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南》 第1章 [古装迷情] 《重南》作者:迟钝的月亮【完结】 文案 清冷掉线貌美而不自知女主vs美惨腹黑且诡计多端宠妻狂男主 许卿南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姻。 她要嫁的郎君,乖张狠戾,目无礼法尊长,天启城内无人不避若蛇蝎。 慕昉南也以为,他亲自谋划的这场婚姻仅仅为了利益。 他要娶的新妇,性情难测,终日帷帽遮面,是出身北境遗贵的一介孤女。 她别无选择,他动机不纯。 他与她确是互相的仇敌之后,可亦屡次救彼此于水火之中,危难之时。 两人一步步相扶前行,所求的不过一件事——活下去。 许卿南一心想查清当年父母的冤情,可一切都在指向那个残忍的真相,她不敢面对的那些,好在都有人愿意陪着她。 慕昉南一心想得到母亲的爱,想摆脱政治的枷锁。可他是耻辱的产物,是怨恨的结晶,是三方制衡的棋子。 他以为他注定得不到爱。 直到有一天,他梦中思慕的画中人,牵住了他的手。 “你是阿南,我也是阿南,以后,世上就有两个阿南了,阿南永远都会陪着阿南。” “一辈子都不许分开。” 他们的爱情,从对彼此的怜悯开始。 ---------------- 听闻世子求娶后,许卿南总想着如何让这婚事泡汤。 于是她演了出戏,在世子面前欺负别的千金小姐。 “臣女德行有失,实在难以与世子相配,请世子收回成命!” 慕昉南笑哈哈:“你德行有失,我品行不端,不是天造地设吗?何来不配。” 许卿南绞尽脑汁:“如世子所见,臣女性情矫揉造作,爱嚼舌根还…还爱吃醋,若真的成亲,世子今后也肯定会不喜的!何苦折磨自己呢?” 慕昉南毫不在意:“无妨,我受得住。” 再后来,慕昉南见了她真容,心里更加喜欢,天天粘着自家世子妃:“世子妃不是爱吃醋?矫揉造作喜欢撒娇?来作给夫君看看。” 许卿南一板砖过去:“滚。” 世子发小见了许卿南真容,直接目瞪口呆:“这小子买到真的了?” 这不是跟画上一模一样么! * 【参赛理由】:许卿南家道中落,慕昉南背负仇恨,二人皆深陷囹圄之中,被政治阴谋所裹挟。男女主从一开始的相互怀疑到彼此心意相通,携手复仇,最终给予反派们致命一击,在逆境中成长,在绝境中寻求希望。 ???????????????? 1.因为两人尾字重了,但是很喜欢,就不想改,就叫《重南》了。 2.低智权谋,只希望俩孩子开心 3.免责声明(不是):男主是疯子,我也是嘿嘿嘿 4.女主的画像是被画师传播的,画师早就嘎了 5.可能我的先婚后爱的婚是订婚……崩溃暂时改不了标签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甜文 成长 傲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卿南,慕昉南 ┃ 配角:卫虞,檀筝 ┃ 其它:伪世子真皇子,互相扶持,天作之合 一句话简介:阴暗批世子为爱变身恋爱脑 立意:随心所欲,逍遥自在才是真的好 第1章 前路未卜 苍雪久积,寒风凛冽。 北境终究不比南盛的其他地界那般温暖如春,反倒是终年冰雪重重,少有人居。 镇北侯府的丫鬟一身厚兔绒棉衣,圆滚滚的甚是可爱,只是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似乎还有些气愤。 桃夭飞快地跑进后院里房,厚底靴砸在地板上咚咚做响,园中灌木上压着的雪层都被这动静震下去不少。 “怎么了?” 桃夭还未开口,床上躺着的少女便自己坐起来。 许卿南自幼时落入冰湖后即便长大也十分畏寒,每到隆冬时节几乎不会下床,只是在暖榻上裹上好几层被子度日。 此时她一身裹着几条厚实的花棉被,却正显得一张素净的脸更加精巧娇妙,皮肤弱白胜雪,睁着的一双瑞凤眼少见地不带困意。 “回女公子,天启城来信。” 桃夭双手递上一封点着金箔梅花图案点缀的信,那淡雅的梅花纹正是镇北侯府的象征。 “是封家书呢。”许卿南拆开扫了一眼,淡淡地点头自语。 桃夭惊得一激灵,自家女公子幼时即失了双亲,去年老镇北侯没扛过风寒也去了。如今女公子哪还有…… 许卿南把信扔回桃夭手里,桃夭急忙收好,不敢多看一眼。 “桃夭,准备收拾行李。顺便去告诉李叔,我们要搬家了。” 许卿南声音清清冷冷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她说得干脆,利落地从温暖的床榻下来,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几乎及膝。 桃夭连连应声,心里揣摩着眼前人的想法,不由得问道:“女公子,咱们要搬去哪儿?” 许卿南只用一根玉簪把大半青丝盘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天启城。” 久无人气的镇北侯府突然热闹起来,管家老李上上下下地打点着搬家的头等大事,恨不得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真是稀奇,女公子怎么突然开窍了,要搬到大京都那边呢?” 张妇娘是府上的厨娘,也是李树的内人。她原本就不是北境之人,如今不仅能离开这个凄冷苦寒之地,还是要搬到南盛的都城里,她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但又实在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拉着李树问东问西。 第2章 “你说咱们女公子,之前待在这鬼地方,死活也不肯走。你说稀不稀奇,老侯爷病死了,侯府就只剩这一个女娃娃,女公子不嫁人就算了,却还守着这儿不走。”张妇娘皱着眉,“怎么现在突然来了封信就决定要走呢?” 张妇娘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大,李树连忙叫她噤声:“别乱说话!女公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张妇娘连忙闭上嘴,许卿南看上去文文弱弱,实则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性子清狠得很。 李树倒是了解一点内情,也忍不住跟自己婆娘说了起来:“这你就不晓得了。外人都以为咱们镇北侯府只剩女公子了,可那日我看到那梅花纹,才想起好些陈年旧事来。” 张妇娘一听心里炸了毛,这里头居然还有内情,扯着李树的胳膊要他快讲。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年轻……” 后院祠堂,三座灵牌醒目地摆在正中间。 许卿南点了好几柱香插进坛子里,跪在蒲团上拜了又拜。 “祖父,阿父、阿母……孩儿不孝,不能再守在这里了。”许卿南抬眼望着这满墙的许氏名碑,俯身重重一拜。 她抽出那份印着梅花纹的信件,上好的白鹿信纸上字迹洗练淡雅,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几乎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而映入眼帘的就是开头四字——“爱侄卿南”。 祖父并不是没跟她提过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 只是祖父每次提起这位“叔叔”,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自擂胸口,说他扪心自问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养出了许江宸这样专走旁门左道的儿子。 许江宸,当朝礼部尚书,他正是老镇北侯的小儿子。只是早在十七年前,两人便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一年,也正是镇北侯举家搬往北境的时候。 虽然老镇北侯嘴上一直数落着自己的小儿子,可许卿南知道,祖父的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孩子的,有时祖父睡得深了,也会在梦中呓语,叫起小儿子的名字。 旁人不知道他的执念,许卿南却明白。 许卿南十三岁那年,许江宸派人送来了一幅风俗画,刻画的正是繁华不尽的天启城。此举之意再明显不过,但老镇北侯不仅将画原封不动地送回,还送了小儿子一句话。 “波谲云诡,豺虎相搏之地,非君子志也。” 之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更加僵持不下,去年老镇北侯病重,临终前还是给小儿子去了一封信。 许卿南心里清楚,这是要为她谋个去处。 如今她的“叔父”已然应允祖父的托付,并且语气热络地在来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期盼,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处别院,只等她从北境过来了。 许卿南并不知道祖父给叔父去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她总觉得不应该,祖父不应该会把她指去那个他生前避若蛇蝎永远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那,女公子,咱们这一去,岂不是要进虎穴狼口了?”桃夭听她讲了心中疑问,自己也有些担心起来。 许卿南笑了一下,虽说祖父一生痛恨那个地方,但她倒是很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天启城究竟是多么繁华,是怎么波谲云诡的。 桃夭心中隐隐担心,许卿南却有着自己的盘算。虽然叔父此举有些令人生疑,但若他真的是个小人,祖父也是万万不会将自己托付给他的。 此间秘辛,或许还要到天启才能知晓。 “你是说,女公子还有个当大官的叔叔在天启喏!” 张妇娘不由得惊叫一声,之前还以为跟着这小妮子怕是要没出路了,没想到还有个大亲戚可攀。 李树故作高深地点点头,他少时是见过那位小公子的,他老爹当时就是镇北侯府的老管家,那件事发生之后,多次警告他不要再提起二公子,以后侯府就只有一位公子。 “啊呀你说那位贵人又是和老侯爷闹了些什么矛盾,怎么搞得父子反目呀。” “这我哪里晓得。” 李树跟她讲完了他知道的,也不打算再耗时间,扭头就往门堂里走。走出两步又转回来,看着自家一脸不满的婆娘叮嘱道:“跟你讲的这些不许告诉别人,晓得不?” “知道了知道了。”张妇娘没好气的锤了他一下,扭脸也走了。 李树啧叹两声,又跑过去指挥家丁搬东西去了。 天启城,斗巷。 狭窄的走道里挤着不少摊贩,个个粗布麻衣一脸黑灰,也不叫卖也不聊天,只是静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用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扫视着走动的顾客们。 这条巷子,是天启城里最有名的黑市。但凡能在这里摆摊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身怀绝技之人。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一身金丝银线作绣花的月白色圆领袍便足以看出其身份显赫,少年扬着笑脸,看向身旁兴致缺缺的另一个少年。 “还没有。”慕昉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拿出手帕掩住自己的口鼻,露出的帕角上用金丝琉璃线绣着一朵蓝色的寒地花。 这是皇室的象征。 有几个眼尖的贩子瞧见了,眼神中突然就燃起了火,似乎在看一头肥嫩的待宰羔羊。 这地方的空气浑浊到让慕昉南有些呼吸困难,两个人已经逛了有一会儿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慕昉南给面子了。 第3章 白衣少年看他的反应也知道他不舒服,贴近他耳边安慰道:“这儿的环境是不比暗城那种专门的黑市那么干净,但东西也就比暗城的更有意思。” 慕昉南心不在焉地听着发小的话语,眼睛不自觉被一个小摊上的胸针吸引。 “这可不像南盛会有的东西,西边来的?”慕昉南掂量着这精致的小玩意,和南盛的传统金银琉璃饰品不同,这些胸针大多由宝石羽毛做成,充满着异域风情。南盛和西京关系势同水火,想从那边带东西过来,难于登天。 “贵人说的不错。”摊贩点点头,“这确是从京朝以西的地方带回来的,做工精美,天下难寻。两位贵人可有喜欢的?” 谢止炀一听还真的挑了起来,慕昉南一向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无甚兴趣,想想也没有要赠予的人,便不参与其中了。 摊贩倒热情起来:“那位贵人不挑挑看吗?说不定有喜欢的。” 慕昉南挑眉:“不用了,这些我都不喜欢。” “那您喜欢什么图案?说不定小人能为贵人找来。” 慕昉南很少见如此不知察言观色之人,一时也被噎住了。谢止炀刚想出来打圆场,慕昉南却罕见地回应了摊贩的话:“寒地花。” “贵人喜欢的样式还真是少见。”摊贩笑了笑,“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弄到。” 慕昉南嘴角上扬,将一锭金子扔给了摊贩:“结账,我和他的。” 摊贩收好金子,允诺了会为他找到寒地花胸针送到他手上,并劝他早点离开。 “酉时快到了,贵人不应该再待在这里。” 慕昉南也很自觉地拉着谢止炀走了,后者一头雾水:“酉时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待了,我还没逛够呢。” 谢止炀虽然胆子大,但也确实不够了解斗巷的规矩,酉时太阳下山之后,斗巷就会变成另一个炼狱交易所。这里有人明显盯上了他俩,再不走怕就是自投罗网了。 好在慕昉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氛围的变化,二话不说把谢止炀拉走了。二人的守卫也连忙护着他俩离开了斗巷。 见人走远了,周围的摊贩有些不满:“喂鱼佬,你自己不肯干也不让我们干?” 被叫做“喂鱼佬”的男人卸下刚刚的伪装,不再是佝偻敦实的摊贩,倒变成了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 他脸颊带着一道不太清晰的疤痕,笑起来和嘴角连成一道:“谁说我不干?” 这边慕昉南拉着发小走出去了好一会儿,谢止炀才忽然恍然大悟似地点点手:“哎殿下,他怎么知道你是谁?他要是不知道,那胸针之后又怎么送得到你手上呢?” 慕昉南叹了一口气,叫他不要再多想这些了,还是回侯府休息吧。 临了路过印云坊,又挂起了几幅新的美人图,但放在最中间的,还是那一副雪中美人图。 画中美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氅,一头乌发几乎及膝,五官精致素丽,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尤其那一双瑞凤眼,最是动人心魄。 谢止炀点点头,果然还是雪娘子最美。 “诶殿下,你说雪娘子究竟是谁啊?都快三四年了,天启人都称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可就是没人真的见过她。” 慕昉南将视线从雪娘子脸上移开,轻笑道:“谁晓得?说不定只是画师的臆想人罢了。” 谢止炀喃喃自语道:“那真是可惜……” 等发小回了家,眼瞅着离自己的别院还有些距离,慕昉南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出现着同一幅画面。 思索片刻他还是扭头进了印云坊。 “掌柜的,把这幅雪娘子装好。”慕昉南扔过一袋金叶子,看着画中人似有似无的笑容,他依然面无表情,“这画,我要了。”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送进了慕王府。 “玄云有变……”男人扫了一眼那信中内容,“看来,不必踏雪寻梅了。” 她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2章 山中雪 斗巷里,酉时钟声响起。 四周的人开始摆卖他们的新战利品,喂鱼佬一向不参加这些展示,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要走。 “等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高瘦男人挡在他摊前,“这些东西我全要了,多少钱?” 买完所有的东西,就是买他的时间。这是个暗示,但喂鱼佬不为所动,继续收拾摊上的物件:“贵人改日再来吧,今天收摊了。” 男人拦住要收东西的喂鱼佬:“没人比你更合适。” 说着便往他手里塞了一袋数目可观的金叶子。 喂鱼佬掂量了两下,心里也有了盘算。来人披着黑色披风生怕别人发现,一张瘦削的脸上面色阴沉,看来这单子不简单。 “贵人想要什么?”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喂鱼佬听完忍不住皱眉,旋即面色如常:“定如您愿。” 许家的队伍已在山路上走了快一天,傍晚雪又下了起来,马儿也无力地嘶叫着。李树过来请她给个话儿,见环境实在恶劣,许卿南便同意让他们往前找个驿站停下,先休整一晚。 明早启程再走半天,应该能在傍晚前抵达天启。 许卿南手捧着汤婆子侧卧在马车布置的小榻上,阖眼养神。在前头的李树见到不远处有个驿站,连忙叫着说他先过去看看,但是不猜也知道他是想先过去暖和暖和。 第4章 李树前脚刚走,后面马车里的张妇娘也跳出来追了上去。 “你又追出来干什么!”李树气不打一处来,张妇娘扭挪着粗腰贴近他,“有我陪你,不好么?” 李树把那双攀在他胳膊上的手拉下来,张妇娘气得哼叫了几声,但也紧紧跟上了自己的丈夫。 刚一推开门帘,铺面而来的不仅是温暖的气息,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张妇娘吓得惊慌失措,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李树则是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狭小的驿站地面上满是断肢残臂,血流成河,好似人间炼狱。 角落里几个穿着熊皮衣裳的男人正压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妇人,那妇人似乎已经晕死过去。听见声响,为首的男人干脆利落直接一斧子甩出去,了结了李树。 丈夫温热的血液溅在张妇娘已经松弛的脸皮上,她尖叫着要往外跑,男人又是一斧子甩过来。只是这次有些偏,仅砍断了张妇娘的腿。 女人害怕的尖叫着,双手还在奋力地往外爬。男人走过去拽起张妇娘的头发,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不禁冷笑了两声。 “别别……别杀我,那边马车上,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公子!她有很多钱!”张妇娘看那男人似乎来了点兴趣,又加了几句:“她还有个在天启做大官的叔父,绑了她你们能再得一大笔钱!” 说到钱,男人笑着点点头,一边回头招呼着兄弟们穿好衣服,一边利落地用弯刀剜过张妇娘的脖颈。张妇娘瞪大双眼捂住自己的脖子,心有不甘地断了气。 先前悠悠传来的女人叫声让许卿南心生不安,便没有叫队伍继续往前走。马车外的家丁老远看见有一伙人骑着马手拿刀斧冲过来,连忙大叫一声:“有山贼!” 一伙人顿时慌了神,连忙驱车调头。那伙山贼骑着烈马很快追上来,镇北侯府就算再没落也总归是有些侍卫保家的,他们留下断后。家奴拉着缰绳,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却还努力驱赶着马车疾速离开。 但山贼本就擅长分散作战,留下几个应付这些侍卫,剩余的趁其不注意便追了上去。 后面不断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再往后就是马车翻地的重响。桃夭紧紧攥着自家女公子的手,马蹄声越来越近,许卿南连忙拉着桃夭趴下去。 下一秒,山贼的弯刀自小窗刺进,瞥见没人,那人嘴里骂了几句脏:“老大,没看见人。” 为首的应道:“应该还在里面,等一下停了再搜。” 这话吓得桃夭浑身发抖,许卿南自己心里也是怕的,却还盘算着如何和对方谈条件保住自己的命。 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应该是想要钱,若是如此,就只能寄托于她的叔父愿意为她出这笔钱了。若是想要别的……罢了,只要能活下去就总有办法。 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把许卿南从思绪中拽回来,赶车的家丁已经人头落地,马车也被前面的山贼逼停了。 桃夭几乎晕死过去,一动不动的还趴在原地。许卿南深吸几口气,等着对方开口。半晌过去却也没有半点动静。 许卿南心里一紧,颤抖着将手伸向帘子。 映入眼帘的并非凶神恶煞的山贼,相反,他们死状各异地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好不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许卿南明明记得山贼追过来的时候只有她们一辆马车,三个人。是谁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毫无声响的杀了人……许卿南并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号人物。 她想了想,颤抖着跨过家丁的尸体,跳下了马车。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清脆响声惊动了不远处想要来蚕食腐肉的乌鸦,它们哑叫着拍翅离开。 “女公子不该下车。” 一道成熟的男性声线在马车顶上传来,许卿南回头看,那人在月光下有些模糊。 许卿南猜测这就是杀了山贼的人,微微福身:“谢侠士救命之恩。” 男人默认似的点点头,从车上跳下来。许卿南这才看清他的脸,五官硬挺方正,只是脸颊上有一道疤痕。 男人笑了笑,疤痕和嘴角扬出的弧线连成一道:“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想害女公子的命。” 许卿南感激地看向他,后者摇摇头:“但我怎么能让他们来杀女公子呢?毕竟,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 难道是叔父派人过来接她? 许卿南闻言刚想问他是不是许尚书请他来的,却发现那人虽然在对她说话,但眼睛却看着他自己的刀。许卿南心中没由来地慌神,再一看,男人走向她,话语让她更加心寒: “指定让我,来送女公子上路啊。” 许卿南看着步步紧逼的男人,一下脚软坐在地上,视死如归般闭上了双眼。 那幅雪娘子的画最终被慕昉南挂在了书房朝北的一面墙上。或许是觉得朝北,就能让“她”看见大雪纷飞的北方。 “阿南!”谢止炀冲进他的书房,“我的殿下啊,你果然还是被骗了!我派人去斗巷看了,这两天那个卖胸针的贩子都不见人。” 慕昉南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不见就不见了。” 他也不是非要一枚寒地花胸针不可,毕竟他每日都能见到寒地花。这种原本生在极寒之地,状若琉璃冰花的奇异蓝色花朵作为季氏皇族的最爱,早就被皇家培育出了耐温品种,御花园里也种了许多,连他别院里都有不少。 第5章 谢止炀知道慕昉南视金钱如粪土,一向是花钱如流水的,这次也肯定是看摊贩有意思赏的了。 “真好啊,慕王和长宁公主都不管你花钱啊、喝酒啊、出去玩的这些事,你不知道,我娘管我管的可多了。” 谢止炀不知道这话又刺到了慕昉南心里哪一点,反正他又被赶出来了。出门之前他瞄到了慕昉南挂的那幅画,嗨,这小子果然心里坏着呢。 慕昉南这边独自心里咀嚼着谢止炀的话,呵,不管,确实什么都不管。无论他做出什么事,哪怕是不对的、出格的,他的父亲不会动一下眼皮子,他的母亲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他十四岁就搬离了慕王府,一个人住在紫竹别苑里。而他的父母早在他十二岁时就已经感情破裂而分居两府。 他从来没听清过他们的争吵内容,但每次午夜梦回,梦里的慕昉南总是听见他们言语里充斥着“下贱”“恶心”这些词汇。 画面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总是跪在地上求他的父亲不要走,而慕昉南每每从梦境醒来,都是因为在梦的最后,他的母亲将手伸向了他稚嫩的脖颈。 “阿南,别害怕。”女人又哭又笑地看着他,“阿母送你去死!” 这是慕昉南永远的梦魇。 慕昉南深吸一口气,抬眸,雪娘子正含笑地看着他,那女孩太清丽,犹如天上仙女,坠入凡尘。 “真希望,你不只是一幅画。” 慕昉南喃喃自语着,忽然觉得很可笑,伸回了手。 许卿南颤抖着等待刀落下来,却迟迟不见男人动手。她忍不住睁开一条细缝看他,只见男人还保持着挥刀的手势,而在她身后,一个满面鲜血的山贼砰然倒地。 “我说,女公子,你还要在雪地里坐多久?” 许卿南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她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人……” “确实有人要我来杀你。”男人很大方地点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他微微躬身,“不过很可惜,早在好多年前,就有个人给了我更大一笔钱,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许家的女公子回到天启,我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她。” 许卿南连忙追问:“是谁派你保护我?又是谁要杀我!?” 男人摊手:“抱歉,女公子,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女公子……”终于清醒过来的桃夭艰难地从马车里爬出来,只是刚出来就看见了家丁的尸体,又晕过去了一遍。 男人笑了:“这小丫头也不容易。女公子,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现在出发,天亮就能到天启。” 许卿南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清理好马车,三人再出发,看着一路上鲜血染红的雪地,看着那些府里熟悉的下人的面庞,许卿南心里涌起莫大的悲哀。 如果不离开北境…… 许卿南抚摸着桃夭的头,嘴里却在问外面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叫我阿卫。”卫虞淡淡回了一句,许卿南点头:“那我叫你卫叔吧。” 卫虞愣了一下,想来自己的年纪也确实可以当她叔叔了,于是也欣然应了下来。 “你还记得要你保护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不太记得。” 许卿南不死心:“那他是什么时候去请你的?” 卫虞“啧”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问题这么多?” “卫叔只管说就是了。” 卫虞想了想:“大约四年前。” 四年前,那就是她十三岁的时候。许卿南心里反复回忆着那一年发生过什么,却只记得叔父派人送来过一幅天启的画像……难道还是叔父? 是他那时候就料到了这后来的事情?看来这个未曾谋面的叔父还真的是处心积虑地要拉她回来啊。 “那叫你来杀我的人呢?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卫虞叹了口气:“就,前两天。” 卫虞说他并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许卿南听完到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活干不成,怎么还收人家的钱接下这单子?” “不要白不要。”卫虞挥着缰绳,“而且我不接单他也会找别人。反正之后我全权保护女公子,他也找不到我了。” 许卿南聊完天,又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盘算起来。 到底是谁,她还没跨进天启城大门,就上赶着要杀她这么一个无名无势的孤女。 桃夭悠悠转醒,她惦记着外面的事,又掀起了侧帘,却只看到白雪纷飞。 许卿南咳嗽两声,桃夭连忙放下帘子。前者淡淡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又是一夜山中雪,看来明早,一切都会被埋葬。 第3章 进京 等到桃夭再醒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桃夭抬头看向一夜未睡的许卿南,心里顿时感觉自己罪该万死。 “请女公子责罚奴婢!奴婢竟自己睡过去让女公子独自守着……”许卿南跟她说了不用她才安心。桃夭忽然又记起昨晚的一切,“女公子,我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呀?” 正要回答,卫虞在外面叫道:“女公子,天启城要到了。” 桃夭一听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又怕得发起抖来,许卿南先是应了卫虞一声,随即向桃夭解释着昨晚后面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她避重就轻并未说到那些背后的交易,只说卫叔是叔父派来的。 第6章 两人好歹是死里逃生,此刻心里的弦还绷得紧紧的。 直到进了天启城,耳边开始充盈着各种叫喊叫卖人声鼎沸,许卿南心理才稍稍放松一些。 桃夭偷偷撩开帘子一角,刚好看见街头艺人的杂技把戏,小声惊叫了一下:“诶呀!女公子!这可太稀奇了!” 许卿南心里还在想着那些事情,也没心思去看外头的新奇物,桃夭只好自己透着一个小角偷看,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她看见了熟悉的脸。 “女公子!那不是你吗?” 许卿南闻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那画上画着的在雪地里玩雪的人……可不就是她吗!连衣服都一样,头上青色的簪子她现在头上还插着,还有那件鹤氅,那还是十三岁生辰时祖父送她的。 “卫叔,你可见过那幅画?” 卫虞自然知道她在说的是什么,一边拉着缰绳让马车拐弯一边回道:日更滋源群霸八三零期七五伞陆看更多文“自然见过,那幅画天启城里但凡是人基本都见过,天启人还说那是天下第一美人。恭喜女公子,您的美貌确实得到世人认可。” 许卿南皱眉:“那岂不是天启人都认识我?” 说不定那个要谋害她的人就是为了让她的脸不能出现在天启城里?好像也不大说得通。 卫虞笑声爽朗:“女公子不必担心,天启人并不知道那画上的是你,他们都叫她‘雪娘子’。” 马车忽然停下,许卿南和桃夭没反应过来颠了一下,掀开帘子一看,原来许府已经到了。 “但是,女公子还是戴上帷帽比较稳妥。” 说着,卫虞不止从哪儿弄来一顶白纱帷帽递进去给她,许卿南道了声谢接过,也不想琢磨那么多事情了。 她下了马车,由桃夭扶着走向许府大门。卫虞则被管事的带到后房马厩安置马匹,这车不吉利,自然是不能再要了。 许府夫人崔梓和迎了上来:“爱侄终于来了,今早收到信说有山贼要劫你们,可把叔母给吓坏了!” 崔梓和见许卿南的脸挡在帷帽中一言不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唐突,连忙先把人带进府里。 “你叔父还未下朝,我先带你去别苑,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叔母就在后院的皖堂里,你待会儿再过来也无妨。” “多谢叔母。” 许府的下人很快就给她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许卿南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能在热水里彻底放松下来。 桃夭在一旁侍奉着,为她梳头,心里也止不住地开心:“看来许大人和夫人都是好人呐!” 许卿南也扯了个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洗漱结束该梳妆打扮时,许卿南才发现天启城里的人似乎都喜欢满头金银首饰的搭配,她看着这满匣子的金灿灿首饰,最后只选了几样玉饰作为点缀。 许卿南到皖堂的时候,崔梓和坐在主位上,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左边坐着的两个少女也面若娇花,完全是遗传了她们母亲的美貌。 许贞怡见来人身姿曼妙,想着她这个堂妹应该也是个美人,可是见了家中长辈却还一直戴着帷帽,实在是有些不懂礼仪。 “卿南,既到了家里,为何还要戴着帷帽呢?” “回叔母,侄儿心里惊怕,不敢见人。” 崔梓和听了更加心疼,小小年纪经历这等吓人的事情的确也不容易。 “别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等你叔父回来了,我们还要一同吃上一顿家宴呢!” 崔梓和话语温柔,意思却很明确,现在不脱帷帽晚上也得脱。许卿南想了一会儿,终于慢慢伸了手。 失去了帷幔的遮挡,那一张动人心魄的脸才显现出来,崔梓和登时瞪大了双眼,许倾怡则是直接惊叫出声:“雪娘子!” 许卿南福了福身:“叔母,侄儿从未来过天启,却不知怎的会有那幅画流传于世。” 许贞怡搅着手帕,仔细地回忆着:“那幅画也确实从未听闻过作者是谁,画的又是谁。只知道四年前横空出世,在天启掀起好一阵风潮,到如今都未曾停息。” 崔梓和思索片刻:“卿南莫担心,先坐吧。等你叔父回来,他总会有办法的。” 不一会儿又叫来府里的人事总管和管家,吩咐下去谁都不能乱传。 二人走之前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端坐的许卿南,也是大吃一惊,旋即便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崔梓和又问起许卿南在北境的日子,许卿南都一一回答。 说到祖父去世的时候,许卿南不禁有些难受,崔梓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老侯爷是个顶好的人,只可惜……唉,不说了,又惹得你伤心。” 又聊了一会儿,许贞怡问她可用过什么美容养颜的膏药,许卿南摇头:“北境苦寒,并无这些东西。” “那真是太羡慕堂妹了,如此天生丽质。” 许贞怡一旁的少女从一开始就沉默着,只是直直地盯着许卿南的脸,似乎是看呆了。 几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下人忽然来报,老爷已经回来了。 “叔父……” 许卿南无知觉地念了一句,未料想下一刻真的有个清瘦儒雅的男人出现。 “爱侄!” “侄儿见过叔父。” 许江宸连忙扶起了她:“听闻你在路上遭了山贼抢劫,可有哪里受伤?” 第7章 “并没有。”许卿南摇摇头,“还是多谢叔父派人来救了侄儿。” 许江宸闻言皱眉,他今早才收到的消息,昨晚何时派过人过去? 但此时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他立马派人准备宴席,崔叔母揽住他:“大人不用再叫了,妾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一行人又转去了旁厅,可许卿南却因为方才叔父的反应有些怀疑。 那个人不是叔父派来的? 她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卫叔跑去哪儿了,她拦住管家的问了两句,得知卫叔在牵好马之后就离开了。 “居然……” 还没等许卿南心里骂完,叔父又叫她过去了。 一度安静的家宴吃完,许卿南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许府的家风似乎很好,叔父叔母也非常善良慈祥,许卿南不太明白为何祖父一直说叔父是走旁门左道的小人。 吃完饭,许江宸说要和她谈谈。许卿南便跟着叔父一块儿去了书房,甫一坐下,叔父便问了她关于卫叔的事情:“那个人,管家跟我说了。他跟你说他是我派去的吗?” “…并没有。”许卿南没有说谎,因为卫虞确实没说过他是谁派来的,只是许卿南先入为主这么以为了,“是侄儿乱猜的,他应该是路过的侠士吧,也确实救了侄儿一命。” 许江宸点点头:“确实该好好答谢一番。” 许卿南犹豫了许久,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叔父笑了笑:“不要紧,我们都是家人,放松些。画像的事情,叔父会帮你解决,不过可能今后一段时间,你还是得带着帷帽出门。” 这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和难事,她点头答谢,局面又陷入沉寂。 “叔父……” “卿南是不是想问祖父和叔父的事情?嗯,叔父以前是做了一些事让你祖父不喜,但是其中牵扯的人太多了,叔父还是希望卿南不要知晓太多,这也是为你好。” 许卿南当然明白叔父的苦心:“那叔父为何…” “为何叫你来天启?”许江宸把手中的书卷放好,“叔父的手没那么长,没法伸到北境去,也没有其他地方的亲戚。你若来天启,叔父才能护你,为你安排好去处。” 从书房出来好久,许卿南还是感觉云里雾里的,但是好歹也不算坏的境遇。只不过她也猜到了,她既到了天启,又刚好十七岁的年纪,或许叔父是要为她指一门婚事了。 *********** 慕王府,紫竹别院。 “稀奇,真是太稀奇了。”老远就能听到谢止炀的声音,一晃已到了房门外,慕昉南就算是想把人赶出府也来不及了。 一进门,照例是回头看看慕昉南墙上挂的雪娘子,看见还挂着,这才愤愤开口:“世子殿下还真是随心所欲啊,就因为你喜欢就让大家都不能看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谢止炀态度不好,慕昉南也不遑多让。 谢止炀看他那神情,自己一下就怂了:“不是你派人把印云坊里的雪娘子画作全买走了,还叫人家不许再卖?” 慕昉南闻言,眼里的嫌弃与烦躁似乎都要具象化了。谢止炀立刻明白过来,“哦,不是你啊……我还以为坊主说的贵人是您呢。” “我像是这种人?” 谢止炀不敢说话,但点头如捣蒜。 慕昉南把手上看着的书一把扔了过去:“要么多看书,要么你就多去吃猪脑。” 少年揉了揉被砸中的额角,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话说,我还真没见过世子殿下喜欢谁呢,怎么现在寄情于画中人了?” 慕昉南起身走到那幅画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抚过画纸,什么也没有。 “我昨晚梦见她了。” “谁?”谢止炀连忙凑到他身边,见他看着那幅画,忍不住揶揄道:“讲那么冠冕堂皇,世子怕不是少年怀春了吧!” 慕昉南一记眼刀,谢止炀只觉得后颈都凉了半截。少年面若冷峻,不说话的时候更显得不怒自威,他嘴里那个“滚”字的音才发了一半,谢止炀便自觉笑嘻嘻地退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话说殿下可听说了老镇北侯的孙女来天启城的事情?” “从未听闻。” “可惜了,这老镇北侯死了,那位女公子就独身一人,好在还有个叔叔。”谢止炀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往回走,“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叔父早跟镇北侯断绝了关系,诶,你猜那叔父是谁!” “是谁?”慕昉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礼部尚书许江宸啊!” 谢止炀越说越激动,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又坐回了椅子上,慕昉南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礼部尚书? 慕昉南想起来了,似乎是个经常跟慕王作对的官员,听说为人还挺正直的。不过也是,朝里但凡有点骨气的都不愿与慕王交好。 慕昉南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谢止炀,“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止炀又一次被书砸中,见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好赶紧走了。刚出房门没两步就忍不住“啧”了两声,“这小子,果然是有秘密了!” “可是,他若真喜欢雪娘子,又如何能找到和那画上人同等姿色的小娘子呢?” 管家王有福匆匆与谢二擦肩而过,叩响了书房的门。 “世子,那位来信了。” 第8章 第4章 传闻中的世子殿下 在天启城里醒来的第二个早晨,许卿南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她拧着眉坐在床上,仿佛是一场梦,梦一结束她就回到了那个寒雪夜里。 卫虞消失得很彻底,许卿南也暂时放弃了找他的念头。那人说不定在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毕竟听起来就是个身份神秘之人。 天启城的气候远比北境温暖得多,换句话来说,其实整个南盛只有北境像被诅咒了一般,终年处在冬雪之中。即便到了温暖地,许卿南还是很习惯铺上几床被子好将自己牢牢裹住。 “卿南,你可醒了?” 门外传来许贞怡的声音,许卿南勉强从被子里挣脱出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醒了,贞怡阿姊请进。” “好。”许贞怡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二小姐,许卿南还未跟她有过什么交集。 许贞怡见妹妹又是一言不发,便主动向许卿南介绍:“这是我二妹,比你还要小一岁,叫她珍宁就好。” 许珍宁硬着头皮点点头,向许卿南福身请安。 “阿母吩咐我安排人为你做几身衣裳,我特来问问妹妹是想叫裁缝铺的人上门来量体选布,还是直接去到店里看?” 许贞怡一边说着一边拉她坐下,语气温和,颇有一副长姐如母的样子,“虽说如今若要出门妹妹不得不戴着帷帽,但是你毕竟初到天启,若是能出门看看我想也是极好的。而且今天天气明朗,甚是合适。届时坐马车出行,妹妹也不必担心会被别人看去了你的脸。” 许珍宁在一旁听着,眼神却充满希冀的看向自己这位堂姊。 许卿南大概猜到了许珍宁的心思,于是也顺着许贞怡的话答应下来:“想得周到,我也正有一览天启盛景的想法,那就有劳阿姊了。” “好,那就等吃过午饭出门吧。”许贞怡点点头,“我先吩咐下去,叫那边准备着。珍宁,你陪卿南阿姊说说话吧。” “是。”许珍宁点头,两人一同送了许贞怡出门。 今日天气确实不错,许卿南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许珍宁却是端坐着一言不发。 “珍宁妹妹不必紧张。”许卿南淡笑着安慰她,许珍宁却猛地摇头:“不…不是紧张,是卿南阿姊太美,我不敢看,也不知道…怎么说话。” 在北境的时候,许卿南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这张脸长得好不好看,没成想到了天启城却如此受追捧。 “你不必在意这些,除开这些东西,我只是你的堂姊。”许卿南凑近看她的脸,“而且呀,我看珍宁也是个美人胚子,再长大些说不定就能超过阿姊我了。” 珍宁一下红了脸:“阿姊莫要取笑我了……” 见堂妹终于放松些了,二人开始聊起了各自的爱好和府里的事情,许珍宁平日最爱看书和写字,而长姊贞怡则十分喜欢女红。 “我们还有个大哥一个弟弟,不过大哥半年前刚被送到鹿城书院去念书了。”许珍宁想了想,小声道:“大哥其实不是读书的料,脑袋太笨。” 许卿南心想这还挺可惜,毕竟叔父看上去就是一副聪慧过人的模样,没想到长子却没能继承下来。 “那,还有一个弟弟呢?”许卿南记得昨日晚饭也并没有见到第二个男丁。许珍宁仔细想想,拧着眉道:“那家伙和我是同胎双生,不过也是个笨蛋,叫许青椆。他与轻衣侯的长子关系很好,因此经常借住在谢小侯爷家里。” “叔父不管?”自家儿子长期住在别人家里,叔父竟也毫无反应? “不管。”许珍宁摇摇头,“谢小侯爷是天启城里出了名的翩翩君子,品性端正,才华横溢,出身还端正。许青椆能跟人家做好朋友那可是他的福气了。” 许珍宁看着文静怯弱,但是一聊起天来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和她细说了许多天启城里的故事,许卿南倒也乐得听她讲。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许珍宁还同她又讲回了谢小侯爷的父母。 抬眼一看阿姊已经坐在里面,许珍宁立马噤声。许贞怡发现平常少言寡语的妹妹居然也能如此健谈,心中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想来自己从小就被母亲特殊培养,教她各种女德与管家智慧,她确实很少关注到自己的妹妹,更别提有空和妹妹闲聊了。 “无妨,你们继续。”许贞怡一颦一笑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许珍宁哪敢继续说,她要说的可都是京中贵人的绯闻轶事,若是阿姊知道肯定是要说教她的。 许贞怡见她似乎是不敢说了,便扭头问许卿南:“卿南,你们都聊些什么,怎么见了我这个阿姊就不好意思说了?难不成是说些少女怀春的心思?” 她故意调笑,引得许珍宁脸颊通红,许卿南也被逗得笑起来,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许珍宁只得避重就轻:“只是……只是在说谢小侯爷。” “哦,青椆天天粘着的那位啊,听说倒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子。” 许珍宁也没想到自己的阿姊也会聊起这些,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倒是和他弟弟很不一样。”许贞怡也猜到了她俩原先该是在讲这些话题,便自己也起了个头。 “哦?有何不同?”许卿南倒是真的好奇,许贞怡笑了一下,示意许珍宁来说,后者吸了一口气,细声道:“谢小侯爷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样貌才学通通不及小侯爷,倒是调皮捣蛋,四处闯祸的能力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 第9章 许卿南有些疑惑:“如此顽劣,竟也无人管教?” “谁叫他有帮手……啊!” “诶?!” 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惊得车上几人都有些惊慌。马夫连忙在外面赔罪:“贵人恕罪,刚刚有匹烈马疾驰而过,惊到了咱们的马,这才惊吓到了三位女公子。” 许贞怡连忙回称无事,叫他继续驱车便好。 许卿南则偷偷撩开侧帘看向那疾驰而去的背影,似乎来头不小。 “那是何人?在闹市疾驰烈马,这该是要受罚的吧。” 许贞怡自然猜到了是谁,淡淡摇头:“普天之下,王城之内,谁敢罚他。” 许卿南不解,难不成那人就是皇上?可是皇帝不该更加以身作则?而且听闻陛下已经年过半百,又怎么可能是刚刚那位少年郎。 “卿南阿姊有所不知,那人是慕王世子。说来倒巧,他名字里也有个‘南’字,全名呀叫慕昉南。”最终还是许珍宁出来解释了一下,许卿南记着珍宁先前说过,慕王一路扶持皇帝,是当今朝中重臣,而他早年迎娶了长宁公主,与皇室关系更加密切。 看来那孩子就是慕王爱子,可一个亲王之子就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跋扈,皇帝难道也无动于衷? 许贞怡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用手帕捂嘴轻笑:“卿南你是不知道,慕王并不管教自己这个独子,他自小就是养在宫中的,十岁后才搬回王府。所以反倒是皇上对世子关爱有加,视若己出。他的地位……” “怕是皇子也不可比拟。”许珍宁话音未落就挨了自己阿姊一记敲脑门,“莫要胡言。世子殿下作为陛下亲外甥,只是稍受宠些。” “嗯嗯,慕王一家都颇得盛宠,尤其慕王妃长宁公主,更是陛下最宠爱的妹妹,陛下自然爱屋及乌。” 看来这世子殿下是个生生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方才她们说的谢家二公子的帮手,怕就是这位贵人了。 谈话间竟不觉已到了裁缝店,许贞怡早就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只接待她们。 “贵人里面请,这些都是新出的花色,新进的绸缎,您几位随便挑。” 许府是他们家的老主顾,许大小姐吩咐说有贵客要来,那肯定是要拿出最新最好的布匹好生招待的。 “嗯,这几个还算不错。”许贞怡挑了几款,许卿南倒是觉得摆出来的都不错,只要偏淡雅些的就好。 定了布料花色就该量体了,店主得了令也是专门安排了自己的女儿为许卿南量体,并且反复叮嘱她不可偷偷掀开帷帽去看贵人的面容。 女孩年纪虽小,但手法纯熟,并且也很听话,并没有多手多脚,很快便量好了所有。只是快要完成时,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地问道:“贵人为何戴着帷帽?” 许卿南愣了一下,笑答:“因为……面容有瑕,不便见人。” 女孩也笑了,她眼力极好,以这位女公子的身形来看,绝对是个美人。 女孩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好了工具:“量完了,女公子请披好鹤氅。” “多谢。”许卿南接过鹤氅,只是转身那一刹,帷帽不经意掀起一角,女孩瞥见一眼,随即立刻低下了头。 “那五日后,我再派伙计将衣服送到贵府。” “有劳。”许贞怡点点头,一行人登上马车离开。 老板倚着门口眺望,自言自语道:“稀奇,从未听说过许尚书家有第三位女公子,难道是亲戚?时时戴着帷帽,也不知是何缘故。” 女孩也靠在父亲身边,心里还默想着刚刚那惊为天人的一瞥。不知有多少贵人小姐来过这里,可是只有那位女公子,才真正说得上是倾国之姿。 慕昉南最终将马停在了凤仙居的门口,谢止炀请他来这里喝酒。 登上二楼雅间,他在最里面的房间看见了正被几个姑娘灌酒的谢止炀。见人来了,谢止炀让人下去,举杯冲他一敬:“怎么样?那匹马够烈吗?” “够。”慕昉南回敬他一杯,“刚刚在街上试了一下。” 谢止炀见怪不怪,扯着笑道:“你还真是胆大,不怕陛下再请你进宫聊聊天?” 他倒是不以为意:“聊啊,任他说教,只要他敢。” 谢止炀闻言也不开玩笑了,正襟危坐,语重心长道:“玩归玩,你可别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你就是掐准了皇上不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可万一真把自己栽进去了怎么办?” “可效果不是很好吗?”慕昉南仰头将那杯红锦酒一饮而尽,谢止炀摊手:“当然好,说你一句你就自残,说你两句你就跳湖,关起来吧,又闹绝食,谁还敢管你。” 慕昉南不以为意,谢止炀倒是笑了:“人家都说你堂堂慕王世子殿下天天耍小孩子脾气呢。” “随他们说吧。” “有时候啊,你还真不能怪你爹娘不管你,这不也是管不了吗?” 慕昉南心说,他这些又不是做给他爹娘看到,若是他那双父母还能来管教他……算了,这比让皇帝痛骂他一顿的几率还小。 楼下的舞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慕昉南忽然想起谢止炀那天说京中所有雪娘子的画都不许再卖了,顿时又有了别的想法。 见他突然站起来,谢止炀也有些疑惑:“你要去哪儿?” “印云坊。” 第10章 “诶?”谢止炀皱眉,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最后也是起身跟着一起去了。 “等等我啊阿南!殿下!” 第5章 初见世子 天启城作为南盛都城,文化与经济都可谓是高度繁荣,街边店铺如云,更有很多书店,看得许珍宁两眼放光。 许卿南都看在眼里,向许贞怡提议,“不如我们下去买几本书吧。” 许贞怡自然明白她这是照顾珍宁的意思,也欣然同意了。刚好马车驶到了京都最大的印社——印云坊的门前,许贞怡便叫车夫将车停在附近。 桃夭小声道:“女公子,这就是当时挂着您画像的店铺!” 不过如今看去,已经不见那些画作了。想来应该是叔父的手笔。 “无妨,我戴着帷帽,又有谁能认出我来呢?” 既然自家女公子都说没问题,桃夭便就扶着她进了店铺。 这印云坊里书籍浩如烟海,更有许多名画出售,不过最多的竟还是那些美人画,只不过那里头已经没有了大名鼎鼎的“雪娘子”。 “老板,你就真的不卖雪娘子的画了吗?”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即将转身离开的许卿南身后响起,许卿南下意识回身,只见一身华贵衣裳的少年站在老板面前质问着,老板也是有苦说不出:“谢二公子,小店这里是真的没有了。” “到底是谁不让卖了,别让小爷抓住他。” “呵。”许卿南忍不住冷笑一声,谢止炀其他的不行,唯独耳力奇佳,一下就听出来是在嘲讽他。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居然敢笑小爷我?” 眼看面前人步步紧逼,许卿南倒也不怕他,北地民风淳朴,桃夭也养得了个暴脾气,还没等许卿南开口,桃夭便先斥道:“请公子自重!我家女公子还未出阁,您作为外男不知保持距离反倒咄咄逼人,不知家中长辈是否有教?” “什么意思?”谢止炀懵了一下,“你这小丫头是在说我没规矩没教养了?” 许卿南嘴角上扬,看来珍宁说得对,这谢二公子倒是真的有些蠢笨。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少年声音清冷玩味,“胆敢以下犯上,你家女公子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世…”慕昉南打断老板的话,示意他不要说。许卿南隔着白幔并不怎么看得清少年的脸,不过想想能在谢二公子身边的,应当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好人。 “公子请恕罪,奴婢出言不逊是我管教不严。但是这位谢公子的言行,也未必是合乎礼法道德的。” 慕昉南挑眉:“哦?如何不合?” “单论言,谢公子言语粗鄙,语气轻蔑,对姑娘家尚且言语恶劣,可见待人毫无君子之仪。” 谢止炀气急败坏,那要不是她取笑自己,他会那么生气吗! “单论行,谢公子出身高贵,却沉迷于这些美人画卷,实是玩物丧志。更何况,容貌容颜乃女子生来所带之物,何得以让他人随意买卖?购买良家少女画像,难道符合君子之礼?” 许卿南又对谢止炀福了福身:“我非有意取笑谢公子,只是见谢公子这种身份的贵人进到印社,不是来买书多琢磨一些学识,反倒是来追问一副少女画像,实在是……难以想象。” “我……” 谢止炀欲言又止,心里五感交杂。这画又不是他买的,他不就是语气凶了点吗,怎么就被说得这么不堪,随即又愤愤地看向慕昉南。 “女公子所言甚是,这的确不符合君子礼仪,”慕昉南点点头,“不过……我们也并未宣称过自己是君子吧?” 许卿南见对方油盐不进,便不欲再多言,只好退让,请罪告辞。可慕昉南却还没说完,哪会让她离开:“请慢,还有一点,这张图上的美人并不存在,此事天启人尽皆知,所以,我就算买了这幅画这又有什么对女子不敬的呢?” 许卿南几乎是脱口而出:“公子怎知此人就是不存在?” 慕昉南闻言脸色一变,旋即恢复平常:“怎么,女公子是见过画中人?” 许卿南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即补道:“未曾见过,只是想问公子既然这么说,是去找画师求证过此女子真的不存于世吗?” “此画的画师早就不见了,连最初流传的真迹都不知道在哪里。”谢止炀耸肩,满脸不在乎。 “哦?那这些画都是仿作?”许卿南话中有意,慕昉南皱眉,他也才反应过来,他买的也仅仅是一副仿作,甚至可以说是赝品。 这下重点就不再是到底有没有见过画中人了,而是买仿作这么一件略显得有些掉身价的事情。 慕昉南可以接受别人说自己不是君子,但是不能接受被冠上如此丢人的事迹。 他当时居然仅仅因为那幅画的美而做出了如此掉价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许卿南见对面的贵人迟迟没有再说话,心想这回怕是真触怒到这位公子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 这时刚好买完书的许贞怡带着妹妹正在找她呢,远远看见一顶白色帷帽,连忙走了过去。等挤进人群里才发觉大事不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忙上前请安:“拜见世子殿下。” “这是许娘子的妹妹?” 慕昉南看向还福着身的许贞怡,后者微笑回道:“正是臣女的堂妹,初来天启,不懂规矩,望世子海涵。” 第11章 “很好。”慕昉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惹得在场的几人都寒毛耸立,“把你妹妹带回去吧。” 见世子并未为难,许贞怡拉着两个妹妹又谢了一次礼。几人匆匆离开,等上了马车许贞怡才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第一次带你出来就碰上了世子殿下这尊大佛,殿下没为难你吧?” 见许贞怡如此关心自己,许卿南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本以为许贞怡会说她几句,没想到她居然笑了:“我可是看不出来,卿南如此大胆还这么聪慧,竟把那位气的说不出话来。” “真的,没事吗?”许卿南有些不敢相信。 许珍宁摆摆手:“没事,他让你走了就没大事。若殿下要罚你,你是肯定走不出印云坊的大门的。不过世子也从未罚过姑娘家就是了。” “对叔父也不会有影响吗?” 毕竟那位如此得宠,万一他添油加醋说几句不好的话…… 许贞怡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你也不用担心,这位世子不喜政治,不会对朝政多言的。况且我们家也是当年扶持皇上登基的一派,不会有事的。” 许卿南这才长舒一口气,许贞怡想了想还是提醒她:“不过往后在天启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这些贵人不一定会同你讲道理。还有,你的名字尾字和世子相同,我想今后还是尽量避开他,不然怕会被追究冲撞了贵人名讳。” 许卿南也认同地点头,她确实不希望再见到那位世子殿下了。 慕昉南终归还是回到了凤仙居喝酒,谢止炀在一旁腹诽道:“我说要他好好喝酒吧,非要去印云坊找不痛快……” “咚!” 酒杯忽然重重落在桌上,吓得谢止炀一激灵。 “谢止炀。” 大佛忽然叫他全名,谢止炀有点担忧:“怎……怎么了?” 慕昉南扭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毫无情绪可言:“去帮我找到那幅雪娘子的真迹。” “啊?我去?”谢止炀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慕昉南扔给他一袋金叶子:“派人去找。” “好嘞。”谢止炀捞起钱,变脸速度奇快,“我以为你被那小娘子说了之后就会放弃对雪娘子的痴迷了呢。” 慕昉南是真觉得自己发小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什么时候痴迷那个雪娘子了? 况且他要找到原作,只不过是为了找回面子罢了。 “话说那应该就老镇北侯的那个孙女了吧,倒是真有点本事。”谢止炀点点头,他应该是不会记错的。 慕昉南把空酒瓶扔给了他:“怎么,原来你认识她?” 接过酒瓶,递给身后的侍从再去倒满,谢止炀慢悠悠地否认:“不不不,我可不认识那位女公子。我只是看见她姐姐,嗯,许尚书家的那位小娘子,才想起来这件事的。” “哦,那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止炀把侍卫斟满了酒的酒瓶放回桌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我哪知道?你对那小娘子什么意思啊,这么关心人家作甚。” 慕昉南简直想要放弃和他沟通,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这小子能比谁都能胡思乱想。 “诶,兄弟我不也是为你着想吗?你都十八岁了,也还没定下婚事,难不成你和我哥一样……” 慕昉南一记眼刀,谢止炀即刻噤声,笑嘻嘻地给他倒酒:“行行行,您开心就好。我一定尽快为您找到您的梦中情人。” 看他那油腔滑调的模样,慕昉南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但想想那样做了会有失他世子的风度,还是算了。 吃过夜饭,许卿南独自坐在房中烤火取暖,即便天启的气温已然温暖如春,她还是保留了在北境的许多习惯。 正想着今天在印云坊发生的事情,窗棂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许卿南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支金钗握在手中,缓步移向于她有利的位置。 响动了好一会儿的窗户终于被打开,男人一身黑衣轻步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只是刚往里走了两步,一支金钗便往他脖颈处刺过来。 男人眼疾手快立刻偏身闪了一下,使得那钗子偏开没能刺中他。许卿南的手臂被男人一把拽住,他力气很大,一下就制住了许卿南的右手,金钗也摔落在地。 只是他有些轻敌,没想到她左手也藏了一根簪子,眼看就要刺进他的胸膛,他只好松手避开。许卿南也紧抓机会右手一掌推在他的背后,趁他重心不稳左脚再一勾,男人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等等!” 再不叫停,许卿南怕是就要给他背上来个“针灸”了,听到有些熟悉的磁性声音,许卿南把他翻过来扯下面纱。 男人看见少女的惊讶表情不由得笑了一下,嘴角和脸上的疤形成的阴影连成一道。 “卫叔?” 第6章 威胁 把人扶起来坐好,许卿南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穿成这样啊,我以为是有歹人闯进来。” 桃夭刚刚被这儿的动静引过来,发现是卫大叔倒也放心了,此时正好递茶上来。 卫虞还是先喝了一口茶,这才笑盈盈地开口:“是小人考虑不周,惊吓到女公子了。不过依刚才可见,女公子要是碰上一般的歹人,解决他们还是没问题的。” 许卿南回想到刚刚,不由得有些想笑:“何止呢,遇上你这种的,我看也是不在话下。” 第12章 “此言差矣。”卫虞怎么说还是得要为自己正名的,“小人刚刚是一时不察,轻敌了,这才输给了女公子。” 许卿南也没打算和他争论实力问题,毕竟她也知道如果认真打,她肯定是不如卫虞的。 “倒是真没想过,女公子还会武功。” “我从未说过我不会。”这是实话,许卿南虽然因为小时落了病根,她祖父便更加注重让她锻炼,她后来就是单纯畏寒,身体倒是没有问题,反倒有着不俗的武功。 卫虞看她骄傲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不愧是女公子。我看您跟天启最张狂的慕王世子都敢争上几句。” “这你也知道了?” “女公子的事情,我自然上心。” 虽然是在闲聊,不过有些事该问她还是得问,“卫叔,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卫虞摊手:“去处理一些旧事,女公子知道的,小人先前在天启谋生,自然留了些旧债,如今既有新职,原先的也就不需要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许卿南没继续问这个,却抛出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吗?”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卫虞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头:“小人的确不知道。” “我问过我叔父,我看出来了,不是他。”许卿南看着难得沉默得一言不发的男人,“我以为,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女公子只需要知道,小人是您最可以信任的那一个人,如若您不相信,您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话音刚落,卫虞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把短刀。 许卿南呼吸一滞,卫虞抬头看着她,那眼神里似乎藏着许多故事,但她也能看见,此刻还蕴含着更坚定的情绪。 “好吧,我相信你。” 许卿南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还是松了下来,或许卫虞在骗她,可是她此刻也暂时没有更好的帮手了。 “既然你被派来保护我,那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女公子但说无妨。”卫虞躬身,“今后您有任何事情需要小人,就尽管交给小人去做。” “我要你…去找到那个要杀我的人,到底是谁。” “是。”卫虞思索片刻,还是点头了。 他起身,作为一名成年男子深夜还一直待在这里确实不好,临走前,他终于告诉了许卿南自己的全名:“小人名卫虞,如果女公子今后要找我,随时吹响这个陶埙。” 许卿南接过那造型别致的陶埙,倒是和一般见的不大一样。 “好。”许卿南点头,见卫虞要从窗户跳走了,忽然又加了句话,“你下次来,就别走窗户了。” 卫虞笑了笑:“是,女公子。” 桃夭将窗户关好,许卿南转身,准备上床睡觉。 “女公子,你说那卫大叔真的可信吗?”桃夭揪着衣角,自从离开北境开始,她心里总是会担心许多事情。女公子孤身在天启,虽说是有叔父一家,但终究也还是和刚认识的人一样,也不好全部仰仗着人家。 可怜见的,她们才刚到天启,居然就引来了仇家,不知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那个要害女公子的人还是他的前主顾,他真的会……” “算了。”许卿南揉揉额角,“桃夭,我累了,先休息了。” 桃夭只好噤声:“是,女公子。” 许卿南心中百感交集,翻来覆去许久到了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皇家御花园里好不容易又热闹起来,原是长宁公主先前新培育的紫铃花品种送了些到御花园,而如今新年未到就已经开花了,各宫嫔妃纷纷来赏,老太后也少见地从康安宫里出来透气了。 “嗯,这花儿真漂亮。” “是不错呢,母后。”崔皇后扶着老太后一路赏着,太后忽然问起几个皇子的功课来,皇后一一说了太子和六皇子的功课。崔皇后又笑着调侃道:“他们几个不是天天去给母后您请安来着,原来都不敢跟您说他们的功课?” “小孩子嘛,贪玩是正常的。功课这种事,又哪敢在长辈面前细说。” 太后刚想再问,忽然有人来报,长宁公主到了。 “啊,锦惜来了。” 太后连忙让身边侍从带着走过去迎人,崔皇后还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掩饰般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上去。 “儿臣拜见太后。”女人一身华服粉中带绿,明明已经快四十岁,但那一张脸却依旧清纯得不染尘俗。 “锦惜啊,和哀家这么客气做什么!”太后捏着她的手紧紧不放,“你送来的这些花草,哀家看了甚是喜欢。” “太后喜欢就好。”长宁公主点点头,对一旁的崔皇后也行了礼,“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了,公主既来了,那就陪太后走走走吧,臣妾先过去看看贤妃。”崔皇后见她们二人紧紧靠在一起,自己倒显得有些多余,便主动请辞了。 崔皇后离开,太后也无甚表示,只是又拍拍长宁公主的手:“锦惜啊,你这双手可真是嫩滑,让哀家摸着都喜欢。” “太后说笑了,儿臣如今终日侍花弄草 ,这手和泥土混在一块儿早就糙了不少。” “胡说,哀家可觉得没差。唉,你还能有喜欢的事情可做,哀家也很开心。”太后叹了口气,“慕王他最近……” 第13章 “太后您看,这株紫铃花才开了两簇花骨朵呢。” 长宁直直地盯着那株花,嘴角也扯着尴尬的微笑。她转移话题转移得如此突兀,太后也知道她是不愿提起这桩子事了。 “阿南最近怎么样?他好久没来看过哀家了,哀家都想他了。” 长宁公主沉默片刻,也不知该说什么:“阿南他……” “你们毕竟是母子,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呢?”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却还带着笑意。 “太后说的是。” 两人挽着胳膊越走里那片紫铃花越远,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问道:“阿南今年是不是十八岁了?” “是。”长宁公主的思绪有些飘忽,“一下子,就长成大人了。” 太后只当她是做母亲的不舍感叹,调侃道:“孩子就是会长大的,也不能永远是个小团子呐。既然是到了年纪,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阿南谈门婚事?” 长宁有些发愣,太后还自顾自地说着:“若要找,家世要清白,品性要端淑,才学女红也必须是顶好的。哀家的阿南这么俊俏,他的新妇定也要寻得一个窈窕淑女才好……” 太后讲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长宁心不在焉:“锦惜,锦惜!” 长宁公主从回忆中猛然反应过来,她并没听清太后刚刚说的话,但是却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南这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怕是不希望我们来选。”长宁所言确实,慕昉南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替他做决定。 可是她不知,若是她要的,慕昉南也未尝不肯做。 太后闻言不住地皱眉:“婚姻大事,又岂能由他自己胡闹?哀家听说了,阿南平日里常常做些出格的事情,却没一个人管他。你们为人父母的都不替孩子上心些,又怎么指望日后还能再在他面前说得上话?” 太后是希望他们现在关系缓和些,别等之后真的母子离心了,才后悔莫及。长宁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真的不敢面对。 太后也看出来她的为难,于是只好折中选了个办法:“这样吧锦惜,你府上的新花不是已经开了?办个花会吧,让朝中各家适龄的少男少女都去玩玩。” 长宁公主近些年一直在研究花花草草的,她的公主府上有一整座比御花园更大更华丽的花园,每年春天都会办一次赏花会。虽说是春游会,但她的花园里实际上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 “是开了许多,但花会不是春天才……” “这有什么的,你就说是因为新花开了,提前办又怎么了。”太后嗔怪道,“那花园是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办,就可以什么时候办。” “是。”长宁扶着太后又走回了御花园中央,“可从前的花会,阿南也从未来过……” “放心,哀家也会去的。”太后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点头。太后既然都说会来,怕是慕昉南届时再不想来也必须得来了。 眼看着太阳西斜,长宁不打算继续在此久待,又寒暄了几句便请辞了。 崔皇后眼见长宁走远了,却还张望着不肯回头,交叠的两手暗暗地掐紧皮肉,直到感觉到痛才松开手。 “皇后。”太后的声音悠悠地从身后传来,崔皇后立即换上一副笑容:“母后,儿臣送您回康安宫吧。” 太后笑得慈祥和蔼,可她不会不知道皇后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和你不一样,威胁不到你。”太后眯着眼,崔皇后心一紧,只能用笑声掩饰心里的慌乱。“你是皇后,目光放长远些。儿女情长之事,不是一个皇后要想的。” 崔皇后连忙恭敬地应答:“儿臣明白了。” 太后见她那紧张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别紧张,弄得哀家像是吓唬你一样。” “儿臣不敢。” “皇后,哀家听说你那个嫁给许尚书的妹妹,她们府上新来了个小娘子?” 崔皇后虽不知太后怎么会对一个小丫头好奇,但还是如是回答:“是,舍妹说是儿臣妹婿家的侄女。” “哦?那就是……老镇北侯家的女公子。”太后眉头紧锁,“没想到他家还留有个独女。” “是了。老镇北侯去年走了之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如今臣妾的妹婿见她一人在北境也无依无靠,便把人接来了天启。”崔皇后边说边观察太后的脸色,“母后怎么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故人,和旧事。” 崔皇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太后突然又说了件让她吃惊的事。 “对了,哀家让长宁过几天办个赏花会,皇后到时候也替几位皇子看看吧。” 