抢劫案等大案要案的侦破中屡建奇功。 他也因此而多次立功受奖,被评为“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申城十佳民警”。 此次,他不知道等待他去完成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任务。 飞机飞越长江。 飞机跨过黄河。 飞机从南向北。 飞往首都北京。 就在张欣匆匆赶乘飞机,飞赴公安部的同时,哈尔滨南岗机场,也有一位民警像他一样正匆匆赶乘哈尔滨飞往北京的航班。 他是黑龙江省枪弹专家崔道池。 公安部电召他火速进京。 什么事,他不知道。 他没有多想,也用不着多想。 反正见到公安部领导时,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北方汉子,不像南方汉子那样性急。 他乘坐的飞机滑离跑道,扶摇直上,从北向南飞行。 他透过舷窗,欣赏着北国八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美好风光。 1997年8月25日。 首都机场,阳光灿烂。 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张新枫,率领上海模拟画像专家张欣、黑龙江枪弹专家崔道池、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傅政华、石景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刘福兴等刑侦技术人员,还有河北省公安厅派出的刑侦工作专家,一行10多人,乘波音737大型客机,从首都机场起航,飞往大西北边境城市乌鲁木齐。 飞机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顺利抵达乌鲁木齐机场。 张新枫等一行走下舷梯。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杨德禄等立即迎上前,紧紧握住他们的手。 “张局长!有你坐镇指挥,我这肩头的压力轻多了。” “杨厅长!我只是给你当参谋,天塌下来,还得靠你亲自顶着哟!” 停机坪里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宾主说笑着,钻进警车,直驰乌鲁木齐宾馆。 张新枫等一行没顾得上休息,更顾不上游览天山风景,连夜听取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关于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的情况汇报。 第18章 武器库被盗 1997年7月5日下午7时许。 天山遮住了太阳的脸,通红的晚霞顽强地照过来,戈壁滩金辉闪烁,玛纳斯河波光粼粼。 这一日里最炎热的时候过去了,气温渐渐凉爽。 石河子,昼夜温差很大。俗话说:“夜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这是最准确、最形象的描绘。 这时,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41团机关退休职工曹云兵扛了铁锹,走出家门,他每天都要利用傍晚不冷不热的时光,给自家的小菜园浇水。 这成了他夏季的习惯。 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路哼着小曲,踏着晚霞,朝他心爱的小菜园走去。 曹云兵唱着、走着,来到团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时,突然一怔。 他闭了嘴,止了步。 他看见一位陌生男青年正用铁棍撬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的大门铁锁。 抓贼! 他欲大喊。 但他止住了。 他担心自己年迈眼花,没看准,出了差错,有可能是器材库的人丢了钥匙,只好撬锁进库门。 他紧走几步,看清了撬锁男子的模样,身高在1·75米以上,中等体态,上身穿黑色衬衣,肩上挎了一支长枪。 曹云兵是石河子人。1950年春天,王震将军率领中国人民解放军来到这里,开始在这亘古荒原上建设军垦农场时,他也随之来到了垦区。 他是石河子的第一代工人。 他对141团的新老一辈,没有不认识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高大男青年。 他欲喝问。 可不等他开口,那背长枪的男子朝他瞪着凶狠的双眼,连连摆手,示意他赶快走开。 曹云兵不进不退,心里好气愤:这世道不知怎么变得不是味了,做贼的人,反而比抓贼的人还胆大,还厉害。 他不信这个邪,扛了铁锹,又往前走。 高大男子端起枪,朝他摆出了射击的姿势。 面对枪口,曹云兵犹豫了。 不能硬拼,子弹不是吃素的。 硬拼,就会丢了老命。 辛辛苦苦一辈子,退了休才过上几天清闲日子,他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虽说稀奇古怪的事情多,活下去也可以多看看嘛。 他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侧身向自己的小菜园跑去。 曹云兵跑着、跑着,途中又看见一位贼眉鼠眼的男青年,手里握着根长棍,朝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跑去,边跑边东张西望。其衣着打扮,身材长相,与前面看到的撬门者有几分相似。 曹云兵心想:看这鬼头鬼脑的样子,莫非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又不是金钱重地,他们要撬开干什么呢? 不好! 曹云兵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据他所知,这个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以前是民兵武器弹药库,里头存有民兵训练用的枪支、子弹、手榴弹等多种器材。 这两个贼人十有八九要偷枪。 曹云兵自从退休以后,从来还没像今天这样觉得一个老石河子人的责任感如此沉重。 他心急火燎,打算转身与这两个贼人拼了。转念间又以为不行,对方有枪,独自去拼等于白白送死,更重要的是不能保护库房里的枪支弹药。 他提起双脚,打着小跑,赶往当地派出所报案。 他跑了一半路程,突然听见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方向传来沉闷的枪声和狗的惨叫。 曹云兵知道仓库出事了。 他心里一急,脚步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他咬紧牙坚持着,气喘吁吁地朝派出所跑去。 派出所接到报案,从普通民警到派出所所长,都立刻掂出案件的份量。两个青年男子,一支长枪,要偷的又是民兵武器弹药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此案非同一般。 所长一边调集民警,全副武装赶往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一边报告石河子市公安局。 石河子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周传强率领刑警队5名侦查员立即出动。 当两路人马赶到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时,两名青年男子已逃得无影无踪。 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当日无人值班,两条守护仓库的警犬遭枪击死亡。 刑警们连夜勘查现场,发现了三枚“八一”式自动步枪弹壳,提取了作案人留下的足迹。 与此同时,调来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的所有保管人员,紧急清点、核对存放的民兵训练器材,未发现丢失枪支弹药及其它物品。 刑警们向两条献身的护库警犬致以谢意。 他们分析,两名青年男子撬库房门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偷枪支弹药。也许开始撬库房门时未发现有警犬守护。作案过程中,两条警犬突然扑出来,于是慌忙开枪,打死了警犬。他俩不敢久留,也不敢取枪支弹药,只顾逃命要紧。 石河子市公安局党委对此案非常重视。虽然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没有丢失枪支弹药,可两名犯罪嫌疑人手中有枪,而且还要盗窃枪弹。这显然是两名穷凶极恶的歹徒,还会疯狂作案。一日不抓,一日给社会留下隐患。 局党委调动全市警力,开展缜密侦查。 这时,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党委会议室里,与会领导、专家都静静地听周传强介绍情况。 张欣插断周传强的话,问能否将犯罪嫌疑人的相貌特征作更详细、更具体的介绍。 周传强点头,并说: “更重大的案情还在后头。” 第19章 警务区血案 1997年8月8日下午7时30分。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49团1营营部。 营部工作人员均已下班。 每间办公室门窗紧闭。 营部院内显得很安静。 平常这个时候,只有警务区办公室的门开着,值班民警像白天一样,随时接待来办事的群众。 从事无线电修理的个体户白建新掌握这一点。 今天,他要给新带的徒弟办理暂住证,趁天黑时顾客稀少,匆匆朝警务区走来。 白建新走进警务区那栋砖混结构的平房,每间办公室的门都紧闭,屋里也没有灯。 他敲了敲每间办公室的门,均无人应答。 平时都是24小时有人值班的呀,今夜为何反常。 白建新觉得蹊跷。 他透过每间办公室的门缝往里看。 天还没完全断黑,里面的情景还看得清,每间办公室里都没有人。 他打算走,又不甘心,还有民警们休息的那一间集体宿舍没有看。 他走过去,弯腰从门缝往里看,发现治安员时春勇躺在床上。 他高兴地敲门。 可是,时春勇既不翻身,也不应答。哪怕喝醉了酒,也不会睡得这么沉呀!他了解时春勇,从来滴酒不沾。 白建新急忙转到后窗,踮起脚尖,探头往里看。 “哇!” 白建新不由得大吃一惊,魂飞魄散。 警长姜玉斌浑身是血,侧卧在床上。 他又转到宿舍门前,连连擂门,大声呼喊: “姜警长!姜警长!” 没有一丝回音。 白建新哭泣着,一路跑到派出所。 他向值班民警报告了他在警务区看到的情形。 红色电波,迅速将案情逐级上报。 周传强闻讯,浑身一震。 他立即挑选15名刑警,风驰电掣,赶往案发地。 莫索湾垦区公安局刑警先期到达,正展开现场勘查工作。 周传强们赶到与其合兵一处,加大勘查力度。 警务区宿舍内两张床并列摆放,姜玉斌侧卧在左边床上,时春勇仰卧在右边床上,各自头部遭枪击死亡。他俩的传呼机仍然挂在裤腰带上,装现金的口袋没有翻动。 刑警们从室内取了弹壳、弹头。 但没有发现其它任何痕迹。 刑警们还迷惑不解的是,警务区宿舍的门和窗户均未受到损坏,也未留下指纹、手印,也无擦划痕迹。 歹徒是怎样开枪打死姜玉斌、时春勇的呢? 又是怎样抢走姜玉斌佩戴的“五四”式手枪和11发子弹的呢? 刑警们分成若干个小组,分头深入兵团各营、连,访问干部、群众。 家住警务区附近的一位职工反映: 8月7日晚上,他从自家小菜园浇水回来,走到半路,听见警务区方向传来两声枪响,他以为是警务区民警放枪,便没当回事。 又往前走了一段,抬头,看见警务区变成了黑灯瞎火。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他心里动了一下,但立刻看见警务区出来两个人影,上了公路,接着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他以为是警务区的民警出去执行任务。因为他家离警务区很近,对警务区民警的工作、生活很了解,半夜出击,这是警务区民警的家常便饭。 “请你仔细想想,你从菜地回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晚上12点40分左右。我把整个菜地浇了一遍,需要那么长时间。再说,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感到天气很凉了。” 住在警务区附近的另外几户居民,也证实他们听到两声枪响,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他们悔之晚矣的是,都没把那当回事。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就是那两声枪响,夺走了他们信赖的好民警姜玉斌和治安员时春勇的性命。 149团的干部、群众强烈要求公安机关尽快破案,逮住凶手,为姜玉斌、时春勇报仇雪恨。 刑警们检验从现场提取的弹壳、弹头,均系“八一”式自动步枪所射,与“7.5”案件现场提取的弹壳、弹头比对,完全属同一类型子弹。 刑警们分析,歹徒作案的目的不是为了谋财,而是要抢枪和子弹。于是推断,“8·8”案件、“7·5”案件,同属两名青年男子所为,目的都是为了弄到枪支弹药。而且断定,这两名青年男子虽然抢到了一支枪和11发子弹,但不会远离,仍潜藏在石河子市一带,还会伺机作案。 周传强部署:查枪支弹药,查摩托车,查149团所有常住人口、暂住人口、流动人口,逐一定位定时。同时,对人工影响天气器材库等武器弹药存放地,加强埋伏,加大防守,一旦两名歹徒再杀回马枪,一定要保证做到现场捉拿。 这时,周传强的口讲干了,端杯喝茶。 会议室里听得全神贯注的人们也觉得口干了,也端杯喝茶。 大家抬起头时,发现窗棂已被朝霞映得通红。 夜过去了。 新的一天来临。 该用早餐的时候了。 张欣、崔道池提议,每人来一碗方便面,边吃边听案情通报。 大家一致赞同。 第20章 面对喷火的枪口 时间如玛纳斯河上的水波,一天又一天地流过。 石河子市公安局的全体警察日夜出动,访问、摸排、守候,眨眼间十天过去了,案情仍在原地踏步。 是侦查方向不对? 还是出了什么漏洞? 全局警察都在想,都在问。 总结会上,大家一致认为:侦查方向没有错,侦查过程也没有出现任何漏洞,至今没有收获,说明两名歹徒非常阴险、狡猾。要克敌制胜,贵在坚持。 石河子市警方加大了侦查力度。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杨德禄深入案发地,详细了解发案、报案、破案情况。 1997年8月18日,他召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公安局、石河子市公安局、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农六师公安处、莫索湾垦区公安局等单位负责人开会。 他通报了“7.5”、“8.8”案件的情况,请大家献计献策,共同制定破案的“妙方”。他强调: “老一辈石河子人,有能耐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建起一座令全世界瞩目的新城,轮到我们,则要守护这座戈壁新城的宁静,而我们却未能胜任。‘7.5’‘8.8’案件发生,全石河子市,整个垦区,人心惶惶,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这两起案件不破,我们愧对为开发垦区奉献了壮丽青春的军垦战士们,愧对为描绘石河子这幅美丽画图呕尽心血的王震将军。总有一天,我们会去他老人家那里报到的。如果今天不把这两起案子破了,那时他老人家会指着鼻子骂我们是饭桶,是草包。王震将军的性格,大家是知道的呀!” 杨德禄越说,声音越沉重。他仿佛就像看见王震将军走进了会场,正指着他责骂似的。他的话语,他的情绪,打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会议气氛由沉闷、凝重,到活跃、热烈。 最后,杨德禄将大家的意见归纳为两点。 其一,两名青年男子在141团、149团一带有落脚点,下一步侦查工作应对石河子市、应对整个垦区,深入进行摸排,不能漏查一间出租屋,也不能漏登一个流动人口,尽快找到犯罪嫌疑人的藏身之地。 其二,犯罪嫌疑人抢劫枪支弹药是为作大案做准备,目的可能是为了抢钱。各级公安机关,必须尽快做好辖区内所有金融单位,所有商场,所有集贸市场的安全防范工作。要实行人防、物防相结合,能用的先进设备、先进手段,都要全部用上去,做到每天24小时不失控。 会议的结论和规定采取的防范措施是正确的,遗憾的是,会议刚结束,有些防范措施还没有来得及落实到位,穷凶极恶的两名歹徒已抢先下手。 1997年8月19日12时许。 乌鲁木齐市延安路。 高矗入云的边疆宾馆坐落在此。其集居住、购物、娱乐、经贸洽谈于一体,从一桌一椅,从迎宾小姐、保安员,都充分展现出现代化的风采。 一至三楼是规模空前,具有边疆特色、民族特色的商贸城。 虽说是午餐时候,但来这里洽谈、购物的人流仍一浪高过一浪。外地游客、商户,大多从这里采购称心如意的羊毛织品、葡萄食品,本地人则选择从全国各地汇集到这方天地里的海南椰汁、洞庭莲子、大连海鲜、上海西服等各种名优产品。 就在人们忙着讨价还价、付款收款时,突然,人流如织的第一楼经贸大厅内,枪声骤起。 人们惊恐万状,乱作一团。 两名戴着头套的持枪男子,在人群中疯狂逞凶。先是高大男子用长枪对准一名维吾尔族男子的后背,大喝: “放下手中的提包!” 不等话音落,枪声响起,维吾尔族男子倒在血泊中,当场气绝身亡。 当维吾尔族男子中枪摇晃时,矮个男子一把夺过其手中沉甸甸的提包。 接着,高大男子又将冲锋枪对准另一提包的中年男子。这位中年男子吓傻了眼,浑身颤抖,哀求饶命。 话没出声,高大男子扣响了冲锋枪,两颗子弹射进了中年男子的胸膛。 高大男子亲手夺过胀鼓鼓的提包。 这时,一高一矮两名男子均一手端枪,一手提包,不急不忙地向大街上走去。 受惊的人们清醒过来。 有的拨打手机向“110”报警。 有的朝歹徒追去。 有的抄到歹徒前面堵截。 商贸城保安员马志鹏冲在最前面。 两名持枪男子看见群众追赶上来,转过身,举起枪,边退边开枪扫射。 马志鹏机灵地躲闪歹徒的子弹。 其他群众则缺乏经验,冲在最前面的纷纷倒下,当场被打死3人,打伤4人。 马志鹏怒火填膺,恨不能一把抓住歹徒,捏成肉浆。 他手中没有武器,硬冲上去等于送死。 情急中,他从街边抓起两块砖头,借助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躲闪着,前进着,接近歹徒。 其他群众有抓砖头的。 有握木棍的。 有举椅凳的。 大多数则是赤手空拳,紧紧追赶上去。 两名歹徒仍不慌不忙,各自将提包挂在脖子上,双手端枪,边打边退,从未跑一步。 高大男子开枪最多,枪法最准,打死、打伤人最多。 矮个男子手持短枪,主要在一侧掩护高个男子,枪法也很老练。 两个歹徒时分时合,且打且退,配合十分默契。 英勇无畏的人们追赶着。 前面的倒下了。 后面的又扑上去。 他们当中,有维吾尔族干部。 有俄罗斯族商人。 有哈萨克族老师。 有回族工人。 有蒙古族牧民。 他们面对喷火的枪口,共同表现出了中华民族誓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马志鹏朝歹徒扔过去两块砖头,分别砸在两名歹徒的屁股上和背脊上。 其他群众也纷纷抛掷砖头、硪卵石、瓦块、木墩。 两名歹徒仍然没有跑,一边躲避砖头、瓦块,一边疯狂扫射。 追赶的群众将他俩逼到了一堵围墙前,后面已无退路。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叫。 两名歹徒照样显得大胆从容,纵身一跃,翻越围墙,向毗邻的新疆大学院内逃去。 这时的新疆大学已经放了暑假,校园内显得很寂静,教室里均没有人,只有林荫道下、花园里有零零星星的学生散步、读书。 这都是些家距乌鲁木齐很远,为了节省路费和时间,没有条件回家,而留在学校的外地学子。 他们还不知道校园外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任务是学习,外面的世界精彩也罢,无奈也罢,他们平时懒得去理它。 这时,几名大学生正围着一张石桌做题目。 突然发现两名戴头套的男子越墙而入,各自脖子上挂着个包,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形迹十分可疑。 莫非是盗窃了学校里的钱物? 决不能让这两个不明身份的男子走掉,必须查问明白。 于是,几名大学生合力追了上去。 两名歹徒见有人追上来,又从伪装物里抽出枪,疯狂开枪射击。 冲在前面的两名大学生中弹倒地。 没有中弹的三名大学生顿时被吓懵了。 没想到歹徒手中有枪,而且如此疯狂。 他们从惊吓中清醒过来,觉得抢救中弹的同学要紧,没顾得上再去追赶歹徒。 两名歹徒乘机逃之夭夭。 两名中弹大学生伤势严重,同学们抬着,没走出几步就停止了呼吸。 第21章 联手侦查 “110”巡警赶到了。 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刑警赶到了。 乌鲁木齐市公安局的领导赶到了。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的领导赶到了。 现场临时指挥部立即组成,迅速调遣各方面警力,分头行动。 “110”巡警负责清理现场,抢救受伤群众。 歹徒疯狂作案过程中,有7名无辜群众被打死,有5名无辜群众受重伤。 刑警对发案现场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同时,封锁全市29个交通要道,检查所有出城车辆和行人。对其它路口,设伏堵截。 治安警深入群众,开展调查访问。 户籍警清理出租屋和流动人口。 所有目击者均表现出了良好的素质,主动向公安机关提供情况,反映意见,并献计献策。 最终,刑警们汇总各条渠道的信息和情况,得出印象: 歹徒对作案环境非常熟悉,事先经过多次踩点、观察,确定了抢劫对象、地点、逃跑路线。所以下手之准。 抢走的两个提包内共装有现金约130万元。 歹徒胆大从容、镇定,在长达900米的犯罪现场内,被那么多群众追赶,始终没有跑一步,一直不急不忙地退走,边退边开枪,显然是两个作案老手,有过暴力犯罪的经历。 歹徒疯狂开枪杀人,表现出对社会、对人民的极端仇视心理,不是过去受过公安机关的严厉打击处理,就是正受到公安机关追捕的在逃犯。 边城刑警从案发现场提取步枪弹壳12枚、歹徒戴过的墨镜一副、歹徒遮掩长枪的红色晴纶线毯一块、一个白色毛毡装枪手提袋一个。 连夜技术鉴定,结论很快出来: 这12枚步枪弹壳,与石河子市刑警从“7.5”、“8.8”案件现场提取的步枪子弹壳相同,属同一支步枪发射。 杨德禄副厅长当场拍板: “7.5”、“8.8”、“8.19”案,均系一高一矮两名歹徒犯下的滔天罪行,先是抢劫枪支弹药,抢到了枪支弹药就抢钱。对这三起持枪抢劫杀人案并案侦查,全力追捕一高一矮两名青年男子。 他当即通知石河子市公安局副局长周传强,火速派得力刑警赶赴乌鲁木齐市,将“8.19”案发现场提取的一块红色晴纶线毯、一个白色毛毡装枪手提袋取回石河子市,通过新闻媒体向群众公开,以物找人,力争以此打开破案缺口。 周传强副局长雷厉风行。 石河子市刑警全力以赴,投入以物找人的紧张侦查工作。 8月22日上午10时许,周传强副局长接到重要报告: 147团派出所治安员李亚东访问辖区内群众时,获悉了白色毛毡手提装枪袋的出处。 周传强兴奋不已,立即驱车赶到147团,了解具体情况。 原来,李亚东拿着那块红色晴纶线毯和那个白色毛毡手提装枪袋的照片,重点在个体缝纫户、个体修鞋户、个体毛毯户中调查访问。 他认为,这两件东西的源头,应该在这些个体户当中。 从白色毛毡手提装枪袋的精细工艺来看,决不是歹徒自己缝制的,而是出自专业工匠之手。 这个聪明灵活,具有敬业精神的小伙子,在平时的工作中早已对辖区内个体户的情况熟记于心。 他一家一户的走访。 这些个体户,均已从电视中知道了三起持枪抢劫杀人案的情况,对于治安员的到访都热情接待,对于治安员的提问,都详细回答。 李亚东访问了数十家个体户,没有结果。 他没有灰心,继续访问。 他走到了本团个体修鞋户朱良山的小摊前,首先出示了两张照片,问: “朱师傅!你看到过这两件东西吗?” 朱良山满脸涨红,神情有几分紧张,对李亚东的提问,不予正面回答,只一个劲地说: “请坐。” 李亚东觉得有蹊跷。要么知道内情,担心他讲出来了日后受到歹徒的报复。要么与他自身相关,害怕他讲出来了受到公安机关的追究。 李亚东坐下来。 他边喝茶,边抽烟,用诚恳的语言,打消朱良山的担心与顾虑。 朱良山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真情。 1997年5月28日下午,一辆摩托车突然停在他的小摊前,车上跳下一高一矮两名男青年,高个男子手中拿着一块白色毛毡和一块白色帆布,请他缝制一个手提袋。送上门的业务,朱良山当然要承接。 他按照高个男子的要求,为其缝制。 可是,他的机器老是跳线,折腾了半个小时,没有缝成一针。 两位青年男子又等着要,一旁不停地催促。 朱良山心想,这钱是赚不成了。 于是,他将白色毛毡、白色帆布交给离他不远的个体修鞋户刘来喜,并对两名青年男子说: “刘师傅的机器和手艺都比我强,他能给你们缝制好袋子。” 刘来喜的机器也老是跳线。 他问两位青年男子: “用手工缝制行吗?” 高个男子点头道: “只要你制成袋子,怎么都行。” 刘来喜用了近两个小时,一针一线缝制成了白色毛毡手提袋,有五根指头被扎出了血。 两名青年男子接过手提袋,左看右看,表示满意,给刘来喜付给了20元工钱,然后骑上摩托车离去。 周传强听了以上情况,由李亚东领路,亲自来到朱良山、刘来喜的小摊前,详细了解当时的情形,并问: “两位师傅能听出那一高一矮两名男子讲话是何口音吗?” 朱良山想了想说: “那矮个子好像是本地口音,他对本地的一些人和事,也好像都很熟悉。” 刘来喜说:“那高个子讲话不像本地口音,像是河北口音,又像是东北口音。” 周传强又问: “以前,你们看到过这两个人吗?” 朱良山、刘来喜都摇摇头,说: “从来没见过。” 周传强分析,两个犯罪嫌疑人,一个本地口音,一个外地口音,即使不是本地人,也与本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歹徒很可能藏身在147团场、149团场或141团场。 他决定:彻底清查这三个团场的常住人口、暂住人口、流动人口。挨家挨户登记,不留死角和空隙。 这时,杨德禄副厅长向北京、上海、河北、黑龙江的刑侦工作专家汇报完以上情况,说: “如今,石河子市公安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公安局、农六师公安处的刑事侦查力量全部投入到了对147团场、149团场、141团场的清查工作中。”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 “我厅刑侦处、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力量,正在乌鲁木齐市开展紧张的侦查工作。” 张新枫局长说: “新疆的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公安部刑侦局向你们表示慰问!” 杨德禄说: “辛苦倒不怕。关键是侦查工作没有明显进展。今天已是‘8·19’案发第七天了,仍未查明歹徒的去向。现在好了,公安部领导派来张局长坐镇指挥,这么多刑侦工作专家为我们出谋划策,北京、河北的同行与我们联手行动。我想,破案指日可待。张局长,现在请你和各路专家为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会诊吧!” 接下来,各路专家深入分析案情,发表看法,一致认为: 在北京市和河北省徐水县发生的6起持枪抢劫杀人系列案的特点相同,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去年在北京、河北作案后,因追查很紧,无法藏身,逃到了新疆,今年又开始作案。 专家们建议,对京、翼、新三地发生的9起涉枪案并案侦查。 张新枫局长当即将会诊结果报告了公安部领导。 电话那头表示赞成,并指示: “张新枫同志!此系列案由你牵头协调,指导京、翼、新三地联手开展工作。何时破案,你何时回京。” 张新枫明白部领导对此系列案的高度重视和不破此案誓不罢休的决心。 他决不能辜负了部领导的重托与信任。 他当即率领各路刑侦工作专家,深入乌鲁木齐市和石河子市,与刑侦一线的同志们一起开展工作。 第22章 模拟画像 张欣紧急走访了“8·19”案的目击者和个体修鞋户朱良山、刘来喜,还有退休职工曹云兵,根据他们提供的特征,模拟出了两名歹徒的画像。 然后,又拿给目击者逐一过目,都说很像那两名歹徒。 新疆电视台、乌鲁木齐电视台、石河子电视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电视台日夜播放两名犯罪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号召人民群众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 模拟画像一经播出,便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石河子市人民政府。 市长办公室,窗明几净。 宽大锃亮的办公桌前,市长马荣正在提笔审批市公安局送来的要求增拨办案经费的报告。虽然市财政经费极度紧张,但是再苦,不能苦公安。 这些日子,全市公安机关的同志们为侦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经历的困难最多,承受的压力最大,比任何部门都要辛苦得多。 他曾几次看望参战刑警,一个个都累得眼圈发黑,眼球泛红,昼夜摸排、守候,铁打的汉子也要脱层皮呀! 马市长毫不犹豫,在市公安局要求增拨经费的报告上挥毫批示: “同意!请市财政局设法解决。” 他看了看,觉得还不够,又添上一句: “并迅速到位,以解燃眉之急!” 他这才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 “马荣。” 他还没落下年月日,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报告马市长!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武警六支队支队长廉仓宝求见。” 马荣市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马荣说着,他对准廉仓宝那结实的胸脯就是一拳。问: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廉仓宝说: “我有重要情况向你反映。” “什么情况,快说吧!” “从我手下退伍的一位武警战士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看了电视台播出的两名犯罪嫌疑人的摹拟画像,他认出了高个子,是北京人,曾在新疆服过几年刑。今年7月,这个人向他要过子弹。” “你把这情况报告公安局了吗?” “我特地向你报告,你如果认为可信,我就立即报告公安局。因为这里头有个原因。这名武警战士在我手下服役时,曾出过一次差错,我给了他处分。退伍到地方时,求我给他抹掉那个处分,便于回到地方找工作,我没有按他的要求做。所以,我担心他会不会以此故意将我耍弄。” 马荣果断地说: “此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马荣市长立即拨通了周传强的电话,他又将话筒递给廉仓宝,示意赶紧报告情况。 廉仓宝接过话筒,向周传强报告了全部经过。 不过,他与武警战士的恩恩怨怨全部保留,只字未提。 周传强听了为之振奋,觉得这是一条极有价值,极为重要的线索。必须派一员聪明能干、绝对牢靠的干将去负责查证落实。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坚毅沉着,黧黑透红的四方脸膛。 刑警大队长龚兴言领命出征。 周副局长将查证退役武警战士的任务交给他时,虽没多言,但他从周副局长熠熠闪光的眼神,明白了此行的份量。 他在刑侦战线摸爬滚打了近三十年,担任刑警大队长十七年,踏刀丛,穿火海,出生入死,化险为夷,多次荣立战功。这回,一定能抓住契机深挖到底,为侦破全案打开缺口。 龚兴言率领两名侦查员,在茫茫人海中查访这位退役武警战士。他们历经两昼夜的磨难,终于在石河子市五金交电公司找到了要找的人。 其名高晓军,退役前系新安监狱看守犯人的武警战士。 龚兴言向其道明来意,希望为公安机关提供真实情况。 高晓军热情、爽快、竹筒倒菜籽似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口气说了。 龚兴言听着,为此行获得重要成果而暗暗高兴。 听完,他们立刻返回。 途中,龚兴言和两名侦查员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止一次地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高晓军提供的情况,为侦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龚兴言等回到石河子市公安局,连夜向周传强副局长汇报了高晓军提供的情况。 那是“8.8”案发的前几天,高晓军正在五金交电公司门市部上班,一个高大男子突然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问: “小高!还认识我吗?” 高晓军觉得面熟,但不知是在哪里见过,更叫不出名字。他一边点头,一边回忆。 “我是老白呀!你忘记了?在新安监狱……” “哦!”高晓军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位高大男子名叫白宝山,曾是他在新安监狱担任看守时的犯人。他问: “你不是刑满释放回北京了吗?为何又到这边远地方来了?” 白宝山回答: “离开北京多年,回去了很不习惯。还是觉得这里好玩,就回来了。” 高晓军问: “如今在哪里发财?” 白宝山回答: “哪谈得上发财罗!连吃穿都没有着落呢。我想进山打野猪,换钱过日子。你说怎么样?” 高晓军说: “那好呀!靠劳动致富,没错。” 白宝山说: “你既然说好,还得请哥们帮一把。” 高晓军说: “只要我能做到的,尽力。需要我帮什么,你说吧!” 白宝山低声说: “我想请你帮我找些子弹。子弹多,打的野猪就多。打的野猪多,换的钱就多。到时候我发财了,绝对忘不了兄弟你。” 高晓军连连摆手,说: “那不行!那不行!” “哥们!那有什么不行?!你是当武警退役的,不会弄不到子弹。求你帮我这个忙吧!” 高晓军毫不含糊: “不行!这个忙我不能帮。” 白宝山反复央求,高晓军态度坚决,始终没有答应。 白宝山只得悻悻离去。 当他走到五金交电公司大门口时,那里有一个矮个子男人正等着他。因为离得远,高晓军没看清那矮个子男人的面容。 近日,高晓军看了电视台播放的两名青年男子的摹拟画像,认出其中那个高大男子就是白宝山。 于是,他便立即打电话给他在武警部队时的老领导廉仓宝,反映了他知道的情况。 他当时说得急,忘记将自己的所在单位和电话号码告诉廉仓宝。要不,龚兴言等也不会花两昼夜时间才将他找到。 周传强听了龚兴言的情况报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连声说: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老龚!你又立了大功呀!不过,还不到大功告成的时候。赶紧安排力量,查白宝山!查与白宝山一起的那个矮个子男人!” 第23章 大有希望的线索 龚兴言和各路侦查员一起,手持张欣描绘的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深入到141团场、147团场、149团场,逐家逐户走访、调查。 人们对高个、长脸的青年男子很陌生。 对矮个、圆脸的青年男子眼熟,但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究竟干什么工作,可没有人能说明白。 与此同时,北京市公安局也将张欣描绘的两名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印发到了各路民警手中,对全市常住人口、暂住人口、流动人口进行深入摸排。 在张新枫局长率领下,来新疆开展工作的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傅政华以及他手下的几名刑侦技术人员,更是与周传强、龚兴言等同行紧密配合,联手行动。 他们数次与个体修鞋户朱良山、刘来喜对话,请他俩辨听高个、长脸青年男子与他们说话的口音是否相同。 朱良山、刘来喜有时说相同,有时说不同。总是难以肯定。 新疆、北京刑警又经过两昼夜的侦查,终于在147团场查到了高晓军看见的、与白宝山一起走出五金公司大门的那个矮个、圆脸男子。 “这个人好像我们团里的吴子明。” “他是干什么的?” 龚兴言问。 “劳改释放犯。” “什么时候释放的?” “去年10月。” “原来在哪里服刑?” 傅政华追问。 “新安监狱。” 又是新安监狱。 傅政华、龚兴言相互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是一条大有希望的线索。 他俩又继续追问: “你知道吴子明的去向吗?” “差不多有十来天没见到他了。” “你见没见过这高个青年男子?” “见过。十多天前,还看见他与吴子明在一起,他俩时常骑辆摩托,冲进冲出的。” “他俩骑的什么牌子的摩托车?” “我没有注意。哦!还有。我还看见他俩背后曾经跟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大约30来岁,蓄的男式短发,穿的黑底白花、圆领连衣裙,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蛮时髦的样子。” 傅政华、龚兴言找到了吴子明的家,他们没有直接进屋。白宝山、吴子明杀人不眨眼,欠下了累累血债,若是被惊动,肯定会凭借手中的武器顽抗到底。 傅政华、龚兴言决定: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他俩率领北京、新疆两地侦查员埋伏在吴子明家周围,观察室内动静,监视出入人员,寻找下手的时机。 吴子明家的门始终敞开着,除了他父母进进出出,再没有别的人往来。 门前的晾衣绳子,也只飘荡着老人穿的裤褂。 莫非吴子明察觉风声不对,早已逃之夭夭。 狡猾的毒蛇,总是隐藏在暗处,不易被人发现。 傅政华、龚兴言为防不测,依然采取了谨慎的一着棋。 他们请来了个体修鞋户刘来喜,嘱咐其背了修鞋箱,挨家挨户,修理皮鞋。 “修皮鞋呀!修皮鞋呀!” 刘来喜吆喝着,从远处走过来。他走到吴子明家门口,探身门里,问道: “这家老板,要修皮鞋吗?” “请师傅到别的人家去吧!咱两个老家伙,哪里有皮鞋要修罗!” “你儿子也没有皮鞋要修?” “别提那不孝之子。”两位老人很生气,挥挥手说:“师傅到别的人家去吧,我家没有皮鞋要修。” 刘来喜探看屋内,没有发现别的人。 “修皮鞋罗!修皮鞋罗!” 刘来喜吆喝着,离开了吴子明家。 他向京新警官报告了试探吴子明家的情况。末了,他歉意地说: “警官!都怪我没用,没打听到吴子明的下落。” 傅政华、龚兴言同时说道: “不!你干得很好,出色地完成了我们交给你的任务。多谢刘师傅的帮助!” 傅政华、龚兴言送走了刘来喜,便径直朝吴子明家走去。 他俩根据刘来喜报告的情况判断,吴子明不在家。 那么,这个杀人魔王躲到哪里去了呢? 他俩希望从两位老人口中得到线索。 然而,两位老人的回答令他俩失望: “那个孽障,只图自己快活,从不管咱俩的死活。十多天前,又不知野到什么地方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他死到外头,一辈子不回这个家,咱还省心得多。” 傅政华、龚兴言空手而返。 他俩行进在全国最长的公路312国道的末端,身旁车流滚滚,过客匆匆。 他俩的心一刻也未能平静。石河子,有旖旎壮美的自然风光,其南依横亘千里、白雪皑皑的天山雪峰,北邻浩瀚如烟、沙浪起伏的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东绕神奇的玛纳斯河,是一座集冰峰、青山、绿水、黄沙为一体的现代化戈壁明珠。人们在无边无际的棉地里采摘丰收棉,在“驼铃梦坡”沙漠公园里游览,在布满古城堡和断壁残垣的古丝绸之路上流连忘返。这美好的天地,美好的生活,岂能容许白宝山、吴子明这种败类毁坏。 他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 跨进专案指挥部,周传强将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昌吉回族自治州发来的一份明传电报递到他俩面前,并说: “抢劫摩托车的两个家伙,十有八九是白宝山、吴子明。根据时间推算,他俩先抢摩托车,然后袭击姜玉斌、时春勇。” 傅政华、龚兴言接过明传电报,细看。电文称: 8月7日下午,玛纳斯县广东地乡村民王吉平骑国产125摩托车外出失踪。8月21日,侦查员在新湖农场七连一座桥下发现了其所骑摩托车,前后轮胎破损,车牌被御。经调查走访获悉,有人在8月7日下午3点多,曾看见一个矮个、圆脸青年男子朝骑车人招手,骑车人停了车。矮个男子走上去与骑车人说话。接着,又有一个高个、长脸青年男子朝骑车人走了过去,手里还握了件黑乎乎的东西。这三人干了些什么,无人知道。至今,王吉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8月29日,追踪枪匪的侦查员在阜康市天池风景区一个山坳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经现场勘查,从男尸四周提取7.62毫米弹壳多枚。 死者是谁? 尚未查明。 傅政华、龚兴言看了明传电报,当即与周传强研究决定: 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应该抓住不放。 于是,傅政华、龚兴言率领北京和石河子的刑侦技术人员赶赴天池,勘查现场,辨认死者。 第24章 有获而归 傅政华、龚兴言等赶到天池焚尸现场时,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杨德禄率领昌吉、阜康、乌鲁木齐市公安局的刑侦技术人员正在现场进行紧张的勘查。 他们合兵一处,共同勘查现场,进行技术检验,又共同分析研究。 北京、新疆警官经过三次反复勘查,最终确定了男尸的身高、血型、年龄、指纹,体貌特征、死亡时间。 接着,龚兴言驱车200多公里,从石河子市接来吴子明的父母,请其辨认面部被焚的男尸。 两位老人对死者的衣着、体态、手纹及身上的痣斑非常熟悉。看到亲生骨肉被焚烧,两位老人哭得昏倒在地。 同一时候,昌吉刑警也请来了王吉平的家人辨认。结果出乎专案组的意料之外:辨认者认定死者就是王吉平。并毫不含糊地说:“王吉平骑车出门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京新两地刑警先前的判断认为:死者应是吴子明。因为凶手开枪杀人后,又用汽油焚烧面部,目的就是不让人认出死者。十有八九是白宝山杀死了吴子明,独吞“8.19”抢得的巨款。如果公安人员辨认不出吴子明,就永远找不到白宝山。 杨德禄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破案心切,用主观愿望代替客观事实。为了确定死者究竟是谁,他命令石河子、昌吉两地的侦查员同时出发,一定要千方百计取来吴子明、王吉平过去留下的指纹。 两地侦查员领了命令,迅速离去。 龚兴言指挥技术人员对吴子明家中的生活用具,门窗桌椅进行仔细勘查,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 他们不甘心,反复寻找,在吴子明睡过的床头,发现了一只空葡萄酒瓶。吴子明平时嗜酒如命,这酒瓶显然是他饮完酒后扔下的。 侦查员从葡萄酒瓶上提取了指纹。 龚兴言为了更稳妥、更有把握,他想:吴子明是刑满释放人员,在当地派出所的重点人口档案里,应该存储有他的指纹。 他又带领技术人员来到147团场派出所,向所长、教导员说明了来意。一听是为了侦查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提取指纹,所长、教导员二话不说,放下手头工作,打开重点人口档案柜,查阅案卷,果然找到了以前存储的吴子明的指纹。与葡萄酒瓶上提取的指纹比对,完全一致。 昌吉刑警提取王吉平指纹的工作进行得很艰难。他们跨进王吉平家,对各种家具、生活用物仔细勘查,因王吉平家人多,平时来往的亲戚朋友也很多,条件复杂,提取不到一枚完整的指纹。 他们反复启发王吉平的家人,回忆有没有王吉平单独触摸过的东西。 王吉平的家人想起来了,以前,王吉平经常翻看一本《家庭致富指南》的书。 他们立即找出了这本书。 刑侦技术人员接过,提取到了王吉平的指纹。 石河子、昌吉两地刑警,都抱着兴奋的心情,从不同的地点,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天池。 杨德禄、傅政华高兴地迎接有获而归的两地侦查员。 经比对,龚兴言一行提取来的指纹,与死尸的指纹一模一样,昌吉刑警提取来的指纹,与死尸的指纹差异较大。京新两地刑警一致确认: 被焚烧的尸体系吴子明无疑。 这时,吴子明唯一的堂兄外出齐齐哈尔做买卖归来,得知吴子明被杀害、被焚烧,痛哭不止。 他与吴子明从小在一起玩,一起长大,虽说两个人走的路不一样,但兄弟感情一直很深。 平时,吴子明有什么心里话,不告诉父母,却要对这位堂兄倾吐。他认为吴子明落到如此悲惨下场,是高个、长脸青年所害。 他向专案组提供了重要情况。 今年2月的一天,吴子明告诉他,从今以后,不再与父母住在一起了,要独立生活。 他以为吴子明挨了父母的骂,一时说气话。所以摇头不信。 吴子明为了使他相信,也为了让他知道新住址,便将他带进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 他还是不相信,因为吴子明劳改释放的时间不长,没有经济来源,付不起房租费。 吴子明向他交底,是与两位朋友合租的,每人付三分之一的房租。 说话间,进来了一男一女。 吴子明介绍,男的叫白宝山,家住北京石景山,是他在新安监狱服刑时结交的铁杆哥们。女的叫谢宗芬,四川人,是白宝山的妻子。 白宝山、谢宗芬热情地给这位堂兄递烟、上茶。 这位堂兄临走时,吴子明叮嘱: 莫对别人讲他在这里租了房,也莫对别人讲白宝山、谢宗芬的来历。实在有人要问,就说白宝山、谢宗芬是与他一起做棉花生意的。 此后,这位堂兄再没去过吴子明、白宝山、谢宗芬租住的房子里,也没见他们收购或销售过棉花。 好长一段时间,吴子明也未上堂兄家的门。 8月22日上午,这位堂兄正要出门远行齐齐哈尔,突然吴子明上门,将其拉到一旁,很慎重地说,白宝山是个心狠手毒的家伙,25岁时,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被关在北京第一监狱服刑。 眼看刑期快满,以前犯下而被隐瞒的抢劫罪遭人揭发,加刑10年。 去年3月刑满释放回北京,不知怎么弄到了长枪、短枪和许多子弹。 北京公安要抓他,呆不住了,就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从来没有做过棉花生意。但他们弄到了很多钱。 他要分钱,白宝山不肯,说以后再分。 白宝山、谢宗芬邀他出去玩几天,时机成熟了,再回来分钱。 他本不想随他俩外出,但不去又怕他俩把钱全部带走。 他要求堂兄:如果他一月两月内不回来,就是被白宝山、谢宗芬暗害。堂兄一定要为他报仇。 这位堂兄说完,泣不成声。 龚兴言派人护送他回家歇息。 杨德禄立即主持召开专案组会议,研究决定: 全力以赴追捕白宝山、谢宗芬。速向北京、四川、河北通报情况,新、京、翼警方联手,同时展开缉查,尽快将白宝山、谢宗芬捉拿归案。 杨德禄向张新枫局长报告了专案组的研究决定。 张新枫局长十分赞赏,予以批准。同时,还指示刑侦局一处,速向全国各地发出协查通报。尤其要求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天津、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云南、西藏、新疆边境省、市、自治区,加大对边境口岸的防守与缉查,决不能让白宝山、谢宗芬潜逃出境。 与此同时,通过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向加入国际刑警的我周边国家警方、向国际刑警湘江支局,以及澳门司法警察司发出莫尔斯电传,通报白宝山、谢宗芬的情况,要求严把关口,一旦发现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行踪,请迅速捉拿,并及时约我警方派员到关口办理移交手续。 一时间, 大江南北, 长城内外, 沿海沿边, 全都张开了天罗地网。 第25章 调兵遣将 1997年9月5日中午。 阳光灿烂,秋风柔爽。 这是北京每年最好的季节里最舒适的时光。 北京市公安局张局长吃了午饭,沿林荫小道直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平常这个时候,他要沿林荫小道转悠几圈,消除疲乏,恢复精神。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他的生活规律早已被打乱。往往是扒了饭,就回到办公室批阅急件。 这时,他在宽大锃亮的办公桌前坐下,两份急件赫然跳入眼帘。 一份急件是石景山区公安分局报来的: 全区民警自接到模拟画像专家张欣描绘的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后,连续几天几夜,对全区常住人口、流动人口、暂住人口逐一进行摸排,有群众辨认,模拟画像与辖区内模式口刑满释放人员白宝山相似。 经查,白宝山去向不明。 目前,已对白宝山可能藏身的两个住处进行秘密监控。 一份急件是市公安局刑侦处报来的: 接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刑侦处通报,京新两地刑警联手侦查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过程中,在石河子市得到可靠线索,家住北京市石景山区,曾在新疆服刑十年的刑满释放人员白宝山有重大犯罪嫌疑。要求尽快对其采取控制措施,并深挖犯罪。 张局长阅完两份急件,两道乌黑的眉毛往上一挑,紧锁了多日的眉宇终于有了一丝舒展。 他挥动如椽之笔,作出重要批示。 霎时间,北京警方,重兵出击。 石景山区,被一道道无形的网重重包围。 户籍民警查明: 白宝山在石景山区有两个住处,一处是平房,一处是楼房。白宝山刑满释放回北京后,一直未到当地派出所上户。派出所户籍民警小何曾上门找过他,督促办理上户手续。他每次都爽快答应,可就是不到派出所来办理。自1997年1月以后,一直不见踪影。 治安民警获悉: 白宝山外出数月后,于8月27日晚11点多,乘70次列车回到北京,身上携带有“五四”式手枪和子弹数发。目前究竟隐藏何处,情况不明。 刑事侦查民警探知: 白宝山的平房正在装修,室内摆满了装饰材料,无法安身。白宝山只能随其父母,住在模式口的楼房里。 前线指挥部认为: 白宝山狡猾多端,要防止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有对其居住的平房、楼房同时展开搜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搜捕方案逐级上报。 张良基局长指示:白宝山穷凶极恶,血债累累,手中有长枪短枪,有子弹炸药。为将伤亡减轻至最低程度,不宜强攻,只宜智取。 公安部刑侦局指示: 在实施抓捕行动之前,要百分之百地做好外围工作。抓捕行动选择在晚饭之后、天黑之前实施为宜。这一时段,人们多在室内活动,街头、路上,以及公众场合人员较少,一旦出现万一,可避免误伤无辜群众。 石景山公安分局局长王仲伸坐镇前线指挥,他按照公安部和市公安局领导的指示,调兵遣将,严密部署。 分局刑警队、特警队、巡警队、治安队,分别派出一支由精悍警力组成的小分队,把守在模式口四周的金顶街、福寿岭、琅山村、苹果园,形成第一道包围圈。白宝山若狗急跳墙,乱杀无辜,就将他歼灭在这道包围圈中。 市局从其他分局选派来此增援的力量,沿北辛安、杨庄、丁字口、西黄村、福田寺、后屯、法海寺布防,形成第二道包围圈。白宝山一旦逃出第一道包围圈,这第二道包围圈他是插翅难飞,处处都有对准他的枪口。 晚7时许,夕阳西坠。 青松翠柏,楼群屋宇,洒满了金辉。 街上车辆行人渐少。 人们奔波了一天后,已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座港湾。 出击的最佳时刻来到了。 前线指挥部一声令下,两支小分队,各由4名胆大、心细、身体结实,武功、枪法超群的民警组成,他们相互握了握手,从指挥部出发。上了大街,谁也看不出他们是身怀绝技,肩负重要使命的刑事警察,而只以为是饭后无事闲逛的普通居民。 他们叼着烟,闲聊着,你搭我的肩,我挽你的手,悠哉,游哉,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4位去了白宝山正在装修的平房。 4位去了白宝山父母居住的楼房。 第26章 不由分说 “咚!咚!咚!” 4门201室的房门发出响声。 “妈!您回来了。” 室内作出反应。 房门拉开,一个高个、长脸,上身赤裸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里。他一看,站在门外的,不是他外出归来的母亲,而是一位似曾相识的年轻人。 “你找谁?” “白大哥!你不认识我啦?” “哦!你是何户籍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你不是早就要上户口吗?我来过几回,都没遇到你。今年还不报办,下个月又要开始全年人口统计了,那时一封帐,就只能等到明年再办了。我今日是吃了饭没事,和几位朋友出来溜溜,顺便来找你的,没想到真给碰上了。白大哥!你到底办,还是不办呀?” “办!办!不办,我就算不上北京人。” 白宝山依然站在门内,丝毫没有请客人进屋的意思。 客人对主人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很随便地跨进门里,嘴里依然接着前面的话题说: “你既然要办户口,那就趁今日有空,和咱一块上派出所,尽快办妥得了。” “那好!那好!”白宝山点头应答。 这时,后面的三位便衣刑警装出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走到门口,对屋里招呼: “小何!你为何总是婆婆妈妈的。到底走,还是不走呀!” “嗨!急什么嘛!时间还早着啦!来!进来坐坐,等白大哥跟咱一起走吧!” “好!好!” 三位便衣刑警装出一副顺水推舟的样子,边往屋里走,边说: “我们还有事,不能久等。白大哥,你赶快收拾,跟小何一起走得了。我们也好趁早走。” “好!我就走。我就走。” 白宝山嘴里答应,眼睛注意着这几位不速之客,样子都很随和,很普通,不像有什么来头的角色。但他仍心存疑虑。这何户籍叫他去派出所办户口,为啥上班时间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莫非警察掌握了他做的事,以办户口为名,诱他上钩。 他与警察打了十几年交道,吃够了他们的苦头,知道他们的厉害。切不可轻信他们的话。小心不为过。多多观察。假如势头不对,只要没进派出所,就可以跟他们拼。 白宝山假装换鞋,弯腰系鞋带的过程中,暗暗观察四位不速之客的眼神和每一丝表情。没有发现他们相互递眼神,也没有做动作暗示。莫非自己多心。沉住气。不能自我暴露。 白宝山直起身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让人以为他是试试鞋子合脚与否。其实,他是试探小何他们,如果要抓他,就会拦住门口。结果,小何他们根本没在意,只顾说笑着,还你逗我一下,我逗你一下,像三岁小孩在一起,手脚没个停。 白宝山从门口返回。 他不打算立刻就走。 他还要观察,以免上当。多少大江大河闯过来了,多少大事要事干成了,千万不能此时翻船遇险。 他欲坐下。 小何催促: “白大哥!走吧!” “走!就走!就走!” 白宝山点头应答,又道: “光着赤膊上你们派出所,多不文明。我换件衣服。” “好说!好说!” 小何抓起床上一件白衬衣,扔给白宝山,说: “随便穿件衣服就行,反正又不是上班时间,所里没几个人,不会有谁见怪。” 白宝山正欲拉开衣柜门,小何将白衬衣塞进他手中。他被迫接过,穿上。 “这白大哥穿白衬衣显得年轻、帅气。” 小何等四人围着白宝山,评头品足。 白宝山还想开柜门。而小何则紧靠衣柜门,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还要加件衣服。” 白宝山说。 “嗨!你刚才还光着赤膊,一下又要穿两件衣服。是不是不正常呀!” 小何说笑着,对白宝山连拉带拖地说: “我的白大哥!你别罗嗦了。快去派出所把户口办了,你早点回来,我们哥几个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白大哥!走吧!走吧!” 三位便衣民警推着白宝山,道: “你不去把户口办了,小何就不会走。我们哥几个今天的事就办不成了。白大哥!快走!快走!” 四位民警说笑着, 有的紧拉白宝山的手, 有的扶着白宝山的肩, 有的搂住白宝山的腰, 他们嘴里越说越甜: “白大哥真是我们的好大哥!走吧!走吧!办完你的户口,你趁早回来,我们赶紧去办事。” 也有对小何发怨言的: “小何真是个死脑筋!非要今天办好白大哥的户口不可,明天就不行吗?我们哥几个难得约齐一回,却又碰上这码子事。” 小何故意说: “我说哥们,别埋怨行不行!你们哪知道吃我这碗饭的苦衷啊!白大哥是跑江湖的,一年半载难得遇上一回。他的户口这个月还不办好,上级检查发现,我全年的奖金就黄啦!” “哦!是这么回事呀!好!好!依你的,依你的。看看,白大哥不是随我们来了吗?!” 四位民警又是推又是搡,不由白宝山分说,跨出201室的门,“咚咚咚”下楼。 白宝山回过头去,看见201室的门已被带拢,而立在室内的多用衣柜早已看不见了。 他想返身回屋,拉开多用衣柜的门,取他要紧的东西。可是四个人架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他只有依从之理,没有反抗之由。 他们下到一楼,顺着住宅小区的水泥甬道往前走,四位民警照样说笑不停,白宝山仍一言不发。 经过幼儿园,几位阿姨正带着一群孩子在花圃中玩耍。小何曾多次被邀请到幼儿园给孩子们讲故事。 这时,孩子们都朝他打招呼: “何叔叔!何叔叔!给我们讲抓坏蛋的故事!” “阿姨!我们要听何叔叔讲抓坏蛋的故事。” 白宝山听了,浑身不由得一阵颤栗,立刻停住了双脚,不往前移。 四位民警假装没有察觉,也停下来,对着花圃中的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何叔叔总是用瞎编的故事骗你们,以后再不要听他讲故事了。” “何叔叔从没抓过坏蛋,他骗你们,他就是大坏蛋!” 孩子们嚷嚷: “不!不!何叔叔不是坏蛋!何叔叔会抓坏蛋。我们要何叔叔讲抓坏蛋的故事!” “好!好!下次,我给你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小何对孩子们说。 “好!太好啦!太好啦!” 孩子们连连鼓掌。 小何对白宝山说: “白大哥!你看这些孩子多可爱呀!” 白宝山点头: “对!对!” 小何朝孩子们挥手: “再见!” 孩子们齐声回答: “何叔叔再见!” “哥们!快走吧!” 小何催促身边的人道: “时间不早啦!” “快走!快走!” 三位民警应和。 “白大哥!快走吧!” 白宝山点头: “走!走!” 四位民警迈步。 白宝山跟着移动双脚。 穿过幼儿园,四位民警脚步明显加快。白宝山想慢也慢不成。他回头看看后面,家距他越来越远,他张大眼睛瞄了瞄前头,派出所离他越来越近。 他不情愿往前走。 他眼珠一转,自己的右脚尖,踩了一下自己的左脚后跟,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哎哟!” 第27章 不给回旋余地 四位民警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惕,表面上佯装说说笑笑,实际上对白宝山的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表情,全都注意得清清楚楚,防止其狗急跳墙。 这四位民警,除了小何,都身怀绝技,武艺超群,平时一个人对付三五个青壮年汉子没有丝毫问题。 如今是四个人对付一个白宝山,这本如同老鹰捉小鸡。 但是白宝山是亡命之徒,动辄乱杀无辜,迄今已有北京、河北、新疆的十几条人命丧生他手。此时若发现了他们要抓他的真实意图,在这人口密集的北京城里,在这楼群连楼群的住宅小区,他肯定会以要挟群众生命相威胁。 所以,为了群众的安全,不惊动他,以智取为上策。只要平安走出这片住宅区,走到前面的巷子里,上了警车,一切都好办了。 “白大哥!你这是怎么啦?” 四位民警因早有思想准备,并未因白宝山突如其来的试探行为弄得剑拔弩张,依然是先前那副随意说笑的神态。 “白大哥!你是不是要拉肚子啦?” “白大哥!你要拉肚子,前面就有公共厕所。快走,快去上厕所。” “哎哟!我也要上厕所。白大哥!起来快走,我俩一起到前面上厕所。” “你呀!真是红眼病,见人家干什么,自己就想干什么。白大哥!你说他是不是这种人呀?!” 白宝山“嘿嘿”一笑,说: “我不是肚子疼,是我的鞋子踩掉了。” 他提起鞋跟,站起来,往前走。 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经他试探,这四个年轻人不像是抓他的,谁都没有表现出习惯性的掏枪动作,也没有露出如临大敌之色。 看来,的确是要他到派出所办户口。他暗暗分析: 小何是模式口派出所的户籍民警,谁都知道他干的全是些与婆婆姥姥打交道的琐碎事,从来不办案,也从来不抓捕人。 这三个年轻人,不像干部,不像工人,满嘴哥们弟兄,很可能是做点小买小卖的角色,需要管区民警提供方便,放肆对小何阿谀奉迎。 白宝山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脚步比先前快了许多。他想:快到派出所办了户口,回家图个清静。 白宝山脚步加快。 四位民警的脚步更快。 他们走出了住宅小区。 走到巷子口,白宝山突然停住脚步,他看见了停在巷子口的一辆警车,而且车门敞开着,像朝他张开的老虎口。 他顿生疑窦,腿有些发软。 他怀疑自己中了小何他们的圈套。 他欲赖着不走,可又找不出借口。 四位民警没给他丝毫回旋余地,不像先前那样说这道那,而是干脆果断地将他架起,紧走几步,塞进了警车里头。 白宝山瞪大眼睛,连声呼叫: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四位民警哈哈一笑,道: “白宝山!我们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 白宝山道: “你们不是说要我上派出所办户口吗?” 四位民警回答: “没错!是要给你办户口。” 说话间,警车驶进了模式口派出所。 车门拉开,四位民警架着白宝山下车。 早有民警提了手铐,从办公室迎过来,要给白宝山戴上。 小何摇摇头。 那位手提铐子的民警退回。 此时的白宝山,已经遍身发软,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今生今世再也逃不出民警的手掌心。但他又想:既然抓他,为何不给他戴手铐。这说明他们只是对自己怀疑而已,没有掌握他犯罪的充分证据。关键看自己如何沉着冷静,闯过这一关。 四位民警将白宝山架进了派出所的审讯室。 白宝山明知故问: “何户籍,这里不是你替人办户口的地方。把我弄进来干什么?” 小何回答: “白宝山!你是聪明人。我们哥几个呢,也不蠢。你此时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明白。你要想得到从宽处理,就趁早把你的所作所为交待清楚。” 白宝山假装生气地说: “何户籍!你说这话我真有几分不明白。我刑满释放回来,时刻遵纪守法,只想做个好公民。我除了在外面做点正当的小买卖,什么违法的事也没干过!我一心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我的左邻右舍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呀!何户籍,你千万不能冤枉好人!” 四位民警鼻孔里同时哼了一声,道: “你是好人?像你这样的人也是好人,天下就没有坏人了。” 说着,小何和民警小张起身出去。 审讯室里,民警小文和小陈继续审讯白宝山。 时光流逝了半个小时。 白宝山不但不承认自己有违法犯罪行为,反而喊冤叫屈。 小何和小张回来了。 他俩返身到白宝山家,依法进行了搜查,从白宝山几次要拿衣服的多用柜里,搜出一支子弹已上膛的“五四”式手枪、64发手枪子弹和步枪子弹,110万元人民币。 小何、小张搜出这些赃物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不始终挡住柜门,迅速架走白宝山,让其得手,结果就不是一帆风顺,安然无恙了。不知有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中。 他俩暗暗庆幸,由于高度警惕,避免了流血与伤亡。有了这些罪证,看白宝山还怎么抵赖。 这时,小何、小张走进审讯室,大声喝道: “快将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铐起来!” 小文、小陈知道两位战友肯定取到罪证,立即动手,将白宝山的两只手紧紧地铐在一起。 白宝山呼喊: “你们凭什么铐我?你们这样做是违法行为。我要控告你们!” 小何、小张说: “那就请你带上这些东西,到法院去控告我们吧!你这杀人魔王!” 说着,“哗啦”一声,小何、小张一松手,包裹着的手枪、子弹、人民币,一齐堆放在审讯桌上。 “白宝山!对这些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小何、小张逼问: “你说呀!你为何突然一下就哑巴啦?” 白宝山吞吞吐吐,语无伦次: “我,我,我哑巴!我,我没哑巴!” 四位民警喝道: “你是没哑巴。你快说,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从这时起,白宝山的两片嘴唇像是被缝在了一起,不管四位民警怎么追问,他不说一句话。 四位民警明白,这是罪大恶极的歹徒,作最后垂死的挣扎。 他们没有急于审讯,而是将白宝山单独锁在审讯室。 然后,他们四人一起朝外走去。 第28章 会师石景山 关于白宝山的最新情况,从模式口派出所开始,迅速逐级上报。 石景山公安分局局长王仲伸接到报告,连声说: “好!好!小伙子们好样的!我请你们喝上好的二锅头!” 北京市市长助理、市公安局张局长听了报告,连声说: “好!太好了!小伙子们幸苦了,快给他们弄点好吃的。” 公安部白副部长对汇报的人指示: “这些小伙子都是好民警,他们太累了,要让他们好好地睡一觉。”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杨德禄接到公安部刑侦局发给他的密码电报,连夜调整侦查部署,集中警力,围绕“五四”式手枪号码、手枪、步枪和人民币号码,加大调查取证力度。 1997年9月5日夜,北京新疆两地警官虽相隔千山万水,侦查白宝山犯罪事实的工作却在统一进行。 北京的刑侦专家对白宝山家搜出的枪支、胶鞋等物品进行技术鉴定,一项项结论很快得出。 从白宝山家搜出的“五四”式手枪号码为6538589,正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49团民警姜玉斌被抢的枪支,白宝山系制造“8.7”血案,杀害民警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勇的凶手无疑。 从白宝山家中搜出的一双绿色高腰胶鞋,经与1996年7月27日河北省徐水某单位执勤岗哨遭枪杀现场提取的遗留足迹比对,完全相同。白宝山是“96.7.27”血案罪魁无疑。 新疆的刑侦专家从乌鲁木齐、从石河子、从昌吉、从天山提取的白宝山的罪证,源源不断地汇拢。 乌鲁木齐警方根据北京警方提供的人民币号码,查明白宝山家中搜出的110万元人民币,正是1997年8月19日,边疆宾馆商贸城被抢走的人民币中的一部分。白宝山系制造“97.8.19”血案,杀死7人,杀伤5人的元凶。 石河子警方在白宝山服刑的新安监狱查明,白宝山服刑期间,曾与同狱犯人多次吐露心迹,政府对他太狠,本来判刑4年,以后又给他加了10年,他恨政府,出去以后,他要报复。他向人请教,哪种枪支最便于使用,哪种枪支杀伤力最强。他谎称打猎,找人索要子弹。他说,他释放以后,大干一场,就到俄罗斯去,再也不回国。 石河子警方还从白宝山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47团的落脚地查明,白宝山、吴子明、谢宗芬在此租住期间,名义是做棉花生意,却从未见他们收购一颗棉花。往往深更半夜外出,白天关门睡觉,具备作案时间。他们最后离去时,租房内只留下两张空床,其余物品或带走,或处理,说明他们要远逃。 昌吉警方查明,白宝山、吴子明作案时使用的摩托车,是从昌吉市大地商场购买的。 这一条条线索,从长城内外,飞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国家公安部指挥中心。 1997年9月6日凌晨3时30分。 首都北京,万赖俱静。 几辆警车,同时从东长安街、正义路、前门东大街、德外功德林悄然驶出,穿过一环二环,又过三环四环,冲出五环,直抵坐落在松林公园西侧的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 一辆辆警车鱼贯而入,车门推开,从车上下来的有,国家公安部副部长、北京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北京市市长助理、市公安局局长、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他们见面,相互握手、祝贺,多日来紧锁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一张张脸膛上洋溢着胜利的笑意。 他们步入石景山公安分局指挥中心,围拢椭圆形的会议桌,纷纷落座。 市局局长见到分局局长,劈头就问: “开口了吗?” 分局局长答道: “咬得很紧,只说前些日子去过四川卖刮胡刀,没去过别的地方。最后索性闭上眼睛,死活不说话。” 白副部长说: “别急!别急!性急吃不了滚汤丸。大家坐下来,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如何深挖。” 第29章 攻克最后的防线 1997年9月6日清晨,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傅政华从新疆回到北京,他顾不上回家看一眼,又兵不解甲,马不御鞍,率领几名侦查员,驱动警车,驶上京石高速公路,直指河北省徐水县,到白宝山原籍调查取证。 白宝山在徐水县老家出生、长大,十二三岁才离开那里,来到北京上学、工作。原籍地有他的亲戚、邻居,有他儿时的朋友、同学。那么多熟悉的眼睛,应该对他回徐水有所察觉。 傅政华与他率领的侦查员们,分成几个小组,到白宝山小时候就读的学校、居住地走访,到他的亲戚朋友中座谈。 有的说,1996年4月的一天,在徐水县长途汽车站看到过白宝山。 有的说,1996年7月的一天,在徐水县城郊的一片果园里,与白宝山偶然相遇,白宝山背着一包东西,与其打招呼,神色几分不自然,当时以为久不见面,突然相遇,显得拘谨,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有什么鬼名堂。 有的说,1996年8月,在徐水火车站与白宝山一同上车,只见其手里用毛毡包着一样长家伙,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越想越觉得象支枪。 傅政华通过无线电波,将这一条条信息反馈给北京市公安局预审处处长宋克礼,让他作为重磅炸弹,轰击白宝山最后死守的防线。 傅政华在徐水的调查取证继续深入。 宋克礼对白宝山的攻坚进一步加强。 在铁的事实面前,白宝山终于抵挡不住,败下阵来,开口交待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 1996年3月7日,白宝山终于走出了新疆石河子市新安监狱的大门,他在这里整整服刑10年,若不是他伪装积极,骗取管教干部的信任,减刑一年,提前释放,他还要在这里熬过365个夜晚。 白宝山加快脚步,离开监狱,生怕有人会将他拖回去似的。他边走,心里边咒骂:该死的监狱,该死的政府。他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部在高墙铁网内打发了。 白宝山25岁那年,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投放到北京第一监狱服刑。他好不容易熬过了3年,眼看离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没想到他被重新起诉,同伙揭发他犯有抢劫罪,他隐瞒了几年,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他被加刑10年。 白宝山成了重刑犯,不能再留在北京第一监狱服刑。去哪里?他不知道。他接到加刑通知书的第二天,北京市第一监狱的管教干部要他收拾好东西,立刻就走。 他被送上汽车,又被押上火车。 白宝山走下火车,面对的是与北京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他恨揭发他的同伙,他恨给他加刑的法官,他恨政府,他恨社会,他恨所有的人,他痛恨世界上的一切。 他对同监的两名犯人不满,认为他俩充积极,好表现,与揭发他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内心恨不能将这两名同监犯人一口吃掉,可表面上却待他俩特好。 于是,这两名犯人拿他当朋友。 白宝山看看时机成熟,便利用外出牧牛的机会,在沙漠中挖好了两个大坑。 这两名犯人问他挖出这么大两个坑干什么,他说牧牛时避风。 此后,他将这两名犯人分别骗进沙坑,逐一杀害,掩埋,不留丝毫痕迹。 谁也没有怀疑他杀人。 他为自己的成功暗暗高兴。他的胆子更大了。他表面上继续伪装积极,暗地里则为日后报复社会、报复政府做准备。 他牧牛时认识了一位牧羊人,对其谎说打猎,需要子弹,请其帮忙弄一些,弄得越多越好。 这位牧羊人老实,信以为真,共为他弄来长枪、短枪子弹近百发。 白宝山有了子弹,又预谋弄枪。 与他同监的一名犯人服刑前使用过多年的枪,他千方百计与这名犯人套近乎,博得其好感。时机成熟,他向这名犯人请教关于枪的知识。于是,他懂得了枪的种类、枪的性能、枪的使用方法。他求其利用过去的关系,为他弄支枪,以便边牧牛边打猎。这名犯人说: “弄枪,那是要掉脑袋的事,干不得。” 白宝山从未死心。 他盯准了一起服刑的本地人吴子明,与其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吴子明受了他的小恩小惠,把他当知己。他与吴子明偷偷对天发誓,兄弟同心,共谋大事。他要吴子明弄枪、弄子弹。 由于监狱看管严密,他俩的阴谋未能得逞。 白宝山在新安监狱服刑10年。服刑时间越长,对社会、对政府越仇视,报复心理越强。他将弄到的子弹埋藏在野地里,出狱时可随时取出。同时,他还弄到了绿军装、绿胶鞋。将来杀人抢劫时,穿上,便于隐蔽和逃跑,不易被人怀疑、发现。 1996年3月7日,白宝山搭乘70次列车,离开新疆,驶向北京。13年的囚禁生活终于过去。他重新回到了社会。一路上,他盘算如何把13年的损失夺回来。 白宝山回到北京,就抓紧实施准备了10年的行动计划。 1996年3月31日深夜,白宝山隐藏在石景山区某电厂执勤岗哨背后的小夹道里,手操一根铁棍,一步一步接近岗哨,突然窜出,朝哨兵头上猛击一铁棍。 哨兵倒地。 白宝山抓起地上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沿事先选准的路线,逃进果园,把枪埋进早已挖好的坑里,然后回家。 白宝山抢到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还不满足,他要抢手枪。手枪比步枪好藏匿,易使用。要干大事,必须有手枪。 1996年4月7日傍晚,白宝山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里装进11发子弹,将其伪装好,偷偷摸摸来到石景山区某单位,躲藏在离大门数十米远的黑暗处,观察执勤岗哨的动静。 哨兵始终睁大明亮的眼睛,注视四周的一切。 白宝山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两三个小时过去了,白宝山已经腰酸腿痛,而该死的哨兵仍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白宝山打算离去,日后再寻机会。他正欲离去时,看见哨兵正好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这边。 白宝山毫不犹豫,举枪瞄准哨兵背脊,连开两枪。 哨兵敏捷地扑倒,寻找枪声传出的地方。 白宝山生怕被哨兵发现,不敢久留,撒腿钻进一片果园。 搜捕的人过来了,他吓得不敢出气。搜捕的人过去了。他庆幸自己命大。 他带着伪装好的步枪,走出果园,准备回家。他想,搜捕的人过去了,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正好,一辆出租车从前面驶来,他拦住,上车,嘱咐司机开往模式口。 途中,一辆警车迎面拦截,一名佩戴巡警标志的青年下车,走近出租车,要司机和乘客出示证件。 白宝山孤注一掷,推开车门,朝巡警开枪。 慌乱中,枪没响。 巡警幸免遇难。 白宝山一边拼命逃命,一边疯狂开枪。 两名年轻巡警紧追不舍。 白宝山利用夜色掩护,又仗着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七弯八拐,甩脱了追捕。 1996年4月21日夜,白宝山为了抢支手枪,潜入丰台区某要害单位,暗暗观察挎着手枪执勤的哨兵,伺机下手。 深夜,哨兵关大门时,他觉得时机已到,朝哨兵背后连开三枪。 哨兵倒在了血泊中。 白宝山跑过去,担心哨兵没死,又朝其头部开了一枪。他解下哨兵身上的枪套,心头咯噔一惊,懊恼万分。 原来枪套是空的。 白宝山逃离现场时,还朝倒在血泊中的哨兵狠狠地踢了一脚。 白宝山在北京城里没有抢到手枪,但他仍不死心。他分析形势,北京城里防范很紧,继续抢枪,风险太大。 他决定转移。 白宝山乘车来到他的老家河北省徐水县城,他熟悉这里的一切,哪里有要害单位,哪里有哨兵佩枪执勤,脑海里均记得十分清晰。 他就近选了一家单位,走过去观察,门口的哨兵没携枪,门内的哨兵倒是挎着折叠式冲锋枪。 他的心一阵狂跳。若能将这支折叠式冲锋枪抢到手,今后要干什么大事都行。 白宝山观察周围的环境,果树遍地,只要往里头一钻,很难发现。同时,交通方便,汽车、火车不断驶过,易于逃跑。 白宝山经过一番缜密准备,于1996年7月26日下午开始行动。 他隐藏在离哨兵不远的果树林里,观察他们的行动规律。 深夜2时,是人最困倦的时候。白宝山窜到哨兵背后,开枪将两名哨兵打倒,抢走一支“八一”式自动步枪。 此后,他时刻想到的是如何用这支枪抢劫钱财,风风光光地过有钱人的潇洒日子。 1996年12月16日下午2点多钟,白宝山携带包藏好的“八一”式自动步枪,穿行在西城区德胜门外北滨河路香烟批发市场,寻找袭击目标。 他突然眼睛一亮,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正埋头清点一提袋花花绿绿的人民币。他掏出头套,遮住自己的面孔,猛地拔出枪,对准中年妇女的胸膛,连开两枪。 中年妇女“哇”地一声倒地。 白宝山夺过棕色提包,一边开枪,一边逃跑。 烟市大乱。 白宝山趁混乱之际,潜入一座垃圾站,藏好枪和钱袋,逃离烟市。 事后,白宝山指点他的姘妇、四川女子谢宗芬,从垃圾站取回枪与钱。 白宝山分给谢宗芬人民币5000元。 此后,白宝山在北京呆不住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盯踪。但他又不死心。他在烟市只抢了65000元,感到太少了。他要抢百万元、千万元。今后才有好日子过。 他在北京不敢下手。几经谋划,决定西行新疆。 1997年2月21日,白宝山携带“八一”式自动步枪,搂着姘妇谢宗芬的细腰,踏上了从北京开往新疆的列车。 白宝山、谢宗芬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47团8连,走进了吴子明的家。 吴子明第一眼见到白宝山,简直不敢相信,惊奇地问: “白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宝山回答: “我来看望老朋友呀!” 开头两天,白宝山掏钱,吴子明用嘴,喝酒抽烟,嫖娼赌博。 渐渐地,白宝山提起了当年在新安监狱服刑时,两人谈到的话题:抢钱。 两人一拍即合。 他俩说干就干。两次抢劫民兵武器弹药库未能得逞。于是,改变计划。 为了便于逃跑,他俩先抢摩托车。 1997年8月7日下午,白宝山、吴子明窜至昌吉回族自治县,隐藏在公路旁的树林里。一男子驾125型摩托车驶过,吴子明佯装病人朝其招手。当摩托车停下时,白宝山突然窜出,将驾车男子枪杀,并就地掩埋。 神不知,鬼不觉,他俩高兴不已。接下来,他俩要抢枪。 他俩盯踪警长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勇,趁其睡觉时,从窗外开枪,将其杀害。抢走“五四”式手枪和子弹。 他俩驾驶抢劫来的125摩托车,连夜逃离现场。 他俩需要的枪,有了;需要的交通工具,有了;最后的目的就是要抢大笔的钱。 1997年8月19日上午9时,边疆宾馆商贸城刚刚开门营业,白宝山、吴子明走了进来。他俩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样子像购物,实际是寻找目标。 中午12时许,他俩发现一中年男子提了一大袋钱。他俩尾随其后。看看没有保安护卫,也没有人注意他俩的行动。他俩突然掏出头套,遮住自己的面容。 白宝山紧走两步,举起“八一”式自动步枪,对准中年男子的背脊,枪声响起,中年男子倒地身亡。 吴子明提起沉甸甸的钱包,拉了白宝山一把,说: “大哥!快走。” 白宝山没有移步,那双贼眼盯准了另一位提着钱袋的男子。 此时,商贸城内一片混乱。 这位男子见发生抢劫,本能地将钱袋紧紧地抱在怀中。他欲冲出商贸城,可周围是混乱的人群,他被困在原地,无法脱身。他看见蒙面男子朝他走过来,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他浑身颤抖,连声哀求。 白宝山连开两枪。 这位男子倒在了血泊中。 白宝山提起钱袋,朝吴子明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他俩各提了一只钱袋,镇定地驱开混乱的人群,走出商贸城。 当惶恐的人们清醒过来,朝他俩赶来时,他俩不慌不忙,向追赶、堵截的各族群众,向商贸城保安人员连开11枪。 他俩逃进新疆大学,被几名大学生发现,又开枪打死两名大学生。 他俩逃进一座树林,这里有他俩事先挖好的一个土坑。他俩将抢劫到手的130多万元赃款和枪支、子弹埋入土坑,然后扮成游客,买票进入水上公园,甩脱了警察、保安和群众的追捕。 他俩回到石河子住地,日夜闭门不出,只派谢宗芬以购物为名,外出探听风声。 没过三日,吴子明熬不住了,总是对白宝山埋怨:这些年吃够了没钱的苦头,如今有了上百万元的钱,埋在土里不花,等于没有钱。他要求把钱分了,吃好,喝好,玩好。有朝一日,掉了脑袋也值得。 白宝山开始不肯,后来被他吵烦了,表面假装同意,内心却做好了杀人灭口,独吞巨额赃款的计划。 1997年8月23日,白宝山对吴子明说: “你不是要享受吗?!今天跟我走,让你享受个够。” 吴子明问: “大哥!你让我怎么享受?” 白宝山回答: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宝山、吴子明、谢宗芬乘车离开石河子住地。 途中,白宝山告诉吴子明,他们要上天池风景区,吃喝玩乐,真正过一回有钱人的日子。 游天池风景区的两天里,白宝山一直在寻找杀害吴子明的机会。 8月26日傍晚,白宝山朝谢宗芬使眼色。 谢宗芬心领神会,将吴子明骗进一座山坳。 白宝山抓住机会,取出早已准备,随身携带的榔头,趁吴子明不备,猛击其头部。 吴子明没有被击倒,双手护了脑袋,拼命朝山里逃跑。边跑边喊: “救命呀!白宝山杀人,快救命呀!” 天色已晚,游人早已离去。 吴子明的呼救,没有人听到。 谢宗芬吓傻了眼,痴呆呆地站立原地不动。 白宝山掏出手枪,追上去,将吴子明打死。接着,掏出随身携带的汽油,浇在吴子明的头部,划火点燃。 白宝山看着汽油熊熊焚烧,直到吴子明的头部被烧焦,他这才搂了谢宗芬,离开天池风景区。 白宝山、谢宗芬回到乌鲁木齐市。 夜晚,白宝山在下榻的宾馆内挖了一个土坑,埋藏好“八一”式半自动步枪,接着,又搂了谢宗芬,潜入一座树林,挖出埋藏在土坑里的130多万元人民币。 白宝山分给谢宗芬11万元,其余全部据为己有。 他俩分头行动。 谢宗芬回原籍四川。 白宝山潜回北京。 根据白宝山的交代,傅政华在距徐水火车站不远的一座土坡上,起获白宝山埋藏的“五四”式半自动步枪一支。 同一时候,乌鲁木齐警方,在本市某宾馆院内,挖出白宝山埋藏的“八一”式自动步枪一支。 四川警方迅速出击,成功抓获谢宗芬,同时起获赃款7万余元。 至此,白宝山抢劫枪支、持枪杀人抢劫系列案件,在公安部的统一部署协调下,京、新、翼、川警方联手合作,经过缜密侦查,成功告破。犯罪嫌疑人除吴子明已经死亡外,全部落网。赃款大部分追回。为国家、为群众挽回了经济损失,为社会消除了一大隐患。 1997年9月,北京城变得格外亮丽格外灿烂。9月12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北京警方更觉肩上的责任沉重。他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决心为护卫首都安全,刷写新的篇章。 第30章 点评 义气是致命的子弹 此文中的吴子明,是个既可恶,又可悲,既可怜,又可惜的角色。他与白宝山一道,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尤其是制造了震惊中华大地的“8·19”边贸城血案,那么多无辜的购物者、商人、大学生,倒在他罪恶的枪口下。他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此乃十恶不赦。然而,他的最终结局却十分可悲。因为他死在了他的同伙,他一心为之效命的白宝山的枪口下,且未落得一具完整的尸体。白宝山将他骗到天池风景区,乘其不备,先是用榔头袭击其头部,接着开枪,再接着给他头部浇上汽油,点火焚烧,使其面目全非,连亲人也无法辨认。他效忠白宝山,而白宝山却要了他的性命。早在监狱服刑时,吴子明与白宝山就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吴子明受了白宝山的小恩小惠,把白宝山当知己。他俩对天发誓,兄弟同心,共谋大事。 后来的日子里,吴子明对白宝山逐渐有了认识。白宝山邀他到天池风景区游览之前,他特意找到自己的堂兄,慎重地告知:白宝山是个心狠手毒的家伙。白宝山邀他出去玩几天,如果他一月两月不回来,就是被白宝山暗害。他嘱咐堂兄:一定要为他报仇。可他对白宝山还存有几分信任。一同杀那么多人,一同抢那么多钱,毕竟是拜把兄弟,还不至于要致他于死地,独吞130万元。同时,他认为既然已经与白宝山一同抢劫,一同杀人,就只能一同干到底。干,是死;不干,也是死。他如果不顾及所谓兄弟义气,走“坦白从宽”的道路,不把白宝山继续当大哥看待,勇敢地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揭发白宝山的罪行,他也不会落得个被焚烧的下场。他认清了白宝山的本来面目,仍然把白宝山当大哥看待,实在可悲。他不懂法,不守法,残害别人的同时,也残害了自己,不能说不可怜。白宝山用哥们义气笼络他,他把哥们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结果,义气成了致他于死地的子弹。从此种意义上说来,吴子明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相信能给那些注重哥们义气的青少年以警醒。 第31章 两声枪响 湘西的大山就是与别的大山不一样,正月十五闹元宵的花灯还挂在山山岭岭,寒冬留下的残冰尚未完全抖尽,从山巅到沟壑,从崖壁到溪涧,却已蓬蓬勃勃,热热闹闹地绿了,绿得鲜嫩,绿得水灵,绿得深沉,绿得宁静,除了微风携着花香吹过,除了碧水托着鸟语流过,任何的烦恼,任何的侵袭,在这里都寻找不着。 美丽而静谧的湘西大山。 神秘而诱人的湘西大山。 “砰!砰!” 清晨,突然两声枪响,从湘西大山深处的辰龙关飞出,惊扰了绿色世界的美梦,打乱了绿色世界的宁静,竹摇曳,松呼啸,山鹰翻飞,溪水起伏。 隐藏在崇山峻岭中搜索三名持枪犯罪分子的公安民警听到枪响,都抬起寻觅的目光,直射传来枪声的黑山谷方向。 大山,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晨风,凝结在峡谷。 湖南省公安厅特警队队长卫汕生听见身后枪响,敏捷地卧倒观察。 是搜山的战友发现了目标? 还是隐藏的犯罪分子作垂死挣扎? 他冷静地分析、推断。 刚才,他正率领李智、侯建国等十几个侦查员,分为三个小队,成扇形拉开,从黑山谷背后的大山里搜索过来。 他和战友们登上黑山谷,拨开松竹,举目四顾,山不算高,沟不算深,却山与山相连,沟与沟相接,山坡,沟坎,荆棘丛生,茅竹遍地,乌油油的319国道翻山跨沟,披荆斩棘,从巍峨的武陵山巅气贯而来,与千里沅水并驾齐驱,顺东而去,奔向大山外的多彩世界。 根据猎人提供的线索,综合两天两夜搜山的情况,指挥部已传来命令: 三个犯罪分子十有八九隐藏在黑山谷,伺机窜上国道,逃出湘西,侦查大网撒向黑山谷,不漏掉一个暗洞,不忽视一丛荆棘。 卫汕生踩着山脊,步步谨慎,脚脚小心地朝灌木毛竹丛生,葛藤荆条缠绕的山窝里搜过去。 他面前出现了一条三叉路。 往右,更接近国道,看得见大小汽车穿梭而过。 一辆熟悉的敞蓬卡车悠悠驶来,映入眼帘。 这是一辆钓鱼车,正信心百倍地实施钓鱼方案。 罪犯要逃出湘西,必然采取他们在河南、陕西、贵阳逃窜时所贯用的手段:劫车。 然而,两天两夜过去,钓鱼车没有钓上鱼。 他目送敞蓬车驶过,向车上吃尽千辛万苦的战友们送去一个深情的注目礼。 他收回目光,投向左侧。 一条弯弯的山道,顽强地伸向大山深处。 往左还是往右,他心里盘算,眼里观察。 忽然在杂草丛中发现几滴新鲜血迹,这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莫非犯罪分子已经受伤? 会不会是野物留下的? 也可能是前面搜山的战友踢破了脚趾划破了皮? 他分析,研判,尚未得出结论。 忽听身后两声枪响。 他绷紧了浑身的每一根神经。 他敏捷地作出反应: 卧倒,举起手中的微型冲锋枪,枪口对准枪声响起的地方。 他是神枪手,曾击倒一个又一个罪犯。 只要他瞄准了目标,子弹就不会虚发。 此时,枪声就在他身后的荆棘丛中响起,他如果朝枪声响起的地方一梭子扫过去,在他的射击史上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他没有扣动扳机。 那里,有刚才搜山过去的战友,敌我双方,明暗两处,究竟是谁开枪,他一时难下判断。 “抢占制高点!” 他果断地命令扇形两侧的战友,迅疾一个翻身,一个腾跃,抢占了一个小山包。 无数次征战的经验告诉他,不论任何情况下与敌手较量,抢先占据制高点,是走向胜利的第一步。 他不再发布命令,静静地隐蔽着,瞪大灼亮的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 山势复杂,地形险要。 犯罪分子在暗处,他和战友们在明处,稍不注意掩护自己,就有中弹身亡的危险。 两声枪响过后,大山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 犯罪分子没有露头,战友们没有轻举妄动。 卫汕生凭借有利地形,再次仔细观察,推测。 这两枪,究竟是谁打响的。 这位多次出生入死的特警队长,有着非同凡响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那年,围捕逃进岳麓山的两名杀人犯,他仅凭废纸堆里找出的一个信封,为指挥部提供了准确的决断,连夜出动警力和车辆,穿越八百里洞庭湖,从沅江将主犯捉拿归案。 那次,他荣立三等功,同时还得了“卫神仙”的雅号。 此时,他仔细观察那踩倒的茅草,和那茅草上凝固的几滴血迹,还有那茅草深处发出枪响的隐蔽位置。 他想,是藏在暗处的犯罪分子向搜山的民警打出的黑枪,以作一命换一命的垂死挣扎。 第32章 三个杀人狂 湘西大山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辰龙关一派葱绿。 黑山谷妩媚动人。 晨风吹过来。 树,依然是那样悠悠地摇。 竹,照样是那样轻轻地摆。 从山上到山下。 从山里到山外。 整个看去,仿佛空无一人。 康金山绷紧的驴脸松弛了些,拂袖擦了把额头上如豆的汗珠,拨开面前的荆条,欲提枪走出暗洞。 周新建两只鼠眼急速一转,连忙拦住,狠狠地说: “你要讨死呀!” 康金山像根木柱僵在原地不动了,只是瞪大两只射出凶光的眼睛,盯着山外。 刘国庆抬起灰白的猴脸,央求周新建: “大哥!搜山的警吊子都走了!要抓住机会冲上公路,劫车外逃呀!” 周新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凶凶地盯着山洞外,心里在翻江倒海。是呀!是该劫车外逃,他们走南闯北,杀东奔西,每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不都是抓住时机劫车,甩下追捕的警吊子,而死里逃生吗? 在平顶山市,他们盗窃物品2万多元,刚一脱手,警察追来了。他指挥两个弟兄,拦劫一辆小车溜之大吉。 在南阳市,他们埋伏在红庙西路三里桥河边,趁铁路公安派出所民警张顺才路过不备之时,突然袭击,将其打伤,抢得手枪一支,子弹数发,随即劫车逃入陕西,一天换一个地方,警察休想找到他们的去向。 在信阳,他们冲进农业银行的一家营业所,开枪打死打伤两名营业员,将所里的现金洗劫一空,共6万余元,紧接着撬开营业所门口的一辆面包车,一溜烟冲出市区,躲进了鸡公山。至今,当地警察恐怕还不知道人是他们毙的,钱是他们抢的。 他们每每劫车,每每得手。若司机不从,或作梗,他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司机宰掉,以免后患。 在陕西商南县富水镇,他们将司机勒死,当即拖至桑树村安家沟口公路桥下的涵洞内,为不让警察顺利查到尸源,将其头部割下,浇上汽油焚烧,使其首尾分离,面目全非。 在陕西商州市,他们将一司机卡死,那家伙别看已50多岁,满口的假牙,身上的劲还蛮大,两个人卡他的勃子,还奈何不了,非要三个人动手不行。他们将他装进麻布袋,拖到麻街岭山坡上,挖洞掩埋。然后驱车数百里,到达安全地带后,再将车一把火化为乌有。 在贵州龙里市郊,他们焚烧了司机,将小车开至一急拐弯的山道处,掀翻小车,滚进树丛,造成急拐弯时,因刹车过速而翻车的假象。 他们一路逍遥,享尽人间福。 听说湘西大山很美,张家界的溪,索溪峪的雾,猛洞河的水,尤其是芙蓉镇的女人,都堪称是天下第一。 他们要去湘西一饱眼福,更想玩玩湘西的女人。 他们进入湘西南大门怀化,在火车站骗租了一辆乳白色的“纳塔”车,驶至辰溪县的山道上,司机起了疑心,不肯朝大山深处驶去。 周新建拍拍身上的警服,用道地的湖南话说: “老乡!帮了这回忙,日后有什么困难,到省公安厅找我就是!” 他祖籍湖南湘乡市。 他在湘乡市出生,在湘乡市长大。 他熟悉湖南的风土人情,乡谚村语。 只是湖南这地方太大,山多,水多,隔一座山,一个乡音;隔一道水,一种腔声。正如俗话说的,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音。 湘乡那地方,距湘西千里之遥,一东一西,自然有许多他不熟悉,不了解的地方,譬如令他神往的湘西女人。 尽管他摆出上级的派头,尽管他说些好听的言语,司机从他那上着马夫尼,下穿的确良,这极不相称的警察着装,疑心越重,坚持要他们付款,下车。 他立即朝康金山、刘国庆递个眼色,假装掏钱付车租。 他突然从袋子里拔出手枪,对准司机的太阳穴,一扣扳机,结果了司机的性命。 然后,他们连忙用塑料布缠其头部,打开车后盖,塞进后车箱。 血迹擦尽了。 弄脏的车座整理了。 “纳塔”恢复了正常。 他坐上司机的宝座,稳把方向盘,朝前疾驰。 也许是过去的日子过分顺利了,眼前该受点挫折了;也许是命里注定有难的日子到来了;也许是屈死在他们手下的那些冤魂一起讨债来了。 小车正急速行驶,前方突然出现两个警吊子拦车。 他们陷入了法网。 他们落进了重围。 他们只好逃进大山。 这时,仰着猴脸的刘国庆见周新建半天没有作出反应,只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洞外。他拉住周新建的手,再次央求道: “大哥!还不冲下山去,困在这山洞里,只有死路一条呀!” 周新建甩开他的手,嘿嘿一阵冷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叫我死!嘿嘿!老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把船翻在这山沟里?!起来!别说熊话。手里有枪,有手雷,有炸药,我们要请他们先见阎王!” 树,依然是那样悠悠地摇。 竹,照样是那样轻轻地摆。 初春的阳光,从洞庭湖那边射过来,黑山谷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越加楚楚动人。 辰龙关走出云雾,露出了巍峨雄伟的真容。 直入云端的苍松昂首挺拔,仿佛从空中俯瞰大地的巨人。 目睹这如画的山,这如诗的水,卫汕生简直如醉如痴,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和战友们一起搜捕犯罪分子,是在与犯罪分子作真刀真枪的较量,假若和妻儿一道领略日出时湘西大山的美景,妻儿该会多么高兴啊! 他收回驰骋的思绪,密切注视四周的动静。 犯罪分子真狡猾,真阴险,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居然稳稳地潜藏着。 对手非同一般,他暗暗告诫自己,犯罪分子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相持的时间长了,只会对犯罪分子有利,冷不防开黑枪,就会带来流血,就会带来伤亡。 刚才,他想以静制动。 看来现在必须改变战术,以动制静。决不让犯罪分子凭借有利地形,拖延时间,寻找脱网的机会。 他变换了一个卧倒的姿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向身边的战友侯建国、李智递了个收缩口袋,引蛇出洞的眼神。 战友们心领神会,一个传一个,统一了行动。 口袋逐渐缩小,逼近山崖下的一排暗洞。 听猎人介绍,那片茅草荆棘丛中,暗洞连暗洞,过去是豺狼野狗栖息、出没的地方,时代发展了,猎人多了,猎枪狠了,豺狼野狗早被赶到湘西的深山老林里去了。 留下的这些暗洞,没想到让三个湘西大山外窜来的犯罪分子利用了。 犯罪分子究竟隐藏哪个暗洞,不清楚; 三个犯罪分子是在同一个暗洞,还是分藏在几个暗洞,也不清楚。 口袋再缩小,战友们就要挨近暗洞边缘了。 伤亡随时都可能发生。 他当机立断,向身边的战友递了个眼色,这眼色穿过荆棘,穿过草丛,接连传递过去,形成一个完整的光环。 暗洞区被紧紧地包围,即使三个犯罪分子插上翅膀,登上风火轮,也休想逃出这正义、勇敢、无畏、忠诚编织的大网。 卫汕生用力推倒身边的一块石头,摇动树竹,惊起山雀,呼啸着扑向暗洞区。 形成包围圈的几十个警察,都把手中的钢枪握得紧紧的,一旦哪里作出反应,他们的枪口就会朝哪里猛烈地开火。 此时,生与死,早已抛到了脑后,恩与爱,早已留给了别人。 第33章 误走江湖 刘国庆抠出身上仅剩的一个萝卜,狠狠地咬下一口,连嚼直嚼,他边嚼边想,自己怎么会闯入这神秘莫测的湘西大山?怎么会躲进这潮湿阴冷的暗洞?自己不是生活在繁华热闹的城市,不是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吗?每天下班回家,父母把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亮晶晶的宋河粮液倒进酒杯,几多有味,几多醉人呀!就从那天晚饭后,他好久没过这样温馨,这样舒心的日子了。是面前的这两位兄弟,打乱了他的这种生活。那天,他刚刚喝下父母给他斟上的两杯宋河粮液,周新建、康金山来了,邀他到陕西商南去逛逛。平时的好哥们邀上门,能说个不字吗?那太不够义气。何况,他生性爱玩,平时,无论什么人邀他去玩,他都乐意。就这样,他接收了周新建、康金山的邀请,父母亲无法阻止住他的脚步,他坐上了周新建、康金山已停在门外的小车,一起上路了。夜幕降临,商南县城的灯火映入眼帘,不知为什么,周新建突然招呼司机停车,又突然用根绳子勒住司机的脖子,他又吓又怕,真想大声制止,可不等他开口,周新建、康金山突然招呼他帮忙,他没有动手,他不想动手,平白无故杀人,是要抵命的呀!这点,他懂。可周新建突然对他狂叫:“你这家伙,不够哥们!还不动手帮忙,连你也一起宰了。”他知道周新建的脾气,说到做到,心狠手毒。正因为如此,他的一帮哥们都尊他为大哥,加上康金山做帮手,在平顶山一带,没人敢惹。他作为周新建的小兄弟,平时也自然得了不少油水。此时,他生怕自己的性命丢在这荒漠野地,做了司机的陪葬,他抖索着双手,抓住司机乱踢乱蹬的脚。抓紧,不松,不松,抓紧,他闭着眼睛,不看面前的一切,只管双手用劲。等他睁开眼睛时,那司机的头已经离开了脖颈,“哇!”他昏了过去。从此,他再没有回到他父母身边,再没有回到他那温暖的家。这时,他分外思念他的父母,后悔不该跟周新建、康金山走上这条犯罪的路。看来,这回无路可逃,无处求生了,不是被乱枪打死在这暗洞里,就是被活活抓去,绑赴刑场,子弹穿心。唉唉!他痛苦,他绝望,他想大哭一场,却又不敢,只能将泪水往肚里吞。 “你们被包围了,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暗洞外传来了洪亮的喊话声。刘国庆听得真,辨得明,心头为之一震。投降!对!投降。投降,就能活着走出暗洞,投降,就能活着去见父母。他还年轻,只有19岁,他实在不想死。过去,当他和周新建、康金山一道杀死别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想过死的含义,似乎把人的生命,把死当儿戏,如同散步时随手掐死一朵花儿,如同无聊时顺脚踢一颗石子儿。这时,他才真正体验到生是多么不易,死是多么艰难啊。往日,自己活得稀泥糊涂,活得狼心狗肺,导致今日撕心裂肝的死,猪狗不如的死。他倘若能走出这暗洞,重活一次,他一定要正正派派地活,诚诚实实地活,像模像样地活,真正活得像个人。他多么想继续活下去,实现自己做个好人的愿望啊!他打算规劝周新建、康金山,放下武器,活着走出暗洞,回到阳光下去。可当他抬头看见周新建、康金山举着手枪,身缠手雷,龇牙咧嘴,鼓眼暴睛的凶残相,吓得浑身连连打颤,话到唇边,一齐溜回了肚子里。 怎么办?就这样活活等死?不!不不!! “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就开枪了。是死?是活?限你们三分钟作出选择。想死,就顽抗到底。想活,就交出武器,还要脱光衣服,举着双手,从暗洞里走出来。” 又是那个洪亮的声音,字字句句,喊得清,叫得明,毫不含糊。 刘国庆想了想,突然举起枪对着暗洞外大声斥骂道:“你喊!老子打死你,看你还喊不喊!”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枪响,飞出幽暗森冷的山洞,飞向阳光普照的世界。周新建、康金山同时掉头盯着他,瞪大了惊愕的眼睛,他俩没有想到,刘国庆不等他俩下令,就会莽撞地对外开枪。枪声一响,目标暴露,他们想躲也躲不成了,想藏也藏不住了。这,这不是送肉上砧板吗?! “狗日的刘国庆,你是什么用心?!” 周新建、康金山这两个顽固不化的亡命之徒,顿时眼里冒血,嘴里喷火,几乎同时朝刘国庆开枪射击。刘国庆的嘴唇动了动,想朝暗洞外喊什么,却喊不出声,他扪着流血的胸口,沉沉地倒下去了,眼睛始终望着暗洞外,充满了忏悔,充满了企求,也充满了希冀。看着他真正倒下去了,周新建、康金山一愣,连忙上前扶起他。不等他俩开口,刘国庆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 “放,放下我。我不是你们的好小弟。我就是要向外面报信,把我们,从这里,活、活捉出去。我,我想活,我要活,活着,活着回河南,见,见父母……” 第34章 辰龙关大捷 听见枪响,民警们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快速做出反应,这时候,几乎没有指挥员,又几乎人人都是指挥员,卫汕生一个打“字”尚未完全出口,他和战友们的子弹早已飞进了暗洞,飞到了两声枪响的荆棘丛中。 他们将平时训练出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训练场上,掏枪、开枪、卧倒,这一连串的动作,需两秒钟才能完成,此刻,他们与犯罪分子真枪真弹搏斗,却超时空、超速度、超反应,不是百炼成钢的人民警察,是绝对做不到的。那动作,那姿势,那神态,实在太美妙,太动人,如一首诗,如一幅画,如一曲歌。这一首诗,由一束束愤怒的目光组成,目光,诗行,诗行,目光。这一幅画,由一支支枪杆涂抹,枪杆,画笔,画笔,枪杆。这一曲歌,由一声声枪响谱成,枪声,乐谱,乐谱,枪声。如果能将他们的行动定格在大山,定格在蓝天,该是一幅多么气势恢宏,多么感人肺腑,多么气壮山河的勇士群像图啊! 赢得时间,就是赢得生命。 赢得速度,就是赢得胜利。 在常人眼里,那一秒钟算得了什么。而当人民警察在为保护人民利益,维护祖国和法律尊严,与武装到牙齿的犯罪分子进行面对面短距离较量时,那一秒钟显得何其重要。 特警队员侯建国,当听见犯罪分子的枪响时,迅速按倒一旁的警犬,猛地掉转身,举起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哒哒哒”,金蛇吐焰,直扑暗洞,掉转身时,身旁一棵碗口粗的的小松树被他横扫过来的臂膀拦腰折断。 侯建国射出一梭子弹的同时,又是一个腾跃,逼近暗洞,卧倒在草丛中,飞快地换上了弹匣。年仅27岁的侯建国紧紧抓住、利用这关键的一秒钟,在湘西围捕三名持枪犯罪分子的战斗中,率先打响了胜利的第一枪。 在这同一秒钟,特警队副队长李智,为了更好地发挥手中“六四”式手枪的威力,准确无误地杀伤敌人,他借助脚下的岩石,蹬脚,跃起,手枪开火,身子在暗洞外卧倒,紧接着又朝目标射击了第二发、第三发子弹。平时百米射击训练,他射出的每一颗子弹弹弹击中,不是十环,也是九环,此刻,他不相信射不中犯罪分子那永远填不满的心窝。 就在这一秒钟内,处在最前沿的卫汕生和身边的战友们同时勾响了手中的微型冲锋枪,一排火舌,轻舔绿树碧草,穿过暗洞,在岩石上闪光,在犯罪分子身上开花。 枪声响过,暗洞内死一样的寂静,黑山谷一如往常,辰龙关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湘西大山依然是那样碧绿,依然是那样的雄峻。 卫汕生做了个手势,如利斧开山,如风卷残云,他示意战友们冷静观察,等待,暂停射击,寻找扑进暗洞,接近犯罪分子的最佳时机。侦查员,该动时,猛如虎,该静时,稳如山,没有良好的修养和素质,是绝对做不到的。 卫汕生睁大如火的眼睛,盯着死气沉沉的暗洞,心想:犯罪分子被击毙了?暗洞内有别的通道,潜逃了?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许正躲在洞内最阴暗的角落,待民警进洞搜索时,伺机袭击,困兽犹斗。 寂静。 山寂静,水寂静,树木花草寂静,唯独民警们的心不寂静。无论暗洞内存在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等待下去,必须继续主动出击,尽快结束这场激战。 一道道请战的目光,落到卫汕生健壮的身上,宽阔的脸上,集中在他那富有男子汉气魄的厚实嘴唇上。大家虽然没有开口,可他听见每个战友心中都在说: “我上!让我上!” “你上有老,下有小,我年轻,应该让我上!” “你家三代单传,你不能上,只能让我上!” 勇敢的战友,勇敢的警察,勇敢的卫士。谁都不能冒险,谁都不能牺牲,祖国、人民、家庭、亲人都希望你们把牺牲减少到最低程度,都盼望你们含笑凯旋。两天两夜的围捕,大家吃的苦,受的累,实在太多,太重,唯独没有奉献出的只有这一条生命了。生命,谁都只有一次,失去再不回来,绝无后门可开。对常年累月与犯罪分子真刀真枪搏斗、较量的公安民警来说,这一次生命显得尤为宝贵。作为指挥员,要百倍、千倍地珍惜、爱护每一个民警仅有的这一次生命,把流血,把牺牲,减到最小最低程度。用智慧,用计谋,用才干,换取更多的成果,更大的胜利。 卫汕生朝侯建国努努嘴,示意放出警犬,进暗洞搜索。可侯建国不但不放出警犬,反而将它紧紧地搂在怀中,生怕它飞走,生怕它离去。他和它朝夕相伴,他和它患难与共,他和它相依为命。追捕流窜全国各地,隐入湘西的犯罪分子“二王”,它咬住他们,立下赫赫战功。多少次风里同出征,多少次雨里共战斗,多少个黑夜同守伏,多少个黎明共凯旋,凝聚了浓浓的爱,结下了深深的情,它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能没有它,他不能失去它,他宁可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它的安全,换取它的生命。 卫汕生没有批评,没有责怪,他完全理解侯建国的心情,不爱惜、不珍重、不视警犬生命于己命的驯犬员,绝不是个好警察。他深情地注视着战友,注视着警犬,他改变了主意,指挥不动驯犬员,干脆越过这一级指挥权,用手势直接对警犬下达了出击命令。然而,警犬却忠实于它的主人,尽管他官大一级,却不听他的指挥。它伸出鲜红的舌头,在侯建国脸上轻轻舔了舔。侯建国眼睛一闭,眼角涌出两行沉重的泪。 就在这一瞬间,警犬四肢腾空,扑进暗洞,紧接着发出“汪汪”两声吠叫,这特殊的叫声,顿使侯建国和他的战友们脸上生辉,脚下生风。 第35章 不到临死不醒悟 暗洞内,躺着三具不同姿势的死尸。 周新建瞪眼,龇牙,人死了,手中左轮手枪的枪口还对着暗洞口。康金山倒在暗洞口,身边有一支美式左轮手枪,腰间捆着三枚手雷,其中一枚的火线紧抓在手上。好险啦!大家没有吭声,可谁心里都明白,这一枚手雷一旦拉爆,距此不到3米远的他们,此时,恐怕都已经报销了。哦哦!真是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胜啊! 卫汕生朝这两具死尸狠狠各踢了一脚,心里骂道:畜生!罪有应得!你们乱杀无辜,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们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本不需要你们。他又走近刘国庆,凭他干刑侦十几年的丰富经验,一眼就看出,刘国庆是死于同伙的枪口下,他弯下腰轻轻抚摸那双睁大的眼睛,这是一张年轻而稚嫩的的脸,这是一张求生而不能的脸,他不禁生出几分怜悯,暗暗责问:你为何至死才后悔,才醒悟呢?如果早一年,早一月,不,只要早一小时,只要早一刻钟,认识到抢劫的可恶,认识到杀人的罪过,决心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就能走出暗洞,就能走出死亡。晚了,一切都晚了。你和许多犯罪分子一样,不到临死不醒悟。这是因为你低估了法律的力量。你如果能活下来,把临死时悔罪的想法,求生的欲望对后来的犯罪分子真实地说出,该多好啊!可惜,你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不能复还,不能重回。这一切,都成了永远的遗憾和叹息。 他捡起刘国庆身边那个被咬去了半截的萝卜,塞进那年轻而稚嫩,那僵硬而罪恶的手中。这时他发现,刘国庆手心中篡着一个纸团。他拿起来,小心谨慎地打开,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字迹: 亲爱的爸爸妈妈: 没想到这次离开你们就永远无法回到你们身边了。离家的那天晚上,我和周新建、康金山绑架了一个司机,他家里不肯出钱赎人,就把他杀了。自杀了这个司机的那一刻起,我就时时刻刻陷入了惊恐、害怕之中。杀人是要偿命的。警察一直在追捕我们。如今我们己经被围困在湘西大山的一个山洞里。我想缴械投降,就像那天晚上我不愿绑架杀人一样,但我做不到。因为我的一切被周新建、康金山控制着。我没有自由。我离开你们的那一步,就已经走进了死亡的深渊。我那天不应该离开你们。你们也不应该让我离开家,哪怕打断我的腿,也要把我留在家里。那样,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我决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封信没有写完,下面的半页信纸上全都浸满了血迹。 卫汕生一言不发,走出暗洞,他没有因为胜利而狂呼,他没有因为胜利而激动,他冷峻地面对现实:黑山谷还是那样油绿,辰龙关还是那样雄峻,湘西大山还是那样神秘,那样迷人,并未因为一阵枪声,一场激战而改变,从古到今,它们经历了多少弹雨的洗礼,多少炮火的轰击,多少雷霆的震颤,却没有改变自己美丽的容颜和雄姿,在历史的长河里顽强地生存和发展。这不正显示了正义的力量,体现了正义的伟大和永不衰老的生命力吗? 这时他多想写一首诗,作一幅画,拍一张照,把此情此景真实地记录下来,带给时刻盼望他平安归去的父母、妻儿、同事、朋友和所有值得亲近的人,让他们共同领略、共同欣赏、共同分享。 此时,他脑海里冒出了一句: 警察,是背负大山生活的人; 接着,又冒出了一句: 警察,是拥抱绿色生活的人。 他屹立山崖,还在想更好更美更富哲理的诗句。 第36章 点评 不能光顾哥们义气 如今,青少年犯罪现象越来越严重,并日趋低龄化,凡有良心,有责任感的公民无不忧心忡忡。如何降低青少年犯罪率,许许多多的部门,许许多多的人们在思索、在探索。要减少青少年犯罪,首要的应是提高青少年的抵抗力、免疫力,避免糊里糊涂走上犯罪道路,当面对审判、面对死亡时才明白,那就晚了。本文中的刘国庆,就是一个稀里糊涂走上犯罪道路的典型。许多青少年之所以犯罪,都是像他一样,因一时顾了哥们义气,顾了所谓的兄弟情面,无意中参与了犯罪,毁了前程,毁了家庭,毁了性命。用一句老话来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公闹鬼神。那些团伙头目,那些十恶不赦的首恶分子,正是利用了青少年重义气,讲交情这一致命弱点,拿他们当枪使,当炮灰,当替罪羊。像刘国庆,本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青年工人,本来与父母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那个夜晚,周新建、康金山的突然出现、邀请,使他的生活之舟彻底地改变了方向。 本来,刘国庆不想接受周新建、康金山邀请,深更半夜逛商南。但是,平时的好哥们邀上门,能说个不字吗?那太不够义气。就这样,他跟着周新建、康金山上了已经停在门外的小车,一起上路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是改写他人生命运的一步。沉沉夜路上,周新建、康金山杀人,他害怕,他知道杀人是要抵命的。他不愿参与,不想动手,可听到周新建、康金山责怪他不够哥们义气时,他闭上双眼,颤抖着双手,成了杀人帮凶。从此,他被周新建、康金山牢牢地控制,不愿抢劫也得抢劫,不想杀人,也得杀人。最终成了周新建、康金山的殉葬品。直到死的最后一刹那,才醒悟,才后悔。可为时已晚。周新建、康金山邀他逛商南的那个夜晚,他不被义气蒙住双眼,勇敢地说个不字,他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即使跟随着上了路,不帮助杀人,而去主动投案自首,不再顾及哥们情面,他也一定会得到法律的宽大处理。他则始终丢不开哥们情义,撕不开兄弟情面,只能一错再错,罪上加罪。刘国庆如果平时学法、懂法,在那个夜晚他就能勇敢地说个不字,不至于落到抛尸他乡,遗臭万年的结局。 第37章 急电穿过沉沉夜雾 “本澳成昌烟酒行老板老敬芳、经理梁铁成,因往中国内地走私香烟,现已被贵方缉获扣押,并通知其家属带30万美金到拱北宾馆美新餐厅,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果有其事?恳请协查!” 一份急电,穿过沉沉夜雾,于凌晨1时15分飞到珠海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粤方治安联络官周有祥的手中。 即刻,桑塔纳轿车顶着满天星斗,缓缓驶出珠海市公安局,踏上康宁路,加足马力飞驰。 周有祥斜靠在后座靠背上,伸手拉开车窗,让凉爽的空气扑进来,抚摸自己的面颊,清醒自己的大脑。 他仔细分析了澳方治安联络官欧万奴发给他的协查通报,越想越生疑窦,越想越感蹊跷。在社会主义国度里,无论公安、边防,也无论工商、税务,所有执法部门,抓了走私犯只会循章依法,妥善解决,决不会采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处理方式呀?这是一起特大绑票案。他想。 车过烈士陵园,拐弯,驶入先烈路,他欲吩咐司机掉转车头回程,但一转念,随着改革开放浪潮的兴起,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一些不法之徒,冒充执法人员,或敲诈,或勒索,或参与走私活动,以中饱私囊,填补欲壑,也不可不防澳门警方接到的报告是切实可靠的。 周有祥是个既大胆又细致,既果断又谨慎的人。 他为防万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车到香洲边防检查站,他下车,正了正头上的大檐帽,阔步朝那庄严而又神圣的大门走去。 夜幕下的澳门半岛,比白日更充满诱惑。 位处凼仔闹市的凯悦酒店,此时像一颗璀璨的宝石,通体放射出柔和而诱人的光彩,尤其是顶端的旋转舞厅,雄居灯海之巅,四壁吊挂的水帘灯,时而像瀑布凌空,时而像流水潺潺,时而像碧波荡漾,给这片闹市区,也给整个半岛增添了迷人的色彩。向它解囊相顾的客人似流水不断,忙得门口亭亭玉立的迎宾小姐无暇让美丽脸蛋上的笑容得到分秒休息。 舞台上的乐器奏响了。 随之,一位拖着长裙的女歌星款款登场,她手捧麦克风,朝台下脉脉含笑,活动舞台缓缓伸出,将她送到观众中间。 “我很高兴地向各位介绍,”她指指坐在显目位置上的英俊男子,说:“这就是新上任的司法警察司裴明达先生。他首次在澳门露面,就能光顾今天的舞会,我和即将登台的各位歌星,感到不胜荣幸。” 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坐的各界人士,谁都希望澳门的社会治安秩序良好,生命财产受到保障。所以,对他这位新上任的司警司的所思所为极为关注。谁都明白,要坐澳门司警司这把交椅,没有可靠的后台,没有出众的才华和强硬的手腕,是绝对不行的。作为澳门司警司,对于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对于各种意想不到的事,都要善于应变,勇于对付。遇大难不惊,碰恶棍不软,柔中有刚,刚柔相济。不然,即使在葡国有强硬的后台,不需多日,也会被难堪地挤走。 裴明达顾不上多想,轻捷地登上猩红的活动舞台,很有礼貌地朝众人欠欠身子,有板有眼地说道: “作为一名葡萄牙警官,能有机会到澳门这座金库为各界朋友服务,感到三生有幸。同时也深感责任重大。鄙人在今后的任期内,将率领我的同事们,严惩绑票、抢劫,打击盗窃、流氓,为维护半岛的治安秩序,保障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时,他看见署长欧万奴急步走进舞厅,焦灼的目光径直朝他射来。警官的职业神经立刻敏感地告诉他: 情况不妙。 他不露声色地结束了讲话,在热烈的掌声和啧啧赞叹声中,在钦佩、嫉妒、倾倒、挑逗等种种眼光交织的河流中,走下活动舞台,摆出一副上洗手间的架势。 他从欧万奴身边走过。 欧万奴心领神会。 裴明达出了旋转舞厅,欧万奴也佯装无事地跟了出去。 灯光下,裴明达睁大那双睿智的眼睛,盯着欧万奴的长方脸膛,问: “周有祥先生如何回答?” “毫无音信。” “你估计是何结果?” 欧万奴颇有分寸地回答:“您是专攻法律的留美大学生,又踏入警界多年,久经沙场,什么样的怪案难案没经办过?对成昌烟酒行老板和经理失踪一案,肯定自有高见,无需下属多言。” 裴明达果断地指示:“这是澳门近80年来发生的一起最大绑票案。请你火速挑选精兵强将,组成一支特别行动队,等候我的调遣。同时,你再次与周有祥先生联系,请其协助,查明真相。” 说罢,昂首阔步,大将军般地走进旋转舞厅。 他轻轻揽住女郎的腰肢,踩着轻快的音乐,融入旋转的人流。 他脚下起舞,心里暗暗问自己: 走马上任,就碰上这起罕见的绑票案,福兮?祸兮? 第38章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问号都是疑团 周有祥星夜兼程,连续走访了扼守香洲、湾仔、拱北、九洲港这几个大的进出口码头的公安、边防、工商、税务等执法部门,均逐一否定了成昌烟酒行老板老敬芳和经理梁铁成往珠海走私香烟一事。 按常规,他与澳方治安联络官的这次协作已圆满结束。他可以轻松地舒口气,回到那温馨的家中美美地补回失去的睡眠。可是,他心头不仅不感到轻松,反而像石景山一样的沉重,如珠江口一般地起伏。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是一起特大绑票案。 那么,绑匪是何人? 老敬芳、梁铁成被绑往何方? 又是在何地遭到绑架?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问号,都是疑团。 他全身心地推理老敬芳、梁铁成被绑匪绑架的情景。 他曾光顾过成昌烟酒行,了解其位置和条件。 他也曾接触过老板老敬芳和经理梁铁成,知道他俩的热情好客和正直为人。 那是前年8月21日晚,以广东省公安厅厅长文广智为团长的公安访澳代表团,在与澳门官员举行会晤,就两地治安问题交换意见后,假海洋酒楼设答谢宴会。 席散,大家兴致未尽,又添游览夜市的意愿。 商店鳞次栉比,彩灯闪烁迷人。 那众多的门面,他们只是看一眼就立即走过。而在成昌烟酒行,却驻足留步。因为那特殊的装璜和独具一格的经营商品,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它全是古色古香的中国建筑和装点。大观园式的门面,墙上是三山五岳的缩影,房顶用灯光组成奔腾的长江、涌动的黄河,在这有限的天地里,浓缩了中华大地的名山大川。经营的也全是中国的名烟名酒,还有各种土特产品。 他们的光顾,惊动了老板老敬芳和经理梁铁成,对他们给予热情接待,并爽朗交谈。如同一家人。 临离开时,他们有的购烟,有的买糖。 周有祥既不抽烟,也没有吃糖的习惯,便与众不同地挑了一方寿山石。 他们回到凯悦酒店,已是夜11时,他洗漱完毕,正欲关灯就寝,突然老敬芳、梁铁成来访。 他迎上前,估摸着他俩的来意。 “先生,请原谅我们的打扰。与你短暂的交谈中,得知你身为警官,还兼擅书法,我俩也极喜爱书法,请您为我们篆刻一方‘中华摇篮’相赠好吗?” 周有祥的心怦然一动,他仿佛看到了两位澳门同胞的拳拳赤子之心。 他当然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如今,两位同胞遭到绑架,其生命和财产都受到严重威胁。 他身为粤澳治安联络官,应与澳门警官一起尽快将他们从绑匪手中解救出来。 澳门,在960万平方公里版图上,宛如一颗熟透了的葡萄,光灼灼、水灵灵,悬挂在南国边陲,大陆给他无穷的营养,南海予它无尽的滋润。拱北,便是结下葡萄的那一丝茎,虽细小,但坚韧,将澳门与大陆的血脉紧紧相连,时时相通。 当太阳将拱北海关的身影拉成一弯彩虹,投向澳门那边的时候,海关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繁忙,披红的,挂绿的,穿裙的,戴帽的,或提袋,或拎包,或推箱,或拖车,摇摇摆摆而来,飘飘逸逸而去,不是留下告别,带走欢笑,就是送去深情,迎来温柔。 在这欢乐、多彩的人流里,一位穿翡翠色旗袍,挎褚红色精致小包的阔太太从澳门那边急步走来,当她步出澳门海关那座竖着红蓝黄三色旗的圆洞门时,她依恋地回过头,凝视高楼相夹的长长大街,若有所失。 第39章 拱北海关进来了丰姿绰约的梁太太 她没有停步,渐渐走完两座海关之间的那片明镜般的缓冲地带,踏入拱北海关那座竖着五星红旗的圆洞门时,她敏捷地探出身,注目鲜花簇拥的九曲长廊,似有所盼。 她那被泪水浸红的眼皮和那一丝凌乱的黑发,都与本人的美丽,与海关的热闹极不协调,极不相称。 她终于跨进了拱北海关。 她停步,痴痴地凝视着,这海关,这大道,她一生中已无数次地跨进,往日每跨进一次,都有她亲爱的夫君在一旁伴随。而今天,她却形单影孤,孑然一人,在这海关上过,在这大街上走。 此去究竟是干什么,她说不明,她道不清。 她只知道自己遭受了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她尝到了苦难的滋味,她懂得了惊吓的含义,她通达了社会复杂的道理。 一夜之间,她苍老了,也老练了。 一夜之间,她倒下了,也站起来了。 “梁经理!到了一批中国名烟名酒,请去看看货吧!” 没想到,这是豺狼的嚎叫,这是虎豹的嘶鸣。 “好!我就去。” 这是真诚的回答,这是善良的回答。 “这回到的货多,要货的主也多,你们成昌烟酒行名气大,资金雄厚,我们老板只愿意和你们做买卖,希望你们能全部买下。不仅请你去,还请你的老板一起去,看中了,双方一次拍板成交。看不中,我们好另择其主。” 没想到,这是陷阱,这是深渊。 夫君和老板商量了几句,高高兴兴地相邀着去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 整整一天过去了。 还不见他们返回的影子。 她只盼望,并不心焦。 过去,夫君和老板出去谈生意,看样子,也有因种种事迟迟返回的情形。 她叫仆人做好饭菜,又亲手从储藏室拿出一瓶茅台酒,等待夫君回来共进晚餐。 窗棂上的晚霞已经消失,替代的是闪闪烁烁的星星。 夫君还不见回来,她添了一丝躁动。 突然,电话铃急骤地响起。 是夫君打来的,她想。 她赶忙抓起话筒。 天啦!多么可怕的声音,多么吓人的消息。 她面对严酷的现实,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赶快报警!” 她抓起话筒,按动电键。 她那哀怜地控诉,她那恳切地请求颤抖着飞到澳门最高警察当局。 她放下话筒,又感到十分地懊悔。 不该报警。自己应该带着30万美金火速赶到拱北宾馆美新餐厅,领回自己的丈夫和老板。让警方插手,是凶?是吉?难以预料。唉!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既已报警,后悔也迟。只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她等着警方的回答。 她期待警方的佳音。 电话铃响了,她一把抓起话筒。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直往她耳朵里钻: “梁太太!你男人和老敬芳走私名烟名酒,已犯下了不赦之罪,你不仅不及时携款赶到指定地点交钱领人,反而报告澳门警方,更是罪上加罪。你到底要夫妻恩爱,家庭美满,还是舍不得30万美金?请你三思。” “我要夫妻恩爱!我要家庭美满!” 她虽是慌乱,却毫不含糊。 “好吧!那你就带款来拱北宾馆领人吧!” 对方“啪”的一声放下了话筒。 她耳朵里一片空白。 电话铃又响了。 她疯狂地朝话筒扑过去。 “是梁太太吗?我们正在采取紧急行动,营救你丈夫和老敬芳,你未得到我们的指令,不许擅自采取任何行动。不然,他俩的性命安全就难以保障。梁太太!请不要惊慌。” 一个要她火速携款领人。 一个不许她擅自行动。 她到底听谁的? 她傻了,她惊呆了。 正当这时,老板老敬芳的夫君,一个眉宽宇阔、魁梧英俊的男子汉走进了她的家门。 他告诉她,这是澳门近80年来发生的一起特大绑票案。要想保障她丈夫和老敬芳的生命安全,只有和警方密切合作,才是唯一的良策。对凶恶的绑匪,只能斗智斗勇,决不能妥协让步。否则,你让一寸,绑匪进一尺,你让一尺,绑匪又要进一丈,到头来,会落得人财两空。 她听了,也依了。但她总感到担忧,总感到不踏实,坐着,如在火山口;躺着,似在刀尖上;行走,像在深渊中。 她终于煎熬到了天明。 她接到警方的通知,携款过关,到拱北宾馆领人。 她疑惑不解,警方的安排和绑匪的要求不都是一样吗?她不敢有更多的迟疑,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她带足30万美金,踏上了营救丈夫和老板的征途。 她能营救出夫君和老板吗? 她一路上这样问着自己。 此刻,她已置身花园式的珠海,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呈现在她的眼前,黄色的琉璃瓦,镶金的圆洞门,飞檐翘壁,雕梁画栋。翠竹松柏,掩映楼台亭阁;鲜花流水,环抱假山回廊。俨然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再现这南海之滨,给高楼大厦平添辉煌,增加斑斓。 这就是她此行营救夫君和老板的目的地:拱北宾馆。 她面对门口那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却不知如何举步。警方只通知她到拱北宾馆付款领人,可拱北宾馆这么大,几十亩面积,几十栋两层楼的别墅,几十座南北风味的餐厅,几十个富有民族特色的娱乐场所,她究竟该到哪里付款,该到哪里领人? 她正茫然无措时,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柔声柔气地问道: “你就是梁太太梁咏琴吧?” 她一惊,连连点头。 姑娘手指门里: “请跟我来。” 她被带到紧临南海边的一幢两层楼的楼上下榻。 漂亮姑娘走了。 她还来不及观察一眼房里的精致陈设和房外的大好风光,电话铃就响了。 她拿起话筒。 “梁太太!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告诉你吧!警方拿我们毫无办法。警察全是些平庸之辈,哪比得过我们的本事。你还是别上警方的当,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吧!” 她心惊肉跳,胆颤齿寒。既然是警方安排她过来的,绑匪为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天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哗哗,哗哗…… 涌浪拍打着窗外的海岸,和她一起发出长长的疑问。 第40章 不露庐山真面目 在拱北海关入关的人流中,也就是梁咏琴太太之后,走来了一位中等身材、体态微胖的男子,四方脸盘,面部虽光洁,眼角却刀刻般地褶起了鱼尾纹。看来已年过半百。 他好像是初次踏入珠海的回归游子,面对拱北的变化,激动不已,感慨万千,不时打开照相机,摄取一幅幅美景。 他拿出一张珠海市区图,边看边往前行。 当他来到拱北宾馆门前,似乎突然被这别具一格的园林式建筑吸引住了,临时改变计划,走进门里。 他来到服务台,先拨了个电话,用标准的粤语告诉对方:拱北宾馆融天然美和人造美于一体,他就在此下榻,尽情享受和领略。 也是紧傍南海,也是一栋两层小楼,也可以听见涌浪拍击海岸的哗哗声响,也是被安排在二层楼上,尤为奇怪的是,他拉开金丝绒窗帘,对面二层楼上梁太太的一举一动便可以尽收眼底。 他走上阳台,对宾馆里外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他那宽阔的嘴角微微一咧,两只温厚的眼里露出笑意。 他为了不露庐山真面目,故意表现出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感到新鲜,感到惊奇的神态,又拿出照相机,拍下碧波万顷、百舸穿梭的南海,拍下金碧辉煌、争艳吐芳的宾馆,也拍下了连接澳门和凼仔岛的十里海上长桥。 然后,他从室内搬了一张上蜡的竹制躺椅,摆到阳台上,仰身躺下,任习习海风抚摸自己的脸颊,吹拂自己的身子,慢慢地,他闭上眼睛,胸脯微微地起伏,似乎进入了甜美的睡梦。 其实,他的大脑一分一秒也未入睡,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一分一秒也未清闲,对面二楼里,梁太太梳头、饮水,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无意识地涂一下口红,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一齐摄入他的眼帘。 楼下,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四周,各种语言的交谈声,就连餐厅的杯盘碰撞声,娱乐场的音响乐器声,全部收进他的耳朵里。除此,他还分分秒秒地留心着胸前那部小巧玲珑的对讲机里传来的一切信号。 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梁咏琴盯着话筒,想接,但又怕接,可又不得不接。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指令她下午5时赶到华侨宾馆餐厅等候。 去还是不去? 这是她住进拱北宾馆后,绑匪第三次向她指定接头地点和时间。 第一次,限她一小时之内,赶到几十里外的市郊长沙镇牌坊底下交款领人。 周有祥要她以地形不熟、路程太远、担心途中30万美金遭劫为由,予以拒绝。 她明白周先生的良苦用心,路程远,时间紧,来不及部署力量。 第二次,绑匪指令她去翠微路付款领人。 路程更远,地形更不熟。 周先生指示她以上次的相同理由拒绝,并坚持照最初的约定办:在拱北宾馆接款还人。 绑匪不依,并嘲笑她:“梁太太,你真聪明!想引诱我们往共产党的警察口里跳吧!送肉上砧板,爷们不干!” 这次,绑匪缩短了距离,既不去市郊村野,也不来拱北宾馆,取两地中间的华侨宾馆餐厅。不过,限令赶到的时间极短。 周有祥在对面二楼点头,她便一口表示同意。 她按时赶到华侨宾馆餐厅,煎熬了3个小时。 结果,绑匪将电话打到餐厅,对她说:“你周围布满了警察,你想骗我们上钩,打错了算盘!娘们,愿意与我们真诚合作,救你男人和老板,就摆脱警察的纠缠。” 声音断了。 她的心也几乎断裂。 “周先生!绑匪对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掌握得清清楚楚,这究竟是何原因呢?” 她忍不住提问。 “事后你会明白的。” “这事,你就别费心了。让我单独行动吧!只要能救出我夫君和老板,一切都依了他们。” “那样,你会落个人财两空。” 周有祥耐心开导。 她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敲。 第41章 南北夹击合围 阵阵南风,从万山群岛那边吹来,掠过九澳岛、凼仔岛,在南环湾驻足、回旋,涌起万顷碧波,奏响动听的音乐,宛如一个多情的女郎,向自己钟爱的男人吐诉衷肠。 裴明达将手中的望远镜对准前方水面上一艘飞离澳门的货轮。 “加速,追上去检查!” 他果断地命令。 顿时,水警轮像插上翅膀,从浪尖上腾空飞起,风呼呼,水啸啸,楼群,岛屿朝身后一溜倾斜。 “裴司!您这样太危险,请快进来!” 欧万奴在船舱里大声呼喊。 裴明达只当没听见,仍叉开腿,昂着头,挺立船首,俨然一位率领千军万马、杀向敌阵的大元帅。 欧万奴不再招呼。几天的接触,几日的连续鏖战,他已基本了解这位新上司的脾性,天不怕,地不怕,快刀斩乱麻,说干的事就要干到底,万吨级火箭也休想拉回。 欧万奴喜欢这位新上司,钦佩这位新上司,他也从隐蔽的船舱里钻出来,走到裴明达身边,一起并肩而立。 这时,水警轮已追上货轮,欧万奴挥动信号旗,命令对方停船接受检查。 货轮,满载着嗷嗷直叫的乳猪,一笼笼,层层叠叠,高高矗立,骚臭,腥膻,酸腐,凶悍地压住水面的甜润气息,直冲人的鼻膜,直捣人的肺腑。 裴明达一步跨过去,双手端枪,直扑船舱。 欧万奴和其余的警官纷纷跟过去,从船头、船尾,从左右两侧进行仔细搜查。 结果,没有发现绑匪和人质老敬芳、梁铁成。 裴明达很有礼貌地说声抱歉,挥手放行。 又是一次徒劳。而这种徒劳却是必不可少的,只有这一次又一次的徒劳,才能堵住绑匪劫持人质外逃的通路。 裴明达自那天夜里从凯悦酒店旋转舞厅曲终出场,就立即部署警力,分水陆两路侦查追捕绑匪。 水上,数十艘水警轮来往穿梭于湾仔、马溜洲水道、南环湾、九洲洋水域,对澳门城形成一道包围圈,检查、搜索所有过往船只。 陆上,北起茂盛围,南起路环、九澳岛,两端同步进行搜索、监控,向市中心夹击,唯独敞开通向拱北的关闸。 这样,既断了逃路,又赶蛇出洞,迫使绑匪尽快在拱北宾馆露面,与梁太太接头。 这天,埋伏在成昌烟酒行外面的警官,看见一个嫌疑分子多次朝里面探望,正要抓这家伙时,他飞腿就逃,速度超乎常人。 警官拼命追赶,眼看要追上,又恰遇一高楼横挡,已无路可逃。哪知这家伙似有轻功,纵身一跳,上了五楼阳台,潜入室内。法律规定,警方不许进入住宅抓人。无奈,只好用对讲机向上司报告情况,请示对策。 正在九洲洋水域巡视的裴明达接到报告,当即指示: 严密监控,寸步不离,别的不用多管。 裴明达思忖:梁太太已入住拱北宾馆3天3晚,除打了几次电话给梁太太之外,绑匪再无新的动静。拖的时间越长,粤澳双方耽误的警力、投入的财力越多。老敬芳、梁铁成两家受的煎熬越沉重。应尽快抓住在成昌烟酒行门前探望的这个嫌疑分子,从其身上打开缺口,一举突破全案。 他顿生良策,马上打开对讲机,向消防局长亚施士提出联合行动计划。 霎时,几辆消防车呼啸驰出消防局,披着夜色驶向嫌疑分子躲藏的那栋高楼。 与此同时,几个警官运出一车废物,倾倒在那栋高楼附近,洒上汽油,点燃,造成火灾的假象。 消防车呜呜赶到,长臂猿朝空中狂舞。 高楼中的人们生怕火势蔓延过来,被封锁在室内烧死,赶紧拉开门,纷纷外奔。 藏在五楼的嫌疑分子也不例外,刚一出门,就被戴上手铐,拉入囚车。 火势很快扑灭,没有造成半点损失。 谁也懒得问这火是如何引起的。 第42章 如若失约,别怪无情 塑料袋!白色塑料袋!一时哪里来?梁太太心慌意乱,叫苦不迭。绑匪突然来电话,限她手提白色塑料袋,带30万美金,半小时之内赶到华侨大厦咖啡厅,如若失约,那就别怪无情,明晨六时,在九洲洋水面为老敬芳、梁铁成收尸。天啦!半小时,要买塑料袋,要赶路。一人变两人,飞也来不及呀! 正在这时,房门推开,曾迎接她进拱北宾馆的那位漂亮小姐走进来,递上一只精致的白色塑料袋,莞尔一笑,转身走了。 梁咏琴明白,这是粤方治安联络官周有祥的安排。 她心里暗暗感激。 她想到有周先生在暗处保护,陡然来了精神。 她将30万美金装进那只精致的白色塑料袋,沉甸甸的提在手上,戴了遮阳帽,出门,下楼。 她走出拱北宾馆大门,停在一旁的一辆红色“taxi”推开门,请她上车。 驾车的又是那位漂亮小姐,照样莞尔一笑,照样二话不说。 “taxi”飞驰,见车就超。 梁太太走进华侨大厦咖啡厅,抬腕看看手表,下午1时55分,比绑匪指定的时间提前5分钟。 她舒了一口气,扫一眼周围,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感到孤单、害怕。难道真的将这30万美金交给绑匪?如果绑匪拿走了钱,而又不交还她的夫君,不交还她的老板,她怎么办? 她不禁两腿筛糠,浑身冒汗。 不!她一转念,周有祥先生肯定派人暗中保护自己,不用害怕。不!她又一转念,时间这么紧,要调人,要隐蔽,怎么来得及。 她仔细瞧瞧周围的每一张面孔,希望发现一种异样的表情,或是暗示的目光。然而,谁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她欲退出此地。 这时,一声轻柔的招呼稳住了她颤抖的脚步:“太太!您要咖啡?还是要别的什么? 又是那位漂亮小姐,又是那莞尔一笑。 顿时,梁太太浑身像添了钢,加了铁。 她稳稳地坐下,两根指头很有姿势地拈着小匙,轻轻搅动一瓷盅棕色,目光扫瞄周围的动静,捕捉绑匪的突然出现。 她想,那妖魔会是什么模样?是一个还是一伙?怎样从她手中取款?会把她夫君和老板带来吗? 这时,茶褐色玻璃门推开,走进一个黑脸大汉。 她的心一紧。 就是他。 她双手下意识地护紧了盛款的白色塑料袋。 那黑汉根本没有走过来,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不朝她这里望一眼。 她却紧紧地盯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什么异样的情况也没发生。这妖魔,莫非又像前天一样,说话不算数,不在指定地点露面,让她空等? 此时,不仅梁太太着急,就连素来办事沉着、处险不惊的周有祥,也感到焦急不安,压力沉沉。布网几天了,还不见绑匪的影子,难道要让这次粤澳治安联络官的配合行动失败? 不!不能! 他正思忖间,忽然接到欧万奴的情况通报,得知他们抓获的那个在“成昌烟酒行”探望的嫌疑分子,的确是绑匪的一只爪牙。致使案情有了重大进展。 他好高兴。暗暗庆贺粤澳双方有机而巧妙的配合。绑匪心计再毒,隐藏再深,也休想逃脱覆灭的下场。嘿!不忧鱼儿不上钩。 他下令:收兵回朝,再等战机。 第43章 突然从她背后伸来一只手 回到拱北宾馆,已是晚9时。 刚坐下,绑匪就给梁咏琴打来电话。一听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梁咏琴便来了个先发制人。她以从未有过的强硬语气,对着话筒大发脾气。 “你们一再失约,算什么江湖好汉?连3岁小孩都不如,比小狗小猫还差,只配做6月天的笋子,你们把我折磨死了,30万美金拿不到不说,恐怕还逃不脱警方的惩罚。算了,我再也不愿跟不守信用的人磨来磨去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说毕,“啪!”撂下话筒。 “好!说得好!”周有祥赞扬,“对付恶魔,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不然,总以为你软弱可欺。现在,澳门警官紧追不舍,他们躲藏不住了,正迫不及待想从你手里拿到30万美金。” 周有祥话音未落,梁咏琴桌上的电话铃又响。 “是梁太太吗?” “又是什么事罗嗦?” “劝你别发火。为了你不失去夫君,为了你老板的生命安全,你还是忍耐一些吧!谁叫你撞到我们枪口上的呢?” “夜深了,我要休息。有事明天谈。” “臭娘们!还摆架子呀!告诉你,明天上午8时,你依然用白色塑料袋带足30万美金,到华侨大酒店门口等候交接。有一辆汽车从你面前驶过,开着前窗,你将款扔进车内,站在原地不动,5分钟后,你夫君梁铁成和老板老敬芳就会出来。你胆敢走漏风声,不与我们合作,小心你全家掉脑袋。” 说毕,“啪!”也撂下话筒。 第二天早晨,梁咏琴正欲朝华侨大酒店出发。电话铃响。她估计是绑匪打来的,不知又要变换什么花样。 果然,绑匪通知她改换地点,在华侨大厦门口交接,方法不变。 梁咏琴看表,已是7时40分。时间好紧迫哟! 不过这无论对于梁咏琴,还是对于周有祥来说,都不感到奇怪,一星期来与绑匪不见面的周旋中,已熟知了他们的花样和伎俩。周有祥早早地指挥一班警力埋伏在华侨大酒店,同时,为了应付变幻的情况,他还准备了几班警力枕戈待旦,随时出击。 8时正,梁太太到达华侨大厦门口。 她刚站定,一位身着红礼服的保安人员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就是在此等候夫君的梁太太吧!” 梁咏琴点头,双手护紧钱袋,两眼瞪得溜圆。 埋伏四周的一双双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里的动静。 “门里有你夫君打来的电话,请接。” 恶魔!又要变换何种花样?梁咏琴边走边默神。 她拿起话筒,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厌恶声音,限她10分钟赶到友谊酒店门口交接。不容她回话,电话筒里又一片嗡嗡声。 10分钟,她赶去是来得及,可周先生要调人,要布置,一则赶不赢,二则会暴露。没有周先生的暗中保护,她哪能与绑匪斗呀?仅仅10分钟。她顾不上考虑那么周全。同时,她相信才智过人的周先生会有应急办法。 她赶快招手叫“taxi”。 车门打开。 奇怪,驾车的又是那位漂亮小姐。 她在友谊酒店门口下车,“taxi”掉头走了。她观望来车方向,有无前窗敞开的汽车擦身而过,一辆,又一辆,再一辆,目标没有出现。 突然,从她背后伸上来一只手,掌心写着: “梁太太,速付30万美金。” 她一惊一退,打量着手掌的主人。中等个子,刀削似的脸,一双猴眼溜圆,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白色精致塑料袋。 她双手护紧塑料袋子,问:“你是什么人?” “你别管,只管交钱。” “我不认识你。” “认识?你我谁认识谁呀?我们只认钱!” “你们不是讲好汽车来接头吗?” “情况是不断变化的嘛!快把钱给我。” 猴眼伸手夺塑料袋子,梁太太不肯。 他眼睛鼓起好大,欲行蛮,又止住了,双手抱胸,讥讽地说: “哦!你还是没带钱来哟!想骗人,白白领你男人和那老太婆。呸!想破后脑壳?” 猴眼一挥手:“拜拜!等着你男人的死讯吧!” 梁太太一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说:“谁说我没带钱!看!整整30万美金,分文不少。” 那家伙趁机夺过塑料袋子,拔腿就逃。 “出击!” 周有祥一声令下,芭蕉树下,高楼顶上,值班室里,扑出一只只猛虎,伸出枪口,团团围住了猴眼。 周有祥推开“taxi”门,一步跨出,伸手逮住猴眼,逼问: “你们抓去的人质在哪里,老实交待!” 猴眼战战兢兢,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说: “长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有人出了5元钱,请我来提这塑料袋子的。” “是什么样的人请你?要你将这塑料袋子送到什么地方?” “这,这……” 周有祥紧追:“快讲!” 猴眼“扑嗵”跪地,手指南边: “在拱北宾馆门口。” 第44章 这家伙早没有了先前的学者风度 周有祥率领部下,风驰电掣般赶到拱北宾馆门口,根本不见有什么小车,只有一个头戴遮阳帽的男人,一脚踏着自行车踏板,一脚踏在门口台阶上,正低头吸饮料。 “是不是这个人?” 周有祥逼问猴眼。 “就是他。” 猴眼无可奈何地点头。 “上!” 隐蔽在街北面的警察得到指挥官的命令,一齐朝对面扑去。 霎时间,那家伙一蹬自行车,两脚踏得轮子飞转,似腾云驾雾而逃,双手端起手枪,“砰砰砰!”连连朝民警们射击。 民警们不顾生死,勇猛追击。 与此同时,拱北宾馆门口矗立的石狮背后,也突然伸出枪口,从背后射向追赶逃犯的民警。 眨眼之间,这罪恶的枪口哑火了,埋伏拱北宾馆楼上楼下的民警从暗里开枪,击倒了石狮底下的匪徒。骑自行车逃跑的家伙也被击伤,抓了回来。 连同猴眼一起审问,谁是绑匪头子?老敬芳、梁铁成关在哪里?每张嘴都说骑自行车的是头子,这家伙还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派势。逼他交待老敬芳、梁铁成关在哪里?他回答说: “关在凼仔岛的一个山洞里。我领你们去找,如果超过下午2时,我们不安全回去,留在山洞里看守的弟兄就会把他俩杀了。” 梁太太一听,吓得哭了: “天啦,这怎么得了呀!” 周有祥吩咐部下速将这里的情况向欧万奴通报。 他按兵不动,仔细观察这三个绑匪,总觉得从他们流露出的表情里,从他们相互间的对视中,还大有文章。究竟有什么,又一眼看不明,一语道不出。 他用威严的目光作无声的审讯、观察,企图使这些家伙在恐惧、急切中露出马脚。 就在这时,从拱北宾馆大门口走出一个风度潇洒的中年学者,一头黑发整齐地向脑后倒理,中间拨出一道分水岭,显露出宽阔的额头,高大的鼻梁上架着副博士眼镜,眼睛透过镜片,闪耀着智慧的光泽。一件青色起白条的蛇纹衫得体地掩盖着单瘦的身躯。 他踏着不急不慢的脚步,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上水湾路大街。他腰间挎着一团黑色物体,耳朵里插着耳机,似乎在聚精会神听录音。 也怪,周有祥偏偏对他产生了怀疑,好像迟迟不撤兵,要等的就是这个人。 “拦住他,搜查!” 周有祥一挥手,几个民警闻声扑上去。 “站住!接受我们的检查。” “大哥!快逃!” 先前抓获的那三个家伙耐不住,对这人齐声大叫。 倏地,这家伙露出凶恶、狰狞的面孔,早没有了先前的学者风度。他一手拔下耳机,一手按着腰间那团黑色物体,如饿狼般叫道: “你们再逼上一步,老子就拉响炸药,让你们和这座城市一起统统去见阎王!” 民警们端着枪,逼着他,是进?是退?等待周有祥的命令。 “你们放开我的三个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澳门的人,澳门的事,不用你们多管。” 僵持。 “你们到底放不放我的兄弟?还不放,我就拉响炸药包!” 他话音未落,“嗖!”凌空扑下一只轻燕,将这家伙按倒在地。 原来是那位漂亮小姐从楼上纵身跃下,一手抓住那根线,一手夺掉那团黑色物体。 几个民警同时扑上去,给这家伙戴上了手铐。 这家伙还不甘心,穷凶极恶地一声喊: “郑月明,赶快给老子炸死老敬芳、梁铁成!” 民警们又赶快夺下他身上的对讲机。 可是,他这喊声已经传递出去。 梁太太知道自己的夫君和老板的性命全完了。 她头昏目眩,倒了下去。 第45章 送往路环监狱 午后的阳光,从南海上空照过来,海边一片辉煌。 拱北这边,鲜艳的五星红旗猎猎飞舞。关闸那边,耀眼的三角旗哗哗飘扬。给博大的南海,给奇妙的土地,增多少庄严,添几许神秘。 在同一时候,从两边关口,从两杆旗帜底下,走出两队威武的警察队伍,在关口的缓冲地带会师了。 他们用目光,用双手,交换着语言,交流着感情。他们按照粤澳治安联络官会晤制度,办理交接手续。 粤方警官押着生擒的南海绑匪头子陈志坚,同案犯丘东养、周志和,周东和,移交给澳方警官。 澳方治安联络官欧万奴举笔写了一张神圣的收条,递给粤方治安联络官周有祥手上。 两双手紧紧地握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拳头,迟迟舍不得松开。 欧万奴连声说:“谢谢!” 周有祥不停地讲:“应该!” 接着,那位漂亮小姐身着金光灿灿的警服,扶着梁太太款款走来。 澳门那边,潇洒英俊的裴明达领着老敬芳夫妇和梁铁成一路小跑。 梁太太一头扑进夫君怀里,泣不成声,双手轻轻抚摸着梁铁成瘦了一圈的脸,和那脸上被蚊叮虫咬的伤疤,柔声地说: “你受苦了!活着回来,谢天谢地!” 梁铁成风趣地说:“不!不该谢天,也不该谢地,只该感谢裴先生率领部下及时赶到,才将老板和我从那座工地的地下室里救出来。好险啦!若晚到一分钟,我们就永远不能在这阳光下团聚了。” 梁太太擦干眼泪,笑盈盈地走向裴明达,握着那双有力的手,连声道谢。 裴明达朗朗大笑,道:“你应该感谢周先生和他的同事们,没有他们鼎力相助,单靠我们的力量是抓不住绑匪、救不出你家先生和老板的。” 周有祥敦厚地笑笑,说: “过奖了!过奖了!” 裴明达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招呼道: “来!大家都站在一起,留下这难忘的纪念。” 照相机咔嚓一声,摄下这珍贵的历史镜头。 这起特大绑票案告破,曾轰动港澳,乃至葡国。当时,我们对有关人员作一次全面采访的计划只实现了一半,另一半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未能如愿。 此次,我们经过努力,终于实现了另一半的采访愿望。在澳门路环监狱,我们与正在这里服刑的绑匪头目陈志坚作了一次面对面的访谈。 问:你本是中山市人,为何跑到澳门来绑架? 答:那时家里穷,一天到晚卖苦力也难挣几个钱,看到从澳门回乡探亲的人一个个都财大气粗,我就偷渡到了澳门。可到了澳门并不等于就有了钱。没有澳门定居证,无法找到正式工作。人活着要吃要穿,没钱,我就偷。我不是小偷,而是大偷,攀下水管道爬上几层、十几层、几十层的高楼,入室偷窃。一段时间,偷得澳门人心惶惶,都说来了飞檐走壁的大盗。我越偷,胆子越大,竟偷到警官家里去了,偷钱不算,还偷了一支枪。澳门警方全城大搜查,我被抓捕,判了重刑,投进监狱。我寻机越狱逃跑。我服刑时曾听同监的犯人讲,绑票来钱最快捷、最省力。于是,我就策划绑架了老敬芳、梁铁成。 问:你有没有想过实施绑架会是何种后果? 答:我们这种人总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朝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想得多。 问:有没有朝最坏的方面想过? 答:当然想过。人家是今日有酒今日醉。可我们是今日想醉无法醉。手里没钱,活着等于死了。还不如捞了钱,有滋有味活一天算一天。 问:像现在这样活着,你后悔过吗? 答:悔之晚矣。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自由。再多的金钱也买不来自由。假如给我一次自由的机会,我再也不会干那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的蠢事了。 我们久久地盯着他,没有问话。 他被我们盯得很不自在,深深地低下了头。 第46章 点评 真能好汉做事好汉当吗 一般说来,绑匪团伙最推崇的是一个义字,这也是团伙头目用以维系团伙存在的法宝。为了勒索到赎金,团伙中必须抛出成员与被勒索的对象接头,接头过程中一旦落入警方之手,必须好汉做事好汉当,把一切都扛着,决不供出自己的同伙,决不交待人质的去向。南海绑匪头子陈志坚,对他的团伙成员丘东养、周志和、周东和就是这样要求的。所以,粤澳治安联络官与这个绑匪团伙的较量显得异常的艰难。狐狸再狡猾,斗不过好猎手。换句话说,没有狡猾的狐狸,不可能有高明的猎手。试想,景阳岗的吊晴白额大虫不凶猛,人们怎么能知道武松的威武神勇。只有棋逄高手,方能体现出棋艺的高超。粤澳治安联络官周有祥摸透了绑匪团伙的特征,他与绑匪每较量一步,都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周有祥根本不相信绑匪真能做到好汉做事好汉当,因为他们贪婪,凡贪婪者必定贪生怕死。他设下连环计,将绑匪一步步诱出。在友谊酒店门前,周有祥设下伏兵,终于抓住了取30万赎金的绑匪猴眼。他知道,这只是一条泥鳅,大鱼隐藏在后头。他紧追不舍,迫使猴眼供出了头戴遮阳帽,正在拱北宾馆门口等待接赎金的男人。一番血与火的较量,将这个男子击伤,擒获。周有祥立即审问,谁是绑匪头目?人质关在哪里?这位男子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派势,不但不交代真实情况,反而还威胁警察和人质家属。周有祥心里清楚,多数绑匪落网时,表面充好汉,内心则虚弱。周有祥不相信眼前这位绑匪不为自己的退路着想,死心塌地地为绑匪头子扛到底。周有祥用威严的目光审视面前的绑匪。此时无声胜有声。渐渐地绑匪脸上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公正在这时,从拱北宾馆大门口走出一个风度潇洒的中年学者,一头黑发整齐地向后脑倒理。他迈着不急不慢的脚步,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周有祥对这位中年学者产生了怀疑,命令警察将其拦住检查。 先前落网的三名绑匪耐不住了,齐声大叫:“大哥!快逃!”这是向警察作出彻底的交代,这是为自己的退路作出明智的选择。假如继续坚持好汉做事好汉当,不向警察交代绑匪头子是谁,这位大哥落网,什么都交代了,他们岂不成了抗拒从严的对象了。绑匪表面仗义,实际内心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如今,绑架案呈上升趋势。不足为怪。关键是我们的执法者,在执法过程中,要像周有祥那样,了解对手,不仅知其表,更要窥其心,执法才有力度,才有效果。如果此文能给读者以这样的启迪,作者将感到莫大的欣慰。 第47章 雪夜出征 11月9日,夜幕降临,沈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侦查员张大威驾驶警用吉普车,穿街过巷,驶出东北工业重镇沈阳,沿沈辽公路从东向西疾驰。 车窗外掠过的,除了无边无际的灰白,没有绿的起伏,黄的奔腾,蓝的流淌。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深深覆盖了辽河两岸广袤无垠的黄土地,夏日里喜怒无常,秋日里温顺柔情的辽河,此时则像一个沉醉在梦乡的姑娘,显得恬静、端庄。 张大威在沈辽公路上雪夜行车不知已有多少回,今夜与往夜相比,他有一种非常特殊、非常神圣、非常庄重的感觉。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紧盯车窗外,尽管面前的路极为平坦,极为宽阔,他不敢有丝毫疏忽与懈怠,他高度集中注意力,驱驶吉普车朝辽中镇飞奔。 今夜,他执行的是一项特殊任务:抓捕横行辽中县,殃及沈阳市,危害东三省的特大黑社会流氓集团1号头目王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一旦让王涛溜掉,又不知有多少美丽的鲜花受摧残,有多少宁静的港湾遭破坏,有多少善良的灵魂承担痛苦。 王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王涛十恶不赦,血债累累。 早在7月14日,一封署名“一个不合格的共产党员”的举报信飞到了沈阳市公安局局长常绪武的案头,字字血,句句泪,控诉了王涛、马强、刘海涛等组成的特大流氓黑社会团伙横行辽中,危害一方的暴行,强烈要求国家公安机关挥起利剑,斩妖除魔,还辽中安定、宁静、祥和。 常绪武局长办事历来干脆果断,魄力十足,他挥动如椽之笔,指示有关部门查办。 一个艳阳高照、秋风爽人的星期天,时值中午,辽中县宾馆住进了几位头发溜光、皮鞋锃亮、腰包胀鼓的大款。 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沈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派来的便衣侦查员,为首者乃刑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陈岩,还有副大队长李传记、侦查员张大威、李良。 一连两个多月,专案组八下辽中,深查细访,顺藤摸瓜,查清了以王涛为首的特大流氓黑社会团伙犯下的血腥罪行。 此时,张大威想起,恨得牙骨咬得嘣嘣响,如果王涛就在眼前,他不用水也能一口将其吞下。 王涛,出生在根正苗红、有权有势的干部家庭,其父是辽中县某局的局长,其伯父是辽中县的前任主要领导,其兄是司法机关的骨干。为王氏家族争光,做革命事业的继承人,这是王涛顺理成章的成长之路。