崔皇后自然满口允诺,心里却明白这花会明摆着是为那慕家小子办的。等把太后送回了康安宫,自己也回了寝宫,皇后才敢和贴身的嬷嬷说几句真心话。 “如今皇上终日留宿姜贵妃寝宫,连太后都更加偏心长宁和那狼崽子。太子如今在朝中也被三皇子处处压了一头,本宫这个皇后不知道还要怎么当下去。” “娘娘慎言。”嬷嬷细细地为她梳着头,“您是皇上的结发正妻,是六宫之主。您的父亲是定国公,更是多年辅佐皇上的重臣。太子殿下又是陛下的嫡长子。任姜贵妃再受宠,家世也不及您的尊贵。三皇子再厉害,他也没资格坐上那东宫位。” 第14章 “本宫是怕……” 崔皇后欲言又止,嬷嬷轻轻按揉着她的太阳穴,声音也变得朦胧:“言不正名不顺。那些子虚乌有之事,娘娘不必自扰。” “但愿如此。” 崔皇后一颗心终于沉了下来,暂时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第7章 凤仙居判官 隔天清早,许卿南难得早起了一趟。 叔父为她准备的别院风景别致,庭中这错落有致的柏树杉树和那片花圃都甚得她心。她从前在北境少见鲜花颜色,如今到了天启才亲眼看见这世上真有如此漂亮的事物。 许卿南原本只是闲逛,却忽然在角落的一棵柏树树干上发现了张字条。 “今日未时,凤仙居二楼,左转最末,可见到你要找的人。”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卫虞”两个大字。 许卿南皱着眉头将字条撕碎,她心里倒不是想卫虞怎么会约她到酒楼见面,而是在想她该怎么想个合适的理由出门。 她听珍宁讲过,那凤仙居是整个天启城最有名最豪华的酒楼,既然卫虞约她,她也乐得去见识一下。 只是……该如何开口? 最后许卿南还是没有想出什么理由,只好坦言自己想出门,崔叔母也并没有多问,反倒问她需不需要珍宁她们陪着去,许卿南拒绝后叔母又塞了一笔钱给她,笑容和蔼:“玩得开心些。” 想来可能是崔叔母看她是寄人篱下,怕她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不多问吧,许卿南谢过崔叔母后回房换了套普通的衣裳便带着桃夭坐上马车出门了。 凤仙居果然气派,听闻光是那副牌匾就是名家手笔,鎏金打造。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看见这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更是感叹都城的富贵气。 甫一进门,那珍馐佳肴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更有清脆悠扬的乐曲缓缓入耳,店里的伙计见她进来了,连忙迎上去。 “贵人请随我来。”伙计把手往楼梯处一指,“这边请。” 走过长廊,伙计领她到了尽头的包间。等伙计走远了,桃夭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许卿南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挂灯椅上大快朵颐的卫虞,他坐姿豪放,一只脚放在椅子上,一种手里还握着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女公子来了?”卫虞囫囵吃完,拿起绢布擦擦手,“喏,这个就是。” 顺着卫虞目光看过去,许卿南这才发现角落里躺着一个高而瘦的中年男人,嘴里塞着块布,似乎是晕过去了。 “我让你去查,你怎么直接把人绑了?”许卿南大惊失色,“还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见面。” 卫虞笑着挠头:“只有在这儿才能抓到他,其他地方都不好动手。” 许卿南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可如今也不能直接把人搬出去。 “女公子放心。”卫虞信誓旦旦,“我不会让您有事的。审完我就解决了他。” 虽是这么说,许卿南还是不太放心,便让桃夭在门口处守着,以防万一。 卫虞踢醒了那人,他迷迷蒙蒙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绑了,立马想要叫喊,发现嘴里塞着绢布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阿呜……” “他是谁?” “礼部员外郎张柯。”卫虞边说边擦着自己的那把长刀,有些戏谑道:“还是在你叔父手下做事的来着。” 许卿南忽觉头晕目眩,这人是礼部之人,和叔父是否有关系? “他背后可有什么党系?” 卫虞摊手:“没查出来,他似乎是朝中新清流一派的人。您可以直接审一下。” 说罢他便将塞着张柯嘴的绢布扯开,刚扯开张柯便想扯开嗓子求救,可还没等他喊出来,他便感觉喉咙不对劲。 “呵,布上有药,你若是大声说话,你的嗓子眼当即就会撕裂,不想死就好好说话。” 张柯瞪着他,嘴里小声说着:“你这个小人!” “是了,大人。”卫虞拈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我还真就是个小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许卿南心里却无比凝重,她真的想知道,自己何至于招来这些仇家。 张柯努力扭身蛄蛹着坐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笑了:“你是老镇北侯的孙女。” 他虽笑语气却认真,许卿南一时不明白他是陈述事实还是在说自己的动机。 “我确实是。” 张柯叹气:“正因如此,你不能活。如若你留在北境,或许一生无忧。” “为什么?” 为什么只因她是镇北侯的孙女就永世不能踏进天启。 “你的祖父没有告诉你吗?你的父母又是怎么死的你也不知道?”张柯声音努力虽然控制着,但是语气之悲愤,让许卿南也心头一震,“我乃南盛之臣,怎能让你们再为祸南盛!” 卫虞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狗屁!她才多少岁?那些前尘旧怨和她有何关系!” “咳咳…”张柯咳出一口血来,嘴上却还在低吼:“但凡是镇北侯府的人,都是有罪!” 卫虞有些担心地看向许卿南,后者确实愣在原地许久。 虽然她不懂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听明白了张柯的意思。 可她不信,她不信祖父和她的父母能担上“为祸南盛”此等罪名。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5章 “女公子。”卫虞想拦她,“不要相信他。” 可许卿南心意已决,张柯摇摇头:“哼,你的祖父当年是先太子一党,曾暗中帮助当时已废黜的先太子出逃。当今陛下仁慈,才让他好好地告老还乡了。而你那继承你祖父军职的父亲却意欲结党谋私,幸得你叔父上言才救了他一命,只不过在被贬去北境的路上病死了。” “你们镇北侯府是被发配到北境的!” “所以说,你是陛下派来的。”许卿南听他讲完了所有,冷漠地一针见血地戳中了问题核心。 张柯摇头:“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为南盛清理门户。” 看来他不会再说什么真话了,许卿南冷笑着让卫虞看着解决。 卫虞按下铃铛,瞬间有人从门外进来要把张柯抬走,张柯终于怒吼了:“你放心吧,你既来了天启,就别想活着离开了。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我不会离开的。 许卿南在心里默念着。 她要查清当年的一切,她的至亲至爱,绝不可能是不忠不孝之人。 卫虞见她状态不对,自己也暗暗有些后悔。 “女公子,他说的未必是真相,您不用太放在心上。” 许卿南把帷帽取下来,深吸一口气:“她有一句说对了,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我怕是已经成了他们这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呸。”卫虞摇头:“这么些伪君子,道貌岸然。” “他是做了别人的打手了。”许卿南叹气,“若是我家真有那么危险,能威胁到大盛,那早就该赶尽杀绝。镇北侯府如今已经没落到只剩我一人,却还是要杀我,不是怕我有本事谋反,而是……” “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啊?”卫虞听她讲了一通,脑袋蒙了。 “意思就是,我家人或许是当年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秘辛事。而这秘密的主人以为我是知情的,怕我来天启威胁到他吧。” 卫虞仔细一想,那许卿南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知后面是否还会有杀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也没别的好法子了。 卫虞锤了锤自己胸口:“还有小人在呢!” 许卿南这才想起来问他善后的事情,这人该如何处理,刚刚出现的帮手又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是否靠谱。 “女公子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会让员外郎‘不小心’出事。” 卫虞又指了指这里:“这凤仙居的老板,您没听说过是谁吗?” 许卿南刚想说不知道,一看卫虞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也猜了个大概。 “看来卫叔确实厉害。不过都有这么大一家酒楼了做杀手图什么呢?还屈尊降贵地来做我的护卫?” 卫虞摇头:“此言差矣,做杀手是我的本职,开酒楼才是副业。而这开酒楼的钱,就是雇我保护您的人给的。” 许卿南惊了一下,她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这得给了多少钱才能开这么一间酒楼。 “卫叔你说实话,那你想起来谁雇你了吗?” “没有。”他的回答干脆迅速,许卿南皱了皱眉,没再细问:“那卫叔能帮我查那员外郎所说我的,我祖父和父亲的事情吗?” “当然。”卫虞点头,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女公子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开始查这事,那边的人便是盯上你了。” “这不是早就开始盯了吗?”许卿南也学他拿了一颗花生米嚼,人不犯她她是不会犯人的,“况且,卫叔不是会保护我?” “那是自然。” 卫虞浅笑,原来许卿南已经发现他安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了。 这一桌菜被卫虞吃了个大概,自然不能再拿来招待许卿南。他摇铃叫人又上了新的一桌菜,许卿南和桃夭这才坐下来好好吃了一顿饭。 “女公子,我这店饭菜如何?” “还不错。” 许卿南点点头,拿手帕擦了擦嘴,其实确实好吃,不过她没有爱夸的习惯。 她戴上帷帽准备告辞,刚出包厢门口,便遇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诶,这不是许小娘子么?” 谢止炀一声叫停了本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许卿南,前者还在傻笑:“整个天启爱白帷帽的小娘子没几个,我一下就认出你了!” 许卿南还以为他要刁难自己,没想到这人好像还真是没心没肺的。 她只得一一问安,目光转向旁边那个少年时,那人忽然笑了一下:“许娘子。” 这温柔的笑意让许卿南惊起一身寒毛,这传闻中喜怒无常的世子殿下,到底…… “别来无恙否?” 第8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少年突如其来的问候让许卿南有些措手不及,她和这位世子不过堪堪见了两面,他语气却莫名熟稔温和。 谢止炀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先是僵硬地扭脸看向身旁脸上带笑的人,再猛地转过头盯着眼前面容被帷帽挡得死死的少女。 许卿南见他这副反应也知道慕王世子刚刚的言语行为并不寻常,立即福身应答:“谢世子殿下关心,臣女安恙。” “那便好。” 谢止炀一个头两个大,简直看不懂眼前的情况。这俩人不是第二次见面吗,怎么就这么熟络地问候上了。 第16章 许卿南并不打算聊些什么,空气一下寂静。 “哈哈,许娘子也是来凤仙居吃饭?”谢止炀笑了两声,打着哈哈掩盖尴尬。 许卿南抓住机会,立刻请辞:“是,刚刚已经吃完了。二公子和世子殿下是刚到吧?那臣女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退。” 谢止炀点着头目送少女离开,许卿南脚步看似平稳实则已经加快了不少,等少女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用力一撞身旁人的肩膀。 “什么情况,世子才和人家小女娘见了第二面,就这么热情啦?” 看他揶揄的语气和表情,慕昉南冷哼一声:“有什么稀奇?你不是比我还热情些。” “诶,打住。”谢止炀摇摇头,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小声道,“这可不一样。打个比方,一个本来就爱看美人的人买了副美人画,这稀奇吗?不稀奇。可若是一个终日不恋女色,还号称清心寡欲的人忽然买了副绝世美人图,那……诶嘿嘿。” 谢止炀这一个比方说了两件事,明摆着是在调侃他。慕昉南略带嫌弃的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掰下来:“你思想太过龌龊,还是好好回去多读点书吧。” 谢止炀不以为意:“殿下自己也声名狼藉的就先别说我了。” 慕昉南看跟他说不通,也就不打算再聊这个话题了,但还没搞清楚发小行为动机的谢止炀怎么肯放弃。 “不行,你先告诉我,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许你问候小女娘,不许我问?” 慕昉南没什么动机,只是觉得这女娘有点意思,看她好像有点怕自己,这样说不定能吓吓她。 “世子您也太幼稚了。”谢止炀知晓真相不禁啧声摇头,慕昉南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未出口的话一目了然。 不是很明白谢止炀这个笨蛋为什么好意思说别人幼稚。 两人斗嘴的功夫,包厢里的菜已经上好了。伙计捧上一道新菜,样式新奇,青灰色雕花陶瓷盆上笼着一阵白烟,看不清里面的菜品。 “两位贵人,这是凤仙居新菜,名叫‘不识庐山真面目’。” 谢止炀拿着筷子看了好一会儿:“哈,确实看不真切。阿南,你先试试?” “试试就试试。”慕昉南伸出筷子加了一块,竟是一块鸡肉,入口肉质鲜嫩甘甜,倒像是汤瓶鸡。 见慕昉南微微点头,谢止炀也伸出筷子,可他夹出来的居然是一块红烧肉。 “怎么不一样?” 伙计笑着介绍:“厨子特地设计了这个菜盆,就是为了在里头放上不同的菜品,再在中间放凝石,这就有了不散白烟。” “有意思。”慕昉南点点头,扔出一把金叶子,“赏了。” 伙计笑眯眯地接过金叶子,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这不就是个噱头吗?菜品虽然好吃吧,但里头也只有一格是新菜。”谢止炀把里面的每一样都吃了一遍,中途还想把白烟吹散,只是根本吹不完。 “是噱头,但也确实有新意。” “话说这菜又让我想起那位许娘子了。”谢止炀偷偷观察慕昉南脸色,“她就天天戴着帷帽, 也不知是何缘故。你说她的‘真面目’又是如何呢?” 慕昉南皱眉,瞥了他一眼:“莫要议论这些。” “好。”谢止炀耸耸肩,若有所指地看着面前的菜,“要见到真面目可真难啊。” 慕昉南见他这副样子,自己拿着桌上另外的筷子伸到菜盆中间把凝石取了出来。 片刻后,笼在菜上的白烟全部消散。 许卿南心惊胆跳地从凤仙居离开后片刻不停的回了许府。 慕王世子的怪异举动给她带来的震惊很快被她心中的忧虑盖了过去。 一直以来虽说她心里总隐隐觉得奇怪,但或许是血缘的关系,她一直觉得叔父不会害她。 可如若要杀她的真是天家,而许贞怡与她提过一嘴,叔父许江宸正是当年扶持如今皇上登基的一派。若张柯所言属实,镇北侯府当时属先太子一党……那祖父与叔父就是站在了对方的敌对阵营。 难道这就是他们父子决裂的原因吗? 许卿南忽然觉得头脑发晕,叔父,还值得相信吗? 桃夭也知道自家女公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用手轻抚着许卿南的背,语气坚定:“女公子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桃夭都誓死跟随您。” 许卿南点点头,握紧了桃夭的手。如今她要离开已是不可能,那边已经察觉了。她叹了口气,如若没有离开北境……叔父何故要邀她来,是为助那些人一臂之力吗。 她忽然想起那夜离开前叔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卿南,无论如何,无论怎样,都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叔父。” 许卿南顿时毛骨悚然,叔父此话的意思原是猜到她终会发现这段过往? “叔父的手没那么长,伸不到北境。” 许江宸的话语似乎回荡在她耳边,许卿南开始发现疑点。为何要说“手伸不到北境”,她在北境无忧无虑,有什么事情需要保护? 还是说,叔父确实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杀她。 许卿南越想越乱,心里又回忆起在北境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去骑马,去射箭。祖父精湛的箭术她学了十成十,那时她的教养阿嬷还在世,常常让祖父不要再教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第17章 但架不住许卿南自己喜欢,即便祖父不教,她自己也会偷偷学。 想到祖父,她又想起老人临终前满含不舍的眼睛,和他迟迟说不完的遗言。 “卿南…你要…相信……” 相信什么? 她那夜哭着问了无数次,但再也听不到回应。 “相信。” 许卿南喃喃自语,她还能相信什么? 马车停在后院马厩,她下车发现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那车侧帘上绣着一簇特别的竹枝,许卿南看着有些眼熟。 梅兰竹菊,君子四家。 祖父和她提过往前数好几辈,天启城里就有以这四样为家纹的四大侯府,比如镇北侯府家纹即为雪梅。 竹枝纹应当是轻衣侯府谢家的家纹,她怎么也忘了,原来那位谢二公子也是君子四家的后代,虽说看着着实不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上忽然跳下来一位着月青色圆领袍的少年来。 “哈,终于回家了。” 少年听声音大约和许珍宁同岁,但个子比她都高出一截,她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 “诶,怎么有人?”许青椆撞见戴着帷帽的许卿南,不禁揉揉眼睛,“这位阿姊…我没见过啊。” 许卿南伸手撩开帷幔,笑容真切:“是青椆弟弟吧?” 许青椆刚想应答,可刚一见眼前人的脸,他瞬间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嗯,是,那个……你,我,你是?” 许卿南见小男生如此紧张,不由得发笑,嘴上却很温柔:“我是你的堂姊,许卿南。我到天启的时候你刚好不在,所以没有见过我。” “哦!”许青椆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我阿父说的那位在北境长大的堂姊啊!” “是的。” “卿南阿姊,你长得……好漂亮! ”许青椆一脸羞涩,“像那个……雪娘子一样!” 许卿南摇摇头:“哪有,弟弟太会夸了。” 虽然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个人。 “真的!”许青椆手舞足蹈,“卿南阿姊真的很像很像!” 少年心性单纯,许卿南看着也觉得可爱。于是便和他一边走一边说清了真相。 许青椆知道了原委,立马变得愤愤不平:“是谁这么坏,居然偷偷画下卿南阿姊的容貌,还拿去卖!” 许青椆两只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这边许贞怡见自己弟弟和许卿南聊得甚好,也十分欣慰。 “你这小子,读书不行嘴最甜,哄得你卿南阿姊这么开心。” “阿姊!”许青椆见亲姐姐这么说他,一下心中有点羞耻。 许贞怡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呀你,天天跑到谢小侯爷的别院里去玩,也不怕叨扰了人家。” “才没有呢!”许青椆双手环抱,挑眉看她,“每次都是止安哥邀我去的。” “你就骗人吧!”一贯文静的许珍宁见到弟弟便耍起鬼脸嘲笑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混去玩的。” “许珍宁!” 见一双弟妹又开始互掐互打,许贞怡不禁摇头:“这俩家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许卿南看着看着也愣了,原来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这样的有趣。 第9章 催婚 这边小辈鸡飞狗跳,可等崔叔母一到,两姐弟立刻消停了。 “卿南回来了,玩得开心吗?”崔梓和先是笑着看向许卿南,后者应答完她才随后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儿子:“你还知道回来?” “我的好阿母,原谅儿吧!”许青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 崔梓和把他推开:“你这小子,就会这招。” “我就知道,阿母不会怪我的。” 崔梓和心说自己就算责怪他也没用,他还是会跑出去玩的:“诶,谢小侯爷这次没送你?我都吩咐下去,准备邀他吃个饭呢。” 许青椆笑得没心没肺:“止安哥今天有事要进宫一趟。” “原来是这样。”崔梓和点点头,回头叫上几个姑娘:“没事,来,快去吃饭吧。” 一匹快马飞速奔进了宫城,守卫都知道那人是谁,也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慕昉南心里不太高兴,凤仙居的饭菜他还没吃上几口就被匆匆叫进了宫。再往里是不准骑马的,他把缰绳扔给了内侍,自己快步往后宫走。 没想到这一下还让赶上了老熟人。谢止安刚下马车,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更加儒雅清俊,衣摆的竹枝暗纹足以看出来人身份。 “拜见世子殿下。”谢止安躬身行礼,慕昉南再不爽也不能驳了也算他发小的谢小侯爷的面子,“小侯爷,好久不见。” 两人并肩走着,不用问也知道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们表兄弟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怪?” 慕昉南皱眉:“有吗?” “殿下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啊。”谢止安明知故问,慕昉南不语。 “这样进去,怕是会伤了太后娘娘的心。” 道理慕昉南不是不懂,他也只是有些许不爽,毕竟他已经在吃饭了,而太后又突然要叫他进宫陪她吃饭。他并不是针对太后娘娘而生气,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一进了康安宫便见长公主坐在太后身边,母女俩像是在说些什么秘话般笑着,见两人进来便停了。 第18章 太后看着两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阿南和止安来了!” 谢止安先给太后和自己母亲问了安,随后慕昉南也跪下来:“给太后娘娘和姑母请安。” “好,好。都坐吧。” 太后话音刚落,慕昉南已经在一旁的小桌坐下,长公主不禁笑道:“呐,看来阿南是饿了,来人,上菜。” 菜刚上齐,慕昉南刚想动筷子,门外宫人忽然进报,皇上来了。 闻言慕昉南食欲全无,看着面前精致的一盘盘小菜甚至有些想吐的感觉。 成武帝虽然已过耳顺之年,但身子骨倒是格外的好。他身姿高大挺拔,面容虽有些老成了但五官却依然英挺,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日理万机的皇上也吹来了。”太后虽是冲着长公主说的,但分明带着调侃意味。成武帝笑意盈盈:“母后这话说的,儿臣可没少来看您。” “是了是了。”长公主连连点头,“皇兄虽然平日里忙,但孝心确实足,连我这个女儿自愧不如呢。” “哪里,还是比不上妹妹你的。”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在太后左边坐下,刚好正对着下面的慕昉南。 成武帝看着一言不发的慕昉南:“阿南和止安也是好孩子,知道来陪陪你们皇外祖母。” 谢止安给成武帝行了礼,慕昉南倒是一动不动,但也不见动筷。 但是没人会追究他这大不敬的行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太后接了成武帝的话:“哪儿哟,是哀家叫了他俩入宫来的。要不然他俩,尤其是阿南,怎么会来看我这老婆子。” “皇外祖母说笑了,外孙心中都记挂着您的。”谢止安说了两句圆场的话,语气温和乖顺,十分得太后欢心。 “那阿南呢?”成武帝见慕昉南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心急地主动问他,慕昉南笑了笑:“外孙自然牵挂,皇外祖母。” 他断句断得有些突然,让成武帝都惊了一下。 建昭长公主见场面有些尴尬,立马出来挑起别的话题:“孩子们当然都是有心惦念着长辈的,真是越大越懂事了。眼看都到了合适的年纪,哦,我和母后刚刚就正在说这件事呢。” “哦,说哪件事?”武成帝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得慕昉南心里越发膈应,建昭长公主看向太后:“还是让母后来说吧。” “阿南和止安都到该定亲的年纪了,哀家打算让长宁提前办场赏花会,就在后天。正好让各家年轻人都走动一下,认识认识。”太后见慕昉南似乎欲言又止,立刻补道,“阿南和止安也一起陪哀家去看看吧。” 一时之间下面的这对表兄弟都有些沉默,建昭看着谢止安愣在原地,轻咳了一声,后者立即谢道:“是,届时一定陪皇外祖母去。只是其实,外孙现在还不着急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我也和止安表哥想法相同,暂时不着急这些。” 慕昉南罕见地叫了他表哥,让谢止安也明白此刻他俩是同样的想法。 太后闻言皱眉:“你们这些娃娃呀,怎的都不乐意娶亲呢?” 成武帝调解道:“母后别急,他俩还小,对这些都不懂,不着急也正常。若是碰到了喜欢的小女娘,可就不会这样了。” “是呢母后。”建昭认同地点头,眼神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儿子,“你们俩也是,可别把话说死了,说不定就在赏花会上遇到喜欢的女娘,得个新妇回来呢。” 这几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新妇的事情,慕昉南都有些恶寒了。 “新妇是我自己遇上还是被安排,这可说不定。”慕昉南自语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听到。 “阿南。”成武帝少见的对他板起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若不喜欢,谁敢替你安排。” “真的吗?” “自然,朕是天子,朕都不会逼你,谁敢逼你?” “有陛下这句话那臣就放心了。”慕昉南作揖谢了一下,太后也不满地看向成武帝,似乎是埋怨他太惯着慕昉南,现在居然还给他这么个承诺。 成武帝却不管自己母亲的眼神,反而关注着慕昉南:“阿南,这是在私下,还是家宴,叫朕舅舅就好。” 慕昉南这下也不好像之前一样装聋,只得应了他一句。 “是,舅舅。” 慕昉南一句僵硬的舅舅让成武帝开心了一整个饭席,后半段上面的母子们一直在闲谈,时不时谢止安也会说几句,慕昉南只是低头扒拉饭菜,偶尔吃得下两口。 饭席终于结束,慕昉南和谢止安一同出了康安宫。 “赏花会……”慕昉南少见地主动搭话,“你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早晚会来的。”谢止安叹气,“我也不是没参加过,怎么混过去我还是知道的。” 慕昉南闻言虽然没说话,但从那盯着谢止安的严肃眼神已经看出他需要这份经验。 第二天这提前办赏花会的消息已然传给了天启城各位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许卿南已经来到天启好几日,京中不少家族都有听说。 于是这次时隔几十年的“梅兰竹菊”四家再聚齐,成了许多人最关心的事情。 虽然镇北侯府迁到了北境,但未曾削爵也未被收回家纹,仍是四大家之一。如今许卿南以孤女身份现身,每次出门也必戴帷帽,神秘至极,引来不少说法。 第19章 许卿南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看着崔叔母送过来的绣着淡红色雪梅的手帕,心里有些发愣。 正好那日订做的衣裳已经到了,许贞怡带着人将衣服送进她院里,看见她手上的梅花手帕不由得夸赞:“这手帕真漂亮。” “是叔母挑的好。” “这也是我阿母绣的。”许贞怡刚说完,许卿南方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崔叔母亲手绣的。许贞怡拿出自己的菊花图样手帕,“和我们一样。” 因为许江宸和老镇北侯断绝了父子关系,实际上她们一家更偏向依附崔家。而昔日的定英侯府如今的定国公府,他们的家纹正是“菊”。 许卿南一时有些感动,没想到叔母居然如此用心,特地学绣了她的家纹。 “话说贞怡阿姊,这赏花会究竟是个什么?” 话音刚落,许珍宁蹦了进来。她如今和许卿南的关系愈发密切,经常在下学后来找她聊天。 “这我知道。”这又是许珍宁爱聊的话题了,“赏花会每年在长宁公主府上办,会邀请京中各家的适龄公子、女公子前去游玩,可以和心仪的人互换花枝。说是游赏花园,其实就是各家间商讨婚事和联姻的契机,每次都会出现不少最后成婚的佳偶。” “原来如此。”许卿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说那这长宁公主还真是爱成就他人姻缘,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这长宁公主不就是慕王的王妃? 那这赏花会,岂不是那慕小王爷也会去…… 第10章 雪梅与寒地花 许卿南有些许心虚,她实在是不想再碰上那尊古怪的大佛了。 “长宁公主府的花园规模和御花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用担心。”许贞怡看她眉头都皱起来,心里觉得好笑,“放心吧,你戴好帷帽赏花就好,相信阿姊,明日绝不会有事的。” “不过,你要小心别碰上我们那位表姐。”许珍宁话音未落就自家阿姊就又抬起手要敲她,她立即躲到了许卿南身后,像只小猫似地蜷着,努嘴道:“我又没说错,表姐那么喜欢看美人,这要是被她逮中了,她非得掀开卿南阿姊的帷帽一探究竟不可。” “啊?”许卿南忽然觉得,这表姐还挺有意思。 许贞怡解释道:“她说的是我们大舅舅的独女,现在国公府的大小姐,崔茜瑛,和我同岁。茜瑛是比较乐于…欣赏美人美景的。” “嗯嗯嗯!”许珍宁悄声在她耳边补充:“与她订婚的郎君可就是号称天启第一美男的徐家子。” 果真是将爱美贯彻到底的女人。 许卿南静静地听许珍宁讲那些关于崔大小姐为看美男美女而做出的糗事,心里对这赏花会也有了别的观感。 说不定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毕竟有那么多同龄的贵族子弟同游,说不定还真能让她也找到一个…… 算了,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入夜,许卿南正打算睡觉,有个黑色身影又从窗户蹦了进来。 “不是说了之后别走窗户了吗。”许卿南无奈,来人笑得坦荡:“职业习惯。” 许卿南没再讲这件事,只问他因何而来,是不是查出些什么来了。 “还未。时间有些久远,而且天家当年应该做了不少润色,真正知情的人并不多。但是已经有了方向,就是废太子的老师,老太傅郭祯允。”卫虞单手摩挲着下巴,“小人以为,只有从废太子查起才能知晓镇北侯府的境遇是为何。” “面上来看,镇北侯府是因为支持废太子而衰落,女公子的父亲结党营私的事情,小人看过了,名单上都是些军中武将,可能被认为是要……” 卫虞没有说明,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如若真的想谋逆,即便是我叔父求破脑袋也保不下来他。他们这个说法,我一点都不信。” 许卿南不信,即便她自出生到现在也未见过她父亲一面,她也相信镇北侯府不会出这样的小人。而且这跟见不见面也无甚关系,因为这说法根本不足以自圆其说。 “卫叔,继续查吧。我不便去见郭太傅,你……” “小人明白,女公子。”卫虞作揖表示自己做这些不在话下,刚要走又转回来:“对了女公子,明日花会,皇上可能会去。” “…我知道了。” 长宁公主府外,无数辆精致华贵的马车一一停下,从上面走下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名子千金。 长宁公主的花园的确华丽而盛大,整个园府花草种类达上百种,光是园中一隅都已经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好不炫目。 许卿南即便是隔着帷幔也能感受得到这儿的花草有多漂亮,崔叔母带着她们这些小辈一同到了醉花亭,太后正坐在里头和几位贵妇人说笑。 “臣妇携儿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崔梓和在最前头说完,她们也跟着请安。 “都起来吧。”太后笑得慈善,看看身后的小辈,又对崔叔母说着:“梓和啊,你家这几个女娘真是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谢太后夸赞。”崔梓和话音刚落,许贞怡也带着妹妹福身谢过。 太后瞥见那戴着帷帽站在许青椆后面的少女,眼中闪过几分转瞬即逝的疑惑,“后面是镇北侯家的女娘吧?上到前面来,让哀家看看。” 许卿南硬着头皮上前:“臣女许卿南,拜见太后娘娘。” 第20章 “不必拘礼了。”太后唤她起身,握住她的手,“卿南啊,来赏花怎么戴着帷帽呢?” 老太后的手意外地有些发凉,许卿南恭敬地拿出早和叔母商讨好的说辞,就说来天启前因山贼侵扰受了惊吓,不敢面人。 “别怕,哀家不是什么坏人,哀家只是个老太太罢了。”本之源由蔻蔻群八吧三令柒柒五弎流整理上传这话逗得周围一些贵妇人都笑了,太后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似乎是非要她揭了帷帽。 “外孙见过皇外祖母!” 一道熟悉的男声横空插入,许卿南转过头,来人一身黛蓝色织金衣袍,身姿英挺好不眼熟。 “阿南来了!” 见太后已经转移了注意力,许卿南当即请辞,和迎面而来的慕昉南擦肩而过。 “你们拿了花,先自己去玩玩吧。”见太后这关算过了,崔叔母叮嘱长女带好弟弟妹妹们,自己则去和皇后叙起了旧。 许卿南似有似无地将目光看向那个正和太后交谈的背影。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许贞怡领着她们去拿花,醉花亭另一边里就摆着数十个大花瓶有上百支不同的花枝。长宁公主就在这儿修剪。 “给长宁公主请安。” “哦 ,不必拘礼。”女人素净的脸上带着笑容,她的桃花眼温柔似水,即便是岁月摧残也夺不去她的美貌与雅丽。 她拿着修花的剪子叫她们自己挑喜欢的:“挑花吧,喜欢哪枝就拿哪枝。” 许贞怡她们姐弟仨自然还是会选菊花,贞怡性格温婉,选了一枝开得正好的黄菊花。珍宁选了粉菊,青椆挑了朵半开不开的青色菊花。 许卿南在数十个花瓶中看了又看,长宁握紧剪子:“怎么,没有喜欢的?” “哦不是,我还在……”许卿南还没解释完,忽然看见了自己要找的花,“谢谢公主,我找到了。” 她将选中的花枝抽出来,那是一枝红色的雪梅。 长宁看见她选的花,顿时有些愣住了。 “你是?” “回公主殿下,臣女是镇北侯的孙女,许卿南。” 长宁发现自己有些失仪,挤出笑容连连点头:“好,没事,你们去玩吧。” 从醉花亭后面出来,太后还在拉着慕昉南说些什么,正巧这时传闻中的谢小侯爷也来了。 “给小侯爷请安。” 几人一同问候完,谢止安便往里面走去了。等到了无人处,一直被迫沉默的许珍宁终于可以说话了: “卿南阿姊,这可太稀奇了!”她挽着许卿南的手,“慕小王爷和谢小侯爷居然都来了。” 许卿南不解:“他们以前都不来吗?” “也不是。”许珍宁想了想,“谢小侯爷常常是会来的,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好多千金贵人都想和他交换手里的花,但是一般整场花会没人能见到他。慕小王爷就不一样了,他就不来,就算来了也不会拿花。不过凭他的性格品性,也没人敢跟他换花就是。” “你俩说话小心些,别让人听去了。”许贞怡虽然是对着她俩说话,可眼睛却在瞟另一边,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花枝。 许卿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湖对面有个一身蓝色素袍的青年似乎在和许贞怡对视,笑得十分温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许珍宁撇嘴:“好了阿姊,你快过去吧,不然卫公子都要等急了。” “珍宁,莫要胡说…”许贞怡越说脸越红,许卿南点点许珍宁的脑门:“哪有让女娘自己过去的道理,还是我们走吧。” 许青椆深表同意,三人立即溜走了。 “你们!”许贞怡摇摇头,这些弟弟妹妹真是多鬼点子,刚想回头,身后已经响起熟悉的声音:“贞怡。” 回头,青年笑得一脸腼腆,手中捧上一枝浅蓝色的兰花。 “真是一对佳偶。”许青椆咂咂嘴。 许卿南看向珍宁:“那是你姐姐的心上人吗?” 后者狠狠点头:“是的,他是文越侯的长子卫子明,学识渊博仪表堂堂,天启有名的大才子。他们二人自去年相识就互有好感,阿母也很满意,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文越侯,君子四家里的兰家,听闻确实一直是书香门第,那卫公子与许贞怡也属实是般配。 三人继续走,又说回了谢和慕这对表兄弟的关系,许卿南这才理清楚,原来谢小侯爷谢止安的生母并不是当今的许夫人,而是已经和锦衣侯和离的建昭长公主,他如今也是住在长公主为他置办的别院里。因此他与长宁公主所出的慕昉南互为表兄弟。 然而与慕昉南更为交好的却是那个生母由妾转正的谢二公子,这就难免让他和谢止安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因而二人极少一起出现。 而此刻,两人正同时接受完太后娘娘的啰嗦。先是问候了一通身体,又问到了学业,最后还是迫不及待地抛出正题,希望他们能在赏花会上找到喜欢的。 二人相识一笑,应承得真情实意。 最后太后还要陪着他俩去后面挑花,这里头是没有竹枝的,谢止安便拿了一枝青色的月季花。 慕昉南则挑了好一会儿,他游走的眼神让长宁有些害怕,不敢正视他。 看见自己的母亲害怕他的模样,慕昉南似笑非笑,最终伸手在里面抽出了最显眼的一枝。 第21章 那是一枝寒地花。 第11章 此花与你相配 崔梓和陪着自家阿姊走了一圈,崔皇后心中那倒不完的苦水总算是有个人能倾诉一番了。 “妹妹,你那个侄女儿到底长个什么样子,你作为叔母不可能没见过吧?” 崔梓和不愿跟皇后提起这些,只是把话题扯到了太子身上。 “还能长什么样,就是女娘模样呗。对了,太子殿下的新妇,阿姊心中可有人选?” 崔皇后伸手捻了片花瓣:“还能选谁,四大家里已没有合适的人选,本宫让他自己去赏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女娘算了。” “对了,说回你那个侄女儿,镇北侯一脉现在可是没有男丁了,那小娘子又不得继承爵位,这镇北侯的名头岂不是空着?” “是这样没错。” 崔皇后仔细想想:“看来得跟皇上说说。” “唉。”说着崔皇后又叹起气来,“这长宁公主,还真是得皇上宠爱。” 看看这一片花园就不知道该废了多少心思。 “阿姊慎言。” “她并不是皇室血脉这件事,难道知道的人还少吗?”崔皇后见连亲妹妹都不替她说话,心里更加愤怒。她不甘地拧着手帕,“她明明地位,容貌,爱情…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是要抢本宫的东西!” “崔梓萱!”崔梓和鲜少直呼长姐大名,“够了,你才是皇后,她只是慕王妃,做好你该做的,她就永远也动不了你的地位。想要帝王的真心就是痴心幻想,姐姐,不要再做梦了。” 崔梓和自幼时就发现自己这个阿姊最喜幻想,终日梦想着嫁给最尊贵的男人,还必须得一心只爱她。后来她确实做到了前者,但是她始终不明白,后者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好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崔梓和挽着皇后安抚她,慢慢地走向花园的另一边。 许卿南这边正漫无目的的乱走着,就在刚才,许青椆说和人有约于是偷偷溜了,而许珍宁则是被林丞相的小儿子拦下了。 回忆刚刚那一幕,许卿南心中还忍不住地发笑,林相的小儿子年纪和许珍宁应该是一样的,脸上还带着青涩,但个子却已抽条,也算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了。 少年脸涨得通红:“珍宁哦不,许…许小娘子…不,我,我能不能……那个…” “可以。” 原本遇上林公子时一向怕生的许珍宁就已经害羞得用手攥紧了衣料,可等半天对方一直磕磕绊绊,他手都快把那枝桃花折断了,她还是忍不住先答应了。 林少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把自己手中的粉色桃花和许珍宁的粉菊做了交换。 见一对少男少女拿着粉色的花枝互相傻笑,看得许卿南都有些羞涩了。 为了让弟弟妹妹们更自在些,许卿南便先行离开,准备去别的地方玩逛。 她一路走到湖边,身旁突有一道高昂的念歌声,似乎是在背诵《诗经》里那篇著名的《关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人扯着大白嗓实在有些刺耳,他身旁的小少年也实在听不下去,不忍地捂住了耳朵:“皇兄,你别念了…” 那人不满:“本殿念得不好吗?” 六皇子彻底放弃和他这位太子大哥的艰难沟通了。只是刚转身就见有人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何人在那边?” 许卿南猜测此二人身份不俗,连忙福身应答:“回贵人的话,臣女是镇北侯的孙女,初来天启,见识寡陋,冲撞了两位贵人。” “连当朝太子和六大王都不认得,看来你确实是从乡下来的。”太子皱眉,上下打量着她,“见了本殿为何不摘帷帽?” “回太子殿下,臣女自受惊后心悸忧愁,不敢以面示人。” 许卿南感觉这个太子似乎不大好应付,果不其然,她刚说完太子便步步紧逼:“哦?本殿倒偏要看看。” 许卿南见这烦人的太子似乎真想要她揭面纱,当即灵机一动,跪拜在地:“请殿下三思,臣女其实是得了溃疹,脸上都染了腐溃,有的还成了脓包,您若是看了……” “停!”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她说起来了,“本殿不看了,你快走吧。” “谢太子殿下。” 太子皱眉自语:“这都什么怪人啊……” 许卿南一步不停地离开这是非地,只是没细看直接拐进了个灌木筑起的小道。 她没走过这边,刚想转身离开,身后靴子落地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少年音:“许娘子,又见面了。” 许卿南僵硬转身:“给世子殿下请安。” “嗯,你很怕我吗?”这里的光线并不算暗,慕昉南也能看得清她的小动作。 许卿南思考了一下:“并不是,是臣女微名和殿下同尾字,害怕会冲撞了殿下,给殿下带来不好的运气。所以不敢面对殿下。” “我从来不信这些避讳。”慕昉南挑眉,“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许卿南忽然发觉她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不情不愿地说了名字:“臣女微名,许卿南。” 慕昉南绕着她走了一圈,发现她反而越来越镇静,不由地又提了个新问题:“你为何带着帷帽。” “臣女……” “不是那些理由,对吧。”慕昉南闻了闻自己手中的那朵寒地花:“你若真是受惊心悸,此刻是不会这么镇静的。我知道你也不是溃疾,你身上没有药膏的味道,手上也没有溃疹。” 第22章 许卿南下意识缩了下手,这下次她也没有别的理由了:“若臣女告诉殿下,这只是为了不露脸,殿下是定要臣女摘了帷帽吗?” “女公子猜猜看?” 许卿南沉默片刻,缓缓将手伸向了自己面前的帷幔。 算了,让他看了就看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请他不要说出去……可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等等。”慕昉南将目光移向远方,嘴角带笑,“我也没说我要看女公子的脸啊。” “……”许卿南沉默片刻,心说那你扣我在这儿作甚? 慕昉南不自然地伸伸脖子:“女公子拿的什么花?” “雪梅。”许卿南说得坦荡,她刚说完,慕昉南便点头:“嗯,不错。很有镇北侯府气格。” 她刚想松口气,一朵冰蓝璀璨的寒地花递到她面前,少年的面容看不真切,语气温和:“我看此花与你相配,女公子,可否和我交换?” 成武帝到的时候,赏花会已经进行了大半,太后在亭子里修习插花,嘴上嗔怪:“皇上今天来得早啊?” “母后又笑儿臣了。儿臣是刚处理完国事。”成武帝说着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忽到给太后修花的长宁身上。 长宁自听到他来的那一瞬,身体就有些不自控地发抖,勉强给他请了安后,也是一直低头不看他。 碰巧崔皇后带着妹妹已经逛回来了,见皇上来了心中大喜。但看见长宁也在,脸色又暗淡了些。 “皇后,怎么样,太子他们玩得开心吗?” 皇帝向她伸出手,皇后快步走过去握住:“开心着呢,太子带着他六弟去湖边念诗来着。” “那很好。”皇帝有意安抚她,“年轻人是该多走动走动。” 皇帝带着皇后坐下,看见走远的崔叔母,忽然想起了太后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小女娘:“朕听闻镇北侯的孙女来天启了?” 皇后刚好也要说这事儿,便接过话头:“回皇上,她前几天就到了天启,现在住在许尚书准备的别苑里。臣妾刚刚还在和臣妾的妹妹说着,老镇北侯一去,这爵位就没人继承,那小女娘自己也没个傍身的名头,也着实可怜。” “确实。”皇上思考片刻,“不如朕擢封她为郡主,至于镇北侯的爵位……毕竟是太祖辈就传下来的君子四家之一,总不能断了传承,不如由许尚书的长子继承。” 皇后一听也觉得满意,毕竟许江宸和老镇北侯断绝了父子关系,他自然失去继承爵位的资格,但当时他的长子已经出生,并未被波及,由他继承此爵位再合适不过。 许卿南捧着那枝过于张扬的寒地花,心想若她把这花儿扔掉,不知是否会构成大不敬之罪。毕竟听闻寒地花是皇族季氏的家纹,这花又是慕小王爷给的…… 算了,还是先拿着吧。 “诶诶,那边的小女娘!”许卿南恍惚听到有人在叫,但并不觉得是在叫她。 直到那女声追上她,在她面前响起:“诶呦你这小女娘,怎的听不到我叫你啊?” 许卿南连连道歉,那千金却并不买账:“啊,寒地花,谁给你的呀?话说我没见过你这样身段漂亮的女娘,怎么戴着帷帽,摘下来让阿姊我看看你的脸。” 这人说话十分霸道,但又不带恶意,许卿南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我……” “茜瑛!我的茜瑛啊,你原来在这儿,让我好一顿找。” 原来她就是珍宁说过的表姐崔茜瑛,果然和珍宁说的一般无二,那这个现在黏在她身边的应该就是天启第一美男徐家公子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崔茜瑛示意那徐家子不要抱她,她怀里还抱着一捧花。 青年瞪大眼睛:“你怎么收了这么多……你有我还不够?他们还能比得上我吗?” 崔茜瑛无奈地把所有花都扔进他怀里:“这是我自己挑的花,怎么了?” 徐家子笑得荡漾,许卿南隔着帷幔看不清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两人其实恩爱得很。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我明明还这么英俊……” “够了。”崔茜瑛堵住他的嘴,“我其实,还是喜欢没定亲前你目中无人的样子。” “嗯。”徐家子说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地点头,下一秒,他本来抱着的花掉在地上,两只手空出来直接把崔茜瑛横抱起来。 任凭崔茜瑛如何挣扎,他也不撒手,抱着人就走。 十分的目中无人。 留在原地的许卿南看着这一地的花,心想这肯定与她无关。 第12章 暗流四涌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长宁公主正好借机离开去敲铃。 百花铃不止一个,每一片有花的区域都会系一个,彼此之间用丝线连接,而最中心的就设在醉花亭外。 当这个铃铛敲响,就代表赏花会即将结束。 “看来朕还真是不赶巧了,花会就要结束了。” 武成帝嘴上说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瞥向那个身姿清瘦单薄的女人。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好似当年…… “皇上若是喜欢花会,等春天到了大可让长宁再办一场。” 太后的话打断了武成帝的回忆,他摇摇头:“算了,此事让锦惜劳神伤力,不宜多办。” “陛下这份宠爱妹妹的心,臣妾同样为人长姊,心中也是感动得很呢。”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崔皇后刻意咬重音的“妹妹”二字是何居心。 第23章 皇帝听了心中自然五味杂陈,但是皇后这话任谁来听都没有不得体之处,反倒是在夸他爱护家人。 他也只能受着皇后这份“夸奖”,原本松开的手又牵住了崔皇后。 许卿南捧着手上的花往回走,想想她这短短一路真是曲折离奇,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都让她碰上了,还附带了一对如胶似漆的璧人。 “卿南阿姊!” 原先已经碰头的许青椆和许珍宁看见她的身影,一路小跑一路喊地奔来,许卿南不由得露出笑容:“青椆!珍宁!” 许卿南看着两个人都带着可疑的红晕,忍不住问他们都去玩了些什么。 许青椆抢先回答:“我什么也没干,就是跑去射箭爬墙了,有点热。” 看他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许卿南暂且相信他。许珍宁罕见地在许卿南面前支支吾吾:“也…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聊了会儿……” 许青椆向来是个爱起哄的,看见他姐姐脸红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哦哟哟!没~干~什~么~聊天你脸红什么呀?” 许卿南用手指轻点许青椆的脑门:“你们这些男孩子呀,心就是大,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小姑娘!” “就是就是!”许珍宁见有人撑腰了语气也硬起来:“他这种笨蛋呀,活该娶不到新妇!” “好好好,是我不懂了。”许青椆举双手投降,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闲聊,终于走回醉花亭。 “那是……皇上吗?” 许卿南遥遥看见那个身着藤黄色锦袍的男人端坐在亭中,他身边即是太后和皇后,任谁也都能猜出来了。 许珍宁偷偷张望几眼,点点头:“是呢,皇上和姨母的感情真好啊!” 确实,看那皇帝还紧握着崔皇后的手,二人看着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 “卿南阿姊可听说过‘满城霜语半城金’的典故?”见许卿南摇头,许珍宁悄声为她解释,“这个呀就是说当年皇上追求崔姨母的时候,为她在全城的街道上摆上了霜语花,后来姨母出嫁那天,皇上又派人在街上撒金银赏赐,听说那些金银珠宝足足能铺满半座城的街道。” 许珍宁说完露出一副向往的表情:“我不指望我的郎君为我如此一掷千金,只希望他能真心待我护我。” 许卿南看小姑娘的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忽然问道:“那你觉得林公子是这样的人吗?” “啊?!他……”许珍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大片,她横竖回答不出来,刚好她姐姐来了:“卿南,你再问呀,这丫头就要羞死了。” 许贞怡也恰巧回到了醉花亭,身后还跟着那位卫家的公子。 两边互相问安,似乎是天生的姐弟情结,许青椆对这位准姐夫并无太多好感,卫子明只能用快撑不住的笑容应对小舅子的白眼。 她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赶上大多数人到场的时候,所以只能见到那些贵人马车停在府外。而如今要走时大家是都聚在了醉花亭前。但人一多起来,许卿南就格外引起他人的瞩目。 抛却她头顶帷帽不示真容不说,光她镇北侯家孤女被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叔父接到都城这件事,就很能引起京中贵妇人的议论。 更别提,她手上居然拿着一朵耀目的寒地花。 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许贞怡也有些疑惑,悄声问道:“卿南,你这寒地花是谁给的?” 许珍宁和许青椆两个心大的现在才发现他们卿南阿姊手上拿着的是象征皇家荣誉的寒地花。 两人在后面猜测着可疑人选,每支花只有一朵,而寒地花如此特殊自然是只有皇亲贵胄才能拿到。今日几位皇子都来了,还真有点难猜。 六大王年纪过小,三大王早早定了婚事,难不成是太子? 二人相视,皆是一惊。 许卿南沉思片刻,还是如实说了:“是慕小王爷给的。” 后面的一对姐弟听不见前面二人的低声对话,还在研究太子殿下到底是如何对他们卿南阿姊心动的。 许贞怡大吃一惊,面上却不能表露。她手不停地揪着那块手帕,心中疑惑:“慕小王爷居然会与人换花了……你们当时是怎么说的?” 许卿南如实说了她遇见慕小王爷的过程,临了离开的时候他硬要和自己交换一朵花,还与她说这无关男女之情,只是赞赏她这个人。 许卿南也不想要,可慕昉南却硬要她收了,不收她恐怕难走,为了哄这尊大佛开心,她便遂了他的意。 “这倒很符合世子殿下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时常无理取闹的性格。”许贞怡想想,这世子殿下莫不是还真记恨着印云坊里许卿南让他难堪的事情,要在赏花会上让卿南也尝一回?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担心。 众人都往前走,一齐给皇帝请安,起身之后皇帝忽然点到了许卿南。她怀里那朵花不止周围人看见,亭中的皇帝也瞧见了。 “镇北侯府的女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许卿南再福身:“回皇上,臣女卑名许卿南。” “卿南啊,你从北境奔波辗转到天启城,这一路辛苦了!” 许卿南连忙说了几句不辛苦的客套话,武成帝终于问到了众人翘首以盼的问题:“卿南,朕看你怀中的…是寒地花?不知是哪位公子送的?” 第24章 几位贵妇人也猜测着:“难道是太子殿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太子刚好到了,见许卿南怀里的花也是一脸震惊。 皇后握着儿子的手:“怎么,不是太子你送的寒地花?” 太子不可置信道:“绝无此种可能!母后,且不说儿臣根本没拿花,最重要的是,那镇北侯家的女娘她脸破相了,说是一脸脓包,儿臣怎么可能给她送花?” 太子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皇帝瞪他一眼才收了声。 “唉,姑娘家家的,也不容易。”太后其实早已知道是谁给的花了,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她那个好外孙又不知在闹什么了,是故意针对这丫头? 还是…… “回皇上,此花是臣给的。” 慕昉南匆匆赶来,站到了许卿南身边。 武成帝原本听到慕昉南叫他心中是无比开心,可是仔细一想居然是这二人碰到了一起,心下大骇。 “很好,此花原就是为了纪念季氏皇族带领大盛从北迁到南边开疆扩土的丰功伟绩才做了家纹,卿南是北境长大的孩子,镇北侯也曾是驻守边疆的英烈,这花与卿南属实相配。” 武成帝一脸笑容将话说得滴水不漏,虽说慕昉南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显得他懂事一回了似的。 皇帝说完,便提到了她家爵位的事情,此事她说话也没什么重量,只能听凭皇帝的安排。 “朕意欲让你堂兄继承爵位,封你为郡主,封号就叫……‘北玉’,如何?” 许卿南知道这哪有说不好不愿的选择,而且皇帝确实是已经非常合理地解决此问题了,她也只能“谢主隆恩”。 赏花会到此就要结束了,即便许卿南心中再不情愿,她也被迫成为了这场花会的“主角”。看着怀里娇艳欲滴的寒地花,她知道,这样的事以后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或许长久的戴着帷帽也不是办法了…… 皇帝留下了慕昉南,即使后者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阿南,实话告诉朕,你心悦镇北侯府家的女娘,是不是?” 慕昉南面无表情:“若臣说‘是’,陛下打算如何?” 武成帝摇摇头:“莫要和朕开这种玩笑了,朕知道你与她见了不过两次,连脸都不曾见过,如何谈得上喜欢。” “哦?陛下对臣的隐私,臣的心思,真是了,如,指,掌。”慕昉南语气愈发冰冷,他最厌恶天家的一点即是他们这事事都要掌控于自己手中的自大。 皇帝见他语气如此不敬,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得意味深长:“阿南,你不明白朕的苦心,你与那女公子合不来的,别忘了,她是镇北侯的孙女,你忘了朕同你说过的那些事了?” 慕昉南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忘记,皇帝在他幼时便常常讲起许家小侯爷将他劫走意欲谋害的事情。 他小时自然深信不疑,但如今……他连皇帝都无法相信,更别提这些陈年旧事了。 “陛下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臣离那女娘远一点,是吗?” 皇帝丝毫不掩饰:“是。” 慕昉南冷不丁地笑了,直接转身离开,最终也没有给皇帝一个准话。 皇帝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叫了身边的大太监让他去打点好京中风声,不要让这件事扩散。 慕昉南往外走,气得想笑,他随手一送,还真让皇帝着急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枝雪梅,举起来端详了几下,似乎……还真和那许卿南气质相仿。 话说,那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如若她不是出身镇北侯……算了,慕昉南发觉自己想得太多了,居然想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皇帝这边心头被慕昉南气得都有些胸闷,建昭长公主陪着他出了长宁公主府。 “皇兄何必担心这么多,那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建昭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武成帝不可能容忍任何一点威胁到他的人或事的存在。 武成帝语气淡然:“朕常在想,是不是斩草除根最好。不然,还要担心慕王借她来做文章。” “实则不然。”建昭摇头,她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当年之事她未必知晓。皇兄忘了吗,朝中纯臣一派皆奉老镇北侯和他的长子为首,此女是镇北侯府嫡女,或许可利用她拉拢纯臣一党。” 武成帝心中也有了打算,不如剑走偏锋将她指婚给……太子。 二人各自离开,待到一个隐蔽的转弯处,建昭从马车上走下来,环顾四周确认没问题之后转到了另一辆马车里。 车上已经坐着一名衣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见建昭上车,举起茶杯敬了她一下:“长公主安。” 建昭自然地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来敬他: “好久不见,慕王殿下。” 第13章 指婚 京郊南苑,卫虞骑着一匹枣红马匆匆赶到,他来之前已经派人送来了书信告知老太傅,此时门口已经有人在候着他了。 那人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脸笑容地把他迎进去。 一路绕过亭台水池,他终于感觉那个坐在石桌旁下棋的老者。 似乎是知道他来了,老者落下最后一子定了胜负,将与他对弈的人叫下去了。 老人也只送到这儿了,卫虞阔步向前,老者没有回眸,声音却有些悠闲的意味: 第25章 “故人此次…为何而来?” 慕王坐得并不端正,或许是因其武将出身,性情更加豪迈。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镇北侯家的丫头?” 建昭长公主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淡淡:“皇帝动了杀心,但是我劝他留着那女娘或许还有用。” 慕王冷笑两声:“长公主居然如此仁慈吗?还要留她一命。” “哼,只可惜上次有人帮她,我已经折了一个礼部侍郎了,她居然也毫发无伤。”长公主话音刚落,慕王便插话:“说不定是那张柯找的人太次了,我早就说过,不如派我的亲卫去。” 长公主打量他两眼,这人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慕王才不会好心地派他的人干脏活。 建昭不欲再说谈这些,只是将话头说回一开始:“无妨,接下来无需我们动手。皇帝说不定会直接把那女娘许给太子。” 慕王点点头:“确实像他,疯子的做法。” “要再添一把火才行。”建昭笑着,“你家阿南不是还没有娶亲,为他求一个指婚如何?他今天可是把花给了那个丫头。” “让他娶许家的女儿?这未免是引火上身吧。” “你以为他会答应?皇帝会答应?”建昭感觉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只是要为那个姑娘的故事再添点色彩,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把寒地花给那个女娘?” 建昭摇摇头,笑容浅浅:“虽然他平时做事出格、放浪形骸,但是他聪明得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王心说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儿子”,不过想来也没什么了解的必要。 一颗拿来吸引狗皇帝注意力的棋子罢了。 “长公主,我们是不是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或许那个丫头的确一无所知。” “就算她原本一无所知,别人也不会让她,永远一无所知。” “谁?” 建昭笑而不语,他们其实比谁都清楚,朝中的那部分纯臣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一个合适的人和机会出现。 “或许你该顺便多派点人盯着老太傅。”建昭长公主下车前特意嘱咐了他一句,慕王再举杯: “一定。” 谢止炀人虽然没去赏花会,但他一结束就收到了慕昉南参加并与女娘交换了花的消息,一时马不停蹄地赶到别院去蹲守。 慕昉南没有太多心思应对谢止炀的轰炸,只说自己的确疯魔了,随手就给了。 “随手给了?”谢止炀皱眉,“这么巧?”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慕昉南锁在了门外。 “诶?殿下!”谢止炀发觉这人心情不好,想想也是,似乎听说这花会皇上也去了,算了,还是自己去找些乐子吧。 谢止炀前脚刚走,后脚慕昉南摔门进房间突然铺开纸开始作画。似乎只有绘画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管家王有福是从小看着慕昉南长大的,可即便知道此刻他心情不好,还是敲门进了房间。 “有何事?” 王有福提着精致的食盒走近他的书案,脸上笑容和蔼:“世子殿下,长宁公主府上送糕点来了。” 虽然这对母子平日里关系不太好,但每隔一段时间长宁公主都会派人送一些点心来。世子虽然每次只是冷冰冰地叫他放在书案旁就好,但是王有福知道他几乎每一份都会吃完。 借着放食盒的功夫,王有福偷瞄了一眼那画作。是一个女子抱着一枝寒地花,脸上笑容娇俏。 “殿下画的真好。”王有福笑容憨厚,“是画的哪位美人?” 慕昉南抬眼看了一下挂在他对面的那幅雪娘子,没说话。王有福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关于今日赏花会的事,天启城里都传开了……” 王有福停住了,慕昉南手上画的动作确没停:“你想说什么?” “老奴不是想说些什么,只是这件事,殿下有些冲动。”王有福摇头,“这下那位女公子不就成了靶子?” 他知道的,世子从前从不会针对哪个姑娘。 慕昉南顿笔,又沾了些墨继续:“正合我意。反正他们就想要这样不是吗?我这算是遂了大家意了。至于那个女娘……她是镇北侯的孙女,她父亲差点杀了我。我为何要可怜她?” 王有福深知不论在哪方面看,都很难要求他同情许卿南,可怜那位女公子……天启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既来了,就难免不变成众矢之的。 “我累了,你下去吧。”慕昉南挥挥手,叫人退下。 “是。” 良久后,慕昉南撑着头晕的劲儿画完了那幅画。他端详着,斟酌着,最后将画卷了起来。 慕昉南倚在躺椅上,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嚼着,思绪却不知不觉沉了下来。 许卿南这边心情并不乐观,皇帝对她表现得十分仁厚,慈爱,甚至没有提到她带着帷帽这样不敬的行为。正是这样,才让她觉得奇怪。 太宽容了,与她了解到的,关于帝王的形象不太一样。 一路上许珍宁也难道没怎么说话,许青椆则是拧着月季花发呆,几人心中各有所想。 许贞怡静静道:“如今天子令出,世子赠花,卿南难免成为京中热议。或许或招致不善之人,不然……不然我让阿父为你谈一桩安定的婚事吧,这样或能好些。” “不。”许卿南摇头,她并不觉得嫁人就能一劳永逸,只要她还是镇北侯家的女儿,只要她还留在天启,无论是陈年旧账,还是如今的虎视眈眈,一刻都不会停,反倒会连累了夫家。 第26章 回到别苑,桃夭匆匆迎上来:“女公子,卫大叔留了东西就走了。” 许卿南倒是猜到了他要去哪儿,只问他留了什么东西。 桃夭神秘兮兮地领她进了房间,掀开掩着的那块红布:“女公子您请看!” 许卿南愣在原地好久,忽然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把弓。弓身弯曲流畅而优雅,上面还漆着精美的花纹,弓弦也是上好的生牛皮制成,紧绷又不失韧性。 她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拿弓了,忍不住依着记忆里拉弦的样子将弓拉开,感受着肌肉紧绷和弓弦压在脸上略微粗糙的感觉。 许卿南轻轻松了弓弦,心里对着新武器很喜欢。桃夭告诉她,卫虞似乎要去好几天,但是他说安排了暗卫保护她们,只消等他回来就好。 许卿南点点头,随即心痒地拉着桃夭到院子里练箭去了。 几乎是还未天亮的清晨,别人都还在梦乡之中,慕昉南却早早醒了。他睡眠一向不好,也睡不了太久。 他倚着软椅翻看着一本有关山水的书,没给面前汇报情况的暗卫一点眼神。 “昨夜慕王给宫里呈了一份奏折,有关于殿下的婚事。” “哦?”慕昉南来了兴趣,“他为我求了哪家女公子?” 暗卫思索片刻,低头道:“是新的北玉郡主,许卿南。” 慕昉南翻书的动作戛然而止。 皇宫内,武成帝看着那封求赐婚的奏折,心中大怒。 “简直是疯了!”武成帝气喘吁吁,“他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啊。” 姜贵妃倚在他怀里,笑得娇媚:“反正那许娘子孤女一个,许给慕王世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你懂什么?下去吧!”武成帝烦躁地推开她,如今慕王先他一步出手,早知他就不应该先去问太子的意见。 那太子一心只想求娶美人,脑子像是装了色胚,一听到是许卿南便说什么都不同意了,说是嫌弃她满脸溃疹脓包。 姜贵妃一走便只剩皇帝和身边的大太监还在一旁为其研墨,武成帝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皇上,那这奏折,您打算怎么批呢?”大太监试探着,“还是许给太子殿下?可似乎世子又对北玉郡主有些好感。” 武成帝冷笑:“这还用问吗?不过就算朕批了,阿南那小子未必肯娶亲。他是送了花,可也未必就是喜欢那个小女娘了。他随心所欲的次数还少吗?” 大太监连连点头,那位世子殿下的确不像是想结婚娶亲的,镇北侯家与他还有如此多恩怨过往。 “哼,慕世丰想得倒挺好,也想用这些筹码威胁朕,还要跟朕的阿南安排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武成帝思考片刻,“来人,去东宫告诉太子,这门婚事他不同意也必须同意。” “是。”大太监刚要派人下去,另一个青袍小太监便也急匆匆进来通报了。 “禀皇上!”小太监俯在地上,“慕王世子差人传话。” “他说什么?”慕昉南极少与他沟通,传话更是鲜有,武成帝抑制着喜悦问道。 可下一秒,他的心如坠冰窟。 “世子殿下说,他与北玉郡主的这门婚事是天造地设,望皇上成全!” 第14章 难娶 “皇上,世子殿下还问……” 青袍小太监看着面色铁青的皇帝,吓得不敢再说。 “他还说什么?” 武成帝语气并不和善,小太监哆嗦着回答:“世子问陛下何时办婚宴,他已经告知了亲友……” 一阵剧烈的响动后,皇帝面前书案上的东西全部被扫落,男人怒不可遏地让他滚出去,小太监得令立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大太监也挪动着那略胖的身躯跪伏在地上,良久才等到皇帝的一句话。 “不可再留她了。” 慕王府别院里,慕昉南还在画画,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只有绘画能让他暂时脱离这些思绪。 王有福敲门进来送饭,见自家世子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 “世子,您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明明……” “明明其实他们都觉想要我答应。是吗?”慕昉南先王有福一步说了他想说的话。这件事他非常清楚,两方只是在为那许卿南造势,把她再往上推一步,推到足够让所有人审视她,足够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他只是中途一环,因为他们自认为对他足够“了解”,觉得“慕昉南不会乐意娶亲”“不会应下这门婚事”。 许卿南下场会如何,他其实并不太在乎。他只觉得可笑,他始终像一只被封在罐子里的蛐蛐,好像每一步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在被两方戏耍。 慕昉南厌恶这种感觉。 所以,他已经用两年光景让全天启的人对他避而远之,接下来他要让所有人都无法再预测他的下一步。 这就是他全新棋局的第一步,迎娶一个绝不可能与他有良缘的人。 镇北侯的孙女,许卿南。 ** 另一边的许府同样不得安宁,慕小王爷放出消息已经由父亲慕王呈了奏折上书求娶北玉郡主许卿南。他动作实在太快,许府早上收到的消息,不消两个时辰后,聘礼已经下到了许家。 这样的动作不仅惊吓到了许家,慕王听闻后也不敢相信,莫不是那女娘真的有独特之处,让那个小疯子爱上了她? 第27章 眼下也不是细究这二人感情来源的时候,他立即派人给建昭长公主去了一封信,这和当时建昭与她说的完全不一样。 建昭震惊之余倒显得有些无所谓,反正横竖他们的目的超乎意料的达成了,如今许卿南的名字在天启里一时风头无两,她开解着慕王,若是慕昉南和那丫头真的成亲,最着急的人也不会是他们。 建昭这话倒是对的,宫里的那位,应该是最不想看见这件事成功的。 建昭和慕王最终达成共识,先按兵不动,看看皇帝作何反应。 崔叔母看着已经搬来的聘礼,心中有股莫名的忧愁。陛下诏令未到,慕王也不曾派过人来纳采、问名、纳吉,而是直接到了第四步纳征送聘礼。如此不合礼数,也确实是那慕小王爷的做派了。 可是这种人……又怎么做得了好夫婿呢? 