上学、参军、复员、安排到辽中县某局工作。他如果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也许很快就能乌纱莽袍加身,大印小车到手。可他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偏偏要与父辈们的安排相违拗。 王涛复员的第二年,便因赌博被公安机关收审40天。父辈、兄长均对他严教狠管,可他仍我行我素,赌博劣根未除,又染上了打架斗殴的恶习,不久又被公安机关拘留半月。 在别人看来,收审、拘留的日子并不好过,并不光彩,王涛却不以为然,不但不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 辽中县冷子堡有个黑道上的头面人物,方圆几十里,谁要是惹他谁遭殃。王涛却不怕,对弟兄们说: “他狠!老子比他更狠!” 说来也巧,王涛一次去冷子堡钓鱼,偏偏与这个人窄路相逢。都是黑社会老大,都带着一帮弟兄,都不肯给对方让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王涛举起猎枪,朝距自己几米远的对方射击。这个横行一方的头面人物没想到王涛敢对他来真的,猝不及防,躲不胜躲,脚骨子被子弹打成粉碎性骨折。 虽然黑吃黑,国家法律不能容许。王涛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继而,王涛又以伤害罪被依法逮捕。法院判处王涛拘役6个月,刑期从羁押之日算起。 至此,王涛在辽中县名声大振。当他拘役期满,释放出狱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欺行霸市之辈,纷纷投靠其麾下,尊他为“老哥”。 至此,王涛越加霸气冲天,狂上加狂,别看他只有25岁年纪,别看他长得瘦小枯干,经常是一身黑西装,一顶黑礼帽,一根黑文明棍,带领着马强、刘海涛、李中生、刘志国、刘志成等一帮地痞流氓,横行辽中县内,称霸辽河两岸,欺压百姓、奸淫妇女、结伙斗殴,滥伤无辜、赌博嫖娼、敲诈勒索,明目张胆抢劫,光天化日杀人。在辽中县几十万百姓中,有很多人不知道县长是谁,但没有人不知道王涛的大名。谁要是被人欺负了,谁要是穿了领导的小鞋,准会在心里“祝愿”:“你有狠,你迟早会碰到王涛,讨不得好死!” 有天早晨,王涛还没起床,他的一个打手跑进屋内,哭诉道:“老哥!我被大鲨鱼打了一顿。” “你提我的名字了吗?” 王涛没睁开眼睛,问道。 “我不仅提了你的大名,我还说,我是你信得着的人。可他却说……” “他说什么?” “他说,打的就是王涛的人。王涛算个卵!他出名时,你还在撒尿拌泥玩呢!他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还说迟早有一天要请你见阎王!” “日他妈!我非废了他不可!”王涛从床上跳了起来。“走!赶快召集弟兄们,先下手为强。” 当天下午八时,距辽中县城数十公里远的茨榆坨镇,一辆面包车如同一头发疯的怪兽冲了进来。这天正逢集市,辽河两岸的人们走出村庄,汇集到这里,从大篮小筐中,选购着自己喜爱的商品。 面包车冲进集市一个急刹。车门拉开,王涛头一个跳下汽车,把枪一挥,打手们蜂拥而上,一把拽住正在卖货的“大鲨鱼”,拖到王涛面前。 霎时,整个集市大乱。人们一看是王涛来了,丢篮弃筐,惶惶逃命。平日也算厉害的“大鲨鱼”遭此突然袭击,早已吓得目瞪口呆。 王涛怒视“大鲨鱼”,举起猎枪,朝其脚前连开两枪。枪声就是命令。打手们挥舞大刀,乱砍乱剁。“大鲨鱼”顿觉天昏地暗,倒在了血泊之中。王涛抓住“大鲨鱼”的头发,吼道: “操你祖宗!你睁开眼睛看看,老子就是你大爷王涛,认识不认识?” “大鲨鱼”抬起头,睁大血肉模糊的眼睛,望着王涛点了点头。王涛又吼道: “快说,是你请我见阎王?还是我请你见阎王?” 人在矮檐下,岂敢不低头。“大鲨鱼”为了活命,连声哀求: “大爷饶命!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王涛一阵狂笑:“哈哈哈!态度好,大爷饶你一命。你胆敢报案,我就给你来个回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涛又是一阵狂笑,狠狠踢了“大鲨鱼”两脚,跳上面包车,带着打手们扬长而去。 又一天,王涛和刘海涛喝酒,席间,有个打手告知:个体户白某,曾背后骂过王涛。“啪!”王涛像干柴着了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立即纠集几名打手,开着一辆132汽车,气势汹汹地去抓白某。 当他们经过一家宾馆时,发现白某的私人汽车停在门口。有车,就有人。王涛带领打手们,冲进宾馆抓人,却不见白某的影子。问服务员,服务员摇头。于是,他们追打服务员,打砸桌椅。 宾馆老板闻讯,赶紧出面,一边陪笑脸,一边解释白某的确不在宾馆。一个打手一把抓住老板的脖领子,骂道: “你他妈的有几颗脑袋,胆敢骗我老哥!明明那白小子的汽车停在门口,他不在你宾馆里才怪呢!把人交出来。” 老板再次解释,话没讲完,被王涛的几个打手摔倒在地,口鼻流血。 王涛、刘海涛一伙又冲进宾馆,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查。白某的司机小刘正在和几个人关在一间房子里打麻将,被王涛一伙找到。打手尹得中抓起一把麻将,狠狠砸在小刘脸上,吼道: “你要想活命,就快把你老板交出来!” 小刘吓得魂飞胆丧,还没来得及回话,身上已被砍了一刀。宾馆老板赶进来劝阻,尽管口鼻摔伤,依然陪着笑脸。王涛一伙不但不听劝阻,反而将其连砍两刀。 王涛和刘海涛一伙打砸宾馆出来,恰遇白某乘坐一辆轿车到此。王涛扑上去挥刀乱砍。打手们一拥而上,将白某团团包围。王涛骂道: “你龟孙子有了几个臭钱,竟敢狗胆包天,在背后说你爷爷的坏话。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说我的半个不字。” 张大威一路驾车,一路想着这些,突然,他的思路被打断,坐在他身后的副大队长李传记招呼赶快停车。他踩住刹车,吉普车停在了公路边。他掉头问道: “改变主意,不去辽中镇抓王涛啦?” 李传记点点头,又摇摇头,推开车门,走下汽车。 侦查员李良也跟着下了车。 他俩招呼张大威:“你快下来呀!” 第48章 半路设伏 张大威下车,脚踩宽阔的沈辽公路,不等李传记、李良开口,似乎明白了他俩为何要在半路上停车的目的。 张大威对自己的头儿李传记太熟悉不过了,这位年轻有为,身强力壮的指挥员,不论破大案,打团伙,也不论抓凶手,追逃犯,都表现出一种多谋善断的老练,一股生龙活虎的猛劲,常年穿行于刀光剑影,风雨雷电,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任何疑难、艰险、曲折、复杂的案件到了他手上,均能划个圆满的句号。 此时,张大威从他那明亮的大眼,宽阔的眉宇间流露出的神色看出,他是要在这辽沈公路上设下埋伏,不等王涛进辽中镇,在这半路上将其抓获。那样,稳妥、快捷,神不知,鬼不觉。要抓住狡猾的狐狸,猎人必须具备超常的智慧,运用奇特的手段。 王涛不仅凶残,而且狡诈,单从他吃饭、喝酒从不付钱这一侧面足可看出。 这些年,王涛吃遍了辽中所有大大小小的饭馆,究竟欠了饭店老板多少钱,没人知道,无法查证。辽中县所有饭店酒家的老板都知道一条:王涛来吃饭喝酒,不管花多少钱,只要他亲笔在菜单上划个圈算是结了帐,付了款,如果谁还要找他收款,谁的脑袋肯定开花。 9月的一天,王涛、马强领着一帮打手,来到辽中县“美美美酒店”,径直走进高档雅间。王涛抓住领班小姐交待: “快告诉你老板,今天只能侍奉大爷,不许别的客人进店。还站着干什么?酒菜挑最好的上!” 领班小姐赶快报告女店主,问: “到底怎么办?” 女店主愁眉不展,连声叹息。她已领教过数次,只要王涛、马强一到酒店,全店十天半月就算白干,那一张张贪婪的嘴,吞进去的是大家的血汗。女店主无可奈何地回答领班小姐: “怎么办?就照他们说的去办。你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还用得着问我吗?” 王涛一伙杯盏交错,开怀畅饮; 服务小姐们殷殷周到,穿梭不停; 女店主依然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突然,雅间传来一阵比一阵高的叫骂声,女店主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王涛一伙往往是酒至半酣便故意找岔生事。 果然,一个服务小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 “老板娘,马强逼迫白姐陪王涛嘴对嘴喝酒,白姐不依,他们就将刀架在了白姐脖子上,还说喝完酒,要将白姐带走。你快去救救白姐吧!” 女店主听了,脑袋轰然炸响,眼前乌漆墨黑,险些栽倒在地。 几个服务小姐赶紧扶住,掐人中,喂开水。女店主醒过神来,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急忙去救白小姐。 她正要走往雅间,王涛的一名打手拽了白小姐逼上来,凶狠地说: “这小姐还有点味,我老哥看上了,要带她走,住几晚再送回来。这个面子,不知你老板娘肯给还是不肯给?” 女店主陪着笑脸说: “大爷饶命!小白是我的亲戚,你就给我个面子,饶了她吧!” 王涛听见这话,拍案而起,骂道: “妈的!给你面子你不要,偏要跟大爷过不去。弟兄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王涛话音没落,打手李中生飞起一脚,满桌的饭菜被踢翻在地,杯盘碗盏哗啦啦一溜响,全部摔得粉碎。 王涛按着白小姐,道: “捡!你老板娘这么心疼你,你要快给老板娘把这些东西捡起来。” 王涛说着,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悠悠吸一口,冲着女店主叫道: “把账单拿出来,大爷要付款。” 女店主不敢怠慢,忙从吧台取出账单递给王涛。她知道王涛每次吃饱喝足后,只要在账单上划个圈就算付了钱,这次也肯定不例外。 王涛接过账单,瞅了瞅,没有在上面划圈,而是对女店主说: “把我以前划过圈的账单全拿出来,今天大爷要一次付清。今后,就算与你这店子一刀两断。” 女店主心想:真能一刀两断,简直谢天谢地。她取出一个装钉的小本,每一面都是王涛划过圈的菜单,总金额超过了4000多元。她将账本恭恭敬敬递到了王涛面前。她说: “只要大爷不带走白小姐,这4000多元,本店不收分文。” 王涛接过账本,翻了翻,嘴角露出一丝阴笑。他掏出打火机,递给李中生。 身高1·8米的李中生,外号“傻生子”,一副典型的打手嘴脸。他从小没爹没妈,上不起学,四处偷东摸西,几次被公安机关送进铁窗。王涛将其招到门下,管吃管住管钱花。从此,李中生有了依靠,便像孝敬祖宗一样的孝敬王涛,唯命是从,说一不二。他对别人说: “王涛对我恩重如山,供我吃喝,供我玩乐,又帮我打仗,让我在人前抬起了头。所以,王涛让我打谁,我决不手软,让我对谁动刀,我决不心颤。不错,我就是王涛养活的一条狗。” 这时,他对主子的旨意心领神会。他接过打火机,“咔嚓”捻燃,红红的火苗凑近了那本厚厚的账单。女店主欲夺回,被一拳打倒在地。马强、李中生一伙抬起白小姐就走,王涛留给“美美美酒店”的是一串得意的冷笑。 青天白日如此胆大妄为,深更半夜愈加疯狂之极。 这晚,王涛和他的打手们玩麻将,觉得肚子饿了。他的话刚出口,打手们就拥着他走向一家个体酒店。此时,天寒地冻,更深人静,所有大店小铺均已关门落锁。王涛往这家酒店门口一站,示意打手敲门。 十分钟后,老板娘颤抖着身子,披散着头发,睁开一双惺松的眼睛,打开了店门,笑嘻嘻地问道: “大爷!这么晚了,你叫咱有什么好事呀?” 王涛一伙不待店主是否同意,强行挤入店内。王涛首先发话: “老板娘,我们哥几个饿了,给包点饺子吃。” 老板娘为难地说: “老哥!炉子已封上了。” “妈的!炉子封上了,就不能捅开吹?!别废话,快侍候大爷。” 老板娘又解释: “大爷!捅开吹倒也行,可店子里没有饺子馅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王涛鼻子里一哼,头一歪。身旁的一个打手明白这中间的含义,猛地起身,一把捞住老板娘的头发,骂道: “真他妈不识抬举,没馅,就剁碎你的脑袋做馅包。” 边骂,边对准老板娘的脸上两拳。 老板娘忍不住大哭。 老板闻声出来,不让王涛一伙继续行凶。王涛眼珠一翻,掏出自制的火药枪,对准老板的太阳穴,威胁道: “你小子是不是想搭早上西天?说,你到底肯不肯给我们哥几个包饺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板为了保住脑袋,只得忍气吞声,点头应允。 张大威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只想一把抓住王涛,捏个粉碎。 “大威!把车开到前面去。” 这时,张大威听见李传记招呼。 “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不在半路上伏击。” 张大威问。 “这里路面较宽,在此截车,弄不好会漏出破绽,让王涛跑掉。” 李传记回答。 “那究竟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抓住这恶棍才好呢?” 张大威问。 “到了前面,你就知道了。” 第49章 守候乌伯牛大桥 张大威启动吉普车,载了李传记、李良,沿沈辽公路朝西驶去不远,到了积满冰尖的乌伯牛大桥。 “停车!停车!”李传记命令。 张大威一看眼前这情景,顿时领会了李副大队长的意图。他朝李传记笑了笑,说: “你什么都不用讲了,下一步看我的。” 张大威开着吉普车,停在了大桥的西侧。接着,他将汽车的远光灯射向了狭窄的桥面,这样对面的来车就不得不减速行驶,守候在桥上的李传记、李良可以借着灯光,看清过桥车辆上的一切。一旦王涛出现,就可以抓个正着。 张大威为自己的设计满意。王涛这家伙太坏了,今晚一定要抓住他,决不能让其再溜掉,以免继续危害社会。 王涛自己没有汽车,每次出门都要坐出租车,车主不但不敢向他收取租车费,反而以载其为光荣。也有个别司机不信邪,最后自己遭殃,被王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有一次,王涛一伙从辽中县“东西饭店”吃饱喝足后出来,看见饭店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王涛举起文明棍,敲打着汽车的机器盖子,朝四周嚷嚷道: “这是他妈的谁的汽车?” 没人回答。 王涛敲得越凶,喊得越大: “我操他祖宗,这车到底有主没主?没主,就给老子砸了!” “大爷!你等等!你等等!” 司机知道他是王涛,开始想躲避过去,不敢应答,此时实在无法躲避了,只好从饭店里跑出来,说: “这是部队的车,正等着首长。大爷你千万砸不得。” 王涛一听,火冒三丈,指着司机的鼻子骂道: “你他妈的,别拿部队吓唬老子。哪怕是玉皇菩萨的车,老子要坐就坐,老子想砸就砸。你相信不相信?” 司机不回答。 “好呀!你胆敢与大爷作对!” 王涛挥动文明棍喝道: “弟兄们,要他给老子跪下。” 几个打手,将司机往地上按。 王涛从打手手中接过大刀,对着司机一顿乱砍。司机倒在血泊中。王涛还不放过,欲置其于死地。饭店内正在吃饭的群众听见呼救声,纷纷出来左说右劝,王涛才勉强罢手。 又是一家饭店,王涛和他的打手们撑饱了生猛海鲜,喝足了琼浆玉液,对老板道一声“拜拜”,即算付了餐费。王涛走到饭店门口,指着停在门前的一辆波罗乃茨轿车,对李中生说: “快去把这个司机叫来,要他送我回家。” 李中生返身进入饭店,找到轿车司机,一把拽出,命令道: “快开车送我老哥回家。” 司机一见是王涛,心里恨,嘴里不敢说,也不愿乖乖服从,于是撒谎道: “老哥请原谅,我这正有点急事,实在抽不开身。下回再侍候你吧!” 王涛哈哈大笑,拍拍李中生的肩膀说: “你听见没有?他小子说正有急事,你还不赶快帮他一把。” 李中生的确像条狗,完全明白主子的言外之意,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对着轿车轮胎猛扎,气跑了,胎瘪了,轿车瘫痪了。 轿车司机生怕尖刀扎到自己身上,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接着,王涛一伙硬是持刀逼着另一辆轿车的司机,将他们逐一送回家中。 王涛欺压“的士”司机,简直是家常便饭。在辽中,没遭到王涛欺压的“的士”司机,几乎没有。 有天中午,王涛也是从一家饭店白吃白喝出来,敲了敲停在路旁的一辆“的士”,欲坐了满城兜风。司机一边开门一边说:“天太冷,上车就10元。” 王涛哼了哼,催促道: “废话少说,快开车。” 司机抬头,见是王涛,暗暗后悔不迭。早不停这里,晚不停这里,偏偏此时停这里,碰上王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急于摆脱王涛,就说: “老哥实在对不起。我正等一个朋友,早已约定了时间。请您乘别人的车吧!” 说着递给王涛一支香烟。 王涛本想打掉他的香烟,可脑子一转,笑嘻嘻地接过香烟,满不在乎地掉转身,进了一家商店。 过了十多分钟,王涛从商店里出来,走近仍停在原地的“的士”,伸手从衣兜里掏出自制的火药枪,对着轿车,连开两枪。车门上,被火药枪的钢砂击出一片星星般的疤痕。 司机吓得双手抱头,缩在车座底下不敢动弹。 王涛拉开车门,拖出司机,指着鼻子骂道: “操你妈!吃了雷公胆,连老子也敢泡?!快开车送你大爷,不然,就请你也尝尝这枪子的味道。” 在辽中县城,王涛乘坐“的士”,喊送多远就送多远,要什么时候走,就得什么时候走,而且从不付一分钱。有一次,王涛包了一辆出租车,用了两个月之久,事先讲好,每天付200元钱。最后,王涛分文不给,司机连提都不敢提,只能自认倒霉。 “这王涛真是个畜牲!” 张大威想着,恨恨地骂出了声。 今夜,无论如何要将其抓住,为辽中人民除去一害。不然,辽中父老们总是惊惊惶惶,担心受到这恶魔的袭击,不能过舒心、踏实的日子。 他看看眼前的部署,李传记、李良藏在乌伯牛大桥两侧的黑暗中,警车摆在大桥正中,对面来车,看见桥上有车,减速过来是不错,但一看是警车,肯定会引起警觉。 他那聪明的大脑快速运转,有了新的主意。 第50章 警车迎面拦截 张大威从地上抓起一把泥雪,糊在了警车牌照上,然后,他又将警车的机器盖子掀开,身体往机器盖上一趴,装出修车的模样。实际上,他睁大眼睛,观察着桥的对面,等着王涛往设好的机关里钻。 对面的公路上没有任何动静。 张大威盯着,脑海里总是掠过王涛犯下的累累罪行。 王涛赌博,输打赢要,有时赌资多达数万元。他有一次在开原赌博,输了5万多元钱。他想要回,人家不给。他岂肯善罢甘休,赶回辽中,带上打手李中生、刘志成、刘志国、马强等人,携带凶器,再到沈阳,硬是“赢”回了这5万元。他经常窜至开原、辽阳、抚顺、沈阳等地赌博,有时还将各地赌徒“请”到辽阳聚赌。他设赌抽头,每次都达万余元。在社会上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王涛嫖娼,他只要看中的女人,必定想方设法弄到手,先后以搞对象为名,骗奸女孩8名。他手下的打手们与他比较,一个个也毫不逊色。 7月23日下午,骄阳似火,大地酷热。王涛的打手刘志成、刘志国一伙来到了辽中县团结水库。这里,一条条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船,沿库岸排列,组成了花花绿绿的特殊世界。船上,酒巴、餐厅、卡拉ok、歌舞厅、录相室、摄影楼,迎送四方游客。这欢乐祥和的天地,来了刘志国、刘志成一伙,便立刻刀光剑影,哭声四起。 刘志国、刘志成一伙看准了一条大船,径直走进餐厅,今天,他们打算在这里喝个痛快。 服务小姐热情地为他们安排了餐台,拿出菜单请他们点菜。刘志国接过菜单,不看菜谱,两只贼眼却盯着服务小姐那丰腴的胸脯,苗条的身段,端庄的脸蛋不挪移。 服务小姐再次提醒他点菜。刘志国将菜单扔给刘志成,厚颜无耻地说:“大爷我就点你这道菜,其余的兄弟们去点。” 说着,伸手捏服务小姐的大腿。 服务小姐巧妙地避开,她心里暗骂,但为了老板的生意红火,只能忍气吞声。 他们点完了菜,服务小姐持了菜单要走,刘志国一把抓住其纤细的手,说:“乖乖!别走了。留下陪大爷喝酒。” 服务小姐不从。 刘志国两眼喷火,狠狠吸了一口滋滋燃烧的烟头,举起,投进了服务小姐的乳罩内。服务小姐被烫得哇哇大叫。刘志国一伙却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又一个服务小姐给他们送菜,刘志国又一把拽住不放,逼其陪酒。这个服务小姐同样拒绝,同样反抗。刘志国、刘志成一伙便丧心病狂地将满杯的啤酒泼在服务小姐的脸上、身上。 服务小姐遭此刺激,当场倒地,遍身抽搐。老板立即派人派车送医院救治。 刘志国、刘志成一伙却更加肆无忌惮,满船上下寻找漂亮小姐,逼迫陪他们喝酒。所有服务小姐都吓得躲了起来,他们就抓住老板出气。老板本已忍着一腔怒火,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骂道:“流氓!” 刘志国、刘志成一伙跟随王涛横行辽中,从来还没听见有人敢当面骂他们。这还了得!要是被“老哥”王涛知道了,定会责骂他们无用!孬种!刘志国首先扑上去捞住老板的衣领子,挥拳就打。 老板反抗。 刘志成一伙挥起椅子、啤酒瓶子,朝老板乱打乱砸。 老板的嘴唇被打破,鼻梁被打断,额头上开了花,血流满面,一边挨打一边后退,一直退到了船栏旁。刘志国举起菜刀,向他头上砍去。老板眼看要成刀下鬼,拼尽全身力气,越过船栏,跳进水库。刘志国杀红了眼,提着菜刀,跳进水库,继续追杀,口里喊着: “今天不杀了你这王八羔子,我就不算是王涛的人!” 老板被人救起,躲进另一条船。刘志国、刘志成一伙又追上这条船,见人就打,见物就砸,逼迫交人。围观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这伙流氓不但不听,反而更加逞凶,谁开口劝说,就挥刀砍谁。躲在船上的老板为了不让别人遭殃,只得走出来让这伙流氓往死里打。 结果,老板被打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他花了70多万元装修的“水上餐城”被砸得破烂不堪,面目全非。 在郊外,他们如此逞凶。 在闹市区,他们同样疯狂。 王涛扎毒。他每天需要30——40支杜冷丁。辽中县的每家医院,都曾遭到王涛一伙的洗劫和袭击。王涛要活得潇洒、痛快,不能没有杜冷丁,黑道上的供给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就带着打手到医院强要,他开口要多少,必须满足多少,否则,医护人员挨打,医院财物被砸。这样,无论哪家医院,医护人员都不敢上班,生怕遇到王涛来要杜冷丁而挨打、甚至丢命。有的医院干脆不进杜冷丁药品,并在大门口公开启示,以免王涛一伙来找麻烦。 去年12月的一天,王涛得知某医院进了杜冷丁,便迫不及待地赶到这家医院,向值班医生索要。 这位值班医生是刚从外省调来的,不认识王涛,也不知道王涛的大名与厉害。照他的思维,杜冷丁不能想要就要,想给就给,必须严格审批。他当然不能满足王涛的要求,王涛却纠缠不走。王涛骂他,他也骂王涛;王涛打他,他也打王涛。 “我是王涛!” “王涛是啥东西?” “好啊!你吃了豹子胆,敢骂你大爷。我非揍死你不可!” “我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有种的,你上来呀!” 王涛恼羞成怒,指着那位医生的鼻子骂道:“小子你等着!我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护士害怕了,告诉医生:王涛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了不得,总之,在辽中县没人惹得起他。 这位医生听了,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没了主意。新来乍到,就惹下大祸,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赶快向医院的书记报告了此事。书记听了又气又急,也拿不出应对的好主意,便给60岁的院长挂电话,一则报告情况,二则讨教良策。 老院长担心事情闹大,使新来的医生日后吃亏,也避免医院受更多的骚乱,遭更多的袭击,便连夜拄着拐仗,找到王涛府上,低声下气地求王涛道: “您老积德行好,看在我这快入土的人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他的确是不知道您的大名。不知不为过。您老别见怪,行啵?” 王涛翘着二郎腿,不理不睬,就像没听见。 老院长又哀求道:“我替他给您下跪,行啵?” 王涛仍不吭声。打手李中生说:“那就看在你的两块老脸上,让那小子花1000元钱,请我老哥和众弟兄喝一顿,当面给我老哥下跪认服。” 张大威想到这里,忽听公路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他瞪大眼睛望去,只见两道汽车灯光柱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张大威依然趴在吉普车机器盖上,假装修车,同时,打开调好角度的大灯。灯光下,只见一辆红色拉达牌轿车慢慢减速,缓缓朝桥面上驶来。 张大威好兴奋,如同猎人发现了猎物出现,好似渔民看见了鱼儿上网,他和李传记、李良等候的就是这辆红色拉达轿车。 莫急,等看仔细了,看准确了再动手不迟。 在这辽沈公路上来回奔跑的红色拉达牌轿车有的是,千万莫搞错了对象。 张大威注视着渐渐驶近的红色拉达牌轿车,他看清了挂在车头的牌照,没错,车牌照号码与情报部门提供的相吻合。 王涛就在这辆车上。 这时,隐蔽在乌伯牛大桥左侧的李传记把手一挥,这是命令大家行动的信号。 张大威立即从吉普车的机器盖上站起身,高大的身坯俨然一尊铁塔,堵在了乌伯牛大桥的桥头。 红色拉达牌轿车的司机发现前面有人拦车,赶紧踩住刹车,车轮沿着结满冰尖的桥面慢慢向前滑行。 “别停车!别停车!快冲过去!” 坐在红色拉达牌轿车后排座的王涛本来闭目养神,听见踩刹声,不知出了什么事,睁眼一看,灵敏的嗅觉告诉他:中了公安机关的埋伏。他催司机冲过去。 然而,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红色拉达牌轿车减速的一瞬间,张大威迎着来车扑上去,顺势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上拔下了汽车的钥匙,红色拉达牌轿车再也无法启动。 与此同时,埋伏在乌伯牛大桥两侧的李传记、李良利箭般从黑暗中冲出,一左一右夹住了红色拉达牌轿车,各自拉开两边的车后门,两支乌黑锃亮的枪口对准了车内,吼道: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局的!” 坐在车后排座的王涛吓得瑟瑟发抖,他没想到,自己在外地躲藏了三个多月,刚一回到辽中就遭到警察的袭击,碰上了警察的枪口。 他暗暗埋怨家里人给他提供的风声已过的情报不准。人家是故意内紧外松。等他自投罗网。唉唉!这下全完了。他又听车外喝道: “王涛!放老实点。把枪扔出来!” 王涛想持枪反抗,他知道那只是死路一条,人家两条枪同时一扣扳机,他的脑袋立刻就会粉碎。他如果不反抗,保住一条命,日后凭着王氏家族在辽中的势力,他也许能保住脑袋,甚至依然过以往为所欲为的日子。 他左右权衡,主意拿定,便将自己的手枪扔出了车门。 李传记、李良又喝道: “双手抱头,出来!” 王涛心里好恨,可表面上只得乖乖照办。 张大威依然趴在轿车机器盖上,明亮的眼睛和锃亮的枪口时刻瞄准王涛,稍有反抗,他一扣扳机,便给这条披着人皮的狼划上生命的句号。 王涛没有反抗,双手抱头,移出车门。 张大威顿时跳起,扑上去抓住他的双手,像提小鸡似地一把提了起来。 张大威真的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瘦小枯干,毫不起眼的家伙,竟在辽中县欺压善良,残害百姓,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了几年。他凭靠的是什么?他倚仗的是什么? 张大威一把抓住王涛,使他无法动弹。 他想:当初下辽中县时,由于多种因素的干扰,王涛、马强、刘海涛等主犯闻风逃离了辽中县。他们的侦查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今夜,王涛落网,为摧毁以其为首的拥有20多名成员的特大流氓团伙,起着关键性的作用。王涛能耐再大,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李传记、张大威、李良一起,将王涛押上警车,朝沈阳凯旋。 一路上,他们不禁想起,四十多年前,发生在辽河两岸的那场举世震惊的辽沈战役,为历史,为后人,留下了写不尽道不完的辉煌。 四十多年来,辽河两岸的大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天翻地覆,今非昔比。谁能想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为了辽河两岸父老乡亲的幸福,为了这片黄土地的安宁,他们也会像当年的东北人民解放军一样,在这辽河两岸打一场消灭敌人的伏击战。 他们既感到骄傲,又希望这样的伏击战永不再现。 第51章 千里奔袭吕梁山 又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侦查,擒获了王涛犯罪集团的二号人物马强。 侦查员们并不轻松,因为王涛犯罪集团的三号人物刘海涛还逍遥法外,不见踪影。 大队长陈岩、副大队长李传记率领侦查员张大威、李良等再次深入辽中县,发动群众,寻觅刘海涛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们获得可靠情报:刘海涛目前正躲藏在山西吕梁山区一远房亲戚家。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 当日夜晚,威武气魄,代表九十年代沈阳风貌的沈阳新北客站,奉命前往山西吕梁山区抓获刘海涛的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们在这里会面,他们是沈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员李良、赵欣兰,辽中县公安局侦查员宫喜文、梁景昆。 他们登上西行的列车,开始了艰难的千里大追捕。 列车上拥挤不堪。由于匆忙起程,连座位票也没有购到一张。他们只能在塞满大篮小筐、硬袋软包的走道里勉强立足。吃饭,喝水,更是奢望。就这样,他们经过长时间的颠簸、碰撞,终于空着肚子,干着嗓子,抵达了山西省会太原。 他们没有停歇,又马不停蹄,赶往吕梁山区。他们从小就熟知吕梁山的名字,从书本里,从银幕上,看到过许多吕梁山英雄儿女抗击日本鬼子,打败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故事。他们很难得来此一趟,多么想走一走英雄走过的路,登一登英雄登上的山。然而,他们重任在肩,刻不容缓。 他们一路风尘,赶到了位于吕梁山脚下的榆茨市。 他们走进榆茨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向正在值班的真队长递上介绍信、警官证,并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请求帮助查找刘海涛的远房亲戚。 全国公安本是一家,不分东西南北中,只要是追逃犯,破大案,相互配合、共同作战。真队长立即动了真格的,从刑侦大队挑选出了几名能征善战的侦查员,与东北来的同行携手开展工作,查明了刘海涛的远房亲戚刘海湾所在工作单位、家庭成员等情况。 第二天,真队长亲自出马,带领东北来的特别行动小组的同志们,走进了刘海湾工作的山西省太行机器厂。 厂保卫科科长曾在部队担任过侦查连长,西南边陲那场刻骨铭心的战役中,立下过赫赫战功,转业到太行机器厂保卫科任职后,对全厂治安防范工作抓得有声有色。 当他听真队长和东北来的特别行动小组的侦查员们讲明来意后,立即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对客人们介绍道: “照片上穿西服的人就是刘海湾。他家的确来了个远房亲戚,一家三口,是在刘海湾的弟弟刘海洋结婚时,特意从东北赶来参加婚礼的,还拿来了不少钱。自那时起,这一家三口就一直住在刘海湾家,过了一些日子,便再也没见到过这一家三口人了。” 听了张科长的介绍,特别行动小组的侦查员个个眼睛放亮,他们判断这是刘海涛一家三口无疑。 传讯刘海湾兄弟俩。 没费太多的口舌,不用大的较量,刘海湾兄弟俩毕竟是新时期的工厂主人,毕竟是受过普法教育,经真队长、张科长一番启发,讲出了真情。 平时,他们与刘海涛这门远房亲戚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但不知哪边刮来的风,刘海洋结婚时,突然来了刘海涛一家三口,说是专程从东北赶来吃喜酒的。他们当然热情款待。过了两天,刘海涛便对刘海湾说: “哥哥在东北惹了点祸,为了避避风头,你在这块给我租个房子,我暂时躲一躲。其实也只是一点小祸,等风头过去我也就没事了。” 刘海湾没有追问他惹下了什么祸,只以为他与别人开仗,别人要寻仇报复他。亲戚求上门,如果不帮忙,岂不是不仁不义?! 刘海湾便在榆茨市给刘海涛租了套房子,刘海涛很满意,一家三口,过起了安安逸逸的小日子。 可时间久了,刘海涛觉得没意思,他又找到刘海湾,要求帮他找点赚钱的事做。 刘海湾没有推辞,而且还有几分高兴。因为他和一个朋友在吕梁山区安宁村开了一个硅厂,那地方离榆茨较远,条件较差,他平时要上班,没有精力去照管,正苦于找不到一个可信任的人去替他经营。于是,他将这事说了,并问: “赚了钱,你我对分,不知哥哥愿意干还是不愿意干?” 刘海涛连连点头:“愿意!愿意!这是兄弟你对哥哥的关照、帮助,一则有钱赚,养家糊口,二则避风头,只要你不说,别的人永远找不到我。” 刘海湾租了一辆汽车,将刘海涛一家三口送到了吕梁山中的安宁硅厂。自此,刘海涛摇身一变,当上了硅厂的副厂长。 特别行动小组组长李良决定:火速赶往安宁硅厂,夜擒刘海涛。 警车翻山越岭,抛却一路坎坷,迎来满眼新绿。特别行动小组的侦查员们在吕梁山的半山腰,找到了安宁硅厂。 这里,山巍巍,水盈盈,一溜溜陕北窖洞顺半山腰排列,住着在此开山采矿的几十名工人,炊烟袅袅,鸡鸣阵阵。举世有名的汾河水,慷慨地给这里分出一脉支流,从山腰穿过,滋润着窖洞梯土,树木花草,生机勃勃,诗意浓浓。 警车停在山岭那边,特别行动小组的侦查员们装扮成采矿的民工进入村子,察看地形,了解情况,刘海涛的住房紧靠大山,房周围砌了砖墙。 待到夜深人静,特别行动小组开始行动。 李良先跳墙到后山,堵住刘海涛的后窗,接着,他捡起一块石头,扔往屋前。宫喜文看到信号,与赵欣兰、梁景昆一起撞开大门,冲进屋内,用枪口顶住刘海涛的脑袋,道: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局的。” 就在这时,赵欣兰、梁景昆冲上炕,按住被窝里的刘海涛,给其戴上了手铐。 刘海涛正在做梦,听到喊声,先是一怔,睁眼一看,三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他感到末日来临,没作丝毫挣扎。 至此,沈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辽中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共同携手,经过近十个月的艰苦侦查,终将在辽中县横行达三年之久的王涛黑社会犯罪团伙彻底打掉,主犯王涛、马强、刘海涛及20名成员全部落网。 第52章 点评 答案并不复杂 以王涛为首的特大黑社会团伙,横行辽中县,殃及沈阳市,危害东三省,丧尽天良,血债累累,且存在达三年之久。 在辽中县几十万百姓中,有很多人不知道县长是谁,但没有人不知道王涛的大名。王涛貌不出众,才不超群,一无特异功能,二无盖世武功,25岁年纪,从小上学,长大参军,复员,安排到某局做一般工作,毫无传奇经历。他凭何本事聚集20多名团伙成员且服服帖帖听从他的指挥,为他流血卖命。 答案并不复杂。他钻了我国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法制不健全,法律知识不普及的空子,利用年轻人讲义气的心理,把自已装扮成好打抱不平而又乐于施舍的义士,便受到那些不学法、不懂法,好打架斗殴,不安分守己,又希望出人头地的烂崽、街痞,鸡鸣狗盗之徒,欺行霸市之辈的看重,纷纷投靠其麾下,推他为“老哥”。李中生,外号“傻生子”,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他身高1.8米,说话、做事傻里傻气,一副十足的旧上海滩打手模样。他从小没爹没妈,上不起学,四处偷摸东西,几次被公安机关送进铁窗。王涛为了将其招到门下当打手,既供他吃喝,供他玩乐,又帮他打击仇家,让他在人前抬起了头。所以,王涛让他打谁,他决不手软;王涛让他对谁动手,他决不心颤。他公开承认:“不错!我就是王涛养活的一条狗,我只为王涛卖命。义气在这里性膨胀。我们敢说,要铲除王涛这样的黑社会团伙并不难。但我们不敢说,铲除了一个王涛黑社会团伙,再不会冒出第二个王涛黑社会团伙。因为我们的环境还没有打扫干净,义气,这个危害我们民族灵魂健康的封建垃圾还存在,它往往蒙住人们的眼睛,遮住人们的视线,混淆是与非,恶与善,美与丑的界限。 我们应该挥起法律之剑,驱开义气的阴霾,让法律的阳光照亮每一寸土地,照亮每一个人的心田。 第53章 引言 偌大一个世界,五颜六色,千姿百态,都是爱和恨的繁衍,都是爱与恨的碰撞。 第54章 一对儿女抛尸南岳山下 春风,有如细密而又柔软的梳子,梳走断枝落叶,冷流枯草,五岳独秀的南岳衡山显得一派新绿。蜿蜒北去的湘江,将村村寨寨联为一串,如一条翡翠色的彩带上镶满了颗颗珠宝。 衡山县店门乡店门村金龙组,就是这千万颗珠宝中的一颗。虽只有一百多亩良田,五六座小山,二三十户人家,却显得玲珑剔透,生机盎然。 3月29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村口走来了身穿铁路制服,肩挎蓝色旅行包的黄冬生。他是金龙组唯一吃国家粮食,拿国家工资,又是在大城市上海工作的人。自然,他是金龙组人的骄傲,也是金龙组人关注的焦点。那红润的脸膛,那机灵的眼睛,那昂首挺胸的神态,哪还像山里人?金龙组真正出了一条金龙呀!去单位上班只几天又回家亲老婆,好快活,好自由啊! 黄冬生走进他的家,一座虽普通,但收拾得清洁整齐的农家小院,从院里成群的鸡鸭,从菜园里绿油油的蔬菜,就可见小院的主人很会过日子。黄冬生拉开竹编院门,目光投向屋里。妻子罗芝德、儿子黄朝晖、女儿黄玉晖都看见了他,先是一惊,接着一齐迎了上来。很快罗芝德进了灶房,她要弄出可口的饭菜,招待千里迢迢归来的丈夫。她边做饭边想:他为何这么快又回家了?按常理,丈夫归来,做妻子的心情应该是高兴的。她想到他们夫妻每一次团聚,每一次别离的情景,她的心情却忐忑不安。她想问,可又不能直截了当的问。 这时,儿子黄朝晖噘着嘴,怏怏不乐地走了进来,嘟哝道:“妈妈!爸爸总是偏心,只喜欢妹妹。” 罗芝德听了这话,心里像被黄蜂螫了一下。她轻声喝道:“你又嚼舌根!你长大了,妹妹还小。什么都跟妹妹争!要讨打啵!” 黄朝晖手指禾场上,硬硬地顶嘴:“他给妹妹买新衣新裤,为何就没我的份!” 果真,天真烂漫的黄玉晖站在禾场上,已被黄冬生装扮得焕然一新,蓝色的确良罩衣,青色西服呢裤子,白色运动网球鞋,白皙的脖子和纤细的手腕上,还各挂上了一圈银闪闪的珠子,一朵桔红色的头花束拢满头乌黑柔软的发丝,从上到下,光灼灼,水灵灵。 罗芝德看着,既高兴,又酸楚,不知用什么话语安慰儿子,忽听丈夫招呼道: “朝晖!这是给你买的新衣新裤。快来穿上,让爸爸看看,合身不合身。” 罗芝德催促道:“快去呀!爸爸喜欢你呢!” 黄朝晖穿上青色西服呢罩衣,灰色派力司长裤,白色起红条的登山鞋分外健美,分外光彩,那匀称的身段,那方正的脸膛,就像黄冬生脱下的胚子。 黄冬生望着装束一新的儿子,嘿嘿直笑。 黄玉晖拍着手,连声说:“哥哥真乖!哥哥真乖!” 罗芝德看着,听着,心里像装满蜜一样的甜。 天还未亮,罗芝德就悄悄地从床上爬起,精心擦洗着家里的桌、椅、柜。她没有开灯,生怕惊醒熟睡的男人和儿女。今天天一亮,这些家具就要离开她,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再属于她了。 熹微初露,被擦洗过的衣柜显出鲜红的本色。她伸出鹅蛋脸,紧紧地贴着柜门。 照男人的决定,房屋委托他的弟弟黄知生看管,衣柜赠送给她的父母。 天亮了,变卖的家具一件一件被人搬走,金灿灿的稻谷也一担一担被买主担去,她一次次地目送,她一阵阵地心疼。 末尾,她的哥哥罗凌云,弟弟罗桂望,搬起了那鲜红的衣柜。 罗芝德一步扑上去,拉住衣柜,说:“莫搬走了,给我留下。” 在场的人都迷惑不解。 黄冬生上前抚着妻子瘦削而坚实的肩,柔情地说,“芝德,到了上海,我会心疼你的。” “我不去上海。你带着儿女去吧!” “你莫蠢!”罗桂望两手一推,放开连珠炮:“进城过日子,人家还想不到呢!你真是有福不晓得享。要是有人接我进城,我跑还来不赢呢。哥哥!走!莫听姐姐的。” 红衣柜远去了。 罗芝德张大泪汪汪的眼睛,久久地目送着。她心里暗暗地说:弟弟呀!你哪能理解姐姐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人多,拥挤,耳朵发麻,脑袋发炸,男人、儿子女儿对她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清。难言的滋味在心中涌动,她痛苦极了。她无力睁眼,也不敢睁眼。晕车的人,只有紧闭眼睛,痛苦才会减轻。今天,自从离开家门,登上汽车,她的眼睛就一直紧紧地闭着,除了看南岳山几眼外,再未睁开。 别人离别故乡,离开亲人,都想多看几眼,多说几句告别的话,这是人之常情。可她不这样,她生怕看到父母那多皱的脸,她生怕看到乡亲们依依惜别的眼睛,她更怕看到夫弟黄知生那复杂的表情。娘家人租了一辆汽车送他们,还用竹篙挑起长长的鞭炮,一路噼噼啪啪地燃放着,送他们出村。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当汽车从南岳山下驶过时,她才睁开眼,投去深情的目光。 南岳山的清泉,曾滋润她枯竭的心田。那年,因为她没生儿子,黄冬生恨她,怨她。女人最怕得不到男人的理解,最怕受到男人的歧视。她一气之下,躲进了南岳山,两天没吃没喝,她想遇上恶狼,让它把自己吃掉,她想遇上毒蛇,让它把自己咬死。狼和蛇都没有遇到。她要寻找一处高高的悬崖,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那样才轻松,才痛快。她昏倒了,醒过来,一步步地朝悬崖爬去。她口干舌燥,心里像着了火。一股叮咚的清泉从她面前流过,她经不住诱惑,伸出头,张开嘴,吸了又吸,枯裂的心田渐渐滋润。她静静地望着矗入云端的山崖,崖上青松挺立,山鹰盘旋。她陡然觉得这天,这地,这大山,这清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无限的美好。为什么要死去?生命只有一次。别人都十分珍惜,她为什么就不?别人有的,她有!别人能生孩子,她就不信自己不能生。她暗暗祈祷菩萨保佑,让她生个胖小子。 她回到家,和男人打赌,一年生不出个儿子,她就和他离婚,让他另娶。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接一天地过去了,可她的肚子还不见隆起。那时,黄冬生在上海铁路合肥分局工作,按期回家找她要儿子。她无话回答。但她不甘心,不生儿子究竟是谁的责任?她提出夫妇双方一起到医院检查。结果,是黄冬生的原因。照理,她可以反唇相讥。但她不是那种浅薄、那种狠心的女人。她用最贴心的话语安慰男人,用最好的营养品滋补男人。 又是一年过去了。 黄冬生又回家探亲。夜里,黄冬生紧紧地搂着她,说:“看来,靠我是不行了。为了我们将来老了有个依靠,只好请我弟弟帮忙生崽。” 罗芝德一惊,双手捏成拳头,连连地、狠狠地捶打男人的胸膛,不停地说:“不!不!我不!……” 男人不再吭声,只顾从上到下地抚摸着她。 她的手捶累了,泪流干了,渐渐进入了梦乡。突然,她感到男人用力压着自己,力气似乎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她理解,男人求子心切。她张开双臂紧紧地箍着男人,尽了做女人、做妻子的完全责任。她累了,顾不上往别的地方想,又进入了梦乡。 阵阵鸡啼,将她唤醒。 她睁开眼,天已微亮。 她穿衣起床,要像每天那样去给男人煎一碗鸡蛋送到床头,这样,才起滋补作用。 当她下床,给男人捂紧被子时,才发现睡在自己床上的不是自己的男人,而是男人的弟弟黄知生。 天啦!她又羞又恼。但她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她希望事情这样过去也就算了。女人的心总是善良的。然而,事情的发展不尽人意。 从此,折磨、痛苦,时时伴随着她,使她在精神上,情感上,一刻也得不到愉快和轻松。 每当这种时候,她只有走进南岳山,任清风,吹拂自己发热的脸颊,借清泉,滋润自己龟裂的心田。大山理解她,青松体贴她,清泉抚慰她,她又回到了家中,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十几年来,她一直如此。 如今,她要离别南岳,到一个陌生而充满诱惑力的地方去了。她能不向南岳山投以依依惜别的目光吗? 车过南岳,她又闭拢了眼睛。她心里难受,脑袋发晕,一阵接一阵地呕吐。她被扶下了汽车,走进了个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地方,哦,这是衡阳火车站。男人催着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所有送行到衡阳的亲戚,趁早转身回去,各人去忙各人的。 送行的亲人们都走了,这一家四口留在候车室。黄冬生望着妻子,望着儿女,又点燃了一支烟,来回走动着,突然,凶狠狠地将烟头甩到地上,一脚踩灭,对妻子说:“你坐汽车头晕。坐火车也会头晕。今天回金龙,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再走。” 一听这话,黄朝晖、黄玉晖都噘起了嘴,睁大眼睛望着母亲。她能说什么呢?男人作了决定,她只能服从。 黄冬生一家又回到了那栋四缝三间的瓦屋里。 全村人都奇怪。 可黄冬生逢人就说:“俺全家4月30日去上海。” 春光虽好,无法挽留。晃眼,十一个日头落去了,到了4月30日。早晨,黄冬生躺在床上迟迟不起来,说是肚子痛。罗芝德给他扯痧,给他敷肚脐眼,给他吃去痛片,都不起作用。他蜷曲在床上,像一只虾公。他哎哟一阵后吩咐,等到他肚子不疼了,5月5日启程去上海。 5月3日晚饭后,黄冬生对两个孩子说:“走!跟爸爸一起去打扑克。” 罗芝德劝阻:“让孩子在家看看书,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黄冬生不肯,说:“让孩子跟我一起去,我要是输了钱,他们就会哭,我就趁早放牌。我要是赢了钱,他们就会催我回家,我也有借口离开牌场。” 罗芝德又像往日一样,违心地依了男人。 黄朝晖不肯去,并说:“赌博是违法行为。” 黄冬生眼睛一瞪,冷冷地说:“你不去,怕打啵?” 黄朝晖生怕父亲不喜欢他,不敢再顶嘴。 黄玉晖也不愿去,伸着懒腰,喊着要睡觉。 黄冬生二话不说,拿起手电筒,抱起黄玉晖,直往门外走。 黄朝晖只好尾随其后。 一夜过去了,黄家父子三人不见回来。 又一天过去了,还不见他们的踪影。 5月4日下午6时,三个修路民工登上店门村金龙组皮家堰山上采摘乌泡子吃,在茶树中发现两具尸体,男尸呈东西向仰卧,体长120cm,左前额骨有凹陷性磷状骨折,距男尸350cm处,有一具女尸呈南北仰卧,体长99cm。 尸检表明,死者就是朝晖和玉晖两兄妹,且他杀无疑。 当听到两个孩子被打死在山上的消息后,罗芝德呆若木鸡,脸上失去了往日动人的神色。 第55章 这个重大杀人嫌疑犯究竟逃到哪里去了 搜查黄冬生的住室,未发现任何异样的东西和有价值的线索。据单位领导介绍,黄冬生2月2日离沪返湘,回家过春节。3月20日,他的探亲假满,按时归来。他只上班几天,又要请假回家浸种育秧。根据他是半边户的实际困难,单位批准了他半月假。3月29日,黄冬生再次踏上南去的列车,至今未归。 他怎么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女呢?他不是那种干蠢事、恶事的人呀! 他干工作舍得吃苦,脏活、累活从不推给别人。他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与周围的同事关系融洽、和谐。工地上,他时常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拿出来请大家喝。同事们不肯,说他是半边户,家庭经济不宽裕,还是省着点。他却慷慨地说: “吃光用光,身体健康。钱财如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图个痛快。” 他打一手好篮球,说是在海南当兵时练出来的。 他精通牌术和麻将之道,很少输给人家。 不过,人们也发现他一个人时常痴痴地出神,以为他是想家,思念老婆和孩子。大家建议他把妻子和孩子接到上海来团聚,找份临时工作,也比两地分居强。他总是说莫着急,慢慢来。他在上海工作几年,他的妻子、孩子,从未到上海来过。同事们能理解:他是为了节省路费,节省开销。他住室的显目位置挂着他全家福的照片。每当人们指着站在前面的儿子夸奖: “这孩子好漂亮,越看越像你。” 他就爽朗地笑,开心地笑。接着,他会反问:“我女儿就不漂亮?我女儿就不像我?” 人们当然夸他的女儿漂亮,当然夸他的女儿像他。 黄冬生所在单位的领导、同事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湖南汉子会杀人,尤其是杀自己的亲生儿女。 古城合肥,集北方豪放粗犷和江南玲珑秀丽于一体,令人向往、留连。 这里,是黄冬生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一个起点。起初,人们觉得这个复员兵很可爱,有吃苦耐劳的美德,都说要给他介绍个合肥姑娘做老婆。他腼腆地说: “俺家里已经有了现成的。” 果真,一年后,一个匀称、苗条的山村少妇,顶着头帕,挽着包袱,带着山货土产,带着迷人的笑窝,来到合肥,来到铁路汉子中间。湘女多情,夫妻恩爱,一时在铁路局传为佳话。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一对好夫妇,缺少个胖小子,或是个好丫头。什么原因?夫妻隐私,再好的同事,再真的朋友,再亲的领导,均不便打听。 一年,两年,几年过去了。罗芝德依然是那么苗苗条条地来,苗苗条条地去。 这一年,包公祠的荷花红艳艳地开了,是她探亲的季节到了。然而,她没有来,却飞来一纸电文。她生了个儿子。她向汉子报喜,召汉子回家。 黄冬生手捧电文,先是痴痴地看,继而是哈哈地笑。人们都为他高兴,向他祝贺。同事送给他贺礼,领导交给他补贴,行政科帮他订好了回湘的车票。 他该启程了。他却一延再延,显得犹豫不决。他可能是怕因家事影响工作。领导找他慎重地谈话,并表态:决不影响他年终评先进。只是叮嘱:要计划生育,莫再生第二胎。 他终于踏上了探望妻儿的归途。 此后,他每年探亲一个月,妻子再也不来合肥。 一晃四年过去,黄冬生又添了一个女儿。一男一女一枝花。他的好福气。不过,超计划生育,他被处以罚款。他不痛惜,他说: “我这女儿,是我的心肝,罚得再多,甘愿。” 单位的计划生育专干慎重其事地通知他:“如果再生,就有被开除工作的危险。”妻子也来电:乡政府动员她结扎。怎么办?黄冬生变得苦闷,烦燥。他给妻子回电:不能结扎。 罗芝德有了一儿一女满足了,也够累了,她情愿结扎。可男人不让。她明白,男人不是为了再生孩子。是什么原因?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深深埋藏在自己心底。夫妻间的纠葛,讲给别人听,丢丑。计划生育专干不可能窥测到她的内心世界,只是天天催她去结扎。 罗芝德别无选择,只好坐火车,搭轮船,来到合肥,与男人当面计议。她到达的当天夜里,隔壁的人半夜起床方便,从他们的窗户底下经过,听见罗芝德的声音: “自己做了下贱事,把别人也看成下贱货。” 听的人以为小俩口久别相逢,是在交谈各自的见闻。 第二天,罗芝德就匆匆回去了,说是要赶快回去做结扎手术。走时,两只眼睛像山里的红泡枣。难怪呀!夫妻一夜,见也匆匆,别也匆匆,多少情,多少爱,怎能舍得。 综合一切情况分析,黄冬生有什么理由要将一对儿女同时杀害呢?上海不见他的影子,合肥没有他的踪迹,海南觅不到他的毛发。他究竟是作案后潜逃?还是别的原因? 时隔48天,即6月21日下午,一山民发现店门村水源塘北面的茶树林中,大群苍蝇围着松土飞来飞去,似乎有什么蹊跷。 衡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周辉接到报告,当即率领专案组赶赴勘查。他们驱开苍蝇,发现松土缝中露出布料。扒开松土,呈现一具南北向仰卧的男尸,其左腿直伸,右腿微曲,双手交于胸前,上肢和头部被米黄色长风衣包裹。风衣口袋内有衡阳火车站旅行服务部的住宿发票两张,着一身铁路制服。验尸认定:死者是黄冬生,被钝器敲击头部死亡。从尸体的腐败程度和胃内溶物推断,死于5月3日。 黄冬生及其两个儿女同时被杀害,而且分为两个现场,并相距一公里。这是一起罕见的恶性杀人案。从县、到市、到省的警官们,无不感到压力,感到棘手,感到责任重大。 专案组调整侦查方向,重辟线索来源,围绕现场,继续作深入细致的勘查、访问。 在掩埋黄冬生尸体的地点,有一道山坎,山坎上留下长2.6米,高1.3米的挖土面,可见21处锄头挖痕,锄面宽为0.096米,在距现场200米的杂草丛中,找到一把锄头,锄面宽0.096米,锄反面一边有撬用留下的断裂痕缝,经鉴定,是埋尸用的工具。又在隔现场500米的茶树林里发现一件打有补丁的灯心绒罩衣,上面溅有血点。 讯问罗芝德:“你丈夫生前随身携带有什么东西?” “我晓得的有,一块西铁城手表,一块上海手表,190元钱,91斤食堂餐票,还有他的工作证、免费证、三节电池的手电筒。” 这些东西均不见踪影。 专案组决定: 查板锄,查灯心绒衣,打开突破口。 第56章 发案那夜……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罪!放我出去!” “天啦!冤枉啊!我的姐夫被害,我的外甥被害,你们抓不到凶手,就拿我们罗家当替罪羊。你们昧了良心!你们瞎了狗眼!” “罗桂望!放老实点!”看守警察制止道。 “我没有犯罪!我用不着老实。共产党不冤枉好人。老子总有一天要出牢门的,到那时候,老子要上北京告你们,要找你们算账!” 每天,罗桂望都要喊,都要叫。他喊累了,叫苦了,就坐下来,和同监的犯人一起讨论,分析“5.3”案情,追查杀人凶手。他曾当过四年侦察兵,他不怕场合,也会动脑子。他认为:杀人犯就在店门村。问他是谁?他说:“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同监的犯人问他:“你没有杀人,你那天夜里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不承认那晚外出了?” 他说:“据我当侦察兵的经验,只要有一丁疑点,就会被缠住不放。我是想干脆一口否认,省得他们左找右找,左问右问。” “那夜,你到底出外了没有?” “我和一个女人讲白话,讲得很晚。我都三十岁的人了,想搞对象呀!这种事,我要讲了,别人不当笑话传吗?” “嗨!你这就蠢了,不讲真话,害了自己。” 罗桂望说:“讲了真话,他们也会抓我,也会把我当成杀人犯。” “那为什么?” “他们肯定了解到我和姐夫的关系不和,就以为我要杀他。其实,我内心里对姐夫还是蛮好的,只是为了保护我姐姐,才装得对他很恶。平时,我姐姐和两个外甥在家,为了他们的安全,我每夜都要悄悄到他们屋前屋后转两圈,才回家安安稳稳睡觉。那次,我姐夫回家了,我照样去他们家四周巡逻,忽然听到我姐姐轻轻的哭声,莫非是姐夫欺负我姐姐?不会呀,他们夫妇平时关系蛮好的呀!我走拢墙壁,想探个究竟,听见姐夫问姐姐,是不是在家偷了汉子。我怒火直冒。我姐姐好正经的人嘛!一年四季吃亏吃苦插田管家,抚养两个孩子,让他在城里舒服、体面。到头来,还乱怀疑我姐姐。得了!我一脚踢开门,冲进屋,不由分说,把我姐夫揍了一顿。我姐姐是个要面子的人,生怕家丑外扬,两边讲好话,事态才没有扩大。我警告我姐夫,以后再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揍扁他。第二天,我进山砍柴,我姐夫的弟弟黄知生在山路上拦住我,警告我,以后再敢动他哥哥一指头,他就叫我罗家没有好下场。从此,我们罗、黄两家表面看起来不吵不闹,实际上互存戒备。我递烟,姐夫不抽;我敬酒,姐夫不喝;我斟茶,姐夫不尝。这些事,别人都不晓得,只有黄知生清楚。黄知生肯定会向专案组反映。自然,我就成了杀害我姐夫的凶手。” 他每每讲起这些,双手便狠狠抓自己的头发,一副痛苦和懊悔的神态。 他还多次向同监的犯人打听:“受了冤枉,坐错了牢,将来事情查清了,平冤了,在监狱里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工资补发?” 他要纸要笔,给父母写信,安慰父母,共产党不会冤枉好人,他很快就会出狱回家。 丈夫迎着妻子,妻子奔向丈夫,夫妻分离几十天,今天是破例在看守所里的头一回相见。丈夫第一句话就问: “猪婆下崽了没有?” 妻子点点头。 “下几个?” “……” “怎么?全坏啦?” 含泪、温情的妻子突然抬起头,伸手指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你只晓得猪婆、猪崽的!你自己也真像头蠢猪!” 丈夫懵了,瞪大惊讶的眼睛,问:“我怎么啦?” 妻子哭道:“你怎么啦?!你还问我!你是杀人犯!” “我没有杀人,你莫乱讲。” “是我乱讲呀!你没有杀人,为何在这里坐牢?一坐就是几十天。” “风吹不走月亮,水荡不走瓢瓜。急什么嘛?” “你天天在这里有吃有喝,你是不急。可我呢,大小事都由我一个人顶着。你的父母天天在家哭死去的女婿和外甥,哭你们被抓来坐牢的三姊妹,不吃不喝,一天昏死两三次。你的儿女去上学,同学们都骂他们是杀人犯的崽女,我只好早晨送,晚上接,才免得他们在路上受同学们的责骂。罗凌云!你还不急,你这个家就全完了!” “你何必这样哭哭啼啼呢!影响几多不好呀!人家公安,为了俺家的案子,日日夜夜忙着呢!这样要调查,那样要落实,就像插秧割稻,有个过程嘛!” “调查?落实?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都讲不清,你自己穿的衣服,用的锄头,你自己都认不准,还给你去调查?还给你去落实?现场上的那件衣服是你的?” 男人点头道:“不错!” 妻子又问:“是我们结婚时,我给你做的那件灯心绒衣?” “是的,是我做新郎时穿的那件。” “放屁!”妻子朝他脸上戳了一指头。 “是的就是的,不是的就不是的,为人不能讲假话。”丈夫理直气壮。 “你这个昧良心的!连我给你做的衣服都认不准了。” 妻子愤愤地责怪着,又顺手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件同样颜色和款式的旧灯心绒衣,打开,说:“瞎了眼的家伙!你睁大两粒卵子看看,这件衣服是谁的?” 罗凌云低下头,睁大眼,左看,右看,最后,双手连连捶打自己的头,不停地责怪道:“嗨!真是喝了忘魂汤,连自己的衣服都认不准了。这件灯心绒衣才是你给我缝的呀!你缝衣的针脚,比别人的细,比别人的密,尤其是胳肢窝底下,缝得牢牢实实,不会裂开。嗨!我早没认准,真该死!快,快去找公安的同志说清楚。” “再好生想想,那把锄头到底丢到那里去了?” “我早就讲了,那把板锄不是我的。” “可你讲不出你的那把板锄的来龙去脉呀!” “我想想!我好生想想!” 一串串红彤彤的鞭炮,在四缝三间的瓦屋门前炸响,震动了金龙组,震动了店门村,也震动了一张张面孔。罗芝德却无动于衷,她木然地坐在那里,无一丝表情,无半句言语,似乎身边什么事也未发生,任何人也不存在。鞭炮声止息,硝烟散尽,一行橄榄绿从她家禾场走向田野的时候,她猛然醒悟:这是专案组向她、向她哥哥、向她弟弟赔礼道歉呀!天啦!世界上哪里见过这样的警察?错办了案,错抓了人,不遮不掩,公开认错,上门赔不是。这怎么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谁敢保证一年到头不打破碗。玉皇大帝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何况这是追查杀人犯,罪犯脸上又没有刻字,难免发生差错。不但不能要他们赔礼道歉,还要感谢他们。为了追查杀害丈夫、杀害儿女的凶手,他们吃的苦,受的累,加起来,有南岳山那么高,那么沉。好人!这是一些好人啦! 她欲追上去,把这些心里话向他们吐出。可是那一行橄榄绿已经飞向山那边。她虚弱无力的腿提得再快,也无法追上。 她从院门口转身,回到堂屋。过去热热闹闹,欢欢笑笑的家,如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丈夫、儿子、女儿都成了冤魂,就剩下她一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天啦!还她丈夫!还她儿子!还她女儿!凶手不得好死啊!辛酸,痛苦的泪水,小溪般涌流,她浑身颤抖,眼睛模糊,手扶桌子,慢慢坐下。 她的手触到了桌上一团什么东西,她抹一把眼泪,低头细看,哦!钱?她记起来了,这是专案组给她,给她哥哥,给她弟弟留下的1600元损失费。 她捧起1600元人民币,装进自己的怀里,移动虚弱的身子,朝门外走去。她一路喃喃自语:“舒大队长!舒和衷兄弟!公家这钱,俺不能收呀!” 她穿过村子,路过自家的责任田,看见田里有人收割晚稻,啊!那高高大大的身坯,正担了满满两箩筐金黄的谷子朝她这里走来,那长方脸,那大眼睛,不正是男人冬生吗?天啦!冬生没有死!冬生还活着!冬生像往年一样帮她收割晚稻!那弯着腰挥动镰刀,一把把割倒稻子的,不正是玉晖吗?那抱着稻子,踩动打谷机的,不正是朝晖吗!啊啊!冬生!啊啊!朝晖!玉晖!你们没有死!你们还活着!你们偷偷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又偷偷跑回来了,背着她在责任田里收割晚稻呀! “冬生!朝晖!玉晖!” 罗芝德张开手,放开声,奔跑着,呼喊着,疯狂地扑过去。 “装疯?你这妖婆!” “冬生!你莫骂。你莫绝情。”罗芝德拦住担谷的汉子,“冬生!你放下,莫把身子压坏了,重的,苦的,都让我来干吧!” “你这臭婊子!你罗家把我哥哥杀死了,把我侄儿侄女也杀死了,你还装疯卖傻。你还不滚开,老子请你见阎王!” “天啦!你,你……你不是……不是冬生……” 罗芝德两眼漆黑,僵直地倒在地上。 第57章 还是围绕板锄查线索 顶班!对!这是国家的规定。弟弟的儿子,就是哥哥的儿子,哥哥的儿子就是弟弟的儿子。哥哥被害,哥哥的儿子也被害,弟弟的儿子去顶伯父的班,合情合理,天经地义。嗨!他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一点呢?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刻。多亏有人提醒。要不,时间久了,指标作废,儿子就吃不成国家粮了,进不了大城市。眼下还不迟。专案组还没走,市里的那个舒大队长还在这里坐镇指挥。他对人总是笑眯眯的,好打交道。找他去。这十月的太阳,好暖和哟!他解开衣扣,兴冲冲加快了步伐。 他又埋怨自己,险些抓了芝麻,丢了西瓜。其他事都想得周周到到,唯独这件造福子孙,功在千秋的大事没有趁早办妥。他协助专案组侦查,提供了罗凌云、罗桂望、罗芝德杀害哥哥和侄儿侄女的疑点,将这三姊妹关押了几十天。如今虽然放出来了,说不定是专案组的策略,欲擒故纵。他收割了哥哥家那几亩责任田里的晚稻。他采摘了哥哥家那一座责任山上的茶果。他是合理合法的财产继承人。旁人不会讲他,罗家不敢拦他。此外,他还向哥哥的工作单位寄了报告,要求给哥哥发放安葬费。报告寄去了几十天,还没有回音。邮递员会负责送到吧?!不会丢失吧?!哥哥以前常常给家里寄钱,从没听说丢失过呀!可能领导外出参观?可能还没有开会研究?也可能回信到了半路上?嗨!何必老想这件事。不就是两千元钱吧!这是小事。让儿子去顶他伯父的班,吃国家粮,当国家干部,这才是大事。 顶班!顶班!他一路想着。 他满怀希望地走进了专案组办公室,将儿子顶班的报告递给了舒和衷大队长,紧接着递上一支烟,还擦火点燃。他睁大两只眼睛,紧盯着舒大队长的长方脸膛和宽厚的嘴唇,注意那上面的变化和动作。要是能立刻说出“同意”两个字该多好呀!那就真该谢天谢地。 那脸上笑了,这嘴唇动了。什么呀?锄头?!顶班和锄头,这不是两回事吗?碰到鬼!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他不能不答,他不能乱答。家里有三把锄头,一把蔸锄、一把板锄、一把小锄。没有丢失锄头,也没有新买锄头。如今还是那三把锄头。要不要拿来让您看看。不用。他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像罗凌云那样为锄头的事惹出麻烦。他又问儿子顶班的事该怎么办? 他等到舒大队长开口,心里又急又恼。尽问些与顶班无关的事。好像是审问他,可又是那样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审问的神气。插秧?是的。5月4日的那天,他带着堂客、孩子,到南岳山那边,几十里以外的岳父家帮忙插了一天秧。岳父家里少了劳力。女婿半边子,必须尽孝心。往年是没有去帮忙。他端了杯喝了一口茶,又补充,往年岳父没有得病,插那几亩责任田不用女儿女婿管,自己奈得何。今年也只帮了那一天,你们发现朝晖、玉晖的尸体后,派人喊我,立刻就回来了。第二天也就没有再去帮忙了。舒大队长!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没有了。好!好! 他又喝了一口茶,茶味好香,好甜。他品出来了。他看看舒大队长,等着讲顶班的事。舒大队长没有开口,往屋里走去。恐怕是要和县里的蒋局长、谭副局长商量商量,才能再回答他吧!他的心跳起好高,他耐心等待。 舒大队长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提着那件溅有血迹的旧灯心绒衣,笑眯眯地望着他。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站了起来。什么?试穿一下。不!这不是杀人现场拾到的那件血衣吗?他不能试。老人讲,穿了这种衣服不吉利,背时,还会给死鬼当替身。不、不、不!试不得!他扯起脚板,一溜烟跑了。 他跑了一阵,回过头来,舒大队长没有追赶,稳稳地站在那里,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他回到家,堂客、儿子都不在。到那里去了?他正要去找。他们母子回来了。他问: “你们到哪里去了?” “被专案组找去了。” “干什么?” “问锄头。” “你们怎么讲的?” “我讲,我家原有三把锄头,如今还有三把锄头。一把蔸锄,一把板锄,一把小锄。”堂客说。又问:“这没讲错吧?” “没错。”黄知生又转问儿子:“你怎么讲的?” “我讲,我家原有三把锄头,现在还是三把锄头。一把蔸锄,一把板锄,一把小锄。曾经丢失过一把有裂痕的板锄,后来又新买了一把板锄。所以,不多不少,还是三把锄头。这没讲错吧?” 黄知生一挥手,“啪”的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儿子脸蛋上,嘴里骂道: “蠢杂种!胡鸡巴乱讲。还要你去顶班,顶你娘的尸!” 他儿子如坠云雾里。 “还不快逃!公安局来人要抓你。” 半夜,黄知生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忽听屋后有人喊。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后门,一阵紧跑,钻进了南岳山。 他躲在密林深处,喘气,观看,不见黑影子,没有脚步声,呜呜直叫的警车根本未出现。鬼打架!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不存好心的家伙故意吓唬老子?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对!不惊不慌,不急不忙,沉沉稳稳地回去。 他走到叉路口,一边是自己的家,一边是哥哥的家,嗨,哥哥带着侄儿侄女见阎王去了,嫂嫂孤守这四缝三间的瓦屋,为何不去抱着嫂嫂痛痛快快地睡一觉。这更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几多好的机会呀! 他欲提步,又止住了。嫂嫂的荤腥不是好沾的。那夜,哥哥请他帮忙生崽。他不仅欣然应允,还暗暗高兴,只要扯破了这道线缝,此后嫂嫂的一半属于他了。哥哥探亲假满,返回合肥上班去了。夜里,他潜到嫂嫂床头,被嫂嫂好言劝退。他想,莫心急,等哥哥离去的日子久了,再来找她亲热,定是罾坛里抓乌龟,稳捉其拿。 半月过去了,他试探地给嫂嫂送去一条才鱼,投以媚笑,但嫂嫂回敬他一脸坦然的笑,还坚持付了十元钱。女人都爱假正经。想吃酸葡萄,又装做不摘的样子,只想等到掉进口里。那夜,哥哥请他帮忙生崽,她真的不知道?到天亮,却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架势,又哭又怨又骂。他心里好笑,佩服她做戏的本领。他收下嫂嫂的钱,一笑,走了。他耐心等待火候。 一个月过去了。嫂嫂肯定熬不住了,那是中秋夜,红薯正在成熟,但尚未完全成熟,他上山掏了两个红艳艳,肥乎乎的红薯,捡了枯枝干草,点燃,烧熟,捧到嫂嫂面前,说:“你尝,好甜!吃什么东西都图个新鲜。” 接着,他坐下,尽讲些男人与女人的事,嫂嫂几次催他回家,他不起身,他竟津津乐道地讲起了那夜哥哥请他帮忙生崽的事。他浑身欲火燃烧,以为嫂嫂也不例外。没想到,嫂嫂猛地站起来,扬起尚未纳完的鞋底,说:“我要不看到你是冬生的弟弟,这一下就扇到了你脸上。” 他瞪大惊吓的眼睛,连连后退,尽管每一个细胞都经受着欲火的煎熬,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一则被嫂嫂的言行震慑,二则惧怕罗桂望的拳脚。他像一条没有啃到骨头的狗,夹着尾巴,悻悻地走了。 他还是不甘心。 这天煞黑时,嫂嫂下田薅稻未归,他托开后门入室,潜藏在嫂嫂的床底下。 天漆黑,嫂嫂独自归屋。 他知道,凡是农忙季节,嫂嫂都在娘家吃饭,回家很快就会上床睡觉。今夜定能如愿以偿。 嫂嫂脱衣洗澡。他像被勾了魂似的,两眼瞪直,针扎不眨地窥视着嫂嫂那白里透红的胴体,恨不能从床底下钻出,一抱搂起,按到床上,彻底发泄一通。但他不敢,他怕嫂嫂挣扎,呼喊,那样招来罗桂望,他会被狠狠地揍一顿,化不来。干脆等嫂嫂睡着了,他从床底下钻出,压到嫂嫂身上。他想象着,浑身痒痒的。 嫂嫂洗完澡,上床。好!她累了一天,不需两分钟,就会睡得喷香。可嫂嫂没有睡下,斜倚床头,一针一线纳鞋底。 他等得好不耐烦。 终于,嫂嫂睡下了; 终于,嫂嫂发出了细微均匀的鼾声。 他欲从床底下钻出,忽见一个黑影迅疾闪进屋,直扑嫂嫂床头。难怪嫂嫂不肯与他同床共枕,原来是有了野汉子陪着。好啊!这还了得。这家伙是什么人?他要看个究竟。哎呀!这不是哥哥冬生吗?嫂嫂今天还收到你的信,说是两个月后才能回来探亲。为何突然从天而降?这时,哥哥握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对准嫂嫂的头。天啦!哥哥要杀嫂嫂。这是为什么呀?要把这么好的嫂嫂杀死,几多可惜呀!不!他要救嫂嫂一命。他从床底下伸出手,打算扳住哥哥的两条腿,往床底下一拖,哥哥就会仰天倒下,菜刀就会脱手落地。那样,嫂嫂是救了,可哥哥知道他藏在这里,自然明白他的动机,会气愤,会怒吼,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杀了。他想到这些,吓得打颤,伸出的手连忙缩回床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他等待着嫂嫂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他没想到,哥哥举起的菜刀收回,藏起,接着,脱光全身衣服扑向嫂嫂。 嫂嫂挣扎,撕打,拉亮了电灯。 “是,是你呀!” 嫂嫂委屈,痛哭。 “跟你开个玩笑。” 哥哥解释,抚慰。 “我晓得,你一直对我不放心,要抓我的把柄。” “你莫误会!你莫多心!” “误会的是你!多心的是你!我没有文化,你就以为我蠢,不晓得看,不晓得想呀?!那些年,我们没有儿子,你想儿子。这些年,我们有了儿子,你又嫌儿子。” “没错。儿子不是我的种,我心里总像搁着块石头,不好受。” “你这糊涂鬼!你请你弟弟跟我睡的那晚,天一亮,我来了月经呀!儿子明明是你的,你还疑神疑鬼。” 这些,他全听到了。 哥哥又问:“我弟弟对你好不好?” “好。” “夜里来不来?” “自那以后,夜里从没来过。” “我不信。” “不信,去问你弟弟。” “干这种事,怎么会承认?” “你呀,捉鬼是你,放鬼是你。到头来,对谁都不信,对谁都怀疑,再这样下去,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 “我改,好啵!” 他听着,藏着,不敢动弹,一直等到哥哥和嫂嫂做完了该做的事,沉沉地睡去他才悄悄从床底下钻出,溜出屋门。 此后,他再也不敢去碰惹嫂嫂。 如今,哥哥死了,嫂嫂孤守空屋,未必就不想做那事。 去!不!不能去。性急吃不了热汤丸。此去,必定因小失大。等公安人员走了,风险过去了,嫂嫂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口里的肉,爱嚼就嚼,爱吞就吞,爱吐就吐,随心所欲。 他主意拿定,不再犹豫。 他趁天未放亮,悄悄回家,搂紧自己的堂客,安安稳稳地睡下。 天亮,舒大队长笑眯眯地走进他的家。 “是来通知我儿子顶班的。”黄知生想,也笑眯眯迎了上去。 真是怪事,舒大队长、谭副局长他们不仅对他近段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还对他往日的一举一动熟如锅巴,这真是些神人啦!黄知生东躲西闪,左遮右掩,支支吾吾了十六个小时,最后黔驴技穷,败下阵来。 他盯着那把左刃磨损厉害,留有撬裂痕印的板锄,他盯着那件带血的旧灯心绒罩衣,他盯着那支锈迹斑斑的手电筒,他还盯着那钱,那粮,那工作证,那免费证,豆大的汗珠从毛细孔里钻出,下滑,汇成一条条小溪,在他那黎黑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他明白,抵赖、狡辩,全是白费功夫。这板锄,是左手当先的人使用的,汪技术员已作了鉴定,全村人中间左手当先的只有他一个,那裂痕是他前年挖树蔸时留下的。这点,人家公安已经掌握。旧灯心绒衣是他结婚那年,请肖裁缝做的。罗凌云的那件是堂客做的,谁做的谁留有记号,他的这件比罗凌云的那件长出两寸。这手电筒曾被他丢进水塘里,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竟被舒大队长他们捞了上来,上面留有自己的指纹,刷帚都刷不掉的。唉唉!这钱,这粮,这工作证和免费证,他都用罐子装了,裹上几层塑料布,埋在墙脚,也被发现,被挖了出来。 莫看舒大队长、谭副局长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憨憨厚厚,和和善善的样子,却长着一双孙悟空那样的火眼金睛。他不得不佩服,不得不服输。 他要吃点东西。 舒大队长端来白花花的包子。 谭副局长捧上香喷喷的热汤。 他吃完,抹一把嘴,双膝跪下,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舒大队长、谭副局长上前,一个拉住他的一只手,扶起,让他坐下。 他哭了,交代得越加详细。 哥哥每回探亲对我讲,他寄回来的钱算不拢数,家里又没添置什么东西,是嫂嫂把钱给了娘家。两个孩子常年不和他在一起,父子之间没有感情,长大了,肯定不会心疼他,只会孝顺罗家。他没有盼头,没有想头,他恨不得毁掉这个家。他几次趁嫂嫂睡觉时,想用菜刀将她砍死,但又下不了手。他请我帮忙。我不肯。他问我是不是对嫂嫂有好感。我说嫂嫂娘家人多势众,弄不好,黄家会被罗家踏平。哥哥又提出,杀死侄儿侄女,让嫂嫂在精神上受折磨。嫂嫂已经节育,改嫁没人要。哥哥这次回来,变卖家产,欲带嫂嫂和侄儿侄女去上海。我就知道他是要毁家。5月3日晚上,哥哥谎说带侄儿侄女到村里打扑克,离开嫂嫂,快到我家时,哥哥要朝晖、玉晖在路上等一等,他就到我家敲门。我打开门,他朝我暗示。我就穿了那件旧灯心绒衣,拿了一把板锄,跟出了门。 上了路,我走在前面,侄儿走在中间,哥哥打着手电、背着侄女走在最后。到达皮家堰山坡上,哥哥说抽支烟,歇口气再走。他给我递火时,悄悄对我说,就在这里下手。我趁侄儿不备,举起锄头,砸准他的脑门心,他倒下地就死了。侄女吓傻了,想喊。哥哥捂住她的嘴,用手电筒朝她脑门顶上砸了一下,我同样朝她脑门心砸了一锄头,她也倒下地就没命了。 这时,哥哥掏了支烟递给我,他坐下,我也坐下,各自抽烟。突然,他指着身边朝晖的尸体对我说:“这是你播下的种子,又由你亲手砍掉了。” 我告诉他:“那夜,你把我从家里叫出来,要我去帮忙生崽时,我刚和弟媳做完那事。我只和嫂嫂痛快了一番,没有给她留下半点东西。朝晖、玉晖都是你的。” 哥哥听了,两眼瞪着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他低下头,连声叹息,后悔莫及的样子。他起身,要跳进水库自杀,我没有阻拦。我想,他自杀了也好。死无对证。日后我就平安无事了。可他又担心淹不死。还是远走高飞算了。他走前,我走后,大约走了一里多路,他又站住,把手上的两块手表摘了给我,把身上的现金、餐票、工作证、免费证也一齐掏出来给我,连手电筒也放到我手中,然后,他用风衣包裹了自己的头,躺在地下,要我用锄头将他砸死,随便挖个坑埋了。他真心要死,我就成全他,也免得日后他被你们公安抓住,供出我是帮凶,断送了我的性命。 这样,我就照他的吩咐做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先丢掉锄头,再丢掉旧灯心绒衣,进屋之前,把手电筒也丢进了屋旁的水塘里。杀人的东西都丢了,死鬼的阴魂才不会跟着我,才不会讨我的替身。哥哥给我的钱、物,我都藏在身上。 第二天,为了躲风,我带着堂客、儿子假装到南岳山那边去给岳父家插秧。当天下午,你们派人喊我回来时,我担心你们搜我的身,路上,我假装上山屙尿,把那些东西藏进了一个树洞里。当时,你们没有怀疑我,只要我寻找哥哥的去向,我就松了一口气。 后来,你们又发现了我哥哥的尸体。我想,这下肯定怀疑我是凶手,但我不甘心,要转移你们的视线。我一边暗地放风,是罗家人多势众,杀死了我的哥哥,一边将罗凌云的板锄偷了丢进水塘里,使那把杀人的板锄成为他杀人的罪证。没想到,我的一切行动都瞒不过你们的眼睛,就连我的心都被你们看穿了。唉,我真蠢。我毁了哥哥全家,也毁了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天啦!这是为什么啊? 第58章 点评 变形的兄弟义气 本文反映的事件在现实生活中虽不常见,但表现的人物却有一定的典型性。黄冬生、黄知生兄弟的悲惨命运警醒人们要用法律规范自己的行为,切不可义气用事,不然,就会毁了家庭、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黄冬生、黄知生本是亲密的兄弟,所组成的两个家庭也是幸福的。祸根源起黄冬生没有生育能力,其实他是有生育能力的。只是医生的判断有误。他希望有个儿子,于是,凭一时的冲动,导演了一幕向弟弟借种的丑剧。事后,其心理却又失去平衡,一直无端的怀疑妻子,对真正属于自己的儿子,却总以为是弟弟的,处处看不顺眼,最后发展到雇请弟弟黄知生与自己一起动手,将一对儿女杀害。他似乎如愿以偿,指着儿子黄朝晖的尸体对弟弟黄知生说:“这是你播下的种子,又由你亲手砍掉了。”