下朝的许江宸一回家便看见了庭院里的满堂红妆,大吃一惊后从妻子口中得知了原委。 “此事,卿南知道了吗?” 慕王世子的人行事如此张扬,许卿南今日又并未出府,崔叔母即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在叔父叔母在前厅交谈想办法的时候,此刻的许卿南也正盘算着如何才能让那慕昉南回心转意。 可要是真的赐了婚…… 等等,许卿南猛地反应过来,若像之前分析的那般,皇帝对她有所不满意欲除掉她那这门婚事,他应该不会同意。 或者,她可以直接去面圣,说明自己配不上那慕昉南,说不定还让皇帝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但她也只是心中想想,这其中牵扯过多,危险性又极高,不过若是卫虞还在就好办多了。 许卿南并不清楚卫虞去了哪里找那位老太傅,又为什么要去好几天,但她知道在这天启城里卫虞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想着,她忽然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只陶埙。 悠扬的埙声在苑中飘远,许卿南见没有反应,又想再多吹几遍,还没等她继续,窗边便传来有人跳进来的声音。 许卿南刚想说卫虞永远喜欢走窗户,回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了。 她立即警觉起来,直接抓起一旁的弓迅速搭了一支箭,对准那张年轻的脸。 “女公子不要害怕。”青年缓缓起身,“小人也是保护您的暗卫。” “空口无凭,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许卿南并没有放下弓箭,继续要求青年自证。青年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了一串古老的密语。 卫虞曾经偷偷地和她说过这句密语,他叮嘱她,如果遇到会讲这句话的人,一定都是他派来的。 许卿南终于放下弓箭,并询问他的名字。 “回女公子的话,小人李赋。” “李赋……”许卿南点头,“你可知卫虞去哪里了?” “老大原本去了京郊,如今可能在西语 域。” 许卿南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跑到西域去了,这跨度也太过离奇了。 “他去西域做什么?” 李赋不思假索,“小人不知。” 这青年看来是只担任保护她的工作,许卿南又忍不住从他这里套话:“话说是谁雇你来保护我?” 李赋一本正经:“老大。” “我的意思就是,你老大又为什么让你保护我?” 李赋两眼炯炯有神看她:“因为有人雇了老大。” “那是谁雇你老大?” 李赋继续摇头:“小人不知道。” 许卿南彻底放弃。 看来这小子单纯是个护卫,并没有别的信息。算了,有护卫已经不错了,至少胜算多一些。但问题来了,她该如何才能进宫面圣。 她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桃夭的叫声:“女公子,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请您进宫。”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叫李赋待会儿装成侍卫和她一同进宫。 她要说的话,和太后说了应该也能起相同的效果吧。 慕昉南这边前脚刚差人把聘礼送完,后脚便被皇帝传诏入宫,刻不容缓。 他还在入宫的路上眼前却仿佛已经浮现出武成帝怒不可遏的模样。不过光要他吃瘪还不行,他还要再送皇帝一个惊喜。 等他进了勤政殿,武成帝还在批阅奏折,他极为罕见地没有温和地对慕昉南嘘寒问暖,慕昉南也不理他,直接在一旁坐下。 武成帝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皇帝耗,现在着急的人又不是他。 最终还是武成帝没沉住气,他确实因此事大动肝火:“你这次又在闹什么?” 慕昉南一脸无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听不太明白。” “别跟朕装傻,朕那日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肯听了是吗?”武成帝越说越气,慕昉南倒摊手解释道:“不是太后和陛下希望臣早日成家吗?臣现在就打算娶妻安家啊,更何况,这也是我父王为我选的新妇,有什么不对吗?” 皇帝哑口无言,良久突然反驳:“朕自然是希望你早日娶个新妇,但为何偏偏是那镇北侯家的女娘。” “为何不能是她?”慕昉南追问,“陛下每次一提到镇北侯就如此激动,臣很担心啊,莫不是镇北侯与您有过什么旧怨……” “混账!”武成帝把笔摔在地上,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寂静得有些惊人。 第28章 最后也还是武成帝先示弱,向慕昉南解释着,说小镇北侯对他做过那样的事情,他不放心让那个人的女儿长期待在慕昉南身边。 “可是小镇北侯早已过世,她和那些事情毫无瓜葛。” 武成帝冷笑:“你又怎知她不会恨你?” “恨又如何,我不在乎。”慕昉南回敬一个笑容,“这种事情,陛下应该比臣,了解得多。” 武成帝的脸部不由得抽搐了几分,他明白他无法劝说慕昉南。 “难道你非娶她不可?”武成帝叹息,“你与她才认识多久?你见过她帷帽之下的模样吗?” 慕昉南耸了耸肩,他并不在意这些,不过皇帝的话让他想起他确实还未见过那女娘的真容。武成帝更加确信他就是故意的。 “你非要这样气朕吗?” “陛下误会臣了。”慕昉南面容真诚,“臣是真的打算好好做人了。这次成亲之后,先前陛下和臣提过的那件事,臣觉得可以考虑。” 许卿南坐着马车被带进了皇宫,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这红墙绿瓦,敦重华美的宫城里来。宫人带着她们到了康安宫外,李赋止步,许卿南与桃夭一同进去了。 康安宫里空气温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四周摆放着许多名贵的画作与精美瓷器。 不久前才在赏花会上见过的那位老妇人如今就端坐在上位,她慈祥地笑声萦绕在许卿南耳边,她在太后身边坐下,双手搭上的依然是那双略带凉意的手。 “突然叫你进宫,也就是哀家这个老太婆有些话想与你说说,还真是辛苦你了。” “太后这是什么话,能来陪您说话是臣女的福气。” 太后笑得更加开心,看着许卿南头上的帷帽,“卿南,如今这康安宫里没有外人,你可否摘下帷帽,让哀家看看的脸?” 许卿南思索再三,想到之前她告诉自己,帷帽已经不再能遮挡她,于是她终于答应: “好。” 太后目不转睛地看她,看她那一双纤细素净的手缓缓伸向遮住脸白纱。 许卿南终于在许府以外的地方,摘下了那佩戴许久的帷帽。 第15章 天造地设 饶是已经半截入土,一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太后娘娘,也被许卿南那一张美而不妖,媚而不俗的脸惊了一下。 “原来如此……”太后喃喃着,看向许卿南,“你做的对,戴上帷帽,确实安全得多。” 许卿南也是第一次正式地看见太后娘娘的脸,即便皱纹已经爬满但依然看得出她年轻时的气韵与美貌。 “北境如此苦寒凄清之地,居然生养出你这般如天仙般的女娘。也不怪你祖父那个家伙不曾将你带回天启了,你的美貌注定能让他人为你着迷。” 太后说着,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太后看来与她祖父老镇北侯有一定交情,但许卿南不敢主动询问这些事。 她并不觉得太后是会帮她的人。 “太后召臣女入宫,也不止是为看臣女这张脸吧。”虽说许卿南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美,但是天启城的人好像个个都觉得她就是绝世美人。 “卿南长得这么好看,哀家就是特意召进宫看看也会开心呀。”太后自然地开了个玩笑,意味深长道:“阿南他,见过你的脸了?” “回太后的话,世子未曾见过臣女真容。” 至少在许卿南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她和慕昉南交集不过寥寥数语,也不知道究竟他是什么心思忽然就要娶她。 “哀家还以为他是见过了……毕竟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太后发出尖碎“咯咯”的笑声,许卿南浑身都觉着不大舒服。 “你可喜欢阿南?” 太后终于问到了她想说的话题,许卿南连忙躬身:“回太后,世子殿下仪表堂堂,芝兰玉树之姿,实乃君子。但臣女心中并无对殿下的私情,还望太后娘娘替臣女向陛下进言,这桩婚事,属实是臣女不配。” 太后见她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想要这桩婚事取消。她原本叫她入宫是为了看看这女娘是如何吸引到她的好阿南的,如今看来,倒是比她想的有意思。 “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太后点头,对上许卿南感激的目光,“但是哀家没办法替你做主,阿南这孩子是个倔脾气,他决定了的事情,哪怕是皇帝也无法让他回头。” 太后这话到没有说错,当初皇帝都许下过诺言,慕昉南的婚事谁都不能逼他,由他自己做主。太后那时候就已经预感不妙,如今皇帝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许卿南愣在原地,那慕小王爷真就这么厉害,谁都奈何不了他? 太后意有所指:“不过,今日皇上把阿南召进宫了,应当也是说这件事。不如,你直接去找他说清楚,让他不要一厢情愿。” 从皇帝的勤政殿出来,慕昉南感到一身轻松,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如今还要入朝为官,这工作似乎有些不易。 他刚走到直通宫门的路口,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戴着白色的帷帽,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另一个衣着鲜艳无比,嗓门还大,定是能崔皇后的外甥女崔茜瑛了。 慕昉南见二人似乎在争论些什么,崔茜瑛大叫着“你还给我”,随后只看见那许卿南一把便将崔茜瑛推倒了。 她看着惊慌的崔茜瑛,语气轻蔑:“就凭你这种货色,也敢议论我?你不配用这种好东西,只有我才配得上。” 第29章 崔茜瑛站起来,气愤地对她大喊,这动静也引来了侍卫,只是侍卫一来,许卿南便自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声音里都带着抽泣声:“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茜瑛姐姐要这么对我。” “崔娘子……”侍卫看向崔茜瑛,毕竟他们一来看见的就是崔茜瑛在大骂这个女公子,很难不怀疑是这位崔大小姐又开始捉弄人了。 “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先动手的!她还抢了我的胭脂!那可是天启城最名贵的一款!” 侍卫闻言看向地上柔弱的女子,许卿南连连摇头:“我没有……” 侍卫一下陷入两难,见许卿南还在地上便想拉她起来,可他才刚伸手已经有人把她扶起来了。 “世子殿下!”侍卫纷纷行礼,许卿南也轻声道了谢。崔茜瑛见他来了立马叫他评理:“世子你刚刚从另一边过来,是不是也看见她推我了?” 崔茜瑛眼睛瞪得很大,许卿南有些紧张地看向慕昉南,少年嘴角带笑:“我只看见你把许娘子推倒了。” 崔茜瑛表情有些怪异,她似乎是想笑,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你!行,本大小姐不和她一般计较!” 说着,她便生气地甩了下火红色的裙摆,扭头就离开了。 许卿南心说崔茜瑛还是很敬业的,演得确实不错。她半路抓住进宫来看崔皇后是崔茜瑛,给她看了自己的脸,然后成功说服她和自己演这出戏。 话说许珍宁还真没说错,崔茜瑛对美人的兴趣几乎狂热的。而且她还认定慕昉南不配娶许卿南这样的美人 不过这些都是另说的了,现在的发展有些在状况外。 “又见面了,许娘子。”慕昉南话语中罕见地带笑。许卿南不明白慕昉南的一切举动,无论是刚刚帮她,还是求娶她…… “许娘子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慕昉南看她半晌不说话,他猜测着是为婚事而来的,“聘礼已经送到你叔父府上,赐婚的圣旨明天就会到,监天司和内务府已经在筹备了……” “我不明白。” 许卿南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慕昉南,慕昉南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女公子不明白什么?” “殿下,为何要娶我?”许卿南终于可以把这句话问出口。 慕昉南摇摇头:“那又有什么不能娶你的理由吗?” 许卿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跪下行了大礼:“殿下刚刚也看到了,臣女德行有失,实在难以与世子相配,请世子收回成命!” 慕昉南闻言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德行有失,我品行不端,我与你这就叫天造地设。何来不配一说。” 没想到这世子骂起自己来也是挺认真的,许卿南绞尽脑汁:“但世子,臣女性情矫揉造作,满嘴谎言还…还爱吃醋,若真的成亲,世子今后也肯定会不喜的!何苦折磨自己呢?” 她为了让慕昉南放弃,也是豁出去了。 慕昉南毫不在意:“无妨,我受得住。” 说着他弯腰扶起这个看不见表情的少女,微风拂动,许卿南看着自己面前的帷帽,忽然又问他:“殿下从未见过臣女真容,不怕臣女是个面貌丑陋的人?” 他们二人间距离很近,有一瞬间,许卿南觉得那白纱似乎就要被吹起,又或者,慕昉南会直接伸出手撩开那帷帽。 但是什么也没有,慕昉南只是把她扶了起来。 “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慕昉南确实不在乎,他自认这一生已经不会再爱上谁了。如若非要让他娶亲,许卿南这样神秘有意思的人已经是天启城里最让他感兴趣的女娘了。 “我不爱你,但是我至少不会让你死在天启。女公子面对的这些事,多多少少有我一部分责任。”慕昉南大方承认,也不介意把他刚刚出勤政殿知道的事情告诉许卿南,毕竟他是撞上了皇帝原要许给她的郎君,“女公子也可以不嫁我,这样就可以嫁进东宫做太子妃了。” “嗯,听起来太子妃的确比世子妃要高贵得多,女公子想做哪一个?” 太子妃……皇帝想把她许给那个太子?这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好事,她心下也怀疑慕昉南是骗她,“世子殿下,请您莫要如此说笑。” “女公子若不信,大可直接去东宫,去勤政殿亲自问问太子和皇上。”慕昉南虽然还是笑着说的,但那语气明显不是开玩笑。 他刚刚出勤政殿便撞上了太子,他们岁数只差了两个月,但太子心智明显不及他成熟,并且与他交恶。 太子本来听说皇帝要给他和那无权无势的丑女赐婚,心里十分不满,一直在他母后宫里央求了好久,可武成帝怎会管他喜好,执意如此。 好在慕昉南出现了,还向那许卿南下了聘,太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还要冲着慕昉南嘲讽几句:“慕王世子平日疯惯了,怕是脑子也出了问题。算了,疯子配丑女,倒也般配。” 太子说完似乎看不见他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其余几个小厮也只能跟着干笑。 慕昉南面不改色:“哪里,还是比不上太子殿下,日日偷溜去花楼喝酒寻欢……您这配的,可比臣好玩多了。” 太子一下暴怒:“胡说八道!本太子素来洁身自好!堂堂正人君子也,怎么会去那些烟花柳巷!” “是,确实是君子。”慕昉南俯身行礼,语气关切,“但臣还是提醒太子,好好保重身体,别染了什么脏病。” 第30章 “你!”太子指着他刚想说些什么,武成帝身旁的大太监正从勤政殿里走了出来,于是他只好作罢,“你等着!” 许卿南暂时不怀疑慕昉南的说辞,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想让她嫁给太子,皇帝不是不喜镇北侯家吗,但若要这么说她嫁给慕昉南同样不安全。 慕昉南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女公子不必着急现在给出回答,你今晚可以好好想。无论是同意还是拒绝,你只管告诉你叔父就好。” 还没等许卿南回答,慕昉南又紧接着提醒她:“但是女公子要明白,嫁我未必是坏事。现在我与你的处境,没什么不同。” 许卿南陷入了沉静,不知作何回答。 她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第16章 愿嫁 这慕小王爷嘴上说着给她选择,实则步步紧逼,让她毫无应对之力。许卿南不用理清每一条利害关系都知道她应该选谁。 许卿南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一言不发,桃夭见她不想说话便也只得安静地陪她,顺便和李赋大眼瞪小眼。 刚刚女公子进康安宫的时候她就已经仔细盘问了这个新面孔是何来历。 桃夭自小在北境长大,平日里见过的人都很少更别提男子。她来了天启之后见到的同龄少年都是达官贵人之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李赋这样的少年人。 她很不放心,李赋这人能保护好女公子吗?她上下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李赋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不准看吗?” 李赋真是十足见识了桃夭的性情霸道,只得提醒她:“你是姑娘家,一直盯着我看……你不害臊吗?” “我又没做伤风败俗之事,为何要害臊?”桃夭不理解李赋那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好似她看了几眼就是要轻薄他一样。 桃夭不再看他:“你们这些人,怎么见着什么都能扯到男女之情上。” 李赋被呛得哑口无言,这反倒还显得他莫名其妙了。 两人互相瞧不上对方,嘴努得老高,不觉一旁的许卿南已经沉默了许久。 桃夭见她眉头紧蹙,试探着问她:“女公子,是太后为难您了吗?” “没有。”许卿南摇头,桃夭又想了想:“那女公子和那小王爷的婚事可有说法了?” “我正因此事忧愁。” 桃夭也跟着担心起来:“那小王爷性情乖张,听闻品性也不佳……女公子,这可怎么办啊?” 李赋插进来:“慕小王爷因在天启城里名声不是很好,各家女公子都恨不得避而远之,所以他对女子态度如何这个不太好说。但小王爷确确实实有些……一言难尽。” 许卿南凭自己感觉,慕昉南对待她的时候似乎没有那么冷厉,但那份温和也绝对不像是发自内心。 总而言之,慕昉南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或许她该问问叔父的意见,自那日凤仙居得知张柯的存在后,她与叔父间便保持着微妙的疏离。这次的婚事问题说不定能顺便再刺探一番叔父的立场。 刚回到许府别苑,一道熟悉的红色的身影已等候多时,许贞怡和许珍宁正拉着她不知在说什么。 “啊呀茜瑛阿姊,你就先回去吧,一时半会儿等不到卿南阿姊回来了。”许珍宁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崔表姐居然不止怎的看见了许卿南的真容,非要来见她。 “是呀是呀。”许贞怡也附和着,“许是茜瑛阿姊看错了,卿南何时在外露过脸啊。” 崔茜瑛大叫:“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她还叫我帮她演一出戏骗……” “茜瑛阿姊!”许卿南走近听见崔茜瑛嘴里正要说那件事,连忙出声阻止。 “卿南美人你终于回来了!”崔茜瑛惊喜道,许家姐妹发觉她们二人可能已经认识了,也没办法再拦,只好松手由她们去了。 亭子里只剩她们两人,崔茜瑛气愤地回忆着当时慕昉南指责她的模样,虽说她俩本来就是演戏,但他一个目睹全程的居然不按剧情来走,崔茜瑛感到不爽。 她很难不怀疑慕昉南不是故意的。毕竟她与他自幼关系就不好。 “唉,你就不应该找我演这个,他本来就喜欢你,肯定会不信我的。本文由南极小动物裙八八叁另气七无三六整理发布”崔茜瑛叹着气,她本来还想问后面怎么样了,但不问也能猜到,慕昉南现在是铁了心要和许卿南定亲。 许卿南还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哪里能看出“慕昉南喜欢她”,崔茜瑛连忙解释:“此喜非彼喜,意思就是他欣赏你,觉得你很有意思。他这个人就是怪得很,不会主动和女娘接触的。我自幼在宫里和他一起长大,不过那是他年少时了……和现在不大一样。” 许卿南不解:“他少时如何?” 崔茜瑛想了想,在她的记忆里慕昉南自幼就聪明伶俐,非常得太后和皇帝的宠爱。慕昉南的名字是皇帝亲赐的,“昉”字是取明亮之意。慕昉南那时也确实对得起这个字。 他少时虽然受宠但性格反倒十分文静谦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三岁可吟诗十岁便能写骈文,加上那张完全继承他母亲美人胚子的脸,他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小小年纪便被寄予厚望。 “只是不知怎么,十四岁之后他就性情大变,说话做事都乖戾冷漠,不仅搬出了慕王府,与太后和皇帝也时常不合。他呀,简直完全不把礼法放在眼里了。”崔茜瑛摇摇头,似乎是有些叹惜。 第31章 十四岁…… 十四岁那年他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原本温良的翩翩君子变成一个人人避若蛇蝎的怪人。许卿南算了算,慕昉南大她一岁,那他十四岁时就是……许卿南的十三岁。 居然又是那一年,隆德三年。 这到底有何特殊,还是有人特意布局? “美人你要小心了。”崔茜瑛叮嘱她,“慕昉南喜怒无常,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大在乎,冬日跳冰湖,跑到蛇园里玩毒蛇……这些都不过是一小部分。” 许卿南懂她的担忧,这慕王世子看着连自己的照顾不好,不知要怎么保护他的新妇。 但她也不需要慕昉南的庇护,她只担心嫁与他反倒横添灾祸。 恰巧这时桃夭来报,说是慕小王爷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就放在前厅,还给她留了口信。 许卿南和崔茜瑛一同去了前厅,临了她还不忘戴上帷帽。惹得崔茜瑛说不知何时她才能堂堂正正以真容示人。 慕王府别院的管家王有福正和崔叔母闲谈着婚事,见许卿南来了王有福露出一副笑脸:“老奴是慕王府别院管事的,贱名王有福,给郡主请安。” 许卿南自受封为北玉郡主后也没见过什么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叫她郡主,略微愣了一下便请王有福起身了。 “郡主,这是我们世子特地嘱咐我给您送来的。”王有福领着她看那些堆成小山的胭脂首饰,“这都是天启城里最时兴最奢侈的款式,世子听说您喜欢,就派人都送来给郡主您了。” 许卿南被帷帽遮住的表情一言难尽,她何时说自己喜欢胭脂? 她看向崔茜瑛,该不会是那出戏的缘故吧……她好像是“抢”了崔茜瑛的胭脂来着。 许卿南客套了几句感谢话,但还是觉得这不合适:“王管家,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平日并不喜胭脂水粉,也不常出门,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的确是用不着。还劳您拿回去吧。” 王有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明明听说那北玉郡主脸上有溃疹,那位祖宗还非要让他买完这些胭脂水粉来送给人家!这不是戳人家心窝子吗?知道自家世子是个性情顽劣的主儿,但也不能这么针对一个女娘呐! 王有福一边在心里想着必须回去劝劝世子,一边给许卿南陪笑:“郡主您就收下吧,世子殿下送礼没有往回收的,您现在用不到,以后说不定就用到了。实在不行,您想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 “这……” “那就收下吧。”崔叔母握住许卿南的手替她应了下来,许卿南也点点头。收了就收了吧,大不了还可以让叔母去送给其他贵妇人和女娘们。 王有福前脚刚走,后脚许江宸便回来了。 他看了看刚送来的那些胭脂,叫许卿南进了书房。 许卿南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叔父先她一步开口:“我今日去一趟慕王府,慕王爷说皇上还没有给答复,到底赐不赐婚也仍未知。世子殿下心急了些,只怕这婚皇上现在是必须得赐了。但,卿南,叔父还是想问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嫁与慕小王爷。” “如若我说不愿,叔父会如何?” 许江宸眯了眯眼:“我会立即上书,或明日直接面圣,替你回绝这么亲事。” “之后呢?我又该嫁与谁?”许卿南看着叔父的眼睛,他震惊片刻后恢复平静:“慕小王爷和你说了什么?” 许卿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起他的意见:“叔父认为,我该不该与慕小王爷成亲?” 男人沉默片刻,没有作答。 “叔父当日叫我回天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许卿南淡淡的说着,许江宸也似乎有些动容:“有些事,由不得我做主。” “叔父……”许卿南愿意相信许江宸不想害她,正如他所说,世间太多事是身不由己。但他的苦衷,却也是害许卿南卷入乱局的巨大推手。 “是天子之手吗?” 许江宸沉默片刻,抬起那双有些疲惫的眼:“卿南,叔父对不起你。但你要明白,叔父这也是在救你。” 是,如若在北境遭遇伏杀,她或许是一分活成都没有。 可这些事根本毫无比较的意义,因为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安全的。许卿南也不会恨他,她隐隐感觉,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布好了局,无论如何她都难以逃开。 “叔父方才问我愿不愿意与世子殿下成亲。”这个问题,许卿南早已经有答案了。 她以拜别长辈的礼仪跪下俯身,声音不带犹豫,也没有情绪: “我愿意嫁与慕王世子,慕昉南。” 第17章 再入长宁府 建昭长公主连夜进了一趟皇宫,这并不稀奇,宫人皆知她常常来陪着太后,留宿在康安宫。可今夜,长公主的轿辇停在了勤政殿外。 武成帝心中郁结着一口气,没有留宿妃嫔宫中,吃完晚膳便继续回来批阅奏折了。 抬眼见自己的妹妹来了,皇帝也只是微微点头。 建昭多多少少听闻了些慕昉南今日入宫的事情,瞥眼瞧见摆着一边还未安排动笔的赐婚诏书,心下大概明了。 “皇兄,依臣妹所看,这门婚事未必不好。” 武成帝皱眉:“让许家女嫁与阿南,这怎么能是好姻缘!镇北侯走前一直在暗自调查先太子的事情,他的那个好儿子还曾劫走了阿南……他们就算搬离了天启,朝中依然有纯臣一党拥护他们。” 第32章 “可那许卿南也不过是一介孤女,纯臣不一定会向着这么个丫头。”建昭长公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她查便查,但皇兄可不要先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就先遂了阿南的愿吧,让他成亲说不定会好些。” “说来也是,阿南不知怎的就被那女娘迷住了,先前同他说的,让他入朝为官的 事情,他为此竟也同意了。”当时武成帝如何威逼利诱,慕昉南都坚决不沾朝政,如今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那不就是吗,给他门婚事也是牵住了他,让他稳重些不能再胡闹了。”建昭长公主意有所指,“若是皇兄对他现在的新妇不满意,日后找机会再换掉就是了。” 武成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点点头,提笔开始写赐婚诏书。 建昭见目的已经达成了,再与武成帝闲聊了几句婚事安排便离开了。 第二日早上,赐婚的诏书便已到了许府。 跟着一块来的,还有内务府的一大群人,是来补完慕小王爷弃掉的前三礼:纳采,问名,纳吉。 许卿南父母早逝,这些流程自然就由崔叔母来对接。不过圣上诏书已下,慕小王爷聘礼已送,就是前三礼中真出现什么小问题也是无关紧要的了。 不过慕昉南与许卿南的生辰八字倒是十分合宜,走完流程,内务府的大太监便回宫准备请监天司算算日子,等良辰吉日算出来了再送过来给许府过目。 “看来皇上是实打实地宠爱慕小王爷,他的婚事可是全权由皇家操办了。” 许珍宁望着已经离开的宫人,小声地同许卿南说着。 她与姐姐弟弟都从未想象过,她们这貌美如天上仙女的卿南阿姊会嫁给谁,反正不是慕小王爷那样的人。 虽说世子他长得也是英神俊朗,玉树临风,但一想到他那无礼无德的行径,她只能替卿南阿姊惋惜。 许卿南倒也不在乎这些了,与世子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想必他今后也不会怎么管自己的。 她现在唯一着急的就是卫虞迟迟未归,李赋也说自己不清楚其中缘故,但老大传回口信:“不日将归,莫愁莫忧。” 许卿南扶额,这不是废话吗。 她正打算再去练练射箭,近日她手法恢复得不错,也得益于卫虞送的这把好弓。 还没等许卿南射出今天的第一支箭,府中侍女便领着另一名面容成熟衣着不凡的侍女进了别苑:“奴婢拜见郡主殿下,长宁公主请您到府上一叙。” 坐上去长宁公主府的马车,许卿南心想这该来的还是会来,毕竟长宁公主是慕昉南的母亲,叫自己儿子未来新妇到府上见面,倒也很合理。 这是许卿南第二次来长宁公主的府邸,距离上次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不过那次赏花会并不是从正门入府的,而是直接从花园侧门进。 想到赏花会,许卿南不禁回忆起那日慕小王爷给她寒地花的那一幕。他们直接的孽缘,也是在这儿开始的吧。 许卿南自动忽略了前两次见面,在她心里那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郡主这边请。” 侍女领着她进了大门,长宁不愧是花草深度痴迷者,府里无处不见的都是花。 又从园林通廊里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最后在窄院的小厅里见到了长宁。 和往常一样,她正在修剪花枝准备插花,许卿南微微躬身行礼,长宁没看她但语气很热络:“没事,你快坐吧。我正在练习插花,就一边弄一边和你聊聊。” “是,公主。”许卿南也听闻长宁公主是有一点走火入魔,但她并不讨厌长宁的这种状态。 她现在只想知道长宁公主叫她过来是想聊什么?爱情吧,她和慕昉南之间铁定是没有的。 其他的……好像一无所知。 “我听闻了阿南提亲的事情,你是叫许卿南对吧?”长宁一上来就直入主题,“真是投缘,你俩的尾字是相同的。” “确实是,有缘。” 长宁看她言语有些虚,不禁笑了:“你和阿南应该不熟,看来是他一厢情愿。” 许卿南内心大惊,公主前半句说的没错,后半句就有些惊世骇俗了。慕小王爷一厢情愿?绝无这种可能。 “阿南这个孩子啊,心性其实很善良人也非常懂事,就是长大以后就不太服长辈的管教,和我们之间更是无话可说。” 长宁公主自顾自地说着,许卿南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份深深的哀伤,被儿子冷落的哀伤。 “你们成亲以后,要相互体谅。你会更辛苦些,要担待他那么一个冷淡的人。”长宁摇摇头,“也不知孩子怎么长大就变成这样了。” 许卿南闻言又想起崔茜瑛说的那些话,原来长宁公主自己也不知晓慕昉南十四岁时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长宁说着说着,目光慈和地看向许卿南:“你的父亲,和你的爷爷,都是顶好的人。” “公主可认识我的父亲?”许卿南意识自己有些急促,缓下来找补,“我自出生后便未见过我的生父一眼,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父亲……”长宁似乎陷进了深深的回忆里,她看见那年冬日,在还处于鼎盛时期的镇北侯府里,粉衣少女折下一枝雪梅,笑着跳起了那支旋衣舞。 红梅粉面,少女一舞便足以动人心。 第33章 “瑾熙!”温润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少女欣喜万分,回身扑向少年:“江桓哥哥!” “我这支舞跳得好看不好看?”少女缠着许江桓,还要向他告状,“江宸哥都不乐意看我跳舞!” “是吗?”许江桓故作严肃,“那大哥好好惩罚他。” 说曹操曹操到,许江宸冷着脸看她:“你天天跳同一支,就不会换一下么?” “略略略!这舞我跳一辈子!”少女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挽两个哥哥的手臂,“走了走了,我们去吃饭吧。” “切,就知道吃。”许江宸话是这么说,却很顺从地让妹妹挽着手。 “瑾熙还小,爱吃才正常。”许江桓总是那个最宠妹妹的人,少女点点头,表示大哥说的就是对。 许江宸翻白眼:“你就宠着她吧。等会儿她就吃成小胖猪跳不动舞。” “才不会呢!” 忽然再一转,少女回身四望,两侧没有了熟悉的兄长,镇北侯府满目萧条。她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 长宁从回忆中挣扎着恢复清醒,看着许卿南期待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我与你父亲并不相熟,只有几面之缘。他性情温善,才识渊博,在战场上又骁勇善战,天启城中无人不知。” “原来如此。”许卿南点点头,这些话她也听叔母说过,看来长宁公主和她父亲并不熟,便没再问下去。 慕王府别院里,管家王有福正忙上忙下地打点着定亲宴的事情,监天司的人说了,良辰吉日就在五日后,腊月初三。 有着内务府帮忙,五日之内准备齐全自然不成问题,只是里面那位世子倒真像要当甩手掌柜似的。 他怎么总感觉两方新人都没把这婚事放眼里呢? 昨日送完胭脂,他回来就想好好和世子谈谈对待女娘的态度应该如何,没想到世子说自己要早睡,不许他多言。 今日怎么着也得跟他掰扯掰扯。王有福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了里头谢二公子的大嗓门:“恭喜恭喜啊,殿下准备就要成婚了!” 慕昉南都懒得抬头看他一眼,只是继续看书,看他桌上厚厚一沓书,谢止炀咽了口口水。 难不成成婚令人奋发图强?可他这发小自小就是天才,还需要什么努力么?他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些关于施政以及当今制度、刑法规定及各郡县政务情况的书籍。 “你这是?” “我答应了皇帝,成婚后上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谢止炀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慕昉南居然要入朝为官了。 “兄弟,你是为了爱情?” 慕昉南回馈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你还是多吃点猪脑好一点。” “那不是……我真是惊讶啊!那您现在要步入正轨了,雪娘子的画我还找不找?” 慕昉南看着对面还挂着的那幅画,沉思片刻:“找吧。” 门外的王有福震惊,世子都要成婚了,还惦记着那美人图画! 他不由得为即将过门的世子妃担忧起来。自家世子,一看就不是个好夫婿啊。 第18章 得识美人面 “要是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慕昉南看谢止炀天天闲着没事干,心里盘算着得皇帝怎么着也得给这个锦衣侯亲儿子安排个官职才对。但想想谢止炀那个脑子,怕只能当一个庸官为祸四方,还是算了。 “唉,我知道,以后你成亲了,我这个兄弟也没什么出现的必要了。”谢止炀倚在窗边捂着脸,“我懂,我都懂。” “你又不是唱戏的,少演。”慕昉南看完了手上的律法第一册 ,换了另一本刑法继续看,“快年底了,庄子那边怎么样?” 谢止炀别的不太钟情,但就是爱花钱爱赚钱这两大爱好。说来稀奇,自古爱财者莫不吝财,而这谢止炀倒是敢赚敢花。 一般人只知前者不知后者,但是慕昉南与他关系最好,自然是知道的。两个人还在京郊盘了几个庄子,在天启城城东开了个钱庄。主要出资的自然是慕昉南,但打理的工作都给了谢止炀。 谢止炀的母亲对他管教条例诸多,不怎么给他零花钱,他花天酒地的钱基本都是靠这些庄子的分红来的。 “有我在你还愁?今年的入账可比去年翻了一番。”谢止炀沾沾自喜,慕昉南看着他,话里有话:“那你一定很需要去把你的分红好好花一花。” “诶,那咱们去凤仙居喝酒?”谢止炀倒是没心没肺。 慕昉南耸耸肩,拒绝了他:“我这还要为上任做准备,你自己去吧。” “啧,真没想到阿南你也有从良的一天。”见慕昉南不反驳他,谢止炀更疑惑了,“殿下真就要娶那个脸都没见过的北玉郡主啊,太子不是说她一脸溃脓?” 慕昉南挑眉:“他的话你也信?” “你又知道太子说的就是假的?”谢止炀想想就害怕,“万一她生着胡须,一双张飞横眉,还有一张血盆大嘴……” 慕昉南不欲与他多言,朝门外喊了一声:“老王,把谢二公子带出去。” “诶,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谢止炀心累,心痛,心如刀割。 还没过门啊就这么护着了,他这发小怎的就爱上个脸都不敢露的女娘? “二公子不然也去讨个新妇?”王有福看着郁闷的谢止炀,“二公子确实有点过分了,不该这么说女娘,不然是找不到新妇的。” 第34章 讨新妇? 谢止炀想了想,他该上哪才能找到合适的女娘呢,算了,还是和银子过日子好些。 慕昉南终于支走了谢止炀,挥挥手让守在窗外的暗卫进来。 “什么事?” 暗卫跪在一旁:“回世子,今日长宁公主邀了北玉郡主在公主府里会面。” 这倒在慕昉南的预料之外,他还没想过他那位连自己儿子都不太关注的母亲还会见儿子的新妇:“还有吗?” “慕王府最近有大的人员变动,昨夜派了一队人马出了城,疼训裙每日更新奇六陆无零疤吧二污欢,迎加入但是到了城郊清云庄附近就不见人了。” 清云庄……老太傅养老的地方。 “派人去查查有谁去过清云庄附近还有郭老太傅最近都见过谁。”暗卫领命下去了,慕昉南放下手中的书,把小厮叫了进来,“备马,去长宁公主府。” 长宁精心修剪这每一枝花,她美丽的容颜被娇艳的花朵映衬得多了几分生气:“无论是养花,还是插花,都是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许卿南也被长宁劝着一块来插花,只是她或许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有些手忙脚乱,那花枝的刺还略微勾住了她帷帽的白纱。 “你戴着这帽子应该很不方便,不如摘下来吧。”长宁公主的声音轻柔,“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许卿南想着以后也得摘,她一直就盘算着摘帷帽这件事该从何时开始落实,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始。 “公主不必如此,我也打算今后都不再戴着帷帽了。”说着,她终于将那帷帽摘下。 微风习习,吹过长宁府里的万千花蕊,它们像是为美人容颜一惊般抖动一番,随后徐徐展开。 长宁望着面前少女的那张脸也不禁发愣,不但是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那双瑞凤眸,像极了她的父亲。 她像是想起了一些阴暗的旧事,连表情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公主?” 许卿南担心的问候就在耳边响起,而长宁的眼里却反复浮现那年冬日,天启城有史以来唯一的一场冬雪。 她看着孩子被许江桓抱走,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声音也沙哑着:“哥哥……” 许卿南看着眼前的长宁公主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不要!不要过来!” 她不知长宁公主是看见了什么,难不成自己的容貌有问题?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异样。 她走上前:“公主,发生什么?”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按住了长宁公主,并熟练地在她耳边低语着:“公主别害怕,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会伤害您的。” 侍女安抚着长宁的情绪,并叫人把许卿南带下去了。 “我家公主因早年心悸落了病根,时常产生些幻觉,让郡主您受惊了。” 许卿南摇头:“没事,我还好。只是公主这个症状持续了几年,竟也没有医治之法吗?” “已经请太医来看过多次了,只是都说这是公主心里头压着的毛病,没办法根治。”侍女叹气,“只能开一些调养心脾的药剂,好在公主这几年养花弄草,心境倒是平和了不少。今日不知怎么的又复发了,许是提到了世子殿下吧。” 许卿南倒还想问问长宁公主与慕昉南之间的事,只是侍女已经先她开口送客了:“奴婢要回去照看公主,郡主早点回府休息吧。” “好。” 许卿南也不好意思再问,得从后门出去到了马厩。李赋早就一直在这儿等着,许卿南进府没带侍女,桃夭那个丫头竟在马车上睡着了。 “不用叫她起来。”许卿南叫住李赋,悄步上了车,“我们回府吧。” “是,郡主。” 李赋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成了个马车夫,但是也乐得其所。 只是马车刚驱出公主府没多远,这小巷前头便拦了一路人马。 “前面的兄弟,让让道。”李赋拉住缰绳,大声冲前面人喊着。 可是那些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向他们逼近。 “不好,是刺客。” 许卿南一听心下一惊,这是哪家的刺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马车还在公主府周围就敢行凶。 随后才想起来,对面看起来人不少,自己这边胜算无几。 李赋心中也着急,只能慢慢将马往后退,但是马车后退速度急慢,对面似乎有所察觉,正加速奔过来。 李赋蹦下马车,拔出长刀劈向第一个上前的刺客。半梦半醒的桃夭立马清醒过来,并从椅子底下掏出了一把弓和几支箭,正是许卿南来公主府前在许府用的那些。 “你何时把这东西带上来的?” 桃夭挠挠头:“嗯,您当时顺手给我,我就顺手带上来了。” 许卿南当时是让她拿去放好,但没想到这丫头竟歪打正着带到马车上来了。 此时也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许卿南掀开帘子,张弓搭箭,瞄准了对方的人头。 但箭的数量有限,许卿南很快就用完了。而此时刺客竟从后面包抄过来,许卿南深吸一口气,桃夭还掩在马车里大叫:“救命救命。” 只可惜公主府似乎都在忙着公主刚刚的突发情况,并没有人在附近。 慕昉南赶到时,长宁公主府大门紧闭,院门口的小厮见他来了连忙敲门。 第35章 刚刚守在长宁公主身边的侍女推门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世子,也迎了上去:“世子殿下安。” “怎么关着门?”慕昉南微微皱眉,“今日不是有客人?” “回世子殿下,公主今日确实约了北玉郡主前来,但是郡主刚刚已经走了。公主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就让奴婢把门关了。” “不适?请太医看过了吗?” “回世子殿下,已经喝过药睡下了。” 看来今日是既见不到长宁,也碰不见许卿南了。 “世子所为何事呢?奴婢可为世子传话。” 慕昉南摇头:“不必了,别说我来过。” 刺客不算多,但实力上乘,李赋有些招架不住。或许今日要命丧于此,但老大让他保护郡主……对了,老大安排的其他人呢? 许卿南刚准备拿着手中那把弓当武器,一只粗厚的手抓住她的弓:“别,这把弓可是大师亲造,不能这么浪费。”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卿南猛地回头,男人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她终于有些放下心。李赋再一看,周围也有自己的不少兄弟加入了战斗。 “你们几个,怎么才来啊?” “老大今天回来,刚把我们几个叫去,谁知道就发生这种事了。”白眉小哥两把双刀抹了两个人的脖子,顺便吹了一下自己前面垂下的一缕秀发。 “还是别信他了,就是他拉着其他几个人非要去给老大接风洗尘。”一旁扎着高马尾的女子一剑刺穿了想要背后偷袭李赋的刺客的胸膛。 “檀筝!你也回来了!” 李赋惊喜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同伴,心中喜悦正盛。 刺客被解决得差不多,卫虞看着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的许卿南,心中了然:“回府再说吧。这里我们解决,你们先走。” 许卿南看见对面准备好的马车,点了点头:“好。” 慕昉南这赶来就是想看个热闹,既然没别的可看,他不如去找谢止炀喝酒。 慕昉南正打算走,另一边的小巷驶出一辆马车。侍女忽然想起什么,叫停了马车: “郡主殿下!” 这一声不仅叫停了马车,也叫住了慕昉南。他也不自觉地跟着侍女一块走向那马车。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目光却撞上了侍女身后的少年。 慕昉南就那样看着,看着那一张日日看见的脸忽然变成的真人在他面前。那双会含笑的瑞凤眼,那张轻抿的薄唇,通通变成了具象。 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美得不染尘俗之人。 看着少年惊愕的目光,许卿南也怔了一下才看向侍女:“何、何事?” “公主刚刚睡前嘱咐奴婢将那插花送到您府上,但既然郡主还未走,奴婢想不如现在就给了,也免得待会儿再叨扰。” “好,那就麻烦了。” “郡主稍等片刻。”侍女转身回府去拿那布置好的花瓶,此时就剩下许卿南和眼前人两眼相望。 “臣女,给世子殿下请安。”许卿南想起关于那画作的事情,莫名有些心虚,想想买画的人又不是她,又壮起胆子来。 “许卿南。”慕昉南忽然叫了她一声,她看着眼前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只能应了一声:“在。” 慕昉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开心?不太像。失落?也绝不可能。 难道是惊喜? 许卿南看着他一脸深沉思考的表情,不禁有些奇怪。往日每个人见到她的脸都会夸赞她一番,慕昉南却完全不同。 她懂了,看来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想法,觉得她这张脸其实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果然是慕小王爷,就是眼光独到! 慕昉南欲言又止,刚要开口侍女却已捧着□□直过来了。 第19章 先太子旧案 “多谢。”许卿南接过捧花,对侍女点点头。她看向慕昉南:“世子殿下有话要说?” 慕昉南摇摇头:“没有了。” 他此刻思絮复杂,只能看着许卿南的马车即将离去。 在车夫即将扬鞭时,慕昉南做了一件他从没想过但又极其符合他性格的事情。 “停下。”慕昉南这一声让马车夫惊愕,坐在马车里的许卿南不解:“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经跨上马车,示意桃夭下车去,自己有话要说。 桃夭看看这面无表情的世子,又看看自家女公子,许卿南冲她点点头,桃夭只得下车了。 “世子……” “你这脸,是你自己的?”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许卿南只能微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的脸是我父母给的,自小到大就是这张脸。” 慕昉南点头,那就不是有人故意变成雪娘子的模样。 “郡主和那幅画是什么关系?”这回他说话礼貌多了,许是想到他自己书房还挂着一幅,有些心虚。 许卿南如实告诉他,自己从未来过天启,画像也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见慕昉南问得差不多了,许卿南好言相劝:“男女有别,即便臣女与世子即将定亲,世子也不该在马车里多留了。” “是吗?”眼前的少年露出玩味的笑容,“没人同你讲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讲倒是都讲过,但……她还真想听听慕昉南自己怎么评价自己,于是她摇摇头。 第36章 “呵。”慕昉南轻笑一声,“我这个人,无他,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在我这儿,那些礼教都不及我的心情重要。” 慕昉南越说越靠近她:“我在这天启城里,没人敢管我。无论我做什么,也都不会有事。” 许卿南心说那碰上慕昉南这个霸王算她倒霉。但如若利用得好,说不定…… “你这张脸,倒是生的很合我心意。”慕昉南看出她的愣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掌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这举动有些过分暧昧,许卿南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反正日后也要成婚,这点接触也不算什么。 慕昉南的脸离她极近,自从得知要和慕王世子结亲,叔母也有派过大丫鬟来教导她关于男女之事的东西,她想或许此刻慕昉南是要吻她。 少女缓缓闭上双眼,因为无处安放的紧张,她连睫毛都微微颤抖。 慕昉南乐得看她的紧张,他目光一寸寸下移,顺着她高挺漂亮的鼻梁看向她桃粉色的薄唇。 耳边传来慕昉南的一声轻笑,下巴上也没了手掌的禁锢,许卿南猛的睁开眼,慕昉南已经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惊讶地看向慕昉南,后者笑着看她:“你的衣袖上,有血迹。” 许卿南一惊,许是刚刚李赋他们打斗时溅到了。 “郡主刚刚在后面小巷耽搁了许久啊。”慕昉南淡淡的说着,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有人拦你,对吧。” “世子多虑了,这是……”许卿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慕昉南心下了然:“无妨,解决了就行,郡主的安全最重要,我只是问问。” “那就…多谢世子关心。” 慕昉南点点头,起身准备下车。 许卿南见他如此干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郡主慢走,下次再见,应当就是定亲宴了。” 他冲着驶去的马车笑笑,转身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进了刚刚那条小巷。 巷子里空无一物,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味。看来负责清理的人速度奇快,非常专业。他下马,看了一眼地上的砖缝。 即便清理得非常干净,这些细小处也极易留下证据。 砖缝里的沙粒上,染着微微的红色。 真是意料之中。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许卿南一介孤女身边看来也有一波势力在帮她。 归程的马车上,桃夭抱着花碎碎念:“小姐,方才可真是要把我吓死了。” “你说的是刺客,还是世子。” 对于许卿南来说,世子比刺客还吓人些。 桃夭不思假索:“那肯定是刺客啊,世子又不会害我们的命。” “不过嘛,那慕小王爷真是奇怪,他上马车和您说什么了?” 许卿南又回忆起自己那自作多情的闭眼,恨不得跳进地缝里。 “算了,不提这些,都不重要了。” 桃夭看着脸红红的自家女公子,只能噤声了。 别苑里,卫虞等候多时。 “回来啦女公子?哦不,现在该叫你郡主了。”卫虞把桌上的葡萄吃了个精光,许卿南便让桃夭去后厨再拿些水果来。 “叫什么都可以。”许卿南幽怨地瞥他一眼:“我以为您老人家不回来了。” 卫虞笑哈哈地打哈哈:“诶呀,小人是去西域办事情,这不刚好,又给您调了两个能带在身边的侍卫回来。” 许卿南回头一看,两人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白眉小哥吹了一下他那缕总是垂下来的头发,一副吊儿郎当样:“郡主安,小人荆白。” 高马尾少女倒是正式地行了礼:“给郡主殿下请安,小人名檀筝。” “好,好。”许卿南转回去看着卫虞,“侍卫有了,很好。那你该告诉我,你去郭太傅那里到底查到了什么?” 时间拨回赏花会那日,京郊清云庄里,卫虞径直走向了背对他的郭祯允。 “多年不见,老太傅身体是否还康健?” 郭祯允摸一把自己的白胡子:“老朽好得很呐,倒是你,怎么这些年都没了动静?” 卫虞自来熟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几年都在西域那边,很少回来了。” “哼,怎么,西域生意不好做了?”郭太傅看着他,“这茶凉了,我叫人送新的来。” 卫虞又抿了一口茶,摇摇头:“无妨,我已经不再挑剔这些了。” 但新茶送上时,卫虞手法熟练地为自己和郭太傅都倒了一杯。 郭太傅笑而不语。 卫虞那些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你来所为何事,我知道。”郭祯允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归是要来了。 “之鹤,你何苦一直纠结此事。我已辞官,朝中纯臣一党也未必想帮你们查清这些,过去太久了,人心是会变的。” 卫虞望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年,我跪过多少人,无人愿意帮我,我如今韬光养晦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势力,我已经有能力查清了。” 郭祯允望着他:“那镇北侯的那个孙女呢?她想查吗?” “自然想。她不仅会查,还会是我们的一把钥匙。她若要出面,纯臣一党总有人会站出来一起查,为镇北侯翻案,为虞家翻案,再往下就可为太子翻案。”卫虞死死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太傅,你难道,就不想吗?” 第37章 郭祯允一双浑浊的眼滚出热泪,他又何尝不想,夜夜梦回,他都能看见太子少时追问他问题的模样,看见太子意气风发的背影。 “太傅,告诉我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 太傅苍老的声音似乎沉进了回忆中,他依稀地记起那时发生的事情。 “那是…裕宁十二年冬。” 彼时的太子,正值二十芳华。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连天启城都降下大雪,北境苦寒更甚。北境线以外的游牧民族因此屡次侵扰,当时镇守北境的正是小镇北侯许江桓和骠骑将军虞之鹄。 二人带兵镇压了几回后,游牧草原中库耶国的王,达扎耶律宣称即将出兵攻打南盛。 短短三日内,库耶国的先遣部队便已攻打了好几处城庄,北境军的骑兵并不如库耶国的灵活,冬日中作战非常吃亏。 南盛当时的皇帝便派出使者准备谈和,北境军原本已经在摸索新的战术,但也被迫叫停。南盛一开始提出的条件并没有让库耶国满意,第二次,太子亲自前往了北境。 郭祯允当时并不同意,太子应当留在京城内,但少年意气的太子却认为这是他父皇对他的信任,于是不顾劝阻地出发了。 “后来,北境忽然动乱,小镇北侯中毒被连夜送回了天启。而前线战报则说太子和库耶国勾结想要反攻南盛,虞之鹄就是同太子一起谋反的部将。” “我在京中焦急万分,想要用尽一切办法联系在北境的人,看看太子究竟是怎么了。没想到……” 没想到当时的四皇子直接带人闯进东宫,从太子的密柜里搜出了他与库耶国私下往来的书信。 至此,太子叛国坐实。只是小镇北侯昏迷不醒,无法从他身上得知情报。但当时的老皇帝本就多疑,立即下令再派军队,绞杀叛军。 再之后,太子和虞之鹄被库耶国军队斩杀,他们借此投诚,与南盛谈和。 天启城中,太子一党统一逐个清查嫌疑,虞氏一族连诛三族。 只是或许老皇帝过于气愤,竟在此时中风偏瘫,于是崔家扶持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登基,四皇子因母族势薄而在夺位中落败。 新帝仁慈,留了即将告老还乡的太傅一命,之后小镇北侯转醒,镇北侯一家即将离开天启,而许江桓却开始联系了一些自己的旧将。 并且,他还在雪夜劫走了慕王妃诞下不久的那个孩子。只是中途就被拦下,新帝和慕王将其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斩杀,而意欲劫走世子的事情,并无太多人知晓。 “你若真的想查,或许可以去找慕王妃,哦,现在是长宁公主。”郭太傅接过小厮的纸笔,挥毫写下一串地址,“或者,去找他问问,许小侯爷的昔日部将何在。” 卫虞把当年太子叛国案和关于许卿南父亲小镇北侯的事情告诉了她,但并未谈及自己和郭太傅的其余对话。 “我父亲最后见的是长宁公主?”许卿南皱眉,公主明明与她说不熟……还是说她复发病症是因为想起了她父亲劫走她的孩子? 等等,那个被劫走的孩子不就是……慕昉南!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惊得许卿南整个人颤了一下,“什么事?” 第20章 定亲宴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回郡主,大公子回府了,夫人请您到前厅一同见见。” 许卿南松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卫虞耸肩:“那小人先行告退,晚些再和您细说吧。” 许卿南点点头,等几人都从窗户跳出去了方才打开门和桃夭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里热闹得很,许珍宁和许青椆围着一个青年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兄你要相信我们!”许珍宁拉着自家大哥,“卿南阿姊真的是绝世美人!” 许青椆点点头:“倾国倾城!” 许轻皓狐疑地左看右看自己这对古灵精怪的弟妹,只得连声答应:“好好好,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许贞怡还在翻看阿兄给她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几匹绢布。听闻那里丝织天下无双,这花纹也极其繁复精美,有两匹适合搭着做个褙子…… 一抬眼,恰巧见许卿南来了:“卿南你来了!快过来,我阿兄也给你带了礼物。” 原本背对着人的许轻皓转身看向来人,不禁呆住:“这是……雪娘子成真人了?” 他的喃喃自语引得许珍宁笑了起来:“阿兄,雪娘子就是依着卿南阿姊画的!你可不要本末倒置了。” 许轻皓点点头,有些羞涩地向自己的表妹问好,并且拿出了从鹿城那边带回来的礼物。 “我回来之前母亲就来信说过表妹现在就在我们府上住着,就想着给表妹挑个别致的礼物,但不知道表妹你会不会喜欢。” “表兄送我的礼物,我都会喜欢的。”许卿南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根玉簪。它同体用白玉做成,自然的线条好似浑然天成,顶端装饰着几朵用红玉雕刻整体、以金线做花蕊的雪梅。 “这玉簪清雅脱俗,我很喜欢,多谢表兄。” 许轻皓摆手:“一家人不说谢,况且,我占了这位置……本就该给你更多。” 许卿南望着青年略微低垂的眼皮,也忽然想起表兄这次回来不仅是因为她的定亲礼,更是因为当日皇帝颁的诏令,要由礼部尚书长子继承镇北侯爵位。 第38章 许卿南看出许轻皓想说的话,她摇摇头,不需要抱歉,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是夜,许卿南点起三柱清香,朝着北方拜了又拜,希望能告慰远在北境的家人们。 卫虞与她说了下一步的打算,他正全力寻找她父亲当年逃亡的旧部。 “昨日慕王爷派人去了郭太傅的庄子,不过太傅已经被我们的人提前转移走了,所以他的人并没有得手。” “看来这件事还真的跟慕王他们脱不了干系。”许卿南刚想说自己同慕昉南还有婚约在身,“那他撮合我与慕昉南是为什么?” “慕小王爷也有派人去那个庄子。”卫虞摇摇头,“这对父子关系恶劣啊。” 许卿南若有所思,慕昉南若是真的与自己的父亲交恶,那说不定能与他联手。但,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信任可言,他们只有一份名义上的婚约。 许卿南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场婚姻也是他们这些人博弈的一环。 “郡主别伤心,至少当了世子妃你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上流的朝臣与贵妇,政治联姻罢了,都是为了利益。” 卫虞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许卿南不会喝酒,只是抿了一口茶:“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又怎么会因此难过。” 她望向身旁的男人,“卫叔,你与老太傅是否相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疑惑,老太傅怎么会一下子对你敞开心扉,你不怕他或许是在骗你?” 卫虞摇头:“不会。小人同他说了,查清这些先太子就能翻案,他是先太子的恩师,这个条件就足够了。” 男人笑着,脸颊上那道疤似乎更加明显:“小人相信太傅说的话,就像太傅相信小人能为先太子翻案一样,就像……就像郡主相信小人一样。” 许卿南心头一震,她现在不知道卫虞到底是从何处来,是谁人派来,她知道卫虞一定有多重身份,或许卫虞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但她还是会相信卫虞……吗? “好。”许卿南点头,她如今无枝可依,只能抓着浮萍走一步看一步。 三日后,定亲宴即将如期进行。 依传统而言,订婚的宴席是由女方家来办,许卿南无父无母,崔叔母便包揽了这些,这三日里也是她和内务府一同忙上忙下地打点着宴席相关的东西。 许卿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崔叔母告诉她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她还让贞怡珍宁常常伴她左右陪她说话,就是怕她闲着也想来帮忙。 定亲宴设在了巳时开始,于是一大早府里就忙开了。 许卿南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打扮好自己。 崔叔母早就派人给她赶制了一身红色的常服,定亲宴并不需要穿得太隆重,得体就好。但这套衣服还是很下功夫的,不仅是名贵的织云锦所做,上面还绣满了精致的暗纹。 许卿南刚换上,崔叔母便来敲门,问她是否梳妆。 “只是刚换了衣裳。”许卿南打开门,崔叔母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卿南生的白净漂亮,这红色愈发衬你。” “是叔母眼光好,挑得如此好看的裙子给我。” 崔梓和看着面前的少女,不觉有些眼眶湿润,忽然问道:“叔母来给你梳头可好?” 许卿南坐在梳妆台前,崔叔母站在她身后轻轻拂过她的长发。 “其实这些事情,该是新娘子的母亲来做,但是……”崔叔母摇摇头,“你母亲在天之灵看见了,应该也会开心的。她的女儿,就像她一样美。” 崔梓和望着镜中人清冷的面庞,好似幻视多年前那个少女。 “叔母同我母亲相熟吗?”许卿南很少听旁人提及她的母亲,她也从未听说过她有母族的亲属。 她甚至,只知道她的母亲的叫“之鸢”。祖父说那就是她母亲的名字。她对母亲也几乎没有记忆,因为在生下她不久之后,母亲便过世了。 她十二岁时问过阿嬷,阿嬷跟她说,她母亲是悲伤过度,在临产前还几度自杀,身体也一直不好。在生产后又听闻小侯爷过世的消息,于是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阿嬷说的话许卿南一知半解,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在产前如此痛苦。她还想再问,但阿嬷已经被祖父送走了。从此她明白,不要再问关于母亲的事情。 “似乎只有母亲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好像没有人愿意提起。”许卿南热切地看向崔叔母,“叔母,你告诉我吧,我的阿娘,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崔叔母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的母亲,她叫虞之鸢。” 忽然间像是一道雷狠狠劈在她身上,许卿南有些不敢相信。 虞之鸢……骠骑将军虞之鹄……她母亲,原来是虞家的小姐。 她恍惚想起卫虞说过,“虞之鹄协助先太子叛国,虞氏株连三族”。 再对一下时间,虞氏灭门就在她出生前一个月。 怪不得……怪不得无人敢提无人愿提…… “我少时,与你母亲,曾有过几次同游的经历。”崔梓和回忆起少女时期,不由得笑了一下。 当时的菊家崔氏在四大家里风头无两,与许家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崔家有财权,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上也拉拢了一大波势力。两家本就属于不同的阵营,而当时的崔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崔梓萱眼高于顶,根本不把许家放在眼里,连带着与许家交好的虞家也不会受到什么好待遇。 第39章 每回各家女公子同游赏玩之时,她就要换着法子地整整那虞家的女娘。 “我时常劝阻我阿姊不要这么做,但是她很少听我的。”崔叔母摇头,“你母亲也不是只干坐着,有一回我阿姊要给她的菜里扔虫子,她就偷偷在我阿姊香囊上抹了些药蜜,引得蜜蜂围着我阿姊转,蛰了她不少包。” 许卿南想想那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又担心:“我母亲这样做,那崔皇后当时岂不更加气愤?” 崔叔母捂着嘴笑:“何止,简直怒不可遏。但是她查不到是那药蜜的问题,自然就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也是不小心看见了才明白的。” 崔叔母为她绾起长发,知道她不喜欢太多首饰,便只用了桌上摆着的那根簪子。 许轻皓送的簪子。 “你母亲其实很有趣,只是我没机会和她相识。”崔叔母又熟练地拿起桌上的口脂,点了一些染上许卿南的唇。“她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温柔良善之人。” 许卿南强忍着泪意,她在北境只哭过一次,就是祖父去世那一夜。 可是如今听着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的眼泪似乎有些抑制不住。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崔叔母替她轻轻擦去泪水:“好了,你母亲也不会希望看见你如此伤心的。” 她的母亲,一定是希望她好好活下去的吧。 “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 许卿南点点头,跟在崔叔母身后出了房门。 刚推开门,叔母有些顿住,她默默移开,让许卿南和眼前人打了个照面。 许卿南刚哭过的眼睛望着他,有些惊讶。 第21章 以吻封缄 那日从长宁府回来后,暗卫给慕昉南带回消息,清云庄早已人走茶凉,空无一人,郭太傅如今不知所踪。应该有一队人马赶在慕王的刺客之前去过那里,但是踪迹隐藏得很好,暂时追查不到。 慕昉南正思考着谁会派刺客在长宁府附近暗杀许卿南,京中似乎暂时没有人有动机做这件事。 可惜,许卿南的人收拾得太快,他手上也没有线索。 慕昉南手指轻敲桌案,做的都不留痕迹……哼,看来就是许卿南的人在查这件事情了。 “派人去查查今天皇帝和慕王有没有调动过人,再看看今天下午有哪些人去过长宁公主府后面的巷子。” “是。” 暗卫刚要走,慕昉南叫停他:“等等,再派人去盯着点长公主,还有……北玉郡主那边。” 暗卫有些疑惑,盯长公主情有可原,怎么还盯未来世子妃呢? 但也只是默默领命。 慕昉南从椅子上起来,悠悠踱步到那幅画像前。 “雪娘子……许卿南,居然是同一个人。” 慕昉南皱眉,将画像撤了下来。 临近定亲宴,王有福总在慕昉南耳边念叨着各种礼仪问题。 “世子呀,您过去的事迹咱们就先不提了,您如今有了新妇,就万万不能再这么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行吗?” 慕昉南充耳不闻,王有福苦口婆心,前者眼皮垂着反倒有些冷漠:“我死不死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和有没有新妇无甚关系。” 王有福看实在劝不动,只能换个方向:“那世子,等北玉郡主嫁进来了,您呀尽量别吓着人家,对人家温柔些,这总行了吧!” 慕昉南看着老王忧虑的神情,心里发笑,面上却是十分冷酷:“温柔?等她嫁进来,她便睡到东院的偏房去,没有我的指示,不许给她炭火,只许给她吃剩饭。她若是敢哭哭啼啼,再赶到柴房去。她最好学乖些,不然,我还会动手。”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似乎真的要发怒,老王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天呐,郡主这是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这辈子要嫁给这个活阎王。 “世子,说笑不是这么说笑的。”王有福额头一阵冷汗,“让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呵,最好全天启都知道。”慕昉南笑意不达眼底,“我就是这么个烂人。” 他这些话自然是故意说的,他瞥了一眼窗外,只是讽刺般的笑了一下。 当然,不久之后他这些话便会传遍整个天启,包括传到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耳朵里。 而且另一位主角还会热心地帮他“实践”,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定亲宴前一晚,谢止炀带来了他寻找许久的所谓“雪娘子”真迹,可还未展开那画卷就被慕昉南制止了。 “不用了,我不想要了。” “啊?”谢止炀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气愤道:“不要你不早说?前两天问你你又说还要,现在我找来了你又不要,是不是耍我啊慕昉南!” 这事儿说实在的确实是慕昉南做的不太合适,他无奈:“今年庄子的收成七分都归你。” 谢止炀态度立马翻了个个儿,一脸笑容满面春风,“好嘞!” “话说殿下怎么突然不想要了?不喜欢雪娘子了?” 慕昉南没回答谢止炀的问题,反问了他一个:“谢二,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有些感兴趣的女娘是你不应该动情的人,你会怎么做?” 谢止炀拧着眉:“你爱上许卿南了?” “……我没说爱上。” 谢止炀了然:“那就是爱上她了。” 第40章 慕昉南面色不善,接着谢止炀还不要命地又补了一段:“哎不是…殿下你没事吧,你们俩都要成亲了,你问我这个问题?许尚书当年都敢娶崔家女呢,你难道是比他还守礼有矩?” 谢止炀话是戳他心窝子,但说的倒是没错。他做事,又不计较后果如何。 没想到慕昉南会直接到她房门口来等,许卿南有些疑惑。崔叔母则是借口说要去前厅迎一下来客,让他们两个先聊一会儿。 “你们年轻人先说说话,等会儿时辰差不多了再过去也行。” “多谢夫人。” 崔梓和听他一声谢,浑身寒毛都得起一下,只得连连说着不用便走了。 桃夭也很识相地拉着李赋去了后厨,这儿似乎只剩他们二人了。 慕昉南今日也是一套红色的锦袍,只不过他的颜色要深些,也没有太多花纹,反倒显得他今日更加端重沉稳。 南盛青少年男子多不束发冠,慕昉南平常也不例外,但今日他倒是半束个金玉小冠,彰显正式。 “女公子怎么哭了?”许久没有再听别人这么叫她,许卿南愣了一下,少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那一双手用熟悉的动作掌住了她的脸,慕昉南笑得跟以为都不太一样,带着些许玩味和调笑:“是因为不想嫁我?” “不…不是。”因他那只手,许卿南说话有些支吾,但还是立马否认了。 “臣女只是……想起了家里人。”刚说完,许卿南才记起自己家里人似乎与面前的人有些许过节,不知是否会让他生气。 果不其然,慕昉南皱起眉头。 “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要用这些虚称,也不用叫我世子。”慕昉南略微松开了手,“做你自己就好。” 没生气? 许卿南应了声“好”,便没了下文。 “世子…啊,你,那个我们要不要去前厅?”许卿南试探性地一问,没想到这活祖宗又不开心了。 “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是吗?” 许卿南在心里发誓,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的话语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单纯觉得作为定亲宴的主角,他俩不应该不出门迎接客人。 但是许卿南又忘了,她的这位郎君,是天启城头号不把礼法礼貌放眼里的人。 许卿南干脆闭嘴,和慕昉南大眼瞪小眼。 慕昉南一双桃花眼倒是一点也不温柔,反倒有些凌厉。许卿南人的气质是清清冷冷的,但那双瑞凤眼却格外多情的模样。 “不然……” 慕昉南忽然逼近,许卿南愣了一下,随后非常自然地将手搭上了他的腰间。 少年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忍不住笑了。 这是许卿南第一次看见慕昉南真正意义上的笑,可是她还没欣赏多久,那含笑的嘴唇轻轻与她相贴。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许卿南的脑子一时都转不过来了。 慕昉南,在吻她? 即便许卿南心中已经非常明白,以他们日后的关系做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但是,为什么这一刻,却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连带着呼吸都短促了些。 他们止于两唇相贴,并没有更深入。 慕昉南或许也不甚明白自己的动机,只是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就应该吻她。 他松开掌着许卿南后颈的手,后者睁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 “我不太明白。” “不用明白,习惯就好。”慕昉南微微一笑,“走吧。” 许卿南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少年,还以为刚刚是一场梦。 不行,她也不能输。 于是许卿南一边跟上慕昉南,一边一脸正经地想用手试探着去抓慕昉南的手。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她怎么抓也抓不到,转眼一看发现慕昉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背着手的姿态。 看来牵手是不太可能了,算了,快到前厅了,她也不想在宾客面前和他装什么恩爱两不疑。 “卿南和世子来了。”崔叔母一句话将满场目光引向了他俩,许卿南忽觉手上一热,一只有力的大手牵住了她。 许卿南尽力保持着微笑,手上却微微想要挣脱。好在众人只看见了许卿南那张曾迷倒天启城万千少年郎的脸,而没注意二人的小动作。 “你做什么?” 慕昉南轻声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刚刚就一直想抓我的手啊。” 许卿南无言以对。 人群中的谢止炀听见说这定亲宴的新人终于出现了,本想过去好好祝贺一番自己的发小,没想到刚看清他身边那女娘的脸就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慕昉南这小子买到是什么版本的画,怎么还能变出个真的来? “谢二公子。”许卿南自然记得这位公子,他是慕昉南的好兄弟,自然是要特意问好的。谢止炀怎么受得起这一声问候,连她的脸都不敢看:“郡主……” “诶,提前叫世子妃也是可以的。”慕昉南嘴角微微上扬,许卿南连忙补充:“不用不用,我们还没正式成亲呢。” 谢止炀此刻心中对好友的鄙视到达了巅峰,但等许卿南说要去找她姐妹而离开后,谢止炀还是好心提醒他:“殿下,我斗胆说一句,你现在好像不太配得上人家了。” 第41章 “你什么意思?” 谢止炀抬抬下巴,示意慕昉南自己看。慕昉南这才发现周围的人无一不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他们似乎还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许卿南这边也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对她投来一种……近乎同情的目光。 就连叔母也只是叹着气拍拍她的手,感叹她命苦。 谢止炀扶额:“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天启都知道你要虐待你的新妇。” 他看看四周:“哦,现在可以再详细些了,是你要虐待你那天下第一美的新妇。” 慕昉南的记忆忽然回笼,这传言……哦,是他自己传的。 “慕!昉!南!”一声足够地裂山崩的怒吼拔地而起,被点名的慕昉南不用猜也知道,会是谁要来找他算账。 第22章 我的新妇 崔茜瑛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并起两根手指狠狠指向面无表情的慕昉南:“就是你要让我的美人睡柴房?!” “你的?”慕昉南皱眉,上下打量了崔茜瑛一番,“她是我的新妇。” 崔茜瑛怒目圆睁:“没人说不是,别说这个了,你先说她们传的是不是真的?” 她平生最见不得美人落难,也最厌恶不懂珍惜的人,本来知道许卿南这等美人要配慕昉南这个晦气家伙她就够气愤的了,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实在恶劣至极! 慕昉南自然知道崔茜瑛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天启城声名狼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打算正面回答,他假装整理衣袖:“哦,是不是真的和你什么关系?” “你疯啦?”崔茜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忍心那么对卿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慕昉南绕开她,“你不是快要成亲了?少管别人的家事吧。” “你!”最终也没得到说法的崔茜瑛原本还想再骂一会儿,奈何她的郎君徐家子眼神接收到世子的警告,一把拦住她,“好了茜瑛,你放心,我敢肯定,世子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你又知道?”崔茜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徐家子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家有美妻,宠爱还来不及,怎么敢冷待半分?” 他眉眼精致,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似含着一汪秋水,情深意眷地看着崔茜瑛。 崔茜瑛脸瞬间红了,娇俏地拍了下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崔徐二人在京中是一对出了名的浓情蜜意恩爱鸳鸯,旁人看着简直酸倒了牙。尤其是那些当年曾经爱慕过徐家子的世家小姐们,心里更是幽怨极了。 许卿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整场宴席最“可怜”的人,关键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许珍宁,还没开口,许珍宁就要叹气。 许卿南打断她:“等等,珍宁你直接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许珍宁便把她听来的那些从慕王府别院里传出的流言都告诉了她:“总而言之,那位慕小王爷说了等你嫁过去就没好日子过!” “……好吧。”可许卿南回忆着刚刚慕昉南的态度,似乎也不像讨厌她呢…… “卿南阿姊,不会是那慕小王爷对上次印云坊那件事耿耿于怀到现在,故意要整你吧?”许珍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定是慕昉南觉得自己那是在新妇失了面子,所以要折磨她! 许卿南知道如今这事态也是她能控制的,只能拦住许珍宁:“好了,没事的,应该只是谣言。” 许卿南沉思良久,她只是在想谁会在慕昉南即将成婚之前放出这种对他如此不利的言论?难道是那位与他关系不大好的慕王? 卫虞说过他们父子离心许久,许卿南早看出来这门婚事原就是慕王故意求的,为的就是既恶心一把自己儿子,又顺便让原本想把她许给太子的皇帝不痛快。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和皇帝的一致,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但这婚事一成,剑走偏招的慕昉南反倒更被关注。加上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怕是没一段时日难以消退。 原本许卿南是可以安然地靠着慕昉南这个靶子,但是她这张在天启曾经轰动一时的脸,让她不被关注到简直不可能。 那日在长宁公主府的人都听见了太子说许家娘子是个满脸溃脓的,没想到许卿南真容根本不是这样。 她们也不知道是太子乱说的,还是当时许卿南骗了太子。 正议论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叫着:“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请安,太子满面春风,那许卿南今日肯定不会戴帷帽,虽然他一想到要看见一张丑脸就忍不住恶寒,但这种绝佳的取笑慕昉南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 “都起来吧,本殿今日是专程来祝贺新人的,新人在……”太子话未说完,目光却完全被正徐徐走来的红衣女娘吸引了。 这是谁家的女公子,竟然长得与那雪娘子一般无二。 太子素爱寻花问柳,可无论他见过多少美人,都比不上眼前这位。 “臣在这儿。”慕昉南笑意里夹带着冷厉,“多谢太子赏光。” 太子看他笑容心里有些发毛,嘴上却依旧讽刺道:“呵,你的新妇呢?怎么,不敢见人?” 周围几人听见他的话,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本殿知道,丑女配你这样的怪人,果真是天造地设。”太子说完,身旁的小厮还配合着夹嗓子笑了几声。 第42章 慕昉南被这蠢货气笑了:“季成言,你这舌头要是不想要了,可以再多说几句。” 慕昉南比太子还要高出半截,太子有些心虚,只能吼道:“这就是你对本朝太子的态度吗?” 慕昉南刚想说季成言本就没有半分太子该有的模样,只是还没开口,左臂忽然被挽住。 “多谢太子殿下祝贺。”许卿南笑得很浅,显得她面容冷淡,但当她看向慕昉南时又笑得甜蜜非常,“臣女也觉得与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慕昉南看她眼神,心中了然,也露出一副幸福的笑容:“是,太子说的对。” 太子两只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指向面前的少女:“你是许卿南?” “回太子殿下,臣女就是许卿南。”许卿南微微福身,太子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他居然错过了这等美人……太子后悔万分,如若他那晚没有胡闹,而是立马接受了父皇的赐婚,那今日抱得美人归的不就是他了吗?那还能让慕昉南捡了漏…… 等等,要是他早知道许卿南长这样,他怎么会拒绝!都是这个女人满嘴谎言的过错! 太子心里好受多了,指着许卿南,“你!你居然敢欺骗本殿?” 许卿南表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双眼睛望着脚下:“臣女不敢!” “你当日明明和本殿说你是满脸脓包,可你现在完全不是那样!你还敢说不是在骗本殿?”太子越说越气,心想这女人是不是瞧不起他,所以才不和他说实话! 许卿南柔声解释着:“太子殿下误会了 ,臣女当时的确是脸上生了些脓包。只是后来买了位名医的药膏,于是才治好了脸。” “治好了为何不告诉本殿!”太子下意识脱口而出指责的话。季成言是被所有人惯着宠着长大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便只会把责任尽数推到别人的身上。 许卿南内心默默为南盛的国运感到悲哀,这样的太子,不知该如何撑起国家。 要是这么看的话,慕昉南确实好一点。正想着,慕昉南扯扯她的衣袖,一脸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许卿南叹气,她为何要将两个各有各怪的人拿来比较? 太子在别人的定亲宴上如此无礼,自然是会引来些闲言碎语的,他怒视着周围一圈的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 “太子。”一声深沉的声音将季成言吓得一顿,连忙俯身行礼:“参见父皇!” 武成帝过来并没有特意叫人通报,他自己也没想到一过来就婆文海棠废文都在君羊把八三令泣泣雾伞六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竟敢在别人府上、在别人大喜之日撒泼,实在是失望至极。 他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崔皇后,后者浑身都像被刀割一般的难受。 武成帝让众人免礼平身,随即一脸欣慰地看向慕昉南:“阿南,今日是你正式定亲的日子,朕心中还真是感慨万千啊。” 他看向慕昉南身旁的许卿南,眼中转瞬即逝的些许惊讶,很快又恢复自然:“卿南啊,阿南这孩子自小是养在朕身边的,小的时候调皮烦人得很,天天都要玩小人戏,还会在朕处理奏折的时候闹着要朕陪他放风筝。” 武成帝回忆起那段时光,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笑容,慕昉南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太子被崔皇后叫到身边低声呵斥,可他却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和交谈。 那神情,他从未见父皇对他有过。 而武成帝提到的慕昉南的调皮事迹每一件都是太子想都不敢想的。从小到大,他与父皇见面次数少之又少。 许卿南感受到二人间气氛尴尬,也只能露出恬静的笑容认真倾听,武成帝叹气:“没想到一下子就长大了,要娶新妇了。” 他看着这对新人:“你们日后成婚,也要好好地照顾彼此,尤其是你,阿南,有了家室以后就更要放下心里那些小脾气,稳重些。” 武成帝意有所指,慕昉南端正地行礼:“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二人似乎关系很和谐。 “可惜,今日你皇外祖母身体抱恙,你母亲前几天又旧疾复发…不过好在今日还只是定亲,你外祖母说了,大婚当日她是一定会来的。” 慕昉南点点头,武成帝接着叹气:“就是不知道你母亲她…情况如何了。” 许卿南也听说了,似乎就是自那日她们会面后,长宁公主就一直闭门谢客,对外也是说旧疾复发要静养。 她心中有些自责,但也没法见到长宁公主。 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她也想快点知道父亲和长宁公主最后一面说了些什么,只是现在的确不是好时机。 先不提见不见得到她是一回事,能不能问就又是另一回子事,万一长宁公主再受了刺激,那她可真就造了大罪过了。 慕昉南似乎是不喜武成帝提起他母亲,眉头都微皱着:“她来与不来,都无妨。” “阿南,她是你母亲。” 可她也未把我当做她的孩子。 这话慕昉南只能在心里说说,他沉默片刻,没有再说话。 许卿南也不蠢,这俩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好猜。 一对关系恶劣的亲父子。 许卿南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为什么慕昉南跟所有长辈都关系不太好这个问题上,于是等皇帝走了她就想问问慕昉南,到底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长辈。 第43章 但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便打消了念头。 “你想问什么?”少年轻声笑了一下,许卿南下意识侧头:“啊?” “我说,你刚刚想问什么?”慕昉南又凑近了些,呼吸落在许卿南耳畔。 许卿南脸瞬间红了。 第23章 崔徐初遇小剧场 俊美深情探花郎x张扬直球大小姐 隆德四年的春闱结束放榜之后,照例是要前三甲戴上乌纱帽挂上大红花骑上高头大马游街,可这一回所以风头都被一个人抢走了——探花郎徐容宣。 徐容宣,出身颍河侯府,家父爵位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侯,好在徐容宣天资聪颖,少时即爱读书,父母也自他幼时便引导他走上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正途。 只不过老天爷不仅给了徐容宣聪慧的脑子,亦给了他一张俊美无双的外表。他身高八尺,面容昳丽,身姿若芝兰玉树,剑眉星目更显英朗。整个人既有柔和之美又融冷峻之意。 也是因为出众的外表,徐容宣收到不少姑娘的追捧,即便只是在颍州这样边缘的郡县也不例外。 可惜徐容宣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男女情爱实在毫无兴趣。 十七岁这年,徐容宣终于来到了天启城参加考试,他不仅是同期中最年轻的考生,自他入城来,他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京中各家女公子很快听闻了此人的存在,徐容宣一时风头无两。因着不能总直呼外男名讳,京中都叫他“徐家子”。 有了这等名气,加上他的才气,前三甲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这一日,整个天启城都翘首以盼,准备一睹探花郎的容颜。 “女公子,这边请!”凤仙居的二楼是最好的观看举子队伍的地方,而这最好的雅间就成了各家女公子争抢的地方。 只不过,那位既要来,她们也就知道自己没机会抢了。 少女一身织金锦袍配红色马面裙,纤纤玉手一挥,几片金叶子扔进店小二手里:“赏你了。” “多谢女公子!”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崔茜瑛不耐烦之前识相地离开了。 崔茜瑛何等人也,天启城里最富有的崔国公府的嫡长女。崔家原是“梅兰竹菊”四大家中的菊家定英侯府,后来崔茜瑛的姑姑嫁为皇后,崔家封号就变成了定国公。 崔茜瑛的父亲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而她又是小公爷的大女儿,从小就是百般娇纵着长大的。 她就被这样养出了个张扬的性子,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能花钱解决之类的小事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茜瑛生平没什么爱好,也就是喜欢看些美人美男,她听闻传说中的探花郎徐容宣堪称第一美男,心里好奇得很,定是要来一睹风采的。 等了许久,那举子队伍终于从皇城走到了这边的街道,崔茜瑛倚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精致的糕点,愣愣地看向远方。 怎么还不来……她都不想等了。 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崔茜瑛支棱起来探头望去,只这一眼,她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徐容宣少见阳光,整个人都白得皙亮,帽上别着一朵半开的红色牡丹,竟也不及他的五官眉眼夺目。 四周的姑娘给他疯狂扔花,朝廷似乎早就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侧守着的卫兵负责去制止一些过激举动。 徐容宣表情有些淡漠的疏离,并没有对周围人的欢呼做出回应。 眼看着人要到凤仙居前,崔茜瑛不知着了什么道,忽然大喊了一声徐容宣的名字。 徐容宣蓦然抬头,最正中雅间的姑娘冲他笑着,随即扔出了一个东西:“徐容宣,接着!” 他下意识的接住,那是……一个织金的小绣球,上面绣着的似乎是,菊花图纹。 这东西徐容宣第一次见,其他女公子可不陌生,这是崔府那位女娘子特有的,当年皇后娘娘亲赏,为的就是有一天让崔茜瑛能挑选到如意郎君。 而今姑娘们算是明白了,这探花郎是被崔茜瑛看上了。 徐容宣愣了一下,看向崔茜瑛。 那女娘笑得有些过分灿烂,徐容宣心都像被烫了一下,有种奇妙的感觉。 队伍继续往外走,鬼使神差的,徐容宣留下了这个绣球。 当晚,宫中皇帝亲设宴席为考生庆贺,徐容宣不善饮酒,浅酌两杯便告退了。 待到了无人之地,徐容宣才敢拿出怀里的绣球。 那女娘是谁呢,为何要给他抛绣球,难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仔细看了一会,发现绣球上似乎有绣名字: “茜…瑛?” 崔茜瑛特地又进了宫一趟,她本来小时候也是长居宫中,自然是如鱼得水地摸到了他们宴会的地方。 她就是要来看看,那徐家子接了她的绣球会怎么做。 看着前面安静端详绣球的少年,崔茜瑛“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惊动了徐容宣,他见到来人,有些局促地起身。 “女公子是……?” 没想到崔茜瑛比他自然得多,直接凑到他面前:“不是绣在绣球上了?你没看吗?” 崔茜瑛点点他的脑袋:“好吧,我叫崔茜瑛,记住了吗?不许忘记!” 崔茜瑛笑得两个酒窝非常明显:“徐容宣,你长得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第44章 徐容宣人生中少见地红了脸。 这个女娘,有点怪。 第24章 四公主邀约 慕昉南挑眉:“怎么,不问了?” 他早就看出许卿南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成心想逗逗她。 “我是在想,你究竟和哪位长辈关系能好些。”许卿南话刚出口,又感觉自己有些伤人,暗暗后悔。 慕昉南还真的仔细思考了起来:“好问题,没有。至少在京中应该是没有的。” 许卿南心说自己好歹有个崔叔母,还有个卫叔,等等卫虞能算她长辈吗?兴许算吧。 “没有不也挺好的吗?”慕昉南无所谓地耸肩,“长辈也不一定都是好的。世上人心难测,就连亲人也不例外。” 她看着身旁思绪深沉的少年,他的目光略过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投射到更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在慕昉南身上看见孤独的情绪,和那一年失去家人的她有些许相似。 礼乐奏起,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这场定亲礼终于结束。 许卿南刚回到房间,甫一推开门便被坐在桌边的卫虞吓了一跳。 “卫叔,我发现你还真是行踪不定,出人意料。” 卫虞提溜着一串葡萄站起来:“郡主要慢慢习惯,小人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说着他绕着许卿南走了一圈,自顾自地点点头:“郡主今日可是惊艳众人了,不出半日,全城都会知道您就是雪娘子。” “知便知了,反正我即将成亲的消息也会一并传出去的。”许卿南一副不在意的神情,“难不成我还怕别人惦记?” 卫虞看这丫头嘴也是真不饶人,只能笑笑转而说起了正事:“之前在后巷伏击郡主的那批人,荆白他们查到了,是黑市暗城那边的专职杀手,檀筝用了点小手段让当日留着的活口招了,雇他们的人是礼部侍郎袁衡。” “怎么又是礼部的人……”许卿南眉头紧蹙,之前的张柯便是礼部员外郎,如今又是侍郎,偏偏她的叔父许江宸就是礼部尚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次不太一样。上次的张柯背属新清流一派,而这个袁衡,他背属的就是定国公府崔氏一派。”卫虞斟酌着言语,“也就是说,他就是直属你叔父的部下。” 毕竟许江宸就是最出名的崔党官员之一,而这个袁衡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许卿南整个人像被什么砸了脑袋一般有些眩晕,只能问他:“那个袁衡,能抓来吗?” “他不见了。”卫虞叹了口气,“已经派人去找了。” 许卿南真想推开门去面对面质问她的叔父,可卫虞同样看出了她的想法:“郡主三思。” 她摇摇头,起身去了许江宸的书房。 夜色弥漫,但书房里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难道叔父今日早早便睡了?既然如此她只能先回别苑了。刚走出没两步便撞上了崔叔母,叔母看见她一个人在此也有些疑惑:“卿南是要找你叔父吗?” 见许卿南点头,崔梓和叹气道:“不巧了,你叔父半个时辰前刚刚离府,他有急事要出趟远门,三日后才能回来了。” “出远门?” 许卿南心中怀疑更甚,怎么所有的巧合都撞一起了?这绝不可能。 寻找叔父对峙无果,她只能先回房歇息。 卫虞已经不在房中,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许江宸不在。 桃夭为她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只等她沐浴更衣了。 许卿南泡在热水中缓缓放松着自己,这事看来也急不得。 桃夭在一旁静静地为她添热水,只不过这热雾缭绕也遮不住桃夭眉眼间的笑容。 “你今日和李赋去哪儿了,一整天都不见你?”许卿南勾唇,“还笑得这么开心。” 桃夭努着嘴:“什么也没有,郡主可不要乱想,是那个李赋带着奴婢一块儿在后院山园里射弹弓玩呢。” “好玩吗?” 桃夭点头如捣蒜:“好玩!” 许卿南挑眉看她:“看来那李赋逗得你很开心嘛,你觉着李赋怎么样?” “嗯,有点呆,还傻傻的,但是武功很高!” “哦,那你喜欢他吗?” 桃夭听懂了许卿南的调侃,连忙解释:“郡主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奴婢和李赋是绝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 桃夭想来想去也没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要说她喜欢李赋,似乎也没有。讨厌,也绝不可能。 “反正,就是普普通通的关系!”桃夭狠狠地往浴桶里添水,“郡主就是欺负奴婢嘴笨。” 水花溅了许卿南一脸,她连忙讨饶:“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桃夭这才肯继续好好地服侍自家女公子。不过许卿南其实也是在为桃夭着想,她自己前路都难说是好是坏,谋杀暗害日后说不定都是家常便饭,若是能让桃夭找到个好郎君得以托付,她或许才能放下心来。 转念一想,李赋这小子好像来路不明啊,他还说自己是被卫虞雇来的,看来也不是靠谱的。 算了,想想自己的婚姻,嫁人哪是什么万能之路啊,还是看桃夭自己的心意吧。 桃夭一边给许卿南披衣服一边喃喃道:“桃夭不嫁人,桃夭要一直陪着郡主!” 许卿南笑而不语,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第45章 数日后的清晨,许卿南睡梦中被惊醒,桃夭被她忽然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了?” “没事。”许卿南深吸一口气,她不知怎么的,居然在梦里梦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她面容清秀,头发散乱着快盖住脸,嘴里还喊着…喊着什么? 许卿南听不清,刚想凑近,对上女人绝望的双眼,她终于听清了女人的喊叫: 杀了我。 *********** 桃夭为她端来洗漱的用具,“郡主,刚刚二娘子让奴婢跟你说一声,今日在城郊景和庄有个赏景的集会,举办的人特地邀您前往。” 许卿南细眉微蹙:“这天启人怎么这么爱办这些个游玩的集会。” 桃夭知道自己女公子是不爱这些游玩宴饮的,在北境日日天寒地冻的,四野人烟稀少,哪有机会办这种活动。 “天启城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这些个贵族子弟又有钱有闲的,自然是爱办的。” 许卿南叹了口气,如今人家特地邀她过去,她要不去怕是驳了人家面子。 无奈,她只得吃完早膳后稍作打扮准备出门。 临走前,许卿南想起前晚没和卫虞说完的话,她原是想要卫虞替她查查她母族虞家的事情的,但是一时气愤被她忘记了。 她灵机一动,拿起陶埙吹了两声。 她四处张望,终于等到窗棂震动了几下。 可惜来的并不是卫虞,而是那天两个新暗卫之一的白眉少年。 “郡主有何吩咐?”荆白还是照例吹了一下他那缕碎发,许卿南努力回想他的名字,“那个……那个……” 荆白眨眨眼:“郡主直接叫我白眉吧,道上都这么叫。” “好,白眉,拜托你帮我查点东西。” “郡主想查什么?” 许卿南深呼吸片刻,悄声道:“查…十七年前被灭门的虞家。” 荆白眼中微微一惊,也没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定如您愿。” 荆白刚要翻窗出去,许卿南叫住他:“诶,白眉,卫虞去哪儿了?” 荆白果断摇头:“白眉不知。” 下一瞬,他已经不见了。 许卿南再次疑惑,这翻窗走是他们组织的必练秘诀吗?还是说,从这道窗出去会进到不一样的地方? 想着想着,她还真有些好奇,忍不住也走到那道窗边想试试翻出去会发生什么。 只是她前脚刚靠近窗户,许珍宁后脚便进了房间:“卿南阿姊,你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许卿南只得暂时搁置翻窗的计划,“好了,我们走吧。” 刚上马车,许贞怡还是照例给许卿南说了些关于这集会的注意事项。 许卿南这才明白这类在庄子里办的赏景集会大多都是庄主人为了庆贺自己的新庄宅落成而办的,跟乔迁酒有些许类似,内核却大有不同。 毕竟这种开在优美庄园中的游赏集会,一般都是邀请各位青年才俊和世家小姐来与会的。 许卿南百般不解,看来天启人还真是什么都能聚一聚啊。 “今日要去的景和庄来头不小,是四公主新买下的,全部又翻修了一遍,听闻里面的装饰都十分华丽呢。”许珍宁早就听小姐妹们说起过四公主的新庄子,如今终于可以去一探究竟了。 许卿南记得桃夭说起过是宴会的主人指定要她与会,那说来就是这四公主咯。 “四公主特意邀我去作甚?我好像都不曾与她见过面。” 许卿南看向许珍宁,后者也是一脸懵:“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想认识一下卿南阿姊,毕竟阿姊现在可是准世子妃了。” 许贞怡略微想了一下,摇摇头:“四公主是姜贵妃所出,性情蛮横,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也是,卿南阿姊还是小心些,别惹她不高兴就是了。”许珍宁点点头,“说起来,四公主与我之前跟阿姊提过的三大王还是龙凤胎呢。” 许卿南记起来了,之前珍宁盘点京中颇受欢迎的男子时说到过他,这位传闻中丰神俊朗,彬彬有礼的三大王。 不过她一次都没见过。 “今日四公主设宴,三大王应当也会来!” 许卿南忽然想起什么:“那,慕小王爷会来吗?” 许珍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和许贞怡相视一笑,随即告诉许卿南,慕小王爷平日是少参与这些集会的,毕竟他若参加,宴会指不定会被闹得鸡飞狗跳。 许卿南虽然放下心来,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慕昉南是个瘟神? 几人没再说这个话题,只是说回四公主,听闻她曾经怒休过一个未婚夫,似乎就是因为那准驸马说了她哥哥三大王几句。 “这对兄妹虽然性情截然相反,但是感情倒是非常深厚。” 许卿南是家中独女,对这种兄弟姊妹间的感情既陌生又有些向往。 没过多久,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压着嗓子低语: “三位女公子,景和庄到了。” 第25章 故意为之 景和庄坐落在幽静的半山腰上,四周环绕着天启城少见的枫树林。 天启城气候温暖,少种枫树,而这片山区气候温冷,恰好得以种枫树。 “如今的季节,枫树居然还红得正盛。”许卿南下车环视四周,红橙交错的一片片枫树林引入眼帘,和青山搭在一起,色彩斑斓,好不壮观。 第46章 许贞怡告诉她:“在天启城,人是分不清四季的。” 南盛的民谣里也唱过,天启城是“只听春雨不闻夏,但见秋景难遇冬”的地方。 许卿南轻轻拾起一片地上掉落的枫叶,奇怪,她一向对这些色彩鲜艳的东西无感,可今日见到枫叶却喜欢的很。 或许是因为,此物让她想起了故园的那颗老枫树。 它只会短暂地繁茂一段日子,北风一刮庭院中便是满地红叶。只不过后来这树越来越老,北境气候也愈发恶劣,她很少再能见到这么漂亮的枫叶。 许珍宁一直从外面观望着庄子里面的景象,她实在等不及想去看看四公主的园林到底有多精美。 “我们进去吧,卿南。” “嗯。” 许卿南点点头,把枫叶放回地上,转身和贞怡她们进了庄子。 景云庄最里的院房里设了一个巨大的汤浴,浴池里洒满了鲜花花瓣,季成昀捻起两片花瓣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人了还喜欢弄这些。” 刚沐浴完毕的少女穿着松垮的浴衣,一头及膝青丝自然垂下,她伸手撩开内室的帘子走出来:“阿兄是专挑我的毛病,这花瓣宫里的娘娘洗澡时也都会放,怎么到我这里就是幼稚了?” 季成昀抚过她的发顶:“你与她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少女笑得娇媚,她一双狐狸眼和她的兄长如出一辙,皆是继承了他们母亲的好基因。 龙凤胎面容完全相似的其实并不太多,但三大王季成昀和四公主季成妤这一对兄妹却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阿兄送你的庄子,喜欢吗?” 季成妤略有不满:“位置很好,就是原主人品味未免太差了些,这改修一番还是费了我不少心思。” “阿妤意思是阿兄也品味不好咯?” 季成妤笑了,兄妹二人特有的一点就是无论怎么笑都喜欢闭上眼睛,似乎这样会显得纯澈些。 “怎么会呢,说阿兄你不就是在说我自己?我只是说些内里设计罢了,阿兄当时又不一定注意得到这些。” 她点点季成昀的胸膛:“阿兄要我请的人,我请来了,能告诉我原因了吗?” “就是有些好奇,而且有些旧事要问问她。”他掐了一把妹妹的脸,“小孩子别多问。” 季成妤眼中一闪而过怀疑的目光,随即调侃他:“你可不要最后跟我说你要去和慕昉南抢新妇。” 季成昀皱眉:“你怎么老想到这些事情。怎么,嫉妒了?” “我需要嫉妒别人吗?”季成妤松开他的手,她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情。 “好了我的公主,快去梳妆吧。”季成昀哄着她坐到梳妆台前,这位活祖宗又闹着要他亲手画眉,他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拿起石黛笔依着往日的手法为她描眉。 四公主对这园林打造还真有自己的一番造诣,先不说这庭上横架几座拱桥的设计,就说这些金玉镶边的栋梁足以看出主人的豪横。 池上小亭也采用的是罕见的十二角亭,在亭上四望可以看见后面那仿商代鹿台性质的阁楼。 景和庄依山而建,最值得看的自然就是这里用真山水建的山园,许珍宁拉着两位姐姐往后面走,山园这里恰巧也是人群聚集之地,见许卿南来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四公主,三大王到!” 宴会主人已到,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移了。 “今日设宴,是为游赏景和庄,不知前院园林的风景各位可喜欢?” 许卿南终于见到了这位邀她的四公主,以及许珍宁提过的三大王。 她震惊的是这对兄妹几乎是长得一样,三大王虽个子高挑,但却是个男生女相的。相反妹妹四公主倒是五官稍稍硬挺些。 这一中和,就让二人更加相像了。 前面的一些人纷纷称赞起四公主的园林美景,更有甚者当众作诗,逗得四公主开心不已,赏了他一袋金叶子。 只是许卿南却捕捉到四公主被逗笑之后她身旁三大王眼中转瞬即逝的冷峻。 季成昀看着身旁故意气他的妹妹也是头疼不已,季成妤眯着眼笑:“今日邀各位前来,不止是看前院,后院山水亭榭也一样开放,希望各位玩得开心。” 众人很给面子地欢呼两声,随后在侍从的引领下进入后山。 季成妤在兄长耳边低语:“阿兄快去找人家叙旧吧!”说完她叫住刚刚吟诗的那位才子,邀他一同游赏。 那才子欣喜若狂,跟上四公主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夸赞她,夸赞她的庭院,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三大王那双阴鸷的眸子。 许卿南是跟着姊妹一同游览的,景和庄后山很大,其中也坐落着不少别致的轩阁,许卿南被其中一座建在小桥对面的小院子吸引了,那院子的设计,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许珍宁这时又说要去另一边看看,许卿南便说自己暂时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让她们姊妹俩先过去了。 等许贞怡她们走远了,许卿南拉着桃夭快步过了桥。 “郡主,您为何要特意来这儿?” 许卿南摇摇头,她总觉得这小院子很熟悉。推开院门,这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屋子,应该有人打理过所以并不显得脏乱,只是时间或许有些久远,这里的装潢应该还是几十年前的了。 第47章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一路走来的每个地方几乎都是被四公主特地翻新过的,唯有这个院子,与其他精美的阁楼格格不入。 她踏着院中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亭中草地长势很好。该修剪了,许卿南忽然想着。 她终于走到房门前,刚想推门,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别推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许卿南回头,桃夭见来人连忙行礼:“奴婢拜见三大王。” “给三大王请安。”许卿南看着眼前眯着眼露出微笑的少年,他面容几乎可以用漂亮形容,许卿南莫名想到,若是他是女娘,说不定也她还美。 季成昀睁眼,那双狐狸眼倒显得他有些许精明的意味了,“原来是北玉郡主啊,慕王世子与我一起长大,关系甚好,你既是他的新妇,以后就不必对着我行这等虚礼了。” 许卿南点点头,随即看向这房门:“三大王刚刚为何说这房门不能开?” 季成昀笑着解释:“我刚刚没认出世子妃,以为有人误闯,所以才制止。这房子是老房子了,很少有人来此,里面也都是些老东西。” “不过……”季成昀拖了个长音,“若是郡主想看,倒也是可以的。” “那就谢过三大王了。” 季成昀推开房门,许卿南缓缓走进去,这似乎只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屋子。 应该曾经是一个女子的卧房,房中还留着一个鎏金的梳妆台。 “三大王可知这屋子里住过谁?” 季成昀摇摇头:“这个我确实不知,不过这个庄子是我从已经告老还乡的江丞相手上购置的。” 江丞相?许卿南没怎么听说过,不过这么说就确实和她没关系了。 看来只是忽然的幻觉罢了。 许卿南眨眨眼,忽然看见梳妆台上一样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块方帕,就挂在梳妆台的一旁,因为太久没有人用过已经有些发黄,甚至生了霉菌。 可她还是能看见那方帕上绣着的花纹。 雪梅和……山茶花。 季成昀不甚在意地调侃着:“江丞相也算是大赚了一笔,当年他从虞家那里买下这庄子可没花多少。” 许卿南猛的回头,季成昀才恍然大悟似地反应过来:“啊呀,是我唐突了,竟忘了郡主的母亲是……先前虞家的女公子。” 他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许卿南摇摇头:“我阿母在我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我其实…不太了解她。” 她看着那块方帕,白山茶花,那是传闻中虞家的花纹。 只是十七年前便已再无虞家,因着那谋逆罪名,京中也再无白色山茶花。 “当年的事情,确实难以置信。”季成昀叹息,“我母妃与我说过,当年的骠骑将军虞之鹄是个正气凛然,胸怀君子之心的武将,绝不会是谋逆之人。” “我也听闻了。”许卿南看向季成昀。 后者似笑非笑:“郡主觉得可信吗?” “我信不信,重要吗?” 季成昀微微蹙眉:“若真是冤案,那当年之事岂不就是一个瞒天大谎!” 许卿南淡然:“三大王特地引我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她不是傻子,整座庄子只有这里没有被翻新,而又特地安排过人来清理,看似想伪装成时常有人打扫,但这些没被处理掉的日用品,却明晃晃地摆在显眼的地方。 显然是故意要叫她看出的。 例如,那条或许属于她母亲的方帕。 季成昀承认得很坦然:“确实是。” “三大王意欲何求?”许卿南瑞凤眸微眯,“或者说,您是想借我之手,做些什么呢?” 第26章 山雨欲来 慕王府别院,慕昉南今日醒得格外早。 他又梦见那个女人了。 慕昉南轻轻推开宅院大门,寂静的庭院里只有里间悠悠烛火摇晃。 床上女人似乎刚刚生产完不久,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额发。接生婆抱着孩子恭贺她说是个男孩,她却厌恶地推开那襁褓。 “别拿过来,我不想见到这个恶心的东西。” 接生婆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知道她喜欢这孩子,只能将他带离了卧房。 床上的女子面上淌着两行清泪,嘴里喃喃着:“一切都完了……” 画面一转,暖黄色的阳光从窗子外照进来,男婴躺在摇床里玩着拨浪鼓,嘴里“咿呀咿呀”地念着。 女人叫奶娘出去,自己则站在床边静静看着这个像奶团子一样软糯的孩子。 慕昉南一步步走近她,看她眼中少有的温柔与爱,只是对着那个幼年时一无所知的自己。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婴儿笑嘻嘻地抓住,嘴里还在咕囔着奇怪的声音。 女人的手慢慢滑向婴儿的脖子,婴儿一无所知的看着她,小手小脚扑腾着。 下一瞬,那双手忽然收紧,慕昉南心一惊,从噩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慌忙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没有感觉到异样才放下心来。 王有福一听动静就知道人是醒了,连忙叫人换上新的热水供他洗漱。 慕昉南吃过早膳便又进了书房,这几日他几乎都在里面研读各种政要记录。 “世子今日要继续看书吗?” 慕昉南挑眉,老王向来不过问这些,今日倒是忽然提了:“怎么了,有什么别的事吗?” 第48章 王有福便把四公主准备在景和庄大办集会的事情跟他说了,问他要不要也去看看。 慕昉南微微蹙眉:“那不是季成昀哄他妹妹开心买的庄子么,又没邀我我去作甚,扫人家兴致吗?” 虽然但是,王有福觉得自家世子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你不如去打听打听长宁公主如何了,她怕不是害了别的病。” 王有福急忙打断:“呸呸呸,世子莫要说倒霉话,公主只是那个癔症复发罢了。” “呵。”慕昉南冷笑,“希望如此。” 他昨夜刚派过暗卫去刺探消息,那长宁府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很少有人走动,煎药的屋子里也是空有动静没见过有人端药。 长宁根本就不在自己府上。 又是毫无痕迹悄无声息的动作,难不成又是许卿南的人? 这天启城各家的势力慕昉南几乎都摸清了,独独没料到许卿南身后居然还有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 这个女娘,的确出乎他意料。 “那世子继续看书吧,老奴原本还想说听闻郡主也会去,既然您没这个兴趣那就算了。” “你说什么?” 老王掩饰笑容,一脸惊讶:“世子您不知道吗?四公主可是特地邀郡主前往呢!”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王有福继续添油加醋:“但是呢,又有传言说其实是三大王假借四公主的名义邀请的。” 慕昉南对那对兄妹没有什么好印象,他思虑再三,决定起身去一趟景和庄看看。 临走前他又折回来:“王有福你怎么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在讹我。” 王有福咧开的嘴又抿回去:“世子明察,这都是四公主府采办的人说的,老奴今早恰好碰到罢了。” 慕昉南半信半疑,扬鞭往城外去了。 ********* 季成昀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他开门见山:“郡主果然聪慧过人,我所求只有一件事,便是希望郡主能和在下联手。” “三大王找错人了。”许卿南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介孤女,如今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日后嫁给世子也不过是个摆设,您觉得我能帮您什么呢?” 许卿南可不太敢相信面前这位性情难测的三大王。 许卿南的回答在季成昀意料之中,他没有应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起这间屋子的来历:“郡主先前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故意让您看见这屋子的,我就是在赌……” “赌什么?” 季成昀耸肩:“赌您会不会被这间故宅吸引。” 这几率并不大,毕竟许卿南其实对这里没有过多的记忆。 但是结果很明显,他赌成功了。 “郡主应该忘了吧,您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出生的。” 季成昀向她讲述了他听闻的那部分故事。 当年虞家因为长子虞之鹄叛国而惨遭灭门,虞之鸢被许家极力保下,她的父亲将她逐出了家谱,剥夺了虞姓,她才免遭一死。 “当时镇北侯府已经打算搬回封地,你母亲不便抛头露面,于是被安置在景和庄,那个时候这庄子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很安全。” 所以,她母亲就是在这儿度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许卿南也已听卫虞和崔叔母说过了。 “后来这宅子就被虞家十八系的某个旁亲拿去卖掉了。最后又机缘巧合地被我买下。” 机缘巧合?许卿南莫名地不相信他这个说法。 如此巧合,说是处心积虑也不为过了。 “三大王对这些旧事很感兴趣?” 季成昀看着她,嘴角一抹邪笑:“郡主难道不感兴趣吗?” 许卿南看出来了,这三大王显然是知道她在查十七年前的事。但那其实都是卫虞派人去做的,也不算是经她手,难道他在许府也安插了眼线? 许卿南愈发觉得此人不可信。 “三大王为何要查?”她并不觉得其中和他有什么必要联系,毕竟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他应该也才出生几个月。 季成昀闻言也是思考了片刻:“好问题,实不相瞒,我查此事只是为了解开疑问,我母族姜氏也曾在镇北侯麾下,与虞家将领共事,小时也有所耳闻。我并不觉得当年的事情有这么简单。” “哦?”只是为了解惑,这倒有点意思,“三大王真是有闲。” “看来郡主并不想跟我合作,无妨,做不成盟友,至少也想让郡主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季成昀笑着,“毕竟郡主现在做的事,可是要与京中无数人为敌的。” 季成昀一笑,那双狐狸眼眯起来,显得他莫名有些单纯:“我这样志同道合的人,不好找的。” 许卿南心中略微有些动摇了,他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而且,如果郡主想查虞家的事,我敢保证你现在手上的那批人不会好好帮你查的。” 许卿南面不改色,她又不相信季成昀的话了,卫虞曾和她说过他手下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绝不会被查到踪迹。 相对于这个一见面就让她感觉有些怪异的三大王,她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屡次帮她助她的卫虞。 “三大王说笑了。”许卿南淡淡一笑否认了他说的全部,她刚要离开,季成昀忽然提醒她:“郡主若是无事,千万不要在郊外久留。” 第49章 “谢三大王提醒,就不劳您挂心了。” 桃夭在院门外等了许久才见自家郡主出来,她迎上去:“郡主,您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啊?” “没事,就是看了些里面陈放的旧物。” 桃夭一脸不解:“这里面的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吗?” 许卿南摇摇头:“也没什么,走吧。” 谁知这些又是不是三大王故意拿来骗她的呢。 一声马嘶后,慕昉南停在了景和大门外,小厮连忙迎上去,虽然心里碎碎念道四公主好像没请慕王世子,但他人都在这儿了哪有拦的道理,也接过缰绳让人进去了。 慕昉南进门看见季成妤一贯的华丽风格,心中不由得数落起她的审美来。 “稀奇啊,我这小小宴会居然也能让您大驾光临。” 那装腔拿调的声音,慕昉南一听就知道是谁。 “怎么,来寻你新妇啊?”季成妤见他不应,但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她现在,应该和我皇兄在一起吧。” 慕昉南没想到王有福还真没骗他,心中有些怀疑:“他要作甚?” 季成妤瞥他一眼:“这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怕我皇兄比你有魅力勾走你的新妇?别担心,阿兄他不喜欢那样寡淡的女人。” 寡淡?慕昉南扫她一眼,这丫头不会以为每个女娘都得和她一样娇艳妖娆像只花鸟才叫美吧。 “四公主还是少说别人,多仔细自己这张嘴,我可不怕你的好,阿,兄。” 季成妤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两年前说他是野种时被他扇过的耳光可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她父皇不知道多么宠爱这个“世子爷”,她挨了慕昉南一巴掌又挨了她父皇一巴掌,好在阿兄还能陪着她。 她自诩自己已经是个疯子,但她更怕慕昉南这种不要命的疯子。 “她应该在后院,你自己去找吧。” 慕昉南迈步走向后院,却不知道此刻许卿南已从后院离开了。 迎面就碰上了已经要回前院的季成昀。 “世子殿下。” 慕昉南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季成昀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提醒他:“世子若是要找北玉郡主,她方才说身体不适,此刻已经从后门走了。” “多久之前的事?” “大概一柱香前。” 慕昉南继续往前,逆着一路的人流往后门走。景和庄后门通的那条路并不算光明大道,反而算半条山路。 刚走出没两步,他左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第27章 劫杀 许卿南从旧屋出来后不久就碰上了折返回来的许贞怡姐妹, 这是三大王设的局,既然已经和他见过了,她也不欲在此久留。 “贞怡阿姊, 我身体不大舒服, 想先回府了。”许卿南微带倦意地揉揉太阳穴, 嘴角挂着抱歉的笑。 许贞怡想到这几天许卿南为定亲宴忙碌应该也很辛苦,于是便让她先行回府:“那卿南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帮你跟郡主说一声,再坐这边安排的马车回去就好。” “多谢贞怡阿姊。” 马车停在后院的马厩,四公主府中的红袍侍女负责给她俩带路。 许卿南看了看侍女的服饰, 不愧是四公主, 连手下侍女的穿着都如此华贵。 “郡主。”守在马车上的李赋跳下车, “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有些乏了, 我们回府吧。”李赋没有多问,只是用眼神和桃夭交流。 奈何桃夭也是毫不知情。 两个人挤眉弄眼让许卿南忍俊不禁:“别玩了, 走吧。” “郡主慢走。”红袍侍女微微福身, “对了, 现在前院大门车多人多得很,郡主要是怕麻烦, 后门往左拐直走一段路, 也可以回到大道,而且还是条近道。” 许卿南点头:“好,多谢。” 李赋扬鞭驱动马车,侧头问车上的人:“郡主,那我们是抄小道还是走原路啊?” “原路人多吗?”许卿南想了想, “那小道你可熟悉?” 李赋年纪并不大,京郊也只来过几次, 不过这条小道他确实走过:“回郡主,之前回京走过这里,算段山路。不过除了路上树多有些暗,也不算难走。” 许卿南想起侍女说前门现在有些拥挤,几经思考后敲定主意往左拐。而且她提前离开也没跟四公主亲自请辞,还是悄悄走好些。 桃夭一双圆眼提溜着转,凑近她:“郡主,那屋子里的旧物是不是让您伤心了呀?” “没有,不是这样的。” 桃夭鼓着腮帮子:“可桃夭看出来了,郡主不开心,从屋子里出来以后就不开心。” 许卿南揉揉她头上两个毛团子:“傻桃夭,别担心了,我只是累了。” 桃夭看着自家郡主,她们才到天启多久啊,就经历了这么多变故。 她大概知道许卿南在查什么事情,但也不太清楚内情,毕竟她只是个笨笨的丫鬟。 可是她还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开心些。 “郡主,回府之后您能陪桃夭去射弹弓吗?咱们来比赛!” 许卿南犹豫片刻,笑着点点头:“好啊,只不过你大概是会输给我。” 车外赶车的李赋听见“弹弓”二字立马来了精神:“郡主也带上小人呗,小人的技术可比桃夭好多了。” 第50章 桃夭不甘示弱:“切,你还是别吹牛了,就你那个水平,还不如我呢。” “嘿,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笑我了。”李赋撇嘴,“待会儿好好比试比试。” “奉陪到底!” 许卿南看他俩拌嘴,不合时宜地想起明明一开始桃夭叫的是她吧? 看来这回还是她变多余了。 许卿南侧头,伸手掀开了帘子想看看这山路到底是什么样的。才刚掀起一角,一道锋利的箭矢高速穿过她的手边。 “啊!”这一支箭把桃夭吓得不轻,李赋眉头紧皱,周围埋伏着一波弓箭手。 前方已经无法通行,他极速调转车头,想要回到景和庄附近求援,没想到刺客从后面正包抄过来。 许卿南自然知道这是又中圈套了,此刻她手无寸铁,只能吹响陶埙。 “郡主小心!” 李赋一边赶着马车驶进一旁的树林一边提醒她,“这些箭手可能会通过这乐声听出您在车上的位置。” 说完,李赋从怀中抽出一支小的飞云箭拉开在半空炸开。 马车在树林中横冲直撞,刺客也被她们甩了一段距离。 还没等许卿南松一口气,几匹马儿突然发狂起来,猛地一甩连车带她们直直砸到树上。 “这地方不对劲!”李赋嗅嗅附近的空气,是能让人和动物失去清醒的斥夷香,“郡主,桃夭,你们快捂住口鼻!” 李赋尽力屏住呼吸,同时想要稳住发狂的马,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马车终究还是被挣脱了。 刺客还在追他们,并且也早早设下了埋伏,今日……怕是一场苦战。 许卿南也知道现在必须下车了,不下车就是原地等死。她牵着桃夭的手,三人开始徒步在树林中逃跑。 后面的刺客发现他们中招了,也开始一边追一边搭弓射箭。 李赋在最后面断后,时不时回身用刀去砍飞来的箭矢。 三人暂时躲到一棵大树后,李赋要许卿南把外袍给他:“郡主,我去引开他们,你和桃夭往东边跑,一直跑会看到一条河,顺着河就可以走到有人的村落了。” 许卿南内心不想让李赋冒这样的险,桃夭却开口劝她:“只能这样了,郡主。” 李赋扯了个笑容:“郡主放心,小人命大的很,不会有事的。” 刺客越来越近,李赋披上外袍散开头发,立马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那边!快追!” 许卿南趁机带着桃夭往李赋说的方向跑,刺客中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只剩一个人,回头一看便瞧见了两个移动的身影:“那边也有!分开追!” 桃夭吓得有些腿抖,背后射来的冷箭频频擦过衣袖,她脚一滑,连带着许卿南也被她带着滚下了一遍的山坡。 坡上的坚石木丛刮得她俩浑身上下添了不少口子,桃夭紧紧护着她的女公子,心里懊悔万分。 “她们应该在下面!” 刺客也看见她们滚下去了,很快就会找到她们。桃夭一咬牙,将自己的头发和许卿南的头发都解开,把自己的外袍甩到了许卿南身上。 还没等许卿南反应过来,桃夭站起来大喊道:“你这个奴婢居然不护着自己主子,自己滚吧!” 说着桃夭就往西边跑去,许卿南想拦住她却又没有办法,只能爬起来往另一边逃跑。 两个人都没穿外袍,跑动中又看不清脸,刺客自然而然以为桃夭就是“郡主”,一下坡就往西追去。 只有最后那个的刺客感觉不妙,转头去追了往东跑的少女。 许卿南感觉到后面还是有人在追她,如果刺客放箭她有很大概率会中箭。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又有一片树林。 许卿南来不及思考,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那片幽林。 这里阴暗得有些诡异,她迟来地感觉身上伤口带来的剧痛,许卿南几乎没有力气再逃跑。 她只能跑到一棵巨树背后暂时躲着。 刺客也跟着进了幽林,他放轻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手上的弓始终搭着一支箭。 右边的草丛忽然有些惊动,他下意识的射了一箭,下一瞬,一只猛虎怒吼着冲出来扑到他身上。 老虎或许嗅到了许卿南身上的血味而来,没想到刺客先激怒了它。 虽然许卿南没想明白这儿为什么会有老虎,但猛兽的出现还是让她清醒过来。 她强撑着爬起来,眼下幽林的入口已经不能返回,她只能继续往前跑。 许卿南不确定这里是否还有第二只或者更多猛兽,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出口。 但她知道,她已经毫无退路了。 她或许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不应该自以为是地以为能查清当年的事情,不应该走这条近道,不应该……来到天启城。 许卿南发现自己开始回忆很多事情。 是生命即将结束之前的走马灯吗?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困难,直到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许卿南!” 少年急促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许卿南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慕昉南翻身下马,快速跑向许卿南。 第51章 他临到门口回去拉着三大王一起赶到那条小路,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深深的车辙。 他顺着方向看向树林深处,三大王也知道事情不妙,立即去叫齐所有家丁和侍卫都过来搜查。 慕昉南心中的不安预感愈发强烈,他没有再等,直接骑马进了树林。 在路上他看见了碎裂的马车,不用猜也知道就是许府的马车,上面已经没有人了。 慕昉南的马忽然有些躁动,他只得骑上马先继续往前。看完姐文就来蔻羣八罢叁零弃七伍伞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味道过去发现是被猛兽攻击过的马。 林边忽然传来微弱的惨叫声,慕昉南循着声音往东行进,误打误撞在幽林另一端撞上了刚逃出来的许卿南。 “慕昉南……”许卿南终于见到了一个活人,认识的活人。 刚刚死里逃生的她紧紧抱着这根救命稻草:“快,救桃夭!还有李赋!他们……他们两个……” “好,季成昀的人在找了,他们会没事的。”慕昉南试图稳定她情绪,许卿南摇头:“他们不知道桃夭跑去哪里了,快点,我带你们去。” 慕昉南看她衣衫不整,用自己的披风把人裹住,将她扶上马,一同离开幽林。一出去就进来的地方碰到了季成昀,他显然也有些愧疚。 “看来,景云庄里也有问题。”他叹了口气,慕昉南没空搭理他,叫他们跟上自己。 许卿南指着西边的开阔地,刚刚桃夭就是往这边跑了,那个丫头又不聪明,跑得也不快,万一…… 许卿南不敢再想,可是环顾四周只有茂密的一片片灌木丛被,什么人也没有。 慕昉南下了马,本来想让她好好在马上待着不要乱动,可许卿南忽然忘记伤痛般硬要下马,在一旁的地上捡起了一根簪子。 那是桃夭刚刚从她头上拔下来的那根,此刻上面沾满鲜血。 难道桃夭已经……不,不可能。 箭矢破空的声音太过细微,许卿南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女公子小心!” 熟悉的声音出现,桃夭猛地将她扑倒,躲过了这惊心一箭。 “桃夭!”许卿南喜极而泣,“你还活着!” “女公子,我就躲在灌木丛里,好在他们一时没有找到我,不过刚刚你们来了他们也躲起来了。” 侍卫纷纷拔剑守卫,开始四下搜查潜伏的刺客。慕昉南让她们两个上马,好护送她们离开。 桃夭先上了马,许卿南握紧她的手,心中有些庆幸。 还好,总算是把人找回来了。 “等等!” 慕昉南来不及叫停,刺客猛地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射出一箭,竟已直直穿进了桃夭的胸膛。 下一秒,侍卫手起刀落,刺客人头落地。 桃夭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箭羽,她的背后露出带血的箭头,还在慢慢往外滴血。 “女公子……” 许卿南胸口也是一阵刺痛,只能勉强接住从马上摔下的桃夭。 怀中人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逝,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阻断了她的言语,许卿南只能无声地落泪。 整个人都在颤抖。 “女公子……不…不要哭……” 桃夭无法替她拭去眼泪,只能用尽浑身所有力气,将腰上的锦囊取下来,递给她。 许卿南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立马打开。 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的那一刻,她潸然泪下。 那是一片枫叶。 第28章 桃之夭折 那枫叶红得似火, 是桃夭在许卿南放下那片叶子后偷偷折回去捡的。 虽然许卿南没有明说,但是她看得出来女公子一定是想家了,因为她们在北境的家里也有这么一棵枫树。 桃夭想着, 她要把这片枫叶捡回去做成书签送给女公子, 这样也算是给她一份慰藉。 只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北境。 虽然女公子说这边也很好, 北境又冷人又少,很无聊。可是桃夭心里清楚,女公子其实和她一样也怀念北境无忧无虑的日子,在那里可以骑马可以射箭,一点儿也不比天启差。 桃夭眼前闪过一幕幕在北境的日子, 她初见女公子的时候才十一岁, 是老侯爷把她带到了女公子身边, 要她以后陪着女公子。 那些美好记忆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许卿南害怕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女公子……”桃夭握着许卿南的手蓦然收紧, 她瞪着双眼“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桃夭…” “桃夭!桃夭!”迟来的李赋挣开荆白的搀扶, 拖着伤躯爬到她身边。 李赋双眼通红地看着她胸口的箭矢, 嘴里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我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李赋其实也是死里逃生, 荆白他们赶到的时候,他虽然撂倒了几个人但是腿上和肩膀都中箭了,身上也有不少刀伤。 刺客将李赋摁住要杀他时,荆白果断一飞刀过去扎进刺客的脖子,这才救下他。 第52章 李赋握住桃夭的手, 这个总是爱和她犟嘴的少年第一次体会了剜心之痛是什么感觉,眼泪糊了一脸, 却还是止不住。 桃夭摇摇头:“不…怪你…” 她最后看向她最依恋的那个人,“女公子……你要…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死以后,能不能……把我…把我送回……”桃夭收紧的手缓缓松开,她喉间最后的音节随风飘逝: “……北境。” 桃夭合上了双眼,平日自诩最为冷静的许卿南第一次感到全身心的崩溃,这和大父病逝时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那时她只有悲伤与不舍,现在她多了一些绝望与愤怒。 “桃夭!”许卿南对着天空哀鸣,她想质问苍天,为什么偏偏夺走了她身边最后至亲至爱之人。 忽然出现的这几个人让侍卫高度戒备,慕昉南不忍去看那边悲惨的画面,只能警觉地审视着面前这个造型浮夸的白眉男。 这些就是许卿南手底下的人? 荆白也不甘示弱,蔑视地看着慕昉南。 “老大。”原本在默哀的檀筝先一步发现了卫虞的出现,慕昉南皱着眉,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这批人的头目。 卫虞看出慕昉南对他的敌意,淡淡道:“世子殿下不必担心,这些人和小人一样都是尚书大人安排给郡主的侍卫。其余刺客已经都被解决了。” “许尚书安排的侍卫?”慕昉南眼中略带怀疑与愠怒,“连郡主都保护不好,叫什么侍卫。” “小人失职,请世子殿下恕罪。” 卫虞跪了下来,慕昉南冷哼一声:“这么废物,我看还是要让许尚书把你们换掉。” 卫虞面无表情,他现在必须要过去见到许卿南,他起身:“这件事,只能看郡主的意思。” 慕昉南静静看着他,没有再挡。 “郡主……” 许卿南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她完全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中,直到听到了卫虞的声音。 “卫叔……” 她眼睛红肿,卫虞小心地拿出手帕替她擦泪:“小人该死,没有第一时间赶到。” “卫叔,你去查,查到底是谁!……是谁派的人!”她揪着卫虞的衣袖,哭的像个孩子。 卫虞也在查,到底是谁派的人还事先干掉了他手下的暗卫,他连忙点头:“郡主放心,小人一定会把他抓出来!” “不够,杀了他!卫叔,你帮我杀了他!”许卿南情绪几乎失控,她看着怀里的桃夭,“他害死了桃夭!答应我,卫叔……” “郡主,我们一定会将那人千刀万剐的。”檀筝也蹲下来尽力安慰着她,许卿南近乎脱力,檀筝摇摇头:“老大,郡主快昏迷了,得赶紧去把伤口给处理了。” “好,你来背郡主。” 檀筝轻柔地把桃夭的尸体从许卿南怀里接过来放在地上平躺,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七留留五另巴爸儿污紧接着在卫虞的帮助下把已经虚脱的许卿南背了起来。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慕昉南不善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移动,卫虞正准备抱起桃夭,檀筝便应道:“回世子殿下,郡主受的伤不轻,需要立马医治。” “那带去给我府上让太医处理吧。” 檀筝看了看卫虞,后者似乎没有把慕昉南放在眼里,抱着桃夭就走:“世子,恕难从命。” 荆白认命地把自己那哭成泪人的兄弟李赋扶起来。看见慕昉南还想再拦,李赋突然开口道:“世子殿下,我们不是坏人,府上也有医生,您大可把太医请到许府,请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慕昉南愣了一下,这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既然她现在有人管,那自己还在这里作甚? 他愤愤地甩袖离开,三大王看形势不妙,也赶紧跟上离开了。 卫虞一行人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回到了许府。 许卿南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身上的伤口都被一一处理包扎好了,动起来也有些许艰难。 “郡主小心些。”檀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许卿南看看周围,迷迷糊糊问道:“桃夭呢?” 檀筝帮她掖好被子,“老大派人去给桃夭姑娘整理遗容了,但是究竟是怎么个葬法,老大说看郡主您的意思。” 许卿南已经哭够了,早就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摇摇头:“火葬吧,把骨灰带回北境去。” 桃夭说了,她想要回家。 生前没法满足她,如今也必须让她魂归故土。 “是。” 许卿南此刻的平静与白日里她歇斯底里的悲伤有些反差过大,檀筝也有些担心她心里会有问题。 “郡主…节哀。” 许卿南愣了一会儿,忽然问起桃夭最后给她的枫叶在哪里,檀筝指了指床头柜,那个染血的粉色锦囊就摆在面上。 许卿南拿起锦囊,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涩得像针扎一样疼,她闭上眼,把锦囊紧紧护在胸口。 “李赋还好吗?” 檀筝沉默片刻,“他还活着,就是没了半条腿。” 第53章 许卿南也可怜那少年,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他确实真心待她和桃夭的。 她还曾经想过撮合两人,没想到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卫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此时的许卿南已经清醒过来,她回忆起那天的那个指路的红袍侍女,卫虞点点头:“那个人昨晚就被发现死在景和庄外的水渠里了,应该是那边杀人灭口了。” “和三大王四公主有关吗?” 卫虞摇摇头:“不好说,不过大概率不是,这次的刺客都是袁衡的亲卫,据情报来看,这对兄妹和这个礼部侍郎并没有太多交集。” “而且,他们俩应该没有动机和您为敌吧。” 许卿南冷笑:“不见得。三大王找过我了,他也在查当年的事情,而且他知道你们的存在。” 卫虞眉头紧锁,许卿南看着他:“你和他认识吗?” “可能以前替他办过事吧。”卫虞的回复模棱两可,许卿南没有再追问,只是问他袁衡的下落。 “荆白他们……” “老大!郡主!”卫虞话未说完,荆白已经从窗外跳进来了,卫虞眉眼间带了几分怒意,荆白默默低头。 “什么事?” 卫虞看向他,后者斟酌片刻看向许卿南:“袁衡抓到了。” 许卿南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她看着卫虞,意思非常明了。 “郡主,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好,不如还是……” 卫虞当然明白她是想去一同审审那个袁衡,但她昨天才经历大喜大悲,失而复得后再失去,这样巨大的打击让他很担心许卿南的身体。 许卿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要去。” 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许卿南被刺杀这件事情众人都没有隐瞒,毕竟当时慕昉南和三大王都在场,回来之后许家人也必定会发现。 崔叔母是最担心许卿南的那个,但是许卿南谢绝了她以及贞怡珍宁等所有人的探望。 崔叔母也明白她骤然失去了最亲密的侍女,心中正是伤心之时,便也下令不让闲杂人靠近别苑。 一切准备稳妥 ,巳时一刻,卫虞派檀筝带着许卿南悄悄离开,上了另一辆马车。 路上许卿南看着檀筝和她手中时刻握着的长刀,忽然问她:“你是为什么做这个呢?” “嗯?”檀筝有些反应不过来,许卿南居然和她搭话了,“回郡主,小人自幼没了父母,流落街头时被老大捡回来的。” “原来如此。”许卿南点点头,“那你一定很相信他。” 许卿南这话里有话的感觉让檀筝心生不妙,郡主这是……怀疑老大了? “郡主,老大是个很好的人,他既答应保护您,做您的侍卫,就一定不会食言。昨日,真的是个意外……” “好了,我知道了。” 檀筝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嘴太笨,不会说话,这下又刺痛到郡主,便只好噤声。 