这时,黄知生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并说:“朝晖、玉晖都是你的。”黄冬生听了,两眼瞪直,说:“你怎么不早说?”他低下头,连声叹息,后悔莫及的样子。然而后悔已晚,人死不能复生,由于他一时之冲动,亲手打死了自己的一对儿女,要挽回两条性命已是不可能。此时,黄冬生的良心受到谴责,是完全应该的。接下来,他应该勇敢地走向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然而,他又凭一时之义气,请弟弟用锄头将他自己砸死,并悄悄掩埋。他的悲惨结局,早已被他的妻子罗芝德言中:“你呀,捉鬼是你,放鬼是你。到头来,对谁都不信,对谁都怀疑,再这样下去,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如果他早听了妻子的规劝,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黄知生的悲惨结局,更令人叹息不止。他两次凭兄弟义气,替哥哥帮忙,结果走上了杀人偿命的道路。哥哥请他帮忙“生崽”,他不想这行为是否符合道德标准,是否符合法律条款,便一口应允。哥哥请他帮忙除掉侄儿侄女,他二话不说,简直像踩死两只小虫子,将侄儿侄女打死。接着,哥哥请他将自己打死,他也照做不误。可见,这种义气就是无知,就是愚昧。愿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第59章 猎人穿过红门山 江门市,位于太平洋的西岸,印度洋的东岸,坐落在珠江注入南海的口子上,左毗天下赌场澳门,右邻花花世界湘江,背倚华夏窗口广州,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珠海、深圳仅一箭之遥,若站在该市23层的银晶大酒店顶层放眼东望,可见当年清朝大臣林则徐率领大小官员亲自监督公开销毁毒品鸦片的旧址虎门海滩。 虎门炮台历经百年风雨洗礼依旧巍然屹立;“鸦片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的奇耻大辱,早已随滔滔江水流去。如今的虎门渡口,天高水阔,碧波万顷,千帆竞发,百舸争流,虽有外国船只经过,可载来的是友谊,载去的是深情。 江门,独领这一派风光; 江门,记住了那历史的教训。 清明,是踏青的时节。 江门市北郊的杜阮镇,被一条清悠悠的小河缠绕,形成一个三面环水的小半岛。河水碧绿如镜,将岛上新崛起的楼群,点缀其间的树木花草,高高矗立的电视塔,还有岛上那座长满一丛丛箭竹,遍布一颗颗松树的红门山,一起揽入怀中。 一阵清明雨,把这小河,把这矮山,把这半岛梳洗得鲜亮美丽、楚楚动人。 这时,从红门山麓那片绿油油的松树林里,走出一行手持猎枪的男人,个个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搜索前行,他们像发现了什么猎物,又像是什么猎物都没有发现,他们像追寻什么目标,又像漫无边际的行进。 很快,猎人们靠近了那一片平房,在这座院落与那座院落之间穿行,似乎他们要追寻的猎物就潜藏在某间平房,或是某个院落。 突然,他们包围了一座小院落。是破门而入,还是越墙进院?没有一个人行动,众人都把目光聚拢到那位穿牛仔服的汉子身上。无疑这是他们的头儿。 牛仔服汉子没有立即作出表示,他手持猎枪,绕小院勘查了一圈,然后,朝不远处的青年人招了招手。 青年人立刻跑过来,蹲下身子。牛仔服汉子提起脚,踏上青年人的双肩,牛仔服汉子那结实的身体超过了院墙,眼睛凑近排气窗,仔细朝院内观察。 院内静悄悄。 牛仔服汉子没有撤离,瞪大那双猎鹰般的眼睛,在院内仔细扫描。他眼里,是一座小型化工厂,机器陈旧,设备简陋,盆盆罐罐,大小不一,杂乱无章。他从中搜索着,这里似隐藏着什么重要猎物,有待他和他的下属们发现、捕获。 这毫不起眼的小工厂,能隐藏什么呢?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猎人。 这真是一支神秘的猎队。 原来牛仔服汉子是江门市公安局城区分局刑警二队队长李晚成,他率领的几个猎人,是属他领导的刑警二队队员。 今天,他们奉江门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城区分局局长关位级之命,借清明节这天各大小工厂给工人放假扫墓祭祖之机,装扮成猎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这座三面环水的小半岛,对这早已纳入他们监控视线的小化工厂再次进行侦查,究竟是否“1·26”冰毒案的制毒窝点。 第60章 令人震惊的消息 1月26日,是晴是阴,还是不晴不阴,江门市政法委书记姜志对此已印象模糊,而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是,这天下午,他接待了两位神秘的客人,听他们极严肃、极认真而又极害怕地报告了江门市有史以来一条重大而罕见,令他心跳加速、坐立不安的消息: 横跨七国三区,往来于太平洋两岸的国际贩毒组织的成员正在江门设立窝点,制造冰毒。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甚至担心面前的两个人在说疯话。他十指抠紧沙发扶手,他那黑红的长方脸上依然像平时那样显得干练、冷静而又充满信心和力量。 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往小本上做着记录,不时巧妙地插以提问,他得知:这个国际贩毒组织的为首者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被她那个组织的成员称为“大家姐”,早年在上海当过护士,她靠了亲属的关系,移居湘江,渐渐地干起了黑道买卖,甚至用良心、用人性换钱。 她在江门雇了为她制造冰毒的打工仔,一个叫黎志明,一个叫高佬荣。至于制造冰毒的窝点在哪里,还有什么人,这两个神秘客人一概不知,只能摇头。 目送两位神秘的客人远去后,这位主持江门市政法工作的铁腕人物,没有一丝懈怠,立刻披挂上阵。 他驱车直抵江门市公安局,这里,有他的“智多星”、江门市公安局局长李文南;这里,有他的“大将军”、江门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城区分局局长关位级。 数年来,他们同心协力,侦破了江门市的一起起大案要案,确保了这一方平安。 此时,他向他俩通报了案情。 一份电传,飞过珠江,传到广东省公安厅主管禁毒工作的副厅长张圣钦手上。 张副厅长不禁一怔,两道浓黑的眉毛锁成一条线。 这是一个能承受一切痛苦,能挑起一切重担的坚强汉子。他明白,如果真有国际贩毒组织的成员在江门制造“冰毒”,对手决非等闲之辈,必须与之作顽强的较量。他当即指示他的部下,将这一情况电传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 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兼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局长的刘文,接此电传,敏感的大脑迅速作出反应,拿出决策,并以最快的速度向公安部领导作了汇报。 1月26日这一天,江门市公安局奉命成立了“1·26”冰毒专案组,以城区分局第二刑警队为基础,再从各方面抽调精兵强将予以补充。 关位级任总指挥。 城区分局第二刑警队队长李晚成任副总指挥。 各路人马迅速到位。关位级在战前动员会上,用少有的严肃语气向同志们约法三章:一、此案除专案组成员外,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公安局内的其他科、处、局干部;二、谁泄露案情,就追究谁的责任;三、听从调遣,无条件服从指挥,在任何场合,在任何时候,都不许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61章 还其“庐山真面目”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只有刑事侦查员对这句话理解得最深,做得最好。今天,要这些年轻的侦查员们去侦破“冰毒”案,他们像往日接受任务时一样,表现出十分的勇敢和真诚,但也表露出往日接受任务时所没有的困惑和迷惘。 “冰毒”是什么东西? 他们虽然耳闻,却从未见过。只知道它是毒中之王,比海洛因,比鸦片还要毒。于是,专案组开展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查寻有关“冰毒”的资料,弄清“冰毒”的真面目。 终于,他们把“冰毒”弄了个明明白白。 “冰毒”,属于一类精神管理药品。它是从中草药麻黄素中提炼或化学合成的,是一种无味透明结晶体,形状似冰故称“冰毒”。在毒品家庭里,“冰毒”从出现至今,不超过几十年。 “冰毒”化学药名为甲基本丙胺,又名甲基安非他命、去氧麻黄素(或碱),其药性具有强烈的中枢神经兴奋作用。既可服,又可注射、吸食。一次即可上瘾。用后身体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过后就会因身体透支过度而软弱无力,时间长了会伤害到大脑。 “冰毒”是当今世界上诸多毒品中毒性较高的一种,对人体损害程度远比海洛因强,致死量为0·2克。正因为如此,其价格极高。据湘江政府的年度禁毒报告称,每公斤“冰毒”在湘江的黑市价大约4万元港币左右。那些国际贩毒组织和毒品罪犯为了攫取利润,不惜铤而走险,收购麻黄,制造“冰毒”。 从去年5月到7月,中国警方已在北京、厦门、广州破获了三起非法制造“冰毒”案,这几起案件都是湘江、东山的贩毒分子在境内寻找偏僻地方,或者利用大陆多年来很难见到毒品,一些化工厂缺乏这方面知识的可乘之机,以生产药品的名义制造“冰毒”的。 这三起案件破获后,从去年7月到9月间,日本、湘江和菲律宾警方又破获了三起“冰毒”案。这些毒品被认为来自中国大陆。同时,去年10月间,中国警方又破获了几起东山、菲律宾人偷运“冰毒”出境案。所以,中国禁毒部门一直怀疑,除了已经破获的几起案件外,很可能还有一些境外分子进入大陆偷制“冰毒”。 那么,江门的线索和这些案件有没有关系呢? 接着,他们迅速开展侦查,黎志明很快被纳入视线。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典型的岭南人模样,如果不知他是个国际毒贩的真实底细,仅从外表看,还以为他是个了不起的老板或前途无量的企业家。 这黎志明在贩毒以前,也确实务过正业。他先是在广东省医药公司开车,后来,他嫌钱少不够花,自开了一片咖啡店,钱是多了一些,可要从杯杯盏盏中抠,来得太细太慢,不够大款。 于是他便来到江门,与人合资,挂了“江门市城区贸易商行”的招牌,坐上了老板的交椅。他经营塑料,可成交额并不多,商行门面冷冷清清。 然而,黎志明以及他身边一伙人却出手阔绰,气派非凡,长期包住在江门市最高档的银晶大酒店的最豪华套间,戴名牌金表,持移动电话,坐高级轿车,玩漂亮女人,一餐吃掉十几万元,还多次到境外旅游。仅靠冷清的“贸易商行”能保证他和同伙如此巨大的开销?不是靠制贩“冰毒”捞黑心钱,又是什么呢? 但黎志明等人制“冰毒”的窝点在哪里?贩“冰毒”的证据又在哪里呢? 困难吓不倒英雄汉,越是艰险越向前。 关位级、李晚成、林泽均、谢子平、陈铭汇、谢炎超等老少公安爷们儿,决心撕开黎志明的画皮,还其“庐山真面目”。 第62章 借助一方小窗 “1·26”冰毒案专案组的侦查员们牢牢盯住了黎志明,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处在监控中。 侦查员们历经几天几夜的艰苦跟踪,发现黎志明和他的同伙经常行色匆匆地出入江门市北郊,归属新会市管辖的杜阮镇贯溪管理区内的这个三面环水的小半岛,将大量麻黄素往岛上运,送进一家“富丽日用化工厂”。 这家工厂占地1000多平方米,门口挂着“谢绝参观,非请莫入”的拦路牌。麻黄素是制作“冰毒”的主要原料,“富丽日用化工厂”十有八九是国际毒贩制作“冰毒”的窝点。 侦查员们潜伏在与“富丽日用化工厂”隔水相对的一间水泵房里,借助一方小窗,了望厂内外的动静。无论晴天雨天,无论雨里雾里,也无论早晨傍晚,总有一些神秘兮兮的男女,坐着小车,手持“大哥大”,从这里进进出出。其中有好几个是湘江人。只听他们称兄道弟,呼姐唤妹。 那个眼睛很大,嘴唇很厚,穿一套黑衣裙,满脑壳卷毛的30几岁的微胖女人,被称作“大家姐”,看那架势,那派头,有可能是这伙人的头儿。 那个肥肥实实,像头黑熊的中年男人,被唤作“肥佬赵”,别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在“大家姐”面前却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像只温顺的绵羊。他有可能是“大家姐”的贴身保镖兼得力干将。 还有小胡子李煌兴,光头谭成德,小白脸吴文胜,八字眉梁伟光,蒜头鼻丁放,胖子熊再安,粗辫子郭丽珍,各色人等,一副副丑恶形态都刻在了侦查员们的脑海里。 别看这伙人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可每当进入“富丽日用化工厂”,个个都舍命地干,一干就是大半夜,甚至是一通宵。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总指挥关位级及时将这里的情况上报了广东省公安厅。 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张圣钦又及时上报国家公安部。 为了尽快查明这几个湘江人的身份,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兼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局长刘文果断决定,向国际刑警组织巴黎总部和国际刑警组织湘江支局发出“蓝色”通告。 这是因为:国际刑警组织常设机构总秘书处内,有一个容量非常大的数据资料库。库内储存着极其丰富的犯罪记录与罪犯的个人档案材料、简历、照片、指纹,应有尽有。如需查询,通过电脑检索系统,就可将所需资料调出。 国际刑警组织为了方便各成员国之间携手合作,规定了五种不同颜色的国际通缉通报。就是在文件的右上方,贴有蓝、绿、黄、黑、红五种颜色的标记,它们分别表明自己的内涵。 “蓝色”是审查某人的身份,或要求帮助查明因不明原因或者涉嫌某事的人。这种“蓝色”通告不是为逮捕,只需对通告内容作出调查答复。 “绿色”是提醒各成员国对国际犯罪分子采取预防措施。 “黄色”是涉及情况不明的失踪者或因精神不正常可能出危险的人。 “黑色”是查询不明身份的尸体或伪造身份的死者的通知。 “红色”被各成员国公认为是可以临时拘留的证书,也是寻找案犯的警方提出的引渡的依据。 在期待国际刑警总部和国际刑警组织湘江支局作出答复的同时,“1·26”冰毒案总指挥又派出了一支精锐的侦查小分队,利用浓浓的夜色作掩护,趟过小河,登上小山浓密的竹林,潜入“富丽日用化工厂”的后院。只见屋内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那些哥们姐们脱了衣帽,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在忙着用强光灯烘烤什么东西。 这伙人中又多了一个高个、长脸、留分头的30岁左右的男人,他对周围的人指手划脚,颐指气使,包括“大家姐”在内,都乖乖地依他说的做。 侦查小分队利用手中的对讲机将这里的情况向总指挥部作了汇报。 关位级指示:不要打草惊蛇。 “吱哑”一声,突然厂门打开,“轰轰”,停在厂内的一辆汽车启动了,车上装载着麻黄素,缓缓地驶出厂门,上了环岛公路,野马般奔去。 侦查小分队立刻将车型、车号,向专案总指挥部作了报告。 关位级火速调人调车,紧紧跟踪不放。 第63章 来自大洋彼岸的秘密电传 北京,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 最神秘、最紧张的地方,要数那间面积不算大,但容纳了五大洲四大洋的卫星通讯中心。 这里,每时每刻都有国际刑警总部和各成员国国家中心局从世界各地用各种不同语言传来的最新消息。每当国际刑警总部命令开机的铃声响起,电传机就会急速凿出一串长长的纸带,随着微机屏幕上的符号显示,传真机忠实地吐出或蓝,或绿,或黄,或黑,或红的国际通缉令。 卫星通讯中心的正墙上,被一张世界地图占领,其余三面贴满了代表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各种警徽、警械、警衔标志。 这时,设在巴黎近郊的圣克鲁城的国际刑警总部传来了命令开机的信号,联络各成员国的莫尔斯电讯系统立刻进行工作。 一份秘密电传送到了执班警官手中。 他扫视全文,不禁浑身一震,火速送往局长办公室。 刘文局长接过电传,对执班警官命令道: “速传广东省公安厅,并转关位级总指挥,务必按美国缉毒署提供的情报,查寻这个国际大毒贩的下落。有什么情况,随时与我联络。” 原来,这是一份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美利坚合众国国家中心局的电传,电文称: 有一个持阿根廷护照的华人,身高1·82米左右,长方脸,大分头,年龄30岁左右,有时架眼镜,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颗大钻戒,此人5年前离开中国,是个国际大毒贩,不久前潜往中国大陆。 刘文局长那双洞察国际警坛的大眼一闪,作出判断: 此人与“1·26”冰毒案有关。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出现在“富丽日用化工厂”的那个指手划脚的高个子男人肖浩华。若果真是他,就一定要逮住这条大鱼,决不能让其挣脱法网,逃出巍巍中华大门,再去危害更多的善良人。 现代化的通讯设施很快将这份电文传到了广东省公安厅。 主管“1·26”冰毒案的朱明建和林复清两位处长传阅后,与刘文局长的感觉完全相同。自从肖浩华进入黎志明的秘密工厂后,经他技术指导后生产出的“冰”比以前质量更好了,纯度高达95%,是国际毒品交易中质量最好的一种。 此人绝不能放走,一旦他有离境的企图,应立即逮捕。 紧接着,美国同行发来的那份电文,很快传到江门市,摆在了“1·26”冰毒案总指挥关位级的案头。 他头上戴着老花眼镜,逐字逐句地阅过,生怕忽略了其中的字眼和含义。 这些天,他从全市抽调了48名精干刑警,加强“1·26”冰毒案的侦查力量,希望能详细、彻底、全部掌握与此有关的情况,尽快尽早将所有涉案的罪犯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究竟何时全面出击,他一直在选择最佳时机。 那天晚上,他派人派车紧紧跟踪从“富丽日用化工厂”载着麻黄素离去的那辆货车,惊奇地发现,国际毒贩们在清远市石坎镇一间早已废弃的陶瓷加工厂内,秘密建立了又一个“冰毒”加工窝点。清远市公安局已将其严严地控制在手中。 继续跟踪,又在东莞市石龙镇五金加工厂内,发现了国际毒贩们秘密建立的另一个“冰毒”加工窝点。 接着,在广州市横枝岗和沙面“品味一族”海鲜酒家,在福建省长乐县,又相继发现了这伙国际毒贩秘密建立的“冰毒”加工窝点。 这些天,“大家姐”去向不明。“大家姐”是个阴险的女人,狡猾的毒枭,每当刑警们发现她的踪迹,火速追捕时,都晚了一步,让她无影无踪地溜掉了。 关位级没有责怪自己的下属。 关位级对下级的理解、体贴,并不意味着对自己的宽容。 他暗暗责问自己:干公安工作几十年了,不说屡建奇功,也未有走麦城的记录。如今老了,切不可像诸葛亮那样丢失街亭啊! 此时他再次阅读了一遍来自大洋彼岸的电传,将掌握的情况综合分析,左右权衡,觉得要以逮捕肖浩华作为全线出击的统一行动信号。 第64章 潇洒九洲港 5月18日。 肖浩华选准了这个吉祥的日子,从江门启程,远涉重洋,去发展他的宏图大业。“5·18”,吾要发。今天走出江门,走出珠海,日后他要大吉大发。他只有37岁,如同快当午的太阳,正是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大干一番的时候。此次来江门,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满心欢喜。他是中午的太阳,他要在中午行动。 肖浩华将自己有意修饰一番,洁白的金利来西装配鲜红的金利来领带,本来乌黑的头发抹得亮光闪闪,长方脸,大眼睛,高鼻梁,越发显得英俊潇洒。从外表看,不露一丝国际大毒贩的迹象,一个十足的大款,一个典型的外商。他那只戴着钻戒的手,紧紧搂着一个窈窕淑女,二人相互依偎着,含情脉脉地来到了珠海九洲港。 他携了漂亮时髦的女郎,径直走进外宾候船厅。 此时,他血管里流动的,胸腔里跳动的,仿佛一概与炎黄老祖无关,全部巴拿马了,或是华盛顿了。 他斜倚柔软的沙发,将女郎紧搂怀中,吸着希尔顿,吐着西方式的烟圈,等候直达湘江的高速快轮进港。 轮船准时地来了。 开始检票登船。 他扶着女郎,欲验证过关。 他将自己的护照和女郎的护照同时递给边防警官。 他很随便地伸着手,等着返还护照。 边防警官对着他的巴拿马护照和女郎用的泰国护照反复看了又看,好像发现了什么疑点似的,对他俩说道: “二位请跟我来一下。” 什么!肖浩华心里一惊,但又立刻镇定下来,这种事他经历多了。他依然搂着女郎,随边防警官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肖浩华,林玲玲,你们因制毒贩毒而被捕了!” 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缉毒刑警从两边走出,将这两个男女拉开,分别戴上了锃亮的手铐。 那女郎一扫先前的多情和温柔,吓得哇哇地哭了。肖浩华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大声咆哮:“你们凭什么证据抓人,这是侵犯人权,违反国际法!我要到国际法庭控告你们!” 李晚成、林泽均和他们的侦查员忍不住放声大笑。林泽均拍拍肖浩华的肩,不急不忙地说:“你吵什么?就不能冷静点吗?火气太盛,会伤身体的呀!” 说着,递上从肖浩华的行李袋里搜出的制作“冰毒”的工艺流程资料和阿根廷护照、美国护照、中国护照。又道:“肖先生,请认认清楚,这是你自己的吧!” 肖浩华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吼道:“这,这不是我的。这是栽赃陷害!” “真的吗?”李晚成用嘲笑的目光盯着他,说:“看你是个聪明人,却为何也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 肖浩华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你呀!不见棺材不流泪。”李晚成转身,吩咐道:“打开录放机,让肖先生好好认识认识自己。” 肖浩华垂下了头,他身边的女郎哭得像个泪人儿,他那戴着钻戒的手再也无法将她揽进怀里,一切软语,一切温存,都无丝毫作用。他早已顾不了她,他暗暗问自己: “5·18”,这不是个吉祥的日子吗?为什么不但不吉祥,反而大祸临头,死期逼近。 他自知罪孽深重,此次落网,必死无疑。 就在这同一时刻,由广东省公安厅统一指挥的大规模扫毒行动拉开了序幕,江门、清远、广州、珠海、东莞、深圳,数百名刑警联手出击,涉及此案的犯罪分子纷纷落网。 第65章 国际刑警发出红色通缉令 “‘1·26’冰毒案涉及到石坎镇的一个制毒点,这个点制毒达370多公斤,制毒主犯是个化名为‘病池’、‘肥佬赵’、‘肥佬鹏’的湘江人。请石龙分局尽快查清‘病池’、‘肥佬鹏’的真名、身份证号码以及制冰毒的地点等,迅速捉拿案犯。” 东莞市石龙镇公安分局欧阳局长接到上级命令,浓眉一抖,大眼一瞪,拳头捏得铁紧。 他一声令下,刑警队副队长陈明辉率5名刑警火速赶到。 欧阳局长向他们布置了任务,立刻分头行动。 陈明辉点子多,为人谨慎,处事精明,他很快抓住了一条线索:化名“病池”的湘江人,是石龙镇的一个叫“黄成”的人的儿子。但不知这个黄成家住何处。 他和刑警队员们查遍了石龙镇户口卡,查出了30多名“黄成”,逐一甄别,最后将目光集中在3名“黄成”身上。 这三个人的儿子都坐过牢,有吸毒史,劣迹累累,但遗憾的是,都不是湘江人。 陈明辉并不灰心,将一叠又一叠的户口卡洗扑克牌似地冼来洗去,又一张张地摊放在桌面上,翻来覆去。 忽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一张户口卡上: “黄盛,54岁,石龙二轻五金厂厂长,住石龙镇三条街x号。儿:黄满前,湘江籍,住湘江……” 陈明辉眼睛一亮,黄盛,是不是黄成?黄满前,是不是黄满池?盛与成,前与池,读音相近。 陈明辉带着侦查员们连夜赶到石龙二轻五金厂实地调查。附近群众反映: 五金厂有很长一段时间,厂房内传出一股怪味,冒出一股黄烟,环境污染大。有人向市政府投诉,市政府对五金厂发出过警告,五金厂答应搬迁。 陈明辉进入五金厂仓库、厂房,发现了中药麻黄素,断定这里就是制“冰毒”的窝点。 他指挥兵分两路,一路悄悄潜伏在五金厂和黄宅周围,监视案犯行踪;一路根据掌握到的情况,清查石龙宾馆、金龙酒店的客房登记,查明“病池”等人住宿、活动情况。 100多本客房登记簿垒成一座小山,陈明辉和他的同事们逐页地翻寻,查了14万人次登记,终于发现了两行揭示毒枭真面目的字眼: 黄满池,即“病池”,身份证号码d489833,住湘江九龙弥墩道x号10楼前座; 赵文,即“肥佬赵”,身份证号码d8379460,住湘江九龙石荫帮x座220号。 东莞市石龙镇公安分局将以上情况速报广东省公安厅。 朱明建处长恨得直咬牙,心里愤愤地骂道:“这些社会渣滓,害群之马,摇身一变,打着港商的旗号,实际干的尽是害社会害国家害人民的勾当。” 扫除这些害人虫,需要国际刑警组织的密切配合。 于是,他拟定了一份红色通缉令,经国际刑警广东联络处主任签发,电传国际刑警湘江支局…… 第66章 两只“黑熊” 喝了早茶,小叶正在深南路的人流里穿行,仿佛寻觅着什么,忽闻腰间的bp机“滴滴”地向他发出了召唤,他就近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通了bp机显示的号码: “喂!是谁call我?” “是我。阿龙。” “什么事?” “要钱花吗?” “钱!那当然要啦!没有钱,怎么喝啤酒,怎么抽香烟,怎么进舞厅,怎么搂女人。哈哈!钱是万物之主,钱越多日子越好过呀!”小叶故意拿腔拿调,吊对方的口味似的。阿龙正是他要找的目标,终于熬不住,自动找上门来了。小叶暗暗庆幸,一定要揪住他的尾巴,引蛇出洞。 “好!3天内,你给我找个来头大的买主,价钱6至8万元,要多少有多少,事成之后……” “我说老弟,你要买什么呀?” 小叶装糊涂。 “傻x,除了那白白的,香香的,人见人爱的,飘飘欲仙的,世上还有什么比它更值钱呀!” “哦,你等着,我给你找个大老板。” 小叶扔掉话筒,飞也似地跑回专案组作了汇报。 多少天来,为了寻找到“大家姐”设立在深圳的运毒销毒窝点,市公安局派出的几十名便衣侦查员在茫茫人海里搜寻、捕捉。 深圳,虽弹丸之地,然而流动人口超过常住人口几十倍,毒枭夹杂其间,要从中筛选出,实属不易。尤其是那个嘴唇有点上翻,总是眯着眼睛的中年男子李煌兴,更是像一阵风,或是一片云,在闹市区、沙头角时隐时现。 接到省公安厅全面出击的命令后,深圳市公安局立即部署,各路便衣侦查员分头行动。 此时,小叶带回的情况,令专案组的领导兴奋不已,决定由小叶领路,侦查员小张、小郭扮作大老板,与阿龙接头,做成这桩大买卖。 晚8时,华丽路一家野味餐厅。 这是小叶与阿龙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不迟1分,不早1秒,小叶带着“张老板”和“郭老板”准时推门而入,扫视餐厅,却不见对方人影。3人相互递了个眼色,选了个有利的台位坐下。 突然,阿龙带了个身坯高大、四肢壮实如牛、左眼下长了块黑斑的人在他们身边坐下。 “张老板”见到“大黑斑”,不禁心里一怔,这不是去年查禁卖淫嫖娼中被抓的那个湘江嫖客吗?真是冤家路窄。 “张老板!好眼熟呀!我们是不是曾经打过交道?” 黑斑大汉劈头就问。 “是吗?” “张老板”浓眉一扬,朗声笑道:“有人说我像布什,有人说我像叶利饮,还有人说我像萨达姆,先生您是不是也把我当成其中的一位?” 说罢,打个响指,示意服务小姐点菜。 酒瓶一个个亮了底,菜碗一个个空了腹。黑斑大汉一手托腮,一手剔牙,只字不提生意的事。 难道到手的鱼又让他溜掉?难道抓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岂能让他打着饱嗝悠哉游哉地回去。那样,他还会骂大陆人是傻x。 小张决计来一个激将法,诱鱼上钩。 他突然起身,双手抱拳,道: “先生见谅,兄弟我在凯利大酒店还有应酬,只得先走一步,告辞了!”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慢着!”黑斑大汉忙一把拉住,笑嘻嘻地说:“怎么就走?我们还没谈生意呢!凯利大酒店算老几?走,我们去国贸大厦卡拉ok!那里的陪舞小姐,最鲜嫩最水灵,算得上女人中的女人哟!” 驰名中外的国际贸易大厦,最高档次的卡拉ok酒廊。 黑斑大汉和“张老板”各自点唱着港台流行歌曲。高潮时,黑斑大汉趁“张老板”给卖唱女献花的一刹那,往包房外扔了个纸团。 很快,包房内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包房外出现几个走来走去的人。 “张老板”全当不知,依然是那一副玩得开心的样子。他心里明白,对方欲真正开始谈生意了。 果然,黑斑大汉问道:“先生!您什么时候要货?” “先生!您什么时候供货?”“张老板”反问,目光照样盯着台上的女郎,显得轻松自然。 “先给500克,8万元。以后何时要何时有。您看怎么样?”黑斑大汉说。 “只要先生办事爽快,日后可长期合作,你我各得其所。以为如何?”“张老板”不紧不慢,一副大亨派头,他盯着黑斑大汉的眼睛,笑着反问。 “ok!ok!”黑斑大汉连连点头。 于是,双方约定了交货时间和交货地点,离开国贸大厦,悠悠而去。 第67章 黑斑大汉 罗湖宾馆,4022房间。 “张老板”和小郭、小叶如约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黑斑大汉的影子。 “这只狡猾的黑熊,又在耍什么花招?” “张老板”暗暗分析。“心急吃不了滚汤丸,再等等。” 过了一会,一个两手空空的人进了4022房间。“张老板”来了个先发制人: “好呀!你家老板竟敢耍老子!他有几颗脑袋?他还想不想在这条道上混?给我把这家伙扔出去!” 小郭、小叶正要动手,只听后面有人说: “且慢!我这不是来了吗?”黑斑大汉突然出现,说道:“外面很乱,切不可高声。” “少废话!什么时候交货?” “张老板”两眼咄咄逼人,盯着黑斑大汉,“老子没有时间跟你耍嘴皮子。这生意能成就成,不成拉倒!小郭、小叶,我们走!” 黑斑大汉一把拉住,道:“下午3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算爽快吧!” 专案组接到报告,立即在新王朝酒店作了布置。 下午2时50分,黑斑大汉带着又一个与他差不多壮实的黑汉来到新王朝酒店指定的房间,那个黑汉提着一袋水果,满脸堆笑地对“张老板”和小郭招呼道: “先生!请尝尝鲜!” 他将水果一个个拿出,最后,水果袋里露出一包雪白的固体。黑汉从中抠出一点,递给小郭检验。 小郭放进嘴里品尝,顿觉恶心,连忙跑进卫生间呕吐。 狡猾的黑斑大汉见卫生间内有电话,并与房内电话串联,为防不测,一把将床头话筒拿下,又转身铐上房门保险。 狐狸再狡猾,岂能斗过机智的猎人。“张老板”早已估计到有这一着发生,已嘱小郭事先在卫生间垃圾桶内放进了对讲机。此时,小郭一边呕吐,一边按动了对讲机的信号。 “老子上当了!” 黑斑大汉一直利用房门猫眼观察外面的动静。 这时,他看见对面房间涌出几个握枪的男人,那利索、那潇洒,肯定是大陆警察。他对同来的黑汉紧急下令: “快把白粉扔掉!” 随后,他拔出尖刀,逼向“张老板”。 “你敢再动,我就一枪打死你!” “张老板”像玩魔术似地,迅速从床底下抽出一支乌亮的手枪,对准黑斑大汉,喝道: “举起双手,靠墙站立!” 瞬间,另一黑汉拔刀刺破毒品袋,欲扔出窗口,销毁罪证。 “砰!” “张老板”一扣扳机,打中了他的左腿。 他手中的毒品袋跌落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嗥叫。 黑斑大汉乘机举刀,扎向“张老板”的后心窝。 小郭从卫生间冲出,顺势一个扫膛腿,黑斑大汉像死猪一样被绊倒在地。 与此同时,小郭拉开房门,早已埋伏在门外面的刑警冲入,铐上了这两只大黑熊。接着,从他俩身上搜出了湘江居民身份证,回乡证,赃款14万元,冰毒一公斤,手枪两支、炸弹一颗。追问同伙李煌兴的下落,他俩守口如瓶,不肯交待。 第68章 挥师拱北海关 九洲港捉了肖浩华,为侦破“1.26”冰毒案打响了胜利的第一枪。军人出身的李晚成心里非常高兴,此时,省公安厅通过无线电波传来各路公安民警横扫毒枭的消息,更令他和战友们激动不已。 广州,黄培、陈伟堂、马彦辉3名湘江毒枭以及他们在广州的代理人郭丽珍落网。 清远,捣毁了国际毒枭在石坎镇秘密建立的制毒据点,根据线索,捕捉了毒枭吴贻文、李方明。 李晚成戎马生涯几十年,立过战功,受过嘉奖,提升、晋级,有过许多欢乐和荣耀,但没有一次能与今天媲美。他像孩子似地对车上的战友们说: “我给你们唱支歌,哥们儿欢迎不欢迎?” 他不等战友们表态,更没顾肖浩华和那个女人异样的眼光,就放开嗓门唱起了过去在部队服役时学唱的毛主席的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赞。 正当他与战友们开心快乐的时候,无线电波传来了总指挥关位级的指令: 据澳门警方通报,澳门毒枭洛米司携带制作“冰毒”的最新资料,已从澳门进入我拱北海关。调你队回兵珠海,捉拿洛米司,与肖浩华等一并押回江门。望速战速决,不得有误。 军令如山。 汽车立刻调头,朝着珠海拱北方向飞奔。 李晚成率队步入海关,立刻换上海关官员的制服,和海关官员们一起,打开海关,迎接潮水般涌来的入境者。 在每一个入境通道口,都有缉毒警官警惕的眼睛,他们根据澳门警方提供的国际毒枭洛米司的生理特征和行动特点,往入境的人流中搜索,寻觅。 大潮过去了,却不见目标出现。 林泽均走过李晚成身边,递烟,点火,悄悄耳语道: “那些家伙,什么坏事都能干,什么假证件都能造,会不会伪造护照,化装过关?” 李晚成狠狠地吸着烟,吐出大口的烟圈,目光仍盯着接二连三走入的入境者,他对身边的战友悄声回答: “据我分析,洛米司不会化装入境。这些日子,国际毒枭们自以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惩罚不到他们的头上,正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他们穿着港商的外衣,摆出大款的派头,打着投资的旗号,有这些金色的光环作掩护,他们是政府机关的座上宾,是工厂企业的财神爷,谁不对他们另眼相待,谁敢对他们有半点怀疑。洛米司不会放着这威风不抖,不会丢下这气派不摆。” 林泽均连连点头,他深深佩服李副总指挥的精辟分析。 事情的发展,果然与李晚成的预料完全相符。在封关前一刻钟,洛米司手提密码箱,摇着折子扇,西装革履,趾高气扬地从澳门那边走来。他跨过那座连接大陆与澳门半岛的圆洞门,锃亮的老人头皮鞋有节奏地敲打着入境通道的磨石地面。 入境通道口,一个衣着时髦,身材苗条,脸蛋漂亮,眼含柔情的女郎正朝他伸出双手,涂得猴屁股般鲜红的小嘴里连连发出“ok!ok!”的呼唤声,若不是坚实的护栏阻隔,若不是威严的边防警官把守,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倒进洛米司那长满黑毛、装满钱钞的怀里了。 李晚成、林泽均暗暗注意着这对男女,相距渐渐近了,更近了。当洛米司步入入境通道口,往边防警官手上递过护照时,边防警官仔细看了看,态度和蔼地对他说: “先生!里面请。” 洛米司先是一怔,接着从容地跟了上去。这个经历了各种风浪的国际毒枭,自以为手段高明,决不会在这小小的港湾里翻船。他边走,边向迎接他的时髦女郎飞了一个吻,情切切、意绵绵地说: “亲爱的,请稍等,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他的许诺落空了,时髦女郎再也没有见到他回来的影子。 他被李晚成、林泽均请上了警车,与他们的头领肖浩华一道押往江门。 第69章 铁腕总指挥 江门市公安局城区分局。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小院正中,有栋灰色的小楼,小楼的第二层,有间简朴、整洁的办公室,一张普通的木桌,一把常见的木椅,几张平平淡淡的藤沙发。 此时,关位级正端坐在那把木椅上,将审讯黎志明的大本案卷铺开在那张普通的木桌上,犀利的目光透过老花镜,审视着案卷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黎志明与“大家姐”李秋萍初次相识是在广州的一家咖啡厅里。那时,他在鹤山开咖啡店,结识了专门出租电影带的湘江人李伟刚。李伟刚将他介绍给了李秋萍。“大家姐”的称呼,也是从李伟刚嘴里叫出来的,再由黎志明和他的表弟高佬荣接二连三地叫开去。 最初,黎志明和李秋萍做成了一桩汽车生意,赚钱虽不多,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有如洪水般骤升。 有了感情,就有了信任,有了信任,就有了更大胆的合谋。女人和金钱是对孪生魔怪,一旦被它们攫住,想挣也挣不脱,想摆也摆不掉。老奸巨猾的李秋萍深谙这一原理。她用女人的情感,用金钱,牢牢掌握了黎志明。她知道黎志明日思夜想的就是赚大钱做大亨。关键时刻,她向黎志明提出: “我给你一宗赚大钱的生意做。” 黎志明问是什么生意。 她说了。 黎志明觉得虽然生产的是违禁药品,但能赚大钱,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于是,他按照李秋萍的要求,在江门物色了秘密制药点,又四处收购麻黄素。 一切准备就绪,李秋萍又从湘江来到江门,她口述了制药配方和工艺流程,黎志明完完整整地记下,按其指导工人一步步地进行试验,理想中的左旋麻黄素便生产出来了。 李秋萍给了黎志明更高的赞许,更多的温情,她告诉黎志明,这还是初加工阶段,只算半成品。要完全成功,出口赚钱,还需要选择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加工生产。 黎志明几经勘察,选准了杜阮镇贯溪管理区内这个三面环水的小半岛。租下了岛上一家很不景气的小化工厂。 李秋萍看了很满意,要求在原有基础上稍加改装,并适当扩大一些。 随后她又出境了。 遵照李秋萍的布置,黎志明请了一些工人,对这个化工厂进行了改装、粉刷,有了五六间厂房,又新盖了两间大仓库,然后,用李秋萍投放的巨资,购买了大冰柜等各种设备,接着运进了配料。 万事俱备,“大家姐”神仙般地再次从境外光临,还带来了一个叫阿屈的东山中年男子,介绍说是制药专家,专程来教他们制作药品的。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结果,李秋萍、黎志明空盼了两个月。 药品没制成,阿屈被李秋萍客气地打发走了。 不久,李秋萍又从境外带了一个叫阿国的泰国男人来,经一番指点,药品终于制做出来了。 黎志明捧着,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这是什么药呀?无色透明,有点像味精,又有点像冰糖,也有点像冰渣。难道它就能换大钱?难道有了它,自己很快就变成大款,变成富翁? 果然,李秋萍一下给了他几十万元,全部买下了第一次生产出的20多公斤药品。 李秋萍出境前叮嘱: “明明!以后制造出来的成品,你送到广州就行了,我会派人来取。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这是无牌生产,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取缔,钱就赚不成了。乖乖!你明白这厉害关系啵?” 在这个30多岁的女人面前,黎志明的确像个小弟弟,处处、事事、时时,总是连连点头。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掉进了罪恶的深渊,他已经接近了死亡的边缘。他一直以为,他们做出的这值钱的东西是兴奋剂,也就是春药之类的吧! 一天,他途经江门市公安局门口,无意中瞥见扫毒宣传栏里介绍的毒品冰,与他生产的药品一模一样,顿时心里怦怦乱跳,头上滴滴冒汗。 他反复看了几眼,赶快离去。 此后,他日不甘食,夜不成眠,躲开情妇的追踪和哥们儿的邀请,左思右想,寻找两全之策。“冰毒”,是毒中之最,摧残人的躯体,毁灭人的精神,为世人所不能容忍。 中国人饱受毒品之害,更是深恶痛绝。从鸦片战争开始,一直与之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斗争。如今,贩毒制毒行为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押上审判台,红丸子穿心,脑袋落地。这样,赚的钱再多,又有何意义,又有何价值。 黎志明想成为亿万富翁,但绝不想成为昙花一现、万人唾骂的亿万富翁。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是,不制毒就不能成为亿万富翁;靠制毒成为亿万富翁就要被杀头。他即使洗手不干,已经造成的罪孽,恐怕也走不出死亡的深渊。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果他有足够的勇气,又舍得交出那些赃款,那他也许不会身陷法网,甚至还会立上一功。那他的命运将会完全不同。他最后作出的选择是继续铤而走险。 他和“大家姐”摊牌,不该骗他制造“冰毒”,既然是制造“冰毒”,就要提高价钱。 为此,姐弟俩闹翻,分道扬镳。 第70章 利用妻子的美色投靠国际大毒枭 关位级总指挥稍事休息,继续审视桌上厚厚的案卷。 黎志明自制自销,成了一个独立的小毒枭。直到肖浩华来江门,经过几番劝说,才使这姐弟俩重归如好,继续联手。 这次,他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浩华带走的那个漂亮女人,就是黎志明的正宗妻子林玲玲。按黎志明表面的说法,林玲玲随肖浩华前往湘江,是代表他去看望“大家姐”,请其再次来江门。而黎志明真正的用心是利用妻子的美色,投靠肖浩华这个国际大毒枭,借以在湘江、在海外,在欧美各国建立起自己的毒品网络,挤垮李秋萍,坐上国际毒王的宝座。 他亲自驾车将肖浩华、林玲玲送到珠海九洲港,回到江门后,他静心等候着他们安全抵达的电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心里暗暗责骂: 肖浩华这家伙真是只大馋猫,这些天林玲玲陪他玩了几晚,还嫌不够。今天,肯定是等他前脚离开九洲港,他后脚就带林玲玲换乘了往深圳的快艇,迫不及待地在那里包房享乐去了。尽管是他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尽管妻子陪别人在深圳过夜与在湘江过夜无甚差别,尽管他也玩过许多人的妻子,此时,他心里还是不平衡,火苗呼呼上升,烧得无法安宁。 5月19日,天刚亮,他邀了两名同伙,唤了4名保镖,带了假证件,要去澳门赌场,排泄心中不快。他多次往返澳门,每次输赢都是几十万、上百万。只有进入这个国际大赌场,才能忘记世界上的一切。大把的钱进进出出,那才刺激,那才过瘾,那才销魂…… 关位级摘下老花镜,目光离开案卷,他觉得黎志明的灵魂太肮脏,真不想往下看。但他为了工作,又必须往下看。 他起身走到窗前,远眺绿色的世界,虎门炮台,似隐似现,湘江半岛,若即若离,旧时的云烟,在他眼前掠过,历史的警钟,在他耳畔敲响…… 他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翻阅黎志明的案卷,其被捕的一幕,令他由衷地高兴和自豪。 黎志明未能坐上去澳门的飞翔船,就在江门口岸码头被李晚成、林泽均拘捕,同时戴上手铐的还有走在他身后的同伙梁伟光。走在他们前面的同伙熊再安见势不妙,急忙掉头,步出候船大厅,来到一辆“的士”前,拉开车门就往里钻,哪知里面恭候他的是李晚成、林泽均的手下强将谢子平。 黎志明的4名保镖把主子送进候船厅,他们不能跟着去澳门,黎志明扔给他们大捆钞票,嘱咐他们回半岛加强守护,日后定有重奖。4名保镖离开主子,并没有照主子嘱咐的去做,而是立刻到一家酒店里嫖赌。 李晚成派出的强将陈铭汇、谢炎超采取以快制快、各个击破的办法,趁他们玩得云里雾里之时,不费一枪一弹,一个个抓捕归案。 拘捕黎志明的同时,十余辆汽车戴着数十名缉毒刑警,似神兵天降,直捣银晶大酒店、半岛毒窟、运行贸易商行,将潜伏在这些据点内的境内外制毒贩毒分子一网打尽。 令关位级深感遗憾的是,这次行动未能逮住“大家姐”李秋萍。 决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关位级抓起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要求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向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发出协查通报,联手缉拿国际毒枭李秋萍。 第71章 揭开“大家姐”的神秘面纱 美丽如画的珠海市。 潇洒动人的九洲港。 码头上,关位级双手插腰,昂首而立,以急切、热情、友好的心情,等待远方来客。 关位级自担任“1·26”冰毒案总指挥以来,这是第3次来九洲港码头迎接国际刑警湘江支局的缉毒联络官。 这起罕见的特大制贩冰毒案,其首犯和主要成员,均为湘江人、澳门人和旅居加拿大华人,他们以合法外衣作掩护,往返于湘江、澳门、东山地区和美国、日本、加拿大、泰国、菲律宾等几十个国家及地区,没有国际刑警的携手合作,没有大陆、湘江、澳门、东山警方联合行动,无法将这伙国际毒枭一网打尽。 案发后,国际刑警巴黎总部给予了高度重视,一方面将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的协查通报及时转发涉及此案的有关国家和地区,一方面选派最富有缉毒经验、具有高度责任心的警官广泛搜集毒贩们的资料,迅速、准确地提供给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 联手侦破“1.26”冰毒案的活动中,大陆警方与湘江警方的合作次数最多,合作时间最长。关位级曾3次受命赴湘江,与湘江警察就如何侦破“1.26”冰毒案,进行会晤、磋商。 湘江警务处处长、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局长的精明能干、热情好客给他留下了美好印象,湘江警察的能征善战、廉洁奉公也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 湘江警察真正来大陆提审人犯,有史以来此为首次。 关位级此次迎接的是与他同级别、同地位、同资历的湘江警务处缉毒警官格敏纳。 昨天,国际刑警湘江支局接到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发出的,关于要求查明“大家姐”李秋萍基本情况和最新去向的协查通报后,予以高度重视。 为了向大陆警方及时、准确地提供李秋萍在湘江的生活经历和活动范围,也为了详细了解李秋萍及其他涉及此案的湘江不法分子在内地设立加工窝点,大量制造和走私贩运“冰毒”的情况,湘江缉毒警官格敏纳专程前来广东,既是联手侦破“1.26”冰毒案的第3次广东之行,也是为湘江警察到大陆提审案犯开了首例。 关位级盼望的湘江开珠海的高速飞翔船航班呼啸着进港,格敏纳警官步出船舱,迈步登岸。 关位级健步迎上前,向格敏纳伸出粗壮结实的大手。 格敏纳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肌肉发达,骨胳强健的手早已伸上前。大陆、湘江两地缉毒警官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老朋友见面话多。 车上,格敏纳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滔滔不绝地向关位级谈起了李秋萍过去在湘江的有关情况。 李秋萍原籍上海。早年曾在上海某医院当护士,因男女作风问题,在单位名声臭不可闻,无法立足,便想方设法攀上了湘江的一家远房亲戚,借继承遗产的名义移居湘江。 她和上海的男人离了婚,然后找个湘江男人结了婚。 她这个湘江男人远比那个上海男人有本事,是湘江某黑社会组织的“坐堂”,居第三把交椅,能呼风唤雨,能招财进宝。她的日子过得舒心、爽气。 可好景不长,在一次走私活动中,她这个男人被警察击毙。 有人说她长相怪异,命里克夫,她这个男人才有了这可悲的下场。还有人说,她一坠地时,她祖父听见她第一声奇特的大哭,就说她是一颗灾星,把她留着,对整个家族有害,便狠狠心,把她扔到了大街上。 她祖母是善良人,又坚持把她从大街上捡回。 她祖父为了化凶为吉,变害为益,给她取名秋萍。 秋天的浮萍,柔弱、碧绿,给湖水添一丝美丽,给鱼虾增一份食料。牺牲自己,造福人类。 可李秋萍辜负了祖父的希望,给她的李氏家族,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的是害,是灾。 她那个“黑老三”男人死后,她就到一家诊所当护士。诊所的主人光头余,表面上是医生,暗地里却做毒品生意。 李秋萍是他的护士,更是他贩卖毒品的帮手。两个丑恶的灵魂搅在一起,发出的鬼光更惨淡、更吓人。 那年,这对男女为贩毒发生了分歧,李秋萍为了打开菲律宾的毒品市场,要降低价格,光头余却指责这是愚蠢的做法,坚决不依。为此,二人反目为仇。 李秋萍离开光头余,表面失去了护士职业,实则断绝了贩卖毒品的财路。 她不甘心,几经周折,又和做毒品买卖的肥佬余结合在一起。 她从光头余那里吸取经验和教训,积累了怎样降服男人的办法。渐渐地,她超过了肥佬余。在黑道上的名声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成了黑社会的“大家姐”。 她费尽心血,建立了一个很大的贩毒网络。在湘江、在日本,在东山,在菲律宾,在美国,在加拿大,在澳门,在泰国,都有她的贩毒据点和代理人。 他潜入大陆后,和她的同伙一起制造上千公斤“冰毒”,并大部分偷运出境。因此,她已成为亿万富翁。 听着格敏纳的介绍,关位级的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这个比毒蛇还毒的女人,如果继续让她逍遥法外,不知道还要危害多少善良的人们。 他感到了肩上的压力。 最后,格敏纳告诉关位级:据可靠情报,李秋萍在广东警方实施“5·18”行动前夕,巧妙化装,制作假护照,已逃出湘江,潜往美国。 第72章 华盛顿行动 华盛顿,国际刑警组织美利坚合众国国家中心局。 一份来自大洋彼岸、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的秘密电传,摆在缉毒警官布尔斯面前。电文称: 国际毒枭李秋萍,女,36岁,湘江居民,因潜入中国大陆秘密设立制毒窝点,制造冰毒上千公斤,被中国警方追捕。据可靠情报,该犯不日前巧妙化装,利用伪造的护照,已潜入贵国领土,现请求贵国国际刑警中心局协助查寻,如发现其行踪,望遵照有关国际条约予以拘捕,并通知我方前去办理引渡手续。 布尔斯读罢电文,蓝色的眼珠连连转动。他问自己:李秋萍真的潜入我美利坚合众国?为什么全美50个州的缉毒组织没有一点情况反映?莫非中国警方提供的情报有误?不!自从中国警方成为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以来,与美国警方开展的几次联手行动证实,中国警方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 那年3月9日下午,中国警方向美国警方通报了一起涉及两国的特大贩毒案。罪犯用乳胶套、保鲜纸将海洛因包成小包,缝进锦鲤鱼肚子里,用包装箱装好,企图装进中国民航ca——931te航班运往美国旧金山。上海警方在上海虹桥机场提供了收货人的地址、电话:“美国旧金山市密纳街1380号旧金山金鱼水族馆,电话415——982——2657”。中国警方要求美国警方予以合作,共同侦破这起跨国贩毒案。美国警方立即采取行动,张网捕鱼,果然捕获了3名贩毒分子。一个由湘江供货、中国大陆转口、美国销售的国际贩毒团伙,由于中、美、港警方密切联手,共同合作,仅用89个小时即将其彻底摧毁,有关案犯逐一被拘捕归案,未留一条漏网之鱼。 那年6月,中国警方又与美国、湘江、加拿大警方联手行动,粉碎了一国际贩毒集团,抓获贩毒分子7人,缴获海洛因44.2公斤。 那年10月,中国警方与美国警方再次合作,侦破特大跨国贩毒案,捕获毒贩51名,缴获海洛因221.3公斤。 这一次又一次成功合作,不能不令美国警方对中国警方刮目相看,不能不令美国警方承认中国警方在国际刑警大家庭中所发挥的栋梁作用。 布尔斯联想至此,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打开了通达全美50个州的缉毒组织网络,将中国警方发来的电传,一字不漏地予以转发,并责令50个州的缉毒警官,在本州领土上迅速查寻李秋萍的踪迹,及时上报,不得有误。 全美各地的缉毒警官,立即投入了一场大搜捕。 结果查明,几个小时前,李秋萍又伪造护照,化装闯关,逃往加拿大。 布尔斯将这一情况迅速拟成电文,通过国际刑警总部与各成员国的通讯网络,传往大洋彼岸,飞向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 第73章 追向加拿大 格敏纳提审了国际毒枭肖浩华,虽然感到眼胀、舌燥、浑身发软,但他没有休息,又继续参观江门市公安局举办的“一个制、贩‘冰毒’集团的彻底覆灭”的专题展览。 迄今为止,已抓获案犯56名,其中湘江、澳门人和旅居加拿大华侨共9名,缴获“冰毒”423千克,半成品315千克,原料麻黄素5000多千克,摧毁了境外不法分子设在广东和福建的7个秘密加工点。 顿时,格敏纳浑身的疲劳、困倦一扫而光,精神为之大振,他被中国缉毒刑警英勇无畏的精神所感动。 “中国警官,ok!ok!” 关位级谦虚地笑了笑,诚挚地说:“格敏纳先生,感谢你的夸奖。作为大陆警官,离政府和人民对我们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就拿侦破‘1.26’冰毒案来说吧!我们尚未将涉及此案的境外毒贩全部抓获归案,首犯李秋萍和她的25个爪牙漏网脱逃,给全世界,给全人类留下了祸根,我作为总指挥,深感内疚和不安。” 格敏纳从关位级的这一番言谈中,似乎越加感受到了中国刑警的宽阔胸怀和为人类社会承担重责的使命感。他抓住关位级有力的手,诚恳地说: “关先生!这是涉及到国际关系中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你们的追捕工作丝毫没有放松。我深信,李秋萍等毒贩,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最终要落入法网。” 对格敏纳警官的理解与支持,关位级深表谢意。关位级说: “要捕获李秋萍和她的爪牙们,的确需要国际刑警总部的支持与协调,的确需要国际刑警各成员国的配合与联手。” 他扬了扬手中那份来自国际刑警美利坚合众国国家中心局的电传,说: “我们要告诉你的是,李秋萍已离开美国,逃往加拿大。” 格敏纳不禁一惊,睁大那双机警的眼睛,问: “那该怎么办?” 关位级说:“中国警方已及时向加拿大警方通报了李秋萍的行踪,并通过国际刑警总部对李秋萍和她的爪牙们发出了红色通缉令。李秋萍们就是插上翅膀,登上风火轮,也难逃恢恢法网。因为毒品是个恶魔,它可以在一夜之间使亿万富翁变为乞丐,使最善良的人也被迫铤而走险;因为毒品是条美女蛇,它让幸福美好的家庭毁灭,它让勤劳真诚的人性扭曲。因为毒品是尊瘟神,它以残酷的手段榨干人的骨髓。从世界3大毒品基地不断偷运出来的大麻、可卡因及以麻黄素为原料秘密加工出的冰毒等毒品的世界性交易,已达到令人震惊的程度,其年平均交易额已超过石油、粮食贸易额,仅次于国际间的军火交易。毒品,已与核大战、饥荒、瘟疫一起,并称为人类的4大灾星。无论哪个国家,无论哪个民族,均对此深恶痛绝。所以,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李秋萍的藏身之地,一切制毒贩毒分子都将被消灭殆尽!” 格敏纳听了,赞同地点头,又情不自禁地翘起大拇指,连声说: “中国警察,ok!ok!” 第74章 点评 误入圈套怎么办 在李秋萍制毒贩毒团伙中,黎志明是个特别值得一提的角色,他的犯罪轨迹警示人们:谁都有可能误入犯罪分子设下的圈套,一旦发现误入圈套,是立即向法律认罪,并寻求法律的保护,还是抵挡不住诱惑,继续走向犯罪,人生的结局完全不样。 李秋萍是个老谋深算的国际毒枭,她懂得,要在内地找到理想的代理人和称心如意的合作伙伴,必须先在感情上投资。有了感情,就有了信任,有了信任,就有了更大胆的合谋。李秋萍用女人的情感,牢牢掌握了黎志明。她知道黎志明日思夜想的就是赚大钱做大亨。于是,将黎志明一步一步地引诱进她设置的圈套。黎志明觉得这位“大家姐”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大家姐待他有情,他不能待“大家姐”无义。他在这个30多岁的女人面前,的确像个小弟弟,处处、事事、时时,总是连连点头。 一天,黎志明途经江门市公安局门口,无意中瞥见扫毒宣传栏里介绍的毒品冰,与李秋萍要他生产的药品一模一样,顿时心里怦怦乱跳,头上滴滴冒汗。他明白,贩毒制毒,一旦被警察发现,就要被押上审判台,红丸子穿心,脑袋落地。他怪李秋萍,他恨李秋萍,把他引上了绝路。转念一想,李秋萍也是为了他好,如不制冰,能赚几百万元钱吗? 这时,摆在黎志明面前有两条路:不继续制毒,就不能成为亿万富翁;靠制毒成为亿万富翁,但时刻要冒坐牢、杀头的危险。黎志明有过洗手不干的想法,又担心无法减却已经犯下的罪孽,走不出死亡的深渊。黎志明偏偏没有想到,如果他有足够的勇气投案自首,揭发李秋萍团伙制毒贩毒的犯罪行为,又舍得交出那些赃款,他肯定能得到法律的宽大处理。他没有这样做。他最后作出的选择是继续铤而走险。最终,他漂亮的妻子被国际毒枭拐走,自己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他与法律为敌,他与人民为敌,这是他应该得到的下场。 第75章 跟踪上海滩 李超英走进闻名天下的上海市南京路,那种做警察的神圣感、责任感、使命感,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世界如此美好,人们如此快乐,决不能让歹徒逞狂。他睁大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前面距自己十几米、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浮动的那个目标,不能让其逃跑,更不能让其狗急跳墙。 王军这家伙,是抢劫、杀人团伙的军师,年纪不大,一副斯文模样,但文化水平高,阴谋诡计多,心狠手毒,杀人如麻,在深圳、在东莞、在广州,杀人抢劫100多起,杀伤30多人,杀死17人,抢劫财物300多万元,制造了轰动羊城,惊动公安部的羊城第一大案。 李超英和他的战友们,还有湖南、浙江、河南的同行们,还有国际刑警组织湘江支局的联络官们,艰辛追踪两年多,这回终于在上海抓住了他露出的尾巴。然而,却一直不见杀人抢劫团伙一二号头目张治成、刘安江的踪影。 王军是这两个杀人魔王的狗头军师,时刻不离左右的,如同狼与狈,一旦分开,就无法行动。 从昨天到今天,他与上海刑警一直跟踪着,始终不见他与张治成、刘安江联系。莫非他发现被跟踪,钻进这人如潮,车如流,高楼大厦林立,商店鳞次栉比的南京路,一旦警方抓捕他,他或引爆身上的炸药,或挟持过往行人,制造震惊世界的血案。 李超英想到这一点,不禁浑身冷汗直冒。必须坚决果断、干脆利索地将这杀人魔王制伏。 李超英向分布四周的上海便衣警察递了个信号,自己急步朝王军追了上去。 在这人与人擦肩接踵,车与车首尾相连的南京路,每超前一步都十分不易。李超英身坯高大,体形微胖,在这炎热如火的天气里,在这人多车多的环境里,如果他行动迟缓,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他却恰恰相反,一举一动,显得十分地轻盈与灵捷,如同鱼在水里游,好似鸟往空中飞,他穿越人潮车流,逼近了肩挎旅行袋的杀人抢劫团伙军师王军。 李超英选择下手的机会。 配合他行动的上海便衣刑警已经包抄到王军周围,正等待他的号令。动手。李超英欲扑上去,又立即止住了。 他看见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从南京路最大、最高档,也是国内外最有名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购物出来,各自摆弄着刚刚购得的如意商品,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沿南京路向外滩方向行进。 王军夹在了这群外国朋友中间。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实施抓捕行动,情况瞬息万变,把握不定。这家伙时刻枪不离身,他只要有一丝挣扎的机会,就会朝人群开枪。 那是1994年10月的一个夜晚,东莞市长安镇保安员邱笑波沿大街执勤巡逻时,发现王军一伙的行踪可疑,上前检查他们的身份证,王军及其主子张治成、刘安江等掏出手枪,朝邱笑波连连射击。邱笑波被当场打死。 那是1995年1月22日上午,王军与其主子张治成、刘安江带上团伙的另外几名成员,窜到广州市瘦狗岭信龙建筑工地财务室,开枪打死值班员,抢劫现金49万元。工地民工听见枪声,纷纷操起扁担、木棒、铁棍,追赶劫匪。 团伙成员滕久华翻越交通护栏,被追来的民工打伤了脚,他哀求张治成、刘安江、王军扶他一起逃走。 这三个家伙不但不应其哀求,反而担心其落入民工之手后,供出他们团伙的情况,竟朝滕久华胸部连开数枪,杀人灭口,免留后患。 李超英心想:王军对自己的同伙都这样心狠手辣,凶恶残暴,眼下要加倍谨慎、提防。周围这么多中国人、外国人,他若疯狂开枪,不知有多少人倒在血泊中。 李超英决定,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不能实施抓捕行动。 李超英向配合行动的上海便衣刑警递了个暗号。 上海便衣刑警们明白。他们继续跟踪。 那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依然有说有笑的沿南京路朝外滩行进。 王军依然夹在这群外国人中间。 李超英发现王军的两只贼眼总是窥探外国人的钱包,右手则一直插在裤袋里。莫非这家伙伺机开枪打劫外国人。在广州,王军与张治成、刘安江一伙,曾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 那年7月25日中午12时。 广州市天河汽车东站。 一辆“新福利”183路豪华大客车缓缓驶出,行至中天大厦附近时,张治成、刘安江、王军、谭君胜四匪首,持三支手枪,一把砍刀,拦车抢劫。 车上20多名乘客统统搜身,抢劫现金3.6万余元。 中间,当这伙匪徒抢劫到新西兰籍商人连开达时,连开达奋起反抗。几分钟前,他还为刚谈成的一大宗生意而兴奋异常,坐上车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新西兰名曲《太阳你好》,没想到恶魔突然降临。 他不能乖乖屈从,眼看自己用心血挣来的钱落入歹徒的腰包。 当张治成、刘安江、王军、谭君胜逼他解下腰间的钱包时,他挥拳反击。新西兰商人的英勇行为,感染了车上的3名中国乘客,起身与歹徒搏斗。 张治成、刘安江、王军疯狂开枪,连开达当场被打死在车内,3名中国乘客受重伤。 四匪徒威逼司机停车。 他们借助人流车流逃离了现场。 这起血案在国际上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有损中国改革开放的形象。那段时间,外商几乎都不敢涉足广州做生意。 李超英想到这里,恨得直咬牙根,只想扑上去一把抓住王军,捏成粉末。这位浏阳河畔、大围山下长大的汉子,他用坚强的毅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不能因个人一时的感情冲动,而对全局酿成大错。 他跟踪、监视王军,一旦他掏枪洗劫外国人,他就要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第76章 计走五福弄 越是接近外滩,南京路上的人越多,车越多,李超英艰难地移动脚步,往前行进。本来就十分炎热的天气,加上人多车挤,使得大街上的气温越加升高。 李超英浑身汗爬水流。他想起了有人对南京路人多车多状况所作的高度概括:若是踩脱了鞋,千万不要弯腰去捡,不然,就会被滚滚人流淹没。其情其景,一点不假。 他高度集中注意力,跟踪着王军,只要一眨眼,那家伙就可能无影无踪。 王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是夹在中间,就是紧随一旁。 那群外国人走进商店购物,他也跟着走进商店,看这选那,最后什么也没买。 那群外国人驻足大街观看两侧中西结合的古老建筑,他也站在一旁左瞧右看,最后外国人走,他又跟着走。 这家伙是在观察,是在寻找抢劫时机。这不像在广州,没有匪首张治成、刘安江壮胆,他独自一人,不敢贸然打劫。 李超英脑海里分析着,眼睛紧盯王军,保持高度警惕。 这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出南京路,来到外滩陈毅广场,在陈毅元帅铜像前照相。 外滩像南京路一样,是上海市游人最密集、最热闹的地方。 陈毅广场更是人山人海。有巡警、保安执勤,尽管人多,仍秩序井然。 李超英看见王军突然离开这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到大街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迅速钻了进去。 出租车启动,箭一般离去。 李超英明白,王军此举是为了摆脱跟踪。他并没有发现李超英和上海便衣警察就在他周围,只是因杀人太多,时刻提心吊胆,时刻以防万一。 李超英赶紧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跟踪上去。 王军乘坐的出租车越跑越快。 李超英乘坐的出租车紧追不舍。 两辆出租车同时七弯八拐,穿过杨浦大桥,进入浦东开发区,一眨眼,来到东方明珠塔前。 李超英以为王军会在这里下车。可他估计错了。 王军乘坐的出租车没有停,笔直往前开去。 李超英要出租车司机追上去,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上海便衣刑警乘坐的车辆跟在后面。 穿过江底隧道。 又来到了外滩。 又来到了南京路。 王军下车,走进了人流,依然左手挎着旅行袋,右手插在裤袋里。 李超英盯住他,心里暗暗琢磨:这家伙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南京路,究竟是为了甩掉跟踪,还是为了与张治成、刘安江接头。 他琢磨不透。 王军是张治成杀人抢劫团伙的军师,这个团伙屡屡作案,屡屡脱逃,就是因为王军事先作了周密策划。 今天,要利用他引诱出张治成、刘安江,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军突然转身向北,进入五福弄。 李超英跟了上去。 配合行动的上海便衣刑警只跟上来两位,弄道十分狭窄,来往行人不多,跟上来的便衣刑警多了,反而会暴露。 这时,王军急步向北。那架势不像是与人接头,倒像是去上海火车站赶车。王军要逃离上海,就说明张治成、刘安江在金华杀人脱逃后,没有来上海。是继续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立即抓捕? 继续跟踪,夜长梦多。王军诡计多端,一旦溜掉,又断了线索。将其抓捕,审讯得当,有可能从其嘴里掏出张治成、刘安江的去向。 李超英当机立断,向身后的两位上海便衣刑警发出了在五福弄将王军擒获归案的暗号。 王军越走越快。 李超英加快了脚步。 他想超到王军前面,将他夹在中间,擒获更有把握。就这样直接超到前面去,恐怕引起王军的怀疑。 李超英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 他弯下腰,一手捂着肚子,装出很痛苦的样子。 一位男子骑着自行车从身边驶过,他伸出了求援的手。 这男子二话没说,让他坐在了自行车的后架上,用力往前踩。 李超英理应道声感谢,但他不能开口。他不会讲上海话,普通话也不流利,开口就是浏阳腔,去广州这些年,广东话也是半生不熟。 他生怕暴露了身份,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给踩车的男子递了一支碧莲河牌香烟。 很快,自行车超过了王军。 李超英暗暗观察,王军完全是一副急着赶路的神态,根本没在意五福弄里的动静。 自行车行至一个拐弯处,墙角挡住了王军的视线。 李超英赶紧跳下车,向搭载他的男子作了个感谢的手势。 那男子踩着自行车去了。 李超英隐蔽在墙角后面,等待王军一步一步靠近。 两位上海便衣刑警十分悠闲的样子,尾随王军身后,越跟越紧,越跟越近。 王军经过拐弯处,左手仍挎着旅行袋,右手仍插在裤袋里。 李超英早已运足气,憋足劲,使出扫蹚腿。 只听扑通一声响,像一根干柴倒下。 王军牙齿啃地摔落街面。 两位上海便衣刑警扑上来,将他按得牢牢实实。 粤沪刑警联手行动,配合默契,一个反腕,一个按头,一个上手铐。 眨眼之间,曾疯狂、凶残到极点,在张治成、刘安江匪帮中有军师之称的王军,一下成了网中之鱼。 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他来上海探风的行踪很诡秘,除了张治成、刘安江、曾河,广东那边谁都不知道他到了上海。莫非曾河在金华翻船后,向警察供出了他的去向。这个该死的家伙。 王军没有反抗,他一没有武功,二没有力气,反抗毫无作用。 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他不愿自己的末日来得这么早。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超英和两名上海便衣警察一起动手,从王军裤袋里搜出了一支装有5颗子弹的六四式手枪,从其旅行袋里搜出了一包重约两公斤,足可以毁灭一幢五十层高楼的炸药。 粤沪刑警相互望了一眼,那意思是说:好险! 他们押着王军,朝五福弄的出口走去。 第77章 巧审军师 如何审讯王军,李超英作了周密的思考,充分的准备。 审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并非简单的一问一答。低水平的审讯,像一杯白开水;高水平的审讯,似一杯茅台酒。李超英能坐上广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长的宝座,就是因为他在侦查、审讯诸方面都有自己的绝活,武功盖世,智慧超群,在侦查高手云集的群体里,便显得一枝独秀,险峰凸起。 这时,他坐在审讯桌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审视着王军,嘴里不说一个字。 坐在李超英一旁的记录员按照他事先的安排,也一言不发,只顾低了头,在稿纸上连连写着什么。 按照一般的审讯思路,应该是他先提问,然后王军回答。 李超英则不是。他因人制宜,采取不同的审讯方法。王军不是一般的歹徒,大学毕业,智商较高,必须先在气势上将他压倒。 他要等待王军先开口。 果然,王军耐不住他那两道犀利目光的炙烤,说: “警官!我不明白。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抓我?” 李超英含笑不语。 王军又说:“你们肯定搞错人了。我叫刘兵,24岁,大学文化,河南安阳人。不信,你可以看我的居民身份证。” “住口!”李超英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不愿再看你演戏了。你那居民身份证,是花500元钱,从广州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制假窝点买来的。” 王军申辩:“不!不是!那上面明明贴着我的照片。这怎么会有假?” “王军!”李超英提高了嗓门,说:“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交待了也是死,不交待兴许还能滑过去。你打错了算盘。” 王军内心一惊,嘴里却说: “我不是王军,我是刘兵。” 李超英不让他往下说,继续自己的话题: “我现在不是要你承认是不是王军,而是要你交待张治成、刘安江的去向。你与他俩约定在什么地方接头。当然,你不会愿意交待我所需要的情况。因为你认为张治成待你恩重如山,拜你为军师,将你的户口从河北迁至湖南省麻阳县沱江镇团鱼脑居委会,还给你找了个漂亮的湘西女子姚宝花做老婆。所以你不能忘恩负义,将自己的大哥出卖。” 王军听了这些,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完了,全完了。警方对他的一切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他的假居民身份证失去效用,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抵赖、狡辩也是徒劳。 李超英接着说:“其实!不是张治成有恩于你,而是他坑害了你。当初,你并不愿意入伙,而是被他威逼,害怕他杀你,才被迫依了他,做了他的军师。是他将你推向了深渊,推入了绝境。可悲可叹的是,直到今天,你还没有醒悟。还把他当恩人看待,还为他隐瞒一切。” 王军低下了头。 李超英一席话点到了他的疼处。 王军内心后悔莫及。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感到后怕,感到心惊。 三年前,他在家过了春节,挎上行李袋,告别父母,从石家庄火车站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父母不想让他走,他本也不愿走,但命运迫使他走出了这一步。 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大型国有企业。 他原打算在这里发挥所学专业知识,既扎扎实实,又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可领导分配他干的工作,与所学专业风马牛不相及,他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白白浪费了青春。父母教育他,要个人适应环境,不能要环境适应个人。社会需要自己干什么,领导分配自己干什么,就要安安心心干好什么。 他努力照父母教导的去做。可他付去的汗水多,得到的报酬少,每月工资只有几张老人头,不够进一次中档酒家、或高档舞厅的开销,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他看身边的科长处长、富婆大款,白天吃的老王八,晚上搂的十七八,屁股底下坐皇冠,手里握的大哥大。他们为什么有钱?他们凭什么潇洒?不是贪污受贿,就是索拿卡要。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他在学校里学的,与走向社会后看到的完全是两回事。 他心里失去了平衡。他只想多赚钱,让日子过得活脱、潇洒、滋润。贪污受贿,他没有当官。索拿卡要,他不在权力部门。做生意暴富,他没有本钱。 他听说广州、深圳的钱好赚,好多女孩男孩去那里没几天,就成千上万的往家里寄钱。 他毅然辞掉了工作,南下广州淘金。 王军乘坐的列车驶进广州火车站。 他走出车门,眼前情景与他在家乡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到处是涌动的人潮,到处是穿梭的车辆,到处是拉客的女子,到处是叫卖的声音。 他举目无亲,他到那里去赚钱。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他一步一步朝车站外面挤。 有位年轻矮个子男人,老是挤在他前面。 他忽然眼睛一亮,矮个子上衣口袋里厚厚一叠钞票冒出了多半截,少说也有两千元,再挤,就会全部冒出来,掉落到地下。 他欲提醒一下这矮个子男人。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初到广州,人生地不熟,带的钱不多,如果花光了,一时找不到工作,那就难办了。这男子肯定有的是钱,不靠这一点点。他何不顺手牵羊,让这叠钞票进入自己的腰包。 他主意打定,趁矮个子男人用力往前挤,不注意口袋里的时候,便轻轻一伸手,那厚厚一叠钞票很快归他所有。 他喜不自禁,但也有几分惊慌。他长到21岁,这是第一次做贼。 他生怕被人发现。 他离开矮个子男人,朝另一方向挤去。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他感到情况不妙。 他惶惶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高出他半头的年轻男子正盯着他,道: “哥们!你本事真大,胆子也不小呀!怕莫是吃了豹子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王军想趁人多混乱之机开溜,可不等他开步,有样硬梆梆、凉冰冰的东西抵在了他腰间。 高个子男人抓住他的手,命令道:“老老实实跟我走!” 王军哭丧着脸,被高个子男人拖出了人群。 他又被拖了一段路,来到一家宾馆门前。 那矮个子男人早已站在这里,板着脸孔朝他上下打量。 王军不知这是两个什么人。也不知要落个什么结局。他后悔不该爱钱如命,初涉广州,还没起步,就翻了船。没办法。人到矮檐下,岂敢不低头。 他朝一高一矮两位男子哀求: “我错了。我把钱还给你们,求你们放了我好吗?” 矮个子男人笑了,说: “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王军不知他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又哀求: “我也是被这世道逼得走投无路,才这样做的。我的钱被人扒光了,身无分文,没办法过日子,我才起了这份歹心。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矮个子男人说: “我这钱不要了,全部送给你。怎么样?” 高个子男人说: “我大哥是个仁义之人。对别人的难处,他总是帮忙。你还不赶快谢恩!” 王军连连拱手道: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日后要是混出个人模狗样,定当重重报答。请问二位恩人尊姓大名,如何联系?” 矮个子男人反问: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干什么?” 王军如实回答。 矮个子男人听了,拍拍他的肩,连声说: “好!好!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高个子男人说: “还不赶快谢我大哥!” 王军高兴得泪花旋转,他真没想到自己走了好运,一到广州就遇到了大好人。他连连点头致谢。 矮个子男人抓住他的手,说: “王老弟!不用客气。走!我请客,痛痛快快喝一杯。” 酒桌上,高个子男人口口声声称矮个子男人大哥,矮个子男人口口声声称高个子男人老二,他俩都称王军老三。 