许卿南望着窗外,她只是忽然有些迷茫,三大王的话,她现在也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她相信卫虞不会害她,但她不一定相信他没骗过她。 这一切都太混乱了。 马车停在了凤仙居后院的门口,这里不仅是凤仙居的仓库,地下还被卫虞打造成了专门的地牢。 这里并不算脏乱,但许卿南还是得捂着口鼻才能进去。 地牢里此时只关了一个人,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礼部侍郎,袁衡。” 他显然已经经历了好几轮拷打,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见到许卿南来了,嘴角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终于等到女公子了,您命格果然够硬。” 许卿南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瞬,袁衡敛去笑容:“不过您放心,下一次您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第29章 骗局 没等许卿南说话, 卫虞先上前狠踹了他一脚。袁衡吃痛般闷叫一声,嘴角又溢出鲜血。 许卿南看着他,她那双瑞凤眼里冰冷得毫无情绪, 似乎是将眼前的人看作一个恶心而无用的垃圾。 卫虞抬眼, 两边守着的侍卫中走出一个人:“郡主, 老大,我们已经审过三遍了,这家伙什么也不肯说。” 男人皱眉:“把他的家人一并抓来,看看他说不说。” “老大,此人既无家室, 也无亲属……” 袁衡确实很特殊, 寒门出身, 是个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当时参加科举后被许江宸所赏识,一路提拔到侍郎。 袁衡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似乎在嘲讽他们的无能为力。 许卿南淡淡地说出残忍的话语:“既然是没有价值的废人, 那就把他的四肢都给我砍了。别让他死, 要一点点,一段段地砍下来, 最后再放几只野狗, 让他好好地享受。” 说完她就要走,完全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 “等等…”袁衡见她真的要走,顿时有点慌了,“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 许卿南上下打量他,冷笑:“这重要吗?像你这种级别的废物, 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可能你被你主子卖了都不知道, 你觉得你的话很有价值吗?” 第54章 “你!”袁衡隐隐有些被激怒,许卿南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他这样的出身和经历,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自卑,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贬低他最在乎的就是攻击他的最好方式。 “连话都不会说,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的礼部侍郎,怕也是行贿得来的吧。” “你胡说!”袁衡愤怒地看着她,声音几近怒吼,“你以为我和你们这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权贵是一丘之貉吗!” 许卿南转回身,也没生气,只是摇头:“你当然和我们不一样,因为你是出身低贱的蠢货。” 袁衡怒意达到了顶峰:“我堂堂两榜进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蠢!你这种以色侍人妖媚众生的小女子,才真真是南盛的祸水!” 许卿南没被激怒,卫虞倒是想拿东西抽烂那家伙的嘴,许卿南拦住他,摇摇头。 “呵,两榜进士,才华出众…那怎么沦落到来和我这等小女子为敌呢?袁侍郎就没有自己的政治抱负,没有自己的心中大志吗?你这种无政绩无谋略的废物,实在不值得我花费时间。” 袁衡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只能狂怒着嘶吼,他知道他今天活不成了,可是许卿南却让他发现他为官数载确实无所作为。明明他的才华远不止于此! “袁侍郎,你是被你主子害了呀。”许卿南叹气,准备离开。 “不是……不是这样的。”袁衡像丢了魂一般喃喃道,“我不是毫无用处的,是他们说的,我在做的是可以挽救南盛的事情。” 这真是许卿南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原来我这么厉害,能让整个南盛都因我覆灭。” “整个天启城,都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袁衡沉默片刻,“你杀了我吧。” 类似的话,许卿南似乎听当初的张柯说过一边,她看似无心地提起:“原来你和张柯是一派的。” “谁跟他是一党!他就是根墙头草!” “哦?”许卿南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袁衡虽然不愿提及自己,但是对于张柯尤为嗤之以鼻。 “张柯那厮,表面上装得清高,自诩新清流一党,一心效忠君王。呵,实际背地里和慕王一党,长公主一党皆有牵连。” 袁衡明显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十分瞧不起张柯。 但如今看来当日的张柯也没有暴露自己的真主,或许他根本就是别党安插在新清流里的奸细。 “袁大人如何知晓?” “呵,尚书大人在各党派之中也安插了人手,我们无所不知!” 许卿南大概已经明白了,袁衡并没有第二党派,那指使他的人必定就是崔党之人,而且和她的好叔父脱不了干系。 袁衡迟来地发觉自己失言了,但从他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早知如此,他后悔没有模糊一番,将脏水泼向别党。 许卿南见他已经反应过来,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明白了。 “就这样吧。”她干脆利落地转身,不忘叮嘱旁人:“把人处理得干净些。” 檀筝护着她离开,卫虞偏头,“就按郡主说的办。” “是。” 檀筝有些担心许卿南的身体是否还吃得消,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我没事,不必担心。” 许卿南知道现在在别人心中她很脆弱,但是她亦不得不成长起来,她还要拼尽全力地在这里活下来。 晚膳她没有吃多少,她一心惦记着今夜桃夭火葬的事情,实在食难下咽。 荆白带人在京郊庄子里准备好了树枝堆,小心翼翼地和带人把桃夭的遗体放了上去。 少女的肤色紫白,许卿南最后和桃夭告了别。 桃夭与她一起长大,一直以来在她心里这个丫头有些调皮,但心性纯良。从前在北境,她常常说桃夭胆子小,可是到天启城的这段日子里,桃夭却护了她一次又一次。 许卿南那双酸涩的眼睛还是止不住地流泪,她不舍地与少女额头相贴。 “对不起,桃夭。”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桃夭还在她面前活蹦乱跳,还能跟李赋掐架斗嘴。 时辰到了,她再依恋也不得不看着树枝堆被一把火点燃。 熊熊烈火吞噬了桃夭,也吞噬了往日的许卿南。 李赋没了一条腿但在兄弟的搀扶下也来了,他看着风扬起的火星,用拐杖缓缓走向前,最后将一把精致的弹弓扔进了火堆了。 “你先拿着,等以后我们再见面了,再好好切磋。”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的李赋却哭得一塌糊涂,荆白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抚着他的背安慰他。 这场火烧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天色已晚,收集好桃夭的骨灰后卫虞便叫人把许卿南送回许府。 马车行至大门时,许卿南看见了正准备驱往马厩的另一辆马车。 许卿南绝不会认错,是她的叔父许江宸回来了。 呵,真又是一个大“巧合”。袁衡前脚被抓,后脚她就赶回来了。 檀筝看出许卿南的想法,想劝她还是不要直接对峙,但又明白凭女公子现在的情绪,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第55章 许卿南自然不会错过,她就是要当面和她的好叔父谈谈。 许江宸去卧房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去书房,崔梓和替他整理好衣领:“卿南这孩子真是命苦,昨日去京郊赴宴居然遭人刺杀,阿宸……” 许江宸握住她的手,“不要担心,我会派人查清楚的。” 崔梓和看着自家郎君略显疲惫的眉眼:“嗯。你还要去书房吗,不然歇息吧。” “不了,我还有要紧事。” “那好。” 许江宸又安抚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离开卧房,但还没走到便看见里面的悠悠烛光。 是谁? 许江宸心里已有答案。 许卿南坐在书房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推门走进来的叔父。 “卿南,夜既深了怎么还不睡,待会儿生病就不好了。” 许江宸露出关怀的模样,许卿南叹道:“叔父多虑了,侄女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怎么还会害怕生病呢。倒是叔父,怎么现在就匆忙赶回来了?” 她话里有话,许江宸沉默着走向书桌,缓缓坐下:“昨日的事,我会好好查清的。” “袁衡死了,叔父知道了吗?”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许江宸手却不自觉颤了一下:“猜到了。” “此事,叔父知情吗?” 她的眼神异常冰冷,他们自那一夜的谈话后关系本就已经是降至冰点,而今这一件事 怕就是个开山斧,要直接劈裂二人仅剩的叔侄之情。 “我说我不知,卿南可会相信?” 许江宸一开始的确不知情,上面一封急信调他去京外找到袁衡,第一次长宁公主府的刺杀他也是事后得知,被调走之前他也对景云庄的谋划一概不知。 如今国公府有意架空他,他现在在崔党内部也是如履薄冰。 “叔父曾说您不会害我,我相信了。”许卿南声音都有些颤抖,她头上还别着一朵白花,那会让她时时刻刻想起死去的桃夭。 许江宸攥紧手中的毛笔,他何尝不知自己也伤害了她。 “叔父,您能告诉我,在此之前崔党对我的计划吗?” 叔父曾说他身不由己,她当时以为是皇家逼迫,如今看了,其实是崔党另有谋划。 “交易和阴谋,都有。”许江宸双眼猩红,他摇摇头,“这是一场局。是崔党想要让你永远没有查下去的可能性。 ” “所以您拉我入局也不是所谓的要保护我,对吗?”许卿南的每一句话刺痛着自己和面前的男人,“你只是为你自己的前途和地位,是吗?” 见许江宸一言不发,许卿南情绪罕见的激动起来:“不想让我查,就让我老死在北境不行吗?为什么要骗我到天启?想杀我,就在北境了结我啊,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让我死在这座不属于我的城里!” 她看着这个一开始说要照顾她,把她当亲人的男人,眼中满是失望。 “许卿南,你太天真了!” 许江宸几近发怒似地看着她,“你以为这个局是我一己之力设的吗?你知道有多少党派牵扯其中?我说过,你在北境同样不安全,你也绝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在北境老死!” “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要你查。” 许江宸的眼中忽然带了几分怜悯,这种感觉让许卿南并不好受,“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局,就是那几党人为了彼此之间的利益争斗而设下的,你和当年的旧案都是其中关键。” 许卿南这才明白,原来她所失去的、经历的,都只是因为做了这一枚悲哀的棋子。 许江宸想了又想,似乎在想该不该告诉她,最后还是开口:“而且,一开始并不是我主动要邀你来天启。” “什么意思?” 许江宸摇摇头,不愿再说。她猛然想起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她永远不会怀疑的人。 “不…不可能!”许卿南不可置信地摇头,“这……怎么可能!”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书房,许江宸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悲伤更甚。 * 卫虞回来的时候,许卿南已经在床边靠了许久。见他来了,檀筝无声地摇摇头,卫虞顿时明了。 他刚要走,忽然被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 “卫叔,我有事要问你。” 卫虞左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他回过身:“郡主请说。” 许卿南那双淡漠的眸子望着他,她似乎非常冷静,眼中却有着隐隐的绝望: “四年前,隆德四年,你在哪里?” 第30章 高烧 隆德四年, 许卿南十三岁。 那一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情,许卿南脑袋晕沉沉的,努力想要回忆起更多。 可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卫虞曾和她说过, 他是在四年前接到了保护她的任务。 “郡主……”卫虞面色有些凝重, 他沉默着, 卧房中静可闻针。 许卿南不看他,却颤抖着声音:“我再问一遍,你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在哪里?” 檀筝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卫虞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四年前,小人在…北境幽州……” 第56章 卫虞顿了一下, 声音中流露不易察觉的颤音:“镇北侯府。” 终于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许卿南缓缓闭上眼, 冰冷的眼泪淌满她的脸庞。 她笑着, 却比哭更悲切:“派你来的人,原就是我的大父…镇北侯许昌黎。” 许卿南怎么也不敢相信, 是她敬爱的大父亲手送她进了这个局。 “郡主, 您要明白, 老侯爷也是为了您好,小人就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而来的。” “为我好?”许卿南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 “为我好就是把我送来天启?他可问过我一句, 我究竟愿不愿意!” 许卿南双眼噙泪,满目失望:“卫叔,我原是相信你的,可现在连你也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卫虞心中也懊悔, 他原以为这样能让许卿南少些痛苦,却忘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她总有一天会发现一切的真相。 “怎么, 你也有你的不得已吗?”她冷笑着。 “郡主,小人罪该万死。”他双膝跪下,俯在地上反复地向少女道歉,许卿南知道追究这些如今也是无用,只是摆摆手。 “卫叔,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太累了,脑子里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烧得她头疼。 叔父的苦笑,卫叔的道歉,大父临终前让她千万照顾好自己的嘱托……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实在是已经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了。 她晕沉着,躺回床上。 “是。” 卫虞替她关上门,回过头,眼底的愧疚转瞬消逝。 檀筝一直守在院中,见他出来迎上去低声询问:“老大,郡主怎么样?” “让她一个人休息休息吧。” 檀筝试探着问他:“您的身份,郡主知道了吗?” “没有。”卫虞摇头,紧接着目光一凛,“她不需要知道,也绝不能知道。” “为什么?”檀筝有些着急,第一次反问了他,“郡主刚刚失去了桃夭,又和那个许江宸吵了一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跟她坦白您是她的……” “闭嘴。”卫虞明显带了怒意,“她已经知道老侯爷的事情了,如果我现在坦白,你觉得她是会开心还是更崩溃?” 檀筝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难道欺骗就能解决问题吗?老侯爷不也是犯了这样的错吗。” “我们的谋划还没有完成,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我会告诉她的。” 卫虞心里也没底,因为他无比确定,等到他设的局完成的那一天,许卿南一定会恨他入骨。 如果真到那一步,他宁可她永远不知道。 卫虞看着一言不发的檀筝,丹凤眼微眯:“檀筝,你僭越了。” “属下知错。”檀筝单膝跪下,卫虞偏开头没有再看她,“你心软了,以前你从不会这样。” “属下只是觉得郡主现在的境况太可怜,她才十七岁……” “阿筝,你可以同情她,但是不要忘记你的任务。”卫虞看了看周周,“而且你该庆幸现在崔党的眼线被处理掉了。” “还有,你如果再有这些想法,那我想,或许薄月比你更适合留在她身边。” “是,属下不会再犯了!” 卫虞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许府。 檀筝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看着因为伤心过度而累得沉沉睡去的少女。 檀筝长叹一声,她是真心为这对舅甥感到悲哀。或许从老大做这个局开始,他就已经不打算认下这个自己仅剩的亲人了。 他常常说,他这样的人,身边不能有任何亲近的人。爱人,亲人,他都不配拥有。 睡到半夜,许卿南忽然觉得浑身发烫,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大火炉里面任由烈火灼烤一般,烧得她浑身疼。 “水……” 她渴得受不了,梦中呓语惊到了倚在一边的檀筝。檀筝将她扶起,把茶水递到她嘴边。 “遭了。”檀筝一摸她的额头就知道是发了高热。 她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吹了个口哨,派暗卫立刻去找药来。 檀筝正要拿盆去再弄些热水来,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她意料不到的人。 “世子殿下?!” * 慕昉南自那天愤愤地回了王府,心中就有些奇怪的情绪。 他才是许卿南的郎君,他担心她不是情理之中吗,那小子谁啊,居然上来就说他。 慕昉南辗转反侧,思考了大半天也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他把太医叫去了许府,但被许夫人拦下说许卿南暂时不想见人,只得先留下了药。 慕昉南愈发地不放心,那帮人什么来头,能照顾好许卿南吗? 他大手一挥,又派下去一波人去查那天见过的那几个人。 慕昉南心烦意乱,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他和许卿南的婚期定在了年后,皇帝又临时变卦让他腊月初十就去就任大理寺少卿。 第57章 他虽然心里不情愿但面上还是装得很懂事一般地同意了。 不过想想这样能提前给慕王个“惊喜”,也就不亏了。 第二夜,暗卫终于给他带回了消息。 “世子,长宁公主昨夜被送回公主府了,今天白天还在修花。” “哦,她病好了?” “没有明确的消息,厨房每天都有熬药,而且公主府现在还是闭门谢客,连皇帝都吃了闭门羹。” 慕昉南不甚在意,他反正也不着急见长宁公主。不过他倒好奇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另外,郡主身边的那群人在天启城中完全查不到,他们先前应该都不在天启城内活动。”暗卫思索了片刻,“这次暗杀郡主的人是礼部侍郎袁衡所派,此人在三天前就已经失踪了。” 慕昉南闻言倒大吃一惊,居然是礼部的人,这个袁衡貌似还是许江宸的亲信之一。 这一个小小的许府,竟还有如此复杂的戏码,看来他还是小看这帮人了。 “皇帝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暗卫摇头,“只是恩赏了郡主许多当做安抚。现在袁衡人没了,这个案子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慕昉南眼眸一暗,呵,也是,崔党做事不干不净,皇帝总是要为他们掩饰一番的。 “郡主那边还好吗。” 说到这个暗卫便有些头疼:“回世子的话,郡主身边的人清了一遍周围的崔党眼线,我们也差点中招了,现在只能在许府之外蹲守。只知道今晚她们去了一趟城外,那里守卫重重无法靠近,不过看架势应该是火葬郡主那个侍女。” 经此一役他们是该对许卿南的安全上点心了,慕昉南心中是赞许的,便让暗卫待在远处小心些就是了。 又听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后,慕昉南叮嘱他们继续盯紧长宁公主府便让他下去了。 人一走,慕昉南心中又开始烦乱起来。 啧,葬她那个小侍女去了……那日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想必那侍女应该是陪她长大的玩伴,也着实是可怜。 话说暗卫是不是没和他说三大王季成昀那边的事情?算了,料那小子暂且弄不出什么风浪来,明日再问也无妨。 夜既已深,慕昉南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不知心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 他披衣走进书房,在书桌底下找出来了一幅熟悉的画。 是他亲手画的那幅“雪娘子”抱着寒地花的画像。慕昉南挑灯端详两眼,发觉他画的这人美貌实在不及许卿南本人万分之一。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牵挂什么。 他的理智告诉他做这样的事若是被发现了或许会在他本就不好的名声上再添一笔,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去他的礼法。 于是慕昉南撬开了许府后院的门,他溜到别苑附近的时候差点被许卿南的暗卫发现。 他心一惊,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冲动,若是许卿南睡了倒还好,要是醒着他该怎么解释? 慕昉南想了想,不如就说关于她的暗卫到底有没有劫走长宁? 等等,这个话题现在问出来,似乎不大妙 。虽然他当初去景和庄也有一部分想当面问她这件事的原因。 算了算了,不如回府吧。 就当他从来没来过。 慕昉南转身走出没两步,心里不断天人交战。 一边说“干嘛要走,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多可惜!” 一边在说“干嘛不走,万一人醒着岂不是成了流氓?” 慕昉南摇摇头,如果许卿南睡着了才更显得他是流氓吧? 他远远看着寂静的别苑,那卧房竟忽然点亮了灯,窗纸映着的人影显得有些慌乱,慕昉南心生不安,没多想就冲进了别苑。 只是没想到一进院子就和端着脸盆出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檀筝皱眉,眼中带着警觉:“深更半夜,世子夜闯别苑是为何故?” “本世子怕郡主忧伤过度,心中又思念她思念得很,于是只好半夜来看她。” 檀筝有些怀疑他的说辞,慕王世子在她心中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听闻此人最不尊礼法,今日倒是得以一见。 确实无礼。 “本世子是郡主的未婚夫婿,正儿八经定了亲的,你难道是怀疑我?” “小人不敢。” 檀筝看着手中的脸盆:“但世子,郡主现在发了高烧,您还是请回吧!” “她病了?”慕昉南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发现的焦急,“她现在情况如何,差人取药了吗?不行,我去叫太医。” “世子且慢!”檀筝叫住他,“已经差人拿药了,您请放心。” 慕昉南顿在原地,和守在墙上的侍卫打了个照面。 檀筝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慕昉南转过身扯了扯嘴角,“你要打热水是吧,我去吧,你回去照看郡主。” 第58章 檀筝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对了,你,带本世子过去。” 侍卫指了指自己,面容疑惑,那不如直接让他自己去好了,还用得着慕昉南去吗。 于是侍卫翻身下墙,一把将脸盆抢了过去。 “二位回去照看郡主吧,小人去打水。” 慕昉南无言以对,檀筝看他是不打算走,只好由着他去了。 慕昉南上次来这里还是定亲宴那天,他在许卿南门口等着她。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她的房间,嘴上说着自己是浪荡子,实际上眼睛都不敢乱瞟。 檀筝回到床边,许卿南烧得糊涂,正无意识地呓语: “别……别扔下我……” “大父!……” 慕昉南看她的模样,竟无端地想起自己被噩梦缠身的样子,不觉得泛起几分酸涩。 热水很快就端过来了,慕昉南瞥那侍卫一眼,后者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去。 慕昉南看着檀筝给许卿南擦汗,自己倒有些吃味了。他来这一趟,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派出去的暗卫效率极高,竟是将熬好的药给直接带回来了。 慕昉南原本想自告奋勇给许卿南喂药,但是看着床上那人几乎昏厥的模样,他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就还是不添乱了。 暗卫把药递给檀筝,上下打量着慕昉南。 “你看什么?” 暗卫一惊,这人居然还真是慕昉南。 “……” “你先下去。”暗卫应了声是,临走时还心想这世子殿下看着蛮斯文居然夜闯闺房。 真是世风日下啊。 慕昉南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檀筝给许卿南喂药。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许卿南真的昏迷得太深,那药根本就喂不进她的嘴里。 无奈,檀筝想到了最后一个不怎么礼貌的办法。她看向慕昉南:“世子,您能试试吗?” “啊?” 第31章 承诺(男主喂药咯) 慕昉南端着那碗药, 眉头紧皱。 檀筝看他沉默以为他是不愿意,正打算放弃这个方法,哪知下一秒慕昉南便开口让她出去:“你在这儿, 我不好喂。” “世子, 小人要保护郡主, 恕难从命。” 慕昉南的眼神不甚友好地看她。 “嗯……”床上的少女难受得转来扭去,浑身是汗。 慕昉南心说不管了,一狠心,先给自己灌了一口。 檀筝虽然没出去,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身。 慕昉南没想过他和许卿南的第二次亲吻是在这种情况下, 应该她也想不到。 他们之间距离太近, 睫毛轻扫过她的面庞, 慕昉南感觉那汤药的苦涩一时也被冲淡了。 但许卿南明显不这么觉得, 她被迫吞咽下去的那些苦味让她眉头紧蹙,慕昉南都怀疑她事要被苦得醒过来了。 “唔……”许卿南下意识地想要闭上嘴, 慕昉南只能将汤碗放在床头柜上, 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 他莫名的觉得许卿南的行为是在抗拒他的吻,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的不爽愈发具象化。 慕昉南迅速将一整碗汤药喂完,起身去灌了一杯茶水漱口。 虽然他留恋与许卿南亲密靠近的感觉, 但那苦味实在打消了他太多兴致。 檀筝过去将许卿南身上被子盖好, 回身恭恭敬敬地向慕昉南行礼:“多谢世子殿下。时辰不早,还请殿下及时回府歇息。” 慕昉南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再留下,许卿南这个状态也不可能忽然醒过来清醒地回答他的问题,不如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等她醒了,告诉她我会来找她。” “小人明白。” 送走了慕昉南, 檀筝又回去给许卿南擦了一遍汗才算放心。 今夜卫虞说她太心软,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落难美人, 她又怎么能不为之叹息。 更何况,她一看见许卿南,就会想起她少时家破人亡的记忆。 失去亲人何其痛苦,许卿南如今身边空无一人,总让她心生不忍。 檀筝倚着窗,只盼计划收尾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许卿南不会太痛苦。 * 许卿南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西沉。 她两手用力撑着坐起来,却还是头疼得很。 “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许卿南有些意外:“慕昉南?你怎么在这儿。” 慕昉南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檀筝在他后面提着餐盒,熟练地将里面的吃食摆到榻上的小桌上。 慕昉南估摸着下午的时候许卿南应该醒了,就带了点太医熬好的药膳过来想着给她补补。 “看来我运气不错,刚来你就醒了。”慕昉南嘴角含笑,“我还以为要等着呢。” 许卿南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泰然自若地出现这里,她看着檀筝:“我不是说不见客吗?” “诶,在郡主心里我只是个‘客’?”慕昉南故作伤心,“我们可是定了亲的。” “定亲也不是你乱闯的理由,哪怕以后我们真的成亲你也不能这么做。 ” 第59章 看许卿南有些生气,慕昉南连连道歉:“是我的错,那您先吃点东西吧,我特地叫太医做的呢。” 许卿南蹙眉,两人对视片刻,慕昉南怕她担心,又强调这已经验过毒什么问题都没有。她才妥协似的拿起勺子。 “啧,我发现郡主很听我的话?” 许卿南还没吃两口就听到他的疯话,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我之前说让你不用那么客气,郡主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慕昉南点点头,“这不是很听话?” 许卿南虽然觉得慕昉南可能的确神经有问题,但还是没有直接骂出来。 “是世子自己说的,我可以做我自己。”许卿南咽下清淡的药膳,“臣女性格就是这般,您不喜欢大可把婚事给取消了。” 反正他们俩也还没正式拜堂。 “怎么又客气起来了。”慕昉南自然地坐在她床边,“我也没说不喜欢你这样呢。”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你经常这般进女娘闺房吗?” 慕昉南面色一转直喊冤:“你未免太高看我,我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对,他顶多敢拿自己的事情作秀,在他前十八年里对女娘基本是毫无兴趣,进女娘闺房…… 那进过太后寝宫算不算? “我看世子你进我房间倒是轻车熟路。”她放下羹匙,檀筝立刻将小桌也撤下去了。 慕昉南不禁挑眉:“看来郡主对昨晚的记忆不太清晰啊。” “嗯?” 昨晚? 许卿南谨慎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衣衫整洁,没有问题。目光移向檀筝:“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您昨晚高烧,然后……” 檀筝有些难以启齿,慕昉南倒是很自然地接过话:“然后我就过来一块帮忙照顾了你。” 许卿南能信他就有鬼了,她苦笑:“慕王府别院离这儿得有好一段距离吧。怎么找帮手找到你了?” “咳咳,”慕昉南心虚地咳嗽两声,“本世子比较担心郡主的身体,所以就来了。” “你怎么来的。” 慕昉南理直气壮:“撬门。” 许卿南思索片刻,换了个背靠床头的姿势。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您对我的思念能让您半夜三更来撬许府的门?” “当然,我做的还不止这些呢。” 慕昉南站起身,缓缓走向许卿南。 许卿南刚想问他要作甚,下巴就被他轻柔地挑起。 “你忘了?昨晚你的药可是苦得很。” 许卿南抬眼看他,似乎是不懂她的药苦和他有什么关系。 慕昉南眼神中带了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许卿南发觉他的目光刚好落在……她的唇上。 这下许卿南明白了,这家伙是给她渡药了。 “那还真是……辛苦世子。” 看许卿南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慕昉南放开手,有意逗她:“不辛苦,毕竟我感觉嘛,其实也挺甜的。” “咳咳咳……”两个人同时看向狂咳不止的檀筝,后者摆摆手:“小人…咳咳……小人只是…咳咳……不太舒服。” 明显是被呛到了。 许卿南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慕昉南笑得很开心。 “看也看完了,我已无大碍,世子请回吧。” 许卿南极力掩盖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慕昉南却不买账:“我来还有另外的事情。” “世子请说。” 慕昉南没接话,反倒看了一眼立侍一旁的檀筝。 许卿南心下了然,看向檀筝:“你先下去吧。” “郡主……” 檀筝有些犹豫,要让许卿南离开她的视线之内,她感觉还是有些不妥。 “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许卿南言语笃定,檀筝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先推下去了。 “她很警觉。”慕昉南点点头,“这是好事,而且确实应该对我更防范些。” 许卿南不应他,慕昉南也不恼:“你就不怕我真图谋不轨?” “我和世子定了亲,我们之间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她语气毫无波澜,似乎她说的事情与她毫不相干。慕昉南玩心大起,忽然再次伸手托住她的脸,“是吗?” 二人的吐息在狭窄的间隙中流窜,许卿南抬眸看他:“随你,只要你不担心我把病气传染给你。” 慕昉南在几乎要与她的唇相贴时堪堪停住,他忽然一笑:“算了,你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 他退回原来的位置,许卿南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 “话说,郡主不担心我对你有威胁吗?”慕昉南环视了一圈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要是他想下手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许卿南叹气:“世子若是实在想也可以动手,反正这屋子外面也有不少暗卫。” 意思很明确,但慕昉南也只是逗逗乐,他可没有谋害自己新妇的想法。 “况且,这天启城里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世子这一个了。您要是能直接了结我倒也不错。” 第60章 许卿南自嘲地笑了笑。她脸上的沮丧神情十分明显,慕昉南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郡主的暗卫是许尚书请的吗?” 许卿南思考了一会儿,“不是。” “我猜也不是。”慕昉南点头,毕竟崔党现在可是还一直在找机会对她下手。 许卿南低着头:“他们是我大父留的人。” 慕昉南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便说得通了,但……老侯爷不是去年就走了吗?提前便留好人手了啊。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许卿南,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老镇北侯虽然退居北境,但对天启的情况应该还是了如指掌的。 提前留下了这么一批实力不俗的人马,看来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讶异于许卿南跟他说了这种事情,但是看她情绪低落,也不像是相信他才说的。 “世子刚刚说有事,是要说什么?”许卿南先于他回忆起了一开始的话题,慕昉南倚靠在床尾似笑非笑看着她:“在此之前,我先问郡主一件事,你是否愿意相信我?” “相信?”这两个字对于现在的许卿南而言,简直就是巨大的奢侈。 “世子,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已经被欺骗了太多次,她已经不知道怎么相信别人了。 可慕昉南不管,他一向冷情的桃花眼含着笑看她:“你相信我,我就绝不会骗你。” 第32章 下次再见 许卿南望着他的眼睛, 他眉目含笑却不显得轻浮,让人莫名其妙地想要相信他。 “嗯?郡主考虑得如何?” 许卿南发愣的那一会儿,慕昉南稍稍凑近了些, 见她一时不做回应, 他也不恼只是点点头。 “抱歉, 世子。”许卿南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她轻轻地倚着床头眉间拢着淡淡的愁思。 她实在是无心,也无力。 许卿南淡淡地望着窗外,慕昉南也不想逼她,看她的样子慕昉南也知道她现在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 可他也不知道, 许卿南这样的伤心并不仅仅是因为桃夭的死。 “无妨, 那我们就不说这些。”慕昉南知道想要让她信任自己不可急于一时, 便主动把这话头揭过去了。 许卿南有些意外, “世子和往常不太一样。” “哦,怎么说?” 许卿南嘴角终于露出真情实感的浅笑:“世子平常没这么温柔。” 慕昉南来了兴趣:“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可是让许卿南好一阵思索, 她看着面露期待的慕昉南, 忽然笑出声来:“我觉得世子殿下……像一只猞猁。” “猞猁?” 慕昉南微微蹙眉, 这似乎是种动物的名字。难道自己平日里在她心中的形象原来是个畜生? 许卿南看他脸色一言难尽就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她摇摇头:“世子没见过猞猁吧?那是一种生活在北境冰雪里的动物, 我曾经见过很多次。” “然后呢?”慕昉南摩挲着下巴, 什么意思?他像她故乡的动物……哦,他明白了,许卿南是感觉他很亲切! 许卿南还在继续描述:“猞猁远看像一头狼,不过近看却更像一只猫儿。它虽然毛茸茸的,但可是货真价实的猛兽。” 她看着正在脑内浮想联翩自我想象的慕昉南, “世子就很像它啊,乍一看有些凶, 其实又有良善的一面。但若是真信你温善,反倒会很危险。” “呵,又夸又损,郡主这张嘴还真是……”慕昉南苦笑两声,有些赞许似的看她,“你真的很聪明。” “是吗?”许卿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不这么觉得。” 她如果真的聪明,就不会傻傻地掉进别人的圈套里了。 她的笑容消失得有些突然,慕昉南感觉到她的低落,安抚似的对她说:“人的聪明和愚笨没有绝对,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或许只是一时时运不济罢了。” “一时……”许卿南感觉她就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每一步,都走得像是上天在愚弄她一般。 她扭脸看着还坐在他床边的人:“所以世子要问的就是这个?” “也不止。”慕昉南点点头,“不过郡主不必着急回绝,你我之间还有婚约,来日方长,说不定您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是了,他们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正式结为夫妻。 许卿南一开始只觉得是嫁他做个花瓶,倒真没想过慕昉南会对她这么上心。 “世子是想和我合作对么。”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对啊。” ** “咚咚!”门外忽然敲响,许卿南问了一句,外面的檀筝应声:“郡主,夫人来了。” 许卿南想想自己现在状态比先前已经好多了,见一面应该也无妨。 只是她房里可还有慕昉南这尊大佛呢。 二人视线一同从门口移向窗边,许卿南什么也没说,慕昉南却懂了。 “不行,凭什么我要翻窗。” “世子既能半夜撬门,翻窗又有何不可?” 第61章 慕昉南摇摇头,表明了是不肯走。 许卿南才不惯他,直接喊崔梓和进来了:“叔母,您进来吧。” “卿南……诶?”崔叔母刚进来便心切地喊她一声,不曾想余光一瞟,慕昉南却端坐一旁。 “世子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崔叔母仔细想想,自己今天可没听府中下人通报过这件事。 许卿南知道,但她就是等着看这一幕呢。 “哦,”慕昉南点点头,转头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许卿南,“我听闻卿南病了,心中焦急万分,日夜忧思难寐,所以才直接从后门进来了。” 后门? 崔叔母恍然大悟,怪不得管家的今早跟她说什么别苑后门的大铁锁被人撬了,她还特意安排了一波人去排查府里的异常。 等等,那他这不是昨晚就来过一趟? “看到卿南没事,我才终于放下心来。”慕昉南倒是演得很起劲,完全不顾崔叔母一言难尽的表情和许卿南茫然的眼神。 “…哦哈哈,原来如此。”崔叔母用微笑掩饰了心中的五味杂陈。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慕昉南在崔叔母心中的形象能有多差。 慕昉南不在乎这些,他就是故意的。他在别人眼中形象越差他越开心。 他笑得一脸“甜蜜”,手还握得十分紧。 “世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不过…”许卿南边说边想挣开,二人拉扯了片刻,终于还是慕昉南先松了手。 “不过我要和叔母说些体己话,世子请回吧。” 慕昉南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冲崔梓和笑笑后忽然俯身贴近许卿南的耳边: “下次再见。”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温柔,呼吸扫得许卿南耳边一阵酥麻。 等慕昉南离开,崔叔母望着那门口关上才松一口气。她担心地看着许卿南:“卿南,你和叔母说实话,世子他有没有……” “没有。”许卿南紧急打断,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她怕叔母再多想,“什么都没有。” “真的?”崔叔母有些怀疑,可看她目光炯炯也不像是骗人,于是便半信半疑地不再问了。 许卿南看着叔母就想起了叔父,她忽然有些担心她是来替叔父当说客,又或者……更糟糕。 崔叔母见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心疼:“卿南,你真是受苦了。身子好些了吗?” 那担心的神情,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这件事情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崔叔母自顾自的点头,许卿南见状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悲哀。 此事若是查到底,崔家和许江宸怕是都牵扯其中。 不过她心中也明白,自己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朝中不可能有人为了帮她而得罪崔家。 这些话她自然不可能和崔叔母讲,即便她知道崔叔母是真心待她好。 “卿南,我来是为了同你说,后天是茜瑛的大喜之日,她央我来同你讲,她很希望你去。” 许卿南想了想,虽说这一定会遇上那所谓的崔党,可毕竟和崔茜瑛相识一场也是十分有缘,不去倒是会让那家伙心寒了。 “你放心,徐家那边已经反复检查过了,这一次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许卿南勾唇一笑,想想也是,崔茜瑛毕竟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们应该不会蠢到拿婚宴来做局。 “好,我会去的。” 见她答应了,崔叔母也十分高兴,说是要派人去给她再做几套新衣服。 崔叔母前脚刚走,后脚檀筝便一脸担忧地走进来:“郡主,您真的要去赴宴吗?” 许卿南无奈的笑了笑:“去与不去都差不多,茜瑛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至少去给她送个新婚祝福吧。” “可万一……” 檀筝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许卿南心中明了,但她还是想去:“我就去看看,婚宴人多眼杂又在京城里,他们要下手可难得多。” 许卿南坐久了也有些累,她示意檀筝扶她起来。她微微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檀筝还是愁容满面,许卿南叹了一口气: “我真就是去看看,我都不害怕,你们害怕什么?” 檀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郡主忽然兴致高了不少,刚刚慕王世子同许卿南讲的悄悄话她并没有听清。 不过她还是没有提到过卫虞和她大父,看来还是心存芥蒂了。 许卿南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同样暂时不想面对那些事情。 她的内心始终在煎熬着,一方面她觉得大父欺骗了她,将她置于险境。一方面大父为她留下保护的人马,是为了让她查清当年的真相吧。 她不懂为什么大父不能直接和她讲明过去的事情,而是要这样欺瞒。 可是大父已死,再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关于父亲和母亲,她几乎没有记忆。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要怎么样才能查下去。 或许一切都交给卫虞就好了。 每每提到卫虞,许卿南就会安心不少。可能是因为从初见起,卫虞就一直都在保护她,帮助她。 但是她不知为何最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第62章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出现了谎言,谎言总是能让一段关系陷入僵局。 许卿南还在思考,檀筝忽然叫她:“郡主,荆白来了。” 白眉少年今天没有垂下那缕头发,他静静地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走进。 “郡主,都装好了。” 许卿南垂眸,那木盒上雕刻着梅花与桃花,那正欲绽放的桃花苞就像那个昔日活泼的少女。 她缓缓伸手触碰,就像是抚过了那少女的脸庞。 “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荆白斟酌片刻,“李赋也会一起去。” 许卿南沉默片刻,她听檀筝讲了,李赋残了半条腿再难在天启执行任务,卫虞打算把他送到西域的本部安置。 她猜这应该也是李赋的请求,变道先去北境安置桃夭。 许卿南点头:“好。告诉李赋,今晚出发前先来见我一面。” “是。” 有一样东西,她必须亲手交由他带去。 第33章 参案 是夜, 许卿南静静倚在桌边看着那木盒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木盒里的一堆灰了呢。 许卿南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少年撑着拐杖一步步挪到她身边。 “郡主!”李赋垂着头不敢看她, 余光紧紧盯着那桌上的木匣。 许卿南看见他那条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腿, 下面空空荡荡的已经少了一截。 当时荆白救下他要带他先走, 他却不肯,说一定要见到桃夭和郡主,不然他不如去死。 于是乎他也错过了解毒的最好时间,他是在林中被毒环草的刺勾到了腿,此毒扩散性强, 好在是及时截掉了, 不然可能一整条腿都保不住。 许卿南看着眼前的少年, 尽力扬起微笑, 希望这样能让别离少些伤感:“伤养得怎么样?” “回郡主,伤口处理得很彻底, 拐杖使得也很顺手了。” 李赋话里听不出情绪, 许卿南没有再问, 只是郑重地拿起那木盒子交到他手上。 “李赋,这是我要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 把桃夭带回北境幽州的镇北侯府。”许卿南深吸一口气, “院子里有一棵枫树,就把桃夭葬在那里吧。” 李赋将拐杖交给荆白,于他而言单腿站着反倒更稳定。 他伸出双手接过木盒,不能跪下让他有些陌生,他颤抖着声音:“小人一定送到。”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 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小锦囊:“这是镇北侯府大门的钥匙,全天下仅此一把了, 千万要保管好。” 李赋看看锦囊,有些着急:“郡主,那小人去叫人再多打几把一样的出来,或者到时候再派人送回来给您……” “不用了。”许卿南笑笑,“我用不到了。” 她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到北境了。 “可是……”李赋低声劝她,“万一呢,万一郡主有一天可以离开天启呢?” 真的能有那一天吗? 许卿南不敢想,但还是松了口:“那这样吧,你开完门之后,就把钥匙埋到门口左边三步的地方。” “若是以后我还能回去,就把它挖出来。” 李赋点点头:“是,郡主。” 许卿南苦笑着摇摇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吧。 李赋揣好锦囊,再次躬身行礼。 “郡主,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小人……”李赋忍着泪,“小人祝郡主步步平安,终有一日遂愿…得归家。” 许卿南点头,笑中带泪:“好。” 荆白搀着李赋一步步往门外走,许卿南望着少年的背影,想起了初见他从窗外跳进来的模样。 她竟忘了,李赋的年纪其实比她还小六个月。 “郡主,天不早了,休息吧。”檀筝替她关上门,她实在担心许卿南的身子受不住。 夜色渐浓,马车扬鞭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许卿南突然有一股想要出去拦住李赋,让他们带她一起走的冲动。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有何后果,就带她走,去北境,去西域,去哪里都可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见窗边倚着的人影却没被吓到:“卫叔?” 卫虞惊讶于她的敏感和冷静,许卿南有些冷淡:“卫叔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要去崔茜瑛的婚宴,特意过来嘱咐你几件事情。” 许卿南会去其实在卫虞意料之中,不单是因为她和崔茜瑛的关系,也和她的心态有关。 说句实话,他觉得现在的许卿南对于谋杀处于一个兴奋的状态,感觉她就是故意在试探对方。 “难不成他们是想在自家的地盘动手?”她不觉得崔家人能笨到这种地步。 卫虞摊手:“大概不会,但这是您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总要小心些” “他们?”许卿南皱眉,“我还没怎么问过,崔党是定国公为首吧,想来我应该没机会和老国公见面。” “崔党是以老国公为首,但其实国舅爷,也就是老国公的长子崔展才是主要管理者。”卫虞想了想,“大概这两次也都是崔展在操纵,自从郡主来了天启其实崔党也在有意减少许江宸的决策权。” 第63章 要不是卫虞补了一句但许江宸也确实是帮了崔党,不然许卿南差点以为他是来给她叔父当说客的。 卫虞倒是有点疑惑:“郡主知道害您的人是崔茜瑛的父亲,不会心存芥蒂吗?” 许卿南顿了一下:“父是父,女是女。崔展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崔茜瑛。我看人从来只看她本身,我知道她和她父亲不一样。” 卫虞却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但是郡主您有没有想过,等您复仇成功的那一天,崔茜瑛她们该怎么办?” 是啊,她肯定是要与崔党为敌的,那到时候叔母、崔茜瑛还有府里的表姐妹们应该也会非常伤心。 许卿南摇头轻笑:“没办法,那到时尽量让他们死得轻松一点吧。” 卫虞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郡主还真是……爱憎分明。” 不然呢?许卿南冷笑一声,她说了她看人只看那人本身,不会连坐,但更加不会爱屋及乌。 卫虞还以为经此一次她会消沉好一段 时间,没想到还是清醒得很。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慕昉南和她说了什么? “其实小人一直想问郡主对世子殿下是什么感觉?” 许卿南蹙眉:“什么感觉?” 她一开始觉得慕昉南就是个纨绔子弟,后来又觉得他喜怒无常,现在嘛,好像有一点点的改观了。 慕昉南或许并不是真如表面那般放浪形骸,她对他还是挺感兴趣的。 “反正是可以相处的。”许卿南思来想去还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以相处…看来还是有些好感的。 卫虞摩挲着下巴:“这个慕王世子也看不出党派来。” 他和慕王明显不合,也不像是忠君的主儿。在天启城里,他亦无太亲近之人。 和他关系好的谢止炀也是个无党派的纨绔。 “怎么突然问这个?” 卫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郡主,朝中有风声传出,慕小王爷就要就任大理寺少卿了。” 他?大理寺少卿? 许卿南很难想象慕昉南那样一个人去当审犯人查案子,好像……不太符合。 “您可以找机会刺探刺探他的立场。”卫虞说着,“要是有他助力……” “好了我知道了。” 许卿南打断他,看来卫虞也想撺掇她和慕昉南合作。 许卿南揉着太阳穴,“对了,我叫荆白帮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嗯?”卫虞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荆白可没跟他提过,“哦,他还在查。” “那没事了。”可惜夜色太暗,不然许卿南一定会发现卫虞表情的异样。 许卿南见他不说话:“你要走了吗?” “郡主先歇息吧。” 卫虞行礼后从门口匆匆离开了,许卿南还思索着为何他不走窗边了。 想想应该是把眼线都清理完了,不必再避人了。 许卿南回想着今日慕昉南和她说过的话,合作……看来他也在查。 关于父亲的事情,她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查。慕昉南,三大王,卫虞……怎么他们一个个都比她还要积极? 许卿南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她想报仇,可是报仇势必就还是会扯回父母亲的旧案上。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 许卿南那边难以入睡,慕昉南这边更是还在挑灯夜读,明日是他第一天任职,肯定是要送份大礼。 他要查的第一个案子不是别的,首先就是袁衡派人刺杀许卿南的恶劣案。 他都已经想象到届时旁人会如何说他了,定是要批他公报私仇,护短之类的。 呵,说不定那皇帝也会龙颜大怒。 他抬眸,书桌的对面的墙壁再次挂上一副画像,正是许卿南捧着寒地花的模样。 当时谢止炀与他说那副雪娘子的原画师已经去世,他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画师能在镇北侯府见到少女时期的许卿南。 结果派人去查了一番才发现是隆德四年许江宸府上的门客之一,不过从北境回来后就暴毙了。 呵,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第二天,慕昉南穿上早备好的朝服,老王看着他一副正派的模样,忍不住老泪纵横。 “世子,老奴等这一天,可真是太久了!” 慕昉南皱眉:“我以前有那么不堪吗?” 怎么换个正经衣服他都能激动成这样。 王有福连忙拿袖子擦去眼泪:“没事没事,世子您快去早朝吧!” 慕昉南还破天荒的坐了马车,望着马车驶去的背影,老王又一次暗暗感谢许卿南肯和他成亲。 自从世子要成亲,他一下就安分多了。老王点点头,果然成家能让一个男孩变得成熟稳重! 听闻慕王世子要上任大理寺少卿,朝中也是议论纷纷。 但当那人真的穿着淡紫色朝服走进朝天殿后,众人纷纷噤声。 不仅仅是因为不敢得罪这位世子爷,更是因为他今日还颇有一副刚正不阿清明好官的模样。 许是他原本就五官周正仪表堂堂,身姿有如芝兰玉树,一看就是颇为英朗的。 第64章 皇帝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慕王站在另一边,余光都不曾给过他的儿子一眼。 武成帝介绍完慕昉南后,慕昉南便给他献上了大礼: “谢皇上抬爱,但臣今日,也是要参原礼部侍郎袁衡意欲谋害北玉郡主一案。” 此话一出,整个堂上静可闻针。 武成帝有些尴尬,刚想打个圆场下朝后再说,另一道声音也出现了。 第34章 揽她入怀 “皇上!”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殿中格外明显, 一道红色身影毅然出列,正是御史中丞张陆远,“郡主入京不久便遭贼人谋害, 在这青天白日, 天子所辖之地下手, 可见对方何其张狂!此事定要查个清楚为好!” 张陆远是新清流一派中颇有影响力的一位,他既开口,剩余人自然也是力挺。 一时四下议论纷纷,慕王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许江宸和崔国舅这边顿感情况不妙, 二人的面色都算不上好看。许江宸倒还好, 此事确实不经他手, 但袁衡算是他直系, 一查也会查到他这里。 除非……他们再造一个凶手出来。 他和崔国舅对视一眼,示意对方不要冲动辩解, 顺其自然。 武成帝心里烦躁得很, 原先他已应下崔家不会追查此事, 怎知慕昉南却一心要查…… 慕昉南和张陆远那波人还在殿下跪着,他要是不答应, 怕是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是该严查。”武成帝端起一副明君的样子, 正要开口太子跪倒在地:“皇上,不然次数就交给东宫来查!” 三大王一看怎么了得,里面也出列:“皇上!此案应当交由刑部来查。” 崔国舅心一惊,季成昀现在主管刑部,让刑部查那小子肯定恨不得要他们崔家半条命。 按理说其实这案子该交给大理寺来查, 可慕昉南那毒崽子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真是左右为难。 好在武成帝反应够快:“此事发生在三皇子的庄子附近,被刺的又是世子的新妇, 那你们两个都合该避嫌。太子应当继续学政,此事也不适合让你做。” 他思索片刻,“这样吧,刑部侍郎蒋琛、大理寺卿李乐海,还有御史大夫王岸,你们三人带着靖安司的人去查清此案。其余人等不可插手。” “臣等遵旨。” 这倒是在慕昉南预料之中,他只是开个头,本来就没觉得能轮得到他查。 不过没关系,他还准备了更多惊喜。 下朝后武成帝留下了慕昉南,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他长叹一口气:“你可真是……” 他知道慕昉南肯定是对凶手是谁心知肚明才提的,他这是故意的。 “阿南,你就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慕昉南正身肃立,他摇头:“臣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臣以为,此案性质恶劣就该严查到底。”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慕昉南躬身:“臣不敢。” 他就是有私心又如何,崔党以为许卿南无权无势,无人在意,他可不这么觉得。 至少有他慕昉南在,就不会没有人替她出头。 “你这样反倒是害她!”武成帝气急,慕昉南不以为然,“皇上难道觉得,一味地忍让才是对的?” “恕臣直言,在这天启城里要害臣新妇的人有多少,皇上您不会不清楚。”慕昉南每一字每一句的语气都像钉子一般锐利,“臣不觉得忍一时就能风平浪静。” 武成帝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 他不欲再说,正好大太监通报建昭长公主来了,慕昉南便主动请辞,与长公主匆匆擦肩而过。 “皇兄。” “建昭。”武成帝眯着眼,他心中略微有些烦躁,“朕觉得他这亲或许不该结。” 建昭长公主笑了一下,将侍从都遣退下去:“皇兄,臣妹觉得这倒是件好事。” “怎么说?” “皇兄您看,此局牵扯崔党,若是能查出来倒是能在礼部把崔家的爪牙清理干净。”建昭莞尔一笑,“崔党元气大伤自然不会放过那许卿南,要是能借他们的手处理掉她,不也就给皇兄省心了吗?” “你说得轻巧,朕原本已经许诺崔家,不会追查,如今阿南这么一闹,崔家会善罢甘休吗?” 建昭眼神中带着几分冰冷:“皇兄,崔家现在太过于狗仗人势了,君君臣臣,什么时候要君王来考虑他们这帮狗腿子的死活了?” 建昭所说也的确属实,这些年崔党在朝中的确是作威作福,他碍于当年情面和崔家的财力,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崔家如今真是愈发嚣张。 “依臣妹看,当年相助的情分您给了崔梓萱后位,给了她儿子太子位,崔老头又受封国公爷,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建昭长公主意味深长地摇头,“人的贪念无穷无尽,皇兄可莫要助长了崔家的势焰。” 在建昭的一通劝解之下,武成帝觉得查查此案也无关痛痒。 “只是,这案子由阿南挑起,朕担心……” 他担心那崔家会借此事大做文章。 建昭微微颔首:“皇兄,阿南年纪也不小了,他有能力独当一面。崔家若是敢动阿南,那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第65章 “呵,母后整日说朕太宠着阿南,其实建昭你也不遑多让。” 建昭长公主抿了一口茶,“唉,臣妹毕竟也是看着阿南长起来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没再说下去。 *** 刚下朝崔国舅就出现在许江宸的马车上,他一脸愤愤不满的模样让许江宸看着就心烦:“你来作甚。” “我的好妹婿,你看看你引出来的好事吧。” 许江宸似乎对他的倒打一耙已经习以为常,也不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们说过不要这么做,你听我的了吗?” 崔国舅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你,明明那贱人就住在你家别苑,你倒好,死也不肯下手!” 许江宸眼神忽然犀利,“你再骂一句我就让你滚下去。我说了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是我兄长唯一的女儿。” “你装什么好叔父呢许江宸?不是你把她引到天启的吗?你都被你爹踢出族谱了,现在跟我说这些?” 许江宸不欲和他多言,反正准备被踢出崔家族谱的人又不是他。 “真以为自己清高呢……啊!”崔国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许江宸拎着扔下马车。 “袁衡也是你的人,这件事情你处理好,不然咱俩都不好过。” 他恶狠狠地低声威胁,许江宸像是没听到,马车扬长而去。 崔国舅一人在原地骂骂咧咧:“我就说这狗崽子信不得!” 许江宸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碰上那种蠢货他真的是倒了血霉了。 袁衡已经死了,许卿南那边肯定留有证据,想要从更改凶手这方面入手几乎不可能,那就只能尽力摘清他和崔家的关系。 还要伪造点东西给袁衡找一个合理的作案动机。 许江宸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色手链,心中百感交集。 *** 崔茜瑛的婚宴如期举行,崔叔母叫人赶制的衣服是一套浅绿的广袖流仙裙,许卿南穿浅色特别衬她那张素净也绝色的脸。 这两天可能是听说了许卿南遇刺的事情,许青椆罕见的搬回了许府。 许家三姐弟一见许卿南也是赞不绝口,大哥许轻皓已经跟着父亲一块儿先行出发了,他们小辈就跟着崔梓和一起。 崔家不愧是全天启最富庶的世家大族,为了长女崔茜瑛的婚礼可谓是一掷千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徐容宣当了上门女婿。 许卿南一出现几乎就是目光的焦点,她鲜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上次景和庄也只是一部的公子小姐,这一回可不大一样。 她看看四周,也就是喜庆的氛围,看上去问题不大。 檀筝穿着不太适合她气质的侍女服饰紧跟着许卿南,崔家那鹤发老国公慢慢地走出来。 “梓和。”老国公笑了笑,握住了女儿的手,他正妻所出的三个孩子里最聪明的就是崔梓和,也最让他放心。 “外公!”几个孩子一齐问安,许卿南也跟着福身:“给定国公请安。” “哦,北玉郡主啊,百闻不如一见,郡主果然是倾城之姿。” “老国公说笑了。” 老国公一脸慈祥的笑容,他点点头:“好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梓和,来陪我说说话。” “是。” 崔梓和回头看了许贞怡一眼,随即搀着老国公慢慢走开了。 许卿南再次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各做各的,各司其职,也没有奇怪的感觉。 她还以为至少会找个人盯着她呢。 “舅舅!”珍宁叫了一声崔国舅,男人连忙回过身来,“珍宁!贞怡!诶嘿嘿,还有小三郎!” 崔国舅差人把礼物拿过来,“今日你们茜瑛阿姊成亲,她给你们准备了礼物,来,都拿着。” “谢谢茜瑛阿姊,也谢谢舅舅!”许贞怡接过礼盒,崔国舅笑眯眯的看向许卿南:“郡主,这一份是茜瑛给你的。” 许卿南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男人心中有些泛恶心,但这毕竟是茜瑛给她的礼物,她也还是微笑着收下并道谢。 送完礼物崔国舅没再说话,几人也就离开了。 许卿南心中越想越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儿。 她们逛到了后院的花园,路过假石山时一双手忽然把许卿南捞了过去。 “啊!”许卿南以为是崔家埋伏的人直接给了那人一个肘击,少年吃痛叫了一声,“是我。” 许卿南猛地转过去,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慕昉南伸出双臂揽住她,许卿南有些不知所措,少年被她逗笑了:“郡主好身手,是要谋杀亲夫吗?” 许卿南对他的流氓行径暂时不想发表意见,但是走在前面的许贞怡她们可是会发现问题的。 “卿南?”许贞怡准备走过来,檀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昉南轻飘飘地说着:“许娘子你们先去逛吧,我陪着郡主就好。” “那,卿南,我们先走了?”许贞怡没听到许卿南的声音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没事,贞怡阿姊你们去吧。” 许卿南回了一句,外面的许贞怡看着一脸正经的檀筝,也就放心离开了。 第66章 脚步声走远,慕昉南却没松开怀里的人。 “世子像抱到什么时候?” 少年清朗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怎么,这就不给抱了?” 许卿南不大理解他的脑回路,慕昉南叹了口气将人松开,撇嘴道:“昨日我第一天上朝可是辛苦得很。” “哦。”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哎呀,看了郡主不想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呢。” 许卿南听他意思看来他是干了点什么和她相关的事情:“怎么,世子派人去查谁谋杀我吗?” “我说什么来着,郡主果真聪明啊。” 许卿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慕昉南还真的去做了。 “虽然不是我经手,但是这次这帮子人肯定得折一波人的。”慕昉南悄悄地和她说着,许卿南良久才微微点头,“谢谢你。” 她明明还没有答应跟他合作,他却愿意替她出头。 许卿南觉得,或许多一个伙伴不是坏事。 “嘴上说说,不够吧?”慕昉南眼里含笑,单手搂住她的腰,“郡主殿下…可否给点别的甜头?” 第35章 倾心 慕昉南一双眼含情带笑, 意思再明显不过。 “甜头?”许卿南忍着羞涩,那双指若削葱根的手一节节从少年的胸膛攀上脖颈,她踮脚迅速落下一吻。 两唇之间的相贴转瞬分开, 许卿南掩饰慌乱, “这样够了吧。” 慕昉南略微惊愕了一会儿, 随即笑意盈盈地凑近她,“郡主这样蜻蜓点水,怎么能算作是吻呢?” 许卿南深谙他的套路,若是她反驳,他定是要打着教她什么是“真的吻”的幌子来亲她。 她就退了一步故意岔开话题:“听闻国公府有个鸟园, 里面养了只孔雀……唔!” 微风卷过山旁那棵柳树, 枝条拂动, 不由地缠绕着, 它们纠缠着扬起,与风做着无人发现的追逐。 檀筝无聊地折下几片柳叶, 她在假山的侧方向守着, 一眼都不敢看被假山挡住的那两位。 远远看见有人过来了, 来人那一身杏黄色的五爪龙纹锦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郡主!世子……” 檀筝略微侧头又立马偏开了, 从她刚刚的匆匆一眼中却看见许卿南被慕昉南两只手分别揽着腰、按着后颈。 许卿南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被人钳制得如此牢固, 慕昉南力气不小,但吻她时却很温柔。 “停……”许卿南用力推开她,她面色微红,“檀筝在叫我们。” 慕昉南笑着点点头,拇指擦过自己的嘴唇。 二人略微整理了一下仪表, 走出来时竟还刚好遇上了太子。 “太子殿下安。” 太子有些胆寒地看着慕昉南的笑脸,他可从未见过他这副表情。 慕昉南嘴角上扬, 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许卿南瞪他的那一眼。 还挺可爱。 太子看他的笑容看得毛骨悚然,不禁将视线移向许卿南:“听闻北玉郡主前几日遇刺了,伤养得如何?” “谢太子关心,臣女已无恙。”许卿南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也让太子心里发毛。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慕昉南接过话:“不过这案子还是必须要查,皇上已经专门派人去处理了。不日定将凶手捉拿归案。” 说着,他似无意看了太子一眼,“届时肯定是要好好惩戒凶手的。” 许卿南看太子眉头紧蹙,一副心慌的模样靠在慕昉南怀里:“世子,臣女害怕。” 美人一娇嗔足以动人心,太子都快看呆了。 慕昉南自然地揽住她肩膀:“放心吧,等李大人他们查出结果来,我会上奏好好惩治那幕后凶手。” 太子心虚地哼了一声,都怪这个慕昉南,不仅抢了原本属于他的新妇,现在还把祸事惹到他外祖父家。 明明这案子都压下去了,还非要挑起来再查。 “嗯,世子您真好。” 可是如今这二人在他眼前情意浓浓,太子再申请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得随便扯了个借口先走了。 太子前脚刚走,许卿南后脚就直回腰肢。慕昉南意犹未尽:“郡主怎么不多靠一会儿?” “……世子,请自重。”