王军听着,耳热,心甜。看来,这两位兄长来历不凡。日后有他俩帮助,何愁在广州不能发财。 席间,两位兄长轮番给他敬酒,他一杯又一杯地接受。 矮个子男人再一次起身与他碰杯时,他看见其腰间别着一支手枪。他问: “大哥!二哥!原来你俩是警察呀!” 他俩笑了笑,没有回答。 酒后,他俩带他到火车站广场,要他在一旁站着,看他俩开展工作。 一个提旅行袋的中年男子从车站走出来。 他俩迎上前,用手枪抵在他腰间,带到黑暗处,逼着他交出了一叠人民币。 王军立刻明白了,原来这是两个抢劫犯。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能跟他俩干。 他正欲开溜,可这两个男子前后夹住了他,狠狠地威胁道: “你已经看到了,我们就是干这个工作的。你跟我们干,这辈子有用不完的钱。你不跟我们干,这辈子就算活到头了。你是文化人,何去何从,好好想明白。” 王军低头不语。 高个子男人说: “这世界相信缘分。我大哥一眼就看中了你,要拜你为军师。只要你铁心跟我大哥干,金钱美女,任你花,任你选。” 王军胆颤心惊,道: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呀!” “嗨!如今这世道,贪赃枉法发大财,忠厚老实饿死人。” 高个子进一步开导启发: “我大哥武功高,枪法好,从来没有翻过船。如果有你做军师,他干起来更有把握。” 王军又低头不语。 矮个子男人吼道:“别啰嗦了。放他走吧!” 说着,他拉了高个子男人一把,道: “老二!我们走吧!” 王军急步追上去拉住他俩,说: “大哥、二哥!你俩既然看得起我,那我就跟你俩一起干。” 矮个子笑了。 高个子也笑了。 他俩都说:“到底是喝了墨水的人,不通的事一点就通了。” 接着,他俩向他通报了姓名。 矮个子名叫张治成。 高个子名叫刘安江。 王军不愿继续往下想。接下去的一幕幕实在太凶残,太恐怖。真正是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公闹鬼神。三年前他初涉广州,下车不遇上张治成、刘安江,他肯定不会走到这条路上。父母亲当知道了他做的这些事,怎么活得下去呀! 他现在似乎明白,钱少点就少点,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最大的幸福。 他再也得不到这样的幸福了。他对张治成、刘安江生出几分恨意。都是这两个狗日的害了自己。不!好汉做事好汉当。砍头只有碗大一个疤。不能出卖朋友。虽说张治成、刘安江逼他入伙,那也是自己愿意的。 王军入伙后,张治成、刘安江拜他为军师,处处抬举他,信任他,做到言听计从,那也是一种幸福。眼下大难临头,他不能做出不仁不义的事。宁可自己被枪毙,也不能供出张治成、刘安江的去向。 第78章 大将军凯旋 李超英乘坐的731客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降落在白云机场。 舱门打开,他和两个战友押了王军,头一个走出机舱。 此次,他和两个战友远征上海,在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大力支持下,抓获了王军,同时还掌握了张治成、刘安江的去向。 此时,他站在机舱口,如同大将军率部击败敌手,凯旋归来,充满了喜悦与自豪。 昨天,他审讯王军时,观察王军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丝表情,判断其内心活动,终于使王军认清了张治成凶狠、歹毒、残暴的真面目。 在湘西麻阳苗族自治县沱江镇,有一个苗族姑娘长得天仙一般美丽,有许多苗族小伙子想娶她为妻,可她不愿嫁,一心一意办绣花厂,赚钱供弟弟上学读书。 张治成听说有这样美丽的苗家姑娘,便找上门来,死皮赖脸,大献殷勤,骗得了这位苗家姑娘的喜欢。 后来,姑娘得知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在农村累死累活为他抚养孩子,孝敬父母,而他却在外面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赚的钱也来路不明。 姑娘当然要与他分手。 他持刀威胁:如果真要与他分手,就杀了姑娘全家。 这位苗家姑娘为了全家的生命安全,只好忍辱屈从。 后来,张治成带着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犯罪集团南下广州、深圳,他逼这位苗家姑娘跟他一起去。 苗家姑娘不从。他恶狠狠地说: “我带不走的花,别人也休想采摘。” 姑娘向他跪下哀求: “华哥!看在你我好过一场。你莫杀我。你饶了我吧!” 张治成当时依了。 可他到了广州不久,又悄悄潜回麻阳,残忍地将这位姑娘杀死,并碎尸数段,用麻袋装了,抛进滚滚沱江。 张治成对他领导的犯罪团伙的其他成员,表面看来讲“江湖义气”,讲“兄弟感情”,实际上,他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人,他对谁起了疑心,就杀掉谁。 张治成一伙在广州、深圳、东莞抢得大量财物后,便买了两辆大货车,分别在广东省东莞市、湖南省怀化市搞营运。 同伙赵耀华被派到怀化开车。赵耀华满心高兴,认为张治成信任他,拼命赚钱,除了吃穿花销,全部上交。 张治成则怀疑他将钱私吞。 1994年10月,张治成将赵耀华召到东莞市的一间出租屋里,当着团伙十几个成员的面,命令赵耀华跪下,不由分说,一手一枪。 赵耀华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死的原因。 一心为张治成卖命的团伙成员赵石,也是死在张治成的枪口下,且死得更惨。 这天,张治成、刘安江、王军、赵石等准备抢劫东莞市某银行,动手之前张治成派刘安江假扮存款人,进入营业厅探情况。 刘安江走近银行营业柜台,看见两位手提密码箱的男士填写了一张27万元的支票,递进柜台内。 营业员接过、审视后,一叠一叠发款。 刘安江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跑回张治成身边报告: “老大!就搞这27万块钱,轻松省力。” 张治成觉得有理,便征询军师王军的意见。 王军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埋伏在银行门口。 两位男子手提密码箱从银行出来,横过大街,走近停靠街边的皇冠轿车旁。 一位男士放下密码箱,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正欲打开车门,这时,“砰!砰!”突然身后枪声响起,不等他俩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 张治成一挥手,王军、赵石冲上去,各提了一只密码箱,跳上陈武勇来接应的面包车,穿街过巷,消失在车流人海中。 晚上,张治成一伙在约定的地点集合。 王军、赵石向张治成献上密码箱。 张治成喜滋滋地打开密码箱,亲手清点数目,还没全部点完,他就挥着枪,大发雷霆: “王八蛋!欺骗到老子头上来了。这钱是谁吞了?有狗胆吞钱,就有狗胆站出来与老子说话。” 十几个同伙都吓得像龟孙子似的。 赵石更是浑身颤抖,两腿筛糠。 “我敢打包票,军师不会拿。他不是那种坏心肝的人。” 张治成凶狠的目光扫视他团伙中十几个成员的脸。 王军松了一口气,提到喉咙口的心放回了原处。 赵石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张治成面前,哀求道: “请相信我,我没有拿一分一厘,我也不是那种坏心肝的人。” 张治成瞪大血红的眼睛,鼻孔里哼了一声。 赵石抱住张治成的两条腿,哭泣道: “大哥!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我真的没有拿钱。箱子里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这一天到黑东躲西藏,只顾甩脱警察的追踪,根本就没有时间打开密码箱。” 张治成回过头,朝身后的刘安江问道: “老二!你不是说有27万块钱吗?箱子里为何只有25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安江一拍胸膛,道:“老大!千真万确,27万块钱,分文不少。我亲眼看到那两个男子填写支票,又亲眼看到他俩从柜台里头把钱接出来。” 刘安江指指自己的两只眼睛,说:“老大!要是我看错了,你挖掉我的这两只公猪卵子!” 赵石急了,又哭又哀求:“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呀!二哥!你不能冤枉好人呀!” 张治成转过身,拔出枪,对准赵石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他对团伙成员们吼道:“你们都看见了,今后谁要对我有二心,就与他同样的下场。” 赵石倒在地下,断气前还望着张治成说了最后一句话: “大哥!我没有拿钱。我,我没有,没有二心。” 张治成嘿嘿笑着,边擦枪,边踢了踢赵石的尸体,对十几个团伙成员下令: “大家动手,将他分成碎块,让他早点去投来生。” 刘安江第一个拔出刀,剥下赵石的皮,其余团伙成员,一起动手,将血淋淋的尸体分成60多块,用塑料袋装了,各自提了两袋,走出窝点,扔进滚滚珠江。 张治成就是采取这种杀一儆百的手段,迫使团伙成员服服帖帖跟他干,谁也不敢有二心。谁有二心,谁就必死无疑。 团伙成员谭君胜觉得跟张治成这样干下去,迟早有一天要掉脑袋。他想趁早收手,重新做人。他以自己的堂客要与他一起去深圳打工为由,向张治成提出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等在深圳安顿好了堂客,再回到他身边。 张治成立刻变脸,凶狠地说: “那好!看来你堂客成了拖住你的尾巴,我先把这根尾巴斩断,日后再还给你一根。你应该愿意吧!” 谭君胜吓得战战兢兢,连声求饶: “大哥!我跟你干!天崩地裂不动摇,海枯石烂不变心。只求你莫,莫要我堂客性命。” 张治成封刘安江为老二,拜王军为军师,但对他俩也不信任,也不放心。每次作案,他们事先有策划,有安排,照此行动就是。张治成则要独自“踩点”,放心了,再召集团伙成员去干。每次得手的赃款赃物,张治成都要亲手清点、保管,何时分赃,分给各人多少,都由他说了算。刘安江、王军均无发言权,也不敢发言。 这十几个人的团伙内部,除了张治成的弟弟张治伟偶尔与他说个不字外,谁都不行。 张治成对手下人越狠心,越担心手下人会找机会把他干掉。 他为了减少这种危险,平时,他将作案用的枪支、刀具等凶器,归由他一人保管、收藏,谁也不许带在身上。 作案时,由他亲手分发到团伙成员手上,作案完毕,立刻收回。 刘安江、王军是该团伙中的二、三号人物,是张治成的左右手,他们在广州、东莞、深圳策划、实施抢劫杀人100多起,抢得财物总值300多万元。 而王军这次落网时,身上仅有赃款几百元。 李超英追问原因,王军交待,赃款赃物都由张治成一人掌管。团伙成员外出,张治成只按时间、地点,付给差旅费。 李超英指出: “看看!你们为他卖命。他却不把你们当人看。即使我们不把你抓起来,你最终也会落得与赵耀华、赵石一样的下场。” 王军痛哭流泪,老实交待: “8月1日,我和张治成、刘安江持枪抢劫南海市黄岐医院财务室6万元现金和一本60多万元的存折后,你们组织大规模围捕,我们在广东无处藏身,就决定分两路逃跑。 “8月3日,张治成、刘安江、曾河上浙江省金华市避风,我独自到上海探听风声。8月10日,张治成从广州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与刘安江、曾河在金华遇险,曾河被你们抓住,他和刘安江脱逃。他说他离不开我,要我迅速回到他身边。我吓得不敢出门。估计曾河会向你们交待我的去向。我想多躲几天,等你们搜捕的紧张阶段过了,再去与张治成会面。 “8月14日晚上,张治成再次来电话,命令我火速回到他身边,他有大事与我商量,一天也不能等了。我为了防止你们跟踪,特意选择走人多车多的南京路,还从外滩坐出租车绕了一圈。你们真神,迟不抓我,早不抓我,等我走进五福弄才抓我。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佩服你们。” 李超英追问:“张治成命令你与他在什么地方会面?他讲没讲与你商量什么大事?” 王军没有立即回答。 他泪眼汪汪望着李超英,说: “警官!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肯定要吃枪弹。我什么都交待,但我要求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超英点点头,说: “国家法律早有规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会根据你的行为考虑。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吧!” 王军双膝跪下,哀求道: “求你们莫连累我的妻子姚宝花。她是个本份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已经怀孕,是男是女,让她生下来,也算我对父母亲的一点安慰。” 李超英说: “你一人犯法一人当,不会株连你的亲人。你说吧,张治成命令你与他在什么地方会面?要商量什么大事?” 王军交待: “张治成命我与他在广州会面,共同策划再抢劫几起大的,闹个天翻地覆后,偷渡去湘江。” 第79章 联手行动 十月羊城,艳阳高照,秋风送爽。 这是羊城人每年最舒心惬意的季节。 湖南、浙江、上海警方选派的刑侦高手,此时正聚集羊城,他们不是为了与羊城人一起分享这份舒心惬意,而是要与广州警方联手,一网打尽张治成杀人抢劫团伙,让羊城的秋天更美好,更迷人。 为迅速、彻底铲除张治成杀人抢劫团伙,湘、浙、沪警方配合广州警方,已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湖南省麻阳苗族自治县公安局局长何爱国率领的侦查班子,在近半年时间里,这是第三次南下广州,配合广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道开展追捕张治成杀人抢劫团伙的工作。 这个团伙的15名成员,除王军是从河北省迁到麻阳县落户的外,其余均是土生土长的麻阳农民。年纪最大的33岁,最小的17岁。他们持有左轮、仿真“5.4”、“6.4”式手枪、猎枪10余支。 他们疯狂杀人抢劫,给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何爱国感到痛心,又感到责任重大。 1992年,张治成一伙曾因斗殴,被纳入麻阳警方的视线。此后,他们陆续离开麻阳,到广州、东莞、深圳一带的建筑工地上打工挣钱。 他们目睹包工头和其他老板们付出的血汗少,获得的收入多,玩靓姐倩妹,吃山珍海味,住星级宾馆,坐总统轿车。 他们则成天一身臭汗,挣来的钱却只能勉强遮体饱腹。他们心里逐渐失去平衡,靠卖苦力挣钱,永远成不了富翁。 他们要致富,他们要轻松致富,尽快致富。 于是,在张治成的纠合下,喝雄鸡血酒,拜把结伙,杀人抢劫,无恶不作。解放前,麻阳匪首聂玉姣、龙飞天,曾疯狂一时,闹得湘西鸡犬不宁,神鬼不安。没想到,事隔50年后,麻阳这块苗、汉杂居的土地上,又寄生、繁衍出张治成、刘安江杀人抢劫团伙。 何爱国真后悔当初未能看出他们的本质,及早予以铲除,免得成为恶性肿瘤。 当广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派出的刑侦高手赶赴麻阳,缉捕这伙作恶歹徒时,麻阳苗族自治县公安局全力配合、协助,从麻阳县高村乡将团伙主要成员陈武勇抓获。从其嘴里初步摸清了该团伙的情况。为铲除张治成杀人抢劫团伙打开了突破口。 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骆警官带来了他们抓获张治成团伙成员之一曾河的详细情况,以及曾河供出的关于张治成、刘安江的去向。 8月5日夜,正在金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值班的骆警官接到华富宾馆保卫科的电话,称有三位外地年轻男子,自8月3日住进宾馆后,从来不出房门,早中晚三餐都要服务小姐送。 今天晚上,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提着小包先出去,一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男子随后也出去了。 他们觉得这三个男子形迹可疑。 骆警官放下话筒,立即赶到华富宾馆,在宾馆服务小姐和保安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三位不速之客的住房,进行秘密检查。 结果证明宾馆服务小姐和保安人员的怀疑是完全正确的。这三位不速之客的提袋里,装有2支崭新的仿“5.4”式手枪和60多发子弹。 骆警官不敢怠慢,立即调集12名刑侦高手,一律穿便装守候在华富宾馆大门口,恭候三位不速之客回宾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金华刑警出了一身汗,又出了一身汗。 他们承受着炎热和长脚蚊的袭扰,隐蔽在黑暗处。 目标终于出现。 那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年轻男子,吹着口哨,打着响指,像是享受了快感,得到了满足,悠哉游哉地朝宾馆大门走来。 他走到大门口,发现迎宾小姐脸上的笑容不对劲,再扫视四周,异常的寂静。 他嗅出了什么,赶紧折身往外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位假扮迎宾小姐的女刑警扑上来,好似猛虎下山,如同蛟龙出海,当头一击。 曾河被打倒在地。 骆警官与埋伏四周的便衣刑警蜂拥而上,给他戴上手铐,押回刑侦支队审讯。 宾馆门口立即恢复了平静。 女刑警又扮演迎宾小姐。 整整一夜过去了。 那一高一矮的两位年轻男子始终不见回来。 审讯室里,那不高不矮的年轻男子面对警官的提问,闪烁其辞,左右回避,既不交待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说出枪支子弹的来源。 骆警官紧急查阅公安部和各兄弟省市公安机关发来的通缉令、协查通报,原来这个不高不矮的年轻男子名叫曾河,是公安部通缉的重大逃犯。 骆警官“啪”的一声,将通缉令摆在了曾河面前的桌子上。 曾河无法再抵赖,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交待: 他与张治成、刘安江为了逃脱广东警方的搜捕,于8月3日晚乘火车逃到金华,打算在这里享受几天,等候王军从上海发来的消息。 他们来金华的同时,王军受张治成派遣,先到上海探听风声,如果那里正常,他们就去上海风光享乐。 他们在华富宾馆仅两天没出门,张治成就忍耐不住了,平时拈花惹草惯了,此时要上街寻欢作乐。 刘安江劝阻:“大哥!再坚持几天吧!上海滩美女如云,到了那里,还不任你挑,任你拣。” 张治成不依,说:“我们脸上又没刻字,还怕这里的警察认识不成?!” 他提起装有两支手枪的袋子就走,边走边交待: “曾河留下,随时注意动向。我和二哥上街玩玩,很快就回来。” 曾河嘴里答应,心里却埋怨:你们去玩金华女子,留下我一人守庙,不干。 张治成、刘安江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走进了金华市的夜市。他知道张治成、刘安江的习惯只要进了夜市,不到天亮不会回来。 他上街疯狂了两小时,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不失时机地回到宾馆。 骆警官派人继续审讯曾河,自己立即将这一重要情况报告了市公安局党委。 局长发布紧急命令:全市刑侦、治安、交通、户籍民警同时出动,封锁交通路口,检查宾馆旅店、歌厅、舞厅,缉拿公安部通缉的特大持枪杀人抢劫团伙首犯张治成、刘安江。 然而,狡猾、残暴的张治成、刘安江抢先脱逃。 骆警官接到报告:半小时前,一高一矮两位男子在金华火车站广场租乘一辆红色“的士”,驶离出站口时,出租车治安管理站联防队员按惯例进行检查。 矮个子不肯接受检查,突然从腰间抽出美式左轮手枪,对准要检查他的联防队员开了一枪。 联防队员不顾一切,扭住矮个子,将其按倒。 听见枪响,另外两名联防队员扑上来。 坐在副驾驶座的高个子抽出手枪,对准3名联防队员连开6枪。接着掉转枪口,逼着司机开车逃跑。 出租车开动时,受重伤的3名联防队员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夺下了两名匪徒的袋子,里面装有仿“6.4”式手枪2支、“6.4”式子弹69发、“5.4”式子弹16发。 金华警方连夜查证,这一高一矮就是张治成、刘安江。他俩在火车站附近一个体旅店搂住卖淫女发泄后,给曾河打电话。连拨三次没人接,知道曾河出事了,便提起裤衩,赶快逃跑。 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为顺利抓捕王军,挑选100多名精兵强将,与李超英他们配合,将大上海所有的宾馆旅店和文化娱乐场所清查了一遍。 他们掌握了王军的踪迹后,反复研究琢磨,制定了既不让王军脱逃,又不让伤害无辜群众的抓捕方案。 他们不摆大上海的架子,与李超英他们配合默契,达到了理想的目的。 粤、沪、湘、浙警方均积累了与张治成特大杀人抢劫团伙斗智斗勇的经验。 如今,他们按照公安部指令,聚集羊城,再次联手行动。 第80章 白云扑空 深夜,万赖俱静。 李超英率领由刑侦支队、预审处和白云、天河、海珠、黄埔、白云山公安分局抽调的精干警力组成的专案组,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白云山区石井镇小坪村张治成的出租屋。 据王军、曾河交待,张治成平时只在麻阳人打工的建筑工地或以麻阳人出面租的出租屋里居住,一般足不出户,由同乡送饭送水,通风报信,一遇风吹草动,立即转移。 张治成常说,只有与公安“打游击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治成自知负案累累,罪大难赦,决心与公安干到底。 他平时苦练枪法,每次开枪抢劫,弹无虚发。 他一天到晚双枪不离身,睡觉也不脱鞋,枪放在枕头底下,有人给他站岗放哨,他就连上厕所也要派几个人在厕所周围望风。 张治成在广州、深圳、东莞的落脚点就有20多个。 张治成的弟弟张治伟被公安机关抓获后,张治成的行动更加诡秘,有的落脚点,只告诉刘安江一人,团伙其他成员都不知道。 张治成还多次扬言,如果他弟弟张治伟被判死刑,他将在广州制造震惊中外的爆炸事件,给广州公安、法院一点颜色看看。 专案组民警们憋足了劲,决心今夜将张治成擒获。 可惜的是,当他们冲进张治成的出租屋时,这只狡猾的狐狸刚刚离去,桌上摆着的饭菜还透着热气。 李超英深深自责,后悔晚到了一步,又让这个杀人魔王再次脱逃。以张治成为首的特大杀人、抢劫团伙,已在广州作恶多端,如果不尽快地将其打掉,贻害无穷,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者死在他们罪恶的枪口下。 那年7月24日中午,广州市东华南路市劳务市场综合大楼建筑工地民工宿舍楼,一群四川籍民工与一群湖南籍民工在排队买饭时,为插队而发生争执,随即喊打喊杀,乱成一团。 湖南籍民工中有人跑上4楼,喊来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同乡,各执刀棒,冲入四川籍民工中,不问青红皂白,不分东南西北,狠打猛砸,有两名四川籍民工当即惨死在血泊中。 案情报告到广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身为大队长的李超英震惊异常,率领侦查员赶赴现场侦查,确认浑名叫“华仔”、“阿勇”、“五砣”、“乔胡”的麻阳人为重大嫌疑犯。 李超英是湖南人,他为湖南人中出了这样的暴徒而气愤,而羞惭。他率员赶赴麻阳,在何爱国局长的大力协助下,抓获了诨名叫“阿勇”的杀人犯陈武勇,而诨名叫“华仔”的首恶分子张治成则不知去向。 还是那年12月23日晚,张治成一伙窜到广州市天河区,乘上62路双层中巴车,持枪洗劫乘客。 汤小兵奋起反抗。 张治成开枪将其打死。 血案震惊羊城。 李超英又一次率侦查员前往侦查,未能查明张治成一伙的去向。 为确保市民过一个安全、宁静、祥和的春节,广州市公安局部署全市警力,在全市范围内开展大清查。 李超英率领的侦查小组与白云区公安分局石井镇派出所一道清查一出租屋时,抓获了10多名麻阳籍可疑人员,收缴仿“5.4”式手枪3支,子弹13发,还有汤小兵被劫的物品。 李超英和侦查员们将这10多名麻阳人带回刑侦一大队审讯,查实其中三人为张治成团伙成员,包括张治成的胞弟张治伟。 张治成却又一次漏网。 事隔两年之后的5月10日上午,张治成、王军租乘花园出租汽车公司一辆出租车,准备抢劫某工厂的工资款,未遂,为防止司机向警方提供情况,便将其枪杀,抛尸南岗丹水坑。 同年6月29日,张治成、刘安江、王军窜到机场路南国售楼部抢劫,女经理身中两弹,当场死亡。 同年6月30日下午,张治成、刘安江窜到沙涌南一家邮政代办所抢劫,职工梁忠义连遭7枪射击,胸口像蜂窝一样冒血惨死。 同年7月7日上午,张治成、刘安江在广州火车站开出的271路双层中巴车上抢劫乘客财物,其中一名被抢的湖南人听出抢劫犯操湖南口音,他以为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他们只要知道他是湖南人,一定会礼貌对待。他便跟着他们在黄花岗下车,换乘另一辆中巴车。他请求他们还给被劫去的300元人民币。张治成听了哈哈一笑,抽出手枪,一颗子弹射中其大腿,说:“念你是同乡,留你一条活命。” 这一系列杀人抢劫案发生后,李超英总是在第一时间率技术员赶赴现场鉴定,每一次他都作出准确判断系张治成团伙所为。 他也曾率队展开一次又一次地追捕。 先后抓获谭君胜、黄雨刚、欧贤武、王昌林等团伙成员。 张治成非常狡猾,他的落脚点在西,他就窜到东作案,他的落脚点在东,他则窜到西作案。每次作案后他都利用现代化通讯、交通工具迅速逃离现场。有几次均因群众害怕报复,不肯及时提供线索而让其溜掉。 张治成此次溜掉,是探听到了风声,还是狡猾本能又一次起了作用。 李超英回顾、总结此次抓捕行动的全过程,既快速,又准确,且保密程度高,没有留下任何空隙和破绽。 那么,原因究竟在哪里呢? 李超英回到市公安局,经请示局党委同意,立即向东莞、深圳、珠海、佛山、番隅、江门等城市公安机关通报了张治成团伙的最新情况,并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向国际刑警组织湘江支局发出协查通报。 与此同时,广州市公安局在《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在广东卫视等新闻媒体发布通缉令,将张治成、刘安江列为第一、二号通缉犯,要求广大群众、社会各界积极向公安机关举报线索。 珠江两岸,港岛内外,警方联手,警民同心,筑起一道坚实长城,不让张治成、刘安江逃出边关。 第81章 老对手 根据张治成平时只在麻阳人打工的工地,或以麻阳人出面租的出租屋居住这一特点,以麻阳苗族自治县公安局局长何爱国为首,从县局刑侦、治安、预审部门挑选的6名刑侦高手组成的工作班子,都乔装打扮,或包工头、或打工仔,配合广州市公安局,重点对麻阳人打工、居住的地点进行摸排、清查。 何爱国与张治成,算是老对手了。 早在他担任怀化地委政法委办公室主任时,有关张治成的劣迹就传到他的案头和耳朵里。1995年12月,他出任麻阳县苗族自治县公安局局长,到任的第一天,他就调阅了张治成的案卷。他对张治成的根底,了解得清清楚楚。 张治成,外号“华仔”、“老刀”,小学文化,系湖南省麻阳苗族自治县高村乡通灵溪村人,家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小孩。他曾化名“欧阳华”、“欧阳成”、“欧阳吕八”、“张德华”,并用这些名字伪造了居民身份证。 几年前,张治成纠集本地烂仔,敲诈过往的外地商人和司机,由开口索要几包白沙烟、芙蓉王烟,发展到伸手摘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直至用棍棒威逼,不交几百上千元现金,休想脱身离去。 这引起了公安机关的注意,派人四处抓捕他。他知道落入公安机关之手是什么滋味。于是,他带领他的一帮烂仔,南下广州、深圳打工,既逃脱了公安机关的追捕,又接触外面的花花世界。 打工来钱太苦、太慢,他受不了。他要学那些贪官、大款,一夜之间发财暴富,从地上一步登天,那才有味,过瘾。 他带领一帮烂仔,先是窜上从深圳市龙岗区开出的长途客运汽车,洗劫乘客钱物,继而将魔爪伸向一些建筑工地。 不到一年时间,便在深圳、东莞、广州等地疯狂作案数十宗,除了抢劫公交车乘客的钱物,还抢劫建筑工地、工厂、商店的工资款。 深圳、东莞、广州的公安机关要抓他,风声一天比一天紧。他在这一带呆不住了。 他想逃出边关。 但他没有门路。 他只好回麻阳避风。 深秋的夜晚,麻阳县城曲源酒家,张治成、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猜拳行令,饮酒作乐。 席间,张治成瞪大被酒精燃烧得通红的双眼,把住三位兄弟的手说: “弟兄们,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麻阳这地方,与广州、深圳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山沟里,成不了大气。要干,就要到广州、深圳那样的地方去,那才能一鸣惊人,名扬天下。你们说如何?” 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的脑袋早已长在张治成身上,齐声说: “要得。俺听大哥的。” 张治成眼睛几眨,他要将他们与自己牢牢地捆在一起,以免半途退却、变心。他对他们说: “弟兄们!我们今晚就干件大事,看看大家的胆量如何。” 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好奇地问: “大哥!干什么大事?” 张治成呷了一杯酒,说: “我们既然做兄弟,也要像刘关张兄弟一样,来个桃园结义。” 刘安江、陈武勇随声附和: “太好了!太好了!” “我去抓雄鸡。” 刘安江说。 “我去买香蜡。” 陈武勇说 “我再去打烧酒。” 欧贤武说。 “这些都不用了。” 张治成神秘地说: “如今是新时代,我们要比刘关张结义更进步一些。” 说着,张治成用醉眼盯着一旁侍候他们的漂亮小姐。 刘安江心领神会,朝服务小姐招招手,道: “亲爱的!过来。我华哥今晚要与你同乐。” 服务小姐礼貌地笑笑,站在原地不动。 陈武勇冲过去,一把将服务小姐拖过来,推到张治成身边,说: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大哥要与你同乐,这是你的福气。” 这种地方做事的服务小姐,为了老板的生意兴隆,为了自己的工资、小费,惹不起这帮爷们。她内心反感,表面上只能热情应酬。 张治成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问: “小姐!今夜陪我们兄弟几个到外头玩玩好吗?” “大哥!要玩就在店内,到外面玩不好。” 张治成眼睛一瞪,像发怒的牯牛要伤人,逼问: “小婊子!你敢不跟老子去?!” 他说着,一挥手,道: “弟兄们!将她带出去,好好修理修理。” 老板和老板娘闻声出来,吓得两腿打颤,不敢制止。 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一起挟着服务小姐,走出酒店,招了一辆出租车,驶入沉沉黑夜。 209国道旁的一座小山上,张治成兽性大发,命令几名同伙,剥光服务小姐的衣服,第一个扑了上去。 张治成发泄完兽欲后,对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说: “弟兄们!还站着干什么。轮流上呀!” 这一头头饿狼,疯狂地噬咬着服务小姐。 山高路远,黑夜深沉,善良被邪恶践踏。 服务小姐躺在山坡上,气息奄奄。 张治成对他的喽罗们下令: “女人是祸根。留下这婊子,将来肯定会害了我们兄弟。一不做,二不休,将她除掉,锻炼兄弟们的胆量。看谁先动手。” 刘安江是老二,当然先动手。他操起山坡上的一块石头,朝服务小姐头上砸去。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黑夜深沉,山高路远,善良显得多么软弱,多么无力,对结成一伙的恶势力毫无办法。 陈武勇、欧贤武也跟着举起石头,砸向服务小姐的头部。 “哎哟……!” 这软弱的声音渐渐在黑夜里、在大山中消失。 邪恶可以随时利用黑夜作掩护,而善良要借助光明保护自己却不是那么容易。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被残暴地蹂躏后,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当明天的太阳照过来时,这消失的生命永远也无法复苏了。 张治成一伙踢踢服务小姐,已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他们便将赤裸的尸体掀进了公路边的水沟里。 趁天亮之前,张治成一伙收拾行李,潜逃怀化。 这次,他把他的弟弟张治伟也带出了山沟,带往大山外的花花世界。 第二天,他们从怀化乘车,逃至广州,落脚麻阳人在广州打工的建筑工地。 张治成手下有了刘安江、陈武勇、欧贤武、张治伟这几名得力的干将,又将以前留在这里的一伙喽罗召集拢来,他觉得自己组建的这个团伙不比解放前麻阳匪首龙飞天的势力差,自己手下的成员,个个枪法准,武功高,心眼狠,手段毒,可以以一当十。 但他觉得,光靠这些还不行,还必须有计谋,才能无往而不胜。于是,他与刘安江一起,在广州火车站逼王军入伙,拜为军师。 他手下文武大将都有了,是该干一番的时候了。 在他们藏身的建筑工地工棚里,张治成双手插腰,对团伙成员们耀武扬威地说道: “弟兄们!老天爷有眼,把我们安排在了一起。时代选择了我们,我们也选择了时代。我们要做时代的骄子。大家说是不是?” “是!” 刘安江、王军与大家一起回答。 尤其王军内心高兴,张治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他口里请教去的。他庆幸自己在大哥心中、在这个团伙内部有了重要地位。 张治成宣布: “从今以后,我命令大家怎么干,大家都得无条件服从,不许讲价钱,不许闹分裂。要不,我的手枪是不会认人的!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十几个团伙成员齐声回答。 张治成对不断加入的团伙新成员加以培养、锻炼。 第一次作案,让他们在一旁观看、学习; 第二次作案,让他们下手、实践; 第三次作案,叫他们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包括刘安江、王军在内。他们第一次持枪抢劫时,还不敢扣动扳机,经张治成传授、训练,提高很快,得心应手,运用自如,成了弹无虚发的神枪手。 张治成一伙抢劫时,被抢劫对象稍有不从,便动辄开枪杀人。 广州、深圳、东莞警方联手,对这个杀人抢劫团伙进行侦查、围捕。尤其是对“7.24”杀人案的侦查中,进一步摸清、掌握了团伙内部的情况。 广州市公安局一边对张治成等9人发出通缉令,一边派李超英等刑侦高手赶赴麻阳缉捕。 这一次,粤湘警方联手行动,陈武勇落入法网。 风狂雨猛,电闪雷鸣,大山怒号,沱江咆哮。 已是夜11时,楚天灯泡厂的工人还在加夜班,工人们并未因工厂发不出工资而消极怠工,大家依然情绪饱满,专心致志。 突然,一个穿雨衣,戴头盔的彪形大汉窜进车间,蹑手蹑脚靠近正埋头工作的章若芳背后,狠狠抓住乌黑头发,用枪顶住腰,吓唬道: “请你放聪明点!要是发出半点喊声,老子就一枪让你见阎王。” 章若芳明白是怎么回事。大难临头,无法避免。如若呼救,这个杀人魔王肯定会疯狂地朝扑上来救她的工人开枪。宁可自己一死,也不能影响工友们。 姑娘忍泪含悲,乖乖依从。 她被拖出工厂,拖进乌漆墨黑,阴森恐怖的野地里。 一个穿雨衣、戴头盔的矮个子黑影守在这里。 彪形大汉对矮个子招呼: “大哥!我把这婊子带来了。” 矮个子走上前,一手托着章若芳的头,一手对准她脸上,“啪啪”两耳光,凶狠地骂道: “你这婊子养的!吃了豹子胆,竟敢向条子报信。你把陈武勇还给我,不还,老子今晚就要你的命!” 说着,拳打脚踢,还威胁姑娘不许发出哭声。 他打够了,骂够了,走时,从腰间抽出左轮手枪,对准姑娘的大腿“砰砰”两枪。 章若芳发出凄惨的喊叫,倒在了血泊中。 两匪徒跨上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朝大山那边逃去。 工人们听见枪声,惊吓、恐惧,车间里不见了章若芳,更觉灾难降临。 他们操了铁锤、钢钎、扳手,涌向枪声响起的地方。 这时章姑娘已遍身是血,昏迷不醒。 工人们赶紧将其送进医院抢救。 同时向县公安局报案。 何爱国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与政委滕建喜、副局长易学军、李凡国带领40名刑警赶到案发地,封锁所有交通要道,清查可疑人员,没有发现一高一矮两匪徒的踪影。 何爱国、滕建喜等分析,这一高一矮两匪徒,系张治成、刘安江无疑。 待章若芳从昏迷中醒过来,他问: “看清了吗?歹徒是谁?” 章若芳断断续续回答: “华仔……他怪我向你们报了信……他要我还陈武勇……” 何爱国听了,双拳捏出水。不抓住张治成,他愧对父老乡亲。他安慰姑娘: “你是好样的。你安心养伤,我们一定为你讨回血债!” 此后,他一直没有放松过对张治成特大杀人抢劫团伙的追捕。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张治成,团伙其他成员就会惊慌失措,土崩瓦解。 他咬定一个目标:一定要在年内抓获张治成。 一年来,李超英率广州市公安局追捕小组上麻阳三次,他率麻阳苗族自治县公安局追捕小组下广州三回,都是为了追捕张治成。 这三来三往,虽没抓获张治成,但已重创其团伙的嚣张气焰。 主要成员王军、张治伟、陈武勇等落网,损兵折将过半。 现在张治成已如一条丧家犬,沪、浙、闽、赣、湘、桂、港、澳警方已在各自的辖区内部署重兵,撤下罗网,张治成无论往哪里都无法去,被牢牢地锁在了珠江三角洲一带。 何爱国深信,抓获张治成,指日可待。 他对6名侦查员下达命令: 此次不将张治成抓捕归案,决不返湘。 夜晚,他给6名侦查员讲楚霸王不肯过江东的故事。他说: “那才是真正的英雄气概。我们追捕杀人魔王张治成,就要有这样的英雄气概。” 第82章 脱逃 张治成身边没有了王军,他像失魂落魄一样,一天到晚坐立不安。 王军是他的军师,干什么事都要与其商量。有王军参谋,他有了主心骨。王军落网,他哀叹失去了一只臂膀。 刘安江几分出于醋意,几分出于稳妥,提醒张治成道: “大哥!如今不是刘关张的时代了,真心朋友不多。要防止王军叛变。” 张治成态度坚决地说: “不!任何人都可能叛变。王军不会叛变。” 刘安江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稳当点好。” 刘安江提议撤离白云区石井镇小坪村出租屋。 张治成不依。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不会错。王军不会叛变,不会向警方供出他的去向。他相信自己命大,警方多次抓捕他都落空,这回同样抓不到他。 过春节时,他带了王军悄悄回到家中,一是与父母儿女团圆,二是要把自己情妇的妹妹介绍给王军做老婆。 他的家紧靠209国道,门前小溪流过,门后紧靠大山,房屋四周树竹茂密,是个难攻、易守、便逃的地方。 他凭借这有利地形,曾逃避过麻阳、广州警方的三次联手大追捕。 吃了团年饭,王军对他提醒道: “要防止警方围捕。” 张治成毫不在乎,说: “不怕!他们真要来抓我,还在三五里之外我就能看到。我往后山一钻,他们只能扑空。” 王军摇摇头,说: “警察都很聪明,他们会总结经验教训。他们要是不走山路走水路,你就无法知道他们来了。” 张治成不明白,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军给他解释: “门前溪沟中水深约1米。警察为了避开你的视线,完全可以从小溪涉水而上,你既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寒冬腊月,溪水刺骨头,他们不怕。” “他们多次没有抓到你,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们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冷?!” 张治成觉得有理,与王军一道,钻进了屋后的大山。 大年初一早晨,他与王军搂着姚氏姐妹睡得正香,咚咚咚,听见接头暗号。他想:刘安江这么早跑来干什么?未必警察到这里来了。警察不可能知道这个山洞。 他将刘安江迎进洞内。 刘安江脸色灰白,气喘吁吁,告诉他: “警察昨夜踏溪水往上走,包围了你家。你要是晚走半小时,就落入了警察手中。” 张治成惊出一身冷汗,佩服王军神机妙算。麻阳不可久留。他和刘安江、王军收拾好东西,带上姚氏姐妹,翻山越岭,离开麻阳,逃回广州。 为了缩小目标,为了日后的发展,张治成、王军只带上姚氏姐妹,在珠江三角洲一带东躲西藏。 他委派刘安江、欧贤武往贵州购买枪支弹药。 十天后,刘安江、欧贤武通过黑道,从贵州买回了8支仿 “5.4”、“6.4”式连发手枪,880发子弹。 有了这些枪和子弹,张治成的气焰更加嚣张。 他与刘安江、王军周密策划,要在广州干起大的,给点颜色广州警方看看。 这天中午,张治成、刘安江、王军带领5名匪徒,从广州天河火车站,混上了满载乘客的62路大富豪双层中巴车。 途中,他们一路观察,哪些乘客有钱,把钱放在什么地方,心里全有了底。张治成一声喊: “交钱!谁不交钱就打死谁!” 8支枪口,威逼满车乘客。 胆小的人纷纷扔出钱包,胆大的人没有行动。 张治成杀鸡给猴看,对准身边一位乘客的胸膛,扣响了扳机。 “哎哟”一声,这位乘客当即气绝身亡。 胆大的乘客也不敢反抗,乖乖扔出钱包,以保性命。 张治成一伙还不甘心,命令所有的乘客起身,让他们从上到下搜查,直至全车洗劫一空,他们才命令司机停车,四散逃离。 张治成过去作了大案,便逃离广州回麻阳或别的地方躲藏。 这次杀人抢劫后,他又要带着情妇离开广州,却被王军制止了。 王军要他学会经常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方式。这样警方才无法把握他的动向。在哪里作案,就留在哪里。这是警方不会想到的。 张治成依计而行,只委派团伙骨干谭贵、黄雨刚回麻阳,一则迷惑广州警方的视线,二则探听麻阳警方的情况。 谭贵、黄雨刚一回麻阳,便落入了麻阳警方撒下的天罗地网。 张治成听到这一情况,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搭帮军师王军未卜先知,不然自己也成了警察手中的猎物。 他暗暗感叹:老天助我。得一个王军,比得十个枪手还强。 从此,他对王军言听计从。 这时的张治成只与情妇姚秋莎躲在广州白云区麻阳人居住的工棚里。 那天,他打发走谭贵、黄雨刚后,为了从长计议,便委派刘安江、欧贤武去深圳,与黑道上的人联系,作好逃往湘江或越南的准备。 谭贵、黄雨刚被警方抓走,越发促使他加快了逃出边关的节奏。他和姚秋莎躲在工棚里,等候刘安江、王军的消息。 很快,消息来了。 王军派人催他赶快离开广州,离开麻阳人居住的工棚。因为他和姚秋莎躲藏的地方,谭贵、黄雨刚都知道。他俩落入警方之手,一旦供出这个地方,警察赶来,会抓活的。 张治成没讲二话,提着衣服,不声不响地溜出工棚,连姚秋莎也没叫醒,独自赶往深圳。 他与刘安江、王军在宝安区会合。 他没有了姚秋莎,又觉舍不得。他悔不该将她丢下。 他派刘安江潜回广州市白云区,观看广州警方和麻阳警方是否对他居住的工棚进行搜捕。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救出姚秋莎。 刘安江照他的指令去做,所闻所见,差点吓破了胆。 天亮前,他离白云区那座工棚还有很远,只听见几辆警车风一般驶过来,车里钻出一大群身着盔甲,手持钢枪的警察,将工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眨眼间,警察将姚秋莎带出工棚,塞进了警车。 刘安江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离去。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便租了一辆出租车,逃回深圳。 刘安江向张治成、王军报告了亲眼看到的情形。张治成因为姚秋莎被抓走感到痛心不已。 王军则对他说:“大哥!姚秋莎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不能久留了,要赶快走!” 张治成回想起自己的每一次脱逃,皆因为王军的准确判断。这样效忠于自己的人,也会叛变,也会供出他的去向。 他不相信。 由于刘安江的再三提议,他才离开了石井镇小坪村的出租屋。 他刚离开不到一支烟的时间,大批警察就包围了出租屋。 事实证明,王军出卖了他。没想到,真没想到。他最信赖的人,变成了最不可信的人。 他痛恨王军,如若能再次见到,他要将他捏得粉碎。 第83章 贼喊捉贼 连日来,何爱国与他率领的6名侦查员用爬贯了湘西大山的脚,量遍了珠江三角洲一带所有的经济开发区。 他们走广州,下东莞,奔深圳,宿珠海,凡麻阳人承包的建筑工地,无论国家的,还是个体的,工程大到几十层的高楼,小到垃圾站的维修,他们未漏掉一处。 白天,他们与麻阳同乡共同担红砖、拌灰砂,夜里,他们与麻阳同乡一起打扑克、睡地铺。 异地它乡,同乡人最易沟通感情。互道几句问候,互递几支香烟,互敬几杯老酒,互开几句关于山里堂客与城里女人的玩笑,心与心便贴在了一起,问什么,答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数万麻阳打工仔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精明能干、热情大方、吃苦耐劳、爱说笑话、喜喝烈酒的汉子,会是麻阳苗族自治县公安局的便衣侦查员。 这种侦查,简直像大海捞针。 这是中国国情决定的。 在现阶段,人们普遍存在着明哲保身的思想,担心邪恶势力报复、陷害。民警公开身份进行调查、访问,本来知道情况的人,也会说不知道。 采取这种与打工仔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式的侦查方式,侦查员们虽然要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心血,但得到的情报、信息、线索,往往是准确的、稳妥的、十分有价值的。 何爱国和他率领的侦查员们,基本上掌握了张治成在珠江三角洲一带的活动情况及规律,也掌握了张治成在深圳、东莞、珠海的落脚场所。 这天,何爱国他们从深圳回到广州广安大厦,正准备放了行李,上广州市公安局,向李超英他们通报侦查来的情况,研究下一步的布网方案时,又听到了令他们震惊、愤怒而坐立不安的消息。 青天白日,广州市海珠区瑞宝村味美精米加工厂发生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 3名蒙面歹徒,持枪冲进厂内,开枪打死味美精米加工厂老板陈和业、李东仙,除了掳走现金,还将两位老板的手机、bp机,以及厂内的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海珠区公安分局正组织警力围捕。 何爱国率6名侦查员,火速赶赴海珠区瑞宝村味美加工厂。 他们到达时,李超英率领广州市公安局20多名荷枪实弹的侦查员也同时抵达。 三支警力会合,勘查现场,提取痕迹物证,访问目击者,描画蒙面歹徒体貌特征,搜索车流人流,寻觅劫匪踪迹。 末了,李超英、何爱国等综合所有情况分析、判断: 这三个持枪杀人抢劫的蒙面歹徒,系张治成、刘安江、陈华无疑。气焰嚣张,疯狂之极。 粤湘侦查员们无不感到肩头压力沉沉。张治成早在其弟张治伟落网时就曾扬言: “要在广州、深圳制造震惊中外的事件,给警方一点颜色看看”。 如今,他的军师王军被警方抓走,如同剜了他的心头肉一般疼痛,对警方越加恨之入骨。 他想逃出去活命,可警方已将珠海三角洲一带封锁得严严实实,既回不了内地,也出不了边关。 他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狼,四处乱窜、噬咬。要防止其向人民、向社会进行更野蛮、更凶残的报复行为。必须尽快将其一网打尽。 李超英、何爱国接到搜索追捕小组的最新情况报告: 张治成、刘安江、陈华抢劫味美精米加工厂以后,混进人流车流,逃进中山市。 李超英、何爱国召集粤、湘两省侦查员,反复分析、研究张治成此时的心态、性格和活动特征,制定了新的缉捕方案。 他们将这一方案迅速通报珠江三角洲一带的公安机关和湘江、澳门警方,海上、陆上、空中,张开恢恢天网,决不让张治成特大杀人抢劫团伙漏网逃向它方,以免给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同时,再一次急电湘、赣、沪、浙、闽、桂警方,共同联手,把好关口,筑起不可逾越的长城,使张治成及其同伙无路可逃。 这回,李超英、何爱国没有派侦查员追往中山市。 他们要改变过去的侦查思路,犯罪分子逃往哪里,侦查员就追往哪里,主动权老是掌握在犯罪分子手上,让其牵着鼻子走。 他们要迫使犯罪分子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转,将其引诱到选定的特殊地点,一举擒获。省时省力,准确无误。 中午的阳光,照耀着广州烈士陵园西路,两旁的青松翠柏,高耸挺拔,油绿闪亮,园内的72烈士纪念碑,巍然矗立,庄严悲壮。 不知何时,这个神圣的精神庄园,也被滚滚而来的经济大潮冲击,染上了商业气氛,成为交易手机、bp机等通讯工具的市场。 李超英、何爱国率领粤、湘两地侦查员们,有的胸前挂着一串串手机、bp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叫卖,讨价还价; 有的蹲在地摊前挑挑拣拣,诺吉亚、摩托罗拉、西门子、爱立信,谁优谁劣,买此买彼,举棋不定; 有的潜伏在青松翠柏丛中,睁大眼睛,注视、观察市场内每一个人的体貌特征、神态举止。 他们推断:张治成、刘安江、陈华抢劫了味美精米加工厂老板陈和业、李东仙的手机、bp机,肯定要到这里来销赃,而且急于脱手。 因为这帮恶魔嫖赌逍遥、吃喝玩乐,花销多,开支大。 近日由于他们被粤湘警方追捕、损兵折将,窜东逃西,没有抢劫到大宗现金,将抢劫的手机、bp机出手,又可醉生梦死,快活享乐几日。 李超英、何爱国的推断千真万确,丝毫无误。 当市场内的交易达到高潮时,陈华胸前挂着bp机,出现在叫买的人群中。 有人走到他面前,看货,开价。 李超英、何爱国命令侦查员们坚守阵地,暂不行动。 他们等待张治成、刘安江的出现。 过了片刻,牛高马大的刘安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在人群中出售大哥大。 尽管他头上戴着遮阳帽,鼻梁上架着深度墨镜,仍然瞒不过李超英、何爱国们的火眼金睛。 他在陈华之后出现,显然是用陈华作问路的石子。 经探测、观察,发现陈华没有被注意、跟踪,他觉得平安、稳妥,自己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与陈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彼此成照应之势,以对付警方突如其来的袭击。 李超英、何爱国默神: 张治成这家伙虽没了王军参谋,每走一步还是十分的阴险狡诈。 他俩估计,张治成隐藏在深处,不会亲自到这里来销售赃物。 不用再等了,抓捕刘安江、陈华的时机已经成熟。 他俩分工。 李超英往南,抓捕陈华。 何爱国向北,捉拿刘安江。 行动之前,他俩向分布在烈士陵园西路周围的侦查员发出暗号。 侦查员们迅速作出反应,形成两个包围圈,将刘安江、陈华割裂开来,打乱了其犄角之势。 粤湘两地侦查员们都小心谨慎,全神贯注。 他们都是有丰富经验的刑侦高手,明白在这人多拥挤的场合抓捕穷凶极恶的歹徒,做到不误伤无辜群众是头等的重要,也是十分的不易。 李超英、何爱国胸前都挂着各式各样的bp机、大哥大,在交易的人群中转悠,让这个看货,与那个谈价,自然而然地接近了各自的目标。 他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行动都要做到高度一致,这才能保证将两个歹徒同时抓获。 他俩都已走到各自的目标面前,瞄准机会,同时出手,扳腕、锁喉。 其他侦查员一拥而上,不到半分钟时间,将两个凶恶歹徒制伏。 刘安江明白自己落在了谁手中,他却故意高喊: “打劫!有人打劫!快抓抢劫犯呀!” 他企图混淆视听,扰乱现场,胆大的人把他当被打劫对象保护,胆小的人纷纷逃离。那样,他就可以从警察手中溜掉。 果然,有人把便衣警察当成了抢劫犯,拖的拖,拉的拉,一些摆摊设点的人准备逃跑。 “我们是警察!” 李超英一声大吼,同时亮出警官证,继续说道: “我们抓捕的就是多次在广州抢劫杀人的二号匪首刘安江。” 许多群众都通过新闻媒体得知张治成、刘安江特大杀人抢劫团伙的犯罪恶行,有的还将《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上刊登的对张治成、刘安江、王军的通缉令保存在手,尽量避免遇到这伙恶魔。一旦遭遇,也好及时报警。 此时,人们一听抓的是杀人抢劫嫌疑人刘安江,都愤怒地呼喊着,挥舞拳头,雨点般地砸到他头上、身上。 李超英、何爱国指挥侦查员们,一边劝人们息怒,一边押了刘安江、陈华赶紧离开烈士陵园西路。 他们上了警车,呼啸而去。 刘安江、陈华被愤怒的群众打得鼻青脸肿,低着头直喊“哎哟”。 李超英、何爱国和他俩率领的粤湘两地的侦查员却发出爽朗、畅快的笑声。 第84章 重兵布防 一时间,张治成折了王军,又损了刘安江,他像失去了左右手。他预感到自己末日来临。 他被围堵在珠江三角洲一带,进不了内地,出不了边关,时刻有被警察抓住的危险。 他恨死了警察。横竖是一死。他还要多抢几回,多杀几人。最好是杀警察,杀几个警察,扫警方的威风。 张治成原有的兵将折损大半,与警察斗,力量太弱。他加紧发展新成员入伙,并快速传授杀人抢劫的本领。 就在刘安江落网的第二天,张治成带领陈逸峰及新发展的几个成员,窜进海珠区瑞宝村,欲实施抢劫。 他自以为此次行动是聪明之举,前三天他在这里杀人抢劫,警察没有抓到他。警察知道他逃到中山市去了。刘安江也肯定会在警察面前帮他撒烟幕弹,刘安江是他的铁杆兄弟,不会像王军那样叛变,至死都会为他出力。 他短时间内连续在同一地点抢劫,警方决不会想到他敢冒此危险。 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李超英、何爱国早已对他研究透了,根据他的特点,在海珠区瑞宝村一带设重兵布防。 此时,刑警们看着他带领陈逸峰一伙进入伏击圈。 李超英、何爱国命令粤湘两地刑警沉住气,作好准备,等待他俩下达抓捕行动命令。 哪知,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一位中年女子认出了张治成,大声呼喊道: “抓杀人抢劫犯!那个矮个子男人是被通缉的杀人抢劫犯张治成!快来抓呀!” 顿时,人流大乱。 附近宾馆、酒家、机关、商场的保安、巡逻的联防人员、戴红袖套的老人,都操了家伙,朝中年女子手指的方向追赶杀人抢劫犯。 行人多是慌乱奔跑,生怕伤了自己。 张治成、陈逸峰一伙,混杂在慌乱的人流中,逃得无影无踪。 一场好端端的围捕被搅乱了。 李超英、何爱国们被弄得哭笑不得。 这能怪谁?谁都不能怪。 李超英、何爱国指挥粤湘两地刑警,分四路搜索追捕,同时留下一部分警力,埋伏在海珠区瑞宝村一带,防止张治成、陈逸峰一伙杀回马枪。 张治成、陈逸峰一伙逃至海珠区瑞宝村,趁人多混乱之机,分两股迅速逃跑。 按事先约定,他们逃到天河区火车站会合。 这伙歹徒假扮成下火车的乘客,钻进了一辆开往新塘的中巴车。 快到黄埔时,张治成看看后面没有警车追赶,前面没有警车拦截,车上乘客中也没有一个像便衣警察的。 他觉得较为安全,应趁此机会,给警方一点颜色看看,让群众骂警察是憨饭的,看见张治成都抓不着,不仅让其溜掉,还让其继续抢劫杀人。那样,群众谈起他张治成就会更加害怕,见了他也不敢像今天那个中年妇女一样大声呼喊,只会吓得悄悄躲开。 张治成越想越有理,越想越得意。他掏出手枪,大喊: “弟兄们!动手!” 陈逸峰一伙歹徒纷纷掏出手枪,比着车上的乘客,吼道: “识相点!交钱!不交钱就交命!” 满车乘客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谁曾想到这几个在天河火车站与他们一起上车的青年,竟是持枪抢劫的歹徒。 人在矮檐下,岂敢不低头。那一支支贼亮的手枪,只要扣动一下,喷出的就是要人性命的子弹。性命丢了,要着钱还有什么作用。 于是,有人带头扔出了钱包,接着就有人跟着响应。 也有宁死不屈的。 吴东昌便是其中突出的代表。他想:这还了得!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这片改革开放的大地上到处都有保驾护航的人民警察。歹徒岂敢开枪?!开枪打死了别人,自己也活不成。他的钱来之不易。 他不肯扔出钱包。 张治成用枪抵着他的脑袋,逼他交出钱包。 他站起身,欲与之反抗。就在他站起的一刹那,枪声响了。吴东昌应声倒下。 中巴车上乱成一团。 张治成、陈逸峰逼着司机停车。 乘客们以为这伙歹徒抢了钱,杀了人,要下车逃跑。 事实恰恰相反。 这伙歹徒没有下车,而是将车上乘客统统赶下了车,用枪比着司机,载着他们,加大油门往新塘方向逃跑。 途中,他们逼着司机停车,又逼着司机搬了吴东昌的尸体,扔进一处地下涵洞。 司机为了活命,不得不乖乖依从。 扔下吴东昌的尸体后,张治成、陈逸峰一伙命令司机快速开车,离开主干道,驶入乡间简易公路。 前后无人注意时,他们命令司机停车。 张治成拍拍司机的肩膀说: “你小子还听话!饶你一条活命。不过,你要给我带个口信。你回去见到警察,你就对他们说,张治成有火眼金睛,三头六臂,他们永远抓不着。只要警察放了我的弟弟张治伟、放了我的兄弟刘安江、王军,我就不再杀人抢劫。他们一天不放我的这几个兄弟,我就一天要杀人,一天要抢劫。你小子记住了没有?” 司机连连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 张治成、陈逸峰一伙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司机看见他们走不多远,钻进了山林中。他朝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骂道: “你们这帮兽牲,警察迟早会要你们吃红烧丸子!” 李超英、何爱国他们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追赶至此。 接着,四面封锁山林,组织搜捕。 直至天黑,没有发现匪徒的踪影。 李超英、何爱国决定: 继续搜索,徒劳无益。迅速回兵羊城,布控海珠区。张治成要与警察较量,显示他的高明、他的胆大,肯定还会窜到海珠区范围内作安。 一天过去了,海珠区范围内平静如常。 由于各个单位、各家各户都加强了防范,连小偷小摸的案子也没有发生。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依然是红霞飘飘,太阳灿灿。 人们起床、用餐、出门,像往常一样生活。 有人对警方的部署产生了怀疑、埋怨。认为张治成一伙不会这么愚蠢,广州这么大,到处都有钱,到哪里都可以抢劫,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海珠区抢劫。明明知道警察布下了埋伏,还往埋伏圈里钻,不等于白白送死。张治成是狡猾角色,不会这么干。 思想松懈,群防群治的大堤便逐渐崩溃。也有个别警察受了这种思想的感染,加之连日苦累奔波,无形中产生了厌战的思想苗头,觉得张治成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再次选择海珠区内作案。 这使李超英、何爱国在海珠区内的布防出现了空隙与漏洞。 他俩一再强调要加倍警惕,密切注视。 然而,有的单位,有的个人,有的警察,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张治成的行为的确如李超英、何爱国分析、判断的那样,他就是要在海珠区内作案,向世人显示他的聪明与胆大。 张治成几经观察、踩点,看准了海珠区西窑头。 这伙歹徒持枪冲进繁华热闹地带,开枪打死车主甘明清,抢劫摩托车一辆,现金2万元,还杀伤奋起追赶的3名群众。 警察、联防、保安赶来围捕,大街上车流阻塞,人群混乱,明明看见张治成、陈逸峰混杂在人群中,警察也不能开枪。 群众的生命重要。 警察的枪弹决不能误伤群众。 等到警察分开车流人群时,张治成、陈逸峰一伙已趁混乱之际逃之夭夭。 第85章 将计就计 血的教训警醒了人们,海珠区的布防工作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加强。 不过,此次布控与以往不同:内紧外松。 这是李超英、何爱国将计就计,采取的新措施。 张治成不是专找布防薄弱的部位袭击吗?那就给他多留下几处。 李超英日夜守在海珠区,不停地对布控工作进行巡回检查,生怕出现漏洞。 当李超英率兵继续加强对海珠区的布防的同一时候,何爱国独担了对刘安江的再次审讯。 这可以说是兵分两路,内外夹击。 李超英那头的布防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何爱国这头的审讯工作却举步维艰。 刘安江是张治成特大持枪杀人抢劫团伙的二号人物,在其团伙内部,他是一人之下,十几人之上,说话是一句顶一句的。 他跟随张治成,早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其团伙所杀的每一个人,所作的每一次案,他都有份。他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他明白,他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罪行。如今落到警察手里,肯定要子弹穿心。再坦白交待,也不可能得到宽大处理。 所以,他自从落网以后,一直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对待警察的审讯。无论谁要他回答问题,也不论要他回答什么问题,他总是咬紧嘴唇,头望天花板,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不吐半个字。 俗话说: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何爱国深知此话所含之奥妙。再残暴,再狠毒的人,在其焦头烂额之时,也会像常人一样,生出几分念乡思家之情。 人在春风得意,不可一世之时,当然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何爱国视刘安江为杀人恶魔,但也尽量从其身上寻找残留的、少有的常人的成份。他觉得这是攻克刘安江这座顽固堡垒的突破口。 何爱国走进审讯室。 他没有直截了当的发问,也没有用更多的目光审视,他不急不忙地泡了一杯麻阳茶,放在刘安江面前。 他又掏出一包龙山烟,与麻阳茶放在一起。 然后,他给自己泡了一杯麻阳茶,点燃一支龙山烟,悠悠地吸着,品着。 刘安江像往常接受审讯时一样,对这些仿佛没看见,没听见,只顾咬紧嘴唇,望着天花板。一切恶魔都将被时间打败,被真理打败,被真情打败。刘安江也不例外。 渐渐地,他支撑不住了。 麻阳茶、龙山烟的丝丝香味,无情地钻进了他那邪恶的肺腑。 他喝麻阳茶,抽龙山烟长大、成人。麻阳茶的清纯,龙山烟的烈性,使人清爽提神。 他嘴里流出了口水,眼里转动着泪花。 这辈子,他再也喝不到这样的好茶,再也抽不到这样的好烟。 他由此想起了家乡翠绿的大山。 家乡碧澄的溪水。 想起了家乡的吊脚楼。 想起了家乡的小背篓。 这些,他此生此世永远听不见,永远看不到了。 此时,他觉得家乡那么美好。穷是穷点,除比广州、深圳、珠海这些地方少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别的什么都不缺,都不少。 许多真正漂亮、宝贵的东西,只有湘西大山中有,这些地方找不到。 他后悔,不该为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犯下那一桩桩灭绝人性的罪行。要是不跟张治成一起出来,安分守己生活在湘西,白天进山打猎、采药,晚上搂着堂客、儿子睡觉,也能像父亲母亲、祖父祖母那样长寿,决不会二十多岁就遭枪打,就短阳寿。 刘安江想到这里,为张治成效命的精神防线逐渐崩溃。 他一次次地拷问自己的灵魂: 那样疯狂抢劫、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似乎明白,枪杀别人的同时,也在枪杀自己。这辈子抛尸它乡,再也回不了麻阳,再也回不了湘西。死前,再喝一杯麻阳茶,再抽一支龙山烟。 他端起茶杯,“咕咕”喝了几大口。 他咂咂嘴唇,再咂咂嘴唇。 接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龙山烟,塞进嘴里。 何爱国走过去,燃上打火机,给他点燃了龙山烟。看着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没有吐出一丝烟雾,真正地吸入了肺腑。何爱国这才不轻不重地说道: “我作为麻阳人,为你感到可耻。湘西几百万纯朴善良的人当中,竟出了你和张治成这样的败类、这样的恶魔。给湘西丢丑、抹黑。同时,我与你作为同乡人,也对你非常痛恨。即使将你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他盯着刘安江,加重语气说:“犯了罪,是你过去走过的路。那已无法改变。可你至今还不肯改恶从善,不肯将功赎罪。张治成还在抢劫,还在杀人,你不肯交待他的有关情况,你等于还在和他一起抢劫、一起杀人。你丧失了所有的人性。你是兽牲。你不配喝这麻阳茶!不配抽这龙山烟!” 刘安江哭了,可他说: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落个不忠不义的名分。张治成是我大哥,我死也不能背叛他。” 何爱国义愤填膺,对着桌子拍的一掌,吼道: “你这蠢猪!你对张治成效忠尽义。可张治成对你却无情无义。他派人假扮警察,杀你妻儿、父母,断你思亲念家之情,同时加深你对警察的刻骨仇恨,死心塌地跟他干,替他卖命。” 刘安江瞪大双眼,喊道: “不!不可能!我大哥不可能这样对我。是你胡编乱造骗我!” “我骗你!” 何爱国走到他面前,扔给他一封信,说: “你是读过中学的人。睁大你的双眼,仔细看看你妻子写给你的信吧!” 刘安江读着熟悉的笔记,心渐渐缩紧。 他读完信的全部内容,不禁气得浑身打颤,嘴唇铁青。被他一向看得忠肝义胆的张治成,竟在背后对他的妻儿、父母下毒手。灭绝人性,禽兽不如。若不是何局长今天将真情告诉他,到了阴槽地府,还会把张治成当大哥侍奉,还会忠心不二地替张治成卖命。 他后悔自己枉活了这么些年,把人当鬼,把鬼当人,落得如此悲惨、可耻的下场。 他不能再与警察、再与社会、再与人民为敌了。 他也不能继续做出对不起妻儿、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良心的事了。 刘安江一口气供出了张治成的活动情况以及在广州、深圳、东莞的藏身之处。他特别强调: “张治成在深圳的落脚点,除了他自己,只有我一人知道。你们去那里埋伏,肯定能抓到他。” 何爱国说:“你接着往下讲。” “还有,张治成这段时间使用的是刘健刚、欧阳修、罗干的假居民身份证。你们千万别被他蒙骗。还有……” 何爱国追问:“还有什么?” “还有,张治成化装很快,不是一下变成老头,就是一下变成老太婆,握根棍子,背只蛇皮袋,装成捡破烂的。” 何爱国这头战果辉煌。 李超英那头也取得了重大收获。 陈逸峰出现在海珠区伏击圈内。这回完全可以手到擒来。 李超英与大家商量后决定放走这条恶狼。因为张治成没有来。他们要用陈逸峰钓出张治成。 李超英一声令下,海珠区内整个布防阵线协调配合,处处追赶陈逸峰,让其感到整个海珠区、整个广州城,随时随地都有人跟踪、追捕,他没有立足、躲藏之地。 第86章 决战边关 陈逸峰不知是警察故意放他一马,还在同伙面前吹嘘自己本事大,逃出了天罗地网,警察拿他毫无办法。 他给张治成打电话,报告海珠区、广州城的形势很紧,到处都是带枪的警察。海珠区再不能去了,再去只会送死。广州城也莫呆了,再呆下去随时都可能被捕。 他要求与张治成会面,一起逃离广州,暂时到别的安全地方躲藏。等风头过去了,再杀回广州,大干一场。 张治成告诉他:珠江三角洲一带通往内地、通往边关的路全都被封锁了,插翅也逃不出去了。只能在珠江三角洲一带与警察斗个鱼死网破,没有别的退路。 陈逸峰很急,在电话里头哀求: “大哥你命大福大,多次逃出了警察的追捕。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啦!我要傍神享福,你走到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 张治成回答: “你别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与我会面。” 这一切,全在警察的监控之中。 李超英、何爱国们分析:张治成根本没有与陈逸峰会面的意思,眼下他要抛弃所有团伙成员,缩小目标,保全自己性命。留着陈逸峰不抓,对钓张治成已无作用。相反,抓了陈逸峰,还能促使张治成离开广州,逃往深圳的落脚点躲藏。张治成一定把深圳的落脚点视为最安全的避风港,因为那里除了刘安江,谁都不知道。他深信刘安江对他的忠诚,宁可掉脑袋,也决不会将他出卖。 李超英、何爱国当机立断,下令抓了陈逸峰。 接着,一方面直接与深圳警方联系,请求选派精兵强将,一道开展布控工作; 一方面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向国际刑警组织湘江支局发出莫尔斯电传,请求对边关一带联手布控,决不让张治成逃往海外。 一切部署完毕,李超英、何爱国共同率领粤湘两地刑侦高手赶往深圳。 刘安江提供的张治成的秘密藏身之处,在深圳市宝安区盐田村的一栋出租屋里。 深圳市公安局接到广州市公安局的通报,立即选派枪法准、武功高的刑侦高手,对这栋出租屋进行暗中监控。 侦查员们有的化装成渔民,坐在出租屋旁边的小餐馆里悠闲自在地品茶,有的装着买东西的过路人,与出租屋一侧小店铺里的老板谈价,有的巧扮成清洁工,挥舞扫帚清扫村路上的纸屑果皮。这一双双眼睛都警惕地注视着出租屋周围的一切。 李超英、何爱国率领粤湘刑侦高手赶到,他们对深圳警方的布控工作感到十分满意,表示深深谢意。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深圳市公安局的侦查员们都这样一致表示。 广州、麻阳、深圳三地刑侦指挥官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将距出租屋不远的一栋正在兴建的楼房作为指挥所,站在顶端能看清出租屋周围的一切。 他们根据出租屋的结构、朝向、周围的地形,绘制了行动方案,一旦张治成出现,潜伏在各个部位的刑警便按分工投入战斗。 傍晚6时40分,一位五短身材,身背蛇皮袋、手握木棍的老头,沿路捡起一页页废纸、一个个香烟盒,塞进蛇皮袋里。他慢慢接近了出租屋,到了门口,四下张望,突然闪身进入屋内。 李超英、何爱国和所有布控刑警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矮个子老头就是化装过的张治成。 “目标已经进入包围圈。各组按事先分工开始行动!” 李超英站在建筑工地顶端,用手机下达命令。 深圳市公安局宝安区分局共乐派出所管辖盐田村户口的户籍民警扮成出租屋主人陈东的亲戚,敲响了出租屋的门。 张治成将门拉开一条缝,正欲说什么,刹那间,五条彪形大汉猛扑上去,张治成被按倒在地。 “抓抢劫犯呀!有人抢我这老头子的钱啦!” 张治成大声叫喊,他企图让周围的群众听见呼救声赶来,弄得一片混乱,他便趁乱开溜。 “好一个拾破烂的老头子!” 何爱国一把抓掉张治成脸上的假眉毛、假胡子,用麻阳腔喝道:“张治成!你的戏演完了,到此该收场了!” 这时刑警们从张治成的枕头底下搜出已上膛的左轮连发手枪一支,内装5发子弹。 张治成望着他的手枪,连连摇头叹息道: “平时我枪不离身。刚进屋才卸下准备换衣。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他突然怒吼起来:“刘安江那狗杂种出卖了我!他讨不得好死!” 何爱国给他嘴里塞进一团废纸。 他再也叫不出半句。 何爱国脸上流露出得胜的微笑。他年初立下的年底前抓获张治成的誓言实现了。 刑警们押着张治成走出出租屋,金灿灿的晚霞从南海海面射过来,照到那一张张英俊潇洒、精神饱满的脸膛上,真是美极了。 刑警们为追捕张治成,两年多来承受了巨大压力,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此时才终于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第87章 点评 铲除义气赖以生存的土壤 读了此文,自然会对张治成特大杀人抢劫团伙产生无比的僧恨,尤其对张治成的恨超过了其他所有团伙成员,总觉得如果没有张治成,就不会有这个特大杀人抢劫团伙,接下来的一幕悲剧便不会发生,包括刘安江、王军等团伙成员也不会走上杀人抢劫的道路,也不会被枪决。刘安江结识张治成之前,已在广州打工数年,未曾偷抢,未曾杀人,就连没了回家过春节的盘缠,也未曾起过歹心。就因为与张治成偶然在牌桌上相识,张治成在他输得身无分文时,一下甩给他几百元。张治成如此义气之举,使刘安江感激涕零。从此,张治成指东,他不奔西,张治成指西,他不向东,服服帖帖听从张治成指挥。王军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接受的知识,见过的世面都要远远超过张治成,其从北方南下广州的初衷是想打工赚钱,并没有杀人抢劫的念头。他踏进广州,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治成,一餐酒饭,一叠钞票,他成了张治成的军师。不难看出,张治成能聚集一帮娄罗,其惯用的伎俩就是把自己装扮得很讲哥们义气,视仁义重千金,视钱财如粪土。其实,这种所谓的义气后面,是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张治成纠集一帮哥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疯狂占有的欲望。 可悲可叹的是,刘安江、王军等人,至死还不明白,还把张治成当大哥看待,当英雄崇拜。要不是民警将铁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到了阴曹地府,还会追随张治成。其实,张治成的这一着并不新鲜,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年轻人跟随他走入深渊?千百年来的封建余毒在古老的华夏大地还大有市场,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够铲除。我们天天喊要依法治国,可要全民真正做到学法、守法、依法,实在不易。由于法律的春风未能吹遍每个角落,没有吹进每个人的心田,是义气用事,还是依法办事,人们难以划清界限。我们如果还不在年轻一代身上加大普法的力度,假如有第二个张治成,那就还会有第二个刘安江、第二个王军。这决非危言耸听。 第88章 引言 这次采访纯属偶然,但其带给我心灵的震颤,留给我长久的思索,却是非常必然。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的时代,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封建皇帝被赶出金銮宝殿快一个世纪后的今天,竟然还有丁兴来这样的皇帝存在,令我震惊的同时,也使我对我们今天的社会有了更多的了解与认识,也可以说我有了一次长进与提高。 能有这次特殊的采访,这得感谢齐齐哈尔市的诈骗犯,若不是他们诈骗了宁乡县粮食局60万元人民币,我就不可能来到大别山下的麻城市,不来到麻城市,我就不可能听市公安局的同志向我谈起皇帝丁兴来以及他的正宫娘娘占再娥、东宫娘娘李旨香。我便不会有这次大开眼界、大开思路的机会。生活中往往这样,许多当时看来令人头痛的事情,过后反而成为宝贵的财富。 齐齐哈尔的诈骗犯,诈骗了宁乡县粮食局60万元人民币,我作为宁乡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对此大为恼火。为了追捕诈骗犯,给受骗单位挽回经济损失,我率领专案组北上、南下,在深圳市罗湖区抓获了主犯之一,同时得到一条线索,首犯有可能潜逃麻城市。尽管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但必须作百分之百地努力。这是刑事侦查区别于其它工作的显著特点。 6月7日,无情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我和宁乡县公安局内保科副科长肖良超、粮食局保卫科科长周国福等一行,驱车数百公里,穿洞庭,跨长江,走黄陂,夜深人静之时抵达麻城。一路上,107国道蒲坼段因修水泥路面长时间堵车,进入武汉至麻城的省道沿路成了晒麦场,只能小心翼翼,缓缓行驶。吃尽千辛万苦,总算到达目的地。这时最需要舒心睡一觉。可大热的天,带空调的宾馆不敢问津,因为办案经费有限。我们叫开了麻城市委招待所的大门,办好一切住宿手续,爬上五楼,进入房间,都急着要洗去浑身的汗臭,可旋开水笼头,不见一滴水。退房?!再一番折腾,便到了大天光。大家都万般无奈地摇摇头。刑警就这命,只好认倒霉。于是,各自往床上一倒,奏起了大合唱。 6月8日8时,我们准时跨进了麻城市公安局,接待我们的是办公室主任朱超萍,她的热情与美丽和谐统一。有的女人热情而不美丽,有的女人美丽而不热情,她是二者兼备。这对我们是一个慰藉。不待我们开口,她问: “你们从刘少奇主席家乡远道而来,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需要我们做什么工作,只管提出来。全国公安本一家,用不着客气。” 我向她简要介绍案情。每到一地,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我有个很大的缺点,易动感情。对我所爱所恨,总是旗帜鲜明。所以,每次谈起这桩60万元诈骗案,都免不了脸红脖粗,气满胸膛,恨不能立即抓住这伙诈骗犯,送入大牢。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朱超萍听着,瓜子脸依然是那样平静,丹凤眼依然是那样美丽,丝毫没被我的情绪所左右。我说完,她抿嘴一笑,说: “一桩经济诈骗案就把你气成这样,若是一桩政治诈骗案,会把你气得吃不下饭。” 她眉宇间流露出的情绪显得很老练、很成熟,似乎对生活看得很深、很透,这与她的年龄显得极不相称。职业敏感告诉我,她这话具体有所指。究竟是什么政治诈骗案呢?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想探个明白。 接着,她请示局长,安排政工室、刑侦大队、龙池桥派出所,对我们的工作给予支持、配合。我抓住这个机会,从她嘴里探听了“政治诈骗案”的真象。末了,她愤愤地对我说: “像这样的政治诈骗案,给党、给国家,给人民造成的危害和恶劣影响,与经济诈骗案比较起来要严重得多。杨局长,你说是不是?!” 我当然赞成。一起经济诈骗案,难就难在追捕诈骗犯,一旦将诈骗犯捕获,退款,判刑,受骗单位挽回经济损失,诈骗犯受到法律制裁,案子就算了结。至于地方保护主义给侦破工作设置重重障碍,万能的金钱使法律之剑处处碰壁,那是另外一回事。而丁兴来自称皇帝,装扮成“救世主”欺骗了众多的人,即使将其抓捕、送进牢房,案子也不能说了结。因为其造成的思想混乱,留下的封建余毒,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肃清。弄不好,对国家政权的巩固,对人们共产主义观念的形成,都会带来严重的影响。那损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丁兴来,一个山民,一个瞎子,他是怎样当上皇帝的呢?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呢?我利用朱超萍配合我们查找诈骗犯的机会,一有空隙,我就向她探听这些问题,只想把全过程弄明白。 第89章 红土地长出的毒菌 麻城市,位于湖北省东部,大别山南麓。这里,是著名的黄麻起义策源地;这里,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主战场。在共和国的史册里,记载着张才千等众多将军的名字;在共和国的旗帜上,有千万麻城儿女血染的风采。这是一片英雄的土地。人们要研究共和国的发展史,就必定要研究麻城。 然而,由于这里山多,且都是草不易生,树不易长的红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在政治上获得了翻身,得到了解放,在经济生活上依然过着贫穷的日子。朱超萍指着面前绵延起伏的丘陵,说: “你看,这山上,除了生长茅草、荆棘,顶多只能长松毛树、木梓树,别的什么也不长。” 人们在红土地里洒下汗水,收回红薯,小麦、稻谷,年成好,能填饱肚子,年成不好,连肚子也填不饱。 朱超萍给我讲了一个共和国元帅与大别山的故事。有一年,徐向前元帅到湖北视察,下榻东湖之滨的洪山宾馆。有几位当年曾跟随徐帅出生入死,后退伍回麻城、红安安家落户的老红军闻讯,高兴地邀集到一起,赶到洪山宾馆,求见他们朝思夜想的老首长,可遭到警卫人员的阻挡。也难怪,他们那一身打扮,警卫人员怎能相信,他们就是当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叱咤风云的勇将呢?!几位老红军指着警卫人员的鼻子吼了起来: “徐帅是我们的徐帅,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见?!” 徐帅得知昔日“黄麻起义”的老战友求见,顿时激动万分,一面严厉批评警卫人员,一面热情召见他的老部下。当共和国元帅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老战友的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这些昔日生龙活虎,勇猛无比的战士,今天已是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有的缺胳脖,有的少腿,身上留下多处残疾。无情的岁月,残酷的战争,给这些老战士带来的变化太大了。然而,在他们身上也有没发生变化的地方,他们穿着战争年代那套补了又补的粗布军衣,只是褪了色,泛了白,远没有过去那样绿汪汪。徐帅有很多话要说,但他没有说。他将每一个老战士的手紧紧地握了又握。 这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的事情。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大别山,麻城与全国各地一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由于自然环境差,距沿海开放城市远,交通闭塞,底子薄弱,要铲除千年的穷根谈何容易。早几年,麻城仍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贫困县之一。 穷则思变。穷则思富。如何变?如何富?不同思想观念的人,却有不同的做法。有的人乘改革开放的有利东风,抓住京九铁路穿腹而过的契机,开发山地资源,内引外联,凭勤劳、凭智慧,摆脱贫穷,发家致富。有的人则只知道哀叹命运的不幸,认为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不干,不革命,一心希望有神仙、有皇帝、有救世主,给他们送来金饭碗,天天吃不完,用不完,穿不完。这便是皇帝丁兴来在大别山一带得以生存、发展、蔓延的土壤。 自八十年代以来,在大别山两侧的湖北、安徽两省所属的三市县、八个乡镇,有108位善男信女,忠贞不二、死心踏地地追随瞎眼皇帝丁兴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们只要接到丁兴来传来的圣旨,立即服服贴贴,诚诚恳恳地照办,哪怕是赴汤蹈火,哪怕是献出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这108位追随者中,男性62人,女性46人,有农民,有工人;有村组干部,有国家干部;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有普通群众;有知识分子,有文盲;有教师,有学生;有如花似玉的少女,有五大三粗的莽汉;有花甲老者,有学步稚童。他们中间,还有不少“夫妻道”,“全家道”。 听着朱超萍的介绍,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些年我接触、了解类似的情况不算少。就在丁兴来自称皇帝的同一时代,安徽省农民吴扬明自称“被立王”,欺骗的人更多,波及的面更广,在与公安机关多次较量后,已于1月7日落入安徽省蚌埠市公安局布下的无情法网。湖南省耒阳市农民陈天福,自封“活佛”,神秘筹资数千万元,建立封建迷信据点“三元寺”,挂匾仪式那天,组织数万人游行庆贺,每天常住信徒、香客2000多名。在当地政府三令五申解散无效的情况之下,耒阳市政府官员、公安民警、民兵组成强有力的战斗队,清查封闭房间,规劝疏散信徒,仅用两小时,摧毁了陈天福苦心经营20年,充满神秘色彩,气焰一度十分嚣张的三元寺。就连广东、福建、浙江等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修建的庙宇、祠堂,比中小学还要多,还要气派;每天烧香敬神的人络绎不绝。所以,我已是见怪不怪。我要弄清红土地上如何长出毒菌,其怎样被公安机关打掉的心情倒是十分迫切。 朱超萍没来得及给我们介绍这些,已把我们带到了龙池桥派出所,由侦查组长黄亚新配合我们寻找诈骗犯。 第90章 死不悔改 丁兴来何许人也?黄亚新对其里里外外,根根底底了解得清清楚楚。黄亚新就任龙池桥派出所侦查组组长之前,在麻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任侦查员,摧毁死灰复燃的邪教组织“道德金门”、捉拿瞎眼皇帝丁兴来,他是专案组主要成员之一。我们见面就有了共同的话题。在他带领我们到气象巷查寻诈骗犯下落的同时,一有机会,他就给我介绍丁兴来的情况。 丁兴来身材瘦小,高不过1.6米,重不足100斤,一副空骨架,顶着一颗不太相称的大脑袋,脑门光光,稀稀疏疏几根头发向后梳得溜溜光,脸盘窄,下巴尖,两只眼睛凹陷紧闭,如同两个大窟窿。气温高时,穿件白衬衣套黄布军裤,气温低时,总是披着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 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恶心的瞎眼老头,身边时刻跟着两个中年女子,一个是正宫娘娘占再娥,一个是东宫娘娘李旨香。论年龄,这两个女人均比丁兴来年轻十几二十岁,论身材,论长相,这两个女子都比丁兴来强好多倍。占再娥身材颀长,高出丁兴来一头,虽然眼角起了鱼尾纹,可五官匀称、端正,手脚轻巧、利索,说话柔和动听,韶华虽逝,风韵犹存。李旨香也是高挑身材,鹅蛋脸盘,眉毛弯弯,鼻梁翘翘,嘴唇棱角分明,眼珠传情有神。这两个女人之间从不吵闹,从无磨擦,都全心全意地侍服这个瞎眼男人。 丁兴来眼瞎,行动不便,按常理,他应该安分守已的呆在家中,度过晚年。可他偏不,他要四处网罗道徒,发展邪教组织,他要不停地在重点道徒家中设立“据点”、“坛口”,集会念经、设坛申表、求神拜佛、封官赐印,以树立他这皇帝的威望,维护他对道徒的统治,所以,他频频活动于山村乡间。 沈洪兰,占再娥的长子,一个武大三粗的年轻汉子,被丁兴来封为“开路先锋”,长年担负着将丁兴来驮出背进的重任。无论风里雨里,无论登山下坎,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春夏秋冬,他总是那样尽职尽责,毫无怨言。 有了这两女一男的效忠,丁兴来的事业才得以蓬勃发展。 丁兴来,又名丁童星、丁同修,道名丁宫绪、丁觉春。1925年,他出生在麻城市张家畈镇丁家南冲村。1943年至1945年,他先后加入佛门练乩坛、龙门道、观音门、宣佛门、古佛门、瑶池门等反动会道门组织,1945年,被罗田县老道首周寿禄吸收为道德金门。是个迷信职业者。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摧毁了国民党蒋家王朝,人民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紧接着,对那些昔日欺压、蒙骗、坑害、愚弄百姓的反动会道门,封建迷信组织进行清剿、铲除。 1953年春天,大别山养育的将军,时任湖北省人民政府主席李先念,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关于严厉取缔反动会道门的命令》,签发布告: “查一贯道、同善社、道德金门、新心佛堂等反动会道门,在历史上即为蒋匪帮特务操纵利用,成为反革命活动的工具。其中,首恶分子多系匪特、汉奸、军阀、恶霸地主、反动党团骨干。全国解放后,他们执迷不悟,继续勾结残余势力,发展组织,造谣惑众,扰乱治安。本府为严厉镇压反革命活动,确保社会治安,维护人民利益,保卫国家大规模经济建设的安全,并挽救误入歧途的受骗群众,自即日起,对一贯道等反动会道门组织予以严厉取缔。” 新生的人民政权,威力强大无比,有令则行,有禁则止,一切妖魔鬼蜮,一切魑魅魍魉,均无法阻挡。当时的麻城县政府,坚决执行省政府的命令,一次就摧毁道德金门坛口32个,镇压罪大恶极的大、中道首9名,依法判处罪行严重的中、小道首25名,责令退道的一般成员203名。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打击取缔运动中,人民政府鉴于丁兴来情况特殊,对其作了特殊处理:他出生贫苦农民家庭,十多岁时,因患病无钱医治而瞎了双眼,迫于生存加入反动会道门。加之认罪态度好,因而对其予以宽大,未追究法律责任。 没有了生存的土壤,丁兴来也就老老实实地守在丁家南冲的土砖瓦屋里过日子。 六十年代初,国家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北边的老大哥卡脖子,南边逃亡孤岛的国民党反动派叫嚣反攻大陆,被取缔的反动会道门误以为又有了适宜的土壤,乘机从阴暗角落里钻了出来。丁兴来也不例外。网罗道徒,恢复反动的道德金门组织。1962年,人民政府再度开展横扫反动会道门的运动,丁兴来作为死不改悔的道首之一,被判处4年有期徒刑。 丁兴来如果就此吸取教训,真心接受改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到了九十年代,他就不会再度被投入大牢。尽管他被判刑,但他那依靠封建迷信吃饭的思想丝毫没有变,他就像山中的毒菌,一旦气候适宜,便毫无顾及地钻了出来。 七十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文化大革命中被破坏的党的宗教政策得到恢复、落实,像武汉归元寺、麻城五脑山等真正的宗教寺庙得以修整,重新开放。丁兴来以为这是大搞封建迷信,恢复反动会道门的好机会来了。他在他的土砖瓦屋里呆不住了,他要重新出山。他为了表示决心和毅力,特意选择一个大雪纷飞,寒风萧瑟的日子,跌跌撞撞来到麻城市蔡店河乡龟峰山脚下,摸进了他过去的同道、旧友蔡国章家。他的到来,令蔡国章惊讶、高兴。他不待蔡国章说什么,指使其迅速叫来了道德金门的后裔胡海音。 贵客到来,蔡国章自然要盛情款待,杀鸡、买酒,三人围着吊锅,边饮边侃,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慢慢地,丁兴来将话题引上了正题: “国章,你虽然背驼腰弯,但你眼不瞎,耳不聋,你未必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呀?” 蔡国章是个驼子,他伸了伸腰,瞪大被酒灌红的眼睛,问:“你是说,如今这世道变了,我们再也不能过这种窝囊日子了。” 丁兴来点点头,举起酒杯说:“我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如今,到处的寺庙都开放了,和尚尼姑都有了自己的家。我们也该搞起来了。” 蔡国章抿了一口酒,说:“就不晓得要怎么搞?” 胡海音说:“我听讲,要政府批准才能搞。不是随便想搞就搞的。” 丁兴来往桌上一顿酒杯,不耐烦地说:“批个卵!如今分田到户,黄牛角、水牛角,都是各顾各,烧香祭祖,求神拜佛,愿怎么搞都行,谁也不会管,谁也管不了。” 胡海音毕竟年轻一些,听过广播,看过报纸,真正了解外面的世界,他说:“丁叔!那恐怕不行吧!” 丁兴来以长者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那有什么不行?你年轻,经见的世面少,好多事情你不懂。过去,我,你父亲,你这位驼子叔叔,都是道德金门的总管,这大别山四周,都有我们的弟子,干什么事一呼百应,要什么有什么,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解放后,有的坐牢,有的杀头,其余的都东奔西散了。如今,还不趁机会搞起来,就会断绝香火呀!” 蔡国章担心地说:“散了这些年,一下要重新聚拢,怕不是一碗米的功夫呢!” 丁兴来说:“莫讲泄气话。事在人为嘛!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下决心,没有走不通的路。” 对着烟雾腾腾的吊锅,对着飘散红薯、酒精味的酒杯,三张臭哄哄的嘴吞进,吐出,吐出,吞进,最终密谋出了一个复辟道德金门的行动计划。 第91章 如此师徒 以妖言相威胁,逼人入道是丁兴来复辟道德金门,扩充势力的重要手段。 大别山区,经济落后,医疗条件差,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患了病,常常无钱医治,小病成大病,最终成为不治之症。 丁兴来看准了这点,以此为突破口。哪家有人患病,他就出现在哪家。 黄亚新告诉我:据丁兴来交待,占再娥就是被他连哄带吓,吸收进道德金门,很快成为了他的正宫娘娘。 那是秋天的一个夜晚,他摸进了占再娥拥有的那栋四缝三间的土砖瓦房。进门,他神秘兮兮地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连声惊呼:“姐姐呀姐姐!你家里阴盛阳衰,不但克夫,还会克子呀!” 占再娥吓得目瞪口呆,待醒过神来,赶紧拉住瞎子的手,问道:“你不用看,不用问,对我家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是何方仙人?” 其实,丁兴来踏进她家之前,早作了调查研究。占再娥年轻时是木栖河一带出了名的“铁姑娘”,抛粮育种,插秧割稻,掌犁扶耙,挑土夯硪,男子汉能干的,她能干,男子汉不能干的,她也能干。加之长相端正,口齿伶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没有不夸赞她的,没有不喜欢她的。那些有能耐的男子汉,总是想方设法接近她,给她献殷勤,讨她喜欢。那时的占再娥,在外面大出风头,回到家,受到百般侍候。她的男人,模样英俊,可老实厚道,三天讲不出两句话,在社会上没有地位。这样,她显得比男人高出一头,无论干什么,都是发号施令的口气。男人生怕这标致、能干堂客跑了,处处呵着、哄着。女人的青春毕竟短暂。天下再漂亮的女人,只要生儿育女,也会失去花的鲜艳,水的清澈。不知不觉中,占再娥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能力与丰韵自然减退。围着她身边转的男人大为减少。此时,她自己的男人患了重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承担。春天,别人的责任田里换上了绿装,她的责任田里还是一半绿、一半黄。她一个人扯秧,一个人插秧,与人家夫妻双双早晨同出晚上同归相比,她的进展自然要慢一半。夏天,别人收回了早稻,插下了晚稻,她的早稻虽然晒在了禾场上,可晚稻还在秧田里没有挪移。这些,占再娥都对付过来了。她只希望男人早些病好,也能够夫妻双双出,夫妻双双回。 然而,她的好日子在前面过尽了,老天爷要惩罚她了。她的丈夫一病不起。送进公社医院诊治,不见半点好转。转往县医院、省医院,手头没有钱。她找过去相好的男子求借,那些男子汉都说男子汉在家不管钱,要借钱,就得向老婆打报告。占再娥气得喉咙发硬,泪水直滚,悔不该当初让这些男子占荤腥。她算是看透了人间冷暖,花儿鲜,有人拣;花儿落,有人挫。未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病死。正当占再娥走投无路之时,那些活动于山乡的巫婆、神汉纷至沓来,有的看相,有的观风水,点几支香,画几道符,吃喝一顿,飘然而去。占再娥丈夫的病不但未见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沉,终至一命呜乎。占再娥泪水未干,大儿子沈洪兰又病得死去活来。 丁兴来正是抓住火喉,来到占再娥家。据他的经验,像占再娥这种人,最容易被哄,最容易被吓,最容易被骗。果然,他进门几句话,吓得占再娥说话声音打颤: “你真是仙人下凡!你要积德行好,救救我的儿子呀!我没有了丈夫,我不能再失去儿子呀!” “要想救你的儿子,办法只有一条。”丁兴来话说一半,故意停住,进一步试探占再娥的态度。占再娥抓住瞎子的手,央求:“师傅!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就不知大姐依与不依。”丁兴来卖弄关子。 “只要能救我儿子,什么办法我都依。”占再娥双膝跪在瞎子面前。 丁兴来神秘地说:“你们全家都加入我的门子,就会消灾免祸,人丁兴旺。” 占再娥不解,迷惑地问:“加入什么门子?” 丁兴来说:“就是道德金门啦!入了金门道,天盘挂了号。阎王爷不但不勾去你家的人,还保佑你全家平安无事,发财享福。” 占再娥还是不明白,问:“师傅!这金门是个什么门子,有好宽,要走好远?” “嗨!你这都不明白呀!”丁兴来夸大其词:“如今,那些当干部的,那些当党员的,他们为什么日子过得好,吃不完,花不完,就因为都加入了我的门子啦!你还不知道呀!不过,这是保密的,他们不会让你知道。我告诉你,湖北、安徽两省,加入我这道德金门的人多啦。凡是那些过好日子的,都是我这门子里的人。这道德金门,就是以道德二字为纲,让地上有灾有难,受苦受磨的人,都可以进入灵霄宝殿,受皇帝恩宠,福贵享不完,荣华受不尽。不信,你就试试看!” “哦!”占再娥又问:“那还要不要到田里做工呢?” 丁兴来说:“只要你加入门子,跟我走,就不要拌泥巴了!” “那好!那好!”占再娥两眼露出欣喜的光芒,起皱的脸上升起多年不见的红晕,她仿佛又回到了“铁姑娘”时代。她连声说: “师傅!我跟着你走,我们全家都跟着你走,海枯石烂不回头。” 占再娥叫醒正做梦的长子沈洪兰、次子沈孝兰,母子三人跪在瞎子丁兴来面前,焚纸烧香,发愿立誓,生是丁兴来门子里的人,死是丁兴来门子里的鬼,共图大业,共享荣华。 拜过之后,占再娥扶丁兴来入房休息。丁兴来拉过占再娥,悄声道:“从今以后,我是师傅,你是弟子,师傅弟子本一家。你诚心敬神,我不会把你当外人。今夜,你跟我睡一床,我给你供血输仙气。”他见占再娥不吭声,生怕她不依,又强调说:“师傅把精血输送给你,让你感受到仙气,尽早成仙呀!” 占再娥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说:“师傅大恩大德解救我们全家,我照你讲的做,我听你的话。” 此后,丁兴来用同样的手段,拉李旨香加入了他的道德金门。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占再娥这个吹鼓手,骗人、唬人更容易。李旨香的丈夫身患重病,无钱医治,经受不住折磨,自缢身亡。李旨香每日忧思,精神恍惚。丁兴来跨进李旨香家的门,先是摸摸李旨香的脉,再在堂屋里转一通,说:“大事不好!你男人要邀你一起去阴间地府。看你愿不愿去。如果不愿去,你就赶快入我的道德金门,我给你驱魔斩妖,拿魂捉魄,包你百病消除,长寿添福。” 占再娥一旁帮腔:“丁师傅是神仙下凡,道法高明,经他治病的人,没有一个不见效的。看我罗,原先妖魔缠身,病病蔫蔫,搭帮丁师傅使法,我什么病都没有了,吃得,睡得,做得,好快活咧。旨香妹妹,麻利些给丁师傅下拜。今天你入他的门子,明天你的病就会好,还会长寿不老。你相信我的话不会错。” 占再娥现身说法,李旨香当然相信。 这一夜,在李旨香家的土砖瓦屋里,丁兴来给女主人输送了仙气。从此,丁兴来身边又多了一个中年女子。 后来,丁兴来自封皇帝,李旨香成了他的东宫娘娘。几年来,李旨香丢下三个亲生女儿不管,一直跟着丁兴来四处传经联络。她哥哥找到她,劝她回家过安份守己的日子,三个女儿,大的才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没有父母照管,好可怜呀!李旨香不听。她哥哥气急了,狠狠揍了她一顿。李旨香挨了揍,还是不肯归屋,并吓唬她哥哥道:“你打了东宫娘娘,皇帝会派人捉拿你。” 这些年,李旨香的三个女儿全靠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关心、帮助,渐渐长高了,长大了,可她们失去了上学的机会,成了新一代的文盲。 黄亚新讲完这些,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再有丁兴来这样的人走进那座土砖瓦屋,这三个女孩该不会像她们的母亲一样上当受骗吧!” 第92章 梅花、百灵鸟、荒唐合同 我从后来了解到的更多事实中,才真正感受到黄亚新的担心不无道理。在大别山一带,受到丁兴来欺骗的,除了占再娥、李旨香这种历经生活磨难的中年女人,更多的则是年轻无知的女子。 丁兴来为了欺骗麻痹更多的山里人,他继承道德金门老祖宗的衣钵,到处设立“据点”、“坛口”,不定期地集会念经,设坛申表,求神灵,拜菩萨。他除了口传迷信邪说外,还四处散发、传抄各种经书,如《太上老君道德天尊演说三期渡劫真经》、《高王经》、《东狱解冤真经》、《司命经》、《北斗经》、《太阳经》、《五公经》、《金光咒》、《荡秽咒》、《降龙咒》、《发戒咒》、《雷火咒》等二三十种经书经咒。其中,《老君经》是“道德金门”的核心经书,丁兴来限令加入他的门子的道徒人手一份,他鼓吹:“家有《老君经》,灾难永不生,外出带此经,两脚似腾云。” 韩梅花,19岁,丰满,圆润,眼珠黑溜溜,脸蛋红扑扑,一年前与邻村聪明能干的小木匠订亲,虽不像城里的男女那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可也常有往来,互相爱慕。一年来,她没让小木匠碰她,可一夜之间,竟让瞎子丁兴来占有了自己的身子。 韩梅花的父亲病故,不久其弟又患了伤寒,其母每日里烧香敬神,求观音保佑,求菩萨保佑。一日,表姨李旨香请来瞎眼神医丁兴来。酒足饭饱之后,丁兴来对韩梅花的母亲说:“你儿子的魂魄被游神阴兵捉去了,还不要回来,命就保不住了。”韩梅花的母亲吓得浑身发抖,拉着丁兴来的手哀求:“丁师傅!都说你是神医,包治天下百病,你一定要保住我儿子的命呀!” 丁兴来说:“这你放心!我是柏子大仙下凡,在天上统管三界,这次下来是普渡有缘之人上天成仙。只要你母女俩接点我的仙气,游神阴兵就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你儿子的魂魄送回来。” 李旨香一旁念叨道:“仙圣到家福禄至,迎神赛社得病除。妇人赤身主大吉,男子裸体命通达。” 丁兴来放下蚊帐,给韩梅花的母亲输仙气。 韩梅花感到奇怪:难道这能治好弟弟的病。不等她问出口,母亲从蚊帐里钻出来,兴冲冲地对她说:“这个瞎子师傅是天上派来的真神,各路神仙都要听他的。你弟弟的性命保得住保不住,全靠他一句话。他说,男病女来医。我接了他的仙气还不够,你是做姐姐的,也要接丁神医的仙气,这样才能保住你弟弟的命。” 韩梅花不知母亲和瞎子在蚊帐里到底搞些什么鬼名堂,但有一点她明白:男女鬼混在一起,总是不光彩的事。她当然不肯。她说:“我不信!我不信这样能治好弟弟的病。” 丁兴来听见了,他欲擒故纵,道:“算了!算了!你做姐姐的心不诚,你弟弟的病我治不好啦!只能眼看着你家里断子绝孙。” “好女儿!娘求求你,听我这一回吧!”韩梅花看着跪在面前的母亲,眼里流下了泪水。她拉母亲起身,母亲不肯,道:“你不答应,娘就不起来。娘吃尽千辛万苦,才把你姐弟俩拉扯大。你弟弟死了,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梅花!娘求你,去接丁神医的仙气,把你弟弟的魂救回来呀!” 韩梅花不知如何是好。 李旨香连哄带吓,将她推进了蚊帐。紧接着,蚊帐里传出哭泣、呻吟。 一朵鲜美的花,被魔爪揉得粉碎。 胡秀云,17岁,大别山的泉水,红土地里的米粮,将其滋润得活脱脱,水灵灵,蛾眉,凤眼,粉红的脸蛋,雪白的牙齿,高挑的身材,如云秀发,爱唱爱跳爱笑,是村里的一只百灵鸟。说媒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后生小伙总是寻着理由往她家里跑。胡秀云的父母无论对谁,都是一句话: “云儿还小,懵里懵懂不知事,让她在俺身边还多长几年。” 谁也没想到,这只百灵鸟,竟被瞎眼老头丁兴来逮走了。 那天,丁兴来、占再娥、沈洪兰来到胡秀云家传经,胡秀云的父母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替女儿许愿画押,入了道德金门。 占再娥对胡秀云全家说:“从今往后,秀云姑娘就不是一般的凡人了,而是天上的仙女。芦席对芦席,板壁对板壁。是仙女,就要嫁给天上的大仙,往后才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丁师傅是天上派来的大仙,你们晓得啵?” 秀云姑娘好生奇怪,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占再娥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刻。你和丁师傅一个是大仙,一个是仙女,这才叫门当户对。你此生此世,只能嫁给丁师傅。要是嫁给别的人,你会一辈子受罪。” “胡说!”秀云骂道。 “不许触犯神灵!”念经打坐的丁兴来威胁道:“我把实话告诉你,我俩有三世的姻缘,前两世被人挑拨没能结合。第一世是梁山泊与祝英台,第二世是牛郎和织女。你看,那两世人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难呀!你想我,我想你,就是不能到一起。这第三世,要是还不抓住机遇,大胆成亲,天会塌,地会崩,大别山变成海,看不到一个人。” “姑娘!你不顾自己,也得替天下的人着想呀!”占再娥连哄带骗,扯了胡秀云,进入睡房,接丁兴来的仙气。并继续威胁道:“亏你还是仙女下凡,一点都不懂事。你以为这个世界永远会这样平平静静呀!‘三期末劫’就要到了,兵劫、瘟劫一来,凡间的男子就会争着抢你,把你撕成碎片,这个取你的手,那个拿你的头,你没有一点办法。你趁早接了仙气,谁都奈何不了你,什么劫难也不怕。” 占再娥扒下胡秀云的衣服,按在床上,让丁兴来注仙气。 胡母胡父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蹂躏,被糟蹋,不但不反感,反而满意、高兴。女儿接了仙气,成了真正的仙女,不怕天灾人祸,永享荣华富贵。 接下来的事情更荒唐。 丁兴来、占再娥、沈洪兰走了,不久,他们又来了。进门,占再娥抓住胡母的手,连声说恭喜。 胡母瞪大眼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占再娥得意地说:“恭喜你要当国母了,再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吃苦受累了。” “国母?”胡母还是听不懂,问:“我又不姓国,什么国母?” “你还不明白呀!国母,就是皇帝的丈母娘。昨夜上天传言,说丁师傅马上要登基坐朝,飞身蜕壳,返老还童,成为天下最漂亮、最开明的皇帝。你女儿跟他有三世的姻缘,只有这次才能真正的成全。丁师傅担心她进宫后一时难以习惯,今天特意接她去实习实习,到时候再封为西宫娘娘。” 真是喜从天降。胡父胡母高兴得流出了眼泪。胡父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深望三尺水,远看一座山,遇事想得长远。饭桌上,他敬了丁兴来一杯酒,说:“你当皇帝,我女儿当娘娘,这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你真正坐了金銮殿,天下的女子要谁挑谁,那时要嫌弃我女儿,那可怎么办?” 丁兴来说:“我和你女儿已经有了三世的姻缘,这一世好不容易成全,我怎么会嫌弃她呢?!” 胡父说:“光嘴巴讲是不能算数的,要写一个合同,俺才能有个把凭,心里踏实些。” “那好!那好!”丁兴来马上口授,沈洪兰笔录:“丁兴来转世还童,坐朝称帝,娶妻胡秀云,赐封西宫娘娘,日后如有嫌弃反意之心,不成前任,忘尽旧恩,身遭五雷火劈,永无一说。” 胡父胡母接过合同,如同真正当上了国父国母,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听了黄亚新的情况介绍,我非常气惯,仿佛不是在追捕齐齐哈尔市的经济诈骗犯,而是要捉拿瞎眼皇帝丁兴来。纯朴、善良的大别山人,竟被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瞎老头愚弄,我恨不能将其抓住,一把捏碎。黄亚新告诉我,据丁兴来自己交待,自1980年以来,他除了长期与占再娥、李旨香非法姘居鬼混外,还利用“诊病”、过“仙气”等方式哄骗,用妖言恐吓等手段,先后骗奸妇女达55人,在每次的“登殿称帝”仪式后,他至少与三名以上女子同床,通宵奸宿。在这些受害女子中,年龄最大的63岁,最小的16岁,其中有母女,有妯娌,有姐妹,有婆媳,有亲家等。丁兴来一伙为了满足物质欲望,还巧立名目,诈骗勒索道徒钱财,除在串道过程中收取“诊病费”、“入道费”、“送礼费”、“庆寿费”外,还规定凡是入了金门道的人,都要按时按量供奉粮油、烧柴、蔬菜。占再娥、沈洪兰还分头到生活困难的道徒家催逼。 第93章 山窝里上演的一幕丑剧 六月的大别山,虽烈日炎炎,警车穿行于连绵起伏的山岭间,却让人觉得阴凉如秋。我们追寻的线索延伸到三河口水库,警车便翻山越岭,朝那里进发。 经过单家独户一栋瓦屋时,黄亚新连忙招呼停车。他手指山间,说:“你们看看,这方圆十几里,就这一户人家,像不像世外桃源?!” 的确,举目望去,远山近岭,除了绿树翠竹,不见第二户人家。 黄亚新告诉我们,这是丁兴来登基称帝的据点。户主姓江,近几年承包荒山,手头活了,日子好过了。但一家人总担心政策有变,好景不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丁兴来就是抓住这一心理,一番威胁、恐吓,发展江姓一家八口,加入道德金门。由于江家所处位置偏僻安静,避人耳目,丁兴来经常召集山下道徒到此集会念经。 这天,丁兴来由沈洪兰背着,身后跟了占再娥、李旨香,又一次来到江家。 江家八口,又像往日一样忙开了,有的沏茶,有的拣菜,有的煮饭,有的倒酒。家里能拿上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盛情款待丁神仙一行。 餐桌上,丁兴来两盅酒下肚,突然跌倒在地,身子卷缩一团,口里白沫直冒。江家人急了,欲将其救起。占再娥制止道: “丁师傅进入仙界,切不可惊动,每逢菩萨召他商量要紧的大事,他都是这样。” 占再娥话音未落,只听丁兴来狂呼大叫: “三期末劫要到了,真命天子要登位,天下,天下是丁兴来的了!” 占再娥惊喜异常,赶紧放下碗筷,指使沈洪兰道:“兰儿!快,快把上天的传言记下来。” 沈洪兰拿了纸笔,记下丁兴来呼喊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丁兴来在地上静静地躺了一会,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一双瞎眼连眨直眨,问道:“你们都在干什么呀!” “我们在听上天传言呀!”占再娥回答。 “上天,上天说什么啦?”丁兴来似乎不知他刚才表演的一幕,急切地追问:“快告诉我呀!” “上天说三期末劫到了,皇帝要登位了!这天下是丁兴来的了。” “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丁兴来连干三杯酒,站起身,挥着手,俨然一副皇帝的神态,命令占再娥:“你为何这么笨?!赶快下山,把上天的传言告诉我的弟子们。拥护我当皇帝的,自己想做大臣的,今夜都集中到这里来。我要开坛升殿,登基坐位!” 占再娥、李旨香、沈洪兰分头下山。 丁兴来指挥江姓一家八口,着手皇帝登基的准备工作。 煞黑时,道徒们打着手电,举着松枝火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从大别山四面,从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朝江家瓦屋走来。 丁兴来早已端坐于堂屋上首,一张铺垫着红布的大方桌摆在他面前,一盏特制的四芯煤油灯挂在他头顶。瞎子的耳朵灵。他听到山道上传来的阵阵脚步声,简直心花怒放,两只瞎眼连眨直眨。 占再娥、李旨香归来,赶紧分立他两旁。 沈洪兰归来,不用吩咐,把守在大门口。 各路道徒相继抵达,谁也不吭声,都神秘兮兮地跨进大门,毕恭毕敬地朝丁兴来跪拜。 登基仪式开始,江家瓦屋鸦雀无声。 两位姑娘手托果盘,从两侧飘然而出,至丁兴来面前,软声道: “皇上,请!” 丁兴来从托盘里摸起一杯酒,一口干尽,然后威严发话道: “上天传言,天下有劫难,尸体抛路边,好屋无人住,夫妻不团圆,田地无人种,十个中间留二三。” 道徒们齐声道:“师傅!快救救我们吧!” 丁兴来依然说道:“天上、地下、人间,末日来临,这就是三期末劫。天要改,地要变,人间要发大瘟。你们都是我的徒弟,都入了道德金门。天盘挂了号,地府不抽命,灾难永不生。死了不入地狱,还可上天成仙。” 道徒们齐声呼喊道:“多谢师傅赐恩!” 丁兴来继续说道:“今日上天传言,我乃改朝换代的皇帝,拯救天下所有受难之人。我是皇帝,你们自然就是我的大臣。” 占再娥领头呼喊:“万岁!万万岁!” 道徒们齐呼:“万岁!万万岁!” 丁兴来一阵得意的大笑,然后一个个点名封官: “占再娥!” “臣在!” “封你为正宫娘娘,大夫人,昆仑台上59级万道仙法总管。” 占再娥连磕三头:“谢皇上龙恩!” “李旨香!” “臣在。” “封你为东宫娘娘,阴家家长,昆仑山上顺天万道仙法金官。” “沈洪兰!” “臣在。” “封你为宰相,第一位大臣,灵霄宝殿统兵元帅,靠山大王。” “胡秀云!” 堂屋里无人应答。 丁兴来又一次喊道:“胡秀云!胡秀云来了没有?” “皇上!姑娘她来了,她来了。”占再娥连声回答,赶紧拉了拉站在道徒中间,神情麻木,举止无措的丹凤眼姑娘胡秀云,走到瞎子面前,一把按其跪下,吩咐道:“快回答,臣在。” 胡秀云依样画葫芦,一一照办。 丁兴来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语气柔柔,问道: “秀云!朕当年给你立的合同带来了吗?” 不等胡秀云答话,其母连忙从后面跨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发皱的纸,递上前,道:“皇上!您当年立的合同我带来了。您看看吧!” “不用看了!”丁兴来手一挥,显得很干脆,道:“当年韩信落难之日,幸得漂母相助,才有后来设十面埋伏,布四面楚歌,逐鹿中原,争雄楚汉的辉煌业绩。朕今日得天下,坐皇位,也搭帮你母女俩给我的温暖。朕岂肯背负前言,做不仁不义之辈。朕封你为国母。你既是国母,便用不着下跪。” “谢皇上!谢皇上!”胡母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连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丁兴来给30多人封了官职,最后宣布: “开天泰运还童春,初兴有难之时,虔诚大庆三天,无限奉献庆寿。任何人,任何物,不论山村,鸟雀,不可乱飞,不论南北二京,不论乾坤与足下,永决不移!” 木板瓦屋里,道徒们面朝瞎子,再次齐声狂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亚新绘声绘色地给我介绍完这一幕丑剧,不禁扑哧一笑。我本非常气愤,不知他为何反而发笑。他告诉我: “登基仪式完毕,道徒们都不肯离开这木板瓦屋,纷纷向丁兴来要官印、官服、官奉。丁兴来答应立即给官印,可官服、官奉只能许诺慢慢来。道徒们仍不肯走。经他怪语威吓,经占再娥巧言劝说,道徒们才各自回家。” 我望着木板瓦屋,我望着木板瓦屋四周的大别山,心里想了许多许多。大别山中的每一寸土地,无不浸润着烈士的鲜血,山上的每一棵树竹,无不饱含着战斗的激情。如今,为什么会滋生出丁兴来这棵毒菌?我仿佛忘记了我是在追捕齐齐哈尔市的经济诈骗犯,我只想一把逮住丁兴来,他欺骗了这么多善良纯朴的大别山人,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太大了。抓住他,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第94章 案了情未了 根本不用我费神费力,瞎眼皇帝丁兴来早已被捉拿归案,同时落入法网的还有占再娥、沈洪兰、李旨香等9名主犯。其他101名道徒通过办班学习,对丁兴来及其道德金门有了清醒的认识,对自己的言行作了深刻地反省,向政府表示愿意悔改。之后,各自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做自己该做而又值得去做的事情。 麻城市公安局与湖北省罗田县公安局、安徽省金寨县公安局联手合作,在大别山鄂、皖边沿结合部侦破这起特大“道德金门”复辟案,摧毁所有坛口、据点,历经千难万险,饱尝酸甜苦辣。黄亚新谈起这些时,神色平静,语气柔和,毫无炫耀的成份。他说: “杨局长!我们都是同行,对侦查破案的感受自然一样。为了惩治丁兴来一伙,苦点,累点,我觉得都算不了什么。我感到痛苦,感到难受的是,那么多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居然被一个瞎子牵着鼻子走。他们掉入了陷阱,当公安民警伸手把他们从陷阱里拉出来时,他们还高低不肯,坚持自己不是掉进了陷阱,而是进入了天堂。就连丁兴来被关进了监狱后,同狱的罪犯还把他当‘皇帝’供奉。我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容易上当受骗?这样甘愿上当受骗?” 这事,这话,给了我深深的启迪。我此次麻城之行虽未抓获诈骗宁乡县粮食局60万元巨款的犯罪分子,可我得到的收获却远远超越了抓获诈骗犯本身。 我和肖良超、周国福告别麻城,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第95章 点评 提防精神麻醉剂 谁都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皇帝。中国早已没有了皇帝。中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早已在本世纪初被请出了金銮殿。文中所表现的皇帝丁兴来,尽管他有正宫娘娘、东宫娘娘,尽管他封了宰相、封了元帅,也尽管有人向他叩头朝拜,高呼“万岁”,但他不是皇帝,他只是山窝里滋生出的一棵毒菌。正常人对他不屑一顾。稍有法律意识的人,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严词谴责,并扭送司法部门。然而,事情往往不按正常的逻辑发展。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山民,一个常年瘫痪在床上的瞎子,居然成了山里人的救世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这些追随者,崇拜者,只要接到丁兴来的圣旨,立即服服帖帖,诚诚恳恳地照办,赴汤蹈火,舍家献身,在所不惜。这些人当中,如果是文盲,是傻子,是痴呆也罢。恰恰相反,有工人,有农民;有村组干部,有国家干部;有共产党员,有共青团员;有教师,有学生;有如花似玉的少女,有五大三粗的汉子。 凡有良知的人读到这些,气愤是肯定的。但更多的应该是忧虑。丁兴来登基称帝的这块土地,曾经是麻黄起义的策源地,曾经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主战场,成千上万仁人志士的鲜血洒在这里。丁兴来登基称帝的年代,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的年代。丁兴来凭什么上演了登基称帝的这一幕丑剧呢? 在诸多的因素里面,其中有一条特别值得一提。那就是瞎子丁兴来用义气这支麻醉剂,麻醉了那些追随者的神经。丁兴来是旧社会过来的老道徒,凭他多年的观察,知道山里人仗义。采取强迫手段达不到的目的,以许愿,以哄诈,以博得同情和怜悯为手段,反而能顺利达到目的。丁兴来不是以妖言相威胁,逼人入道;就是以利益相许诺,拉人入道;或是装神弄鬼,骗人入道。人们都希望过上好日子,而丁兴来恰恰能使人们的希望变成现实,人们当然追随,当然服从。在追随、服从的过程中有人明明感觉到受骗上当,也不敢揭发、控告。因为那些尚未察觉、醒悟的人会责怪你不讲义气。丁兴来全是为你好,你却不识好。良心狗吃了。于是,形成一轮又一轮恶性循环,丁兴来便占领了越来越大的市场。好在麻城市公安机关高悬法律之剑,粉碎了丁兴来的皇帝梦,那些善男信女接受了法律的洗礼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如今,依法治国的力度正在加大,相信大别山再不会上演类似的丑剧。 第96章 珠宝行遭劫 3月12日,刚过午的阳光从南海上空投过来,以极大的热情和真诚,抚摸着湘江这片神奇的土地。 2时零4分,一片乌云突然从大雾山涌起,遮没了灿烂的阳光,阴影笼罩湘江上空。 在皇后大道那多彩的人流中,有5名青年男子说说笑笑地溜达着,他们走进这家商场看看,出来,又跨入那家店面瞧瞧,又出来,连一包香烟也没有买,似乎是毫无目的地逛逛。然而,从他们那狡黠的眼神,从他们那一致的步调中,隐约可以看出他们是在实施一桩什么大的行动方案。 果然,当这5名青年男子嘻嘻哈哈来到皇后大道中29号周大福珠宝有限公司门前时,其中一年纪稍大、身材瘦长的青年朝金行内抬了抬下巴,其余4名青年与他一样,同时刷地从怀里掏出冷帽,蒙在头上,只露出两只凶光闪闪的眼睛,冷不防扑上去,5双手变成5副魔爪,死死掐住守护金行门口的护卫员,摔倒在地,夺得其手中的一支长猎枪,紧接着各自拔出短枪,冲进周大福珠宝行,枪口对着正精心挑选珠宝和金银首饰的数名顾客和热情为顾客服务的男女雇员,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面对突如其来的枪口,面对冷帽蒙面的劫匪,无论是柜台内的雇员,还是柜台外的顾客,都吓得两腿哆嗦,浑身打颤。他们明了反抗与不从将付出的代价。俗话说,越是有钱的人越胆小怕死。在这里,买金银珠宝的,卖金银珠宝的,都算得上有钱人。没钱人,不会走进这里来。他们乖乖地站在原地,除了心脏和毛细孔剧烈地动作外,手与脚、眼与嘴都是分外地听话,分外地老实。 5名劫匪见面前的这些人这么好对付,越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又是那瘦个子青年使了个眼色,其中两名劫匪继续举枪对准顾客和雇员,另外3名劫匪挥起枪托,砸烂金饰珠宝柜,将柜内闪闪发光的珠宝,烁烁生辉的金饰,连连抓进事先准备好的胶袋内,短短几分钟时间,吸不完一支烟,喝不干一杯酒,旋不开一个舞步,献不尽一声奉承,而这5个劫匪却“哗哗啦啦”砸碎了一溜金饰珠宝柜,掳掠了柜内价值1200万港元的金饰珠宝。“砰砰砰!”5劫匪扣响手中的短枪,火花在大理石地面腾跳闪烁,硝烟在金行内弥漫扩散,雇员和顾客都用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脑袋,不敢睁开眼。枪声停息,金行内死一般沉寂。买金银珠宝的,卖金银珠宝的都还闭着眼睛,不知身边的人是死是活,反正自己还活着就行。 街上的行人看见劫匪从这里打劫后逃走,而店内却不见动静,有好奇者走进金行,见了那依然抱头缩颈的众生相,便大声提醒:“劫匪早已逃走了,还不赶快报警!” 第97章 “的士”遁逃 5劫匪撤出周大福珠宝行,门口,见先前被打倒在地的护卫员已经苏醒,正欲爬起身,他们又朝其头部、胸部、腹部等关键部位狠狠地踢了几脚,这才撤下,一起冲上皇后大道,当街拦截住一辆“的士”,命令司机赶快将他们载离此地。司机稍有犹豫,劫匪吼道:“还不乖乖开车,就叫你脑袋开花!” 司机没有反抗,双手紧握方向盘,两只眼睛直视人流滚滚的大街。那瘦个子劫匪与司机并排而坐,枪口对准其脑袋,命令将车驶往柴湾码头方向。其余4名劫匪堆在后排,都把枪口对着车窗外。 “加速!加速!” 瘦个子劫匪连连催促。司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油门加到最高档,车轮滚滚,风声啸啸,行人两边倾斜,楼群迅速后滑。 “开这么慢,讨死呀!” 瘦个子劫匪还嫌“的士”跑得太慢,枪口戳着司机的太阳穴,愤愤地威胁。司机不点头,也不摇头,喇叭按得“嘟嘟”响,逢车就超,逢人就让。掠过希尔顿大酒店,驶过红棉路口,上了金钟道,街上的行人都朝这辆异常行驶的“的士”投以惊异、奇怪的目光。 突然,警笛啸叫,警灯闪烁,警车飞速追来。 几分钟前,湘江警署值班警官接到周大福珠宝行的报警电话,不禁为之一惊。尽管打劫金行,抢劫银行的恶性案件在湘江时有发生,但周大福珠宝行5个月内连遭两次抢劫,这在湘江也属罕见。去年10月26日,也是下午,也是5名劫匪,洗劫了周大福珠宝行,劫走价值约2000多万港元的金饰,此案迄今未破。5个月后,周大福珠宝行又遭5名劫匪抢劫,共抢走价值约1200万港元的金饰,还抢走银行护卫员的一支长猎枪。随后,劫持一辆“的士”遁逃。这两起抢劫案,是否一伙人所为?案情重大,必须直接报告警务署最高长官——湘江警务处处长李君夏。 湘江皇家警察素以反应快速、行动敏捷著称于世界警坛。不到一分钟,案情就传递到了李君夏脑海里。 李君夏命令湘江皇家警署重案组,迅速调集各路警力,朝5劫匪逃窜的方向合围。 “的士”司机听到警笛鸣叫,心中暗喜。他一直在寻找脱逃的机会。在穿过红棉路口时,他本想趁急转弯之机,飞身下车,虎口逃命。但他担心劫匪因此而恼怒,开枪扫射两边的行人和车辆,那样不知有多少人要流血,要丢掉性命。他可以逃命,但他没有逃命。 他手里的方向盘握得紧紧的,脚下的油门蹬得牢牢的,他的太阳穴也被瘦个子劫匪的枪口抵得死死的。 “你若耍半点花招,就叫你去见阎王!” 瘦个子劫匪咆哮。 “鹅头,条子追上来了,我们怎么办?” 后座上的四劫匪问前排的瘦个子劫匪。 “快!快扔手榴弹!” 瘦个子劫匪命令。 “轰!”一声巨响,天摇地晃,烟雾升腾,撒满阳光,充满笑语的大街,此时黑烟滚滚,哭声阵阵。 “的士”司机见5劫匪作困兽斗,连忙推开车门,纵身跃出,然后连续几个翻身,滚到街旁。瘦个子劫匪连连朝其开枪扫射,子弹在身子滚过的地方敲出一串串火花。瘦个子劫匪连忙抓住方向盘,驾着“的士”狂奔。 警车紧追不舍。 在轩尼诗道与竖拿道交汇处,5劫匪又朝街上扔出了第二颗手榴弹,与此同时,瘦个子劫匪乘机抓住街上一名吓呆了的儿童,堵在车门口,作为抵挡警察子弹的盾牌。这一着真狡诈,真阴险,真灭绝人性。李君夏气得直咬牙,他命令已经埋伏在告士打道与高士威交接处的警官,停止阻击,以保障那名无辜儿童的生命安全。 瘦个子劫匪发出得意的狂笑。 “鹅头!你真行啦!”后座的4名劫匪连声讨好、恭维。 “只要兄弟们敢打敢拼不怕死,条子奈何不了我们。”瘦个子劫匪口出狂言。 其余4名劫匪连连点头,异口同声地表示:“鹅头!我们一定跟你干到底!” 此时,那名儿童早已吓得不省人事。 第98章 哀嚎 5劫匪驾着“的士”,沿英皇道拼命逃窜。 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控制了东起银湾,西至铜锣,南起翡翠道,北到宝马山的大片土地,每一道路口,每一个码头,都有明亮的眼睛和锃亮的枪口监视着。 5劫匪见前无拦者,后无追兵,自以为抢劫成功,逃到筲箕湾时,赶紧弃车奔逃。被称为“鹅头”的劫匪依然抓着那名儿童,护挡着自己的身子。此时,那无辜儿童已从昏沉中醒悟,发出惊恐的哭叫。 有个劫匪建议:“鹅头!干脆把这小子干掉,免得他哭哭叫叫,招人显眼。” “不!”鹅头似乎发了善心,道:“今天要是没有这小子当保护伞,我们的行动就难以成功。他小小年纪,与我们前世无怨,后世无仇,饶他一命。” 4劫匪点头服从。 那小孩挣脱“鹅头”的魔爪,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不知往哪里逃命。隐蔽一旁,密切监视的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掩体后面跃出,一把搂了小孩,扑倒在地,接着举枪向逃窜的劫匪射击。 “砰砰!” 枪声如同命令。四周埋伏的警员,风一般朝这边扑过来,对准5劫匪开枪扫射。 5劫匪举枪抵抗。眼看警员越聚越多,火力越来越猛,仅凭他们手中的5支枪和有限的子弹,显然不能抵敌。鹅头对他的4个同伙命令: “快!从东西南北,分头逃命!半夜到老地方集合。” 顿时,5劫匪四散奔逃,有的钻进树林,有的潜入巷道,有的攀上高楼,有的下了暗井。警员分头追赶,搜索。 夜雾升上来,笼罩了海水,拢罩了楼群,湘江半岛,一派朦胧,整个看去,就像一只远航归来、停泊港湾的巨轮,正发出轻轻的喘息。渐渐地,一道道窗口射出了灯光,一条条街道流淌着光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是灯的组合,是光的剪接,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眼花缭乱,显示出了夜湘江的本色。 凭地位,按财富,李君夏都可以像那些富豪大款们一样去享乐,但他此时正坐镇柴湾,指挥警察严密搜捕5名潜逃的劫匪。他和他的部下只有一个心愿:决不能让劫匪趁黑夜逃出湘江。 海面上,一艘艘水警轮睁大警惕的眼睛,穿梭巡逻,对驶出湘江的每一条船都要进行登记、检查。 陆地上,一个个搜捕组端起乌亮的枪口,搜索寻觅,对所有闲杂人员,都要予以盘问、验证,不留下一丝空隙。 夜11时30分,奉命搜捕的便衣警察小分队在柴湾码头的一条货轮上发现3名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欲起锚出海。警察上船盘问,他们用依依呀呀、谁也无法听懂的语言回答。他们究竟属哪个国家?哪个种族?警察请他们出示证件,他们却打着谁也看不懂的手势。无奈,警察手中的灯光被迫聚到他们脸上,只见每张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分不出是黄种人、白种人,还是黑种人。这越加引起便衣警察的高度警觉,立即成钳形包围上去。不等他们靠近,这3个形迹可疑的人便拔出枪,朝他们连连射击。警察们迅速闪开,隐蔽,举枪还击。顿时,柴湾码头枪声大作,火焰闪烁,警匪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李君夏接到报告,调集大批警察赶到,枪口增多,火力加大,只听到货轮上传出“饶命”的哀嚎,李君夏命令停止射击,观察货轮上的动静。两个匪徒各自扔掉手中的枪,双手抱头,颤抖着从货轮上走下来。 “还有一个呢?” 英籍警司伦巴多喝问。 “他,他……”两个歹徒相互看一眼,面露为难之色,“他是我们的头。他要我俩出来投降,他趁机潜海逃走了。” 有几个警员早已冲上货轮,舱里舱外,船头船尾,均不见那匪徒的踪影。灯光搜索附近海面,也不见任何异样。嗨!又让这家伙逃走了。 分别审讯两名落网的歹徒,其口供一致:他俩一个叫曾祝光,一个叫周世明,均是广东惠阳县淡水镇人,半年前偷渡来湘江,以偷盗、扒窃为生。今天下午,在“鹅头”叶育生的策划和带领下,与另两名匪徒一起,抢劫了周大福珠宝行。刚才潜走的就是“鹅头”叶育生。另两名不知真实姓名,只听叶育生分别叫“蛇崽”、“龟宝”。自筲箕湾分头逃命后,“蛇崽”和“龟宝”没有照叶育生的指令,准时来货轮上会面,也许他被警察击毙了,也许他不愿意继续替叶育生卖命,逃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追问他们在周大福珠宝行劫得的价值1200万港元的金饰珠宝的下落,回答:“全部被鹅头带走了,说是等逃回内地后,再按功劳大小,出力多少,给每个人分成。” 第99章 莫尔斯电报 和煦的阳光,从南海上空射过来,穿透高大的落地窗,照进李君夏那间洁净、气派的办公室,更显得宽敞、威严。李君夏正伏在案头,审视华籍督察程为军刚刚给他送来的一份电脑检索资料: 叶育生,男,现年36岁,绰号“鹅头”,湘江居民,原籍广东省惠阳县淡水镇人,1978年4月非法偷渡到湘江,后定居湾仔,其交际广泛,行踪诡秘,平时挥金如土,收入来历不明。 李君夏从转椅上起身,左手握着这份电脑检索资料,右手朝其弹了弹,迈步走到窗台前,浩瀚的南海,波涛万顷,如奔腾的骏马,向他涌来,涛声敲打着他的心扉,本以激荡的心境,更不平静。近年来,湘江的刑事犯罪率越来越高,湘江黑社会组织活动越来越猖獗,尤其是内地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两地的交往日益频繁,湘江与内地的犯罪分子也乘机加紧勾结,利用两地司法制度目前存在的差异实施越境作案,跨地藏匿,以为能够逃避警方的视线,免受法律的惩罚。为此,内地公安机关与湘江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先是建立了治安联络官会晤制度,继而互派联络组,通过精诚高效的合作,对流窜内地湘江两地作案的刑事犯罪分子进行了狠狠地打击,击碎了他们的逍遥梦。 想到此,李君夏回到办公桌前,挥动他那如椽之笔,以国际刑警湘江支局局长的名义,签发了一份莫尔斯电传,接着,他按了按指挥铃。很快,湘江国际刑警主管程为军推门进来。他将莫尔斯电传递给程为军,嘱咐道: “将叶育生的这份资料紧急通报给国际刑警广东联络处,请求协助缉捕!一定要活口,不要僵尸!” “是!”程为军接过,转身就走。 第100章 女郎莞尔一笑 通过国际刑警总部联络各成员国的莫尔斯电信系统的迅速传递,湘江警方发出紧急协查“3.12”抢劫案首犯叶育生及主犯“蛇崽”、“龟宝”的秘密电传,很快飞到了国际刑警广东联络处。 像往日接到此类电传时一样,广东省公安厅没有丝毫犹豫、观望,立即向深圳、珠海、江门、惠州、汕头、湛江等沿海城市公安局发布紧急命令,部署刑事侦察部门,调动精锐警力,开展缜密侦察,边防、武警、海警、治安等各警种密切协作,配合行动。 顿时,南海边防线上,撒开了一张缉捕大网,并重点加强了对南海海面的监控。因为叶育生从小在海边长大,有一身好水性,又有从海上偷渡成功的经验,此次逃脱湘江警察的追捕,也是在柴湾海域,加之我边防海关对出入境人员检查严密,无法蒙混过关,陆地防线森严壁垒,难以插翅飞过,相比之下,滔滔海域,茫茫海水,尚有隙可钻。所以,叶育生和蛇崽、龟宝十有八九选择海上偷渡。 一艘艘公安边防巡逻艇,在南中国海辽阔无垠的海域穿梭巡逻,海风啸啸,海浪滔滔,如同巨大的鞭子,好似沉重的石块,抽打着船头,撞压着船舷,船体时而被抛向高空,时而被掷入谷底,那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那金光耀眼的硕大国徽,穿过海风,压碎海浪,守护着祖国的万里海疆。哪里鱼儿跃,哪里鸟儿飞,哪里龟探头,哪里蛇出洞,无一不纳入公安边防巡逻艇那双明亮的眼睛。 3月18日夜,海水墨黑,海空深沉,闪电划过,雷声滚动,继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代号“铁鹰”的公安边防巡逻艇,并没有因天气恶化、处境艰难而驶回港湾,仍忠于职守地在三门岛附近海域巡逻。不论湘江还是内地的不法分子,往往利用这种时机,从海上偷渡。如果稍有放松,就会给其留下空隙。公安民警深谙此理,所以巡逻得更勤、更密。 漆黑的海面上,浮来了黑乎乎的一座大山,经目测,这是一艘万吨级货轮: “迎上去,上船检查!” 艇长发出命令,“铁鹰”全速前进。 海浪咆哮着,扑过来,盖过了艇上的桅杆,可桅杆上的五星红旗依然在夜空猎猎作响。 “前面的货船请注意,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海警部队,请你们停船接受检查!” 庄严的命令,喝退风,压退浪,回荡在茫茫海空。 那庞然大物却置之不理。 “鸣枪警告!”艇长发出第二道命令。 “哒、哒、哒……” 枪口喷出的火焰,如雷电,似利箭,穿透黑夜,指向苍穹,震慑巨鲨,吓倒大鲸。然而,那庞然大物依然我行我素。 “追上去,跳帮!”艇长发出第三道命令。 “铁鹰”展开翅膀,扑向那庞然大物,近了,更近了,当一个大浪涌来,巡逻艇被高高托起,正好与万吨级货轮船体齐平时,海警们抓住这一瞬间的有利时机,纵身一跃,穿过风,越过浪,扑了过去。 跳帮成功了。民警们迅速控制了驾驶台,钢枪加正义,法律加胆量,征服了这个庞然大物。经查,没有叶育生,没有蛇崽,没有龟宝,却有走私香烟10万箱。 “铁鹰”继续巡逻。下半夜,风渐弱,雨渐小,海空依然漆黑,海面依然深沉。“铁鹰”发现海上漂荡着一只小渔船,上前检查,渔船上只有两个年轻女子。盘问来历,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这越加引起了民警的怀疑,欲将渔船和女人一起扣留。这时,两个女子刷地脱光身上的衣服,裸露着身子,厚颜无耻地指着最隐秘的部位说: “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去湘江,我俩愿意为你们作出最大的牺牲,让你们玩得开心,玩得痛快!” 是两名女偷渡犯。这虽然不是民警们要捉的叶育生和蛇崽、龟宝,却也是一件重大的收获。艇长喝令两名女偷渡犯穿好衣服,然后,连人带船,送回驻地。 天亮了,风过雨停,朝霞抹红了蔚蓝色的海面,海鸥飞翔,海豚跳跃,春雨过后的南海,显得分外妩媚动人。 通宵未合眼的“铁鹰”,并未因昨夜的胜利而满足、停歇,仍然马不停蹄地在海上巡逻、检查,严防叶育生和蛇崽、龟宝从三门岛海域偷渡入境。 太阳升起来了,海上开始了新一天的繁忙,大大小小的船只,载着各种货物,各色人等,往来如梭,川流不息。对于公安边防巡逻艇来说,白天的检查任务,并不比黑夜轻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显繁重。稍有不慎,叶育生之类就可能从眼皮底下滑过。 太阳渐渐升高,往来的船只越来越多。 一艘飞艇从湘江柴湾码头驶出,穿过果洲群岛,朝着惠阳这边飞翔。 飞艇上坐着两男一女,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两个男子不停地对那女子递这递那,显得分外殷勤。那女子身材修长,胸部高耸,时髦衣装,更衬出上下的曲线美,尤其是发出笑声时,描黑的眉毛和涂红的嘴唇同时扬起,确有几分迷人。 飞艇在海面上滑行。 飞艇上的男女在说笑。 突然,他们看见公安边防巡逻艇朝飞艇驶来,艇上公安人员挥舞着旗帜,命令他们停船接受检查。 飞艇上的两男一女仍然不停地笑,并笑得前仰后合,那时髦女郎发笑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起身边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沉入大海。 很快,飞艇与公安边防巡逻艇靠近,公安民警对飞艇进行检查,两男一女往惠阳旅游度假的证件齐备,船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飞艇远了,还大方地朝巡逻艇扔来一个吻。 “鹅头!你把价值1200万港币的金饰珠宝全部沉入海里,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枪也丢了,我们用什么保护自己呀?” 两个男子再也装不出笑脸,打着哭腔,对时髦女郎发出埋怨。 “不将金饰珠宝和枪支扔进大海,被大陆条子发现,我们不等于送死呀?”那说话的时髦女郎就是男扮女装的叶育生,那两个男子就是蛇崽和龟宝,也都经过化装,与本来面孔大不一样。叶育生开导他的两个同伙,说: “男子汉,大丈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今天逃出了湘江,又躲过了大陆警察的检查,先回到惠阳躲一躲,何愁今后搞不到枪,抢不到钱?!只要保住了脑袋,什么都好办?” 飞艇飞向惠阳。 3个劫匪正为潜入大陆而感到高兴,只见那艘公安边防巡逻艇朝他们追来。 “鹅头!怎么办?” “全速前进!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飞艇在飞。 巡逻艇在追。 艇长放走了飞艇,又立刻生出疑窦:这两男一女既然回内地旅游度假,为何身无一物?既没给亲人带礼品,也未自带生活必需用品。这中间是否有诈?艇长将这想法说了,大家也觉得有理,于是,开足马力,朝飞艇追去。 第101章 真假小姐 海南省三亚市福海大酒店3楼318房,全封闭的茶色玻璃窗推开一条缝,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站在窗前,扬起漆黑的眉毛,两只眼睛直视楼下大街上的人流,东西南北,哪里走来最漂亮、最悦目的女人,其目光就紧紧地追去,直到目标消失才收回,重新在人流中寻觅、追随,往往复复。 叶育生男扮女装几十天,每天穿女人衣,走女人路,说女人腔,可就是没沾过女人味,他觉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在湘江,他可是天天玩新鲜女人,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心花怒放。自从男扮女装,潜回大陆后,每日见到的女人,比在湘江见到的女人多,尤其是大陆女人与湘江女人比起来,整体显得漂亮、动人,没有那么多做作,没有那么多虚假,眼里流动的光波,脸上浮现的红润,都是真实、自然的流露,令人心旌摇荡,魄丢魂飞。 有多少次,他欲搂住女人,狂啃猛吞,可他想到自己正遭警察通缉、追捕的艰难处境,想到保全性命的重要,不得不克制自己。等风声过了,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玩哪种女人,就玩哪种女人。不用担心,不必害怕。眼下一旦放肆,暴露了真实身份,前面费尽心机,绞尽脑汁,闯关过隘,摆脱追捕,全部白费功夫。不行!必须控制自己,扮女人就得完完全全像女人,不得有纰漏,不得现马脚。叶育生实在馋女人时,只得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地窥视,满足心理上的需求。 此时,他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他推拢茶色玻璃窗,放下窗帘,仰倒在沙发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从湘江,到惠阳,从惠阳,到三亚,逃出湘江警察的天罗地网,闯过大陆警察的严密盘查,每一次都险些丢了性命。尤其是那天在海上,他狠心将抢劫来的价值1200万港元的金饰珠宝和枪支丢进了大海,混过了大陆边防艇的检查,没想到,他和龟宝、蛇崽正高兴时,边防巡逻艇又追来了。他先是装着若无其事的神态,向边防巡逻艇上连连飞吻,自以为可麻痹艇上的大陆警察。可是,边防巡逻艇上连连向他们发出信号,命令停船再次接受检查。龟宝、蛇崽急得大汗淋淋,他的心也跳到了喉咙口,他明白,如果停船接受检查,肯定只有死路一条。眼睁睁送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他装着不明白边防巡逻艇上发出的信号,自己一边向边防巡逻艇上飞吻,一边命令龟宝、蛇崽驾着飞艇,对准前面一条正在海上作业的小渔船撞去。 “轰隆”一声响,小渔船在海水里打滚,船上的渔民被海浪卷走,边防巡逻艇驶上来,立即减速,艇上的警察纷纷跳进大海,抢救翻船落水的渔民。叶育生指挥龟宝、蛇崽,乘机驾着飞艇逃跑。 他们在惠阳登陆,但不敢停留,为了摆脱湘江大陆警察的联手追捕,他们分头潜逃,龟宝往湖南,蛇崽逃向广西,他自己向亲友借款9000元,连夜隐入海南。 他在这天涯海角藏匿了两个多月,男扮女装的日子虽然窝囊、难熬,但他终究逃出警方的视线。眼下,9000元快花光,偷一笔,或是抢一次,又怕被抓住,查出真实身份,就休想活命。 他思来想去,决定潜回他的老家惠阳县淡水镇,观观动静,估计大陆警察已放松,甚至解除对他的追捕,湘江警察、大陆警察各为其主,各自依据自家的法律,管理各自的事情,谁也不会把对方委托的事,协办的案看得那么认真,干得那么出力,表面应付一下,客套一番,过后便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潜回大陆接近3个月,大陆警察没发现他的踪影,有可能早已向湘江警察作出交待,说他又回湘江去了。对!肯定是这种情况,不然,为什么他来三亚市快3个月,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跟踪他呢?此时回惠阳老家,正是大好时机。 “咚咚”,有人敲门。 他的思绪被打断,神经绷紧,他辨听,是服务小姐的职业性动作,他起身开门,果然,服务小姐送花来了。 “小姐!请您欣赏!” 服务小姐面带微笑,眼含柔情,将一盆鲜花轻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又给他介绍花的特点。礼貌而不带媚俗,周到并不显殷勤。自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服务小姐时,就被她的美丽和仪态迷上,有好多次险些控制不住,伸手欲搂抱,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强制缩了回来。今天反正要走了,面前这朵娇嫩的鲜花不采,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抓住服务小姐的手,轻轻地抚摸。服务小姐低头含笑,眼睛只望着他的手,说:“小姐!您的手真漂亮。” “是呀!是呀!”他已魂不守舍,说:“小姐,你的手也很漂亮。你整个的人都很漂亮,我,我好喜欢你哟!” 他伸手去搂抱,服务小姐起身,推开,说:“小姐!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喜欢你,也就是说我很爱你!”他从自己颈项上扯下那条金项链,递给服务小姐,说:“这是姐姐我送给你的纪念物,你让我亲亲吧!” 他将金项链往服务小姐脖子上挂去,服务小姐推开,说:“谢谢!我不要!” 他又伸手去搂抱,服务小姐朝他一推,他仰倒在沙发上,他起身,又扑上去,服务小姐早已拉开门,旋风般地离去。他气愤,他懊恼,真没想到,这花一般鲜嫩的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倘若在湘江,他非征服她不可。这里是大陆,他不能太放肆。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一分一秒也不能再停留。服务小姐若把刚才的事报告酒店的上司,或是当地的警察,他就等于自投罗网。赶快走,走得越快越安全。他抓起自己的主要用品,帐未结,款未付,匆匆离开了福海大酒店。 第102章 布网淡水 南国6月夜,烦闷而燥热,已经先富起来的惠阳县淡水镇人,凭借空调或电扇的威力,抵御暑气的侵袭,使夜晚的时光变得宁静而美妙。 此时,在淡水镇桥背管理区的郑屋祠堂外,有一群肩扛蓝盾、头顶国徽的人民警察,却无法享受空调或电扇赐予的凉意,他们埋伏在郑屋祠堂四周的荔枝树下,芭蕉丛中,受着暑气的煎熬,顶住蚊虫的叮咬,睁大机警的眼睛,注视着郑屋祠堂内的动静。 这是惠阳县公安局派出缉捕湘江“鹅头”叶育生的特别行动队。 上午,惠阳县公安局接到侦察员陈丽芳发自海南省三亚市的密码电传,男扮女装的叶育生已匆匆离开福海大酒店,其行动迹象表明,正潜往惠阳县淡水镇。来了,就不能让他再逃走。他的同伙蛇崽、龟宝已从湖南、广西捉拿归案,只待捕获叶育生,便按照国际刑警组织的有关规定,将他们一起移交给湘江警方审理。 怎样缉捕叶育生?总指挥部进行了紧急研究部署。 据蛇崽、龟宝交待,叶育生曾多次潜回淡水镇,勾结不法分子,非法购买枪支,为首组织、策划抢劫犯罪团伙偷渡湘江作案。因而,叶育生在淡水镇有一定的势力。叶育生每次潜回淡水,进行非法活动,多以郑屋祠堂为据点。按照叶育生的活动规律,惠阳警方除在进入淡水镇的主要路口、叶育生可能去的重点部位埋伏精干警力外,特别加强了对郑屋祠堂的监控、布网。 鸡叫三遍,不见叶育生的影子。刑警们耐心地坚守着,许多次监控行动得出的经验,犯罪分子往往在常人认为他不该露面的时候出现,所以,刑事侦察员需具备超常的毅力、耐心和警惕。 突然,总指挥部传来命令:“撤!” 刑警们瞪大惊诧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既怀疑自己的耳朵产生了错觉,又怀疑手中的对讲机出了毛病,照常规经验,正是守候的关键时刻,为什么撤退呢?既使叶育生不来,也应该守候到天明呀! 对讲机里再次传来总指挥部发出的撤退命令,并毫无商量的余地。 刑警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支支锃亮的钢枪,一双双有神的眼睛,从荔枝树下,从芭蕉丛里撤出。 他们回到指挥部,指挥长告诉他们:叶育生很狡猾,在进入淡水之前,他为了试探风声,先给他黑道上的兄弟通了电话,得知蛇崽、龟宝被抓,明白大陆警察一时一刻也未放松对他的追捕。他不敢回淡水,命令过去与他在黑道上混过、如今成了大款的拜把子兄弟,给他凑足70万元人民币,送到他手上。他携款连夜逃往云南去了。当指挥部接到07号的情况报告,派警力赶往叶育生接款的地点围捕时,只抓到了他的一个小兄弟。叶育生为防止警察的追捕,连连3次改换了接款地点。警察每追到一处,都晚了一步,他再次逃出了惠阳刑警撒下的包围网。 “赶快派人追捕呀!他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决不能让他跳出我们惠阳刑警的手掌心!” 刑警们义愤填膺,纷纷向指挥长建议,请战。 指挥长理解大家的心情:刑警最懊恼的,就是猎捕对象从眼皮底下脱逃。他向大家表示自责:叶育生再次脱逃,主要是自己指挥失利,如果事先多考虑几套方案,同时部署,同时行动,也许叶育生此时已落入法网。他又安慰大家: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从不打败仗的队伍。一时的失利,只要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也可能带来更辉煌的胜利。 刑警们当然不能抱怨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诸葛孔明那样的圣人,也有失守街亭的教训。警察是人不是神。警察与常人一样,也是母腹所生,也是日月滋润,所不同的是肩上多扛了一座蓝盾,头上多顶了一道国徽,心头多装进了一种责任。他们面对的是阴险狡诈,装备更为精良、更为先进的歹徒,要处处、时时、事事胜利,谈何容易。刑警们表示:只要指挥部一声令下,他们追到天边,追到地角,也要将叶育生抓捕归案。 指挥长笑着说:“这任务早没了你们的份。陈丽芳、林如兵已奉命追捕,同时我已电告云南警方,要求沿途设卡堵截。指挥部分析,叶育生携带70万元巨款逃往云南,有极大可能去平远街贩毒,只要他在平远街露头,必将纳入云南警方的视线。” 他拍拍刑警们的肩,接着说:“你们辛苦了一夜,暂时回家休息吧!你们的妻子早已把空调给你们打开,正等着你们回去享受呢!” 刑警们笑了,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103章 “鹅头”末日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随着一声大喝,13名手握长短武器的精干刑警冲进郑屋祠堂,包围了正在这里聚赌的13名赌徒,每一支枪口,对准每一个赌徒。 “警官请饶命!我们只是玩玩而已。甘愿受罚!甘愿受罚!” 赌徒们正赌到高潮,不料遭此突然袭击,先是目瞪口呆,接下来都丧着脸,打着哭腔,苦苦求饶,有的主动掏出身上的赌资,放到赌桌上,有的干脆下跪作揖,有的甚至扬起巴掌,连连朝自己脸上抽打,活生生一幅群丑献艺图。 刑警们命令他们排队站立,接受搜查。 他们老实听话,不敢违抗。其中一个瘦个子赌徒显得最为老实,首先第一个掏出身上的赌资,又是第一个立正站好,并把头低到胸前,服服贴贴接受处罚的姿态。 待所有赌徒列队站好,13名刑警一个盯准一个赌徒,从头到脚地审视着。赌徒们经不住这一着,慢慢开始腿抖,身颤,脸上冒汗。唯独那个瘦个子赌徒与众不同,依然是那样笔笔直直地规规矩矩地站立,沉稳而不慌乱。 女刑警陈丽芳朝其跨近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邓天一。” “家住哪里?” “深圳。” “身份证呢?” “没带。” “何时来淡水?” “昨天。” “干什么?” “走亲戚。” “谁是你的亲戚?” “他们。”瘦个子指指身边的赌徒,说:“他们都是我的亲戚。” 刑警们齐声喝问:“你们老实回答,都是他的亲戚吗?” “是,是的!我们都是他的亲戚!” “不!你们都不老实,你们都欺骗政府!”陈丽芳大声斥责道:“你们都不是他的亲戚,只不过都是他黑道上的兄弟!” “警官!您完全误会了。”瘦个子赌徒申辩。 “哈哈!误会!”陈丽芳朗朗大笑,道:“你难道忘记了我的声音?”她抓住瘦个子赌徒的手,说:“小姐!你这手好漂亮哟!” 瘦个子听了这话,再也沉不住气,顿时浑身筛糠,满脸冒汗,但他仍坚持说:“警官!我的确从未与您见过面。” “小姐!我在三亚市福海大酒店侍候你两个多月,每日给你送去一束鲜花,你真的就不记得啦?” “警官!您的确误会了,我是男人,我怎么会是小姐呢?” “你用不着再抵赖、再顽抗了,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陈丽芳伸手端起瘦个子的下巴,一张瘦削的脸极不情愿地抬了起来,两双眼睛对视着,一双威严、犀利,一双猥琐、淫邪。陈丽芳说:“我就是你喜欢、你想要亲一亲的那个服务小姐,怎么到了这里,就把我抛弃啦!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你就是为首抢劫湘江周大福珠宝行,潜逃内地的湘江鹅头叶育生!” “冤枉!冤枉呀!”瘦个子赌徒连声呼喊:“我是邓天一,我不是叶育生!你们无凭无据,冤枉好人啦!” “你还真会抵赖呀!不愧是在湘江见过大风大浪的鹅头。”陈丽芳说着,朝林如兵示意,“搜!看他见了棺材落泪不落泪。” 林如兵剥开叶育生的上衣,从其口袋里搜出一张赌输钱后欠别人9.8万元人民币的字据,上面落款赫然写着“叶育生”3个字。 “叶育生!这是你留下的欠条附件,是你自己的笔迹,你还作何抵赖?” 叶育生再次低下头,嘴里吐不出半点声音。 13名惠阳刑警押着13名赌徒凯旋。此时,是9月19日下午2时30分。南国上空,阳光灿烂,万里沃野,金波翻涌,一派欢乐祥和、丰收在望的景象。刑警们捕捉罪犯,多数是在乌漆墨黑的夜晚,或是风雨交加的日子,能遇上这样的好时光,打这样一个漂亮仗,实在难得。每个刑警的心头,弃满了愉悦和快乐。看天,天高;看地,地阔;看山,山高;看水,水长。回望过去走过的路,虽是弯曲、坎坷,却顽强地伸向远方。 他们对叶育生进行审讯,几番较量,叶育生供认:他伙同曾祝光等5名劫匪,曾于去年10月26日下午,打劫了周大福珠宝行,劫走价值约2000多万港元的金饰。他交待,上次从周大福珠宝行打劫到的1200万港元的金饰珠宝,连同他的枪支、弹药,在三门岛海域遇见公安边防巡逻艇时,为了蒙混过关,已全部沉入海底。他登上大陆后,借了9000元,连夜逃往海南省三亚市,男扮女装,鬼混了3个月。回到惠阳,见风声仍紧,又凑了70万元人民币,逃往云南省平远街,打算在那里贩卖枪支和毒品。他没想到,平远地区正开展一场严厉打击贩枪、贩毒等严重刑事犯罪的斗争,每一条道路,每一座关口,都有公安民警、武警官兵严密把守、盘查,像他这样的犯罪分子,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飞进去,即使进去了,也绝对出不来。他只好打消去平远的念头,改道涉红河,走思茅,过双江,潜永康,企图偷越西南边境线,隐入缅甸,躲过风头,再回湘江。那些日子里,他不仅找不到偷越国境的机会,就连藏身之地都没有。他无论在哪里出现,哪里就有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搜查。有几次,他差点彻底露出马脚而被捉拿。他成天提心吊胆,加之滇南红土高原的气候、生活、语言他都无法适应。他实在熬不下去了,想想还是只有回家乡惠阳,一则他几个月没在惠阳露脸,惠阳刑警缉捕他的风声恐怕早已过去,二则他在惠阳有过去黑道上的兄弟资助,可以继续过灯红酒绿的日子。 最后他哀叹:“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们一直派人在跟踪我,并在三亚不抓我,在云南不抓我,硬是等我回淡水才抓我。大陆警察真神!我服了。” 他痴痴地望着手上锃亮的铐子,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 广东省公安厅圆桌会议室,副厅长张圣钦向境内外新闻媒介通报说,3月12日下午,5名持枪歹徒抢劫了湘江周大福珠宝行价值1200万港元的名贵手表和珠宝金饰,劫匪在逃跑时被湘江警方包围,抓获曾祝光、周世明二犯,他们所带的3支手枪、18发子弹,两颗自制炸弹及部分脏物被缴获。罪案发生后,湘江警方3月16日透过国际刑警组织向我方通报了案情,请求广东警方协助缉拿在逃的该案首犯叶育生及两名同伙蛇崽、龟宝。广东警方经过数月的追捕,于9月19日在惠阳县淡水镇将叶育生抓获。此前,蛇崽、龟宝也已落入法网。 张圣钦表示:由于叶犯是湘江居民,其主罪在湘江,我们将按国际刑警组织有关规定,于近期内把叶育生等3名罪犯移交给湘江警方审理。 张圣钦副厅长还严正指出:近年来,一些不法分子实施跨地区跳跃作案,企图把异地作为逃避打击的“避风港”。张副厅长警告不法之徒,不管在哪里犯罪,也不管逃到哪里,粤港澳警方都会携手合作,给予不法分子狠狠打击,绳之以法。 这消息,驾着南国的风,乘着南海的浪,飞越海峡两岸,飞遍五湖四海。山为之肃然起敬;水为之赞叹不已。湘江警务处处长李君夏闻之,钦佩,赞叹,感激,立即向广东警方致电,表示深深的谢意。 第104章 点评 苍蝇飞向臭鸡蛋 光天化日之下,繁华闹市之中,五名劫匪公开持枪抢劫,掳掠价值1200万港元的金饰珠宝,又劫持出租车逃跑。抢劫案发生在湘江,而劫匪均是内地偷渡到湘江的社会渣滓。首犯叶育生,绰号“鹅头”,原籍广东省惠阳县淡水镇人,1978年4月非法偷渡到湘江,后定居湾仔。他曾多次为首策划、组织抢劫金饰珠宝行,且多次抢劫得逞。