许卿南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和一开始的慕昉南有什么地方是相像的。 其实从他们第二次凤仙居见面,他莫名奇怪问候她的时候,情况就已经不大对劲了。 慕昉南摇摇头:“我和郡主不是要成婚的吗,这样才是我们该有的恩爱模样。” 恩爱? 那不都是演来哄骗人的嘛。 但是许卿南并不排斥和他演这一出。 “话说,世子上次要和我说的事情还没说完吧。”许卿南侧眸看看两边,“待会儿我能乘世子的马车回府吗?” 慕昉南勾唇:“荣幸之至。” ** 二人慢慢逛到了那传闻中养着孔雀的院子,凑巧并没有旁人来这儿,檀筝也识相地离远了些。 慕昉南看在架子上趴着的孔雀,笑了笑:“这孔雀给国公府养得都快蔫了。” 许卿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孔雀原本是弱弱地嘶叫着,它似乎察觉到人类的目光,猛地抬头与许卿南对视。 第67章 慕昉南看看那只忽然精神起来的的鸟,又看向面带笑意的许卿南。 孔雀踱步迈向许卿南,看来这鸟也是个坏鸟,竟然向许卿南不停地示好。 下一瞬,那只公孔雀便精神抖擞地展开自己的尾羽,那青蓝色闪着光泽的孔雀羽毛让许卿南不禁惊呼:“真美啊,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孔雀。” 慕昉南小时候在宫中其实常常能见到孔雀,因为孔雀那青蓝色的毛色颇受季氏皇族的喜爱,养几只在宫中倒也不算稀奇。 “确实美丽,我也很少能见到。”慕昉南说谎了,但他宁愿自己说的才是真的。 许卿南看着面前这昂首阔步不停展示自己美丽羽毛的公孔雀,忽然联想到了某个人。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慕昉南心焦,怎么这只鸟都能逗得她这么开心? “世子你觉得这只鸟像谁?” 慕昉南撇嘴:“像谁?” 这么笨的鸟,应该是像太子吧。 许卿南捂着嘴看他:“像你啊!” 她感觉还是挺像的,尤其是那副自信高傲的小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慕昉南心里暗暗不爽,他?像这只鸟? 这只鸟哪一点比得上他? 他还没说话,这孔雀开屏便吸引来了其他人,其中就有刚刚先走了的许家三姐弟。 “嘿,我就说吧,回来肯定能看见它开屏。”许青椆双手环抱,面色有些不满。 刚刚他们一块来的这儿,不管怎么逗那孔雀都不肯下来。许青椆一直对看孔雀有些执念,他感觉就快成功了,但还是被拉走了。 这逛完一圈回来,他还是坚信这孔雀肯定能开屏,于是就拉着两个姐姐回来了。 许珍宁心虚撇嘴:“好吧,算你运气好。” 一偏头,突然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惊喜道:“诶,卿南阿姊!” 许卿南见是他们来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回眸:“世子,我先去和我阿姊聊一会儿。” “郡主请便。”慕昉南点点头,没多想直接原路返回了。 毕竟他对逛崔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还得小心有没有人要暗害他呢。 话说他现在应该也算是崔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待会儿和许卿南谈的时候得顺便让她把那袁衡交出来,不然不好查。 或者把剩余刺客的信息交出来…… “世子!” 谢止炀“砰”一下蹦到他身边,慕昉南甚至都顿了一下。 下一秒,谢止炀捂着自己那挨了一拳的胸口,表情扭曲:“额咳咳……阿南,你未免下手太狠了些!” 慕昉南面无表情地甩甩手腕:“你一惊一乍地蹦来蹦去干嘛?” “唉,这不是打算突然出现给你个惊喜?”谢止炀叹了一口气,“世子你最近这么忙,都没空陪我喝酒。” “知道我忙就好。” 谢止炀对慕昉南冷漠的嘴脸习以为常,他眼球滴溜滴溜转,有些好奇地问:“世子刚刚和北玉郡主在一起吧?” “怎么?” 谢止炀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摇摇头:“我一看世子的反应就知道,世子你呀是爱上她了!” 慕昉南不以为然:“是吗?” “呵,世子你这什么表情,装不在意?”谢止炀勾起柳树枝折了一段:“别想骗过我的火眼金睛!” 他虽然不怎么关心朝政,但也听说了慕昉南上任第一天就在朝堂上要参北玉郡主的刺杀案,而且直接锁定了主谋袁衡。 这朝中大多都知道袁衡是哪派的人,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慕昉南这第一把火烧得挺大。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这边了。”谢止炀挑眉,“世子还真是,挺大胆的。” “我怕什么?我又没针对谁。”慕昉南调笑般开口,“放心,我还有更多大礼。” 他淡淡地说着,眼底却带着几分凌厉:“快年底了,国库的银子有些人也该还了。” 慕昉南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谢止炀顿时都有点担心自己手上的的那点分红。 看这小阎王的意思,看来那些个老贪赃的今年是别想过年了。 谢止炀咽了口口水:“世子,你这玩挺大的啊。” “呵,毕竟我也是大理寺少卿,秉公执法是我的职责。” “是是是。”谢止炀连连称赞,“你这几把火下去,今年过年肯定更热闹了。” 二人走着走着又路过那片假山,慕昉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刚好谢止炀忽然提到了许卿南:“对了世子你和郡主……啊!” 慕昉南一激灵把谢止炀都吓了一跳:“你打我干嘛,怎么你新妇也提不得是吗?” 慕昉南摇摇头,耳边着莫名的红色。 “世子,话说你对人家郡主是什么意思啊?”谢止炀看他那个模样虽然也猜了个大概,但还是想听他自己说说。 慕昉南沉思良久,“大抵是,心悦她?” “什么叫‘大抵’?世子,按我说,你爱得快无法自拔了。” 慕昉南脸色一惊:“真的?” 第68章 谢止炀摇着头回忆以前慕昉南的样子,从来不会对哪个女娘感兴趣,他甚至都会怀疑慕昉南懂不懂“新妇”是什么。 慕昉南陷入沉思,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谢止炀纳闷了,“世子,你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这北玉郡主的呢?” 第36章 心动只在刹那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卿南的呢? 慕昉南思绪渐渐飘远, 脑海中闪过几副画面:那日印云坊初相见,她戴着帷帽白纱遮面,一开口就让他哑口无言。 再后来长宁府相遇, 他成心责难而赠她那支寒地花, 误打误撞又牵扯出一桩婚事来。 慕昉南先前只觉得慕王为他求这门婚事可笑, 也觉得许卿南可怜。 他笑自己始终是被当成一枚棋子,屡屡被慕王拿来试探皇帝。也怜许卿南和他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终究只是别人博弈的筹码。 慕昉南原先计划得很好,他与许卿南应当做一对互不干涉的“怨偶”,他也会护她周全, 由她去做她的事情, 也算是对得起她。 可唯有一件事在他的预料之外。 许卿南竟就是他只一面便魂牵梦萦的“雪娘子”。 “诶阿南, 你当时看见郡主的真容, 是不是高兴得不得了!” 谢止炀手肘轻撞他一下,面上带着了然的笑容:“我懂, 我当时一见还以为是雪娘子从画里走出来了!” 慕昉南苦笑两声, 那一天长宁府外他也确实惊讶了, 但其中没有喜悦。 他与许卿南之间,要谈爱恋之事是何其困难, 谁都明白这桩婚事就是为了利用她。 慕昉南曾经纠结了很久他和许卿南之间的关系应当如何, 似乎当时他也是询问了谢止炀的意见。 “世子?”谢止炀看他好半天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南,你发什么呆呢?” 谢止炀叹气:“唉我懂,你肯定是见到郡主真容的那一刻魂就被人家给勾走了!” 慕昉南闻言微微皱眉, 却又无法反驳。 因着他确实是见到许卿南的面容之后便陷入了无限的纠结当中,常常会想着她。 但若要说究竟是那一瞬让他认清的自己的心, 他只会想到在幽林出口,许卿南紧紧抱住他的那一刻。 从来没人这样亲密地、毫无保留地与他接近,甚至是她的心跳,慕昉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一刻他像是一尊复活的石像,重新拥有了人的气息和心动。 那感觉太奇特,慕昉南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深陷其中。 “真羡慕世子,这就抱得美人归了!”谢止炀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些,他是真心的羡慕,毕竟许卿南这般美人天下也难寻第二个了。 慕昉南摇摇头,眼眸微垂:“哪有这么简单。” 美人对他……似乎并无二意。 谢止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瞪着那双大眼睛揶揄他:“阿南,该不会是人家不喜欢你吧?” “也不能这么说。”慕昉南想了想,要是和他说完全没有,会显得自己太没魅力,谢止炀一定会取笑他的。 可惜谢止炀作为他的发小,慕昉南什么时候在心虚他一下子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七留留五另巴爸儿污就能发现,“没想到啊,咱们这传闻中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慕昉南给他一记眼刀:“别太夸张。” 为情所困? 这种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慕昉南瞥他一眼:“这种事我也不着急。她是我的新妇,我们之间的姻缘已经是定好了的。” 谁也改变不了。 哪怕许卿南现在不喜欢他,他也有把握让她离不开他。 谢止炀终于再次从慕昉南的言行中找回了昔日他那不太正常的疯子气质。 前段时间他正常得让谢止炀都有点害怕了。 “不过世子,你还是得对人家郡主温柔些,现在天启城里人人都说你是活阎王,对新妇恶毒得很!” 慕昉南素来对外界舆论不甚在意,“说就说了,我又不是与他们成亲。” “是这个理儿没错,”谢止炀无奈,“但是我的好世子,你要是像现在这样说话,人家女娘怎么会喜欢上你嘛?” “哦?”他挑眉,“女娘喜欢什么样的?” 这就给到谢止炀表现机会了,他一把跳起来蹦跶了两下,自信地撇嘴笑,“呵,据我所知,女娘大多喜欢温柔浪漫英俊多金的公子。” 慕昉南蹙眉,这些他不是都有吗? “世子……”谢止炀一言难尽,“你顶多也就占后两样吧,还是得多下功夫,不然……嗷!” 谢止炀挨他一脚,面目狰狞地又叫又蹦了起来。 “说中了你就打人是吧?阿南你也太不温柔了!” “对你要什么温柔。”慕昉南冷笑两声,“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女娘了?” 废话,发小都要成亲了,他难不成还要再泡在凤仙居里看姑娘跳舞? 那日王管家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也应该去追求他的女娘了! “诶,世子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斗巷买的胸针啊?”谢止炀笑得春心荡漾,“我把它送给了程府的二娘子,她说很喜欢呢!” 第69章 胸针……谢止炀不说他都要忘了,他那枚寒地花应该说拿不到了,还是改日叫工匠做一个吧。 谢止炀如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自认为在和女娘相处的这方面,慕昉南是万万不能和他相比的。 他摆出一副老手的姿态:“唉,世子,你要是实在不善言辞的话,你可以送点她喜欢的东西。” 礼物? 慕昉南仔细想想,他也不是没给许卿南送过礼物吧。 只是大概她不喜欢。 送礼讲究一个投其所好,许卿南喜欢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迎亲的队伍已经快到了慕昉南心说待会儿再问问许卿南,便和大家一同移步前厅外。 前厅里大多是崔家的亲属,新娘子正在里面拜别父母亲人,其余宾客大多已经由侍者引导去了不远的新府。 五十步之外就是徐家置办的新宅院,两处府宅离得不远,时不时就能打个照面,崔府的人并不是太伤心,只是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让她出门了。 崔府当真大手笔,崔茜瑛的婚服华丽无比,霞帔和那头冠上镶着数不尽的璀璨宝石明珠。 不过这就在下一步上出了点意外。因为崔老夫人坚持要保留传统的送新娘子出门的仪式,让崔茜瑛的兄长来背她走到大门。 但问题就出在她兄长这一步,崔家大公子虽长得肥头大耳人却体虚力残,崔茜瑛又穿着繁重的礼服,没走两步就要摔了。 崔茜瑛气得想骂人,她早就说了不要这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来送她出门,祖母就是不听! 崔大公子累得气喘吁吁,心里也不开心,他这妹妹凶得跟头老虎一样,他都说了他铁定是背不动还要拉他来受气! 崔茜瑛自己跳下来了,大公子立马开溜。崔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茜瑛……” 崔茜瑛想了想:“表兄呢?叫许家表兄来背我!” 这下轮到崔梓和脸色有点尴尬了,崔国公笑笑:“那就让轻皓背吧。” 许轻皓原本是一直跟在他父亲身旁的,现如今外祖父都开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也是有些惊讶,最后居然是外姓表哥来背,崔老夫人脸都黑了。 心里应该是不大欢喜的。 许轻皓人长得斯文但力气不小,稳稳当当地便把崔茜瑛背出了门。 许卿南看他轻松的表情,看来许轻皓的优势确实不在读书方面。 “话说轻皓阿兄为何不考虑从军呢?”他看上去就是个参军的好苗子。 许珍宁摇摇头:“不知道,他应该是想的吧。阿兄自小就喜欢练武,但是十二岁后阿父就不许他再练了。” 许江宸不让他练武?是不想让许轻皓参军吧。 也是,许家那事发生之后,让自己的孩子远离军营才是明智之举。 今日的新郎官笑得见牙不见眼,与平日了温文尔雅的形象完全不像。 徐家子那一身红色衬得他更加俊美,不知今日他这婚事一办能让天启城多少女娘哭得肝肠寸断。 “真喜庆,不久之后就该到我阿姊了呢。” 许卿南有些震惊:“贞怡阿姊?” 许贞怡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娇嗔道:“珍宁!” 许珍宁看自家姐姐那个娇羞劲儿,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呀阿姊你羞什么呀!卿南阿姊我跟你讲,前两天卫家已经派了媒人上门纳采问名啦!” 算算正是她闭门不出的那几天,不知道也正常。 “因着我们两家不讲究那么多,阿母和卫夫人便商定不办定亲,婚期大概会定在年前。” 许卿南婚期定了年后,没想到贞怡阿姊比她还早。 “那卿南就先祝贺阿姊一番!”许卿南笑得正开心,心里盘算着该去买份新婚礼物给许贞怡,抬眼却见许珍宁挤眉弄眼得想在和她说些什么。 “我身后…?”许珍宁点头如捣蒜,许卿南转身,正好撞进少年的怀里。 许贞怡识相地拉着许珍宁走了,许卿南僵硬地从他怀里挣脱,抬头笑了一下:“世子?” 他们之间差了半个头,许卿南正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笑起来微微颤动的喉结。 她莫名舔了舔嘴唇。 “郡主,走吧。” 许卿南愣了一下,发觉慕昉南是叫她一起走,连忙点头应是。 不远处就是铺满红布的徐府,依着崔国公的意思,迎亲队伍在来时已经绕城一圈撒了不少喜糖和红包了,接到崔茜瑛就不必再去绕一圈了,直接就跨火盆进徐府了。 “郡主喜欢这样的成婚礼吗?” 许卿南想了想:“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但她想了想,这事儿大半都是交给皇宫内务府来操持的,不奢侈的话应该不大可能。 但是删减一些流程应当是可以的。 “比如,我觉得届时就不需要轻皓阿兄来背我出门了。” 慕昉南点点头:“我也觉得。” 他也不能接受。 虽说两人目的不大相同,但都得到很一致的结果。 许卿南把自己准备的新婚礼物交给了徐府的管事人,看看周围其乐融融的氛围,她感觉也是时候该走了。 第70章 她找到叔母说了一声,刚要走,老国公又出现了:“郡主不再多留一会儿了吗?” 老国公笑得仁善,似乎很希望她留下来一起用膳,但许卿南并不想在这边久留:“多谢老国公,只可惜晚辈实在身体欠佳……” 她揉揉太阳穴,慕昉南顺势上前搂住她的肩:“郡主大病初愈,确实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我送郡主回府吧。” 慕昉南一出现崔国公哪还有什么话好说,崔梓和笑着打圆场:“那就有劳世子了。” 许卿南作势咳嗽两声,倚着慕昉南就往外走。 等走远了,许卿南立马直回身子,肩与肩之间都离了一拳远。 慕昉南心里有些吃味,但面上不显。 他想起之前和谢止炀谈到的话,忽然小声地问她:“郡主可有什么很喜欢东西?” 还在想着怎么去找到三大王再问一些情况的许卿南闻言愣了:“啊?” 喜欢什么? 第37章 交心 许卿南默默看了一眼身后, 又将目光转回慕昉南身上。 方才让檀筝先走,她显然不是很放心,不知道檀筝会不会躲在暗处。 不过慕昉南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你看后面作甚?” 许卿南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在看檀筝是否跟在身后, 只是摇头:“我只是突然发现, 世子你平常出门似乎很少带侍卫。” “是很少。”慕昉南点点头,“带侍卫太麻烦了。” 许卿南心想他平日这么招恨的行径,居然不怕有人刺杀暗害,慕昉南飘飘然叹了口气:“毕竟我走到哪儿我的暗卫就在哪,他们什么都能解决。” 许卿南将疑问咽回肚子里, 看来别说是暗杀了, 那刺客还没埋伏到他身边就已经被杀了。 两个人走到马车旁, 许卿南扶着他的手臂上车, 一双瑞凤眼含笑:“世子身边的暗卫果然厉害。” 待二人都上了马车,慕昉南勾唇:“其实郡主身边的那批暗卫也不差。” 许卿南顿了一下, 装作无事发生般轻笑, 而坐在她对面的慕昉南笑容有些玩味:“郡主放心, 那个侍女都会平安无事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帘子,用脚踩了踩某个机关。 似乎是感受到震动, 车夫也没问随即扬鞭驱车而去。 许卿南大概猜到车夫应该是个聋子, 看来他的确谨慎。 慕昉南心里有些郁闷,怎么问她喜欢个什么东西她心里惦记的都是她那不称职的暗卫们。 “我们去哪?” 慕昉南耸肩,一脸无所谓,“先逛一圈,我们要聊的可不少。”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两双眼直直对视,让许卿南想起了一些类似的经历。 上一次他们俩也是这样看着对方, 然后…… 慕昉南忽然凑近,许卿南吓得往后靠了一下。后者更加郁闷:“你怕我?” 难道谢止炀说的是真的,女娘都喜欢温柔的,他太冷漠了? 殊不知在许卿南心里他已经热情过头了。 “并不是,世子不如我们还是谈谈你的暗卫吧。”许卿南撑着坐直身子,慕昉南撇嘴,怎么还是暗卫。 “我暗卫挺多的,郡主想问什么?” 许卿南其实只是好奇慕昉南拥有这么一支力量皇帝居然也默许了,真不怕他有二心么。 “这有什么。”慕昉南毫不在意,皇帝其实也不在意。 他有一支保护他的暗卫武成帝高兴还来不及,毕竟他总是担心慕昉南会被暗害。 “这天启城里谁没有几个侍卫暗卫的?”慕昉南本想说连袁衡那样的都有一批心腹呢,想想这事儿可能会刺痛她,也就闭口不言了。 “在谈我们的合作之前,我能先问郡主一个问题吗?” 许卿南虽不明白,还是点头:“世子但问无妨。” 慕昉南深吸一口气:“郡主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没想到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许卿南第一次忍不住在他面前笑出了声。 “我要是说了,世子肯送给我?”许卿南不是傻子,她察觉到慕昉南对她的感情变质了,这位世子爷可能还真有点喜欢自己。 她薄唇微启,笑得娇媚,等着慕昉南的回应。 “尽我所能。” 许卿南在慕昉南的注视下起身坐到了他身旁,二人算是第一次这样近地坐在一起。 少女双手搭着他手臂凑近他身旁,说话时的气声萦绕他耳畔:“我喜欢……数不尽的钱财,还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世子能给吗?” 她旋即退开,与慕昉南相视一笑。 “原来如此。” 慕昉南那双桃花眼的确是天生地带着冷意,尽管是含着笑意也让许卿南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把无情剖开她内心的刀。 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僵了。 一双微凉的大手覆上她素净如白玉的手手腕,许卿南抬眸撞进那双没有情绪的眼里。 “郡主想要的,我会竭尽所能。”他的手攥得不松不紧,“但是前提郡主要答应我,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谎言。” 许卿南怔愣片刻,少年已经松开手。 第71章 “我说过,不会欺骗你,我想郡主应该也跟我一样讨厌欺骗,对吧?” 慕昉南声音清润,冰冷得让她微微发颤。 他看破了她的谎言。 但他没有生气。许卿南第一次从一个人冷漠的眼睛里看到关于“深情”的字眼。 听起来不大可能,可这一刻她所能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双矛盾而漂亮的眼睛。 她忍不住抬手想要触碰他的眼睛,慕昉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过这种我能看得出的谎言不算。” 他轻笑,睫毛盖住下眼睑,感受到少女轻柔的指尖。 慕昉南知道许卿南心之所向绝不是钱权,他亦如此。 但他们都明白,没有钱权,他们逃不出天启,也难以克服得到心中真正想要的那份自在所要面对的困难。 “袁衡案会是我送给郡主的第一份礼物。”慕昉南睁开双眼,“今后还有更多。” 许卿南想了想,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世子为什么肯这样帮我呢。” 明明一开始娶她,也是为了利益吧。 “皇帝想把我许给太子,是因为我们家曾是纯臣的党魁,他想借我来亲近纯臣。” 即使她至今都未和所谓纯臣一党有过接触。 许卿南看向他,似乎是在问他,那你呢,世子殿下? “说真心话,我是为了打乱皇帝和慕王的计划。”慕昉南默默观察许卿南的脸色,“另外是觉得,若你嫁给太子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言下之意明显是她嫁给自己肯定日子好过一点。许卿南心说她那是亏在了没选择,要是有,他肯定排不上号。 慕昉南看她没有生气心里正乐,还是装模作样地问:“那郡主得知要和我结亲,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许卿南努嘴,“我是看上世子的地位了。” 言下之意是对他本人没兴趣。 慕昉南感觉自己的心痛都已经具象化的程度,不过好在自己还能有让她满意的方面,也不算输了。 “世子不害怕吗?” “你不讨厌我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提问,都感觉对方的问题有些难以回答。 “害怕什么?”终究是慕昉南进一步开口问她。 “我听说,我阿父他……” 许卿南适时地停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件事情其实我不太确定真假性。你父亲确实把我带走过,但应该不是为了杀我。” 慕昉南又一次回忆起那个大雪夜,他当时已经快一岁,被母亲放在摇床上睡着了。 “我记得不太清,只听到有人进来之后,我母亲的情绪就不太稳定。” 当时他太小了,并没有能够记得太多,只记得一直是女人的哭声,不久他就被男人温柔地抱起来带走了。 慕昉南之所以觉得不像是掳走,也是因为那哭声。他知道他母亲绝望怨恨的哭声是什么样子的,和那模糊记忆里的完全不像。 但他也是在十五岁后,才记起来这些关联。他隐隐在心中怀疑着,也许真相完全不一样。 慕昉南没和她提及长宁公主对他的那些怨恨,只是说“我母亲不是很喜欢我”。 许卿南一直以为是慕昉南自己主动和长辈们交恶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你也在查,不是吗?” 许卿南应道,“是在查,但还没有成型,我感觉三大王掌握的东西更多。” 慕昉南眼眸微眯,季成昀那小子的母族姜氏本就是和许家虞家一同镇守过北境的,查起来也的确比他们俩都轻松些……若是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倒是比较麻烦了。 “世子刚刚为什么问我讨不讨厌你?” 许卿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倚着他的姿势,颇有些安慰他的意味。 慕昉南侧头,下巴刚好在她头顶上:“我的身世,你应该知道吧。” 许卿南一时不太拿得准自己到底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过他既然自己都敢说,应该也不是会忌讳这个的人。 “嗯。”她最终还是点头。 “我的生父到底是谁,这种议论自我被接进宫里就一直都有”慕昉南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又不能真是他的儿子。” 因为他名义上的父亲还是慕王,即便慕王也不把他当儿子。 “我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慕王嫌我碍眼,皇帝恨我不争气。” 许卿南在他的话语里感受到淡淡的悲伤,他扣住少女的手:“你阿父的死,和我有关系,甚至是我所谓父亲害死的。” 许卿南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也回扣住他的手,慕昉南突然不敢再问。 少女摇摇头:“你当时连一岁都没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你不也和我一样恨着他们吗?” 对于慕昉南,她确实不恨,也谈不上爱。 不过她甚至觉得慕昉南对于那两个人的恨意更加浓厚。 二人短暂地相拥片刻,谁都没有再提这些事情。 同样,他们没有提关于感情的事情。 第72章 正如慕昉南所说,他们之间太难有纯粹的爱恋。 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的。 不过无妨,他已经知道许卿南想要的“礼物”是什么了。 “郡主,还有一件正事要说。”慕昉南拇指微微摩挲她的手指骨节,许卿南直起身,她也已经猜到了。 第38章 联手 袁衡的尸体早就被处理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他当时的暗卫似乎还在。 “当时抓住了几个,还没来得及处理。” 慕昉南想过许卿南她们应该已经把那家伙料理了,没想到手法还如此特别。 不过若是这样, 恐怕靖安司那边不好查。 “主子死了, 那帮忠心的狗该替一下才好啊。”许卿南语气漠然, 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就有劳郡主那边动手了。” 这么看来,这桩案子也不完全算礼物了,毕竟还需要许卿南那边帮助。 慕昉南想了想,无妨,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 “关于当年的事情, 世子查了多少呢?” “不多, 也是从先太子叛国案查起, 只是当年虞氏旧部都已经找不到了。”慕昉南这几年派人寻过多次, 但都一无所获。 “所以我换了个方向,转去查当年负责搜东宫的那位四大王赵王。” 当年赵王原本就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在太子离都的时间里他更是被百姓看做是“次太子”。 他当时带人硬闯东宫, 从先太子书匣中翻出了叛国证据, 对他自己而言是十分有利的。这太子位本已十拿九稳,可四大王却忽然暴毙, 最后便宜了武成帝。 “这看似巧合, 实则破绽重重。”慕昉南摇头,先太子刚出事赵王这么聪明的人会如此心急?他的死怎么会这么赶巧? 许卿南一听也知道问题不对,这肯定和武成帝脱不了干系。但也不能排除赵王就是一时心急的可能性。 她的怀疑固然没错,可事实上赵王不仅性情温雅,而且, 他与太子私交甚好。 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为争权夺利的仇敌,其实二人在此事之前一直都是彼此交心的真兄弟。在那日之后, 赵王就疯魔了。 “此事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旧人问出来的。” 还真是让他惊讶。 武成帝掩盖得很好了,但也不可能处处都周到。 四大王的身边人虽然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到一些当年在宫里当过差的人。 “另一件事,那老宫人说,当日赵王其实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入东宫。但是不知道为何流传出去的版本就成了硬闯。” 这么一听就更像是背后有人在搞鬼了,许卿南仔细想想,万一赵王不是为了检举而是…… 为了销毁证据。 “有没有一种可能,赵王他知道了书信的事,他不信但又怕那是真的,所以他才进了东宫。” 要是这么说的话,赵王十成十地被幕后黑手利用了,或许赵王到的时候另一波也被通知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是赵王给他们传的消息? 所以赵王才会变成“揭发人”。 由他来揭开此事,幕后黑手不仅隐身事不关己,而且还能坐享赵王收到精神打击后的渔翁之利。 许卿南这么推导得像模像样,但是事实如何他们也暂未可知。 “我这边也派人查查吧。”许卿南想着,还得仔细查查那武成帝。 如果她猜对了,幕后黑手就只能是武成帝。 慕昉南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我本来还想找先太子旧部,但唯一剩下的老太傅也已经不见了。” 老太傅郭祯允?这人好像是被卫叔他们给保护起来了。 慕昉南了然一笑,“我知道他被你们带走了。” 许卿南倒也不意外,他应该早就发现她身边有一波人了,能怀疑到她这边很正常。 “你们从老太傅那里知道了多少?” “也没多少……”许卿南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老太傅和太子关系密切,他应该也知道赵王和先太子的关系,他就不疑惑赵王的行为吗? 还是说,卫叔真的对她有所隐瞒? 许卿南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异常,心中思绪万千。 趁着她发愣,慕昉南调整了一下二人的坐姿,但还是保持她倚着一直的姿势:“你们不也找过长宁公主了吗?” 许卿南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慕昉南刚好对上。 “不是你们吗?” 慕昉南眸色一沉,哑然片刻,心想自己居然猜错了。 “长宁公主被带走过?她不是一直闭门谢客吗。” 许卿南承认自己有很多想要问长宁公主的事情,比如那晚她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带走慕昉。 但是毕竟公主还在病中,精神也不大好,她更不可能派人做这样的事。 “我也查不到那些人是谁,看他们行踪不定还神秘莫测就以为是你的人。”慕昉南在内心诚恳地忏悔了片刻,“不过她已经回府好几天了。” “那就好。” 第73章 慕昉南微微侧眸看她,试探道:“那你想见她吗?” 他使劲地眨巴眨巴眼暗示她,许卿南看着看着有点要被他逗笑的意味。 他还很不理解,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他不是在问他要不要问问当年她父亲的事情吗? 殊不知许卿南差点以为他是在说新妇见父母的那个意思。 许卿南反应过来后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点点头:“想是想的,只不过公主不是还在病中?” 慕昉南心说长宁就算是病已痊愈,为了省事她也大概会继续装病。 “她其实不大爱交际,没有什么朋友。” 看出来了。许卿南默默腹诽,她每次见到长宁公主她几乎都和花草待在一起。 “而且若是谈起这件事情,她会不会受到刺激病得更严重?”许卿南还是有点担心长宁公主的身体,她猜上一次她一走长宁就发病说不定也是因为想起了她父亲许江桓。 “那有空我去问一趟看看。” 要是实在还是闭门谢客,那他就只好……继续撬锁跳墙。 慕昉南对他母亲长宁公主的记忆很少,他少时被接进宫,母亲很少来看他。 他只知道长宁是太后当年认的义女,将其视若己出,包括武成帝也是很宠爱她,还将她擢封为公主。 但是他到底怎么成了皇帝的儿子,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许卿南也觉得慕昉南去会比她好一些,她还是负责让卫叔他们一块查查长宁吧。 “世子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是单纯的为了报复吗?恨那些人对他的伤害。 许卿南的声音轻柔得似一片云,慕昉南淡淡一笑:“和郡主一样。” * 马车速度缓缓降了下来,许卿南挑开窗帘发现竟还真到了许府别苑。 刚要下车,一双大手揽住她。 许卿南不明所以地看他,少年笑得柔情:“刚刚在徐宅,郡主为什么舔嘴唇?” 她微微愣了一下才回忆起他说的是哪一幕,一时间不禁脸色泛红。 “我只是……” 慕昉南逐渐靠近,笑意愈发清晰明朗:“郡主口渴吗?” “唔!” 许卿南下意识将手抵在他肩头,而自己的腰间却被他的手臂牢牢箍住,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和手上强硬的姿态不同,他的吻十分轻柔,似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 慕昉南最后也只是送了个浅尝辄止的吻,他们今日虽说算是交了大半部分的心,但在情感上并没有达到慕昉南的预期。 甚至他都担心这般强硬是不是会吓到她。 完全忘了自己以前亲她的时候也是这般不打招呼地莽撞。 许卿南甫一回屋,卫虞檀筝等人已经守在她房里等她许久了。 “郡主!” 檀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原本是暗中观察他们的,但是跟着跟着她便发觉自己被盯上了,慕昉南的人还警告她不要管些和她不相关的事情。 许卿南解释了一番,并反复强调自己并没有受伤。 “这么一看,世子的确是个可以发展的盟友。” 卫虞点点头,随即表示袁衡那边的事交给他就好,“郡主放心,我会引导靖安司查到正确信息的。” 许卿南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一时不知道关于赵王的那件事怎么问,她只好先找个切入点:“那郭老先生在你那边是吗?” “是,他很安全。”卫虞抬眸看她,眼神略微疑惑。 “关于赵王的事情,他是怎么说的?” 卫虞蹙眉:“虽然赵王和先太子是好友,但老太傅似乎不是很喜欢赵王,大抵是因为觉得赵王后面背信弃义吧。” 所以先太子和赵王的确关系很好,但是老太傅觉得赵王就是背叛了先太子。 许卿南偏不这么想。 “卫叔,帮我查查皇帝当时在做些什么吧,还有长宁公主,也一并查了吧。” “是。”卫虞刚领完命,忽然又折回来,“这是荆白替您整理的,关于虞氏的一些东西。” 许卿南有点震惊,没想到荆白还真弄来了。 卫虞看她一脸惊讶转为笑容,心中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许卿南拿着荆白手写的本子,又想起三大王当时说的话,看来还是他猜错了。 她翻开第一页,大致是介绍了虞家的来源的发展,虞家原本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家中多出武将。 第二页是虞家的分支和一部分族谱,许卿南在最下面找到了她母亲那一辈的名录。 虞之鹄,虞之鸢……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 虞之鹤。 这是她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第39章 怨恨 卫虞并没有久留, 将手札留给许卿南之后便离开了,她也只能自己先往下看。 和她从多方口中听来的信息差不多,虞之鹄因涉嫌叛国而牵连全家三族, 本人则死在了敌国境内。她母亲虞之鸢在生下她后不久便病死在前往北境的途中。 第74章 但这个虞之鹤, 许卿南还从未听闻过。 手札中记载此人颇有文采, 小小年纪便能写出扬名天下的《惜柳赋》。 听闻那是一曲为征人而作的诗赋,常常在军中唱响。 虞之鹤是少见的武将家出文才,又是年少成名,元德六年第一次参加春闱便一举拿下榜眼之位。 一时之间,天启城中无人不知这位天资聪颖、才貌双全的玉面小郎君——虞郎。 只是揭榜后虞之鹤等到的不是朝廷的任职书, 而是长兄虞之鹄叛国的消息。 难以想象这对一个刚刚高中, 还幻想着大展宏图的少年是多大的打击。 许卿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发觉手札上并没有记录虞之鹤最后的结局。 她有些没由来的心慌, 召来檀筝问了一遍:“我的这位小舅舅他最后怎么样了?” 檀筝思索片刻:“回郡主,小虞公子应当是和其他虞氏宗亲一同被判了死刑。” 她合上手札, 不再去看。 虞氏一族下场凄惨全因当年那桩不明不白的案子, 她必须要查, 总得给死了的人一个交代。 她眸光一转,也是时候该见见三大王了。 ** 长宁公主府, 病情逐渐转好的长宁正在花园中修剪着花枝。 她拿起剪子修理花圃中新长起来的一茬鸢槿花, 还没剪完一侍女匆匆来报:“公主,世子求见。” 长宁闻言手中的剪子下意识猛地一剪,一团鸢槿花掉落在地。 “让他回去吧。”长宁公主将掉落的花捡起来,还没走回醉花亭,身前已经被拦住去路。 少年熟悉的身影长宁不可能记不清, 她怔愣片刻,刚想转身离开便被慕昉南叫住:“公主有何事如此着急离开?” “阿南, 无诏擅闯公主府…你未免太无礼了。” 慕昉南极为端正地躬身行礼:“臣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对礼数确实不太清楚。” 长宁不知如何作答,在面对自己儿子时她也清楚自己对这孩子有所亏欠。 但是那些明明都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想让他和自己承受这些。 慕昉南见她不动自己主动走过去:“我特意来看看您。不过依我看……” “您恢复得挺好的。”他意有所指,“看来您府上的医师医术十分高明。” 长宁公主皮笑肉不笑,慕昉南倒也习惯了母亲这样冷漠的样子。 “你来……究竟所为何事?” 慕昉南看她不装了,自己也摊牌了:“公主根本就没生病,对吧?” 长宁一双杏眼避开他的目光:“世子在胡说些什么?我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 少年没有急于反驳,只是笑着看她,等长宁公主恢复平静后才悠悠开口:“公主和北玉郡主见了一面就忽然病得这么严重,可每日煎的汤药都只是往常的平药,根本就没有用重药。” 他特地派人去看过那些煎剩下的药渣,都是当初她用来安神的药材,这次说得这么严重却只是换汤不换药,显然就不太可信。 长宁没想到慕昉南连药渣都查,一时哑口无言。慕昉南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十八那两天虽然后厨还是有在熬药的人,但你根本就不在府上。” “让我猜猜,您到底去哪儿了呢?”少年脸上原本的笑容敛起,“是慕王那边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疑问,似乎是一开口就确定了。 长宁公主笑了,笑容中尽是悲切。 “他和你说什么了?”慕昉南看她一步步走回醉花亭,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你为什么还要和慕王来往!” 长宁一改往日温和恭顺的模样,她冷着脸:“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无论外人觉得长宁公主是多么温柔内敛,但只有慕昉南知道他的好阿母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她冷漠,自我又偏执,胆小怯懦却又自以为是。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不会回头的。”慕昉南看着眼前对一切充耳不闻的长宁,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已经不……”那个“爱”字刚念出一半,就被长宁打断了:“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来说教你的母亲吧。” 慕昉南一口气堵在心间,是,他本就不该多管。 他早该明白,长宁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个男人。 长宁移步到庭中:“你和你的新妇最近怎么样?” 慕昉南在她身边坐下来,“很好,她也很好。不劳您挂心。” 二人静静地坐着,他们虽是母子但相处的日子并不久,此刻的氛围恬静得让他们都有些恍惚。 “元德六年那个大雪夜,许江桓为什么要带走我?” 慕昉南直白地将问题摆出,长宁公主顿了顿:“额…那一晚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来了。” 慕昉南看着她那一眨不眨的眼睛,长宁微微颔首:“至于为什么,皇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要劫走你作人质,威胁朝廷。” 她说话时不知是以为紧张还是什么,唇微微颤动,声音也逐渐有些小了。 “可我明明记得,那一晚你不仅醒着还和他说话了。” 第75章 长宁公主吓得一激灵,她连忙捂住他的嘴:“莫要胡说!” 慕昉南用力扯开她的手,面上染上几分不爽:“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长宁收回手哈哈干笑了几声,“你当时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清。” 慕昉南并没有和她逗乐的心思:“我记得很清楚,你醒着。” 长宁公主瞬间冷了脸,她在他耳畔咬牙切齿地叮嘱:“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阿南你走吧。” “有人威胁你。” 长宁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手足无措,慕昉南追问她究竟是慕王还是皇帝,长宁公主似乎是又要犯病,叫喊声不断。 慕昉南一只手便攥住她的两只手腕,长宁挣扎着去抓他的衣袖:“阿南,不要再问了!” 长宁泪流满面,低声喃喃:“不要再…查了。你帮我转告那个女娘,千错万错都在我,你们不要再查了……” 可是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怎么会有用呢? 慕昉南心有不忍却还是要问:“所以,许小侯爷不是有意要害我?” 长宁公主细眉紧蹙,她努力挣脱儿子的手,似是受惊一般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耳朵:“阿南…阿南你走吧!” 长宁身边的大侍女见状大惊失色,她急忙跪在地上查看她的情况,长宁明显是受惊了,侍女也顾不得礼数:“世子,您就不要再逼公主了!” 她侧头大喊:“来人!快传医师!” 见长宁公主缩成一团不敢面对他,慕昉南冷眸睨视,嗤笑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阿母。” “你在这里替他们隐瞒,那许江桓的死又算什么?” 长宁公主精神错乱般喃喃低语:“江桓……我错了……许江桓……” “世子!”侍女悲切地望着他,求他不要再说。 “阿母,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一句不知是哪里触动了长宁,她忽然站起来了,没再躲避反倒正对着慕昉南大骂:“你凭什么对我失望?我生下你才是最大的灾祸!你这个贱种!你本来就不该出生!” 长宁公主哭得狰狞,嘴角却诡异地上扬:“你这个小孽障,都是你的错!你活该被厌恶,没人爱你是你的命,你为什么还要害我?如果不是你……” 她哭得哽咽,站在她面前的慕昉南早已听惯了这些话语,长宁的恨他从一出生就承受着。 慕昉南的无动于衷让长宁更加愤怒,为什么,她这么悲惨的命运都是拜他所赐,凭什么他还能来指责她! “呵,没错,那晚我醒着。” 慕昉南轻抬眼皮看着面前的女人,长宁公主笑了:“那一晚就是我让许江桓把你带走的!因为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直接去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慕昉南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医师匆匆赶到时长宁公主刚好力竭倒在了侍女的怀里,他一看就知道病情不妙。 “世子,您走吧。” 侍女送走慕昉南,她垂眸:“今天的话,世子就当公主全是胡言乱语……” “我知道了。”慕昉南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 得知许卿南要去见三大王,檀筝是一百个不同意。 “郡主,三大王城府太深,并且阵营难辨,去找他风险太大了。” 可许卿南觉得三大王上次就是邀她合作,应该没理由伤害她。 至于受骗,只要她不相信那他也没办法。 檀筝还是不放心,毕竟卫虞也嘱咐过不要让许卿南和三大王有太多接触。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办法劝说许卿南,崔叔母便出现了。 叔母的出现打乱了许卿南的计划,她是不好意思驳叔母面子的。 崔叔母和她说希望她再选一个贴身侍女陪在身边,许卿南心里虽然不大舒服,但也承认自己确实需要一个新侍女。 “不如,你就从后院的丫头里挑?她们都已经教好了,心思细干活也利落。” 许卿南考虑到自己和许江宸之间的问题,虽然她相信崔叔母是好人,但她确实不打算用后院的人。 崔叔母也看出她的为难,立马改了口:“那我叫管家的再去挑一批回来,送到你这边来选吧?” 许卿南想了想:“让管家直接带我去选吧。” 第40章 主动拥抱 富贵人家每年免不了是要新招一批侍女小厮进府做事的, 天启城中豪门林立,对这方面的需求也更大些。 因此在天启城中也有专门的地方可以供各府招聘下人。一般都是管家会定期来挑选,不过今日却不大寻常。 许卿南本就少出门, 就算出门也是径直去了目的地, 天启中人只听说过北玉郡主美貌无双, 但也都没见过真人。 今日这一见可了不得,连街道上原本正常走路的行人都看呆了,不少人直接撞到了一起。 “郡主,我们快进去吧。” 檀筝边护着许卿南边说,管家连忙带着两人进了巷子口。 小巷两边坐着不少年龄不同的人, 他们身前都挂着一张牌子, 上面写着姓名年龄和优点特长等用以介绍自己。巷子里不止他们在挑, 也走动着其他雇主和维持秩序的人。 第76章 众人看见许卿南裙摆上的精致绣花便知来人非同寻常, 肯定是大世家的贵人,纷纷整理自己的仪表想要吸引贵人的注意。 “郡主, 你看看有哪个顺眼的?” 许卿南左右扫视了一遍,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些许疲惫的笑, 她一眼看见了角落里那个默默低着头的少女 她被挤到了最里面,也没有地方可以放她的牌子。 许卿南走向她, 那少女却没发觉有人靠近, 直到她前面的人都移开了,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少女垂头不敢看她:“回贵人的话,小人名叫陶梨花,今年十五岁。” 这巷子管事的人见了也连忙凑过来,把陶梨花之前登记的信息给到了管家手上。 许卿南接过那本子扫了两眼, 视线停在最底下的那一栏家庭情况:父母双亡。 女孩低垂着头,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 着实可怜。 “就她吧。”许卿南合上本子递回去,还没等管事的人接过去,陶梨花忽然趴跪在地上:“贵人,小人求贵人一件事……” “怎么了?” 陶梨花哽咽着:“小人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他年纪还小,小人若是自己走了……” 许卿南这才看见原来还有另一个黢黑的小男孩躲在陶梨花的身后,陶梨花是想求她把他俩一同带走。 趁许卿南思索的时间,另一旁的女人瞅准机会:“贵人,不如您换我吧?这小妮子粗手粗脚的也难伺候人,而且她那个小弟弟身上有病,您把他俩买回家可是白添麻烦呢。” 陶梨花还跪着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这过分的祈求大抵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许卿南眼皮都没抬,“管家,把这对姐弟带回府吧。” “是。” 陶梨花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坐起来,紧紧抱住了一脸懵懂的弟弟。 许卿南往巷口的马车走,檀筝叹气道:“郡主您真的是太善良了。” 虽说那俩小孩的确可怜,但是毕竟是身边的侍女仆人,确实该挑个能力好的。 但她也知道,那俩孩子的境遇肯定是让同样无父无母的许卿南产生了些情绪上的共鸣。 这倒也能理解了。 “人善良点不好吗?不必要每个人都得活得冷血无情才是好。” 檀筝点头:“您说的对。” 反正她今天不让自家郡主去见三大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郡主想做什么自然可以顺着她一些。 许卿南没让管家先把人带到后院统一管教,她只说自己这儿私下的规矩有些不一样,她自己来教就好,崔叔母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姐弟俩洗干净换了衣裳,齐齐跪在了许卿南面前。 “多谢贵人!今后我们姐弟俩一定为您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许卿南受不得这么大礼,连忙让俩孩子起来了。 陶梨花拍了一下小男孩,洗干净之后便一下白净起来的弟弟连忙躬身:“女公子,小人名叫陶竹。” “我听说你生病了?” 陶竹满脸羞愧,他自己也不太晓得是什么病,檀筝方才替他检查过了,于是答道:“郡主,这孩子是得了荨麻疹,我已经叫人送药过来了。” 这病也不算罕见,就是难根治,但至少用药之后就不会太难受。 闻言陶梨花和陶竹又感谢了一遍许卿南和檀筝。 陶梨花心想能遇到这般仁善的贵人,真是他们的福气。 “今后我叫你们梨花和小竹。你们直接叫我郡主就好。”许卿南想了想,“我要你们做的不多,就是平日里打打杂。” 陶梨花点头如捣蒜,反复表示自己一定会谨记在心。 而檀筝莫名其妙的暂时变成了“教习嬷嬷”,去教陶梨花一些在府中以及别的重要场合行事的准则。 荆白从墙头翻进来没仔细看,直接跳到陶梨花身边差点吓坏了小姑娘。 “喏,你要的东西。” 檀筝安抚了一下陶梨花,皱眉看他:“怎么是你?” 荆白吹了吹额前碎发:“我在药馆碰到甲一,他说你让他去买药,我一想我反正顺路,就帮他拿回来了。” 檀筝没接药瓶:“那好,你就帮小竹上药吧。” 此话一出,荆白和一旁呆坐着的陶竹都有点意外。前者满脸不可置信:“我?” 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啊?小孩子什么的……他最讨厌小孩了。 “嗯,快、去。” “…行。”迫于檀筝的威慑力,荆白无奈点头,伸手提溜起陶竹的衣领,“走吧弟弟。” 陶梨花有些担心,檀筝浅笑:“别担心,他是我朋友,抹了药小竹就会好起来了。” “嗯。” ** 许卿南一个人又仔细地看了两遍那本关于虞家的手札,等晚饭时她还特地问了荆白关于虞之鹤的事情。 原本在吃饭的荆白差点被呛到,那动静把一旁小桌上吃饭的姐弟俩也吓了一跳。 “咳咳咳……那个,郡主,此人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他生前的事情手札里面也详细写了吧。” 许卿南只是觉着奇怪,怎么这书里虞之鹄和她母亲的事迹大多记的很清楚,唯独虞之鹤的最少也最笼统。 第77章 “此人留下的记载资料并不多,他的诗也失传了,我也就只能找到这么点了。” 许卿南点点头,没再问更多。 洗完澡后她没有直接穿睡衣,梨花本来还觉着奇怪,却不知是因为今晚卫虞会派暗卫会来汇报之前许卿南交代要查的事情。 窗棂微微抖动,脚步声愈发明显,许卿南心中疑惑此刻时辰还早,不太应该是暗卫。 面前的梨花背对着她收拾东西,丝毫没发觉有人进来了。 许卿南不动声色地拿出腰带上藏着的小刀,待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梨花也感觉到了声响。 “郡主。” 熟悉的男声在离她三步外响起。 梨花回头看见屋中忽然多了一个衣着不凡的英俊公子心里惊怕得很,但她也不晓得那人是谁只好看向郡主。 许卿南迅速把小刀收好,对梨花笑了笑:“梨花,你先下去吧。” “是。” 等梨花走出去好几步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公子应当就是檀筝姐姐与她特地提起的郡主的未来夫婿了。 怪不得檀筝姐姐要特地嘱咐,这位世子爷果然很奇怪,大晚上还来见郡主。 她想想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和弟弟的生计总算是有着落了。 这么一想,她又乐开了花。 而房间内此时只剩许卿南和慕昉南两人,许卿南换上笑容转身走向他:“世子今夜?” 她含笑盈盈却发现慕昉南今夜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少年眸光阴鸷,脸色苍白,眼底一片红色血丝,明显是刚刚哭过。 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这样的人都情绪崩溃? 许卿南回忆起之前慕昉南说过要去见一次长宁公主,看来是和他母亲起了冲突。 慕昉南确实有些难受,从走出长宁府那一刻起,他就像山峰崩塌时被困住的人一般感到窒息。 或者像是被压进水中,完全呼吸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这种伤害……或许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疗愈。 慕昉南想起他得到了关于许江桓的信息,他应该去告诉许卿南。 但慕昉南比谁都清楚他有着怎样的私心。 他再次半夜闯进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信息,而是…… 他想要见到许卿南。 就此刻,就此时,他希望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她。 怀中忽然的温暖让他回过神来,慕昉南垂眸,少女轻轻地抱住了他。 察觉到他惊讶的目光,许卿南微微仰头:“世子不开心的话,就先休息一下吧。” 越贴近他的胸膛,许卿南就越能察觉到慕昉南浑身散发的悲伤情绪。 慕昉南就像忽然松了的弦一般轻柔地将头打在她颈窝旁,双手抱住她的腰,但还是一样的轻,就像是拥抱一个花瓶一般小心翼翼。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好一会儿,许卿南没催慕昉南也不提,他无比珍惜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时间久了许卿南感觉站着太累,忽然冒出来一句:“世子,我们不如去榻上休息会儿吧。” 话说出口她感觉腰间的手臂忽然抱紧,许卿南也反应过来这么说是有些莫名的意味…… “不是,世子,我的意思是站着抱腿酸了,我想着可以坐着或者……” 许卿南把“躺着”两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她这一番解释不仅把自己气脸红了也成功把慕昉南逗笑了。 “没事,你休息,我坐着就好。” 许卿南原本还以为慕昉南会调笑她几句,没想到他今日是一点便宜都不打算占啊。 如此看来,世子今日心情确实很不好。 她还没反应过来,世子已经抱起她到了床边,一睁眼一闭眼她莫名其妙躺在了床上,而慕昉南则坐在一旁倚着床头。 “我今天,去见长宁公主了。” 许卿南心说我果然猜对了。 慕昉南沉静片刻,一双桃花眼悲切地看着她,“她提到了,关于那一晚的一部分…真相。” 第41章 世子的身世 慕昉南将今天在长宁府上发生的大概情况告诉了许卿南, 但并没有把长宁辱骂他的那一部分说出来。 “她会不会只是气话?”许卿南心说长宁公主情绪时常不稳定,万一只是一时嘴快乱说发呢? 慕昉南似自嘲般笑了两声,“不会的。于她而言, 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 他太了解他自己的母亲了, 长宁公主伪装得太好,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爱发脾气的白兔,其实她是癫狂的梅花豹。 只有真正激怒她的那一刻,她才会撕破自己那张虚伪的脸皮。 许卿南看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安慰都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毕竟,那是他母亲。 虽然他没提过多少次长宁公主, 偶尔提起也是满脸不在乎, 但许卿南反而敏感地察觉他心里的那一丝情感。 他应该对他母亲有着一定的感情。 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他母亲这么恨他是因为……皇帝? “对不起。”慕昉南忽然向她道歉, “因为我, 你父亲他才……” 第78章 他声音颤抖,不敢再说出后面的话, 他也同样害怕听到许卿南的回答。 他怕许卿南恨他。 慕昉南连抬头都不敢, 许卿南第一次看见他这般脆弱的模样, 心中亦有不忍。 “你也不用这样,如果长宁公主说的是真的, 那也只能说明她本人有一定的责任, 可你也同样是受伤的那一个呀。” 毕竟是他的母亲要抛弃他才引出这些事情的。 慕昉南目光有些惊愕地看她,反应过来后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卿南……”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可怜,“我能这么叫你吗?” 许卿南像给狸猫顺毛似的有一些没一下地摸着他后背安慰他,“当然可以。” 心里还想着这世子真的越来越像一只大猫了。 许卿南知道慕昉南心里不好受, 她其实也是百感交集。 虽然一开始她对慕昉南的印象并不好,也并不期待这段婚姻, 但她还是想和慕昉南说清楚:“这一切并不是世子你的错,你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 他们都是这个局里的牺牲者。 可她不愿意这样受人摆布,她知道慕昉南一定也不愿意。 少年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虽然只是静静淌泪,许卿南还是立马手忙脚乱地给他找了块手绢擦拭。 其实慕昉南本来可以忍住泪意的,但是许卿南的话语让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懂他。 明明他也不想背负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他也不喜欢那些明争暗斗的。 可他别无选择。 “世子,有些事情我们没法选择,也没办法逃避。”许卿南单手抚上他的脸,“我们该做的,是让真正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慕昉南看着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他嘴角也微微上扬:“嗯。” 他握紧眼前人的手,二人之间气氛忽然有些似曾相识。 许卿南想想,算了,真让他亲一下也…不算什么。 许卿南主动闭上双眼,慕昉南呼吸略微一促,慢慢地倾身靠近她。 “噔!” 两人还没怎么贴近,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 慕昉南机警地看向窗边,进来的那人一身黑衣,仔细一看…好像是上次那个替他端水的那个暗卫。 许卿南看了一眼,“是我的暗卫,世子不必担心。” 暗卫看见他俩在同一张床上没有丝毫震惊,毕竟他也是见过慕昉南翻墙进来找人的。 这很正常了。 “郡主。” 慕昉南皱眉,低声在耳边问道:“怎么这么晚了暗卫还来找你?” “我交代他们去查了点事情。” 慕昉南了然,“查什么了?” 许卿南将目光投向还站在那边的暗卫,示意他直接说,暗卫犹豫片刻开口了:“按照郡主的指示,我们去查了皇上当年的事情,还有……长宁公主。” 慕昉南并不意外,她也和自己提起过。 其实当年很多事情他也查过,不过还是先听听许卿南这边的人查到些什么吧。 “你直接说吧。” 他们是从武成帝开始查的,先帝当 年育有七子,其中有三个早夭,于是最后留下的就是先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和最小的八皇子,这四人中还在世的也只剩三皇子和八皇子了。 三皇子就是今日的武成帝,他当年在四个皇子中并不显眼,论武艺不及四皇子,学识也不及先太子,甚至受宠程度也不及时年三岁的八皇子。 同样也是他,在先太子被废,四皇子疯癫后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帝王宝座。 人人都说他运气好,但若真这么简单,其中巧合未免太多。武成帝虽各项不突出,但性格是出了名的好,当时手下也是有一定势力的。 “皇帝当年最大的盟友就是当今的……慕王。” 暗卫说着说着瞟了慕昉南一眼,后者心中毫无波澜:“确实是,慕王原本和皇帝的确是一条船上的。” 许卿南听他这意思,现在慕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大好的了。 暗卫低着头:“慕王负责帮皇帝笼络朝臣,而为武成帝争取宗亲支持的是建昭长公主。” 许卿南了然地点头,看得出来这对兄妹感情很好。抬眸却见慕昉南莫名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世子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 许卿南以为他还在说武成帝和慕王,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武成帝当年存在感并不高,登基后又刻意掩盖了很多,只能知道他当年为了换取支持还大肆追求了崔家的崔大娘子崔梓萱,一上任又清了不少冗官,政策还是很得民心的。 其余的信息大多已经找不到了。 “长宁公主是在武成帝登基后才被太后正式收为义女受封公主,在此之前她一直居住在郊外的别院中,家世不明。” 第79章 许卿南眉头紧皱,怎么会家世不明? “天启人说他们都是在她受封后才第一次见她。” 许卿南看向慕昉南,企图从慕昉南这里得到些许信息。 后者摇头。 待到暗卫走了,慕昉南耸肩答道:“我也没问过她的故亲。她自己从来不提,我甚至怀疑她可能是孤儿。” “还有,你暗卫没说完,他应该查到了关于我的东西,但没当着我的面和你说。” 许卿南这么一听很感兴趣:“哦,哪些?” “比如,我的身世。” 许卿南本来笑着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严肃,慕昉南捏捏她的脸:“放轻松。” “我承认,我不是慕王的孩子。这件事慕王知道,长宁公主知道,皇帝和建昭长公主都知道。” 许卿南心说我也知道了。 “但是其实一开始,慕王是不知道的。”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他说得轻飘飘的,但许卿南的心忽然被揪住了,只能静静看着慕昉南继续说,“我以前,应该还算个好少年,反正诗词歌赋都是会的。” 何止呢,许卿南心说,听说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那个时候皇帝对我特别好,我也特别喜欢这个舅舅。”慕昉南陷入了些许回忆,随后摇摇头,“但是在我十二岁之后,一切都变了。” 慕王和长宁公主曾经是一对恩爱两不疑的蜜侣,天启人也常常说他们俩就是为了享受二人世界才老是把孩子交给他的皇帝舅舅。 慕昉南被接回家之后,敏感地察觉到家中氛围变化,慕王和长宁公主之间不再亲密,长宁甚至每日以泪洗面。 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开始厌恶慕昉南。 小阿南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每天他的父母都在不停地吵架。 他偷偷听到了一部分内容,慕昉南听见曾经把他举过头顶的父亲大骂他是个野种。 慕昉南害怕地跑开了,那天之后,慕王很少再回王府,他昔日美丽的阿母变得面目狰狞,她将所有愤怒都倾注在慕昉南的身上。 “我当时还挺期待皇帝能把我带走的,但是没有。”慕昉南忽然笑了,“我本来就是他多情的产物,他能对我有多少情感呢?” 慕昉南开始一个人寻求真相,查找自己的身世。 “你说可不可笑,长宁和慕王本来就是皇帝搭的线,皇帝将自己爱的女人送给了慕王……但皇帝和长宁情难自抑,然后才有的我。” “那公主为何……”如果长宁公主一开始爱的是皇帝,她怎么会那么恨慕昉南呢。 慕昉南越说越觉得可笑:“因为她对皇帝失望了,而且…她真的爱上了慕王。” 而自己,自然就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天一切美梦都会化作虚无。 许卿南从没想过背后的故事居然如此复杂,又意外地令人有些心疼。 “我做什么皇帝都不管我,是因为他心中愧疚,慕王不管我是因为……他就是想看我烂掉。” “所以你才故意装成那些纨绔的模样?” 慕昉南失笑:“很明显吗?” 许卿南倚在他怀里:“也不算。” 只要细心地去观察、去了解,其实也不是看不出来。 慕昉南太累了,他叹了口气,“我今晚都不想翻墙了。” 许卿南眨眨眼:“这……不合规矩吧?” 第42章 同床共枕 许府别苑的卧房里暗黄色烛光悠悠摇曳, 许卿南平躺在床榻最里面,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 她和慕昉南分别盖了两铺被子,彼此都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目不斜视。似乎是某种奇怪的默契, 他们谁都没有脱外衣。 二人之间隔了至少两个人的位置, 许卿南心说还好这床是足够大的, 不然她不可能答应留他。 “世子,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许卿南思来想去,他们毕竟只是定了亲也没真的拜堂做夫妻,就这样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实在不太符合礼制。 慕昉南微微偏头看她,颇为懂事地点头:“确实不好, 那我走吧。” 往日最不在乎礼法归束的人今天莫名地不胡闹了, 许卿南有些诧异, 忍不住也侧头。 二人的视线短暂相接, 慕昉南那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迅速垂下,不敢看她。 他眼里噙着淡淡的泪, 这般脆弱的神情倒像是个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孩子。 许卿南于心不忍, 总感觉是自己伤害了他似的。 “夜深了, 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慕昉南说着就伸手要撩开被子, 他语气带着苦笑, 许卿南不知怎的鬼迷心窍,忽然就叫住了他:“等等。” 少年惊愕片刻,许卿南这时已经靠过去抓住了他那只还覆在被面上的手。 他的视线从她的手一路上移到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你……” “哦那个……”许卿南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让人误会,她稍稍往后退回一点,“我是说, 既然你都躺下了,先休息吧。” 第80章 说着, 她抬起自己那只莫名其妙就伸出去的手,奇怪,她刚刚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等她收回,下一瞬,另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掌扣住了她的手。 “世子?” 许卿南体寒,手脚经常都是温凉的,但慕昉南不同,他不仅行事就像一团火,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是。 每次相拥她都觉得自己是抱了一只火炉子,此刻二人掌心交握,她也感觉手心处像有团炽热的火,烧得她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成了隔一个人左右,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可许卿南的心跳却俶而加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心中破土发芽。 “卿南。”慕昉南微笑看她,许卿南抬眼,发觉他脸上并没有调笑的神情,而且真正的自然的笑,“谢谢你。” 她不自在地移开眼,“世子不必谢我,还是…好生歇息吧。” “好。” 许卿南想着既然要休息,手应该要松开吧?她微微地用力,想悄无声息地收回自己的手。 慕昉南也发觉她的动作,他侧身将二人相握的手往上提,许卿南疑惑地看向他。 他这是要做什么? 少年眉眼含着浅浅的笑意,探身向前,虔诚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手上感受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许卿南心一慌,下意识猛地将手收回来。 慕昉南这次没有拦着,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入睡时还带着笑。 床榻另一侧的许卿南就没这么平静了。 因着慕昉南还在,她也不能翻来覆去以表内心的慌乱,只能不停地用手绞着被褥。 许卿南虽然出身人烟罕至的北境,但也不至于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她也明白她为何而心慌。 许卿南原先以为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如今看来,是她草率了。 许卿南忍不住偏头看向另一侧的少年,他似乎已经入睡,面容恬静似乎还带着浅笑。 她无声地低语: “我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你。” ** 一夜无梦,二人几乎是同时被敲门声吵醒了。 慕昉南本想下意识地应声,但一旁的许卿南明显比他清醒得更快:“何事?” 陶竹的声音稚嫩清脆:“郡主,二娘子说今日想和您一同出门置办礼物。” 许卿南思考片刻,“好,去跟二娘子说我待会儿吃过早饭去后院找她,小竹你顺便叫梨花送洗漱的东西过来。” “是。” 等陶竹的脚步声离开房门外,许卿南才松了一口气。 “小竹?”慕昉南从床上坐起来,“你苑中怎么还招了男孩子,听声音年纪还挺小。” “本来招的是他姐姐,这姐弟俩也挺可怜的,就一起带回来了。” “原来如此。”慕昉南点点头,似乎不觉一旁许卿南幽怨的眼神。 “世子该起了吧,我今日还有约,况且等一会儿我的侍女就要进来了……” 他们这同床共枕一夜…虽说中间隔着老远但确确实实睡的是同一张床榻,让别人看见了不免多想。 慕昉南了然,起身下床,还做了一套展臂伸腰的放松动作,昨晚二人睡的多少都有些拘谨了,身体都是板着的。 “昨日忘和你说了,袁衡的案子今日就会有结果。”慕昉南扶着后颈,他已经找靖安司的人问过了,查了一圈只在袁衡生前周边一圈查出问题,动机不明确,但张大人认为是叛国案。 崔国公弃车保帅,把自己嫡系的人摘了个干净,用礼部的人挡了灾,以保全他们在吏部和户部的人马。 “虽然还是让他们掩盖大半,但至少也拉一批崔党的人下马。”慕昉南看着她,“不过好消息是这一次能加剧皇帝和崔党的离心,他已经知道国公府也在收集太子叛国案的信息了。” 不需要太久,崔国公会自食恶果的。 “崔家着急了,皇帝不喜皇后,太子无能,在朝中和民间都没有太多支持。他们是害怕三大王上位,到时候,第一个被清理的就会是崔家。” 二人了然一笑,许卿南不禁在想,崔家若是真想查那案子就不应该这么早杀她,还不如和她联手,或者……等她查得差不多了直接渔翁得利。 看来崔党里还是有不少蠢人的。 不过皇帝居然一直对崔家如此放纵,任由外戚在朝中培养了这么多势力让她有些意外。 “对了,我这两天想见一趟三大王,世子可否帮我问问他?” 慕昉南微微蹙眉,见季成昀? “他那边或许有别的信息,我想再去问问。” “他嘴里可不一定都是实话。” 慕昉南语气有些酸,许卿南摇摇头:“就算是假的,我也得去听听。” 看出此事对她似乎很重要,慕昉南没再说别的,认真地应下了:“好,届时我来接你过去。” “多谢世子。” 时间差不多了,慕昉南也该离开了。 他照例打算从窗边跳走,手刚触上窗棂,他忽然回头:“卿南!” 第81章 “怎么了?” 