这中间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参与抢劫的团伙成员都是主动投他而来,所以抢劫时亡命,刀枪不惧。像曾祝光、周世明均是广东省惠阳县淡水镇人,偷渡来湘江,一时难以安身。叶育生在湘江黑社会中交际广泛,哥们情义不离口,惯于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偷渡客初到湘江,两眼一抹黑,自然慕名投奔其麾下,以求立身与发展。这正如苍蝇与臭鸡蛋,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劫匪作案后,又潜回内地,妄图逃避法律的制裁。我内地刑警针对绑匪特点,实施先捉苍蝇,后挖匪首的策略,对先捉到的苍蝇,从心理上各个击破,使其认识到匪首的真面目,供出匪首潜逃方向,一举抓获匪首,侦破全案。 透过全案,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的义气,只不过是为了相互利用。在湘江那样的金钱社会,义气往往被当作一面招纳魑魅魍魉的旗帜,而这种举旗人除了凶恶、贪婪,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们要告诫世人,不要以为湘江遍地是金,去那里结伙偷盗、抢劫,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105章 四男三女逞狂 乌黑、锃亮、坚实,扛洞庭湖,托武陵山,擎巴山蜀水一片天,这就是319国道的力量和风采。 宽阔、笔直、坦荡,迎千军奔驰,送万马腾飞,融五洲四海大潮流,这就是319国道的责任与情怀。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妖魔鬼怪,在这条国道上作崇,魑魅魍魉,在这条国道上逞狂,国家财产遭受损失,群众生命遭到威胁。 正义岂能屈服,法律不会沉默。 4月15日,这是春天里最温暖、最辉煌的一个日子,大地在微风中沉醉,万物在阳光下吐翠,座落在武陵山下,洞庭湖西畔,位处319国道东线的湖南省汉寿县公安局军山铺派出所,比平时更显得精神抖擞,英武豪迈。 夜幕悄然降临,胸前的山,背后的水,周围的村村寨寨,卸去白日的繁忙,走进了恬静与安宁。 23时48分,一辆满载乘客的大客车气喘吁吁地驶进军山铺派出所院内,车轮刚立定站稳,司机和乘客纷纷下车,涌向值班室。 “快!快抓抢劫犯!” 袁所长从大家的愤怒控诉和强烈要求中理出了事情的头绪:这是湘运长沙三支队从长沙开往湖北省沙市市的客车,当驶过湘江大桥,进入荣湾镇时,有四男三女上车。客车过宁乡,穿益阳,行至军山铺路段,这四男三女突然拔出寒光闪闪的尖刀,威逼旅客交出钱物,谁若不从,就朝谁身上捅刀。在离军山铺集镇一公里处,这七名劫匪下车逃跑。 此时,司机和乘客需要的不是客套,不是安慰,抓住劫匪,绳之以法,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袁所长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叫醒在家的副所长尹少先等三名民警,驱车追捕洗劫旅客钱物的“四男三女。”司机和全体乘客深受感动和鼓舞,立即登车,原路返回,一齐加入了追捕劫匪的战斗。 大道,在黑暗中延伸; 车轮,在春风里旋转; 雪亮的车灯,如愤怒的眼睛,沿319国道搜索前行,越过平川,跨过山岭,追至益阳市迎风桥地段,发现“四男三女”正挤在一台手扶拖拉机上,逼着拖拉机手驾机往前狂奔。 “抢我们钱物的,就是这伙歹徒,快抓住他们!” 乘客们早已认出,发出愤怒的吼声。 “四男三女”出乎意料,他们正为抢劫5000元现金而高兴,哪知片刻功夫,被抢劫的汽车和乘客就叫了公安民警追来。顿时,惶惶如惊弓之鸟,纷纷跳出拖斗,各自顾各地隐入黑暗中。 袁所长和他率领的三个民警,紧紧盯住歹徒不放。319国道旁是已经翻耕、等待插秧的水田。“四男三女”见公路东西两头被堵,便跳进南北两边的水田,拼命逃窜。民警和乘客追进水田,边追边喝令歹徒站住。“四男三女”根本不听,一边逃,一边挥舞寒光闪闪的尖刀威胁:“谁敢上来,就杀死谁!” 袁所长年届五旬,在齐膝深的泥水田里追击,感到胸闷气短,眼花头晕,他没停步,依然一马当先,紧追不舍。他追上一个歹徒,是男是女他分不清,只知身高影大,动作快捷。 他冲上去,伸手捞住其后领子,用力往回拖。那家伙掉转身,手中的尖刀对准袁所长狠狠捅来,袁所长侧身躲过,举起手中的枪托,朝黑影头顶击去。黑影很狡猾,往水里打个滚,躲过了那沉重的一击,爬起来,又往黑暗中逃窜。 此时,其余民警和乘客都像袁所长一样,与另外几名歹徒展开了激烈搏斗,黑夜中,只听泥水呼呼地响,有时紧,有时慢,有时响成一片,没有半点节奏。 田野里的青蛙合唱团早已停止了演奏,蛙小姐和蛙先生们挽着、搂着,躲到安全的地方,睁大惊异、奇特的眼睛,观看这田野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搏杀。 第106章 宁可脱裤子也不低头认罪 “四男三女”,捉了“一男二女”,还有“三男一女”脱逃。 袁所长和他的同事们,既有愉悦,又有痛苦,既有轻松,又有压力,是胜利,是失败,两种心情兼而有之。 乘客们不仅目睹了民警们的行动,而且亲身参与了艰难的追捕,心头除了未将罪犯一网打尽所抱有的遗憾,更多的是对民警们的感激、理解与钦佩。 大家押着“一男二女”回到派出所,雪白的电灯光下,他们要看看这伙持刀抢劫的歹徒究竟是人还是兽。 这“一男二女”,都浑身沾满了泥水,像刚从卤缸里捞出,裹了黄泥的咸鸭蛋,三双眼睛低垂到胸前,不敢看人。 持刀抢劫时的威风、神气与狂妄,早已荡然无存。 就连在水田里逃跑时的狡诈、阴险与挣扎,也被一层泥一层水的裹进了骨子深处。 乘客们顾不上洗尽身上的泥水,挥舞着愤怒的拳头,恨不能将这三个人面兽心的歹徒揍扁。 “一男二女”吓得瑟瑟发抖,蜷缩一团,狗一样睁开迄求的眼睛,巴望得到袁所长、尹少先们的保护,不受皮肉之苦。 没有强烈的恨,就没有鲜明的爱。 公安民警常年在生死线上搏击,恨谁,爱谁,泾渭分明。 世界上真正会爱会恨,能爱能恨,敢爱敢恨的,当数公安民警。 因为有了强烈的恨,鲜明的爱,才会有英勇无畏的追杀,才会有大公无私的牺牲。 此刻,让乘客将这三个歹徒辗成粉,捏成泥,完全有理,毫不过分。然而,公安民警是执法的先锋,是护法的卫士,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受国家法律的约束。他们强忍恨的怒火,克制爱的激情,劝阻住了乘客们对准歹徒的拳头。 世界上真正了不起的是人民,真正通情达理的是人民。 乘客们尽管遭到抢劫后的心情是痛苦的,是愤恨的,恨不能将歹徒狠狠地揍一顿。但他们理解公安民警的心,所以无条件地接受了劝阻。 乘客们留下遭抢劫的真实情况,留下对公安民警的深深感激,留下抓获漏网脱逃歹徒的殷殷希望,又坐上了客车,继续前行。 乘客们一走,吓得龟缩一团的“一男二女”立刻站直了身子,变换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丑恶嘴脸。 尤其是这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不仅不承认自己的抢劫行为,反而说自己是受害者。她动作熟练地脱掉自己沾满泥水的裤子,朝公安民警蹶起留下伤口的屁股,说: “看看!他们耍流氓,想玩弄我,我不依,就朝我屁股上捅刀子。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哪里是要抢劫呀!你们当警察的,千万要尊重事实,不能冤枉好人啦!” 真是颠倒黑白。 她那屁股上的伤口,是持刀抢劫时,被奋起反抗的乘客夺过刀,还击时刺伤的。 她却猪八戒过火焰山倒打一耙。 尹少先年轻火气旺,恨不能狠狠给她一巴掌。 袁所长连连向他递眼色,他明白其中的含义,强压怒火,没有发作。 袁所长责令这女人穿好裤子,回答他的提问。 这女人裤子是穿好了,问话也回答了。 可是她每回答一问,都是用袁所长、尹少先听不懂的满口土话,使人如坠云里雾里,摸不着边际。 袁所长、尹少先副所长不再问话,两双眼睛从上到下审视着这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瓜子脸,丹凤眼,能够列入漂亮类,可脸上流露出的厚颜无耻的表情,眼里放射出的阴险狡诈的目光,以及刚才所表演的一连串动作,他俩意识到,遇到的对手非同一般。是一条凶狠残暴,沾满荤腥的母狼。 她决不只抢劫这一起。 近段日子,各级公安机关连续通报了319国道线上发生的持械抢劫案,十有八九是这伙人所为。 每起抢劫案都是持刀行凶,每伙抢劫犯中都有男有女。 4月2日晚上,一辆客车从长沙开往益阳,经荣湾镇,三男一女强行登车,行至望城县白若铺路段,三男一女亮出寒光闪闪的尖刀,抢走旅客现金2348元。 4月11日凌晨1点,沙市开往长沙的客车正沿319国道穿过德山,突然路中间出现三男一女,说是搭车去长沙。上车,便拔出尖刀,抢劫旅客现金900余元。 4月12日晚7点,长沙开往常德的客车,在319国道益阳路段,三男一女持刀拦车抢劫,抢走一旅客携带的白沙烟16条。 4月13日凌晨1点,沙市驶向长沙的客车,三男一女在德山上车,持刀抢劫旅客现金3000余元。 4月14日晚8点,长沙开往桃江的客车,四男二女在荣湾镇上车,持刀抢走旅客现金700余元。 4月14日晚9点,长沙开往常德的客车,四男二女在宁乡上车,持刀抢走旅客海霸牌手表1只,杀伤1人。 这伙歹徒作案频率越来越高,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每起抢劫案中,都有一个凶残的女歹徒,是不是眼前这只装痴卖傻的母狼。想象不能代替证据。法律需要铁一般的事实。正副所长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第107章 义姐义妹 窗外,传来喜鹊的鸣叫和鱼翠鸟的啁啾。 袁所长抬起沉思的脑袋朝窗户外面望去,一抹淡淡的红霞从洞庭湖那边照过来,远山,近水,泛着油绿的亮光,春日的早晨,分外清新。 他推开窗户,暖融融的春风扑进来,抚摸着他那困倦的脸颊,顿觉精神大振。 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思索着如何从抓获的“一男二女”中打开缺口,侦破全案。 审讯犯罪嫌疑人是一门深澳的学问,何时迂回,何时进攻,需要对进攻对象的身世、心态作出准确的把握,对其每一细微表情、动作作出正确地判断,才能有的放矢,攻而克之。 袁所长对“一男二女”作了仔细的观察,比较,决定先审讯那个年轻漂亮,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子,兴许能打开突破口,得到那四个漏网脱逃的抢劫犯的线索和去向。 袁所长通过无线电波,将这一想法向汉寿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聂志明作了汇报。 聂志明虽然个头不高,五官也无特别醒目之处,但他索以处事果断,为人精明著称。他当即拍板同意,并派出聪颖、能干、勇于吃苦、乐于奉献的优秀侦查员夏盛芝、刘志刚赶赴军山铺派出所,与袁所长、尹少先们一起配合作战。 目标选得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审讯开始。 袁所长第一句话就说: “姑娘顶多十七八岁,人生道路才开始起步,如果往好的方向走,你年轻、漂亮、聪明,你定会幸福一辈子。” 姑娘低下了头,明亮的眸子里滚出大颗的泪珠。 夏盛芝语重心长地说: “人生都有走错路的时候。发现错了,决不能坚持,不然,就会后悔一辈子。要及时回过头来,朝正确的方向走去。同行的人不但不会嫌弃你,反而会尊重你,佩服你。” 姑娘再也无法沉默,双手抱头,放声痛哭。 刘志刚给她端来热水,递上毛巾,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热情、温暖。 姑娘擦干泪水,洗去脸上的污垢,朝面前的大盖帽投以感激的目光,连声说: “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我好。我再也不能跟着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了。我把自己的一切和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她叫王燕青,宁乡县祖塔乡回心村人,年仅十七岁,初中毕业回乡务农。 宁乡,东临长沙,西近益阳,319国道横贯县境,方便的交通,有利的地理位置,给她提供了接触山外世界的优越条件,她不满足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过幸福、快活、精彩、有滋有味的日子。 她年轻。 她漂亮。 她聪明。 她就是缺少钱。 没有钱,幸福不成,快活不成,精彩不成,有滋有味不成,那纸片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比纸片多了几种颜色,多了几道图案,可神奇大得很,什么人都爱它,什么人都想它,什么人都乖乖地服从它。 她没有钱,她很苦恼。 世界能真正读懂女人的,还是女人。 周建平,这个盗坛高手,情场老手,坑蒙拐骗的能手,拦路抢劫的黑手,三四十岁的女人,什么都干过,什么都敢干。 她看穿了王燕青的心。她收王燕青为义妹,要王燕青称她干姐。 她俩呼姐唤妹,煞是亲热。 看看火候已到。 她邀王燕青去搞钱,并许诺可赚大钱。 王燕青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有这样的好姐姐带着她去弄钱,真是太幸运了,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人呀! 她跟着周建平上路了。 她的任务很简单,很轻松,很有味,很好玩。 每次登车,扫一眼满车的乘客,哪个男人穿得好,哪个男人显得有钱,她就朝哪个男人微笑,照周建平教给她的方法,故意往那男人身边挤一挤,靠一靠,丢几个媚眼。 世界上的男人都好色,特别是有钱的男人,见了漂亮貌美的女人就心里发痒,直流口水。 她把那些男人惹得神魂颠倒,坐立不安。 然后,走到最后排,引过那些男人的目光。 这时,周建平和李长青、谢立群,有时还有谢奇财、郑喜兵,就在前面掏出尖刀,威逼旅客交出钱财。 有钱的旅客赶紧将钱往隐秘的地方藏。 她坐在最后一排,对谁有钱,谁把钱藏在了什么地方,全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个一个指点给周建平、李长青等人。 她指向哪里,周建平、李长青手中的白刃就伸向哪里,哪里就发出饶命的哭泣。 她看到这里,觉得蛮有味,有钱的人都怕死,乖乖地交钱,不敢反抗。 每次干完,她都可以饱饱的、美美的、香香的吃一餐; 每次干完,她都能分到大把花花绿绿、漂漂亮亮的钱。 反正不要她用力; 反正不要她动刀。 她觉得跟周建平有干头,比在家里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天挣不来几角钱强多了。 周建平待她这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感到满足,她感到幸福。 她乐意跟着干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王燕青扑嗵一声,双膝跪在袁所长、尹少先、夏盛芝、刘志刚面前,哀哀地哭求: “我还年轻,我还没有结婚。小时候,父母最疼我,长大了,我要好好孝顺父母。还有,还有父母已经给我找了对象,那个小哥哥很喜欢我,我要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我要尝尝做母亲的滋味。请公安叔叔宽大我,留住我的脑壳。以后,我再也不敢抢劫了!我要是再抢劫,公安叔叔在哪里抓到我,就在哪里砍掉我的脑壳。公安叔叔,我求求你们,千万千万留住我的脑壳!” 四位公安民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意思是说: 这样年轻貌美的回心女子,似乎开始懂得了活着的价值,生命的意义。这一回审讯,没有白费工夫。 袁所长上前,伸手扶起王燕青,依然要她坐下,说: “你这回心姑娘呀!此时回心,为时未晚。你如实交待昨夜逃走的四名同伙的情况和去向吧!这是你争取立功,求得宽大处理的极好机会。” “好!好!” 王燕青边抹泪边点头,说: “只要我晓得的,我全说出来。请公安叔叔相信我,要是隐瞒一丁一点,遭刀杀枪打五雷劈。” 于是,她交待了昨夜逃跑的四名同伙的情况: 李长青,男,26岁,汉族,小学二年级,农民,家住南县游港乡游港村十三组。他与周建平在长沙火车站广场认识,已经同居两年多了。多次为首组织抢劫。 谢立群,男,19岁,小学六年级,农民,家住宁乡县老粮仓乡石河村谢家湾组。与李长青、周建平一道,多次为首组织抢劫。 谢奇财,男,28岁,汉族,农民,家住宁乡县老粮仓乡石河村谢家湾组,谢立群的哥哥,曾几次参与抢劫。 郑立新,女,25岁,汉族,小学文化,农民,家住宁乡县老粮仓乡石河村谢家湾组,她是谢奇财的妻子,曾几次参与抢劫。 同时,王燕青还交待了与她同时被抓的一男一女的情况。 郑喜兵,男,17岁,汉族,小学文化,农民,家住宁乡县毛公桥乡新联村二组,是郑立新的弟弟,参与抢劫一次。 周建平,女,40岁,汉族,文盲,农民,家住宁乡县枫木桥乡白竹村,与李长青、谢立群合谋,多次为首抢劫。 第108章 合围老粮仓 4月23日夜,天空像扣着一口黑锅,两人对面而立,你看不清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你的鼻子,整个大地,一片沉寂。 一辆双排座汽车,在宁乡县老粮仓乡政府院子里喘息了几声,睁大明亮的眼睛,驱开沉沉夜雾,驶上简易公路,直扑石河村谢家湾组。 车头,坐着老粮仓乡党委书记、乡长,第二排坐着汉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侦查员夏盛芝、刘志刚、吴月,车后斗箱里站着老粮仓乡的18个干部,他们中间,有的是土改入党的老党员,有的是大中专学校分配来的学生,有的是部队转业安排到地方工作的干部,都是经过这位高高的、胖胖的乡党委书记挑选来的,可以依赖,勇于战斗的干部。 他们是去执行抓捕抢劫犯李长青、谢立群、谢奇财、郑立新的重大任务。前面的战斗将会如何打响,他们凭着各自的经验、经历和知识,作着各自的估计与分析。有一条是共同的:信心百倍,斗志昂扬。 上午,夏盛芝、刘志刚、吴月从汉寿县军山铺派出所赶来,向高个子党委书记汇报了“4.15”抢劫案的情况,要求乡党委、乡政府加派力量,配合他们将四名漏网脱逃的抢劫犯一网打尽。 高个子党委书记没急于表态,先安排远道而来的侦查员吃饭,然后又要他们睡个午觉。 夏盛芝们不知这位高个子党委书记心里装的什么小九九,高低不肯午休,要去抓捕罪犯。因为他们担心,高个子党委书记有地方保护主义,等到他们去抓人时,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过去办案,曾遇到过这样的有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思想的糊涂领导人。 高个子党委书记是聪明人,知道他们的内心活动。他含蓄地说: “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国家干部,都是人民的公仆,所作所为,都要对党的事业负责,都要对国家的稳定负责,都要对人民的利益负责。今天,你们到了我管辖的地盘,就要服从我的指挥。抓紧时间,睡个午觉,晚上干起来才有充足的精力。” 哦!聪明的夏盛芝们明白了高个子党委书记的安排,往床上一倒,三双鼻孔里立刻发出一声高一声低的音响,宛如一支特别奏鸣曲。 就在夏盛芝们睡醒后,高个子党委书记与他们商议: 郑立新已身怀有孕,属超生对象。今夜以抓计划生育工作为名,组织精干力量,直扑石河村,抓捕漏网的抢劫犯。 夏盛芝、刘志刚、吴月听了,连声说好,为遇上这样开宗明义的乡党委书记而感到高兴。 于是,他们脱下公安制服,换上便装,也成为了老粮仓乡的三名计划生育工作者。 路上,高个子党委书记向夏盛芝们解释,只有以抓计划生育为名,即使被群众发现了,也不会遭到围攻,才能把抓到的人带走。 计划生育是国策,已经深入人心,谁也不敢阻拦。若是说抓窃贼,抓抢劫犯,就会有村民出来阻拦,甚至围攻。 党委书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 “嗨!如今的事情就是这么怪!” 听了乡党委书记的解释和叹息,夏盛芝、刘志刚、吴月的心都感到很沉很沉。 宁乡是老革命根据地,是刘少奇同志的故乡。 过去,也是在这弯弯山道上,刘少奇曾率领农会会员们包围地主老财家,开仓济贫,得到群众的拥护。 也是在这沉沉黑夜里,刘少奇举着火把,走村串户,了解农运情况,发展地下党员受到群众的爱戴。 几十年后的今天,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毛泽东、刘少奇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创建的中国共产党执掌天下,旧社会缺衣少食的老粮仓的农民,如今仓里真正装满了粮食,用不着去给地主土豪当牛做马,昂起了头,挺起了胸,过上了自由幸福的日子。 可他们中的少数人却不满足,把贪婪的手,连同寒光闪闪的尖刀,残忍地伸向自己的同胞。 共产党要捉拿的不是土豪,不是地主,而是农民中的少许败类。过去,共产党率领农民打土豪、斗地主,可以大张旗鼓,因为绝大多数人理解、受益。 如今,共产党捉拿农民中的这少许败类,却只能悄然进行,弄不好,这些败类一声喊: “共产党的干部进村抓人啦!快救命呀!” 不明真相的山里人就会抡着锄头,举起铁锹,舞动扁担,蜂拥而至,群起围攻,即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讲不明。 公安民警办案,最怕遇到不明真相的群众包围起哄,那样,伤了公安民警,放跑了坏人。 世界是美好的,也是矛盾的。 美好是相对的,矛盾是转化的。 人们应该把握懂得矛盾发展的规律,得以塑造一个人人舒心爽意的大世界。 侦查员们正这样想着,汽车驶进了石河村。 这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乡党委书记指挥大家赶快下车,抓住这不易被人察觉的时机,冒雨包围了谢奇财、郑立新的家。 那栋红砖瓦屋里漏出灯光。 夏盛芝轻轻悄悄靠近窗户,透过窗户缝隙往里看,一盆木炭火,一张四方桌,围着两男两女正在打牌赌钱,也许正在兴头上,对屋外没有一点防备。 夏盛芝招呼白天受乡党委书记派遣,乔装入村侦查的那位精明干部过来看了看,证实其中一男一女是谢奇财、郑立新夫妇,这个抢劫专业户的主要成员。 乡党委书记暗示乡计划生育专干敲门。 “谁呀?” “是我!” “这么晚了,又下大雨,还来干什么?” “郑立新,早就通知你去乡卫生院做引产手术,怎么老不去呀!今晚,我是特意来通知你的……” 随着话音,房门打开,侦查员和乡干部们一起扑了上去。 谢奇财见势不妙,想从后门逃走,殊不知,他家周围的每一道门都有人把守,即使他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脱。 他欲张嘴呼喊,不等声音出口,黑洞洞的嘴巴早已被堵紧。 同桌打牌的一男一女是今天来的客,见这阵势,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讲不出半个字。 乡党委书记轻声对他们说: “你们这家亲戚是抢劫专业户,犯了重罪,希望你们和他家划清界限。” 那一男一女连连点头,不敢声张。 他们把两个抢劫犯押上车,连夜送往宁乡县公安局看守所。 出村时,闪电消失,雷声停止。 风静了,雨住了。 夜空还是那样墨黑,大地还是那样深沉。 洞庭湖平原悄无声息。 村民们的美梦仍在延伸,鼾声依然鸣奏。 第109章 变形夫妻 宁乡县枫木桥乡白竹村。 村前村后,山上山下,小河边,沟坎旁,长满了一蓬蓬翠竹,微风吹拂,沙沙声响,如同美妙的音乐。 这里的竹子节长、光滑,破出的篾有韧劲,有耐性,织成器具,亮光光,白澄澄,与别的地方的竹器相比,经久耐用,漂亮美观,投入市场,倍受消费者青睐。 真乃名符其实的白竹。 近年来开放搞活,凭着优厚、独特的竹资源,村里家家户户都发了财,盖起了新楼房,添置了各种高档家用电器,银行里还有硬梆梆的存款。 周建平是白竹村的村民,也可以说是白竹村的首富户。 一栋八间,上下两层的楼房,高高矗立在村南,外观用马赛克装饰一新,里面刷了888涂料,高档家具,精巧摆设,没有谁看了不赞叹,不羡慕。 然而,女主人周建平却不安于这个家,丢下两个精灵乖巧的女儿,丢下勤劳善良的丈夫,丢下屋前屋后茂密修长的万杆翠竹,跑宁乡,走长沙,美其名曰做生意,赚大钱,却从来没见她往家里带回过钱,只是经常带来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这个李伢仔,那个王妹子,打上一夜牌,吃上两餐饭,又丢下这个家走了。 丈夫谭和生是个退伍军人,勤劳,能干,有一手好篾活,生性善良,从不打人骂人。他多次对妻子好言相劝:莫在外面跑,回家安分守己,凭着屋前屋后的竹子,凭着他织出的篾器,有的是钱用,有的是福享。 可周建平总是一句话顶回: “我不是你裤带上的玩物,男女平等,我要下海游泳,闯出一条山里女人致富的新路。” 谭和生无奈,只好随她去。每次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在外做生意要小心,千万莫惹出什么祸事来。” 这天,与周建平一道做生意的李长青、谢立群突然出现在谭和生的家门口,主人忙起身迎接,装烟沏茶,好酒好菜款待。末了,主人问: “我堂客为何没回来?” 李长青、谢立群告诉谭和生,他堂客为了与一个浙江老板做成一笔大生意,陪浙江老板玩麻将,桌面上摆了钱,被警察碰上了,以赌博罪逮捕,眼下关在看守所。 李长青有个叔叔在省公安厅当官,可以保周建平出来,只是要花五千元钱才办得成。 谭和生一听又急又气,不停地叹息。 两个女儿连连哭叫:“爸爸赶快拿钱,请李叔叔、谢叔叔保妈妈出来。嗯嗯!我们要妈妈!” 谭和生赶紧把家里的现金全部找出来,共有3290元。他说: “不足5000元。今天太晚了,银行已关门。等到明天从银行取了存款,凑齐5000元。麻烦二位兄弟在此等一晚。” 李长青说: “不等了!不等了!再等就会误事。有了这3290元,估计也能把事办成。你就等着周姐回来与你团聚吧!” 李长青、谢立群走了。 谭和生和两个女儿天天望,夜夜盼,就是不见周建平的影子回来。 谭和生心里十分着急,欲亲自去找,但世界这么大,又不知到哪里去找。他后悔当时没问清楚,周建平究竟被哪里的警察抓走,被关押在哪个看守所。 谭和生和他的两个女儿就这样苦苦地受着煎熬。 这天,一辆警车开到了他家门前。 车上下来三男一女四个警察,他以为是把他堂客送回来了,他又喜又怕,心情很复杂,不等他迎上去,四个警察已走进了他的家,自我介绍: 他们是汉寿县公安局预审股的。 那个领头的叫余立友,是汉寿县公安局分管预审的副局长,满脸红光,两眼有神,好威风,好吓人。 那两个年轻的警官,都长得高,都长得帅,只是其中一个戴了副眼镜,还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 戴眼镜的叫刘阳春。 没戴眼镜的叫陈强。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官叫李翔,她进门就逗他的两个女儿。 谭和生没看见自己的客堂从车上下来,知道他们不是送人回来的。但又猜想不出他们来的目的。 他热情地倒茶,递烟,还准备去弄饭。 他们拉住了他,先告诉他:周建平与李长青、谢立群为首组织抢劫,罪行严重。现已被关押在汉寿县公安局看守所。 谭和生惊诧不已,没想到自己的堂客会在外面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差点晕过去。 四个警察又问他:近些日子见到过李长青、谢立群没有?这两个家伙在4月15日晚上漏网脱逃,他们正在组织力量侦查、追捕。 谭和生连声说: “上当受骗!上当受骗!我真是没有头脑。” 接着,他一五一十地讲了李长青、谢立群来他家骗走3290元钱的经过。他表示: “我一定要协助你们公安机关,抓住这两个昧良黑心的杂种!” 末了,他要求: “我要随你们的车去汉寿县公安局看守所看看我的堂客,好歹我与她夫妻一场,她还给我生了两个乖致女儿,我要把李长青、谢立群那两个杂种来骗钱的事告诉她,好让她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坦白交待罪行,争取从宽处理。” 余立友他们当然满足了谭和生的要求。 在汉寿县公安局看守所的接待室里,周建平见到自己的男人,低垂着头,紧闭嘴巴,无话可说。 谭和生把李长青、谢立群几天前到他家骗走3290元钱的事讲了。她听了,瞪大惊讶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自从她与李长青交往后,既把他当弟弟,又把他当情夫,疼他,爱他。 那天晚上,他丢下她逃跑了,她也没有怨他恨他,还暗暗希望他远走高飞,千万不要落到警察的手里。 她什么也不承认,她什么也不交待,耍乖卖巧,都是为了替他担着,顶着,莫让他杀了脑壳。 没想到这个杂种寡情薄义,竟敢打着救她的幌子,到她家里骗走了那么多的钱。 真正的负心郎。 真正的黑心肝。 真正的狗杂种。 还是自己的男人好,在这样的危难时刻还来看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呀!她止不住扑进男人怀里,放声痛哭。 她一改自己的顽固态度,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交待了自己与李长青、谢立群为首策划、组织、指挥、实施系列抢劫案的滔天罪行。 她提供:李长青、谢立群与常德客运公司汽车上一个售票的梅伢子很熟,找到这个梅伢子,兴许能查到李长青、谢立群的下落。 这对变形夫妻,在看守所里挥泪告别。 周建平嘱咐男人,好好照看两个女儿,莫让她们饿了,冻了。莫让她们像她一样被人带坏,要学好,要走正路。 此时,母爱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谭和生连连点头,连声应允。 他走出汉寿县公安局看守所。 但他没有回家。 他先到长沙; 又到南县; 后返益阳、宁乡; 四处查访李长青、谢立群。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天下午,谢立群终于落入了他的视线。 第110章 笑语擒凶魔 时间如流水。 晃眼离“4.15”案发已两个多月,。 从种谷落泥,到秧苗返青,洞庭湖平原已换上了崭新的绿装。 6月29日下午,谭和生又从家里骑了永久自行车,沿乡间公路紧踩,他再次去谢立群的姐姐家,侦查谢立群的下落。 他与谢立群的姐姐同属枫木桥乡,只是相距四座山丘,三道小溪,两片田野。 他已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去谢立群的姐姐家侦查。 每次去虽然没有收获,但他毫不灰心。 他相信,谢立群迟早会躲到他姐姐家里来。 他每次都下午去,远远地把自行车停在竹林里,自己潜入山中。 他不怕蚊叮虫咬。 他克服疲劳困倦。 他总是整晚的监视。 天亮时,他才溜下树,骑上车往家里赶。 今天,他作好了通夜不睡的准备,脚下的自行车轮忽忽地转着,碾得路上的砂石滋滋地响。 他浑身有点热,敞开衣衫,山风吹来,撩起他的衣襟,像展开两只翅膀的山鹰迎风飞翔。 从枫木桥乡汽车站经过时,他赶紧捻刹,放缓速度。 天啦!站在那树下的三个人,就是谢立群和他的姐姐,和他的母亲,肯定是在这里候车,要到别的地方去。千万不能让他逃走。 他欲直接扑上去。 转念,不行,一人抵三人,恐怕斗不过,自己吃点亏是小事,让谢立群逃走了可就损失太大。 对,乡政府就在前面。 赶快去向乡政府报告,请求派人捉拿。 他低下头,以免被谢立群他们认出。 他一阵猛蹬自行车,冲进了乡政府。 正好,乡司法员老张就在院子里,他连忙上去作了报告。 张司法闻听抢劫犯露头,大手一挥,随谭和生直奔乡汽车站。 路上他想:应该报告乡长、乡党委书记,派几个年轻力壮的干部,捉拿抢劫犯的系数才保险。已经来了,回头再去报告,恐怕时间来不及。一旦过路客班车进站,抢劫犯登上汽车,就难追了。 怎样才能抓住抢劫犯呢?对,先将其稳住。 他心里有了妙计,脚步迈得更快。 谢立群和他的母亲、姐姐,还站在那株树下,朝公路上探头张望。突然,谭和生和张司法出现在他们面前,都不禁为之一惊。 谢立群撒腿就跑,被谭和生一把紧紧抓住。他姐姐、他母亲上前帮忙,又被张司法拦住。 “青天白日,你们要抓人啦!” 谢家母子大声嚷嚷。 张司法大笑三声,说: “你们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司法员,只调解民事纠纷。谁抓你们干什么?谭和生说,谢立群借了他三千多元钱没有还。我不相信谢立群是这种人。我是特意来帮你们澄清的。” 谢立群一听,张司法好像是向着他,连忙说: “张司法!你可是青天大老爷,千万为我主持正义呀!我从来就没借过他的钱,他血口喷人。” 谭和生自然不退让,大声道: “借钱!那是好听的。你是骗钱!骗走我3290元,你还敢抵赖!” 张司法说: “好好!你们别吵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在这里又吵又闹不像样,都跟我到乡政府去各自把事实讲清楚,我再给你们作调停。” 说着,朝谢立群递了个眼色。 谢立群似乎心领神会,从身上掏出白沙烟,敬给张司法,还捻燃打火机,递上去,给张司法点燃。 张司法不讲客气,吸燃烟,勾着谢立群的肩,朝乡政府走去。 谢立群得意地回过头,不屑一顾地朝后面的谭和生看了一眼,与张司法挽得更紧。 他们进了乡政府机关大院,进了张司法的办公室。 张司法请他们坐,拿出水杯、茶叶,给他们沏茶,提起开水瓶,说是昨天的开水,已经凉了,去换瓶新鲜开水。 他嘱咐双方莫吵莫争,等他打来开水,再听他们详谈。 张司法提着暖水瓶出了门,他根本没去打开水,而是拐进乡政府办公室,给老粮仓派出所拨通了电话,要他们火速来车来人,捉拿抢劫犯。 第111章 铁杆哥们 早稻已经低头散穗,洞庭湖平原由翠绿变为金黄。农民在春天里播下种子,迎来夏日里的收获。 可侦查员们奔波忙碌了一个季节,“4.15”抢劫案依然无法了结。 李长青漏网潜逃,至今无下落。 刘阳春、陈强奉命追捕,奔益阳,访长沙,下南县,走常德,往返查找,数次布网,吃的苦头能垒成金牛山,流的汗水可汇成朝阳河。 终于,他们从湘运常德公司数十个姓梅的青年中,查到了那个与李长青有交往的梅伢子,本名梅启东,是客运车上的售票员,因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往来,犯下不轨行为,现已被公司开除。 刚刚查出的线索又断了。 刘阳春、陈强不甘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梅启东被公司开除,不知去向,而他的家庭应该还在。 问起他的家,公司的人都摇头,他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没有成家。 那么,他应该有父母,有兄弟,有姐妹。 刘阳春、陈强来了犟劲,欲打破砂锅问到底。 公司的人听了点头。 是的,梅启东是有父母,是有兄弟,是有姐妹。 到常德市护城乡枣果村,就能找到他的这些亲人。 他的老家在那里。 那里的人更了解他,更熟悉他。 刘阳春、陈强兴奋不已,他们要抓住这条线索,深挖深查到底。 他俩没有盲目行动。 他俩毕竟是外县人,对本地情况不熟悉,要顺利找到梅启东的家及其亲人必须有本地警官作向导,给予配合支持。 他俩来到常德市公安局武陵分局刑侦大队,提出了请求支援的要求。 刑侦大队派出了在全国小有名气的侦查高手陈常德,给他们作向导,当助手。 陈强紧握方向盘,驱动汽车快速奔驰。 他们进入护城乡枣果村,先没有直接进入梅启东的父母家,而是先向村民们调查了解,是否见到梅启东带了别的什么人回来过。 村民们一致反映,梅启东不常回来,即使回来,也不带人。 他们来到梅启东家,向其父母调查,回答的情况与村民们的反映一致。 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阳春、陈强将陈常德送回市里后,他俩在车上展开了讨论。最后提出一致意见: 梅启东不常回家,但不等于不回家。他总有回家的时候。如果等到他回家,与他交谈,兴许就能找到李长青的线索。 他俩决定,乔装改扮,重返枣果村,监控布网,守株待兔。说得难听点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眼下追捕李长青,只有这条唯一的线索。 一天过去了,梅启东没回来。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见他的影子。 两个侦查员吃饭、喝水、撒尿、拉屎,都只能轮换着进行,其苦其累,不干侦查员不能理解。 像这样守下去,究竟要守到哪一天,才会看见“兔子”回“窝”呢?! 他俩心里发出疑问,却都没有说出口,生怕相互影响了情绪。 他们依然顽强地守候着。 第三天,谁说“三”是不吉利的数目呢? 这个第三天,对刘阳春、陈强他们来说,可是大吉大利,大喜大乐呀!就在他们坚守在枣果村的第三天,梅启东哼着小曲,晃着脑袋,悠哉游哉地回家来了。 “你是梅启东吧?” “不错!二位先生有何贵干?” 刘阳春、陈强出示工作证。 “警察!我没偷、没抢、更没杀人放火,你们找我干什么?” “请你帮忙!” “哟!我一个被开除的职工,还能帮你们警察的忙!不是捉弄我吧!” “我们是真心诚意请你帮忙。你认识李长青吗?” “认识。铁哥们啦!” “你最近见到他吗?” “前几天还见到,他和一个妹子在街上玩,被我遇上,还请我下了馆子。我这个哥们本事大,有的是钱,今天玩这个妹子,明天玩那个妹子,老的少的,他都玩,不不,他不是这样,我只是说着玩的。”梅启东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快纠正。“他可是好人啦!” “好人?”两个警察严肃地说: “他犯抢劫罪漏网在逃,我们要抓他。” “抢劫?” 梅启东瞪大惊讶的眼睛,不相信地摇摇头,说: “他那么斯斯文文,笑笑嘻嘻的人也会抢劫?他喜欢玩妹子倒是真的,他不会去抢劫。肯定是你们搞错人了!” 刘阳春、陈强给他讲了“4.15”抢劫案的情况:说:“挖藕挖根,看人看心。他为了利用你,请你喝了几餐酒,你就把他当成了铁杆哥们。你根本不了解他的底细。” 梅启东说: “我幸好没有钱,要有钱,肯定被他骗去,或是抢去了。哎呀!没想到这个伢子竟这么凶狠!”他又问:“你们是要我帮忙,抓住这坏小子吧?” 刘阳春、陈强点头。 梅启东说: “这忙我是愿意帮。不过……” “不过什么?” “眼下我被开除,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我帮你们找那坏小子,要花精力,要花时间,我这张嘴巴还要吃,我这身子还要睡,这都离不开钱啦!直话直说吧,你们得给我一笔工资。” 说着,他伸出了手。 两个警察很干脆,掏出100元人民币,压在他手上,说: “这只是一点生活费,只要你帮我们抓到了李长青,给你重金奖励。” “好!好!” 梅启东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第112章 大义灭亲 常德,洞庭明珠,湘西北重镇,物产丰饶,交通发达,随着张家界、索溪峪、桃花源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的开发,常德无论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上的地位显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瞩目。 海内外人士,很少有不知道常德的。 知道常德的,必然就知道有个常德汽车北站。 去张家界、去索溪峪、去天子山、去猛洞河,去湘西、去四川,去宜昌、去武汉,去益阳、去长沙,都要从常德汽车北站乘车,即使专车,也要从常德汽车北站经过。 常德汽车北站,是东去西来,南往北行的交通咽喉。 正因为如此,也是扒手、窃贼、抢劫犯经常光顾的地方。 梅启东深谙个中奥秘,要找李长青,只有守常德北站,否则,别无捷径。 7月29日,尽管双抢大忙季节,但这里的车流人流不见减退。 梅启东藏身隐蔽处,用目光抚摸着车站内的一张张面孔。 倏地,他发现李长青正挤在售票窗口前的队伍里,眼睛朝前后左右的人身上搜索着,寻觅着。 这伢子,过去与他面对面谈笑,饮酒时,觉得蛮斯文,蛮和善。今天看起来,那两只眼睛里射出的光的确蛮狡诈,蛮阴险,蛮凶狠呀! 看看,他要掏那老奶奶的内口袋,幸好那老奶奶的孙子还是什么人过来了,他怕发现,钱包没有掏得成。 他故意往前挤,趁大家视线转移时,再掏那老奶奶的钱包。 不能让他干这缺德事。 冲上去,抓住他,送往派出所。 他正欲行动,立刻又止住了。 不能莽撞。 他既然是抢劫团伙的首犯,身上肯定有刀,甚至有枪,看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样子,能当上抢劫团伙的首犯,说不定还身怀绝技,不然,别人不会服服帖帖听他的。 独自去抓他,会落个捉鸡不着反蚀一把米的结局。 赶快去报告派出所,调动特警,将其捉拿。 梅启东悄悄溜出北站。 直奔距此最近的护城派出所。 他报告完毕,派出所长丢给他一包白沙烟,朝他伸出拇指连连夸赞。 眨眼间,所长调集了四个年轻力壮的警察,换上便装,携带武器,请他一同登上摩托,直扑常德北站。 只听风声呼啸,只见房屋掠过,摩托没有吼叫,一溜烟驶入了北站后院。 四个年轻警察各自堵住东西南北门,梅启东见李长青还在那个售票窗口前的队伍里,左推右挤,前搡后踢,显然,还没有把那老奶奶的钱包掏到手,继续使手段。他指着李长青,给四个警察递眼色。 人流,分开; 空间,跨过; 四个警察如四团火焰,似四条光波,像四股疾风,迅速包围扑去。 当李长青的手正掏出那老奶奶的钱包时,一道亮光闪,一声卡嚓响,那双罪恶累累的手,那双血迹斑斑的手,被锃亮的铐子锁得铁紧。 李长青惊呆了,但立刻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碰上了便衣警察,不该掏钱包时没有对周围仔细观察,闯过了多少大风大浪,暗礁险滩,竟在这小小的港湾里翻船了。实在不值得。 这个狡猾的家伙,装扮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跪在地上说: “请各位叔叔行行好,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的钱包被人扒了,没钱乘车回家,就起了这个歹意。我可是第一回呀!四位叔叔饶了我吧!” 四个警察发出一阵笑,将他从地上提起,斥责道: “李长青!你放老实点!” 李长青先是一怔,继而镇定下来,说: “四位叔叔,你们搞错人了。我不姓李,李什么青,我是,我是张小兵啦!” “你不是李长青?” 四个警察意味深长地问。 “我不是李长青。” 这时,梅启东走过来,从背后拍拍李长青的肩,说: “大男人,英雄汉,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李哥!何不抬起头来,硬梆梆地说个是字呢!那才气魄,那才豪爽呀!” 李长青盯着梅启东,半天缓不过气来,他牙齿紧咬,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原来是你这叛徒出卖了我!老子迟早要找你算账!” 梅启东笑着说: “李哥!你这话就说错了。我怎么是叛徒?我怎么出卖你了?见义勇为,大义灭亲,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谁叫你抢劫?谁叫你杀人?” “你这杂种!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李长青被押上摩托时,还在朝梅启东咆哮。 梅启东拆开派出所长送给他的那盒白沙烟,掏出一支,点燃,塞进李长青嘴里,说: “莫发火!有话慢慢谈。只要你老实交待,还会得到宽大处理,不会去做鬼的,李哥,你说是吗?” 其实,李长青心里明白,只要自己被警察抓到,肯定要掉脑袋,肯定要去做鬼。 他在罪恶的泥沼里滑得太远,陷得太深了。 他自从4月15日漏网脱逃后,还与谢立群、易杜春、刘小华纠集一起,在107国道和319国道继续抢劫作案9起,诈骗作案1起。 经汉寿县公安局侦查终结:案犯李长青、谢立群、郑喜兵、周建平、谢奇财、王燕青、郑立新自4月7日以来,结成团伙,先后流窜于319国道和107国道公共汽车上,采用持刀威胁等手段,抢劫作案17起,诈骗作案1起,抢得现金10514.26元,爱华牌微型收录机1台,微型单放机1台,手表5块,磁带1盒,白沙烟16条,长沙烟8包,损失折款计1263.26元,诈骗现金3290元。追缴现金2381.50元,微型收录机1台,手表1块,其余均被挥霍。抢劫过程中,殴打旅客22人,其中打伤1人,杀伤1人。 常德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常德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判处抢劫团伙首犯李长青、谢立群、周建平死刑,立即执行;判处抢劫团伙主犯郑喜兵无期徒刑,判处抢劫团伙主犯谢奇财有期徒刑11年;判处抢劫团伙犯王燕青有期徒刑3年,监外执行;抢劫团伙成员郑立新因只参与一次,且认罪态度较好,免于刑事责任。 这个抢劫团伙的7个罪犯,除李长青、周建平这对苟合男女外,其余5人来自三个家庭。谢立群、谢奇财兄弟;谢奇财、郑立新夫妇;郑立新、郑喜兵姐弟。随着“4.15”抢劫案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而3个家庭却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破折号。这留给人们的应该是无尽的思索…… 第113章 点评 如此姐弟情义 义气是什么?本文中的周建平以切身体会,应该能作出准确的回答。她为了保持与李长青的姐弟情义,竟然撇下勤劳忠厚的丈夫,美丽可爱的女儿,温馨幸福的家庭,跟着李长青登车抢劫。旅客不从,就以刀棒相威胁,闹得国道不安宁。从周建平的家庭经济状况来看,她并不缺钱,仅那屋前屋后白竹的收入,便够她花销享用。她每次从车上抢了钱物,她也一并交给了李长青。她抢劫旅客钱财的目的,似乎完全为了她的干弟李长青活得富有、开心。在她身上体现出的义气二字不谓不浓,不谓不重。李长青应该被干姐的义气之举深深感动,同样以真心相待。而李长青的行为恰恰相反。当周建平在看守所里死死抵赖,不交代李长青的真实身份和去向时,李长青则跑到周建平家,以买通关系,释放周建平为由,从周建平的丈夫谭和生手中骗走三千余元。 周建平的一腔义气,得到的却是如此回报。她从丈夫谭和生口里得知真情后,瞪大惊讶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从她与李长青交往后,既把他当弟弟,又把他当情夫,疼他、爱他。那天晚上,警察追来时,他丢下她逃跑了,她也没有怨他恨他,还暗暗希望他远走高飞,千万莫落到警察手里。她什么也不承认,什么也不交代,都是为了替他担着,顶着,莫让他砍了脑壳。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李长青那杂种如此薄情寡义。还是自己的男人好。她止不住扑进男人怀里,放声痛哭。周建平一改过去的顽固态度,竹筒倒菜籽似的全部交代了她与李长青等实施系列抢劫案的滔天罪行。试想,周建平不真正体验到义气的含义,她能有如此行为吗?愿此文的读者能真正读懂义气究竞是什么? 第114章 特大绑架案 “嘟嘟嘟!” 8月11日上午11时50分,湖南省郴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值班室里那部红色专线电话急骤地鸣叫,正在隔壁大队长办公室里整理破案报告的副大队长田谧听了,知道内勤杨日友不是上厕所,就是送文件去了,他赶紧过来,一把抓起话筒,响亮地问道: “喂!你是哪里?什么呀!国际刑警!绑架!” 田谧不由得浑身一震,温和散淡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愕而又紧张。他将手中的话筒压紧耳朵,认真谛听对方传来的声音。 杨日友兴冲冲抱了一个圆溜溜的大西瓜回来,正欲招呼田副大队长一起享用,以缓解南国高温对身心的煎熬。他走到门口,见田副大队长手握专线电话的那副神态,他凭经验判断:定是辖区内发生了特大案件。 田副大队长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见惯了大浪;是南岭山上的雄鹰,饱经过风雨。侦破的案件累起来,不亚于一座苏仙岭,抓获的罪犯列成队,不少于一个加强旅。哪怕是杀一两个人,哪怕是抢几万元钱的案件,也不会使田副大队长惊愕、紧张到如此程度。 杨日友轻轻走进门,轻轻放下西瓜,又轻轻将电风扇提到田副大队长身边。 对此,田谧丝毫没有反应,只聚精会神地听电话,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宽阔的额头,从高耸的鼻梁,从长满络腮胡的脸颊纷纷往下落。他胸前和背后的衬衣都汗湿了一大片。杨日友默神:通话这么长时间,看来案情很曲折、很复杂。 全市所属两区八县,这电话是哪个区县公安局打来的呢?也可能是外省市公安机关,甚至是省公安厅、国家公安部打来的吧!这公安专线电话通达长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联结长江南北的每一片土地,他无法猜中这个电话是哪里打来的。平时,他接这样的电话都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记录,完了,呈正副大队长批示。可田副大队长不喜欢边听边记。他习惯于听完了电话,再坐下来工工整整地记录。 杨日友无法知晓红色专线电话里的内容,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他甚至埋怨自己不该下楼去搬西瓜。那样,此时接电话的就是他自己,而不是田副大队长。 他希望田副大队长尽快接完电话,他好早知案情。可那红色话筒仿佛在田副大队长耳朵上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落下。田副大队长既不插话,也不提问,依然静静地听着,只有那双睿智的眼睛和那张饱经风霜的络腮胡脸膛上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时而怒目圆睁,浓眉高挑,时而双颊铁紧,胡须直立。 杨日友在田副大队长手下做事也有好几年了,从未见其有过这种神态。平时遇有烦恼或愤怒,骂几句,吼两声,旋即便和风细雨,阳光融融。今天,这电话内容肯定非同寻常。时近中午,气温越来越高。杨日友见田副大队长浑身的汗越流越多,他感到很心疼,赶忙倒了一杯凉茶,递到田副大队长面前。 田副大队长伸手端杯,又立刻缩回,他双手握了话筒,张嘴对着送话器回答: “明白了!外号‘夜明珠’。好,再见!” 随着“啪”的一声,红色话筒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田副大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嘴里骂道:“这鬼天气,我操它奶奶!”他端起茶杯,“咕咕咕”喝了个底朝天。 杨日友乘机问道:“田副!哪里又发了大案?” “对!绑架!”田谧答话干脆,眼睛盯住了那个大西瓜。 杨日友一惊,又问:“谁绑架谁?” “一个湘江人,两个马来西亚人。” “什么呀?一个湘江人,绑架两个马来西亚人?”杨日友两眼瞪得溜圆,追问。 这时,田谧一拳砸开那个圆溜溜的大西瓜,抓了中间那坨红彤彤的瓤,填进黑洞洞的嘴里,他没有答话,他不愿答话。 一阵山呼海啸,大半个西瓜已经入肚。他见杨日友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狼吞虎咽。他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客气地招呼: “吃呀!快吃!” “不吃!”杨日友回答。 “真的不吃?” “真的!” “那好!我吃西瓜,你赶快给我叫几个弟兄来。要挑脑袋瓜子灵活,又能飞檐走壁不贪生怕死的。那些胆小如鼠,不敢提着脑袋干的千万不要。” “你要干什么嘛?”杨日友有意追问。 “笨蛋!当刑警除了破案,还能干什么?!难道还想去钓鱼、去打牌、去会情人、去作报告呀?!”田谧满脸胀红,一派教训人的口气。 杨日友没想到平时开惯了玩笑的田副大队长,今天突然变得火气这么大。他不敢再说别的,连连点头道: “我这就去找人。李庆惠、刘广玉、焦德峰,要得啵?他们都是又聪明,又不怕死的。” “快去!快去!”田谧连连挥手。 “是!” 杨日友刚跨出门,忽听田谧大声喝道:“你给我回来!” 杨日友转身,不禁茫然。 田谧满脸怒容,一根根络腮胡笔直竖起,仿佛一柄柄利剑,时刻准备出击。向来温温和和,说说笑笑的田副大队长,今天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专线电话里讲的那绑架案,被绑架的是他的什么亲戚?或朋友?不可能。他父亲是南下来的老干部,他家的亲戚、朋友有的在北方农村,有的在部队,从未听说他家有湘江和马来西亚的亲朋戚友。 田副大队长为什么发怒,杨日友不可理解。 “你哪里都不要去!你就给我守在这里。”田谧对杨日友吩咐。又说:“我要去找颜局长。” 田谧出门,走几步,欲下楼梯去三楼,可又倏地收住脚步,折身返回,脸上流露出很复杂、很矛盾,很痛苦的表情。 杨日友越加迷惑不解。田副大队长今天究竟是怎么啦? 第115章 调兵遣将 田谧回到值班室,不落坐,不说话,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内心的确很痛苦,很矛盾。又是一起特大绑架案。 自改革开放以来,辖区内曾发生过数起特大绑架案,每起绑架案都是他率领侦查员勘察现场,与绑匪周旋,最后安全解救人质,生擒绑匪。 今天这起绑架案又被他遇上了,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是破绑架案的,郴州的绑架案只有他才能破,他来郴州就是为了破绑架案。换句话说,他命里注定此生一直要担惊受骇流血流汗,一直要把脑袋提在手上干。都说老天爷最公道,他认为老天爷良心没摆正眼睛没睁开,稀里湖涂对苍生,苦的,让他苦似黄莲,累的,让他累如牛马。而那些耍巧卖乖的,吹牛拍马的,贪赃枉法的,却总是快活潇洒,平步青云。他为侦破那数起绑架案,每次都险些脑袋搬家。最终落了个什么好呢?娘的,想这些鸡巴毛的事干什么!真没卵用。 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这起特大绑架案他不去率队侦破就是了。他在郴州当了二十多年警察,郴州有史以来影响最大的数起绑票案都是他亲手侦破,象今天发生的绑票案,他还是头一回碰到。三个人质,都是有钱的大老板,分别属于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绑架他们的是郴州的一个黑势力团伙,有枪、有刀、有炸药,说是交款赎人,其实,随着金钱在日常生活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也随着对绑票活动惩治的越来越严,绑匪也越来越狡诈,越来越阴险,往往是得了赎金还要杀人灭口。今年6月29日发生在广东省东莞市的国际武术散打冠军乔立夫绑架湘江老板岑嘉恩,勒索80万港币,并将岑老板和送款人碎尸抛入荒野,就是典型的一例。 郴州是三湘四水的南大门,紧临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东,广东刮风,郴州就草动,广东下雨,郴州就阴天,无论好事坏事,都产生着直接影响。郴州这伙歹徒,会不会象乔立夫那样残害三个人质,眼下谁也不敢说会,谁也不敢说不会。假如三个人质不能安全解救,将直接影响到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威望和形象。能否顺利侦破这起绑票案,责任实在太重大。他一个小小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位置太低贱,肩膀太脆弱,水平太肤浅,他担当不起这个重任。他还是要向颜局长汇报,以便另请高明。 他田谧四十有九,上有八旬老父老母,下有还在上中学的爱女,能保住脑袋,平平静静地度过后半生,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功让别人去立,官让别人去升吧!走!去找颜局长。他走到门口,又返回来。 杨日友感到奇怪,平时爽爽快快,风风火火的田副大队长,今天自接了红色专线电话以后的几分钟时间里,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样,心事重重,闷闷不语,象有许多话憋在肚子里要说,可又不愿说,象有满腹的牢骚要发,可又不想发。他试探着问: “田副!你今天怎么啦?” “你说我怎么啦?”田谧抬头反问。 “我说你今天突然变样了,变得婆婆妈妈似的了。” “什么?我婆婆妈妈!”田谧一把抓住杨日友,又羞又恼,吼道: “我田谧就是田谧,不是婆婆妈妈!” 他这一生,从没有人说他婆婆妈妈。幼时,他是村里的孩子大王,有小老虎之称。青年时,他是海军部队中的一名优秀班长,有蛟龙之誉。近二十多年,他在郴州当警察,破大案,追顽凶,他冲锋陷阵,舍身忘死,有狮王之赞。他那年高八旬的老父老母对他最满意的就是秉承了他们豪爽、勇猛、侠义的传统,算个真正的“北方汉子”。他那温柔贤淑的妻子对他最自豪的就是他说一不二,浑身骨气,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儿子、女儿对他最佩服的就是从不把忧愁、烦恼、痛苦挂在脸上,放在心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精神饱满的工作、生活,不愧父亲的称号。他盯着杨日友那张稚嫩、诚实的脸,想想自己这短时间的言行,的确变得婆婆妈妈似的。他对准杨日友的胸膛就是一拳,爽朗说道: “你有种,胆敢骂我老田!骂得好!骂得对!我老田向你道谢!”说着,他嘿嘿大笑。 杨日友也笑,他望着田副大队长,对其言行越来越不明白。 田谧止住笑声,对杨日友吩咐: “小子!你给我速调李庆惠、刘广玉、焦德峰,还有,还有脑子灵,武功高,不怕死的,你给我挑两个。要他们接到传呼,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苏仙宾馆,解救湘江夜明珠。” “夜明珠?!”杨日友问:“什么夜明珠?” “就是那个湘江大款,他外号叫做夜明珠。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的联络官对我说,这次解救三个人质的行动代号就叫营救夜明珠。你怎么老是问这问那,一点都不明白呀!” “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嘛!” “哦!都怪我!这下我告诉你,除了这个湘江夜明珠,同时被绑架的还有马来西亚吉隆坡某公司总裁姚飞鸿、经理邝显平。据广东警方得到的信息,三个人质都被绑架在我市苏仙宾馆,绑匪正等着湘江和马来西亚送款赎人。绑匪称,如24小时内不将赎金送到,他们就要撕票。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国家的名誉和声望。你照我说的火速调集人马,我先去了。” 田谧抓了一把子弹,拿了头盔,带上水壶,转身出发。 “田副!正是十二点钟,你还没吃中饭呢!”杨日友追上去招呼。 田谧边走边回头:“傻小子!那么大个红瓤西瓜,还不能当餐中饭?!你别忘了报告张副局长和刘教导员。” 杨日友望着田副大队长武武墩墩、宽厚结实的背影,眼里涌起了潮水。他知道,从凶残的绑匪手中解救人质,时刻都有掉脑袋的危险。他暗暗祈祷:田副大队长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老天爷睁大眼睛,保佑好人一生平安。他回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筒,传呼副大队长李庆惠、侦查员刘广玉、焦德峰…… 第116章 飞向苏仙岭 田谧骑上摩托,在车流人潮中寻缝隙,钻空子,千方百计往前赶。 苏仙宾馆座落在城东苏仙岭下,他望着郁郁葱葱、巍巍峨峨的苏仙岭,恨不能令摩托腾空飞起,眨眼飞到苏仙观,乘早观察苏仙宾馆的地理环境,分析、判断绑匪绑架人质的处所。 经过铁路桥时,田谧突然感到眼冒金星,大脑晕眩。糟糕!关键时刻,旧病复发。他赶紧放缓车速,以免人仰车翻。他咬紧牙,顶住浑身的痛苦。 二十多年来,他风里行,雨里往,有白天,没黑夜,吃上顿,丢下餐,沉重、艰险,毫无规律的刑警生活,摧垮了他强壮如牛的身体。在学校时,他是体育名星,长跑、短跑、跳远、投弹、射击、摔跤,都是冠军。到了海军部队,他的身体素质、军事素质都是百里挑一,无人能比。 有次部队举行拔河比赛,他率领的代表队遇到了强劲的对手,眼看手中的绳子被对方一寸一寸地拔了过去,他一声喊加油,双脚用力蹬住,对方也不示弱,拼搏更激烈,他脚上的鞋袜穿了,他干脆甩掉,赤脚上阵,十根脚趾深深地嵌进砂地。他的代表队终于赢了。当他提起脚时,两只脚的脚板皮都翻了过来,鲜红鲜红,疼痛钻心。他没有皱一下眉头。 如今,他身患高血压、五腰椎骨折、锥体分裂等多种疾病,刑警普遍患有的胃病自不用说。早在七十年代末期,医生就已经对他宣判了死刑,一再告诫他,要想死缓,赶紧改行,干一份轻闲、自由的工作,过一种宁静、安逸的生活。继续干刑警,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倒下,再也别想爬起来。 世界上最宝贵的是生命。世界上最难求的是长命。从联合国主席到维和部队战士,从总统到乞丐,没有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不企望长寿不老的。 田谧当然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可当他真要离开刑警队伍,告别侦查生涯时,他却依恋不舍。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干番事业吗?刑警,是他最喜爱的事业。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象模象样的刑警,国外有福尔摩斯,有邦德,泱泱神州,巍巍中华,为何不能产生一批具有中国特色的福尔摩斯、邦德呢!哪怕死得再快,他也要当刑警。 人活着,就得有种追求。他得到了父母,得到了妻子,得到了儿女的理解与支持。全家老少都唯愿他做一个首屈一指的好刑警。 田谧想到此,顿觉头不晕,眼不花,又象回到了拔河比赛夺冠军的时代。他将摩托停靠路边。从身上掏出降压药丸,以往出征,只要妻子刘雅范在他身边,妻都要亲手将药丸递到他手上,看着他服下,还送他出门,象嘱咐孩子似的反复叮嘱:“莫急躁!人一急躁,血压就会升高。听见了吗?”他点头,推她转身回屋。妻又说:“歹徒在暗处,你们在明处,要多长几只眼睛,多张几只耳朵,莫吃了歹徒的亏。记住了吧!”他又点头,又推妻子转身,一直推到家门口。 他咚咚咚下楼,听见妻子还在那里叮嘱:“老田!早点回来,我给你备好米酒,庆贺你凯旋。”他到了楼下,他没有回答。他和妻都是四十大几的人了,不能象那些青年男女,卿卿我我,缠缠绵绵,那样会惹局里的人笑话。他虽没有大声回答,可他心里却回答了。妻的关心,妻的爱护是无形的力量。 他每次浑身劲鼓鼓地踏上征程,每次满脸笑盈盈地回到爱巢。 他今天出征很突然,很仓促,妻在郴州烟厂上班,他来不及告诉妻,即使告诉了,妻也不可能丢下一车间的事来给他喂药丸,也不可能象每回夜里出征那样送他,叮嘱他。这手中的药丸,就当妻亲手喂他服下的。他将降压丸抛进嘴里,喝了一口水,仰起脖子,吞下。他在心里说道:“雅范放心吧!我记住你的叮嘱,我会小心,我不会吃歹徒的亏,我会凯旋归来,吃你为我包的饺子,喝你为我备的米酒。” 田谧猛踩一脚,摩托腾空,飞向苏仙岭。 第117章 绑匪在哪里 苏仙岭有座苏仙观,当年与杨虎诚一道发动“西安事变”的张学良将军曾被蒋介石幽禁在苏仙观东北角的两间小房子里。张将军在此写下了“恨天低,大鹏有翅愁难展”的名句。此时,田谧登上苏仙观,仿佛看见历史的云烟从眼前滚过。人世间的事有时真荒唐。张少帅为拯救中华,驱除达掳,在西安高举义帜,活捉蒋介石,逼其走与共产党联合抗日之路。由此,他触犯了天条,被蒋介石幽禁在此,失去人生自由。 谁能想到,事隔几十年,中华民族已振兴强大,不再受外侮,不再受欺凌的今天,在苏仙观脚下的苏仙宾馆,一伙持枪持刀、身捆炸药的歹徒,竟绑架湘江和马来西亚老板作人质,勒索重金。如果远在大洋彼岸的张将军闻知,定会恨得咬牙根。田谧不禁愤愤地骂了声:“败类!” 田谧站在苏仙观,俯瞰苏仙宾馆,分析绑匪将人质绑架在宾馆内的什么地方。据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的联络官提供,绑匪向夜明珠的家属索要重金的电话是从苏仙宾馆打出的,至于,在哪里交款赎人,绑匪没有说,只要夜明珠的家属报了个手提电话号码,指令送款人带上这部手提电话,随时等候他们通知在哪里交款赎人。 绑匪在哪里? 人质在哪里? 田谧望着外表美丽如画的苏仙宾馆暗暗发问。 能否借鉴那年在汝城县三江口镇解救人质,活捉绑匪的经验呢?那起绑架案虽不牵涉到国外和境外,也不关系到国际威望和影响,但就案情本身而言,与这起绑架案有某些相似之处。蒙面绑匪从锡砂矿朱老板家中绑走了他刚满8岁的儿子,只留下一张写有“速送10万元人民币进九峰山领人”的纸条,没有别的任何线索。 朱老板是闻名三湘四水的私营企业家,他有豪华别墅,他有进口轿车,他有采不尽的锡砂矿,他的资产究竟有多少,不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计算。假如说他人生中有什么嫌少的话,那就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他这唯独的儿子,偏偏被蒙面歹徒绑架。朱老板悲痛欲绝,他向警方表示,只要能安全解救他的儿子,哪怕倾家荡产,他也毫不吝惜。 案情惊动上下,影响左右,保护朱老板就是保护改革开放,安全解救朱老板的儿子方能显示社会主义专政机关的强大威力。 原郴州地区行署公安处的头头脑脑们都觉得肩上的压力苏仙岭一样沉,九峰山一般重。 要安全解救朱老板的儿子,必须从刑侦大队挑强将,选精兵。此种时刻,上下左右,意见一致,毫无分歧:田谧最机智、田谧最勇敢、田谧最富有反绑架的经验,此次解救人质行动,非田谧莫属。 有领导找田谧谈话:“老田啊!你为党的公安事业身经百战,屡建奇功。这次,组织上把解救人质的任务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是对你的考验。如果成功解救朱老板的儿子回来,组织上将考虑给你晋升正科级。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田谧什么都没有说。共产党员,一切听从党召唤。田谧自从在党旗下宣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这话牢记在心里。无论任何生死关头,他从来没有讲过二话。如果成功解救朱老板的儿子回来,真能晋升正科级,他也求之不得。穿军服,着警装已有近三十年,同他一起扛枪,和他同时当警察的,如今都是统领千军,号令一方的首脑不说,连那些他教给擒拿格斗,他教给潜伏守候的没长胡子的娃娃们,也成了他的上级,也成了高兴就多给他几块钱奖金,不高兴就少给他几块钱奖金的人。 田谧生成做事的命,他不是贪恋仕途,不是多捞钱财,而是为了争点面子。 中国人看人有不有本事,有无进步,不看别的,只看你是什么级,什么长。官位越大,级别越高,哪怕肚子里是一肚牛屎,哪怕一天到晚吃喝嫖赌不干一点正经事,也是有本事,有水平。你官位低,你权力小,你纵有孙悟空的本领,诸葛亮的才学,关云长的品德,也被看成没出息,至少指责你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在单位,在社会,都只有受压、怄气、遭打击的份。这回,田谧除了听党的话,也的确想捞个正科级。 田谧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地领命出发了。妻子给他的降压丸他揣在怀里,儿子女儿给他的亲吻他装在心里。绑匪是谁?人质在哪里?绑匪将以何种形式,在九峰山的什么地方取赎金,面对这一道道难题,旁人茫然无措,田谧却胸有成竹。 只有对朱老板家的地理环境、经济状况、人员成份了如指掌的人,才有可能乘朱老板家里的主要成员午睡之机,蒙面进入朱老板家,绑架走朱老板的独生子。田谧纵观朱老板家所有的亲戚朋友,及其身边的助手、打工仔,他断定:绑匪是朱老板的堂弟弟,外号“一把刀”。 几年前,“一把刀”因纠集一伙歹徒在九峰山一带拦车抢劫而落入法网,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三天前,“一把刀”越狱逃跑。其急需钱用,只好六亲不认,绑架自己的侄子。田谧的话还没有讲完,有位领导满脸鄙弃,一口否定:“天方夜谭!你不能立功心切,乱作推断。” 田谧几十年的军警生涯,练就出了连军舰上的钢板、九峰山的磐石都无法比拟的坚强忍耐力。他没有解释,更没有发怒,他象汪文华说书似的,依然不急不忙,有板有眼地娓娓道出:绑匪令朱老板速送10万元人民币进九峰山领人,既没指明具体时间,也没指明具体地点,这除了说明绑匪对朱老板很熟悉外,还说明绑匪对九峰山滚瓜烂熟。 九峰山虽说是南岭的主峰,群岭起伏,云散云聚,联结湖南与广东,但只要登上九峰山峰顶,东西南北,大路小道,全部纳入眼中。绑匪肯定在九峰山峰顶监视着进山的每条路,只要朱老板携款进山,他在峰顶看得一清二楚。朱老板在明处,绑匪在暗处。绑匪可能采取突然袭击,夺款而逃,也可能限令朱老板放下现款原路返回,也可能…… “荒唐!无稽之谈!”又是那位领导蛮横地打断了田谧的话,不无指责地说: “不能再瞎猜瞎编了!眼前分分秒秒都关系着一个幼小生命的安全,分分秒秒都关系到我们公安机关能否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的声誉和威望。现在我命令,所有侦查员火速进山,每公里潜伏两个人,监视绑匪的行动。等我们一切就绪,朱老板再携款进山,引诱绑匪上钩。” 田谧内心火冒三丈,但他极力忍耐着。眼前这个人是他的领导是他的上级,时间返回去半年,还是他的部下还要听他指挥。田谧彻头彻尾了解他,论侦查水平,偏下;论知识才能,一般。平时还总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模样,经常闹些笑话,“时过境迁不久”,“老太太蹒跚地奔跑”,都是出自他的口。他最大的特长就是善解人意,尤其是善于领会上级的意图。所以,他坐上了直升飞机。 此时,田谧并不怪他,人都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处,不能求全责备。这位领导的长处恰好是田谧的短处,他应该向他学习。这位领导的短处,恰好是田谧的长处,他应该给他补上。这才算共产党人,这才算光明磊落,这才算团结同志,尊重领导。田谧满脸的络腮胡尽管竖了起来,但他还是耐心地说: “如果民警公开进山,每公里撒两个人,这等于把朱老板的儿子往死路上推。绑匪最害怕报警。他在暗处看见警察进山,知道朱老板已经报警。报警,就意味着得不到赎金,报警,就意味着他要被抓。他既然没有了一线希望,他就会一不做二不休。” 在场的侦查员都觉得田谧说的不无道理,一致赞成。 这就是侦查员的特点,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们不随声附和,他们不屈服权力,他们不岐视弱者。 这时,田谧走到侦查员们中间,用不可商量的口气说: “出发之前,处党组任命我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现在我命令大家按我吩咐的去做。错了,由我田谧负责。谁要不服从,我拿谁是问。” 大家都熟知田谧的性格,一般时候,说说笑笑,随随和和,从不与人争高下。关键时刻,谁要不听他指挥,触怒了他,他会揪住你的头发,逼着你去执行。 朱老板首先出发,他手提黑色密码箱,从大道进入九峰山,他不问去哪里,也不问在哪里交款,只管大模大样地往前走。 接着,田谧和两个侦查员化装成山里樵夫,带了扁担,绳索,铁钩,潜入九峰山。 田谧想到此,思绪被一阵“呜呜呜”的警车鸣叫声打断,他以为是杨日友调集的侦查员开着警车过来了。他不禁骂道: “混蛋!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他从苏仙观冲下来,欲去拦住警车,不让进入苏仙宾馆。他冲得太急,他那曾三次骨折的双腿咔咔作响,身子一歪,倒在了山坡上。等他艰难地支撑起来时,“呜呜呜”鸣叫的警车没有进入苏仙宾馆,已从山下的公路往资兴市方向驶去。他这才放心,这不是队友们开来的警车。同时,他也有股烦恼,如今的警车动不动就“呜呜呜”鸣叫,既令群众生厌,有时还影响真正的办案。他若有权力,他就要明文规定,警车不许随便“呜呜呜”鸣叫。 田谧看见刘少桂、李庆惠、刘广玉、杨日友、焦德峰,都经过乔装改扮,或打的,或步行,或坐老爷车,相继进入苏仙宾馆。他感到格外满意。刘少桂多谋善断,李庆惠沉着冷静,刘广玉见多识广,杨日友灵活机智,焦德峰勇猛顽强,个个都是好样的。他虽然老了,不中用了,有他们这帮虎虎有生气的侦查员作刑侦大队的中坚力量,在素有“竹木之乡”、“有色金属之乡”之美誉,被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赞叹为“郴山奇变,其水清泻”的1.9万平方公里的郴州大地上,还有什么大案要案、难案疑案不能侦破呢?! 田谧装着与刘少桂他们素不相识的模样,各自往苏仙宾馆里头走去。 第118章 敬酒三杯 按照分工,田谧和杨日友负责监视宾馆餐厅。绑匪有可能轮流到餐厅用餐。田谧、杨日友选择便于观察整个餐厅的最佳位置坐下,陪侍小姐飘过来,甜甜蜜蜜地问: “先生!需要点什么?” “花生米!猪耳朵、猪手、豆腐。”杨日友点的全是田谧喜欢的菜。 “还要什么?”陪侍小姐问。 “就这些够了。”田谧回答。 陪侍小姐嘴角掠过不屑一顾的笑意。在这里用餐的顾客一般都要点对虾、王八、鳗鱼、大蟹,只有这两个人才点这种便宜的家常菜。都象他俩,宾馆的利润,她们的奖金哪里去赚。田谧、杨日友察觉了陪侍小姐的情绪,他们不去理会。谁叫自己不是大款,谁叫自己不是高官。侦查员,就这消费水平。 陪侍小姐又问: “来什么水酒?” 杨日友答: “两瓶骄杨干啤。” “不!” 田谧制止,道: “一瓶种子酒。” “种子酒?”杨日友瞪大眼睛。 “对!种子酒刚到郴州,还没打开市场。没打开市场的酒,才是真的。越是名牌,越有假货。”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日友说。他知道田副爱喝白酒,而且一斤两斤不醉。可今天有任务在身,他怕田副贪杯,误了大事。所以,他有意只要两瓶干啤做做样子。田副不理解他的用心,偏要高度白酒。他不得不把话挑明:“田副!重任在肩,这白酒千万不能喝。” 田谧一笑,道:“这你就放心!我在思路没理顺的时候,几杯白酒下肚,再往风口一站,来灵感,长精神,整个案子在脑子里象放电影似的活了起来。你要不信,今天就试试!” 对此,杨日友不能说不信。他早听刑侦大队比他年长,曾随田副出生入死,冲锋陷阵的队友们说过。那年侦破汝城绑架案,田副的判断千真万确,就有人发现他偷偷灌了一瓶二锅头。在他攀登九峰山峰顶之前,他才把那瓶酒喝干,把酒瓶扔下。 那天,田谧和两个侦查员潜到九峰山峰顶背面,这里百丈悬崖,似刀砍斧削,除了山鹰能往上飞,精灵的猴子,勇猛的豹子,乖巧的山鼠行走自此,都只能拐弯或掉头转回。常人要攀越百丈悬崖,登上九峰山峰顶,除非整个南岭下沉,九峰山倒塌。田谧和两个侦查员抬眼望去,腿肚子微微打颤,心里稍稍发怵。看准了的路,就得走到底,哪怕刀山火海也得往前闯,粉身碎骨也心甘。田谧身上集中体现着北方人的犟脾气。他问两个侦查员: “你们如果怕老婆守寡,怕孩子去叫别人做爸爸,你们就留下来。” 两个侦查员坚强地摇头:“不!” 也许是为了壮胆,也计是为了寻求精神支柱,他们三个人都伸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说: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田谧奇怪,只有他这辈人才熟背《愚公移山》,这两个年轻侦查员为何也能背出。他想问。但眼下不是问的时候。他觉得他与这两个年轻侦查员的感情更近了,心灵相通了。 田谧二话不说,提起铁钩,锚准峭壁上的一道石缝,将铁钩抛了上去。田谧从海军部队转业到地方,当过武警支队参谋,消防处副处长,酷暑炎夏,数九寒冬,他率领战士们实战演习,他不仅带出了一批优秀武警、消防官兵,且使自己的攀爬本领达到了炉火纯青。此时,他抛出的铁钩象山鹰的爪子,牢牢地伸进了石缝中。 田谧抖了抖绳索,一纵身,荡起,哧溜往上攀登。两个年轻侦查员也不甘落后,也抛出绳索、铁钩,也跟着往上登攀。他俩没有田谧那么胖,他俩比田谧年纪小,他俩的腿,他俩的腰,他俩的双肩都不象田谧受过多次伤,渐渐地,他俩超过了田谧,攀登到了更高处。他俩低头看看田谧,不但没跟上来,反而往下滑。两个年轻侦查员想问他怎么啦,又怕惊动峰顶上的绑匪。他俩正着急,又见田谧双脚紧蹬峭壁,身子悬在了半空中,他腾出一只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继续往上爬。 “小子!你痴痴呆呆地想些什么啦?”田谧的招呼,打断了杨日友的思绪。 杨日友醒过神来,嘿嘿一笑,道:“我在想你。” “想我?我又不是你老婆,有什么值得想的。” “你神机妙算。你推断绑架朱老板儿子的绑匪躲在九峰山峰顶观望,你带两个侦查员从峰顶后面的悬崖峭壁爬上去,果然看见绑匪在那里。” “嘘!” 田谧作了个低声的手势,尽管整个宾馆餐厅快被笑声、碰杯声、猜拳行令挤得胀裂,田谧还是担心他俩的对话被旁人听见,暴露真实身份。他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来!干杯!是英雄,是好汉,关键就看今天是成功还是失败。” “有你指挥,肯定成功。”杨日友呷了一口酒,脑袋凑拢田谧,低声问: “田副!听说你们三个人登上九峰山峰顶时,那个绑匪吓得尿湿了裤裆是吧?!” 田谧点头。 “绑匪醒过神来,不承认是绑匪,说你们没有证据,乱抓无辜。你从他身上嗅出监狱里的特殊气味,肯定他就是逃犯,他就是绑匪,毫不犹豫地将他铐了起来。田副,是这样的吧?!” 田谧又点头,仰起脖子,喝干了一杯种子酒,脸上微微泛红。他说: “那家伙很狡猾,戴起铐子,就势一倒,骨碌碌直往山下滚。我的两个助手掏出手枪,欲扣扳机。我命令不许开枪,要捉活的。我也顺势一滚,一眨眼,从九峰山峰顶滚到了山脚下的稻田里。我的两个助手也滚了下来。我们在稻田里展开了激烈的追捕。那个家伙象猴子一样跑得快,我跑着跑着双腿就不听使唤,搭帮我的两个助手机灵,他俩从左右两侧包抄,我从后面追赶,终将那个绑匪夹在中间,按倒在稻田里。我们将他抓上公路时,你猜我们遇到了谁?” 田谧那张长满络腮胡的方脸彤红,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泽,神秘地说: “也真凑巧,时任郴州地委书记,现任湖南省副省长的周时昌同志正从这里路过,他看见我们一身泥、一身水,光着脚,押着犯罪分子在山路上行走。他招呼司机停车,挤出座位,要带我们出山。我们怕弄脏了他的车,不肯上。他硬是把我们拖上车,带到了山外。” 杨日友问:“田副,你与周时昌副省长有这样的交往,你后来为何不去找他?” 田谧奇怪,反问:“我找他干什么?” 杨日友说:“派你侦破这起绑架案前,不是有领导对你亲口许诺,安全解救了朱老板的儿子,活捉了绑匪,就将你晋升一级。结果,所有参战民警都记功的记功,嘉奖的嘉奖,尤其是那个反对你的上级还记了头功,你却落了个目中无人,骄傲自满的罪名,没有嘉奖,没有记功,更没有提拔。这世道太不公平了。你为何不向周时昌副省长反映,要他出面主持公道呢?!如今这官场上的事,都是大官压小官,一级服一级嘛!周副省长开了口,他们敢不听?!” 田谧呷着酒,嚼着猪耳朵,眼睛注视着宾馆餐厅里的男男女女,举杯的,伸筷的,献媚的,取宠的,都纳入他的眼帘,他从他们的举止,表情,神色,判断谁是绑匪。他一边观察,一边对杨日友说: “你讲的也对。不过,象我这样的人,象我这样的事太多,如果都去找地委书记,都去找副省长,那样,当领导的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抓工作了。我想,不记功,不提拔,都没有什么,只要我自己心情舒畅,照样过得很好。人都是要退休,都是要死的,功名利禄,身外之物,又不能带到土眼里去。” 杨日友眼睛有点潮湿,他举起酒杯说: “田副!我敬你三杯。” “小子!千万莫把我灌醉,那会影响今天的任务啦!” “田副!”杨日友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指着餐厅一角:“你看那伙人象不象绑匪?” 田谧立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第119章 男儿有泪 田谧、杨日友喝干一瓶种子酒,起身走出宾馆餐厅,将喧闹扔在了身后。他俩在餐厅没捕捉到绑匪的踪影,刘少桂、李庆惠、刘广玉、焦德峰等分头侦查的几路警察也没有传来任何信息。绑匪在哪里?人质在哪里?田谧走到苏仙宾馆主楼档头的挡风处,山风从松林、竹园那边吹来,拂去了身上几许汗臭、一丝躁热,他脸上、额上象抹了清凉油,爽酥酥的轻松,他的思维异常活跃起来,脑海里一幕一幕掠过绑匪活动、人质受困的情景。他突然双手一击,转身对杨日友说: “小杨!电梯是出入宾馆各楼层的唯一通道。监视各楼层的电梯口,肯定能发现绑匪的行踪。” “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杨日友点头,兴奋地说:“我传令各行动小组,每组抽调一人,分头监视各楼层电梯口。” 杨日友掏出对讲机,打开,在一旁用暗语传令。 田谧望了望西边天空的太阳,感到时间的紧迫。他正欲进入苏仙宾馆主楼,他怀里的对讲机响起了讯号,他赶紧打开,传来了局长颜国良的呼叫: “山鹰!山鹰!我是猎豹。山鹰请回答!” 田谧赶忙退到宾馆主楼档头,朝对讲机里回答: “我是山鹰!猎豹请指示。” “情况如何?” “毫无进展。” “越是困难大,越要沉住气。你有心脏病,又有高血压,腿脚都不好使,你千万不能上火。只要你在那里正常运转,我就放心。你出发前,为何不向我报告一声。我昨天给你买了两盒心脉宁,还没来得及交给你呢!你紧张时要是吃上两颗,就能保护好心脏。喂!你听见了吗?” 田谧喉咙哽哽的,从不轻易掉泪的汉子,眼角感到湿湿的,他答道: “听,听见了。猎豹!山,山鹰谢谢你啦!” “你这张飞,什么时候也学到了关羽那一套。不用客气。我把这起杀人案处理完,就立即赶到你那里。你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拜拜!” “拜拜!” 田谧关了对讲机,赶紧抹干泪水,他生怕别人看见他掉眼泪。 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遇了天大的挫折,受了地大的打击,也从不掉泪,仍然一天到晚乐乐呵呵。他遇到知音,受到关心时,他那颗钢铁般的心却变得湖水一样柔软、多情,眼泪怎么也抑制不住,悄悄地滑出眼角。 这些年,颜局长和局党委一班人给了他许多关心、爱护。从他年纪偏大,身患多种疾病的实际情况出发,要将他调出刑侦大队,安排一份清闲的工作。可他不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合格的刑警。他倒也要倒在刑警的岗位上。 局党委几次上报材料,要提高他的职位和级别,可每一欠都被退了回来,每次退回的理由都一样:缺少文凭,年纪过线。他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没有文凭,不是他愚蠢,不是他不愿上学,而是他遇的时代不好,他没有条件读书,他没有机会拿文凭。 他高中毕业,正要考大学时,文化大革命开始,所有学校停课闹革命,他是走资派的儿子,闹革命不够条件,凭借老父亲在部队的战友关系,他只好去当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国恢复高考制度,他的同学、战友一个个走进了春风荡漾的大学校园,他却因工作离不开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此后,他从部队到地方,许多关心他的领导都想让他补上这一课,前后七次送他进校园,不过进的都是军校、警校、公专办的短期培训班,刑侦、法医、尸检、爆破、消防、格斗,全都学过,最短的一个半月,最长的三四个月,结业证领回一抽屉,就是当不得人家一张大学毕业证。 他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卡下来,今年复明年,他的年龄只会一天比一天增长,岂能不过线。他向颜局长,他向局党委掏心里话: “算了!别报了。从上到下,政策规定的,我不怪哪一级组织,也不怨某个人,只怪我自己没运气。其实,官大官小,位高位低,都是一世人,都是为人民做事。只要领导和同志们理解我,我心满意足了。” 他越是高姿态,局党委越是过意不去越要给他上报。因文凭、年龄受阻,就将他二十多年来的工作成绩仔细总结,尤其是对他在嘉禾县普满供销社仓库办公大楼冒着生命危险,活捉绑匪,解救人质的壮举作了重点强调。 第120章 拾级而上 此时,田谧一路想着这些,一路精神倍增。他走进苏仙宾馆主楼,他没有乘电梯,踩着楼梯,拾级而上。他要检查守候、监视各楼层电梯口的侦查员是否全部到位,守候位置是否隐蔽,监视的角度是否恰当。二层,三层,四层,他都满意。他的这些同事,个个都是聪明角色,人人都是优秀侦查员。他往五楼攀登。 他又想起了前年在嘉禾县普满供销社仓库办公楼解救乡法律服务所所长唐国瑞的情景。那次,也是从楼下往楼上冲,高高的两层楼,他一眨眼就冲了上去,腿不颤,腰不酸,很轻盈,很灵活。今天登楼,竟胸闷,腿胀,甚至气喘吁吁。年龄不饶人啊!难怪管干部的人说他年纪过线。他的确年纪大了,的确不中用了,的确挑不起一线指挥的任务了。两年前,在嘉禾县的那次解救人质行动,他是多么的威风,多么的神气,多么的大拇指啊! 4月24日凌晨1时,那是一个难得的温暖的春夜,他从宜章办案归屋,刚搂着娇妻进入甜美的梦乡,忽听对讲机急骤地响起,他赶紧握了,紧贴耳朵,原郴州地区公安处处长侯全礼的声音比平时显得凝重,有力: “老田!嘉禾县发生了一起罕见的绑架案。因盗窃和报复杀人被我公安机关追捕的逃犯唐小文、芦建忠携20筒硝铵炸药、30个电雷管,窜到嘉禾县普满乡,将协助公安机关追捕他们的乡法律服务所所长唐国瑞劫持到普满供销社的仓库办公楼上。嘉禾县公安民警已将其围困了一天一夜,两个犯罪分子不但不肯缴械投降,反而气焰嚣张地提出三个条件。第一,给一台警车,送他们到黄沙坪报仇;第二,给一副手铐,将人质与他们铐在一起;第三,派一个司机给他们开车。如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就要引爆。” 田谧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熟悉嘉禾县普满供销社的地理环境,除了供销社的仓库、办公楼、宿舍楼连在一起外,旁边紧临两家工厂和一个农副产品集贸市场,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他赶紧下床,不想让睡在身边的妻子刘雅范听到。他明白:侯处长在这种时候呼叫他,肯定是要他赶赴嘉禾,解救人质,制伏绑匪。他怕妻子听了替他担心,为他牵挂。可妻子刘雅范已经听到,她起床穿衣,一手抚着咚咚跳的心,一手为田谧准备行装:降压丸、心宝、水壶、钢盔,一样不少。她明白:这种时候田谧决不可能继续搂着她睡安稳觉。生死关头不能没有老田,老田必须站在生死关头。她刘雅范的丈夫就是这个命。 这时的田谧,耳朵听着侯处长传来的声音,眼睛看着妻子的行动,心里真象打翻了五味缸,不知是什么滋味。 “喂!老田!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对讲机里,侯处长追问。 “听明白了。处长,我立刻就出发!”田谧斩钉截铁。 “老田!你,你,这种时候,不能没有你呀!”侯处长声音哽咽,他接着说:“眼前,当地党政领导、公安民警正采取二条措施:一是就绑匪提出的条件讨价还价以延缓时间,尽量避免矛盾在夜间激化;一是组织乡村干部和基干民兵组成抢险队,疏散群众,转移物资,以防万一爆炸造成更大的伤亡和损失。你赶到现场后,可随时根据具体情况,全权作出处置。你需要带多少人?你需要带哪些人?你需要佩带什么武器和装备?统统由你作主。老田!我祝你一路平安,凯旋归来!” 田谧要出发了。妻子抓住他的手,将几颗降压丸和几颗心宝放进他长满厚茧的掌心,同时又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他的眼睛潮湿了,他在心里暗暗说:好女莫嫁警察,冷脚冷手冷鸡巴,刚刚睡得鸡巴热,一声命令又出发。他接过杯,仰脖,将药丸统统吞下。他没有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他双手捧起妻子娇美的脸,张开长满络腮胡的嘴,用力吸干了妻子两只眼睛里的汪汪泪水。他转身,开门,轻轻悄悄下楼。刘雅范追上去,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等他回家吃中饭。他回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一定回来吃中饭。 田谧和武警支队参谋长邓建昌率5名精悍刑警,驱车穿过沉沉夜雾,翻越茫茫山岭,赶到了位于九嶷山下的嘉禾县普满供销社。 田谧跳下车,感到现场气氛异常紧张。因为在场的党政领导和公安民警都只用眼睛盯着他,谁也不说一句话。他从这一道道眼光中看出,人们希望他能拿出良策。就在田谧、邓建昌他们到达现场的同时,郴州地委、行署的六点指示也通过红色专线传达到了现场: “(一)尽最大努力解救人质,并在不伤害人质和围观群众的前提下制服罪犯;(二)千方百计运用政治攻势避免罪犯铤而走险;(三)与战斗无关的人员一律撤离现场;(四)罪犯如单独逃跑可就地击毙;(五)组织若干突击组,如罪犯挟持人质外逃,要迅速制服,不使其引爆;(六)今晚以围攻为主,天亮时采取行动,力争赶集前处置完毕。” 省公安厅连续传来几道“限24小时内活捉绑匪,解救人质”的电令。 田谧看着这一条条指示,一道道电令,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焦急的脸膛,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这起绑架案牵动着各级党政和公安机关领导的心,他肩上的责任沉重。他必须尽快拿出良策。 他观察了解现场情况,绑匪唐小文、芦建忠占据的是一幢老式的两层砖木建筑,呈对称结构。一楼全部是仓库,堆满了彩电、冰箱、布匹等各种物资。二楼东头是办公室和几位供销社正副主任的住房,西面是对外营业的“供销社招待所”,中间是一条通道。 整座楼房只有一个入口处,现已被绑匪闩死。人质唐国瑞被绑架在“供销社招待所”的3号房。虽说他是当过四年武警的复员军人,完全能够凭当武警时学到的本领,对付唐小文、芦建忠这两个毛头小子。可他岂能贸然行动。绑匪将20筒硝铵炸药、30个电雷管串连一起,装在一只黑色密码箱里,手里抓着连接电源的引爆器,只要轻轻一按,说炸就炸。他被炸死事小,整个供销社大楼,还有紧临的两家工厂、一个农贸市场都将被炸成废墟一片。 公安民警与绑匪的对峙,就在不到6米的铁窗和阳台间进行着。唐国瑞曾利用机会,向解救他的公安民警喊话:“千万不可贸然行动!”在已经过去的一天半夜的对峙中,绑匪曾两次向对面阳台上的民警扔引爆雷管,“嘣嘣”巨响,楼房摇晃,窗玻璃粉碎,幸亏民警们躲避及时,才未造成人员伤亡。 民警们克制着,依然回到阳台上,继续以政治攻势为主,搜肠刮肚地寻觅感化顽石的语言,与绑匪对话、泡蘑菇,目的是用时间削减他们的锐气。与此同时,指挥部作出决定:切断整座楼房的电源、水源,从客观条件上对绑匪予以限制。然而,这些工作和手段都没有起到明显作用,绑匪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田谧站在楼下,盯着绑匪占据的西楼3号房思忖:前面的工作做得及时,表面看来没有明显效果,实际上已起到了削减绑匪锐气的作用。他到达现场后,就没有看到绑匪往阳台上扔雷管。当然,也许绑匪正预谋如何作最后的垂死挣扎。不管怎么样,要尽快结束对峙,活捉绑匪,解救人质,保护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田谧想到了“点射”,他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只要绑匪露头,他一扣扳机,准能击碎绑匪的脑袋。 田谧紧端着他那支心爱的微型冲锋枪,炯炯有神的眼睛牢牢盯住西楼3号房的窗口。 好!那张“尖脸”在窗口晃动,观察楼房四周。田谧欲扣扳机,不行,击中了“尖脸”,那个“小老袋”仍可引爆。要点射,必须同时射中“尖脸”和“小脑袋”,不然,将功亏一篑。 田谧精心选择了四个最佳位置。他和邓建昌参谋长带来的五个民警分头守候,密切监控了3号房窗口,一旦“尖脸”和“小脑袋”同时出现,四个监控点就一齐点射。 天渐渐亮了,绑匪没有任何动静。供销社旁边的集贸市场已响起了猪的鸣叫、鸡的欢唱,桂阳、宁远、蓝山的山民们起绝早从老远的山沟里走出来,到这里赶集做买卖。他们哪知道这里有20筒硝铵炸药、30个电雷管随时可能爆炸。嘉禾县委、县政府领导亲自率领能说会道的干部,劝退了赶集的山民们。 第121章 不显山,不露水 田谧想到这里,止步,抬眼,打量豪华气魄的苏仙宾馆主楼,此时,入住苏仙宾馆,来自大江南北、境外国外的宾客们,他们象当时赶集的山民们一样,谁也不会想到宾馆里发生了一起当地一伙歹徒绑架一个湘江老板和两个马来西亚老板的恶性案件。 阳光下的罪恶,鲜花中的阴谋,笑脸后的算计,金钱里的交易,最能蒙蔽人,哄骗人,最能麻痹人的斗志,解除人的警惕。田谧想:绑匪任何意想不到的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一旦知道他们的罪行败露,正在公安民警的监控中,他们除了杀害湘江老板“夜明珠”和马来西亚老板姚飞鸿、邝显平,也有可能炸毁苏仙宾馆。 郴州这地方,矿山多,炸药往社会上流失的也多。他过去办理的绑架案,绑匪十有八九都随身携带有重量级炸药。要想不引起这样的后果,解救“夜明珠”的工作必须隐蔽、再隐蔽。 田谧登上五楼,看见隐蔽在这里监视本楼层电梯口的民警不显山,不露水,狡猾透顶的犯罪分子也不会觉察、怀疑。他满意地往六楼登攀。他一边登攀,一边回想那次在嘉禾县普满供销社与绑匪唐小文、芦建忠的最后较量。 “点射”计划未能实现,田谧又想到新的良策。据嘉禾县公安局局长杨国珍介绍,唐小文是劫持人质的首犯。他从小失去父母,闯荡江湖,将社会和人生看得一团漆黑,属顽固不化之徒。芦建忠是劫持人质的从犯。他从小深得父母的疼爱,受过一定的教育,曾是某纺织厂的锅炉工,因受经济大潮的影响,辞职经商,结果钱没赚到,反而丢了一份固定收入,被唐小文拉上了盗窃、诈骗之路。田谧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根据两个绑匪的不同情况,做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工作。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当地党政和公安机关领导的一致赞同。 田谧调遣民警分几路行动。 很快,芦建忠的父母、最要好的同学、最亲密的亲戚,相继被请到了现场。只是芦建忠的母亲经不起这沉重的打击,一到现场就晕倒了。 田谧觉得,这正好给攻破芦建忠的心理防线提供了契机。他调来医生,对芦母进行现场抢救。芦母醒过来,第一声就喊道: “建建!你要听政府的话!你要跟妈妈回去呀!” 也许是芦建忠听见了母亲的呼唤,也许是他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芦母的喊声刚落,芦建忠手提水桶,走出了三号房,走到平台上。他腰里捆扎着3筒炸药和3个雷管。由于房里的水源被切断,他以为平台上的水龙头有水。他一边扭龙头,一边朝楼下寻觅,他看见了躺在担架上输液的母亲。他僵在了那里。 “建建!”父母同时呼唤。 芦建忠的老同学乘机接口招呼: “你从小得到父母的疼爱,你长大了,不能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丢下父母的死活不管啦!建建!我知道你是最有良心、最懂感情的人。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啦!” 芦建忠浑身打颤,但他却佯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提着滴水也未接到的空水桶,转身,欲回3号房。 “接住!” 突然,一根系了满满一桶水的绳子随着话音甩上了平台。芦建忠一楞,双手下意识地抓住桶绳,使劲往上扯。他在扯桶的同时看见,一个满脸长着络腮胡的警察正站在平台下,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深情地对他说: “建建!你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血肉,你不能不爱你的父母,你是这个社会培养长大的,你不能不爱这个社会。现在,你要救自己的命,也要救你母亲的命。只要你反戈一击,政府一定对你宽大处理。” 芦建忠的心灵受到震动,脸上表情有了变化。他盯着这位络腮胡警察,不禁一惊。他想起来了,他曾在电视上多次看到这个络腮胡警察,他是破案能手,他是侦查英雄,他的拳,力大无比,他的枪,百发百中。 天啦!这络腮胡警察今天没朝他“点射”,这说明是真心诚意挽救他啊!他不能无动于衷,他不能执迷不悟。 田谧注意观察着芦建忠脸上的细微变化,他知道攻心战已产生效应。他又趁热打铁地说: “建建!你装着上厕所,骗取唐小文的信任。你下楼后,我再教你对付他的办法。” 芦建忠没有应答,走回了3号房。 整个现场一片沉默,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二楼入口处。 半小时后,芦建忠依然身捆炸药、雷管走出了3号房,不同的是他没有停留在平台,他走下了楼梯,走向厕所。看来,他是在执行田谧的命令。 田谧朝各守候点做了个手势,所有民警都装着没有看见芦建忠的出现。 芦建忠从厕所出来,田谧一个箭步跃到楼梯拐角处,悄声对他交待了几句。芦建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点头,他对不起生死与共的哥们唐小文;摇头,他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和培育他的国家。田谧看透了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他坚信,在芦建忠的脑海里,光明一定能战胜黑暗,正义一定能制伏邪恶。芦建忠既然照他说的走出了第一步,就会走出第二步,第三步,直到彻底走出死亡深渊。 芦建忠又回到楼上去了。 现场又出现了一片沉默。 是等待胜利,还是等待爆炸,谁也说不清,道不准。 又过了约半小时,唐小文从3号房窗口伸出了“小脑袋”,依然向楼下的公安民警提出他的三个条件。田谧想:这一定是芦建忠的主意。下一步会出现何种局面,他无法预见,突然,他看见唐国瑞一个“猛虎扑食”,将唐小文死死按在了窗口,同时朝楼下高呼: “警察!快冲进来!” 田谧“呼”地一下跃起,象一颗出膛的子弹,飞身登上二楼,穿过走道,直扑西楼3号房,他身后跟着李东升、何冬华等侦查员。他冲进了3号房,瞥见那只装满炸药的黑色密码箱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芦建忠已将连接电源的引爆器卸下。 绑匪被擒,人质得救,人民的生命,国家的财产,均未受到丝毫损失。田谧和他的战友们胜利了。田谧抬腕看看手表,正是吃中饭的时候。他虽然不能赶回家中享用妻子为他备好的中餐,但他要把这胜利的喜讯报告妻子。他借了嘉禾县公安局局长杨国珍的手提,拨通了家中的电话。他听见了妻子的声音,他大声说: “你的预见千真万确!你是我的福星!” 第122章 闪电行动 田谧嘴角挂着微笑,走向六楼,他仍沉浸在那场胜利的喜悦中。他想到眼前解救“夜明珠”的行动,他问自己:能否象那次一样取得辉煌的战绩呢? 他无法回答。解救人质行动,既不同于两军对垒,也有别于奇兵偷袭,更不象重兵防守,它不仅仅是制伏对方,关键是要将人质从对方手中安全解救,这如同虎口拔牙,蛇腹掏胆,往往出现始料不及,舜息万变的局势,若有一步棋把握不准,可能人质被害,绑匪潜逃,也可能绑匪人质同归于尽,甚至是人质、绑匪、侦查员同时化为一缕青烟。姜子牙、诸葛亮一般神机妙算的指挥员,事前也难以估测、揣摩是成是败,是失是得,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边干边想对策。他感到膝盖骨隐隐作痛,他没有停步,依然往六楼攀登。上了一层,又上一层,浑身的汗水越流越多,胸闷,气短。 他想:田谧呀田谧!你才四十九岁,莫非就老了,不中用了。在国家级领导层,在联合国主席、副主席、秘书长当中,这把年龄的人还算小青年呢!人家操劳国家和世界大事不累,不老,你仅仅是抓绑匪,解救人质,岂能感到累?岂能觉得老?真是白吃了人民的大米饭。他本欲服用两颗心宝,他偏不,牙一咬,胸一挺,精神倍增,干劲猛涨,一溜烟迈向六楼。 人就是要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有了这股精神,艰难险阻能战胜,打击迫害敢顶住。 田谧登上六楼楼梯口,他举目观察,楼道中间的电梯口,不时有身着蝉翼,婀娜多姿的女郎,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男子,以及底气十足的长者,血气方刚的青年,时而出现,消失;时而消失,出现。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迹象。他的目光从601、602房渐渐往前拉远,直到楼层的另一端,不时有从电梯出来的男女请本楼层服务台的貌美服务小姐开门,服务小姐提着钥匙串,叮叮当当飘去叮叮当当飘回,送去一声“请进”,换来一句“谢谢”,这里一切美好,一切正常。 田谧又将目光从本楼层的顶端渐渐拉回,当他的目光经过服务小姐守候的服务台时,突然定格、稳住,不再挪移。他并非贪恋服务小姐的美貌,而是注意到斜靠在服务台外,向服务小姐献媚讨好的那个青年男子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疑点。初看,这青年男子说笑自如;细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神,心思,根本不在服务小姐身上。 田谧是男子汉,田谧是过来人,世上的男子,谁不喜欢貌美的女子。这如同赏月观花,月圆、花好,谁都愿意多看几眼。而这青年男子则不同,既然是向服务小姐献媚讨好,可他的眼光根本没放在服务小姐身上,而是往电梯口出入的每一个人身上扫来扫去,那样子在等候,在寻找。 田谧还发现,这青年男子的眼光时刻注意朝楼层另一端走去的人,而不注意朝601、602房这头走来的人,尤其当有人经过607、608房,往前走时,这个青年男子的眼光盯得更紧,追得更急。过了609、610房,其眼光收回,又落到了电梯口。田谧从这青年男子的衣着、肤色、神态、身胚判断,不是外地人,而是本地人。田谧暗暗分析:这青年男子是在为绑匪望风。为了进一步证实,田谧大摇大摆地朝楼层的另一端走去,经过609、610房门口时,他突然止步。 田谧的出现,自然引起了那青年男子的特别注意,就在田谧驻足609、610房门前的一刹那,那青年男子立即离开服务台,急步走了过来。 田谧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楼道顶端,他看见侦查员杨日友正隐蔽在楼道门背后观察,他俩用目光打了个招呼,彼此心领神会。田谧转身返回,对每个门牌号码都看一眼。 这时,服务小姐提着钥匙串叮叮当当飘过来,甜甜蜜蜜地问: “先生!你是不是要找人?” 田谧早有准备,轻声回答: “小姐,对不起!我走错楼层了。这影响了你和你男朋友的谈话。” 姑娘笑着说:“没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住609房的客人。” 田谧心里一动,他本想问:609房还住有客人吗?但他没有问。他怕引起那青年男子的怀疑。他故意大声致歉: “对不起!我要到九楼找人,我把6和9搞混淆了。” 田谧走到电梯口,伸手按了一下电钮,电梯很快上来,开门,他跨入。 田谧到了七楼,赶紧走出电梯。他向七楼服务小姐出示警官证,要求借用其值班室。服务小姐接待惯了常来查嫖查赌的警官,她对这个络腮胡警官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并积极满足借用她的值班室的要求。 田谧进入服务小姐的值班室,关紧门,掏出对讲机,命令李庆惠、刘广玉等侦查员,迅速赶赴六楼服务台。接着,他又暗示杨日友,他俩从六楼东西两端向中间服务台夹击,对在服务台望风的青年男子采取闪电行动。 此时,田谧丝毫没感到腿痛,胸闷,他象一只下山的虎,如一条出海的龙,敏捷、快速地扑向六楼。 第123章 制伏红毛绑匪 望风的青年男子顶不住田谧、杨日友的猛烈攻势,低头承认:他是绑匪团伙的一员,按老大的指令,在服务台望风,一则监视随时可能出现的警察,二则等候湘江派来的送款人。 田谧问:“你们老大现在何处?” “609。” 田谧又问:“人质关在哪里?” “609。” 田谧向服务小姐要了钥匙,欲突袭609房,但他立刻改变了主意。绑匪肯定将门闩死,钥匙不但打不开,反而会暴露。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望风的青年绑匪,问: “你愿不愿意将功赎罪?” “愿意。” “那好!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把609房的门叫开。” “好好好!” “如果你不老实,有意给房内递信,我就将你当场击毙。” “我一定老实,我一定老实。” 田谧押着这个青年绑匪来到609房门前,与此同时,副大队长李庆惠和侦查员刘广玉、杨日友等,已守在609房两边。田谧示意绑匪叫门,绑匪乖乖照办,并对房内说: “大哥!你要的货到了。” 房门顺利拉开。田谧、李庆惠、刘广玉、杨日友等闪电般快捷,尖刀般锐利,直扑609房间,只见几个绑匪分别持了刀枪,看押着3个被绑的人质。 不等绑匪们醒过神来,田谧和他率领的侦查员们各自使出几招过硬的武功,将绑匪击倒、生擒。3个人质瞪大惊讶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们漂洋过海,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南极洲到北美洲,见过世界上众多国家和地区的警察,唯有眼前的警察武功盖世,快速如神。他们本以为湘江的亲人不送来赎金,他们休想自由,休想活命,甚至湘江的亲人送来了赎金,他们也难以自由,难以活命。谁知突然神兵天降,将绑匪惩处,还他们自由。他们看着这几个警察三下五除二,将绑匪铐了,欲押解出门,他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热泪旋转。 “不许动!” 突然间一声怪叫从卫生间传出,侦查员们和三个人质都同时一惊,几个被铐的绑匪不但不惊,而且满脸得意与嘲笑的神色。 田谧暗暗后悔不迭。只顾了捉拿眼前的绑匪,疏忽了对卫生间的控制。看来,这次遇到的绑匪,比以往任何一次遇到的绑匪都要狡猾得多、凶残得多。 “谁敢动一步,老子就引爆身上的炸药,不但要送你们这帮警察杂种去见阎王,还要请苏仙宾馆所有的人为你们陪葬。” 田谧恨得咬牙,心里骂道:你才是杂种呢!都怪老子一时性急,没注意到你的花招。他的大脑急速旋转,谋划着解除眼前困境的绝招。他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卫生间的门口。 “那个黑脸不许动!再动老子就引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绑匪朝田谧狂叫。 田谧圆睁双眼,目光如利箭直视这个绑匪,将其上下打量。 天啦!是人?是鬼?是魔?是怪?一副男人的高大身架,一张男人的长条脸盘,蓄着满头红色披肩长发,其中还扎着几根小辫子,额头围了一道白色的箍。赤裸裸的上身捆满了一排排炸药筒,里三层,外三层,左三层,右三层,加上背后的,少说也有四五十筒。纹了龙形图案的两只手,一手举着引爆器,一手端着枪。 田谧盯着他,他也盯着田谧,目光对着目光,枪口对着枪口,善与恶,美与丑,光明与黑暗,在609房这十几平方米的空间,进行着面对面的较量。 田谧一次次拨开刀光剑影救人质,一次次冒着枪林弹雨擒绑匪,一次次不顾生死存亡排险情,每一次他都是踩着悲壮的节拍走去,踏着昂扬的鼓点归来。今天,他莫非要败在这个非男非女,亦人亦鬼的怪物手上。他个人倒下不足惜,儿子也当了警察,可以继承他的遗志;女儿正上高中,蓝球打得好,饭碗不成问题;八十高龄的老父老母,有离休工资,有兄弟们孝敬;苦就苦了妻子要守半辈子寡。 是的,个人,家庭,田谧都可以不去考虑,然而,对609房,对苏仙宾馆,对国家,对人民,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会带来多大的灾难,田谧则不得不考虑。田谧从警20余载,东征西讨,南北转战,救人质,擒绑匪,从无失败的记录,还没有遇到不可制伏的对手。眼前这个绑匪纵然是牛魔王再世,黄袍怪亲来,他也要令其乖乖就范。 田谧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609房嗡嗡回响。绑匪,人质都感到莫名其妙。侦查员们明白这是他的缓兵之计,都暗暗作好了与之配合的准备。 身捆炸药的绑匪吼道:“你这黑乌龟!你笑,你笑死呀!” 田谧依然大笑。 “还笑!还笑,老子就引爆!” 田谧止住笑声,说: “我笑你做三岁伢儿都不做的事!” “黑乌龟!你把话说明白!” “你可以吓唬别人,可你吓唬不了我。你这浑身的炸药都是假的!” “假的?你是担心整个苏仙宾馆一次炸不平是不是?” “是真是假,口说无凭。你取一筒炸药点燃试给我看看。” “你死到临头,还不相信。好!老子就试给你看看。” 田谧说:“你试!你的炸药要是真的,你提什么条件,我全都满足。你的炸药要是假的,别怪我不客气。” 红毛绑匪说:“老子早就听说过你这黑乌龟的厉害。不带真炸药,还能对付你!老子试给你看,你要是讲话不算数,莫想走出这间屋,全都死在一起。” 说着,红毛绑匪从身上抽出一筒炸药,欲捻火点燃,人质和其他绑匪见了都吓得缩紧了脑袋。而田谧和他的侦查员们却在这一瞬间各自使出了自己的绝招。 田谧飞身跃起,双脚踢出,红毛绑匪手中的引爆器、炸药、打火机、手枪全部击落在地。 李庆惠、刘广玉扑上去各扭住绑匪一只手,往后扳去,只听“哎哟”一声,红毛绑匪双膝跪地,双手被戴上了手铐。杨日友早已端着枪,守住了房门,其他绑匪都吓得不敢乱动。 田谧卸下红毛绑匪身上的炸药,他数了数,比他估计的还要多,总共68筒,如果同时引爆,苏仙宾馆将在几声“轰轰”巨响中化为火海,变成废墟,不知有多少国内国外,境内境外的旅客和本地人将不明不白地葬身在这苏仙岭下。 此时,田谧出了一身冷汗。 立即就地审讯。 红毛绑匪老实交待:今年7月,他在广东省博罗县“夜明珠”歌舞厅经人介绍,认识了湘江“夜明珠”娱乐城总经理郑克祥和马来西亚吉隆坡某公司总裁姚飞鸿、经理邝显平,交谈中,得知郑克祥欲从内地招聘十多名美貌小姐到博罗县“夜明珠”歌舞厅作陪侍。他暗暗觉得这是引诱郑克祥等三人到郴州,进行绑架勒索发大财的好机会。他主动提出: 郴州的山水好,养育的姑娘美,郴州紧临广东,郴州姑娘了解广东男子的喜好,他负责为“夜明珠”物色十几名美貌的郴州小姐。到时候,请郑总经理和姚总裁、邝经理到郴州验货。郑克祥等不知他内心的鬼主意,还满以为遇到了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人。郑克祥声声感谢句句拜托并表示:事成之后,重金作答。 8月6日,红毛绑匪窜到博罗“夜明珠”歌舞厅告诉郑克祥,已物色好了十几名美貌如花的郴州姑娘,邀请他和姚总裁、邝经理一起到郴州过目,验收。 8月9日,郑克祥、姚飞鸿、邝显平被骗到郴州,入住苏仙宾馆609号房。 8月10日,红毛绑匪将3个郴州姑娘带进了609号房,郑克祥、姚飞鸿、邝显平见了,目光发直,嘴角流涎,手脚均不知往哪里放。等他们醒过神来后,不约而同地翘起大拇指,齐声说:“ok!ok!”他们没想到郴州这地方比广东穷,比湘江苦,而长出的姑娘却比广东的美十倍,比湘江的美百倍,鲜嫩、水灵、活脱、温柔、端壮,大方。他们立即要求三个姑娘留下不走,从这天起算正式招聘,不仅开工资,还包吃包住。红毛绑匪连声说好,并嘱咐三个姑娘,一定要陪好三位老板,要让他们在郴州过得愉快,玩得开心。 红毛绑匪走了,他明天再将十几个郴州姑娘给郑总经理和姚总裁、邝经理带来。 8月11日凌晨2时,红毛绑匪突然闯入609房,身后还跟了几个手持刀枪的男女,白日的阿臾奉承变成了凶神恶煞,指责郑克祥等三人是“妓头”,要将他们的妻子、姐妹骗到广东、湘江,骗到马来西亚卖淫。在社会主义的土地上,决不容许他们这些资产阶级老板干这种丧天害理的事。必须赔偿重金,不然,休想活着离开郴州。红毛绑匪脱下褂子,露出满身捆绑的炸药。 田谧和他率领的侦查员们听了红毛绑匪的这些交待,似有很多话要说,可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田谧挥了挥手,侦查员们押解着绑匪,带着人质,撤离609号房。 田谧头一个走出苏仙宾馆主楼,看见西斜的太阳将面前的世界照得格外亮灿,苏仙岭上的松树、楠竹,涌起油绿的波光,苏仙观的飞檐、廊柱,闪烁耀眼的辉煌,主楼前的假山,水池,苗圃,花园,均透出勃勃生机,散发着诱人的力量。 田谧顿生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他恨不能扑向山,扑向水,搂住树,搂住竹,重重地拥抱,深深地亲吻。 “田副!”杨日友走上来,问: “离限定的24小时破案还有十多个小时,要不要给广东回电?” 田谧瞪着他,说: “傻小子!这还要我交待?速向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回电,告知营救湘江‘夜明珠’行动大功告成。请他们放心!” “是!”杨日友回答得响亮、清脆。 第124章 点评 摧毁罪恶的防线 此文所反映的人和事,不同的人读来,会受到不同的教益和启迪。那些信奉“仗义”、“侠义”的人读了,或许会感受到:那些常把“仗义”、“俠义”挂在嘴边,要别人信奉的人表面上气壮如牛,胆大包天,实际上只要遭法律之剑轻轻一碰,便立即如泄了气的皮球。因为其精神防线不堪一击。 芦建忠与唐小文一起绑架人质,又与唐小文一起将20筒硝铵炸药、30个电雷管串连一起,装在一只黑色密码箱里,手里抓着连接电源的引爆器,与解救人质的公安民警相对抗。他一再声称,要与唐小文生死与共。还有那个在苏仙宾馆为红毛绑匪望风的青年男子,也是与红毛绑匪喝了雄鸡血酒,山盟海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就是这种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人,在生与死的选择关头,都将与同伙的海誓山盟,丢下不顾,只顾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我们的青少年应该对仗义与侠义之类有个清醒的认识。对于我们的公安民警来说,在遇到这样的对手时,要像田谧那样,不失时机地找准对方的弱点,快速摧毁其精神防线,化险为夷,出奇制胜。 第125章 精兵强将巧出征 四月,阳光融融,和风习习。天上地下,山里水中,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均感舒爽惬意,轻松愉悦。 杨连顺却眉头紧锁,心绪郁结,多日徒劳奔波,数夜辗转反侧,他万般无赖,迫不得已跨进了汉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门,他望着那金光闪闪的国徽,他望着国徽下那黧黑英俊的长方脸膛,双手递过沉沉压力,也递过殷殷期望。 汉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指导员刘景忠接过短笺,读罢,不由心头一沉。罗小平,现年26岁,十年前犯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服刑改造期间因患鼻息肉,由其姨父、龙阳宾馆锅炉工杨连顺保外就医六个月。 前年7月15日离监,应于去年1月19日回监,继续服刑。眼下已是4月8日,罗小平却如西去黄鹤,杳无踪影。省一监频频来人来函催促,杨连顺连连出外寻觅,是罗小平远逃他乡,还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总之,他似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是他的照片。我请求公安部门发布通缉令,将他捉拿归案。” 刘景忠仔细审视照片,圆脸,平头,浓眉毛,大眼睛,体态微胖,皮肤黝黑,从外表看,不像个作恶的人。 然而,他却在17岁时,手持明晃晃的尖刀,深夜撞开村广播室的门,同时强奸了三个姑娘。村党支部书记指挥民兵,连夜将他擒获。从此,他走进了高墙电网。刘景忠想到此,突然心里一沉,眼前划过一个特大的疑问号。 刘景忠抬起头,睁大一双睿智的眼睛,问:“你外甥是什么时候出走的?” “前年9月5日。” 刘景忠听了又是一惊,眼前的问号越来越大。他说:“请你详细讲讲他从省一监狱出来后,直至离开汉寿出走这一期间的活动情况。” “他从省一监狱出来后回到罐头嘴乡合兴村家里,只住了几天,觉得不好玩,没得味,就来到了县城。他的叔叔婶婶、两个妹妹妹夫和姐姐住的地方都离得近,他就在他们家和我家轮流吃,轮流住。” “他是从哪一家出走的?” “前年9月5日下午,有一个名叫肖赐和的老头,找到围堤湖二工区罗小平的姐姐家里,讲一口华容话,自称是在省一监狱教罗小平冷轧工的师傅,现已刑满释放,要邀罗小平一起去做生意。9月3日下午,罗小平回罐头嘴合兴村去了,5日下午正好又来到了姐姐家,吃了晚饭,他和肖赐和一起出去,此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刘景忠详细记录着,脑海里的问号一分一秒也没有消失,他暗暗告诫自己: 聪明的侦查员就是要善于抓住时机,解开疑团,回答问号。 他倏地站起身,对杨连顺说: “好吧!我们接受你的请求。你可以回去了。以后有事,我会找你。” 阵阵蛙声,明快而有节奏,给洞庭湖夜空平添了生机,湖边水草丛中鲤鱼扑扑散子,更增添了盎然诗意。 刘景忠生在水乡,长在水乡,对这一切,既熟悉又充满深情。此时,他无暇领略和欣赏,箭一般射向罗小平的家。 老俩口一见那闪亮的国徽,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俩颤抖着声音说: “你们是来找那孽障的吧!没有影子。要是回来了,不用政府劳神,俺会把他送去。如今,政府讲管好自己的人,把好自己的门。俺有能力生他,没能力管住他,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俺对不起政府,俺对不起乡亲们啊!” 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刘景忠心里隐隐作痛。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坐下,给两位老人递上金芙蓉香烟,亲切地问: “有无音讯?” “去年,有人在茅草街看见他,和一个刮瘦的老头子做葡萄生意。我们连夜赶过江去寻找,连他的魂都没有看见。是真的做生意也好,只要不重新惹祸。干部!这深更半夜的来抓他,莫不是他,他又犯了罪?” 刘景忠一怔,说是?说不是?都觉不妥。灯光下,他看见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苦痛。他默默神,转换了话题: “他小时候还听话吧?” “勤快做工,就是不肯上学,三年书都没读完,俺两口子商量,横直是农村里的人,迟早是要做田的,算了,鸡婆不生蛋,揿进窝里也枉然。不再逼他上学,教他浸种育秧,掌犁扶耙。没想到,长到十六七岁时,学会了农夫行里全套本事,能当正劳力用了,他却一个晚上变成了强奸犯。” 连连抹泪,泣不成声。 刘景忠没有打断她的话,想从这位母亲的口里了解罗小平当年犯罪的情况。前些年,他在文蔚乡担任武装部长,对罗小平的犯罪事实缺乏详细了解。如今,作为刑侦大队指导员,了解得越详细,越有利于指挥眼前的追捕和破案工作。 也不知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还是老人觉得眼前的警察亲切待人,值得信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罗小平十年前犯罪的情景: “那天夜里,他等俺全家睡着了,轻轻悄悄起床,带了他早已准备的一把尖刀,摸黑到村广播室,搬起门前一块几十斤重的石煤,撞开门,进屋,拉亮电灯,屋里睡了三个黄花姑娘,里头有个还是他外婆的邻居。他用刀逼着她们,脱光衣服,做了丧天害理的事。他又轻轻悄悄回家,睡下。快到天亮的时候,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带领民兵包围了我家,把他抓走了。就这样,判他坐十八年牢。嗯嗯,当初要晓得他是这样一个畜牲,生下来把他丢进湖里喂王八就好了,免得害了别人的女儿,也免得害了政府。” 老人眼里泪水已干,只留下愤怒的火焰。 刘景忠紧紧握了握两位老人的手,又各递上一支金芙蓉香烟,然后起身告辞。 他和刑侦大队副队长杨超英、侦查员邱宪明会合,往罐头嘴乡政府走去。今夜虽没抓到罗小平,却感到有很大的收获。路上,杨超英忍不住说: “指导员!我赞成你和叶队长的判断,根据罗小平的作案特点和出逃时间,他十有八九是前年‘9.3’强奸杀人案的罪犯。” 那是一桩震惊省内外的特大案件,可至今未破。它成了汉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块心病,也是压在全局民警头上的一座沉重大山。两年来,他们各项工作完成出色,就因此案未破,评先,授奖,一切无份。 群众的议论更是难听。他们不但没有怨言,反而深深反省自责,时刻没有放松对此案的侦破。 前年9月3日中午,沉沉的云块遮住了蔚蓝的天空,如烟如雾的细雨笼罩着八百里洞庭。在汉寿县围堤湖乡七工区的黄麻地里,发生了一起罕见的强奸杀人案。受害者是围堤湖联校大杨镇中心小学六年级女生李桂利,年仅12岁。 然而,他们遇到了破案中最不愿遇到的困难:狡猾的犯罪分子仅在现场留下一根毛发,再无别的罪证。 嗨!当时投入30多个警察,花那么大功夫,查了139个对象,接连用了一年多时间,为何偏偏漏掉了这个罗小平呢? 刘景忠想起这不光彩的一页,心中非常懊悔。 罗小平在案发现场附近有那么多落脚场所,年仅16岁时,就胆敢拿着刀子,同时强奸三个姑娘,可见其凶狠残暴。他因此被判刑18年。肯定对国家、对法律、对女人充满了仇恨。他服刑9年后,以鼻息肉为由保外就医。前年7月15日离监回家,同年9月5日失踪,肯定是出于疯狂的报复心理,强奸李桂利后,杀人灭口,潜逃他乡。 嗨!干侦查工作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不然,就给犯罪分子留下空子。这次,一定要寻踪觅迹,深挖到底,擒获这只脱逃的恶狼。 第126章 穿波破浪访赤山 沅澧二水,像两条并列抖落的彩带,穿越滨湖大地,从西向东,飘逸而来,注入洞庭湖。 茅草街,一座繁华的小镇,一颗璀璨的明珠,就坐落在沅澧二水注入洞庭湖的口子上。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先人们把洞庭湖的物资集聚在此,又散往四面八方。 湖岸上有了一溜茅草房,门前铺上了长条麻石,一块连一块,便成了一条街。如今,虽是高楼林立,柏油街面,可这古老的名字照样未改,并越加响亮,吸引着五湖四海的生意人等,在此大显神通,发财致富。 刘景忠、杨超英、邱宪明乔装改扮,出现在这古老而又充满开放气息的小镇上。他们判断,肖赐和、罗小平文化水平低,知识素养差,做不起大买卖,只能搞点小买小卖。 据此,他们一个贩干虾,一个销水果,一个兜售打火机、领带、化妆品,专在那些小摊小贩中间转悠,可偏偏不见那两条魔影。他们走进街道居委会,讲明了来意。很快,一条条线索汇集到侦查小组。 张大妈拄着拐杖来到他们住的旅社,说: “去年冬里,有个干瘦老头,一副尖下巴,带了一个圆头圆脸的伢儿,到俺屋里叫卖葡萄。两个人的眼睛老是朝俺屋里睃来睃去,我一看就不地道,没买他们的葡萄,还赶紧关了房门。生怕他俩趁我儿媳都不在家,摸俺屋里的东西。” 几个少先队员同时报告: “那个精瘦的老头时常在学校门前卖藕粑粑、荸荠,冬天里还戴顶草帽,上面写着‘肖赐和’三个字,那个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年轻人喊他‘肖师傅’。” 婆婆姥姥、少先队员全都发动起来了,查遍了茅草街的大街小巷,旮旮旯旯,没有发现这两个生意人的影子。 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这是侦查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莽莽大地,滔滔洞庭,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觅罗小平、肖赐和呢?而且要越快越好,以免风声传到罪犯耳朵里,逃得更远,躲得更隐蔽。 刘景忠看起来五大三粗,像个莽撞的汉子,实际是个心眼细、肯想事的聪明人。他和刑侦大队副队长杨超英、侦查员邱宪明合计,茅草街找不到罗小平、肖赐和,不能守株待兔,必须赶快开辟新的线索来源。 他迎着火红的晚霞,扬手指着洞庭湖中凸起的那一片赤色的土地,说: “速去赤山,向省一监的管教干部了解罗小平、肖赐和服刑期间的人际关系。”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这是刑警的风采。他们租了一叶小舟,穿波破浪,速行十几公里,天黑时踏上了赤山。 他们来到监狱值班室,递上证件。 立刻,一道电话,召来了狱政科李科长和内勤曹碧华。 李科长给他们介绍罗小平、肖赐和在服刑期间的表现情况。 曹碧华在监狱招待所为他们准备了舒适的住房和喷香的饭菜。 当夜,肖赐和的形象、言行,始终在他们脑海里浮现,就连梦中看到的都是他。 肖赐和,现年59岁,华容县东山乡佛寺村人。他是个私生子,遗弃街头,被人收养。解放前,他看牛,砍柴,讨饭,吃尽了苦头。解放后,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转业后在县粮食局当政工干部,因犯强奸罪被判刑20年,投入省一监狱服刑改造。他不但不老实悔过,反而变本加厉,与在押犯易立仁越狱逃跑。在逃期间,盗卖耕牛9头,挥霍享乐。法网恢恢。他被判处死缓,又一次投入省一监狱。 此后他老实伏法,表现积极,几次立功,由死缓改为有期,并一减再减,释放出狱。 他本可以重新做人,扬起生活的风帆远行。 可他本性不改,又在南县盗窃作案,判刑五年,他第三次投入省一监狱,继续干他的冷轧工。 因他冷焊技术熟练,安排他收罗小平为徒。 五年,对服刑犯人来说,确是漫长,而在历史长河里只称得上瞬间。前年7月,肖赐和刑满释放。 朝霞,唤醒了洞庭湖,也唤醒了辛勤的侦查员。 早饭后,他们在李科长的带领下,深入监房,车间,调查访问。罗小平、肖赐和在监狱结交了大批牢友,其中有17个至交,均已出狱,他俩很有可能去投靠落脚。档案显示,这17个牢友分布在中南三省,十八个地区。 他们还获得了两个重要情报。 劳改就业人员贺某提供,前年10月3日,他在茅草街遇见肖赐和、罗小平。肖赐和悄悄告诉他,罗小平再不会回汉寿了。前个把月,那里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案,怀疑是他干的,他不敢回去。 劳改犯李某反映,罗小平曾向他流露,只玩三个姑娘,就判他十八年徒刑,他恨死了女人。他刑满释放出狱后,一定要讨债。 看来,罗小平借保外就医之机,疯狂地实施他的复仇计划。 第127章 太白楼举杯赚真情 警察追捕逃犯,就如胜利大军追击败寇,稍有一丝松懈,就有可能给对方以喘息之机,再起之势,而功亏一篑,到手的全面胜利又化为泡影,甚至成为败军。 只有穷追不舍,才能连连告捷。一个好的警察,必须具有大将的气魄,帅才的谋略,勇士的斗志,才能在与罪犯的殊死较量中,频频取胜。 刘景忠抓住从省一监狱得到的线索,立即挥兵追击。他率领杨超英、邱宪明二渡南洞庭湖,直扑南县九都镇。 这里,有家汽车修理厂,厂长乃罗小平的牢友丁向武。如今的厂长,只要能赚钱,不问是哪路神仙,都很吃香。 厂长办公室,豪华气派。 刘景忠、杨超英却显得土气。 厂长抬起墨镜,打量来人,估计生意油水不大,但为了顾及声誉,还是热情递上“555”香烟。 刘景忠、杨超英没有客套,接过,点燃,深深地吸了两口,然后亮出身份证,讲明了来意。 哪知,厂长连连摆着手,说:“对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不是丁向武吗?” “不!我不是丁向武,我名叫丁智,四川万县人。你们要找的丁向武是湖南保靖县人。对不起,我厂里的生意忙着呢,失陪!失陪!” 厂长下了逐客令。 刘景忠虽只有三四十岁,可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是被他一句话就能支走的。 他俩久久地打量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厂长,似乎要透过他那高级布料,看清包藏在里面的五脏六腑。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从沙发上缓缓起身,道: “对不起,厂长先生!打搅你了。告辞!” “好走!好走!”厂长如释重负连忙送客,还再次送上“555”香烟。这回,杨超英摆摆手,没有接。 邱宪明见他俩出了厂门,赶快迎上去,问:“怎么样?” 他俩摇摇头,讲了经过。 邱宪明那机灵的眼睛一闪,道: “我看这里头有蹊跷。他为何要声明自己是四川万县人呢?他既然又是听说有个丁向武,为何知道是保靖人?看来对此人不能轻易放过。我建议,正面进攻不行,就采取迂回战术。” 接着他和盘倒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 刘景忠、杨超英同时朝他胸膛上击了一拳。 刘景忠还说: “俗话讲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这嘴上还没长毛的人,看事情,想问题,还蛮仔细,蛮可靠的嘛!时代不同了,一切陈旧的观念都要改变呀!” 三人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邱宪明按计而行。他一身便装,沾满油泥,道地的汽车修理工模样。他走进厂长办公室,未曾开口,笑容和烟一起递给了厂长,连声说: “丁厂长!平时不烧香,有事求老张。俺搞汽车修理十几年了,就是没得个好归宿。你这厂子办得红红火火,请给俺一个差事吧!” 丁厂长听着他满口流利的南县话,看着他精明干练的模样,估计是个能干人,心里想接收,嘴里却说: “我这庙小,容不下那么多菩萨。等日后有了发展,再欢迎你来共事。” 邱宪明央求道: “厂长!我可是仰慕你的大名来的呀!你若对我的技术不放心,先试用几天怎么样?” 厂长想了想,说: “那好吧!” “爽快!” 邱宪明趁机翘起大拇指,道: “果真名不虚传!走!我请客,去太白楼喝一杯。” 厂长连连推辞。 “你看不起俺是不?人生一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我日后在你这里赚了钱,也去开个修理厂,还要与你竞争呢!你我不就平起平坐啦!” 邱宪明说着,有意从怀里掏出一把票子,抖得唰唰响,连拉带扯,将丁厂长请进了太白楼。 他要了一瓶武陵酒,点了几个特色菜,殷勤地敬着丁厂长。 三杯酒下肚,他突然说: “丁厂长!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 “真的?” “说起来我们在一起住过,吃过。我也是从赤山那高墙里头走出来的。那次减刑大会上,我看到过你的尊容。” 丁厂长大吃一惊,连忙制止: “别说了!别说了!我在这里已改名,谁也不知道我是劳改释放人员。我要和过去决裂,重新做人,让社会证实我存在的价值。” “哦!原来是这样!” 邱宪明抓住火候,亮出身份证,道: “你既然是这个目的,那就请配合我们很好地开展工作。” 丁厂长目瞪口呆,筷子酒杯都僵在了手中。 邱宪明朝太白楼外打了个手势,即刻,刘景忠、杨超英一起进来,两旁坐下。 丁厂长感到很尴尬,声明道: “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们,我是想和过去彻底告别。我不是丁向武,我是丁智。我母亲是四川万县人。我把自己的籍贯也改随母亲。我实在不想再牵扯进那些不光彩的人和事中去。” 刘景忠拍拍他的肩说: “你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支持,这也是你重新做人的好机会。同时,我们绝对尊重你的心愿,不会给你声张出去。眼下,请你实话告诉我们,罗小平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早几天。他要在我这里做事,我不肯。我在监狱里就看出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人。若将他收下,他不仅不会卖劲干,还会弄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把我这里的名声搞臭。我干脆给了他一些钱,打发他远走高飞。” “他去哪里,你知道吗?” “他没讲,我也不愿问。” 一线希望,转瞬即逝。 这是侦查工作中的家常便饭,他们并不感到突然。 第128章 追云赶月不复回 由近及远,继续查寻罗小平的牢友。 侦查员们日夜兼程,直指华容。 这里,曾是彭德怀大元帅当年发动平江起义的策源地之一。他们每到一处,只要说是追逃犯,群众就表现出当年的觉悟和热情,引路,侦查,找人,处处相助。侦查员们深感综合治理的大环境给办案工作带来的诸多好处。 华容县东山乡佛寺村,流绿的水,淌青的山,欢快的人,一起向蓝盾伸出热情的臂膀。 当他们听到肖赐和的名字时,却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牙巴骨咬得格格作响,恨恨地说: “这家伙!出了俺这方水土的丑!” 这不仅是诅咒他的过去,更是痛恨他的现在。 前不久,多年不回生养之地的肖赐和突然出现了,还带了个粗手粗脚的年轻人,说是他的干儿子,和他一起做生意。他父子俩住下来的那一段时间,这家的姑娘丢了短裤,那家的媳妇失了被单。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晚,张家夫妇去岳阳走亲戚,留下十几岁的女儿看屋。半夜,女儿突然失去知觉。等到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短裤被剪破,身子被糟蹋,太阳穴上留下两块永不消失的疤痕。 安乐祥和的山乡,突然四处闹鬼,一时间弄得姑娘妇女惶惶不安。 乡亲们把怀疑的目光盯到了肖赐和、肖平父子身上。 护村队、联防队四处撒网,布哨。 可是,肖赐和、肖平不翼而飞,一去不回。 刘景忠、杨超英、邱宪明更觉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侦查员们攀小路,穿丛林,翻越巍巍南杆山,找到了肖赐和的女儿女婿家。 松点头,竹招手,主人却板着面孔,不搬凳,不倒茶。 这也并不奇怪。 侦查员们走南闯北,吃百家饭,见百样人,什么脸色,什么表情没有见过? 自然也练就了应对的经验和办法。 他们不找大人,先和小孩搭上了腔。 刘景忠会编故事,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随口编了个惊险故事讲给小孩听。 不知不觉中小孩和他们的距离拉近了,感情加深了。 父亲喊,喊不开;母亲拉,拉不走,嘴里嚷着: “不!不!我要听侦查员叔叔讲故事。我长大了,也要当侦查英雄,专抓坏蛋。” 父母实在憋不住了,冲着他们说: “何必这样转弯抹角呢?有事就直说吧!我上次就跟你们的人讲了,莫老是来打搅我,肖赐和是肖赐和,我是我,他做的事,我不晓得,他犯了国法,与我无关。如今党的政策好,一人犯法一人当,又不株连九族。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女婿说完,背了锄头,领着老婆孩子,气冲冲走向山里。 刘景忠、杨超英、邱宪明既没有拉他,也没有追他。 主人走了,他们留下来,握了扫把,屋前屋后整理得窗明几净;抓了钉钯,牛栏猪栏调摆得一清二楚;担了粪桶,人粪畜粪一担担沤进粪凼;当落日悬挂南杆山巅,晚霞撒满禾场,肖赐和的女儿女婿和孩子回屋了,人到院门口,目睹院内院外发生的崭新变化,不禁吃了一惊。略略沉吟,泪水和着激情涌流: “你们,你们没把俺当坏人……” 妻子注视着国徽。 丈夫抚摸着蓝盾。 夫妻俩胸膛急剧地起伏,嘴唇不停地颤抖。 突然,小俩口冲进屋里,拿出几件女人衣衫,一床垫单,递给刘景忠他们,说: “这就是那老鬼放在这里的全部东西,说是他和肖平半年不来取,这些东西就算送给了我们。当时,我们夫妇就有些怀疑,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为何有这女人的用物?我们要他们带走,莫放在这里。老鬼说:别人欠他们的钱,一时无法还,就用东西作抵,等到有钱时,再赎回去。好歹他是父亲,只好依了他,把东西留下了。老鬼和肖平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几个姑娘在南杆山上打柴,其中有个姑娘迟走了一步,落在后面,突然,从林子里冒出个男人,将姑娘强奸了,是不是他俩做的缺德事,俺没证据。不过,乡亲们都对他俩有怀疑。俺俩口子晓得的就这些。你们没有把俺当坏人,俺就全都说了。” 刘景忠握住年轻山民的手,递过信任,递过理解,霎时间,情感的沟壑填平,一道灿烂的彩虹将警察与民众的心紧紧联为一体。 刘景忠、杨超英、邱宪明从这对年轻山民手里接过肖赐和、肖平留下的衣衫、垫单,告别绿色小院,又登上了南杆山,山顶射来的晚霞将他们的身影越放越大。 第129章 两岸分兵再合围 经东山乡的群众辨认,这几件衣衫,一床垫单,正是他们被盗走的原物。这证明肖赐和、肖平正在继续作案,采取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狡猾战术。 白天,他们有声有势地离开了东山乡,离开了南杆山,其实,他们只去给汉寿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追捕情况,然后,买了饼干、面包、榨菜,又悄然返回了南杆山的密密丛林中。 从太阳升到太阳落,从月亮起到月亮降,他们分散潜伏在大山的要道口,必经路。 饿了,嚼口干粮; 渴了,饮口泉水; 毛虫咬起了坨,扯片树叶,揉出汁水轻轻摩擦; 荆棘划破了皮,采把草药,嚼成泥浆,细细敷上; 烟瘾发作,呵欠连天,口水直流,狠劲在大腿上拧几把,咬咬牙根挺过去。 五天五夜过去了,曙光又从洞庭湖那边射过来,照亮了青翠的大山。他们从密林中钻出,正欲跨上山道。 此时,从山道对面的树丛中,猛地探出几颗脑袋,露出几张脸,刘景忠他们一惊,瞪大了警惕的眼睛。 即刻,山道对面的几个汉子走过来,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中间有汉寿县公安局副局长余立友和刑侦大队侦查员帅富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早在今年三月,岳阳市公安局的侦查员就已紧锣密鼓地对肖赐和、肖平进行侦查。几天前,他们向各地公安机关发出了《协查通报》。 各地公安机关: 去年1月至今年3月9日,我市岳阳县许市乡、黄金乡,华容县鲇市镇、东山乡境内先后发生系列流氓电击强奸案21起,受害妇女26人。经侦查发现肖赐和、肖平父子有作案重大嫌疑,该两对象现在逃。请各地公安机关在清查打击流氓黑社会犯罪和日常工作中注意发现,如有线索速与我局刑侦大队联系。 岳阳市公安局 4月18日 汉寿县公安局党组接此通报,引起高度重视,立即召开党组会,将岳阳、汉寿两方面掌握的情况综合分析,一致认为: 肖平既罗小平无疑。必须加强力量,速侦速查。 党组会决定:因杨超英的母亲病危,派老成稳重的侦查员帅富贵将其换回。委派具有二十年丰富侦查经验,如今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党组成员余立友去岳阳,不捕获肖赐和、罗小平决不收兵。 余立友、帅富贵正整装出发,岳阳市公安局派出的侦查员来到了汉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不仅带来了案情,还带来了省公安厅、公安部和中共中央办公厅对此案限期侦破,捕获逃犯的指令。 汉寿县公安局又派出侦查员,和岳阳市公安局的侦查员一道,深入到罗小平家所在地布控。余立友、帅富贵火速出发,奔赴岳阳。 他俩直抵华容,在新建乡、东山乡均没见到刘景忠他们的影子,却与赶来协同作战的岳阳市公安局的侦查员不期而遇。 他们估计,刘景忠、杨超英、邱宪明不会远走,十有八九隐蔽在南杆山蹲坑守候。于是,他们也在南杆山埋伏下来。 眼下,洞庭湖东西两岸的侦查员在这特殊的环境下,以特殊的方式见面,双方都显得分外激动和亲切。 一双双披荆斩棘的手紧握着,一道道穿云破雾的目光对视着,多少战友情,多少同志爱,随着朝阳升腾,撒满这雄峻青翠的大山。 他们相互递了一支烟,算是最好的见面礼,接着席地而坐,交流双方的侦查情况。 最后决定:洞庭湖两岸的侦查员既分工又合作,汉寿的侦查员重点侦查,控制长沙、益阳、常德一线,岳阳的侦查员则把工作重点放在岳阳、武汉、洪湖一线,分兵合围,两岸夹击,肖赐和、罗小平即使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出洞庭湖,自然要落入包围圈。 追!追!一场南北大追捕奏响了高潮曲。 在这节骨眼上,要杨超英撤下火线,并非易事。 多少侦查员,自顶起国徽,扛起蓝盾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将个人安危和家庭利益置之度外,时刻准备为祖国的安宁,为社会的稳定,为大众的幸福,奉献出一切。作为领导者,则更应该视这些可爱可敬的人为国宝,想尽千方百计关心、爱护,为其排忧解难,体贴入微。 如今,杨超英的母亲处在生死存亡关头,作为母亲的乳汁哺育长大的儿子,有责任,有义务,也有权力,回到母亲的身边,尽一份孝道。 余立友给刘景忠递了个眼色,两人装着小解,走到一旁,悄声商量了几句。 他俩回到大家一起,余立友传达了局党组通知: “杨超英火速回县,接受新的任务。” 话音未落,杨超英惊讶万分,连连追问究竟是什么任务。 余立友严肃地说:“这是秘密,不能泄露,你回局就知道了!赶快走吧!” 杨超英只好服从。 他含着热泪,依依惜别情深的战友,依依惜别温暖而又和谐的侦查小分队。 第130章 长沙古城擒贼人 网,逐渐缩小。 与肖赐和、罗小平最要好的牢友张守全,家住望城县乌山乡新华村。在省一监狱服刑时,他们同做冷扎工。张守全刑满释放后,在长沙一带承揽冷焊活计。肖赐和、罗小平的17个牢友已找了16个,剩下这最后一个,也是最亲密的一个,极有可能潜藏在此。 余立友率队来到乌山乡,向驻乡民警任中良讲明了来意。 小任是省警校毕业生,按其表现和才华,足可以留在机关工作,可他坚决要求下基层,他的理由是:作为警察,真正的用武之地在基层,那里有各种复杂的治安问题需要警察处理、解决,是磨练人的地方。不在基层工作,并做出成绩的警察,不算好警察。望城,顾名思义,是长沙的卫星城,治安情况复杂。他一头扎在乡里,虽苦虽累,却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他听了余立友的介绍,拳头一挥说: “莫急!这是我管辖的范围,我有责任配合你们。” 夜雾浓罩着富庶的山乡,电灯在田野上闪闪烁烁,他们轻轻悄悄地进入新华村,狗没有叫,鹅没有鸣,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包围了张守全的家,前门、后门、侧门均严严实实把守,然后,举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任中良认得,是张守全的儿子。 “小张!你父亲呢?” “还是去年七月外去做工,至今没见他的影子。” “这段时间有人来找过他吗?” “没,没有。真的没有。”语气吞吐,神色慌张。 任中良观察着,启发道:“事关重大,请你讲真话。你是有文化,懂法律的青年,应该懂得配合警察开展工作的重要性。” “这,是这样的。十多天前,来了一老一少,要找我爹,谋个工作。老者高额头,尖下巴,我认得他,名叫肖赐和,是我爹的牢友。那年,刚从监狱获释时,来我家住过几天。少者我从没见过,蛮胖,圆脸,不多讲话,憨头憨脑的样子。肖赐和称他平伢子,对我介绍说是他侄伢子。乡里人好客。爹的牢友来了,爹不在家,我有招待的责任。我留他俩吃了饭,便带他俩到我姐夫家,问我爹的去向。我爹在长沙做事,只有我姐夫才晓得他做事的地方。我姐夫就给他俩写了个路条,指点去找我爹。路条内容我还记得,从荣湾镇坐3路公共汽车,到丝茅冲站下,问四方坪村部,那里有个东进机械厂,我爹就在那家工厂做事。我晓得的就这些,全是实情。” 他们按照这一线索,挥兵东进,直指长沙。 东进机械厂找到了,厂长找到了,一问,回答令人凉心:“张守全仗着自己技术好,看不起人,与厂里上下左右的关系都很紧张,他自己感到没味,辞了这份工作,到五里牌的一个什么厂里做临时工去了。” “那工厂叫什么名称?”余立友追问。 “不知道!” “生产哪路产品?”刘景忠打听。 “没问过。” 刚冒出的一点头绪,又缩了回去。他们合计: 大海也要捞针,何况整个长沙才几百平方公里土地,只有一百多万城市人口,哪怕逐家逐户地查,也要查个遍,找个透。侦查员,这名字本身就确定其工作的内涵。要在纷繁无绪,云遮雾罩的复杂环境里,明察秋毫,斗智斗勇,理出头绪,找到线索。要处理的事都一清二楚,一目了然,就不叫侦查员,只能叫记录员。眼下,线索范围缩小到五里牌地带,逐厂逐户地查,就不信查不出张守全其人。 两天两夜的寻寻觅觅过去,终于在锅炉配件厂查出了“张守全”,可因他是临时工,厂里没给住处,其起居地点,也无人知晓。 如果等下去,走漏了风声,罪犯闻风而逃,岂不是前功尽弃。 生活如同征服激流,在到达彼岸的那一刻,若不鼓劲搏击,稍一松懈,就有被激流卷走的危险。 侦查员搏击的对象,是有灵魂的激流,在未彻底征服之前,不能有半点麻痹和疏忽。 追!一追到底! 他们求得厂领导的支持,将与张守全有过接触交往的人排列出来,逐个访问。断截的头绪,又冒出一点,有人提供: “退休工程师、共产党员王四维,曾与张守全一起搞过设计,很有可能知道他的起居之所。” 王四维住朝阳新村。 当金色的晚霞撒向这片楼房林立的新住宅区时,侦查员的手指按响了王四维家的门铃。 不愧是共产党员,不愧是美化人民生活的工程师,刚听侦查员道出来意,推开胸前正在设计的图纸,“咚咚咚”下楼,领着侦查员们穿街过巷,直奔张守全的住地。从那挺直的脊梁,从那生风的脚步,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已过花甲之年的退休干部。 下麻园湾,高矗的楼房,低矮的瓦屋,相互交错;高墙环抱的干休所,挑起竹帘的居民房,共同生存。改革开放的气息冲击着这片古老的街区,古老的街区在新时代显示出自己的顽强。 王四维走近一栋砖木结构的小楼,听屋里传出“李谷一”之声,他站住,朝身后的侦查员摆摆手,说: “请留步,让我单独进去。如果半小时过去我还没出来,你们再进去不迟。” 王四维注视着侦查员,等待点头。 他们能点头吗?半小时,还能说不迟。侦查破案,要的是速度,要的是时间,有时延误一分钟,甚至一秒钟,付出的代价便是无法估计的呀! 工程师搞设计,抓建设,需要时间,需要速度,是为了创造经济效益,是为了创造物质财富;侦查员侦查破案,需要时间,需要速度,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是为了维护人民的利益呀! 每个侦查员的脑海里都激烈的斗争着。 最终,余立友重重地,有节奏地点了点头。 王四维像接到命令,迅疾步入那幢楼房。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既快又慢,侦查员们的心和手表的芯,同时“嗒嗒”地跳动。 “嗨!怎么毫无动静?” “莫不是从暗道逃走了?” 余立友手一挥,道:“不许瞎怀疑!” 刘景忠说:“怀疑,是侦查员的天性。余局长!你不怀疑,你能屡屡破大案要案,屡屡立功受奖吗?可以说,不会怀疑,不是个好的侦查员。你说是吗?” 余立友没有回答,轻声命令:“时间到了,作好冲进去的准备。” 正在这时,楼房里走出一个不高不矮的老头,脸上挂满激动之色,气宇轩昂的迎着侦查员们过来了。 王四维紧随其后,脸膛通红,晚霞映照,越加显得光彩照人,他像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尽管极力掩饰,喜悦之情还是溢于眉宇。 “余局长!这就是张师傅!你们快跟他去吧!” 哦!侦查员们都朝这位退休党员工程师投以感激的目光。他们没有言语交流,心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张守全昂首挺胸,走在头里,他一句话不说,那咚咚的脚步声替代嘴说出了一切。 拐几条弯,过几道口,很快到了一条小巷,张守全站住了,指指小巷尽头,侦查员们清晰可见“麻园湾xx号”的蓝色小牌,他们立刻明白,这里是他们绕洞庭湖追捕的最后一战,成功与否,在此一举。根本不用谁下命令,个个拔出手枪,推弹上膛。 张守全依然大步走去,嗓门却突然敞得很高很大:“平伢子!” “哎!”屋里的回答很重很响,“张伯伯!快进屋来坐呀!” “来哒!来哒!快开门沙!呷饭了吗?” “吃哒!”没走样的汉寿腔。 侦查员们盯得准,听得明,早已闪身屋门两侧,一片灯光射出,屋门敞开,一个圆头,体胖,中等身材的青年出现在门里,没错,这就是寻遍了洞庭湖,终于在古城长沙找到的道道地地的罗小平。 余立友、刘景忠同时跨步上前,一人挽住他一只手,两根枪管顶住了他的腰部,帅富贵伸出铐子,将那双残害鲜花,残害美神,残害姑娘少妇的手,牢牢地、稳稳地、硬硬地锁住了。 机灵的邱宪明直扑里屋,扫视一眼,不见肖赐和,逃走了?无路可走!不!不行!他那燃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床上拉开的被子,看起来平平展展,没有任何异样。然而,邱宪明却心里冷笑道: “真乃老奸巨猾!” 他猛地掀开被子,现出一副刮瘦的骨架,像烂草堆里剔出的一根枯杨木。 “肖赐和!别装蒜了!快起来!” 肖赐和极不情愿地睁开眼,不抖不瑟地坐起来,真有几份“沙场老将”的风采,他盯了盯张守全,似乎要从其身上挖块肉,甚至是要挖出心,他慢慢地启开嘴唇,一字一停地骂道: “狼心狗肺的叛徒!” “哈哈!” 张守全一阵朗朗大笑,道: “你实在过高地抬举我了!不错!我是叛徒。可狼心狗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以为你也会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反而变本加厉。真是黑了心肝,掏出来狗都不吃!” 他怒吼着,伸出了愤怒的拳头。 侦查员们将其挡在了空中。 帅富贵松开罗小平一只手,铐住了肖赐和一只手,让这所谓的父子,如狼和狈,落入了法网。 “对不起!铐子有限。只好委屈你们了!不过,也是给你们父子俩提供亲热亲热的极好机会。” 刘景忠说着,看见罗小平可以活动的那只手,突然伸进衣袋,抽出,直往嘴里塞什么。 他用力一甩手,恰似一击鞭子抽出,罗小平的手臂连颤直抖,掌心弹出一件很小的物件,落到地上,连滚直滚。 刘景忠弯腰捡起,细看,是日本进口的“一步倒”毒狗药。他警告道: “罗小平!不经过法律允许,你就想死,是不可能的哟!放老实点!走!” 侦查员们押着犯罪嫌疑人,走出麻园湾xx号,走出那条古老而又狭窄的小巷,走向彩灯闪烁,璀璨耀眼的世界。 第131章 点评 勇敢的选择 此文中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人物,所占篇幅并不多,但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就是与肖赐和、罗小平最要好的牢友张守全。他们在湖南省第一监狱服刑时因同做冷轧工而有了交情,且是很深的交情。出狱后,这三个牢友走的路完全不一样,罗小平、肖赐和不思悔改,继续危害社会;张守全则进城“承揽冷焊活计”发家致富,重新做人。当罗小平、肖赐和为了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捕,与张守全再次走到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这种变化,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侦查员们追踪罗小平、肖赐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访山问水,行程数千里,找遍了他们的16个牢友,都是两手空空而归。就剩下最后的一线希望。按他们过去的友情,罗小平、肖赐和应该投奔张守全。这是侦查员们所希望的。但侦查员们又担心,张守全与罗小平、肖赐和是最亲密的牢友,他知道他俩的去向,会不会隐瞒不说呢?这种情形,生活中有的是,侦查员们在侦查办案过程中遇到的也比较多。张守全用他的行为,给了侦查员们一个满意而惊喜的回答。他从退休工程师、老共产党员王四维口里得知罗小平、肖赐和重新犯下罪行后,他并没有因过去的友情而将他俩窝藏。 “他脸上挂满激动之色,气宇轩昂地迎着侦查员们过来了。”他一句话不说,那咚咚的脚步声替代嘴说出了一切。毫无疑问张守全此时内心的斗争、冲突是激烈的。他与罗小平、肖赐和在那样特殊的环境里结下了亲密的友情,如今,为了法律,为了正义,他要置友情于不顾,给公安民警带路,逮捕罗小平、肖赐和,自然有人会骂他不仁不义,不讲交情。他在义与法的十字路口勇敢地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昂首挺胸,走在头里”,为侦察员们引路。他大步走近罗小平、肖赐和的住房,嗓门突然敞得很高很大:“平伢子!”“哎!”屋里的回答很重很响亮:“张伯伯,快,快进屋来坐呀!”“来哒!来哒!快开门沙!呷饭了吗?”“吃哒!”这一呼一答,既表现了张守全的机智勇敢,大义灭亲,也体现了张守全与罗小平、肖赐和的情义非同一般。罗小平、肖赐和对张守全十分信赖,毫无戒备。张守全也正是利用这一点,赚开了罗小平、肖赐和的房门,不让侦查员们费一枪一弹,轻取了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所谓“义父义子”。肖赐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他盯了盯张守全,似乎要从其身上挖块肉,甚至是要挖出他的心,他慢慢地启开嘴唇,一字一停地骂道:“狼心狗肺的叛徒!”张守全早有挨骂的思想准备,他受到这样的骂,并不感到可耻,反而感到光荣。他朗朗大笑,义正辞严地回答:“你实在过高地抬举我了!不错!我是叛徒。可狼心狗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以为你也会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反而变本加厉。真是黑了心肝,掏出来狗都不吃!”他怒吼,朝肖赐和举起了愤怒的拳头。 从张守全的这一连串行为,我们看到了法律改造灵魂的力量。张守全经过监狱改造,已彻底告别过去,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所以,他勇敢地划清了义与法的界限,作出了正确地选择。他的后半生,正如文章所预示的那样,他“走出那条古老而又狭窄的小巷,走向彩灯闪烁、璀璨耀眼的世界”。 光明与辉煌,永远只属于守法护法的人。 第132章 人生准则 做人的标准、条件、要求很多,而且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桌共同的,也是最起码的,这就是要做“合格公民”。何谓合格?即学习国家法律,时时遵守,事事照办。法律是约束男女老幼、富贵贫贱者言行的共同准则。 所以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连法律也不遵守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好人,还谈何伟大与渺小、崇高与低贱、光荣与可耻?!那么,遵守法律的人,至少是个本分人,不会为很多事情忧愁,也不会为很多事情烦恼,可以吃顿安闲饭,尽管没有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没有倩妹把盏,靓妇伴唱;可以睡个安心觉,哪怕半夜警车呜呜过街,哪怕半夜有人敲门或是电话铃声大作,都不会心惊胆颤,更不用紧急转移。 这种生活虽不算潇洒,但十分踏实。 生活的踏实如同高层建筑稳固的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基础坚如磐,便可筑起摩天大厦、入云铁塔、跨江长桥、过海隧道。总之,踏实的生活,是做大事、好事的首要条件。 最能悟出其中奥妙,掌握这个要领的,要数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老百姓。他们对法律条款不一定能倒背如流,对法律的渊源也说不出子丑寅卯,但他们有一条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可动摇,不可改变的准则,而且用这条准则教育、规范一代又一代人。这条准则即:毒人的东西不吃,犯法的事情不做。中国56个民族,风土人情不同,习惯习俗相异,信奉信仰有别,然老百姓用来要求自己,约束自己,启迪后人的这条准则则是完全一致的。 中国大地有着坚实、深厚的法律土壤,中华民族有着优秀、经典的传统法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人心向法人心依法、人心守法。那么男女老幼、上下左右,便相敬无欺,相安无事,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便什么事都能办,什么事都好办,什么事都能办成。何谈不兴旺?!何谈不强盛?!法律对国家、对民族的影响实在太重要,太神圣。谁要任意侵犯法律,谁就等于践踏自己的生命。 有个别害群之马,明知毒人的东西不能吃,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偏要吃;明知犯法的事情不能做,为了达到自己的贪婪目的,偏要做。 守法与违法的斗争,执法与犯法的搏杀,生活中时有发生,自然给个人和家庭,给国家和民族带来不和谐的因素。 为了减少生活中这种不和谐的因素,湖南人民出版社决定出版这套《法制文化丛书》。 我们在写作《义与法的冲突》的过程中,得到了有关领导、朋友的支持与帮助,在此谨致谢意。 作者 1998年6月28日于古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