许卿南回头,晨光照在少年身上,“以后你不要再叫我世子了,好吗?” “可以,但我该叫你什么呢?” 慕昉南眉眼弯弯,还没等他开口那边的房门已经有些许微动,他跨上窗台,“就叫我…阿南。” 少年翻身离开,许卿南站在原地看着合上的窗户,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好,阿南。” “郡主。”梨花端着洗漱的东西走进来,发觉许卿南身上已经穿着昨晚换的外衣,心中有些忐忑,她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没服侍好? 居然让贵人自己动手了! 但等许卿南走近过来梳洗梨花才发觉不太对劲,且不说郡主这衣服上的折痕有些凌乱,而且腰间丝带的系法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昨晚郡主沐浴完了她给系的那个结吗? “郡主昨晚休息得如何?” 迎着梨花心疼的目光,许卿南扫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哦,昨晚有些累,直接穿着外衣就睡了。” 起床和慕昉南聊的那一段让她忘了把衣服也换一下了,好在梨花人心思单纯,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梨花,你去柜子里把那套蓝色的衣裙拿出来。” 今日还要出门,就穿套方便些的马面裙。 “是。” 吃完早膳,昨夜一夜未见的檀筝回来了,她开门见山:“听甲英说昨晚世子来过?” “是来了。”许卿南避重就轻只说了长宁和那晚许江桓之更多支援由气额群叭衣寺巴一刘就六三整理发布,看文可加入死的新关联,檀筝听完眉头紧蹙,“长宁公主和慕小王爷之间的母子关系的确有问题,郡主,要不要再继续查查?” 许卿南犹豫不决,经昨晚一看此事应该也算是慕昉南的一大痛处,背着他查…… 檀筝看出她的顾虑:“郡主不必担心,我们还是主查长宁公主,只是顺带查查她与皇帝慕王当年的关系,不会细究世子那边的。而且这肯定也跟您父亲有关,不是吗?” 许卿南终于点了头,“改日,我也会再问问他的。” “对了,我今日要出门。”她看看门外,“我带梨花去就好。” 檀筝想了想:“好,我让荆白派些暗卫保护您。” 许卿南对此并无意见,想起昨晚她和慕昉南都是穿着外衣睡的,便嘱咐檀筝:“对了阿筝,你待会儿有空帮我换一套床单被褥吧,枕头也换了。” “好……嗯?郡主你…”檀筝下意识地应答后意识到问题不对,转头看向凌乱的床铺,那上面还堆着两张铺开的被子,明显不是只有一个人睡过的痕迹。 檀筝面色凝重:“郡主,您留世子过夜了?” 许卿南点点头,见檀筝脸色更加忧虑,她也明白檀筝想到哪儿去了:“别着急,我和他只是睡在同一张榻上,不是你想的那样。” “您的意思是,虽然你们同床共枕,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是这样没错。”许卿南解释着,“但我们隔得很远,也都是穿着外衣睡的。” 檀筝闭眼摇头,似是一百个不放心,“郡主你太相信男人了,您就不担心其实他半夜醒来过,对您上下其手……” “不会的。”许卿南心跳得有些快,面上却不显。她知道他们昨晚确实什么也没发生。“阿筝你知道的,我睡眠浅,若是他做了什么我肯定就醒了。” 檀筝还想再说万一是用了迷药…但想想还是要相信郡主,便就不再质疑了,只是提醒她:“在天启城中您一定要小心,有太多人都是不值得您信任的。” “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排除欺骗您的可能。” 许卿南默然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 檀筝这才放心地把郡主送上了出府的马车,她希望许卿南真的能明白,交付信任从来不是一件易事,也难成一件真正的“好”事。 ** 许珍宁许久没有这样单独和许卿南聊天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她也感到恍惚。 “虽然知道阿姊跟卫小侯爷两情相悦,但是一想到从小就一直照顾我,教导我的姐姐要嫁人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许珍宁叹了一口气,许卿南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这样略显成熟的表情。 看来,小妹妹也在慢慢的长大。 “不过,能嫁给心悦的人,我也是打心底里为阿姊高兴的。” 许卿南也笑着点头:“确实,有情人幸成眷属实乃佳事,很难得啊。” 看着许珍宁沉思的神情,许卿南心生疑虑:“怎么了珍宁?难道…你在想你的心上人?” 少女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反复地挥手否认,但脸颊已经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她的心情。 许珍宁认命般坦白:“好啦,我那天听到我阿父和阿母在说我的婚事了。” 见她又叹气,许卿南紧张道:“他们不想把你许给林相的小儿子?” 许珍宁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唉,阿父阿母挺满意的。” “那你怎么垂头丧气的?”许卿南点点她的额头,许珍宁努嘴:“我是担心…我害怕,我不太明白成亲到底代表什么,那天看茜瑛阿姊出嫁,她好像很开心,我很羡慕。 第82章 “但是听说成了亲,就要操持家务,要孝敬公婆,要生儿育女,要做好多好多事情……我真的好害怕。” 许珍宁似乎是非常苦恼,“我问了我阿姊,她说女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 “可是你不喜欢。”许卿南看着欲言又止的她,心下了然,许珍宁并不喜欢被成亲后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她也不喜欢。 “卿南阿姊,你害怕吗?”许珍宁望向她,许卿南想了想:“我当然怕那些,但是我觉得,如果对方真心爱你护你,就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真的吗?”许珍宁眼睛一下亮了,许卿南笑着应答:“当然,不过你要确定,对方真的愿意尊重你。” 许珍宁点点头,她改天就去问问林儒恩那小子。 “卿南阿姊,那你和慕小王爷呢?他会尊重你吗?”许珍宁有些担心,她感觉卿南阿姊不像是喜欢慕昉南的,那世子听说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万一他不肯让 许卿南怔住了,她和慕昉南? 其实回忆起来,除了在亲密接触这方面的事,基本上他都是非常尊重她的。 也可能是她接受能力强…… 许卿南确实不喜欢那些家长里短、酱醋油盐的东西,她也确信慕昉南不会勉强她,因为慕昉南同样不喜欢。 “其实世子也挺尊重人的。”不过要看是谁。 许珍宁半信半疑:“真的吗?他说话好像都挺没礼貌的。” “看一个人呢,不能只看他说什么,还要看他做什么。”许卿南摸摸她的头,“人啊,是很会说谎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和许青椆约定好的地方。 许青椆常常不在许府,一般都在谢小侯爷那边,这回也是许卿南第一次和他一块儿逛天启。 他们此行的第一大目的便是给即将大婚的许贞怡挑选新婚礼物。 第一站就是许青椆选的一家绣馆,其中有全南盛最齐全的刺绣类型。 许贞怡喜好女工,许青椆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卿南阿姊,我刚刚才订好了绣样。”许青椆双手环抱,“我阿姊最喜欢云临城的云绣,我就让绣娘绣上百朵菊花做景配贺福的蜀鸟,谁看了不夸我一句有心!” 许青椆沾沾自喜,许珍宁努嘴气愤道:“你这家伙,明明是我先想出来送云绣的!” “略略略,谁叫你没我来得早!” 两姐弟正互掐,许卿南的视线却被另一幅刺绣吸引。 那是一幅成品绣图,针法绵密华丽,图样清晰优美,这景色,青绿色的草原配上远处的雪山,许卿南不会认错,这正是春日的北境。 世人皆道北境终年冰雪皑皑,但鲜有人知在幽州南部每年暮春也会有回暖的日子。 每到那时,她就会骑着一匹白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平野上,拉开她的弓箭连发三箭射向天上的大雁。 那是许卿南一生难忘的记忆。 另一边一直掐架的许珍宁二人也发觉了许卿南正出神地看着那幅看着并不出奇的绣图。 “卿南阿姊,你喜欢这幅吗?” “嗯。”许卿南点点头,绣馆的老板娘也注意到这位特别的客人挑中的画,“贵人不愧是从北境来的,一眼就看中了这绣馆里唯一一幅北方的英派刺绣。” 许卿南这张脸太过特殊,不论走到哪儿都能一眼认出,天启城如今也是有口皆传雪娘子真人就是北境来的北玉郡主。 “贵人赏脸进来,这幅刺绣小人就送您做份礼物。” 许卿南拿起那幅刺绣,心中思绪万千。 最后许卿南离开时将钱放在了柜台上,无恩不受禄,况且能在天启看到这么还原的英派刺绣着实算是她的运气,她反倒要感谢老板娘才对。 三人出了绣馆直奔首饰店,许珍宁誓要扳回一城,特地选了天启城最有名的仙妃铺,这里可有最时兴华贵的珠宝首饰。 “卿南阿姊你看这个如何?”许珍宁抓着一把珍珠链,“听说这是南洋的珠子,色白圆润,这是西海的珠子,不太圆但色泽华丽……” 她说着说着抓起一根宝石项链:“这个!西域的玛瑙项链!就它了!” 许青椆撇嘴:“算了吧,这么花里胡哨的明明是你自己喜欢。” “哼!”许珍宁再次被自己的亲弟弟戳穿,心中十分不爽,而许卿南此时也选好了自己要送的东西。 “这什么啊?” 许珍宁凑过去看了一眼,似乎是个点翠的钗子,上面镶饰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旁边一圈也是各种珠宝镶刻,最特别的是这钗子竟真用点翠拟出了鸟的模样。 “真漂亮啊……”许珍宁看着看着,一旁的许青椆冷不丁地提醒道:“就差你了~” 经他这么一刺激,许珍宁挑得愈发起劲儿,但怎么都挑不出更合适的首饰了。 老板连忙出来支招:“贵人别恼,小店晌午过后会送来一批新的首饰,里面有个品相上成的紫流玉手镯。” 许珍宁眼珠子转了转:“好,那我们下午再来一趟。老板,给我留着那手镯。” 第83章 “好嘞!” 三人出了首饰铺子抬头一看,没想到一路上走走逛逛居然就已经快到午饭的时候了,许卿南看着另一边的凤仙居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下个馆子,吃完午饭应该首饰也到了。” “好啊好啊!”许青椆举双手赞成,三人随即进了酒楼。 甫一进门,一楼不少吃酒男人都被许卿南吸引了目光,但这店比较是卫虞的产业,小二都知道这贵人是谁,立马迎上去问候。 “三位贵人二楼请!” 梨花第一次真的走进这凤仙居,对一切都有些好奇,走得就慢了些。 “哪家的贱婢敢挡本大爷的路?”一道粗哑带着虚意的男声把陶梨花吓了一跳,立马跟上了郡主。 许卿南一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那男人刚想再骂,看见三人的脸瞬间噤声。 许青椆微微蹙眉:“表哥?” 崔大公子此刻一脸局促地看着他们,在他身后慢慢走上来的人更让他们大吃一惊。 “拜见太子殿下。”几人齐齐行礼,许卿南俯身:“臣女的新侍女不懂规则,冲撞了二位,还请太子殿下和崔公子海涵。” 陶梨花惴惴不安,连身子都颤抖不已。 “无妨。”太子微微摆手,“都起来吧。” 太子看着许卿南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说话都不似平常尖酸:“今日幸逢郡主,那本殿做东,请各位一宴。” 几人不好拒绝,便由小二领着一同进了三楼的雅间。 崔大公子有些看不懂,太子找他来不是因为今日早朝被慕昉南给气了所以要饮酒浇愁来着? 他看看太子那笑得不见眼珠子的模样,心中有些忐忑,太子难道也喜欢这北玉郡主? 可她是已经许了给那慕小王爷的…… 太子面上笑着,心里却满是气愤,他怎么会原谅,慕昉南每每都抢走他的东西! 他的思绪不自觉又回想起今日的早朝。 第43章 针对太子 慕昉南利落地从许府别苑翻墙离开回到自己的别院, 刚进屋王有福就在外面敲了门:“世子,今日有早朝,您可万万不能迟了呀!” 慕昉南一边换衣服一边随口应付:“我知道了, 洗漱的东西拿进来吧。” “好嘞。” 最近天气有些转凉, 老王特地吩咐后厨的老师傅们做些暖身的养生粥, 慕昉南喝了两口发觉不对,“老王,我都说了我不用再补了。” 王有福苦口婆心:“世子这不是补粥,是温和调理的。” 慕昉南用筷子夹起里面的人参,被他气笑了:“这也是温和的?” 老王一拍脑门, 连连叫人送了新的肉粥上来:“吩咐错了, 您换这个吃。” 慕昉南瞥他一眼, 继续吃换好的早粥。一旁的老王斟酌片刻:“世子, 长宁公主好像又病重了。” 他面色不改,夹起一个小灌汤包:“哦。” “听说发作得厉害, 皇上派了大半个太医院的御医去公主府上呢。” 没再闭门不见任何人, 看来这回是真病了。 老王见自家世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免有些着急:“世子不打算去看看公主?” 慕昉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摇头:“我要是去了, 她的病还能更重些。” “您这是……”老王叹了口气, 这对母子间的关系怎的就如此剑拔弩张了呢? 明明世子小时候和公主的关系是最好的。那时候的长宁公主也很宠爱慕昉南,几乎他要什么都会给。慕王宠妻,倒是不太亲儿子,但一家三口绝对算其乐融融的了。 后来传出了世子的身世问题,慕王就和世子离了心, 可不知怎的这亲母子也能反目为仇。 老王思来想去也摸不清,索性闭口不再提。 他现在就盼着世子早日和郡主成婚, 世子自十三四岁起就是一个人,这回总该是有个伴了。 慕昉南整好衣冠上了马车,一路赶往皇宫。 殿外百官正慢慢走上长梯,慕昉南正好与被党僚簇拥着的慕王打了个照面。 二人都没有给对方好脸色,慕昉南顿了顿脚,反倒和后面的谢止安搭起话来。 “小侯爷近几日可安?长公主最近身体如何?” 后者心中疑惑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应答:“谢世子关心,臣一切安好。只是长公主近日染了些风寒,不过太医来看过了,已无大碍。” “那就好。”慕昉南微微蹙眉,“总得去去病气,我府上还有几棵上好的玉山参,待会儿我差人送到长公主府上吧。” 谢止安反应过来是故意和他搭话了,脸上笑容不改:“那就谢过世子了。” 二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谢止安低语:“你又想做些什么?” 慕昉南目不斜视:“你不是在户部当差?” 谢止安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问这个…作甚?” 两人一同走到大殿正门口,迎面又遇上了耷拉着脸的崔国舅。 噤声片刻慕昉南才悄悄地同他说了一句:“当然是替户部排忧解难,给大盛国库进点账。” 第84章 谢止安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的目光肃然起敬。 这小子,还真是什么也不怕。 早朝照例进行,原先被皇帝委派去调查北玉郡主遇刺一案的三名官员依次向皇帝汇报了案子的结果。 “皇上,凶手系原礼部侍郎袁衡无疑,但此人已在逃离天启途中坠崖身亡。我等调查了此人的背景,袁衡的父辈曾是我南盛军中士兵,在十八年前的琅岐一役中战死,推测应当是私人恩怨。” 话音未落,满朝议论纷纷,琅岐之战…那便是当年许虞两将率军抵抗匈奴的一场主战役,众人也都知道,此战后先太子便奔赴边境…… 居然牵扯到了先太子的事情,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而崔国舅的脸色更加是又紫又青,他一开始已经特意找人去掩盖过袁衡的身世,怎么还是被靖安司查出来了? 他忿忿地看向慕昉南,后者面无表情,似乎嘲讽他的焦急。 武成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殿下肃立的崔国公,终究什么也没说。 “袁衡的党羽以及协助他逃跑的官员分别是……”大理寺卿念了一串名字,“这几人都已畏罪自杀。” 武成帝心中愈加愤怒,自杀?呵,是灭口吧。 这让他更加坐实了崔家在偷查那年案子,挑弄风云的嫌疑。 袁衡毕竟已死,他又是个孤儿,武成帝想罚也不知从何罚起,只得下令给郡主再添厚礼安抚。 随后又以御下不严为由扣了礼部尚书许江宸一年俸禄。 此案到此也只能勉强算完了,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慕昉南再次进言:“皇上,臣有事要参。” 这一句话要在场的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祖宗又要整谁? “少卿要参何事?” 慕昉南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臣要参通政使司副使、通政司参议、吏部郎中等人贪赃枉法,利用私职谋利,并克扣下级俸禄。” 此话一出,右边又跪倒几个人,正是被慕昉南点名道姓的那帮人。 “请皇上明察,臣等万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好巧不巧,这几人近来都和太子关系密切,朝中的议论纷纷指向他。 崔国公眯着眼,若有所思。 太子不以为然:“父皇,儿臣以为这几位大人都是两袖清风,为人正直的好官,朝中人人皆知。” 太子转身看向百官,众人也纷纷点头。 “倒是少卿大人你……”太子打量慕昉南,“平日里就喜欢胡作非为无妨,可莫要将这习惯带到朝堂之上,平白污了他人清白。” 太子这一番话直接将矛头指回慕昉南身上,哪成想他就等着太子说这些话呢。 “皇上,这是臣查出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大太监将慕昉南手上那沓厚厚的信封接过递到了武成帝手上。 “这里面不仅有几位大人贪赃的证据,还有通政司以及吏部的俸禄条,这几位‘好官’对下属还真是好得很呐。”慕昉南语气淡然,看向太子的目光中却尽是蔑视。 武成帝扫了两眼后顿觉怒火中烧,狠狠将信封扔到了太子脚下。 太子自然也立即跪下,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来人,把这几个人拉下去各打一百大板,革去官职,依贪赃数目两倍收走家产。” “是!” 一个早朝上得众人都提心吊胆,但到这儿可都还没结束。 三大王忽然也走了出来:“父皇,儿臣以为,近年国库不断亏空,这几人不过凤毛麟角。六部之中、百官之内皆该洁身自好,不应以职谋利。” 武成帝欣慰地点头,又看向还跪着的太子:“太子你觉得呢?” 依着这会儿的形势太子也说不了别的,只能硬着头皮附和:“儿臣也觉得官员腐败乃是官场第一大弊端,绝不应该因私利而渎公职。” 慕昉南抓住机会提议:“皇上,臣私以为应该趁年关将至好好打击一番腐败问题。” “臣附议。”三大王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跪了。 皇帝早就看工部兵部那边的贪污问题不舒服,今日也算是得了个切入点:“那好,户部侍郎谢止安何在?” “臣在。”谢止安走出队列和慕昉南对上目光,他就知道靠近慕昉南准没什么好事。 “朕派你和御史中丞、大理寺少卿慕昉南带人去好好查查。” 武成帝扫视一眼百官,在三人领命后宣布退朝。 走出殿门,几家欢喜几家愁。 谢止安看着他身旁的慕昉南:“世子可真是……有备而来啊。” “若无准备怎敢开口?”慕昉南摇头,“我可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那现在就是开始好好查查各部流水。”谢止安想想,自己平日里工作还是很悠闲的,这些事情大多就是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现在要干的活可就多了不少。 慕昉南点点他肩膀:“给你个提示,工部的那几个项目,还有兵部的军饷。” 谢止安似乎惊讶于他的多知,但也不打算细问。 第85章 另一边走出来的太子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崔国舅和许江宸都被外祖父叫走了,他只能一个人飞快地往后宫走。 “看来有人该找自己母亲哭鼻子了。” 三大王冷不丁地出现在二人身后,谢止安虽没被吓一跳但总会有些心悸。 看得出来三大王不是冲他来的,谢止安立马请辞先走了。 慕昉南想拦住他的那只手终究还是收回来了,只得认命般看向季成昀。 三大王笑脸盈盈:“世子这新官上任的火烧得真旺,不怕烧着自己了?” 慕昉南淡淡瞥他一眼,“烧不着我。” 三大王腹诽:确实,冰块怎么烧的起来呢? “对了,三大王近几日何时有空?”慕昉南想起来许卿南同他说要见季成昀,自然得和他说。 “这几日我全天都在碧落庄。”三大王意味深长地勾唇,“静候二位光临” 季成昀也不傻,慕昉南不可能有什么事找他,必然是那郡主回心转意了。 这边达成了共识,崔国公那边算一片狼藉。 国公府的马车上,三人既然罕见都出现在同一个场景,崔国公恨铁不成钢,简直想把他踹下去。 “究竟是谁教你的?我没叫过你去动手你自己倒沉不住气。”崔国公满目失望,“让你去做做样子掩藏袁衡的身世,这点小事你还是做不好!” 崔国舅心里也委屈,他是听了妹妹的话,听说皇帝来就不喜欢那许卿南,也想除掉她以绝后患。 他本以为这是件好事,却没成想反当了靶子。 一旁的许江宸安静地听完所有,他算是唯一一个真的受牵连的,虽说罚俸一年于他而言并不算严重。 “好了。最近这段日子收敛锋芒,万不要再自作聪明!” 崔国公说得认真,许江宸也就象征性地点点头。 “那阿父,我们在吏部和户部的人……” 崔国公蹙眉:“这还用我说?” 崔国舅一脸怨念地回了家,临下马车前他又看到了许江宸意味不明的笑,莫名气愤。 而太子这边刚气冲冲回了东宫便遇上了崔大公子,崔大公子听完朝中今日所说的,心里也有些害怕。 这年关将至,谁要是真挨了抄家倒也真够惨的…… 为了让太子心里好受些,二人一拍即合,打算一块儿去凤仙居借酒消愁。 不过太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许卿南一行人。 还真是……有缘。 第44章 世子很好 进了包厢太子让她们先坐, 许卿南随便选了一个,刚坐下太子便坐到了她对面,她也不好意思再变动, 只能露出标志的微笑缓解尴尬。 太子豪横地一挥手, 让店家把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他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嘴角笑容露出一抹沾沾自喜的意味。 许卿南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太子正在看她,她正望着别处出神。 忽然想起当初和慕昉南第二次遇见也是在凤仙居。 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表弟,你们今日出来是做什么?”崔大公子主动和许青椆搭话, 后者笑笑:“表哥, 我们出来给贞怡阿姊挑礼物。” 崔公子恍然大悟似的敲敲脑袋:“对, 这月底是贞怡表妹成婚的日子了。” 许珍宁摇头:“表哥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哎呀这段日子成婚的人可不少, 我怎么记的了那么多。”崔大公子笑得一脸横肉都成了褶子:“对了,我听闻郡主婚期也将至?” 许卿南摇头, 浅浅笑道:“我婚期定在了年后, 算是明年了。” 这不提成婚还好, 一提太子更是心痛如绞。 只差一点点,这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就会是他的了。 看太子面色不好, 许卿南也想起来慕昉南和她说过, 一开始是要把她许给太子来着。 太子本人当时是很不乐意的。 也是,赏花会上她骗太子说自己一脸溃疹,太子看上去很不喜。 但太子这人素质不怎么高,脑瓜也不怎么聪明。不然也不会当众羞辱她…… 许卿南默默叹气,她对太子了解不多, 但这样的人她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等菜上齐了,太子忽然变得很殷切, 不停地和许卿南介绍所谓的“名菜”。照他的架势,颇有下一步要给她夹菜的趋势。 许卿南连忙顺着他的介绍都试了一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随便客套着谢了几句。 “味道确实不错。” 太子眉开眼笑:“是吧?本殿也是喜欢这里的菜,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御厨,但也算是别有风味了。” 看他吃得开心,许卿南竟没由来的乱想:这酒楼是卫虞的产业,连太子这样的贵人都爱来,那他若是想杀谁岂不是只要…… 她心一梗,怪不得老话说病从口入。这嘴管不好,也是一大祸端。 “太子说笑了,宫中御厨本就不是这些市井酒楼能与之媲美的。”崔大公子笑笑,“今年这宫宴还是让人期待。” 太子看向许卿南:“今年宫宴由我东宫操办,郡主应当还没参加过吧,届时本殿可以带郡主好好走走。” 第86章 许卿南眼睛转了转,宫宴? 她倒是听说过每年新年第二天皇宫会举办宫宴,宴请各位王公贵族。 崔家自然是赫然在列,镇北侯府虽没落,但她也受封了郡主,今年确实要去。 “是第一次去,但殿下操持宴会事务如此辛苦,臣女还是不劳烦您了。”许卿南怎会看不出这太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和他独处绝非好事。 “不……” “也是,郡主这肯定是和自己的郎君一块儿逛……嗷!” 崔大公子笑到一半忽然惊叫一声,吃痛的表情显得他更有喜感了。 “表哥你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许珍宁一脸茫然,崔大公子连连摆手:“没…没事,踢到椅子罢了。” 崔大公子又疼又怕,惊出来一头虚汗。 太子方才忽然就狠踹了他一脚,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了,他好像不小心又提起那慕昉南了! 崔大公子腹诽:太子心中有怨,但也不用这么用力吧。他的脚都快不用要了。 太子眼中一闪而过对崔大公子的嫌恶,随即又扬起笑容:“郡主不必担心,这些事务其他人都会料理好,况且本殿对宫中很熟悉。” 一旁的许青椆都能听出来太子的意思了,这是打算挖慕王世子的墙角? 许珍宁一双担忧的大眼也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许卿南微不可察地蹙眉,这太子这么油盐不进?看来只能拉出慕昉南了。 “多谢太子好意,实不相瞒,其实世子已经先和臣女约好了,届时宫宴他带着我就好。”许卿南莞尔一笑,“世子对宫中也很熟悉。” 许卿南甜美的笑让太子失神,但等听懂她的意思之后太子心中简直酸成一团。 慕昉南……又是他!每次都是他! 为什么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太子心中愤懑,面上却故作无事般洒脱:“哦,那也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本殿实在有些心疼郡主,本殿是和昉南一同长大的,昉南性情顽劣,无礼无法,行事也是颇为……令人不齿啊。” 许卿南怎会听不出来太子这是装长辈贬慕昉南,虽说慕昉南性格乖戾,但也绝对不是令人不齿的小人。 “臣女倒不觉得。”许卿南故意笑得娇婉明媚:“世子说话做事都是表里如一的嚣张跋扈,臣女就喜欢世子这般清新不落俗的模样,最不喜那些两面三刀的人。” 太子闻言怔愣片刻,清新…?这是在形容慕昉南? 而且他怎么听起来觉得许卿南这后面说的是在影射谁呢……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真心话都不敢说,那算什么正人、算什么君子呢?”许卿南努力装出一副崇拜的模样,“世子敢说敢做,这才是真君子!” “噗!……” 一直不敢发言的崔大公子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到了旁边,他哈哈大笑:“慕昉南哈哈哈哈……君子?哈哈哈哈。” 太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闭嘴!” 崔大公子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许珍宁姐弟俩也只敢偷着笑。 许卿南眼神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怎么了?我真心的觉得世子人好心善又大方。” 太子思来想去,终于又找出了一个口子:“可是郡主啊,本殿还听说世子扬言要虐待你?你不要害怕,本殿可以为你做主的。” 许卿南先是一脸震惊随即娇羞起来:“是吗?太子殿下您误会了,那是世子和我开玩笑的,不是要真打我…而且我就喜欢睡柴房。” “……”太子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很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是在骗他。 可是,她这么单纯应该也不会骗人,想到这儿,太子心中又嫉妒起慕昉南来了。 可恶,他究竟输在哪儿了? “郡主是不是被昉南一时耍的小把戏骗了?本殿是了解他的,他就是会虐待身边人的,尤其是房中人。” 许卿南微微眯眼,他怎么还没完没了…… “不是这样的,臣女一心喜欢世子,他这样做臣女心里反倒欢喜得很。” 许卿南心说她都装成这样了,这太子总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吧。 太子确实说不出话来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二人是一个愿打愿挨,他竟找不到一丝丝插足的余地! 这一顿饭吃得他是毫无胃口,全都因为那慕昉南! 许卿南心里想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也是被雷得外焦里嫩,也吃不下去了。 两边在凤仙居门口告别,许珍宁瞥了眼扬长而去马车,“卿南阿姊,太子是不是对你……” 她欲言又止,许卿南摇摇头:“谁知道呢?这种事也不重要吧。” 许珍宁悄悄问她:“那阿姊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 许青椆默默凑了过来:“我也想知道。” 被弟弟妹妹起哄让许卿南少见地红了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对于她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姐弟俩表示很不满意。 “不行啊卿南阿姊,你刚刚说的那么认真……现在怎么不敢说了?”许青椆一双眼睛提溜着转了两圈,许珍宁接过话头:“对啊对啊,可深情了快说!” 第87章 许卿南心说看来她演得很好,这俩挺相信的。 “好了别纠结这些了。”许卿南扯开话题,“我们该去拿手镯了。” “哦对!”这招果然奏效,反应过来的许珍宁立马拉着她们去了仙妃铺。 最后许珍宁如愿以偿地拿下了那只上好的紫流玉手镯,“我阿姊喜欢紫色,她一定会喜欢这镯子的!” “嗯?原来贞怡阿姊喜欢紫色啊……”许卿南从未见过她穿过紫色衣裳,也没听她提起过。 许珍宁点点头:“阿姊喜欢紫色,但是我阿母不喜欢,所以她为了阿母开心从不在房门以外的地方穿紫色。” 原来如此…… 有时许卿南真心觉得许贞怡懂事乖巧得让她心疼。 许珍宁还给自己买下了那条玛瑙项链,五光十色的鲜艳宝石和她的娇憨笑容十分相配。 购置完礼物,一行人就打算回府了。 刚刚那一顿饭许卿南没吃多少,路过一家糕点铺特地下来买了些,但是等结账的时候老板怎么也不肯收。 老板指指店里,原来因许卿南进来买糕点又有一群有一群的人涌进店里买东西,就为了看她一眼。 “贵人有如仙女下凡,光临小店都已经是小店荣幸之至,怎么还收您的钱呢?” 许卿南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接过糕点,直接扔了一锭银子。 “钱不用找了,好吃我会再来的。” 说完便由梨花护着出门去了,老板拿起那锭银子,心中不禁感动道:果然不愧是仙女!心肠也如此良善…… ** 檀筝把许卿南的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等房间主人回来了也忍不住夸她一句能干。 “阿筝今天辛苦了,来来来,吃点糕点。” “郡主没吃午饭吗?怎么这个点还买这么多糕点。” 许卿南摇摇头:“吃了两口。今日在凤仙居遇上了太子,一顿饭的功夫都在和他周旋。” “太子?”檀筝咬了一口糕点,“郡主和他有过节?” 许卿南仔细想想,好像既算又不算。 不过这时候关键的也不是过不过节了,而是那太子见色起意打起了她的主意。 “阿筝,你对那个太子有多少了解?” “不多。只听说过他既不如世子受宠,也没有三大王聪慧,而且人确实不行,贪财好色,能当太子纯靠着当年崔家的势力。” 忽略太子本人确实烂泥扶不上墙这个事实来看,他在宫中的地位莫名的和当年的武成帝很相像。 许卿南摇摇头,忽然想起久不见卫虞:“卫叔最近几天去哪儿了?” 檀筝叹气:“老大还在和郭老太傅一起找您父亲的旧部,太多年过去,很多人已不在天启……甚至不在人世。” 二人起身离开卧房,慢慢逛到了院子里,不远处是荆白和陶竹他们,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小竹来了以后,荆白这个本来说不喜欢小孩的家伙反倒是最爱和他玩的。” 许卿南抬眼看去,二人似乎正拿着木剑互相比划。 檀筝笑着摇摇头,荆白这么一个幼稚鬼,骨子里说不定还没有人家十岁小孩成熟。 许卿南心说荆白十八岁,小竹十一岁,二人好像也就才差了七岁,想来荆白保持些童趣也不稀奇。 “荆白哥你耍赖!” 小竹撅着小嘴,似乎是十分不满荆白偷袭的做法。 荆白笑嘻嘻地揉他的头:“小屁孩儿,哥这是教你认清人心险恶。” “荆白这家伙,就知道欺负小孩。”檀筝捡起一颗石子弹了出去,精准地打中了荆白的后腰。 “嗷!啊啊啊疼!”荆白全身上下就后腰最柔软、最怕疼,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所以……“檀筝你给我等着!” 荆白抄着木剑就冲过来,檀筝也不怵他,二人打得有来有回。 许卿南默默牵着小竹往回走:“算了,他们在玩过家家呢。” “哦。” 小竹点点头,他希望檀筝阿姊能打赢荆白哥哥。 因为他,太坏了! ** 次日许卿南照往常一般醒来,却在窗台边发现了一张字条。 笔迹清秀但不失刚劲笔锋: “卿南,昨夜我来时你已经睡下了,故留此字条,今日未时三刻我亲自到许府接你。” 落款是慕昉南。 原来昨晚他来过? 但是该说不说,为什么世子他翻墙跳窗越来越熟练了,都快成每日固定了。 许卿南将字条叠好收到特定的锦囊中,这锦囊算是她专为这些秘密信息做的,但这还是放进去的第一条。 未时二刻,前院侍女忽然来报:“郡主,世子殿下来了。” 檀筝有些疑惑:“世子来找您作甚?” 许卿南故作娇羞道:“哦,他约我出去看看风景。” 檀筝刚想再说些什么,许卿南又补了一句:“我带梨花去就好了。” 檀筝心说他们二人的感情发展得确实快……毕竟也快成亲了,就随他们去了吧。 不过今早也没见郡主特意打扮过……也对,郡主一向不喜胭脂水粉。 第88章 许卿南带着梨花出了府门,这才发现大门外赫然停着两辆马车。 “郡主,您请上这辆。”侍卫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 这还是许卿南第一次见慕昉南出行带侍卫,似乎数量还不少。 “您的侍女乘后面这辆就好。” 陶梨花一脸震惊,她还有单独一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许卿南,许卿南微笑:“梨花你去吧。” “可是郡主……” 许卿南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梨花这才跟着侍从上了后面的马车。 “郡主,请。”侍卫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世子已经在车上了。”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好。” 她踩上梯子,伸手慢慢撩开帘子。 下一瞬,一双手将许卿南直接拉进了马车里。 她心跳加速,被迫跌坐在少年身上。 面前的人带着黑色的鹰面具,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见许卿南惊讶的表情,慕昉南唇角微微勾起: “卿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45章 她的兄长 许卿南没反驳慕昉南, 她已经对他倒打一耙的话术习以为常了。 她伸手揭开他的面具,“那,谢谢阿南接住我了。” 少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似乎是特别喜欢她这么叫:“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南啊。”许卿南将他垂落的几缕鬓发勾到耳边, 慕昉南扣住她的手轻轻摩挲, 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 许卿南的腰间被他一只大手牢牢揽住,她顺势勾上慕昉南的脖颈:“我还没问你,戴面具作甚?” 慕昉南笑而不语,踩了踩脚下示意车夫可以出发。 随着车夫扬鞭,车身晃动了两下, 许卿南更往慕昉南怀里靠了些。 她几乎是靠在他肩窝上, 慕昉南低声笑道:“今日我下朝路过一个买面具的摊子, 看见这个面具很喜欢就买了, 我给你也买了一个。” 说着他像变法术似的将一个白色的李狸猫面具拿了出来:“怎么样,喜欢吗?” “很喜欢。” 许卿南一直都喜欢狸猫, 只是在北境还没养过。 “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她不解地问道, 这最近也没有要用到面具的时候吧。 “元宵节花灯会的时候可以用啊。”慕昉南微微耸肩, 连带着她的头也晃了晃。 许卿南无奈道:“离元宵还有一个多月呢。” 说完她又意识到,距离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许卿南记得似乎是定在了正月十二。 空气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许卿南忽然道:“你昨晚……来找我做什么?” “啊?”慕昉南顿了顿, “我是听说你白天里和太子见面了,所以想去问问你,他有没有为难你。” 许卿南再次被迫回忆起那顿饭的场面:“嗯……太子没为难我。只不过,他好像对我……” “他喜欢你。”许卿南刚想说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下一瞬就被慕昉南接过话了, “具体点就是喜欢你的脸。” 慕昉南表情略带嫌恶的摇头:“他这种好色之徒……” “我也觉得太子是看上我这张脸了。”许卿南蹙眉,“他还想邀我宫宴那天共游来着。” “你没答应吧?”看到许卿南说拒绝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打趣道:“话说,他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许卿南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意:“有。他说你是小人,还说你要虐待我。” 慕昉南想了想:“前半句算他说对了,但后半句绝不可能。你当时怎么回他的?” “哈哈哈哈……”许卿南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声,表情都有些张狂,完全打破了她往日清清冷冷的形象。 “我说表里不一的才叫小人,像你这种言行举止都不太正常而且保持一致的叫君子。” 许卿南说到这儿慕昉南也有点忍不住想笑,她捂着嘴抑制笑意:“我还说你虐待我的那些话是我们之间的打情骂俏,而且我就喜欢睡柴房。” 慕昉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太子抽搐的嘴角和震惊的表情:“卿南,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你这些话确实…哈哈哈哈哈……” 他俩的笑声传到车外让骑马保护的侍卫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这里面是在……干嘛? 这笑声……是平日冷酷的世子发出的还是是刚刚那位清冷貌美的郡主发出的,亦或者都是!? 二人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嘲笑完了太子,许卿南戳戳慕昉南:“好了阿南,我这么坐你的腿不酸吗?” “好吧。”慕昉南扶着许卿南的腰,却在她将要起身坐到旁边时忽然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许卿南见怪不怪,不过脸上心跳还是微微加速。一旁慕昉南还沉浸在偷亲成功的喜悦中,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话说你是不是和太子又起什么矛盾了?”许卿南记得昨天崔大公子一提到慕昉南就挨了太子一下。 “嗯。”慕昉南无所谓似的点头,“我参了几个和他关联比较多的官员。” 第89章 “哦,什么罪名?” “徇私枉法,贪污腐化,克扣俸禄,办事不力……”慕昉南想了想,“都有,还有一部分整合好了被我送到谢止安那边去了。” 许卿南有些惊讶地看他:“阿南,你这么做不怕在朝中树敌?” 慕昉南笑着摇摇头:“怕什么,本来就全是敌。” 好像……说的也对。 许卿南微微扣住他的手,二人靠在一起,慕昉南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说成亲的喜服什么时候能做好?” “快了吧。”听说内务府找了最好的绣娘加工加紧地缝制,各种礼仪用具也是定的最好的。 “我们把这些事情都扔给内务府是不是不太好?” 慕昉南弯曲食指轻刮她的鼻子:“我看挺好的。而且我不是‘帮’国库追回一大笔钱吗,抵消了。” 许卿南无奈地笑笑,伸手撩开侧帘,此时马车已行至城郊大路。 “他约我们在他自己的庄上见面。”慕昉南语气平淡,许卿南放下帘子:“阿南,你觉得三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成昀?”这似乎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慕昉南想了想,“我们小时候算是一起长大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当时还是算不错的。” 说着说着慕昉南还插了个小趣事:“小时候我还经常把他妹妹季成妤当成穿了裙子的他。” 许卿南心说这两兄妹的确十分相像,又继续问道:“那如今你们的关系不好?” 慕昉南也很难形容:“就是不同道了吧。” 季成昀这个人,表面温和圆滑,内心其实深不见底,冷漠又自私。他既像狡猾的狐狸,也像冷血的蛇。 “三大王他就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慕昉南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只有擅长的,没有喜欢的。” 又或者说,他从来不向旁人提及自己的喜好。 如果实在要说他的偏爱…… “他唯一看得出来的偏爱都在他妹妹身上。”慕昉南耸肩,“我和他关系恶化很大原因在他妹妹。” “是吗?”这么说来,许卿南记起来那天在景和庄的宴会上三大王的那道冷峻目光。 看着确实是很在意妹妹。 慕昉南叹气:“全天启都知道四公主对他有过分的偏爱,很少有人发现季成昀也一样。” 当初就是因为给了季成妤那一巴掌让他最后和季成昀也打了一架,之后两个人关系就直转急下。 “不过我觉得季成妤是真被她哥惯坏了。”依他看的话,他对她只有四个字的评价:又蠢又坏。 许卿南点点他的手:“还没问过阿南,那你喜欢什么?” “我?”慕昉南挑眉,“平日喜欢骑马,看书,画画,还喜欢……” “许卿南。”他带笑的气声落在许卿南耳畔,她心口小鹿乱撞似的,酸酸涨涨。 抬眼撞进少年莞尔一笑的眼眸,似乎在问:“那卿南你呢?你喜欢慕昉南吗?” “我……” 马车忽然停下,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你什么?”慕昉南故意逗她,许卿南把面具收好:“下次再说。” 说完,她先行走下了马车,后面那辆上坐着的陶梨花也紧跟着过来。 慕昉南无奈一笑,算了,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他会听到他想听的那句话。 ** 碧落庄坐落在京郊西边,离景和庄大约五十里,因园中有天然瀑布而得名。 不过今日他们不是来看这瀑布的,而是来见庄子的主人。 “世子,郡主,请随小人往里走。” 许卿南看这碧落庄连小厮都身着临罗纱,心说怪不得常常有人称这三大王是最会做生意经商的,确实颇有资产。 小厮毕恭毕敬地带着两人到了一处小阁楼前,“世子和郡主两人进去即可。” 慕昉南和许卿南对视一眼,身后跟随的两名侍从原本有些着急,但慕昉南一句让他们在外等候,二人也不得不听从。 “郡主……” 陶梨花怯生生地叫了许卿南一声,许卿南笑道:“没事,你和这两位大哥一块在这儿等我就好。” “是。”梨花乖巧地点点头,“郡主万事小心。” 许卿南回过头看着慕昉南,主动勾上少年的手:“走吧。” 二人踏进阁楼,这里的装潢都偏古朴,檐角挂起的檐铃因为瀑布落下冲击中带来的风而悠悠转响。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许卿南耳边,慕昉南勾勾她的手,示意一起上楼。 小阁楼的二楼似乎是一个茶室,桌上的茶还飘着热气,显然是刚泡不久。 外面的栏杆处,一道穿着灰白色长袍的身影似乎正在饮酒,但慕昉南认得出来,那不是季成昀。 “你们来了。”季成昀从另一边走出来,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袍尽显儒雅随和的气质,依旧还是笑得看不见眼瞳。 “臣女见过三大王。” “不必行这种虚礼。”季成昀摆手,“今日你们是我的客人,该我对你们尊敬些才是。” 第90章 季成昀说着将倒好的茶杯推到他们面前:“你们说是吧?” “三大王说笑了。”许卿南抿了一口,“好茶。” 慕昉南虽然不太喜欢喝茶但也抿了几口,刚下肚他便确定,果然,他还是喝不惯。 许卿南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我今日为何而来,三大王应该也猜到了。” 季成昀勾唇:“哦?我记得郡主上次可是拒绝了我呢。” 他的笑容里看不清情绪,也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生气…… 许卿南思索片刻,笑了笑:“我思来想去,和您合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打算。” “说说吧,你的人为你查回了什么?” 许卿南将手札上的记录大致说了一下,三大王从一开始的淡笑默默转向蹙眉:“关于虞之鹤的记录这么少啊。” “三大王可知道关于他的更多事情?” 季成昀将视线移向栏杆出豪饮的那位老头,慕昉南收回目光:“我刚刚就想问你,这老头儿是什么情况?” 季成昀没应答,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瓶老酒,打开倒满,一气呵成。 那边的老头喝完了手上这罐酒本就心痒难耐,顺着酒味就爬进来了。 “等等。”季成昀盖住酒碗,老头不满地砸吧嘴,“你又想干嘛?” 季成昀示意他看许卿南,老头这才抬眼。 那一刹他浑浊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些:“你是……小侯爷的女儿?” “我是镇北侯的孙女许卿南,老人家,您认识我父亲?” 许卿南急切地看向那老头,老人家笑了笑:“认识,老头子我以前就是镇北侯府上的人。” 慕昉南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如何验证?” 无论他怎么看,面前这人都看上去只像个酒鬼。 “哼。”老头瞥他一眼,“老镇北侯左小腿有一道长三寸的疤,是他十一岁那年第一次骑马摔下来划伤的。他为了纪念所以没去掉这个疤,但对外都只说这个疤是消不掉的。” 许卿南激动地点点头:“老人家,我相信您了,您刚刚说的话我大父也和我说过。” 老头叹气:“女公子怎么来天启了?老侯爷他还好吗?” 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许卿南低声道:“我大父前年旧疾复发已经去世了。” 老头喝酒的手一顿,他竟一直不知道……原来当年一同长大的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季成昀无奈耸肩:“我是去年才找到他的,我也没想到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没提。” 老头摇摇头:“生老病死,人间常事。女公子想知道什么?” “您认识虞之鹤吗?” 老头轻笑:“我知道那小子,年轻时是个玉面书生,后来可是大变样了。” “后来……?”许卿南惊得紧紧抓住身旁慕昉南的手,“他还活着?” 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许吧。十年前遇见过他。” 老头喝了一口酒,说起他自己。他是在那些事发生之前就已经离开镇北侯府的,先前他是镇北侯府中侍卫的小头目。 那时他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归于平静,有个自己的小家,而且年纪大了也确实该退下来了,于是在京郊置办了一处房产。 太子叛国案发生后他也害怕牵连到他,但一段时间后也没出现问题,于是大家都开始遗忘。 直到十年前,一个平静的下午,他推开门发觉家中有些寂静,急匆匆地赶进卧房后…… “我的老伴和孩子都……”老头的家人全部死于非命,包括他的小孙女。 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下一个就会是他。 老头原本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一个人救下了他。 “那个人就是虞之鹤。”老头叹了一口气,“听他说,是他自幼的侍从顶了他的名字被斩首,而他一路逃亡。他来找我也是因为我曾是镇北侯府的人,但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虞之鹤让老头活下去,镇北侯府还在,终有一天他们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而我要做的,就是活着等到女公子您的到来。” 许卿南忍不住追问:“那……他有没有他说会去哪儿?” “没有。”老头摇摇头,“往后这几年,我再没有过他的消息。” 不止失去了虞之鹤的消息,在他亡命天涯的这几年里,他几乎与世隔绝。 慕昉南看着这老头,眉头紧皱。 老人看他面色不善也不恼,反倒问他:“还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谁。” 许卿南还以为老头是担心他是外人,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未婚夫婿。 “也是慕王世子。”季成昀补了一句。 “慕王?”老头肉眼可见地激动,“那你是长宁公主的儿子!” 慕昉南看他反应不太正常,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你与她认识?” “怎么会……”老头似乎激动得有些过头,陷入了一种自言自语的境地。 季成昀轻车熟路地又抬手给他灌了一碗酒,老头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第91章 他的眼睛看了看许卿南,又移向一脸疑惑的慕昉南,最终还是摇摇头。 “老人家,您到底想说什么?”慕昉南见他反复叹气,心里一团火都被吊起来了。 老头看向季成昀,似乎是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老头,你说吧,他们也应该知道了。” 许卿南听他这意思,看来季成昀早就知道了。 “你的母亲长宁公主,她的原名并不叫季锦惜。” 慕昉南沉声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的确,长宁公主是太后收的义女,武成帝是义妹,姓从皇族“季”,名字“锦惜”就是可怜这锦绣美人之意。 “她的原名叫许槿熙,鸢槿花的槿,熙熙攘攘的熙。” 许卿南率先反应过来:“老人家你是说……” “没错,她曾是镇北侯府的女公子。” 老人家垂着头,慕昉南显然是不太能接受这件事,“你在胡说些什么?” 老头咳嗽了两声,接着把话说完:“世子别着急,我是看着小熙长大的,我不会骗你。但是你们放心,其实槿熙也是老侯爷捡来的。” 那时候镇北侯正值壮年,妻子育有二子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大好,他并无偏房侍妾,于是想要一个女儿的心思就只能暂时打消。 直到有一天,他在回京路上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是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孩子刚被侯爷带回来就发了高烧,烧了快七天,后来虽然好了,但也落下了不少病根。” 老头回忆起记忆里的少女,嘴角露出笑容:“那孩子天生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夫人特别喜欢,就用鸢槿花给她取了名字。” 许槿熙一天天的长大,出落得愈发精致漂亮。 “小熙和大公子,也就是女公子的父亲关系尤其好。”老头笑得和蔼慈祥,“但是其实二公子也很宠着妹妹。” “这些……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慕昉南心里还是存着疑虑,虽说他母亲长宁公主的身世的确成谜,但如若真是镇北侯府出身,怎会无人知晓? “我猜也不是没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季成昀耸耸肩,依他父皇的手段,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老头看着已经愣住的许卿南,继续往下说:“小熙从捡回来都十六七岁都一直养在后宅,因着身体不好,也很少出门。直到她第一次参加宫宴,太后一眼就相中她收做义女。” 依着这个时间线,这应该也是长宁公主和武成帝的初相见。 这份孽缘开始得还真是早…… 慕昉南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始慢慢接受这个说法,许卿南紧紧握住他的手,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老人家,那您还了解关于长宁公主或者镇北侯府的什么事情呢?” 老头陷入了回忆当中:“关于小熙……如今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三大王还有慕王,曾经都很喜欢她。小熙更喜欢三大王,但是不知怎的最后她被许给了慕王。” 老头忽然看向慕昉南:“那她现在幸福吗?” 慕昉南有些不忍,只是强颜欢笑告诉他:“她如今,过得也算很好了。” 老头拍着大腿:“真没想到,最后大公子的女儿和小熙的儿子结了亲。” “挺好,挺好……”他又闷了几口酒,在场四人除了季成昀外似乎都心事重重。 许卿南垂眸,怪不得长宁公主第一次见到她会是那样的反应,会提起她的父亲…… 那为什么,她又一直任由舆论诽谤是许江桓劫走幼年的慕昉南。 那明明,也是她的兄长。 第46章 癔症 老头又给自己灌了几口酒, 自顾自地念叨着:“大公子明明人那么好,怎么就……” 他虽然离开的早,但那三个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许江桓刚正仁善, 许江宸虽然高傲但着实聪慧, 许槿熙机灵可爱古灵精怪…… 如今回首, 竟已成往事不可追忆。 “老人家,那您还能记得我叔父许江宸有关的事情吗?” “二公子?”老头迷迷糊糊地摇头,“二公子性情孤傲又不喜练武,和侯爷本就有诸多不合。我走之前二公子就经常夜不归宿,和侯爷没少吵架。他有大志向, 崔家的权势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不顾老侯爷反对地迎娶了崔家的女娘。” 居然真的只是为了权力, 怪不得祖父生前每次提起他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其实侯爷不是讨厌二公子, 他只是碰上一个和自己性格太像的,不知道怎么相处。”老头叹气, “如若他们之间有一个人肯低头, 事情也不会如此。” 老头再往下说就是在回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事, 许卿南却听得无比认真。 听他说起许江桓小时候最喜欢布老虎的玩偶,后来布老虎破了不许别人碰, 自己歪歪扭扭地缝好了。 许江桓对弟弟妹妹都非常包容, 即便是最孤傲的二公子也是和他关系最为融洽。 他会在许槿熙每次跳舞时夸奖她,会在许江宸挨骂时出来劝解父亲。 第92章 “大公子是个心细又温柔的孩子。” 许卿南对于父亲朦胧的映象似乎又深刻了些。 等老头醉倒了,季成昀顺势把他拖到了另一边躺着。 “怎么样两位,我给的这份礼足够你们做出决定了吗?” 慕昉南眯着眼,冷笑一声:“难道你也要和我结盟?有这个必要吗?” 季成昀摊手道:“确实没必要, 毕竟以后我们可不一定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慕昉南没有否认,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我问的是郡主。”季成昀转脸面向许卿南, 后者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所以老伯的亲人是谁杀的?” “大概率是皇室。”季成昀略微思考了一下,“也可能是同样想查这件事的人,问不出就杀人灭口。” 檐铃轻响,许卿南这时候才注意到外面的瀑布盛景和那渐渐暗沉的天色。 “我有些话想和郡主单独说。”季成昀还是笑得看不见眼珠子,许卿南按住身旁人的手,迎上他担心的目光:“阿南你先下去吧。” 在季成昀确实目中无人的眼神中,慕昉南慢慢地离开了二楼。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季成昀睁开那双狐狸眼:“郡主很不相信我吗?还带世子一起来了。” “你也没说过要防他。” 许卿南说的不错,要是三大王真的只想要她来,一开始就不会让慕昉南上阁楼。 “郡主觉得待在世子身边是明智之举吗?”季成昀熟练地泡茶,“他的处境并不如表面般安逸。” 慕昉南如今就是武成帝放出去当靶子的,他一来便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几次出手矛头都直指崔家和太子一党。 如今在朝中,他已成为众矢之的。 “我猜下一步他就要针对慕王了。”季成昀手上倒茶的动作并没有停,挑眉看了一眼许卿南,“皇帝能利用他,终有一天也会弃掉他。” “你不怕我把你挑拨离间的话告诉世子么?”许卿南淡淡一笑,季成昀摇头:“不怕,他自己也能猜到。我只是希望郡主早做打算。” 许卿南将茶推回三大王面前:“殿下又为何觉得,自己不会是弃子呢?” 季成昀耸肩:“不用觉得,我们都是弃子。” 他的坦诚有点出乎她意料,“依殿下的说法,其实我选谁不都一样?” 季成昀嘴角一抹神秘的微笑:“还是不大一样的,我能查到的东西,你家世子未必能查到。” ** 半炷香后慕昉南终于等到了从阁楼上走下来的许卿南,季成昀还在楼上:“二位,不留下吃个夜饭再走吗?” “不必了。”慕昉南眼神中略带警惕,牵过许卿南的手,二人并肩朝门外走去。 临了,慕昉南微微回头,楼上的季成昀投来狡黠一笑。 “你们方才都谈论了些什么?” 回到马车上后慕昉南才终于得以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许卿南自然不会骗他,一五一十地把季成昀说的都告诉他了。 “呵,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许卿南最在乎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季成昀所说的慕昉南的处境。 “你别担心。”慕昉南笑着安慰她,“我就是故意的。” 对于上位者,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而是要让对方放松警惕。顺着他,捧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 “那可真是苦了你了。” 许卿南摸摸他的脸,慕昉南不由得主动贴近了些,蹭蹭她的手:“也还好,至少还没叫我认祖归宗。” 她感受到少年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话说你这样是背叛你的盟友了吧?”慕昉南仔细想想,这季成昀也不该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许卿南是在骗他。 答案只有一个。 “他也是故意。”许卿南叹气,“他实际上是在试探我们两个人。” “所以他得出什么结论呢?”慕昉南很自然地搂上许卿南的肩:“我们两个恩爱两不疑?” 他不正经的样子让许卿南都有些头疼:“别贫,可能是想看看我们知道的有没有他多吧。” 季成昀查到的确实多,但他还在寻找最有力的证据。 “其实你和三大王的关系没那么差吧。”许卿南看得出来,三大王对于慕昉南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只能说不算讨厌。”慕昉南眨眨眼,轻轻地握着许卿南的手。 他微微地晃着,似不经意地问:“那个老头的话,你觉得有用吗?” “有。虞之鹤还活着,他肯定也在查这件事。”许卿南微微蹙眉,“看文可加入t讯裙巴仪死八以陆玖流伞,天天更新最新完结文但三大王也找到过这个人。” “或许他就藏在暗处。毕竟他身份特殊,总是不好张扬的。” “嗯。那就再查查吧。”许卿南有些困了,倚在他的肩上不由得又想起长宁公主的事情,“原来长宁公主与我父亲是兄妹,所以那一晚……” 那个风雪夜应该是长宁公主要自己的哥哥将孩子带走,但是许江桓被皇室军队拦下来,并且被皇帝和慕王当场诛杀。 第93章 慕昉南沉默了片刻,二人都心照不宣。良久后他靠着许卿南的发顶哑声道:“对不起。” “嘘。”许卿南抓紧他的手,“别说这种话。” 一提起这件事情慕昉南就会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许卿南知道是他在自责。 但第一次看见慕昉南这样不停喃喃自语的表现,许卿南心中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甚至可以说,有些似曾相识。 为了稳定他的情绪,许卿南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阿南别害怕。” 马车很快到了慕王府别院,但慕昉南的病状并没有太多的好转。 原本是出来迎接自家世子的王有福也没想到居然能从马车上迎下来两个人。 世子也真是的,带郡主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他一声。 “郡主……”王有福本来嬉皮笑脸的,但等走近了才发现世子的情况不大正常。 “这是?”王管家脸色大惊,连忙一起把人扶回了卧房。 慕王府别院中的医师很快就赶过来了,可不清醒的慕昉南根本不肯松开许卿南的手。 “阿南乖,大夫要给你看病了。”许卿南尽力地安抚着少年,大夫紧张地把脉察看了一番,额头不住地冒冷汗。 “大夫,世子这是怎么了?”老王心里提着一口气,大夫咽了口口水,“老夫看世子这症状……应是癔症的征兆。” “怎么会……”许卿南感觉头有些晕,不久前慕昉南还在和他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就说是得了癔症? “公主也是患了癔症,此症状确实有遗传的可能。”大夫拧着眉,“只是世子还如此年轻就有病发的征兆,老夫估摸着或许不止这些问题。” “那可如何是好?”王有福焦急万分,大夫暂时也还没有看出其余的问题来,只得先开些镇静调理的药。 大夫开了几服药,老王立马安排小厮领人去药房抓药煎上。 虽然王管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心中还是焦急不已。 床榻上的慕昉南在许卿南的安抚下缓缓入睡,她面色担忧地看向王有福:“阿南他是第一次这样吗?” 王有福摇头:“不算是。世子十四岁起就经常做噩梦,偶尔也会自言自语,再严重的时候就是梦游。但这样神智不清的确是第一次。” “之前就不曾吃药调理过吗?” 王有福有苦说不出:“是调理过的,但那几年世子脾气定不下来,三天两头就要做些出格的事情,老奴也劝不住。” 许卿南伸手轻抚慕昉南的额头,她曾经听人说起过他的荒唐举动,这家伙……还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郡主,在世子发病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 刺激……许卿南暗暗懊悔,定是提起那晚的事情让他再次陷进自责之中。 慕昉南表面看着刚强桀骜,内心却无比脆弱。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许卿南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王有福轻声问她需不需要用膳。 听老王说,慕王府别院的厨子都是世子亲自挑选招来的,厨艺不比御厨差。等菜上桌了确实色香味俱全,但许卿南却没什么胃口。 “卿南……卿南!”床榻上的慕昉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嘴里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许卿南匆匆走到床边搂住了他,“我在,阿南我在…” 慕昉南哭得崩溃:“你也走了…所有人都不要我了……讨厌我…他们全都……” “不会的。”不知道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但应该还是被抛弃的那些事,许卿南只能反复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他的。 “世子,喝药吧。”老王刚好将药端进来,许卿南接过药碗,“阿南乖乖喝药好不好?” 慕昉南一双桃花眼噙泪看她:“喝完了你会走吗?” “不会的。”许卿南哄着他喝完了一整碗,又让他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虽然他们俩都没什么食欲,但不吃东西还是不行的,更何况慕昉南还在病中。 “卿南,你也很伤心吧。”慕昉南稍稍清醒了一点,“还要这么照顾我…我真的好没用……” 眼看他可能又要开始自责陷入犯病状态,许卿南用了个简单有效的方法。 她捧着慕昉南的脸,迅速地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阿南好好休息,好好养病,我还等你来照顾我呢。” 她莞尔一笑,慕昉南猛地点头:“好。” 慕昉南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一定要对卿南百倍千倍的好…… 看着世子终于再次入睡,老王也松了口气。 “还好有郡主您在啊,不然老奴肯定应付不来的。”老王擦擦额头的汗,他跑上跑下的可急了个半死。 许卿南摇头,这也没什么好谢,慕昉南突然发病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眼看天色不早,许卿南准备先回府,明日再过来看他。 王有福立马安排了马车将她们送回去,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许卿南一时竟忘了待会儿回去还要应付檀筝。 推开房门,檀筝就静静地坐在桌边,后面的荆白和陶竹坐在一起不敢说话。 荆白挤眉弄眼:郡主,你是不是惹她了? 第94章 许卿南镇定自若地走进来:“你们都用晚膳了吗?” “这话该我问郡主,是在世子府邸吃过了,还是在三大王的碧落庄?” 第47章 野心 许卿南自然知道瞒不过檀筝, 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去碧落庄的事情。 当她说到虞之鹤还活着的时候,檀筝眉间闪过一丝警觉。 “郡主,那三大王找来的人真的可信吗?” 檀筝认为, 这老头不仅无亲无故来路不明, 近年来发生的事情居然也一概不知, 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可是他确实说对了关于我大父的 事情。”许卿南也知道其中有疑点,但老头并不像在骗她。 檀筝长叹一口气:“郡主,我同你说过很多次,您不要太相信旁人。更何况三大王本身就和慕小王爷敌对,他不一定是真心合作的。” 敌对……许卿南倒不太觉得。 “如若日后慕小王爷意欲夺嫡……” “世子并不喜朝政, 也无心帝位。”这是慕昉南和她说过多次的。 檀筝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慕昉南本身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 就算他真没有这份心, 一样有人把他推上去。” 她的未尽之意, 许卿南也懂了。 毕竟她和慕昉南一样,都是政治的棋子, 那些人哪会在意他们想不想呢。 “我知道了。”许卿南淡淡点头, 和三大王之间还是先维持原状,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如今最担心的还是慕昉南的病情。 “卫叔这几天都没有回来吗?”许卿南细眉微蹙,“我原先是想问他有没有新的进展, 顺便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善治癔病的大夫。” 檀筝思索片刻:“老大过几天才会回京, 小人待会儿再给他写封信。至于世子的癔症发病时间早得有些蹊跷,小人派人去一并查查病因。” 许卿南原先是想自己问的,但想想直接开口怕会刺激到他,这次也就默许了檀筝的做法。 她今日听完老人家的话,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长宁公主为何不敢和她相认, 是对她父亲有愧,或是受了皇室威胁…… 毕竟鲜有人知她原先是镇北侯的养女, 她或许也是被逼的。 许卿南并不愿恶意揣测这位长辈,她想要了解内情,但此时长宁的病情愈发严重,别说见面,就算真的能走到长宁面前,她也不一定能回答许卿南的问题。 屋里的许卿南辗转难眠,屋外檀筝心事重重地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子时一刻,卫虞的身影准时出现。 “郡主今日……” “我知道。”卫虞面无表情,暗卫已经向他汇报过了。 他也早就猜到她还是会去见那个人的。 檀筝心中有些焦急:“季成昀居然能找到我们都找不到的镇北侯府旧人,我还以为在北境幽州以外的都已经被他们赶尽杀绝了……” 卫虞饶有趣味地冷笑一声:“我大概想起是谁了,没想到他真的活下来了。” 他当日救下他只是因为见他满门死尽有些同情,没想到他真的能躲到现在并且找到了新的靠山。 “看来我要去会一会那三大王了。” ** 慕昉南做了个长长的梦,他躺在摇篮里,身体随着女人推动摇篮的动作慢慢晃着。 暖黄色的阳光从窗台照进来,女人美丽的脸庞上骤然挂满泪痕。 她那双美丽的眼里空洞无物,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为什么要出生?” 下一瞬,慕昉南忽然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他跪在母亲面前,陌生的母亲不似从前温柔,而是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世界上!” 慕昉南本就已经十分虚弱,那一巴掌扇得他直接趴倒在地,精致脸庞上的红色指痕触目惊心。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火辣辣的痛觉一般,还跪爬着想去勾住长宁的衣角。 “阿母……” 长宁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眼中满是厌恶。 慕昉南不敢抬头看她,只能再爬着靠近她。他忍着哭腔,卑微到了尘土里:“阿母,是阿南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开心了吗?” 长宁什么也没说,但慕昉南已经明白了。 他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慕昉南迷迷糊糊地失去知觉,耳边还是幻觉里长宁公主“送”给他的诅咒: “你就是一个扫把星,你会毁掉一切的。” “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你看看你自己,你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不如死了算了。”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 慕昉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边还是一片漆黑。 他自顾自地点上了油烛,早起的老王见着这烛光,立马端了热水进来。 “世子今日醒的真早。”老王放下脸盆,试探着慕昉南现在的情况,“不过您昨日睡得早,如今醒得早也正常。” “嗯。”慕昉南拧干面巾擦了擦脸,“现在什么时候。” “回世子,还有一刻钟就到卯时了。” 那确实挺早的,怪不得天还没亮。 第95章 “郡主昨日……”慕昉南心中一梗,他昨日的疯状怕是都被许卿南看见了。她一定很害怕吧… “昨日郡主用了晚膳才走的,说今日还会过来看您。” 慕昉南有些意外,她……不嫌弃吗? 老王没顾上慕昉南的胡思乱想,他刚好走去门口将熬好的燕窝粥端了进来。 “世子,先喝粥吧。厨房的丫头也刚起,糕点还没弄好,您先趁热喝点。” 慕昉南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望着窗外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心中有了打算。 “老王,去准备沐浴的东西,还有,备一辆马车。” 王有福有些疑惑但也照办了,等慕昉南洗完换好了衣服,他才敢问自家世子是要去哪儿。 “世子,这大早上的您要去哪儿啊。” “见个长辈。” 慕昉南束好腰带,老王微微蹙眉,哪个长辈能醒的这么早? 听出世子不欲多说,王有福也不打算再问,只是在慕昉南出发前敦促他喝了药。 马车驶离了慕王府别院,慕昉南一上车就吃了两块糕点来压制唇齿间的苦味。 是甜的,但还不够甜。 慕昉南忽然想起,他喝过最不苦的药,就是许卿南烧得不省人事的那一次。 他浅浅地笑了笑,脑海里却忍不住地回忆。 马车并没有行驶多久,慕昉南被迫从回忆中抽身,在一片朦胧的漆黑中走向他的目的地。 古朴庄重的大宅门前挂着素雅黄光的灯笼,映得那鎏金的匾额更为引人注目——建昭长公主府。 慕昉南绕过正门,从侧门走了个暗道进去了。 府中小厮对于他的造访早已是习以为常,他们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为首的给慕昉南指了路:“公主在佛堂。” 建昭长公主这些年皈依了佛教,在自己家中也是建了个小佛堂,每日都诚心诚意地在堂下念经。 “世子来得真早。” 建昭背对着他,言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怎么,又要我帮你什么?” 慕昉南没说话,径直走到了她身旁的蒲团边上。 “阿南,你这把火点得不错,止安一查就查出工部兵部好几个老东西的大案。”建昭微微一笑,“看来崔党是要大出血。” 见慕昉南还是不吱声,她侧目看过去,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和你母亲有关?” 能让他黯然神伤到这幅模样,大清早亲自来找她,多半是因为长宁的事情了。 “嗯。”慕昉南跪坐在蒲团上,“长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同我说?关于她的身世。” 建昭右眼皮抽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看来有人先一步告诉你了。”建昭面上表情泰然自若,“此事,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 建昭长叹一口气:“自许江桓死后,长宁无比自责,那个时候她就隐隐埋了病根,为了缓解她的病情皇帝抹掉了一切关于许家的事情,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就只是太后义女。” “正是这样麻痹她,她才能暂时放下那些情绪。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年纪小接受不了。” 慕昉南不住地摇头:“你该早告诉我……就算不说,也不该就这样让我和卿南定了亲……” 建昭长公主偏开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脆弱的神情。 “她不嫁你,就要嫁进东宫。”建昭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阿南,我不管你现在什么想法,不要忘记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 “可卿南她的父亲就…” “正因这样我们才要继续,不然她家的案子一辈子都不可能翻案。” 建昭的语气不容置喙,慕昉南原本是想来质问她的,如今倒全然被他说服了。 建昭看出他身体不太舒服,嘱咐他还是好些休息,“好好修养,今年宫宴是个大麻烦,你要多小心。” “我明白。” “你爱上她了是么?” “是。”慕昉南承认得很坦荡,建昭点头:“怪不得,你会这么在意。” 在建昭的记忆里,慕昉南从未对哪个人这么伤心过。 慕昉南和建昭长公主是在三年前达成了合作,一开始慕昉南身边的暗卫都在劝他,毕竟建昭长久以来都是“忠君”一派,怎么可能真心和他合作。 但他们二人都知道,在天启城中,他们俩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建昭有皇室的信任和人脉,慕昉南倒是借着表面唬住了别人,这几年来都没什么人堤防过他。 至于建昭为何要这么做…… 慕昉南回头望着佛堂中的身影,他似乎能看见一只真正的凤凰在烛火中摇曳,似乎要吞噬一切。 他默默抬脚离开,他知道,今天还有人在等他。 第48章 口渴 慕昉南回到别院后没多久便听到了外面的通报声。可他等到的不是许卿南, 而是武成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身体不适,今日的早朝自然是告假不去的。大太监甩了甩拂尘,身后的宫人便将一堆补品捧过来。 “世子, 皇上听闻您生病了, 心中焦急, 特意让老奴把这宫里的名贵药材送过来给您。”大太监笑得谄媚,慕昉南眉头紧锁。 第96章 王有福连忙走上前:“有劳大公公!老奴代世子叩谢龙恩!” 大太监连忙把人扶起来:“不用不用,咱家也就是个跑腿的。” 慕昉南睡在躺椅上静静阖眼,明显是不准备继续搭理人,老王便领着大太监先出去了。 “公公见谅, 世子一病这心情就更不好了, 不乐意见人。” “咱家明白。”大太监挤出两抹微笑, 王有福很上道地往他手里塞了把金叶子, 这下太监喜笑颜开:“理解,理解。世子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门外走去, 正巧就碰上了来探望的许卿南。 “郡主安。”大太监躬身行礼, 有些意外, “您这是来看世子?” 许卿南点点头,大太监笑得一双小眼眯成缝:“啊呀, 郡主真是有心了, 老奴一看便知,您和世子就是佳偶天成呐!” “借公公吉言。”说完,王管家示意小厮把郡主带进后院。 收回看向许卿南背影的目光,大太监微微一笑:“看来世子和郡主感情很好?” 王有福心一惊,不慌不忙地打太极:“这种事情小人也说不准, 毕竟世子对男女之事一向无甚兴趣。” “哦?那是‘妾有情,郎无心’?”大太监话锋一转, “咱家打个趣儿,郡主应该听不着吧?” 王有福莫名心慌,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 “世子是染了风寒还是热症?”大太监眼珠子提溜一转,“不如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王有福憨厚一笑:“世子前天夜里受了寒,昨天开始头就有些痛,不算什么稀罕病,府上大夫就能治,就不必麻烦公公和太医了。” “那咱家就先走了。”大太监又收了下拂尘,“皇上那边也还担心着呢。” “公公慢走。” 眼看终于送走了这太监,王有福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小厮领着许卿南到了书房外,“郡主,世子就在里面。” 许卿南今日也算来得不晚了,没想到慕昉南生着病还早起办公,一时也有些担心。 她弯起食指轻扣了两下房门,还没等她开口,书房里传出一道有些慵懒的嗓音:“进来吧。” 许卿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见的不是想象中伏案看书的慕昉南,而是一个斜靠在一旁躺椅上的随性少年。 他似乎是在…睡觉? 许卿南原本有些疑惑,但想想他昨晚应该睡得不大好,现在犯困也算正常。 于是她便自顾自地环顾起四周,等她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既陌生又熟悉的画。 陌生是因为她的确从未见过这幅画,熟悉又是因为,那画上的人就是她。 画上她抱着寒地花,这一幕还是赏花会上发生的,看来是慕昉南自己的手笔。 “怎么样?”慕昉南掀开盖在自己脸上的书卷,“画得还可以吧。” 许卿南勾唇,“没想到你还这么会画画,画得很好。” 慕昉南听了她的夸奖身后尾巴都要摇上天了,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其实我还能画得更好些,只是太久不碰画笔,生疏了。” 许卿南走到书桌旁,“看你今天的模样,应该是好多了。” 她原是微微俯身,慕昉南伸手拉她,示意她直接坐下就好。 慕昉南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昨天是不是被我吓坏了?抱歉,我……” 虽然他记不大清犯病时的具体过程,但他也见过他母亲发癔症时的模样,自然是疯狂可怖的。 少年略微沮丧地垂眸,眼里尽是懊恼的神情。 许卿南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慕昉南的手,她摇头:“别这样说。你生病了,我怎么会怪你。” 如今要急的还是好好诊治,切勿留下病根。 慕昉南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紧紧抱住许卿南,生怕一松手什么都没了。 许卿南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让他放轻松,自己不会抛下他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碰上了宫里的那位公公。” 许卿南虽被他紧抱着,但该说的事她还是要说的。 慕昉南闭着眼睛:“嗯,武成帝派来的,说是给我送药,也是来探探我到底染了什么病。” 许卿南想点头,下巴已经戳在了少年的肩窝处,平白蹭得他发笑。 “头发,好痒。” 少女的发丝拂过他脸颊,慕昉南微微松开了手臂,许卿南双手搭在他肩膀,二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我来看你,会不会以为你病的不轻?” “不会吧。”慕昉南淡淡一笑,“交给老王去跟他说吧。” 他稍稍坐起来了一点,看着面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他目光刚好落在许卿南微张的樱唇上。 慕昉南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许卿南没多想,“阿南,你口渴了吗?” 第49章 藏锋 书房垂帘外的园景中注了一池绿水, 微风吹拂,水面扬起清波,久久未平。 水波尽头, 垂帘朦朦胧胧地罩着两个人的身影。微风不愿打扰, 只是悄悄掀起几条细缝, 得以窥见书房内景。 第97章 慕昉南以往的吻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而此刻唇齿流连间他的动作显得格外轻柔。 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深刻。 许卿南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无知觉地摩挲少年的肩颈。 慕昉南一双手扣在她腰间,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在几乎无法呼吸的的前一瞬,慕昉南终于稍稍松开了些。 二人额头相抵, 呼吸都有些急促。许卿南双手环抱着眼前人的脖颈, 眼里似乎还带着几分没反应过来的迷离。 似乎是喜欢看她这样单纯的表情, 慕昉南忍不住轻笑两声。 终于缓过来的许卿南眼神清明地看他, 若不是她脸颊上带着几分薄粉色,根本看不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卿南看着慕昉南含笑的眼睛, 少年的笑容清澈真挚, 看得她心头一动。 这样一个还正是风华正茂年纪的少年郎, 此时却癔症缠身…… 慕昉南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别担心, 这不是什么稀奇病, 会好起来的。” “嗯。”许卿南点点头。 她查了些医药典籍,只要好好调理,少受些刺激,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看现在的局势,他又怎么可能从那些事情里面脱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慕昉南看着少女略带忧愁的眼神, 许卿南面容姣好清媚,加上本就是偏冷淡的性格, 总是给人一副冷冰冰的感觉。 天启人都说“雪娘子”是画中仙,此刻她垂眸看着慕昉南,就更像是怀着悲悯之心的仙女。 “但是,我的病根不是光靠逃避就能拔除的。” 他苦笑着,明明是在笑,神情里却有道不尽的悲哀。 许卿南也明白,想解开慕昉南癔病心结,必须要结束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南。”许卿南主动与他十指相扣,她心里,也有了更多的计划。 慕昉南在她指尖落下细碎几吻,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似乎又多了几个。 “我今早,去见了长公主。”慕昉南并不打算瞒着许卿南,许卿南略微惊讶了一下后打趣道:“看来你还是有能相处得下去的长辈的。” “算也不算吧。”慕昉南耸肩,“我和长公主算是…盟友。” 这倒是许卿南没有想到的了,先前她知道的是武成帝的一大助力就是建昭长公主,可如今看来,这长公主像是生了二心…… “她选我倒也很合适,太子是崔家操纵的,季成昀背靠的姜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势力,可也不算是好相与的。” 这么一看,慕昉南的确是最适合被她“控制”的,不仅身份地位高,而且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要说最好控制的,那不是瑛嫔所出的五皇子?” 慕昉南松松肩膀,“是这么说没错,可惜那小孩已经是慕王一党控制的了。” 哦,原来是被抢先了。 许卿南摇摇头,“我听说那孩子才三岁吧。” “对于那些人来说,不管多少岁,能有价值的都算棋子。” 慕昉南语气轻松,许卿南却听出了那份不容忽视的沉重。 “长公主,是怎么和你结为盟友的?” “让我想想。” 在慕昉南十四岁那年的年末,他知晓身世后,开始了自暴自弃的种种行为。 起先他是希望激怒武成帝或者慕王,但是没想到他们都在纵容他。 慕昉南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没心思去探究那些人的心理。 “那个时候,我几乎是绝望的。”慕昉南回忆着,“直到有一天,建昭长公主来见我。”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受了皇帝的旨意来的,可是等她开口,我才知道不是 。” 建昭问他,难道这样死去就是他所希望的吗? 慕昉南点头,反正他最信赖的母亲都想让他去死,好像他也没必要活在这世上。 但建昭告诉他,要死,不应该这么孤零零的死。 “我一开始不懂,后来我明白了。”慕昉南笑了一下,“我一条贱命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有人比我更该死。” “有罪之人确实该死。”许卿南捧住他的脸,使劲揉了揉,“但阿南你没犯错,你该活得好好的才是。” 慕昉南覆上她的手,眼神坚定地点头:“好。” 曾经他确实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可是遇见许卿南以后,他才知道,他害怕死亡。 因为死亡就代表着他将再也无法触碰到他爱的人。 “这段日子的贪污案就够麻烦的了,暂时还是不要再另起他事了。”许卿南捏了捏他的脸颊,“先养好些身体。” 反正此事也急不得,慢慢来,收敛锋芒才能等待更好的亮刃时机。 慕昉南也是非常同意,毕竟这次的案子直指太子和慕王,这两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太子会有什么行动呢?” 慕昉南不屑地笑:“他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的党羽大多也就是崔家的党羽,上次崔家在礼部折了人,这回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能把责任甩清就不错了。” 许卿南心说,当太子当成这副模样,也真算是罕有的了,居然一党几乎都是外戚。这倒怪不得武成帝不信任太子了。 第98章 若是真传位到太子手里,估计以后南盛就不用姓季了。 “工部兵部的人,多是慕王党羽。”慕昉南略微勾唇。 到这儿谢止安肯定帮不了他多少,毕竟他母亲建昭长公主和慕王也算“同盟”,但是崔家在户部的人可不算少,定是要抓住机会大做文章的。 “先看他们两党左右互搏吧。”慕昉南挑眉,似乎颇有些计划得逞的意外。 许卿南自然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待他们先争吧。” 她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太阳终于露了面,映在绿池里一片波光粼粼。 若是一直这样悠闲的话,倒也不错。 慕昉南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末了忽然没由来地问道:“大婚那天,你想吃点什么糕点?” 许卿南愣了一下,笑着回答:“梨花酥吧。” “寓意会不会不大好?”慕昉南想了想,“算了,你喜欢就好。” “哪来那么多忌讳,好吃就好了。” “嗯,卿南说得对。” 他们相拥在一起,面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似乎时光一直都是这样的美好。 第50章 年三十(修了) 许贞怡的婚事照常进行, 这几日许府上上下下都为这事儿忙得不可开交。 考虑到不久后许卿南也将要出嫁,崔叔母便请她到后院一同来看看。 崔家向来事事财大气粗,许府虽说不是崔家本系, 但是善于经商崔叔母手上同样有着一笔巨大的财产。 这也就是为何许江宸被罚俸一年也无人在意, 毕竟他们整府的开支并不靠许尚书的俸禄。 许卿南也是这段时间才对崔家知晓得多了一些。崔梓和无疑是崔国公三个儿女里最有经商天赋的, 不过可惜崔国公对这个女儿的关心远不如大女儿崔梓萱。 崔梓和对她很好,在某些时候,许卿南甚至都有些恍惚,恍惚得忘记她是崔家的女儿。 崔国公,竟也有这样温良的女儿。 “卿南, 卿南?”许贞怡见她正出神似的不应声, 面上也有些愧疚, “不如你累了就先回去吧, 这些小事还让你来做也不好。” “没有,应该的。”许卿南回过神来, 将面前的几沓红纸递给了旁边的许珍宁。 老嬷嬷方才已经讲完了成亲礼上的一些注意事项, 许卿南也是被叫过来听这些的。 结束后见屋里还没布置, 她便主动提出和许珍宁一同帮忙。只是没想到她自己先心不在焉的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真是惭愧。 眼看屋子里布置得差不多了,许珍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终于好了, 累死了。” 许贞怡笑了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再不给你找点事儿做,你得懒成什么模样?” 许珍宁吐了吐舌头,看向镜子里的许贞怡。 “阿姊,别紧张, 我给你求了签,人家说你明天一定顺顺利利的出嫁。” 许贞怡笑得温婉甜蜜:“那就谢谢阿姊的好珍宁了!” 许珍宁背靠着自家阿姊, 一双杏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卿南:“明天阿姊要出嫁,年后卿南阿姊也要嫁去慕王世子那边了……” 少女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孤单未来:“许青椆也不怎么待在家里,今后可就真剩我一个人了。” “胡话。”许贞怡敲敲她的脑袋,“你也总会嫁人的。” “是吗?可能吧。”许珍宁模棱两可的回答着,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许卿南莫名也想到了自己大婚那一天。 想象着慕昉南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色喜服的俊秀模样…… “卿南阿姊!”许珍宁忽然将她的手牵住,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把许贞怡的手也握住:“答应我,你们一定都要幸福。” 许卿南庄重地点头:“放心吧,一定会的。” “别说这么些煽情的话了,留点明天说吧。”崔叔母边笑边走进来,许贞怡也应声:“阿母,她现在不说,明天可有得她哭的。” 众人全被逗笑了,许珍宁气呼呼地捂住耳朵:“我才不可能哭呢!” 崔叔母没再反驳小女儿,把许卿南叫了出去。 先前许卿南把老镇北侯没处置的产业和庄子都交给崔叔母帮她转卖,如今崔梓和这边也打点得差不多了。 “城北的几座老庄子都卖了,连带着周边的地皮,价格又翻了一番。”崔叔母将钱庄的票据交给她,“都在这里。剩下西郊的庄子重新盘活了一遍,有空你去看看,派些自己的人打点着。地契也在这儿了。” 崔叔母说完,又将另一沓地契拿出来,“这几处房产和店铺,是我送你的嫁妆。” 崔叔母名下的宅子大多是名宅,许卿南自然不敢收,可崔梓和却不由她拒绝。 “这是我的心意,收下吧。” 许卿南看着她的眼睛,崔梓和虽已为人妇多年,眼神中却还带着那份真挚。 看见叔母如此执着,许卿南也只好收下了。 而崔梓和却明白,自己不仅是真心喜欢着个略微倔强的女娘,更是因为她愧疚心作祟。 第99章 那日崔茜瑛大婚,她父亲隐晦地和她提到了关于许卿南的事情。 她这才明白许卿南的几回受刺都是父亲所为。 崔梓和一向是个拎得清的人,她拒绝了父亲希望让她去对许卿南下手的提议。 看着一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女娘,她如何能狠得下心来。 更何况,他们本就欠她太多了。 * 第二天的大婚流程果然和许珍宁说的一样顺利,只是许珍宁自己倒先哭成了泪人。 卫家的迎亲队伍接到新娘后出发绕天启城一圈,许卿南等人就先行一步去了宴会举办的地方。 慕昉南还是照例待在角落里,本来他不该来,毕竟他现在不受许江宸和崔家半分待见。 不过他不在乎,慕昉南心说,反正饿也不是来见其他人的。 许卿南见他一个人无聊,主动过去邀他去走走。 “这院子无甚好玩的。” 卫家清廉,宅院的装潢也是力求典雅朴素,更别说这些花费巨大的山水园林。 许卿南看了一圈:“其实也不错,挺雅致的。” 慕昉南悄悄地凑近她耳畔:“你放心吧,我的新宅子可是大得很,作为未来的女主人,你想弄成什么样的都依你。” 许卿南是听闻他为婚事置办了座新宅子,不过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既然慕昉南都这么说了,许卿南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有没有什么奖励?” 许卿南心说她这应下了反而是她辛苦,怎么还有要给他奖励的道理? 慕昉南十分不在意形象地强行要靠在许卿南肩上,俨然一副要撒娇的模样。 许卿南没别的法子,只能掰正他的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上亲一下。 这一吻有如蜻蜓点水般微微然,慕昉南勾唇,耍赖似地摇头:“卿南,你这怎么能叫亲人啊,就只是把嘴唇砸到一起而已。” 还没等许卿南应声,他动作倒挺快地搂住了她。 “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吧。” 一吻毕后,许卿南颇为羞恼地推了他一下,“这是在卫府,阿南你未免……” 太轻浮了些。 她还没说出口,慕昉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少年明明比她还高了半个头,此刻却垂眸攥着她的衣角,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许卿南无声叹气,真是败给他了。 许贞怡的婚宴结束后没几天就要到年三十了,许府里红事刚过不久又贴上了红红火火的窗花。 因着莫名的默契,崔叔母并没有要许卿南一定要和他们一同吃年夜饭。 许卿南自认本身也不算什么很有礼貌的人,于是直接决定不去了,自己在别苑吃就好了。 反正身边也还有陶梨花,檀筝和荆白他们,想来跟他们一起过年也是不错的选择。 大年三十当天,她把这个想法和他们说完后,他们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干活。 “甲一,去把这些厨房没有的食材买回来。”檀筝想了想今晚年夜饭该做的菜品,把需要用的都列了个清单交给了暗卫。 陶梨花缓缓靠近檀筝:“阿筝姐姐,我帮你打下手吧。” 檀筝笑眯眯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好啊,小梨花。” 荆白左思右想,无意中扫见在一边玩撞石子的陶竹。他一把薅起还在状况外的小竹:“我带小竹去买点烟花爆竹。” 这些就剩许卿南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好像……哪儿她都帮不上忙。 正当她思考哪里可以大展身手时,不远处窗棂再次微微颤动。 有人来了。 今天是大年夜,谁会跳窗来找她……难道是卫叔? 许卿南匆匆几步靠近窗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刚跳进房间的少年拥了个满怀。 “阿南?” 慕昉南捧着她的小脸,不满地努嘴:“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惊喜的样子?” 许卿南哪敢告诉他是自己猜错了,不然他非得伤心死不可。她连忙找补两句安慰他:“不是,我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而且,你怎么过来了?” 今夜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慕昉南和父母都十分不合,断断不可能一块过年。 “皇帝和太后都叫我进宫去和他们一块儿。”慕昉南摇头,“我不想去。” 他笑着牵住许卿南的手晃了晃:“卿南,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过年?” 慕昉南眨眨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她,许卿南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连连点头同意了。 “不过你不去宫里,那边不会有意见吧?” 毕竟皇上和太后都宠爱慕昉南得很,后者倒是一脸无所谓:“后宫妃嫔还有其他皇子公主都比我更有资格陪他们吃那个劳什子家宴,少我一个也不少。初二我们也会进宫吃宫宴的,到时候再说吧。” 少年勾唇一笑,眉眼弯弯:“况且,家宴就是要和家人一起吃才对。卿南是和我两情相悦的新妇……唔?” 第100章 许卿南有些羞急直接捂了他的嘴,“好了好了。” 慕昉南瞬间暗淡了眼神,耷拉着眉眼:“卿南觉得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对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许卿南急忙反驳,她只是不习惯慕昉南这么明着说,毕竟她也没正式说过什么心悦他这种话…… 见她否认,慕昉南又开心的眯着眼笑,伸手移开了许卿南的手,“这么说,卿南也很喜欢我吧。” 慕昉南慢慢地靠近她,目光炽热得不容忽视,许卿南连呼吸都更急促了些。 “我……” “郡主!”门外的喊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温情的氛围,慕昉南肉眼可见地又蔫了。 许卿南捏捏他的手掌心,轻声道:“今晚吃了饭再慢慢聊。” “好。” 许卿南回头应了门外一声:“怎么了,阿筝?” 门外传来熟悉的男声,温柔沉稳带着笑意:“猜猜看,是谁回来了?” 第51章 烟花下的告白 檀筝领着陶梨花在厨房里忙活, 怕人手不够硬把甲英也拉来打下手。 庭院中荆白和小竹一起把一大堆烟花爆竹捧了回家,俩人甚至不等天黑就打算先试玩一下。 房中的红木圆桌上静静坐着三个人,慕昉南和卫虞互相打量着对方, 气氛沉寂得有些怪异。 对于无端被别人打断和卿南相处时光的慕昉南来说, 坐在他对面这个中年男子实在是十恶不赦。 而对于并不怎么相信慕昉南这个人的卫虞来说, 此人出现在许卿南的房间里实在碍眼。 之前在外他就有听说慕昉南深夜到许卿南闺房,没想到今天还让他抓到了现行。 许卿南左看右看,想想还是自己先开口说两句或许会好一点。 “卫叔,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差点以为你今晚也回不来了。” 见许卿南开口第一句提的是他, 卫虞笑了:“今夜是团圆夜, 小人肯定是要回来陪郡主的。” “卫叔, 我都同你说过了,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这样自称。”许卿南故意嗔怪道,卫虞被她逗笑了, 连连点头:“好, 是我一时忘记了。” 慕昉南不自觉地磨牙, 心里酸的不是滋味:这家伙是来陪许卿南的,那他呢? “卿南, 怎么不和我介绍一下?” 许卿南顿了一下, 她之前不是和他说过了吗?他这是…故意的? 卫虞一副恭恭敬敬地模样:“世子殿下,小人卫虞,是郡主的护卫。” “哦。”慕昉南一本正经,“我,慕昉南, 是准备和她成亲的郎君。” 卫虞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了几秒,虽然知道这世子性格古怪, 但还真是低估了这古怪程度。 许卿南看慕昉南眼底沾沾自喜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摇头,真是个幼稚鬼。 “郡主,菜好啦。”梨花首先端着一盆鱼汤放上了桌,檀筝紧随其后端上一盆脍鱼,新鲜的生鱼片精致地摆在瓷盘上,实在望而闻鲜。 原本在陪陶竹玩闹的荆白自然也没法再偷闲,直接被薅去端菜了。 许卿南微笑着夸奖檀筝和梨花的辛勤,说罢就让她们落座。 “对了阿南,我们今夜是大家同桌吃饭,你……”许卿南斟酌了下,有些担心慕昉南会不喜欢。 “没关系。”慕昉南只是想和许卿南一同过年,根本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有多少人。 而且这些人也都是许卿南身边最亲密的人,一同吃顿饭也算不上什么。 许卿南心说也是,慕昉南自己就不太看重尊卑长幼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太在意这种等级差异。 今早别苑偏厅的会客小桌就已经被换成了一张更大的红木桌,现在他们一群人也坐不满,还剩了两个位置。 许卿南沉默了片刻,檀筝自然知道她都想到了谁,不由得也有些情绪低落。 一旁原本最爱嬉皮笑脸的荆白也默默攥紧了李赋临走前送给他的手链。 自他离开后,荆白每天都戴着。 可即便再难过,今晚也是合欢夜,总归是要高高兴兴的。 “这个凤鸣酒可是凤仙居的招牌之一,来,都满上。”卫虞拿出青玉身的酒瓶给桌上人一一倒酒。梨花和小竹年纪小,酒杯里就只装了花茶水。 由许卿南起头,众人都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杯。 敬她们来到天启后第一个一起过的新年。 吃完晚饭后按理就该去玩小烟花了,甲英一边帮梨花她们收拾,完了就溜去厨房打包了一些饭菜带给还在暗处守着的甲一。 小竹兴高采烈地将小烟花拿到许卿南面前:“郡主,这个好玩!” “好,那我也一起玩。”许卿南接过小烟花,侧头对着慕昉南笑了笑。 慕昉南也接了一些:“卿南,我们去那边放吧?” 他指着右边的空地,毕竟这儿已经被小孩占据了,他还是比较想和许卿南在一起。 许卿南也很依着他,两个人一同去了另一边。 许卿南手上拿着一根专门用来点火的线香,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引子。 一瞬间,小烟花里的火药被点燃后炸出了一朵朵金色火花。 第101章 火花短暂地照亮了她的侧脸,许卿南感叹着小烟花真美,慕昉南站在一旁却看不到火花,只静静欣赏她那张笑容莞尔的脸庞。 慕昉南拿出他挑中的大号烟花,露出一副神秘的微笑:“卿南,来试试这个吧。” 引线燃到最后的那一刻,剧烈的灿烂火花冲出来,惊得许卿南忍不住后退,一下撞进了慕昉南的怀里。 慕昉南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双手揽住怀中人的腰,但许卿南满眼都是那璀璨如花树般流光溢彩的烟花。 “喜欢吗?” “喜欢。”许卿南点头,她以前在北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 “那以后我每年都陪你放。” 许卿南蓦然正过脸看他,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她心跳漏了一拍。 “啊!是大烟火!”陶梨花的惊呼声在不远处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抬头望天。 五光十色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绚烂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似乎是注意到慕昉南的眼神,许卿南有些微不可察的羞涩。 “卿南,我心悦你。”慕昉南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他知道,他以后也不会少说的。 他手臂微微收紧,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许卿南深呼吸片刻,终于抬眸正视他: “我也心悦你。” 烟火大放的瞬间,几乎整片天启的天空都要被点亮了。 慕昉南已经分不清耳边巨大的砰声到底是烟火炸开的声音还是…他的心跳声。 庭院里,荆白和小竹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小烟花,小竹举着燃烧的烟花棒追着自己的姐姐打闹。 “老大,你要点烟花吗?”檀筝冲卫虞挥舞着线香,只有在这些时候,她才会显露出少女的一面。 卫虞没有拒绝她,“好啊,真的很久没玩了。” 见卫虞这么配合,荆白直接开始上爆竹:“哈哈,老大,看招!” 卫虞表面无奈地摇摇头,实则又偷偷顺了几个自己玩。 嬉笑声、脚步声、爆竹声、烟花绽放声……周围声音嘈杂,而此刻慕昉南和许卿南之间的时光就好像静止了一般。 许卿南情动地搂紧少年坚实的肩背,两唇纠缠间暧昧的气息有些令人耳热。 她觉得他们两个都像是渴水的鱼,都在尽自己所能的从对方身上汲取水分。 “唔……”许卿南倚在他肩上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慕昉南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不自觉地在她侧脸落下细碎的吻。 “世子这样的话,今晚我得让您早点回家了。” 慕昉南顿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贴着她,“卿南不要我和你一起守岁吗?” 许卿南就知道,她拿这只大猞猁一点用都没有。 虽然最后还是一同守岁,但还没到时间两个人就都困得穿着外衣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许卿南也只能让檀筝和梨花再换一套床单。 虽然没能守岁成功,但她已经收获了更重要的东西。 ** 宫宴,一年中由皇宫举办的大型活动之一。每年都会邀请王公贵族和亲信大臣的全家人来赴宴,因而格外受皇室重视。 今年宫宴由东宫操办,太子还未有正式的太子妃,大多事情也都由崔皇后协理。 换句话说,这次宫宴崔家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许卿南第一次参加,而许贞怡已经出嫁,自然就只能让许珍宁稍微带着她些。 她并不是第一次进宫,只不过上一次进宫还是太后召见。那时许卿南也没有正式地见识过宫中的华贵,今日倒可以好好见识一番了。 皇家御花园,虽然花种不如长宁公主府上的多,但胜在大。并且园林造景的确无可比拟。 她们也只能在有限的区域闲逛,不远处传来几声少女的惊呼,许珍宁眺望一眼:“卿南阿姊,那边似乎在比试射箭,我们去看看吧。” 许卿南一听“射箭”二字,心里也顿时痒了一下。 走近了才看到了好几副熟面孔,原是太子偷闲跑来这儿和几个贵族子弟射箭,周围围观的女公子大多也是郡主或王公之女。 许卿南定睛一看,那人群中最显眼的不就是四公主? 她才刚发现四公主在,对面也已经发现了她。 四公主一声冷笑,她的狐狸眼虽魅惑却比她哥哥的那双冷漠得多,“我说是谁,原来是北玉郡主。” 这群女公子里不乏已经在自家封地居住多年的郡主,她们从未听说过天启城中何时有了这般姿色的天仙,顿时看呆了眼。 正射箭的太子见她来了也连忙放下弯弓,一脸自信的笑容,“郡主,怎么样,本殿这箭射的如何?” 许卿南扫了一眼那边插上了一把箭但就是和靶心无缘的靶子,十分认真地建议道:“回太子,您的箭术还有一定进步的空间,手臂的力量还是不够,在箭脱手的那一刻手臂的晃动也会影响箭矢的发出。” 太子也没想到自己这原本是想显摆两下,可真没想到许卿南能说出这么多。 太子的跟班明显不是很服气:“我倒觉得太子的箭术已然炉火纯青,只是今日运气不大好。” 第102章 “我……”许卿南看看四周风速风向,这也没什么别的影响因素吧。 四公主十分“善解人意”地站出来:“既然郡主这么了解,想必箭术一定很不错,不如亲自试试给我们看看?” 此话一出,周围一圈人都颇有兴趣地看向许卿南。 让她来射箭? 许卿南拿起那把没怎么见过的新弓,搭箭,出手,干脆利落。 只不过结果,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第52章 枕边风 箭矢堪堪射中了靶子的最边缘, 许卿南微微叹了口气。 四公主愣了愣,随即捂嘴轻笑两声:“哈哈哈哈哈,真是难为郡主了。” 一旁的女公子们也忍不住抿嘴偷笑, 四公主见状敛起笑容:“不过也是, 女子要练箭术本就不易, 郡主能搭弓射箭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真和太子殿下比起来,还是……” 她的意思太明显,无非是说许卿南自己没什么本事就别来指点别人。 众人也不再对许卿南抱太大希望,她看着精致得像个瓷彩花瓶, 能拉开弓已经不错。。 许卿南没多说什么,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这张弓的重量, 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刚刚那一箭只是她在适应新上手的弓, 对于自己完全没接触的弓箭,第一箭射偏也很正常。 太子心说还是得自己出马, 刚转身就看见许卿南再次拿起一支箭。 “卿南你……” 太子的话咽回喉咙, 面前的少女认真地搭上一支箭。 第二箭破空而去, 正中靶心。 原本在闲聊的周围一圈子弟纷纷惊呼,太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另一旁的四公主显然没能想到许卿南居然是真的会。 尽管如此, 四公主依旧嘴上为自己找补着:“大抵是运气好罢了。” 许卿南没有被周围的议论所左右, 继续搭弓射箭。 一箭接着一箭,几乎是箭无虚发,全部命中靶心。 太子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发毛,这把弓是新做的,他自己上手拉开射两箭都稍微有些吃力, 而她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大气都没喘两下。 拿起手边的最后一支箭, 许卿南微微瞄准了另一个靶子。 那边的靶心上只插着一支箭,众人颇为好奇地看她想做什么。 下一瞬,箭矢划破沉寂的空气,从那支箭的尾羽处直直破开,刺进了靶心。 从这一箭可以看出,许卿南无论是箭术还是臂力都惊为天人的好。 “献丑了。”许卿南微微勾唇,将手中的弓放回原处。 一旁的四公主目瞪口呆,许卿南的能力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也只好闭嘴了。 “卿南阿姊,你的箭术好厉害啊!”许珍宁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溢满了崇拜和仰慕之情,她真的没想到,表面看着文静温柔的许卿南竟然还是个箭术高手。 “还好,以前在北境常玩罢了。”许卿南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嫩肉,“也不算什么厉害的。” 太子见许卿南这么说,顿时更加难受了。 他的心理也从一开始的羞愧,慢慢变成了羞恼。太子看着许卿南准备离开的身影,心中已经满是愤怒。 为什么……不仅慕昉南两次三番地抢他的风头,就连许卿南也要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他们两个通通都是不怀好意!对,这一定是他们俩专门针对他的计谋! 太子越想越生气,四公主原本就是过来凑个热闹取笑太子的,虽然中途改了想嘲讽许卿南,但许卿南确实用实力让她哑口无言。 既然现在许卿南也走了,那她也自然心安理得地刻薄一番了。 “好了皇兄,您也别太伤心了,多练练就好了。”四公主挑眉,“可别真输给了女娘啊。” 太子似是被她激怒又不敢发作,他不是没见识过这个“妹妹”的疯样,而且她还有她哥护着,要是他不包容些,定又要被参上一笔不爱护弟妹。 最近这几日他手底下的人被户部查得紧,他也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想到这儿他还是咽下这口气,等他忍过这阵风头……呵,舅舅说了,他们一定会让他安稳地坐上那把龙椅。 待他日他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慕昉南季成昀还有那个季成妤都抓到边境流放,最好直接在路上弄死。 至于许卿南……看她长得这么漂亮,留下来填补后宫也不错。 太子自顾自地臆想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身旁的一群公子还以为他是被刺激到了,也没敢多说话。太子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叫来太监:“把这些东西都收好。” 时间差不多了。他也该去宴会场地看看了。 ** 许卿南这边刚回到御花园的左入口,太后身边的宫女便迎了上来。 “给郡主请安。太后有事召郡主在御花园春庭一见。 许卿南告别许珍宁,边跟着侍女往春庭走边心想太后找她有何事。 如今还是冬日,春庭里的花种只零星地开了几朵,因而几乎没人会在此时到访这里。 太后原本是微阖着眼眸休息的,听见侍女说许卿南来了,立马又精神起来了。 “卿南啊,好些日子不见了。”太后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怎么还瘦了些?” 第103章 许卿南虽然没觉得自己瘦了,但还是点头:“是,一开始是有些水土不服,前段日子又接连遭遇贼人……心神更是劳累。” 太后一脸心疼地看向她,声音也不自觉放柔:“哀家也听说了,可怜见的孩子…贼人抓到了就好,别因此伤心坏了身子。” 许卿南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连连点头,太后拍拍她的手背:“水土不服可吃药调理了?现在还严重吗?” “回太后的话,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吃食也都是天启特色才有些吃不惯。” “那好,哀家吩咐下去,待会儿特地给你上些北境特色的菜品。” 许卿南看着一脸笑容的老太后,心中油然生起某种奇怪的感觉。 她记忆里太后并不算是完全慈祥温和的性子,今日倒是一下子全有了。 果不其然,太后斟酌了片刻后再开口了:“卿南啊,再过不久也是你和阿南的成婚礼了。今后嫁给他,你也是要做大家妇的人,有些事情,哀家也希望你今后能懂得,多多帮衬着阿南。” 太后想说的许卿南也明白了,就是希望今后要是有什么大事她能在慕昉南旁边劝两句,最好是吹吹枕上的耳边风。 许卿南笑了两下,并没有正面回答。 吹枕边风这事儿,她还真不熟悉。 “你和阿南感情应该很好,生病了确实该照顾照顾。”太后抿了一口茶。不用说,这也肯定是那日那位大太监传的好话。 “对了,阿南这是生了什么病?” 许卿南一本正经:“就是头痛,已经好了很多。” 太后看着并没有怀疑,而是顺着往下继续讲。 “阿南这孩子打小也是,有什么事情都不和别人说,受了委屈也不会讲出来。他性格执拗又傲,平日里怎么管教都不听。之前哀家一直担心他不会成家。” 说着她抬眼看向许卿南:“无论怎么样,今后有你陪着阿南,也算是了了哀家的心愿。” 太后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 “希望成了家以后,阿南能定下来些。”太后意有所指,“卿南,这也是哀家期望你做的事情。” 企图用婚姻关系来让某个人安分下来甚至露出软肋……这的确是个蠢办法,但特定的人也真说不定会有效。 许卿南比谁都明白,虽然她面上点头微笑,但心里还是明白她不会是太后想要的那一种人。 “太后娘娘,原来您在这儿。”远远就听到了慕昉南的声音,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春庭。 见他来了,太后面上温和的笑容愈发强烈,更加直观的高兴情绪写在她脸上。 “阿南,你怎么过来了?来看老婆子我?” 慕昉南先是看了一下许卿南,随即向太后行了礼:“太后,我刚才在柳园找您不见,仔细想想您应该在这边。” “还是哀家的阿南聪明。” 慕昉南脸上看着太后笑,实际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许卿南看。 似乎是在担心她。 许卿南读懂了他的眼神,摇头示意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太后紧紧攥着慕昉南的手:“阿南,哀家方才还在想呢,你和卿南成亲后,可要赶快要个孩子,趁哀家还在也让哀家也享享这人伦之乐。” 太后这话直接把许卿南吓了一跳,孩子?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 慕昉南自然和她一样,都不喜欢小孩子,于是他们默契地当做什么刚刚也没听到。 “皇外祖母,我们该去前殿宴会厅了。”慕昉南岔开话题,虽说他一开始也就是为着这个目的来的。 二人一各自搀扶太后一边的手臂,一派和睦相处的模样。 前殿早早摆好了数十张小桌,那是给大臣们坐的。 而她们这些属于亲属子弟的都是到一帘之隔的偏殿就餐。偏殿并不分特定的男女席,慕昉南自然就选了和许卿南同坐。 “我没来之前太后和你说些什么?” 菜碟陆陆续续地端上来,慕昉南表面是在看菜,实际是在和许卿南低声说话。 “她叫我以后给你吹吹枕边风。”许卿南的尾音带些气声,还带着细碎的笑意,搔得他耳朵有些发痒。 “嗯,那你打算怎么吹?” 慕昉南勾唇一笑,眉眼间都带了些调侃的意味,许卿南故作不在乎的样子耸耸肩:“不吹。不睡一个枕头上,吹不了。” 慕昉南有些惊讶,随即被她学自己说话的样子逗笑了。 “没想到,卿南也很想和我……” “咳咳。”清脆的咳声从身旁的小桌传来,谢止安简直没眼看快要黏上许卿南的慕昉南,“注意场合。” 第53章 意外 慕昉南挑衅似的抬眼瞥了一眼谢止安, “理解,理解。毕竟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许卿南下意识拍了他的手背一下,低声嗔怪:“阿南!” 对于慕昉南的幼稚行为, 谢止安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暂且还不需要嫉妒世子的脑子。”谢止安挑眉回敬, 随即对许卿南温柔一笑:“不过我倒是很羡慕郡主的忍耐力。” 在二人你来我往友好交流的同时, 桌上的菜碟已然上齐了,这一年一度的宫宴也徐徐拉开帷幕。 第104章 武成帝照例提了几句去年的行政情况,接着再说些勉励官员们的话,便让大家开始动筷。 太后和皇后则坐在另一边,因着崔皇后想给太子物色新妇的缘故, 太子也坐在这一边。 实际上慕昉南这一辈的世家子弟成婚的并不多, 除开崔大公子和前些日子刚和许贞怡成亲的卫小侯爷, 也就还有慕昉南定下婚事了。 崔皇后瞧上了中书令家的女儿, 特意将太子安排得和她近了些,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 太子是得了母亲的授意, 叫他要多跟那女娘接触接触, 但他一扭头向右边视线就会不自觉地落在许卿南身上。 确实, 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许卿南出现, 那她的脸一定就是最引人注意的。 许卿南并不知道太子正因为她而食难下咽, 毕竟她眼前可是一堆来自家乡的食物。 慕昉南扫了一眼她桌上的餐食,“卿南,你的菜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这是幽州的特色菜,世子要尝尝吗?”许卿南说完发现对方正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是希望她做些什么。 这种场合许卿南可不会惯着他:“世子想吃就自己夹吧。” 慕昉南也只敢假装努嘴, 见许卿南不理他了自顾自吃起来,他就不敢再演了。 幽州的菜式和天启的最大差别就是烹饪方式和材料, 天启多是油炸,也爱吃海鲜和生鱼。幽州则是多大炒和水煮的菜品,而且多食牛羊肉。 许卿南喝了一口牛骨汤,又夹了两片羊羔肉,心里十分满足。 “你在北境都吃这些?” 许卿南点点头,慕昉南心说她这么爱吃肉身材却还如此之瘦,也算是少见了。 似乎是看出来慕昉南的惊讶,许卿南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太容易长肉。” “那就再多吃一点吧。”慕昉南眯着眼笑,颇有几分鼓励孩子的模样。 孩子? 许卿南无端想起太后说的希望他们早日要个孩子。不过她真的不敢相信慕昉南真的带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率会出事的,还是算了。 一场宫宴吃下来到现在居然什么幺蛾子都没发生……许卿南瞄了一眼周围,看来这次东宫办的还不错。 有宴席就必定会有歌舞,东宫准备的歌舞也算不错,此时姜贵妃那边也派人献上了一支舞,这些舞女自然也是姜家物色来的,其中一个细腰盈盈、面容俏丽的舞女一下就吸引了武成帝的视线。 姜贵妃和武成帝对视一眼,自然心领神会。 崔皇后面色显然有些不大好,眼神也微微埋怨似的看向那笑得开怀的男人,心中的怨气几乎抑制不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舞女的脸像极了那长宁公主…… “皇后。”太后面上笑得温和,“小不忍则乱大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太后虽不喜崔家,但崔皇后与她相伴多年,太子也是皇后所出,无论如何太后也是要向着她多一点的。 只不过崔皇后的确是胸无点墨,蠢笨至极。明明是正宫却总计较着争宠,患得患失优柔寡断…… 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崔皇后如此这般,看来她还是得考虑将心思移到更合适的人选身上了。 她虽然不喜欢太精明的人,但也绝对不想跟一个蠢货同路。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了许卿南身上。 这个镇北侯家的女娘,说不定还真能镇得住慕昉南那混小子。 ** 菜量不多,其实各家也只是来走个过场,象征性地吃两口也算了。 吃完晚膳,按宫里惯例大家是要一起放孔明灯的,众人也就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 慕昉南本想陪着许卿南,但却意外被武成帝叫走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许卿南和许珍宁一块儿去写孔明灯了。 一转身,他又恢复了那冷漠严峻的神色,快步走向偏殿。 园子里各家少男少女聚在一起讨论着该写什么,许卿南她们在不远处见到了许贞怡。 “阿姊!”许珍宁冲过去抱住自家姐姐,许贞怡嘴上数落她毛躁,手却还是回搂住了妹妹。 许贞怡松开怀抱,又轻轻抱了抱许卿南:“感觉好久没见了。” 许卿南轻拢了一下手臂,忍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几年没见过了。” “哈哈哈哈哈。”许贞怡笑得开怀,三人一同去拿了孔明灯。 提起笔,许卿南却一时不知道改写什么。 一旁的许贞怡最先动笔,她希望全家幸福安康,新的一年生活美满。 许珍宁略微思考后认真地在孔明灯上写下了自己想和真爱之人携手到白头,前提是自由自在。 “卿南阿姊,你写了什么?” 许珍宁写完了就忍不住往许卿南那边瞟,但许卿南似乎还是没想好。 如果愿望就是心中所愿所想,那她希望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许珍宁没看见内容,但瞥见了长短:“卿南阿姊,你的愿望就这么短啊。” “是吗?” 许卿南似乎也觉得是还有什么东西忘了添上去一样,她细想了一会儿最终在最后又加了一句。 第105章 “愿我和我所爱之人都平安无恙,万事顺遂。” 此时大多人都写好了,许卿南瞥见另一边太子的身影,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和许贞怡姐妹俩说自己要孔明灯拿去另一边放。 许贞怡以为她是有什么讲究,于是也没多问。 许卿南拿着孔明灯从太子身旁擦过,发丝微微触碰太子的蟒袍,但更让太子难以忽略的是这美人的绰约身姿。 许卿南走到了一丛簌茗花旁边,那边人并不多,见这良机太子也忍不住抛下母后安排的女娘们,春风满面的走向了许卿南。 “郡主。”太子露出自信的笑容,“你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 许卿南微微一笑:“无他,就是写了些希望今年顺遂的话罢了。” 说完,她似乎很真诚地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呢?” 许卿南这般温柔姿态显然让太子十分受用,他语气严肃两眼坚定:“本殿希望南盛安定昌隆,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目光移向许卿南:“本殿还希望能遇一良人。” “那臣女就祝愿太子殿下心想事成。”许卿南像是听不懂太子暗示一样,脸上那天真的笑容看得太子心痒万分。 许卿南轻轻用手掐住了一支簌茗花细嗅,脸上笑容莞尔:“这花倒是漂亮,香味也不错。” 太子不以为意地闻了闻,没感觉出什么稀奇的,但还是笑着点头:“确实。” 许卿南慢慢将步子迈向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无意中瞥见了从偏殿走向这边的皇帝和慕昉南。 她莞尔一笑,侧眸看了看跟在她身边的太子,他似乎已经有些难受。 “殿下,您没事吧?”太子的侍卫有些担心地走上前,太子却浮躁地将他推开。 他推的这一下并不轻,一下就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许卿南故作焦急的表情:“殿下,您怎么了?” 她微微向前一步,没想到下一刻太子竟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啊!”许卿南惊叫一声,周围的世家小姐都被吓呆了,全然没反应过来。 陶梨花见状想去拉开太子,可瘦弱的她根本无法撼动男子的力量。 “救命啊!放开我!”许卿南尖叫着想要推开身上对她图谋不轨的人,这一幕太过惊人,周围贵族子弟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太子这是在…… 当众猥亵北玉郡主! 这迷幻的一切结束在慕昉南充满怒气的一拳里。 周围人拦都拦不住他,太子直接被打倒在地。似乎是嫌不够解气,慕昉南揪着太子的领子又揍了几拳。 全程他面无表情,下手的每一拳都带着狠厉和残忍。其余人根本不敢上前,还是赶过来的崔皇后叫人拉开了他们。 “这是做什么呀!”崔皇后看着打得不成人样的太子,心口闷痛,刚想对着慕昉南破口大骂,一旁脸色黑如炭色的武成帝让她直接闭嘴。 “皇上……” 武成帝额头青筋抽动两下:“你知道你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崔皇后目光落在另一边衣衫不整的许卿南身上,她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双眼失神浑身颤抖。 陶梨花抱着她,身子也不自觉地发抖,直到慕昉南带着一身戾气跪在许卿南身边。 他用自己的外衣包住许卿南,十分温柔的把人抱了起来。 崔皇后一脸不可置信,难道她的儿子…… “不可能,皇上!一定是这个女人用了迷药!” 第54章 太子之罪 崔皇后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顽劣, 他不可能有胆子公然做这种事情,断然是这小贱人使了些歪门邪术! 许卿南整个人缩在慕昉南怀里,脸色惨白地哽咽着:“卿南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受这种折辱……” 许卿南噙着一双泪眼可怜至极, 对于旁人而言刚刚在他们面前就是太子无缘无故发狂扑倒了许卿南。 “皇后, 莫要妄言之。” 崔皇后刚刚的话语确实有些过分, 还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身为皇后,一国之母六宫之主,怎么能胡乱给别人安上罪名。 慕昉南怒意未消,他现在只想先带着怀里的许卿南离开。 此时皇后怀中的太子也在剧烈疼痛后清醒过来, 他记忆瞬间回笼, 发觉自己都做了什么后立即一脸惊恐地跪伏在武成帝面前。 “请父皇明察!儿臣方才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皇后也站出来帮腔:“皇上, 霄儿不会骗人的, 这一定是某些人的阴谋!” 说完,她恶狠狠地瞟了一眼慕昉南和许卿南。 武成帝如今是进退两难, 各位大臣的家眷站在面前一副受惊的模样, 身后跟着的官员也传出细碎的讨论声。 一边是受害者许卿南, 一边又是称不知情的太子。 这种丑事断断不该摆到台面上来,可毕竟这涉及储君的声誉, 若是就这么压下去也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太子你说, 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头也不敢抬的伏地:“回父皇,方才儿臣和郡主一同在那边赏花,回来的路上不知怎的就失了神智…这绝不是儿臣的本意啊父皇!” 第106章 太子一党为首的官员也迅速出来争辩:“皇上,太子被人下药之事非同小可,若是今日敢下迷药, 那明日还有什么是这些贼子不敢做的?!” 此事最大嫌疑还在许卿南身上,但事情的性质却愈发严重了。 武成帝隐隐有些不安, 来诊脉的太医终于赶到,他查看了一下太子的情况,随后竟满头冷汗。 “何太医,太子怎么样了?” 崔皇后焦急万分,何太医看了一眼崔皇后,眉头紧蹙:“禀皇后娘娘,依脉相看,太子并未中迷药。” 顿时间人群皆是大惊,皇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本来是想着洗清罪名,也彰显他在意宫中安全,没想到结果竟然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武成帝冷目命令宫中侍从先护送各位官员和家眷离开,接下来的事情才当真是“家丑”不可外扬了。 在慕昉南要抱着许卿南离开时,太子忽然又站起来,“不对,一定有问题!簌茗花!她让我闻了簌茗花!” 何太医看向皇帝,摇了摇头:“回皇上,簌茗花并无任何致幻的成分,从古至今无论哪一本医书上都没有记载过,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父皇!” 武成帝忍住怒气:“逆子!你还想狡辩什么?” 太子神情慌乱,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反复地摇着头,“万一是致幻的香气呢?” 何太医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如若真是气味使然,我们所有人都会中招。” 此刻太子的精神防线完全崩溃了,他又哭又叫,实在是有些吓人。 何太医躬身:“皇上,依臣看,太子很有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出了这样的问题。” 毕竟他现在看上去精神就不大正常。 慕昉南紧咬牙关:“皇上,太子公然对郡主行如此下作的举动,实在是令人气愤。臣请求皇上给郡主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德不配位,国家不需要这样的储君。但武成帝的政权还需要崔家的支持,他不能一令之下就轻易废储。 他沉着怒意:“从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停止所有政事的处理,闭门思过,没有朕的诏令不得出东宫半步,旁人不得探视!” 这算是变相的废储了,除了给他留了太子头衔还让他住着东宫,其余的权力他是一点都别想碰到了。 他侧眸看向慕昉南,似乎在问他这样满意了吗,慕昉南并没有正眼看他一眼,而是抱着怀中人转身就走了。 “阿南!”武成帝叫不住他,只得吩咐大太监备厚礼安抚许卿南。 “皇上……”太子已然崩溃似的瘫坐在地,崔皇后哭得梨花带雨,“霄儿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武成帝闭上眼叹了一口气,他季景梧聪明一世,怎么这个儿子如此蠢笨,果然是完全遗传了这个蠢女人。 “朕不该让太子从小养在你身边。” 武成帝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一般让崔梓萱所有的不满都爆发了。 “霄儿不养在我身边养在谁身边?”崔皇后抹去含泪,眼中满是愤懑:“皇上您的眼里永远没有霄儿!皇上有把霄儿看成过自己的亲儿子吗?您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武成帝确实不知道,但他并不觉得有错:“朕是天子,为何要了解他的喜好,这次不是本末倒置!” “不!”崔皇后字字像是从血泪泣下般尖锐,“可皇上您就能记得那个慕昉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事事顺着他,臣妾不明白,到底谁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明明她的出身比季锦惜更高贵,她的家族显赫,她自小就比季锦惜胜出一头,为何她次次都要输给季锦惜! 她爱的男人爱季锦惜,甚至也更爱季锦惜的孩子! 如果武成帝宠爱的是三皇子季成昀她都不会这么难受,可那个人偏偏就是他慕昉南! “难道在皇上的心里,您的嫡长子还比不过一个私生的野种!” “够了!”武成帝忍住了扇她耳光的冲动,他示意宫女把崔皇后带下去,“皇后身体有恙,来人,送皇后回宫,这几日都不要让她出门了。” “是。” 宫女听令去搀扶崔皇后,崔皇后甩开侍女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武成帝没再说什么,看着这满地狼藉他头疼得厉害。 或许早就该除了崔家…… ** 慕昉南抱着许卿南回到马车上,刚放下少女他就有些脱力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许卿南发觉他状态不对,还以为他是要犯癔症,但等了好一会儿慕昉南居然自己缓了过来。 “不是癔病。”慕昉南摇摇头,自己身体里似乎变差了许多,这也许就是其中一个表现——容易虚脱。 许卿南揉揉他的头:“回去再让大夫好好看看吧。” 慕昉南点了点头,末了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 “卿南,你今晚太让我生气了。” 慕昉南抱住她不久后就察觉到许卿南是装的,别人只看表面看不出来,而他却能察觉到许卿南的心跳,平稳得根本不像受了惊的样子。 第107章 “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办法?这不是会伤害到自己吗?”慕昉南心痛地看着她,许卿南摸摸他的眉头:“不用担心,其实我一直控制着他的手,他根本就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这倒是真的,凭太子那点力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慕昉南生气的摇摇头:“还是太危险了!” “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许卿南埋进他的臂膀里安慰道,“只有这一次。” 她抬眸看着慕昉南:“而且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其实太子猜对了大部分,簌茗花和香味。 簌茗花本身的确没有致幻的能力,但细闻了它的香味会有放大感官感受的能力。 许卿南确实是在自己身上撒了特殊的粉末,这种香味本身同样不致幻,但当遇到另一味药材后就会起效果。 先前借着射箭的机会,许卿南在太子身上留了那种香粉,那香粉十分常见,也不会引起怀疑,太子也就摄入了足够量的那种香味。 许卿南自己再几次和太子接触,让自己身上的香味让太子接触到,此时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遇到簌茗花后,一切效果都会具象化起来。 而且太子先前还喝了梅子酒,和这三位香气一加冲撞,很快就发作了。 但是值得关注的是,这效果是致幻,不是所谓那种迷药。 许卿南的本意只是想让太子出丑,没想到他居然幻觉里居然想对她做这种事。 还好她力气大,但想想也挺恶心的。 慕昉南听完心里愈发不舒服了:“刚刚还是打轻了。” 许卿南回忆起太子被打得抱头惨叫的模样,“算了,打死了也不好。” 毕竟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储君。 “太子这事儿一出,崔家不会坐以待毙。” 这回儿保不定崔家会不会直接杀到许府去找她,毕竟事态于他们而言已经十分严峻了。 “那怎么办?” 慕昉南思索片刻,忽而神秘一笑:“不如直接先住到慕王府别院吧。” 第55章 大婚推迟 对于许卿南要住进慕王府别院这件事, 崔叔母并没有什么意见。 崔梓和比谁都更加明白,此时再不割席,她和许家都会变成夹在中间, 两头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母族意图对许卿南做什么, 因着许家的事情, 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帮忙也不阻止。 这次太子和许卿南之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冲突,崔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许卿南和慕昉南站成一派,也无可能放过崔家。 这场争斗,是不会轻易停歇的。 “卿南在此谢过叔母这些时日的照拂, 实在感激不尽!” 许卿南认真地跪下行了拜别的礼仪, 崔梓和点点头, 什么也没说。 也算同住屋檐下的家人一场, 她们都已仁尽义至。 崔梓和本想问她还要不要见许江宸一面,但考虑到二人之间的关系, 最终还是作罢。 许府不会有人拦她, 最担心这件事的还是檀筝。 “郡主, 若是非要搬离许府,其实我们也不是只能去世子那里。” 言下之意, 她希望郡主能直接和她们一块儿就好了。 且不说去了别院之后安不安全, 单是她们的人怎么进出就有些麻烦。 慕小王爷府上的暗卫实力有多强,檀筝也算是领教过的。 “这倒是,我和世子商量商量。” 许卿南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收拾行李。 许珍宁听说了她要搬走的事情,第一个就冲进了许卿南的房间。 “卿南阿姊!怎么你也要走啦?”许珍宁眼泪汪汪, “我还没准备好呢!” 许卿南揉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反正我现在不走, 过两天也是要走的。珍宁以后想我了就去慕王府别院找我。” “嗯!”许珍宁猛地抱住她,“卿南阿姊,我一定会去的!” 小姑娘努着嘴:“不过阿姊,你现在就搬过去了,等大婚那天怎么办呀?” “嗯,世子的新府快建好了,届时直接从别院迎过去就好。” 许珍宁似懂非懂地点头,也是,卿南阿姊的家并不在天启,也不是非要从许府出门。 “那卿南阿姊,你大婚那天我就早早地过别院去找你!” “好。”许卿南弯起食指轻勾她的鼻梁,笑得温婉。 与此同时,慕王府别院里一派热闹非凡。 几乎是全府的小厮婢女外加侍从都投入到了大清洁的过程中。 体态略显富态的老王擦着汗,东跑西奔地指挥着下人们。 “对对,那个盆景搬走,搬到假山那边。” 老王刚指挥完一边,另一旁的小厮立马凑上前:“王管家,偏厅架子上的瓷器是换成青白玉的还是用釉彩的?” 王有福不假思索:“那肯定是青白玉,世子说了,郡主不喜欢花哨的颜色!去,顺便把库里最好的那几个汉白玉地也给摆上。” “好嘞。” 刚说完,老王又接过后厨递上的菜单,匆匆扫了一眼:“这什么?后面这两个凉菜能上的了台面吗?这是郡主搬来咱们院的第一顿饭,既要精致华丽,也要温馨得让郡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第108章 厨子挠挠头:“这很家常啊,不是您说要有家的味道吗?” 老王头疼地扫他一眼:“我是让你把名贵的食材做得家常一点,不是让你真把家常菜给我端上来!” “好嘞明白了。” 大厨呼哧呼哧地跑回了后厨,王有福左寻右看,生怕哪里还有问题。 “唉,世子也真是的,昨儿个回府才说今天郡主就搬过来。”王有福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头,“这要是提前跟我们说了,不就能更用心地准备了吗?” 虽说府里每天都有人在打扫,本来就干净,但毕竟郡主要住进来,肯定就得依着女主人的风格再装饰装饰。 府里这么大动静也并不是瞒着慕昉南进行的,他今天本来醒得就格外的早。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兴奋,他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天蒙蒙亮慕昉南就起床了。 许卿南要住的房间离他的卧房不远,老王一早就让人收拾出来了,里面的物品摆放也全都是按慕昉南的要求来的。 慕昉南为了平复心情磨墨练起了字,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许卿南会不会后悔不来了?她会喜欢房间的设计吗? 慕昉南边想边写,不自觉地在纸上写满了许卿南的名字。 巳时过了大半,日头也快挂到了天空中央。好在今日云厚,并没有多晒。 许府的马车停在了慕王府别院的大门前,许卿南走下来看着那大门口,恍惚间又看见了初到天启的时候。 不过那时她身边还不是现在这些人,要进的大门也不是眼前这一扇。 “郡主。”陶梨花轻轻地叫了她一声,许卿南回了神,定睛看见了缓缓走出来的少年。 慕昉南一身黛蓝色宽袖锦袍,半扎的长发垂在身后,他眉眼带笑走到她面前。 “卿南。” 他伸出手,许卿南下意识地同样递手握住。 慕昉南见她的反应,唇角不自觉勾起,语气也轻快多了:“走吧,带你回家。” 许卿南被他牵着往前走,王有福则是立马派小厮接过了所有行李紧跟其后。 “这里……”许卿南环视四周,“感觉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大一样。” “哦,老王前几天闲的没事干,重新叫人翻修了一下。” 王有福无言以对,被迫沉默。 许卿南没再问,但她还是偷偷和慕昉南说,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在是太容易识破了。 快走到后院的时候,许卿南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晃晃慕昉南的手:“阿南,我的房间不在这儿吧?” 慕昉南闻言似乎一时并没反应过来,微微疑惑地蹙眉:“不啊,前边就是了。” 许卿南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可能。” “那你说你的房间在哪儿?” 许卿南看着他认真的脸,尽力憋着笑:“在柴房里。” 慕昉南终于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豪言”,跟着许卿南笑了一会儿,忍不住挑眉调侃:“我之前说的是如果你不听话才送到柴房,我看卿南现在就安静得很。” “你希望我闹腾一点儿?” 慕昉南耸耸肩:“都可以,你喜欢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舒服最重要。” 二人终于走到了许卿南房间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后,许卿南轻轻推开了门。 眼前的房间古朴典雅但也不缺乏低端的奢华。黄梨木的桌子边嵌了一圈青白玉,接着玉色雕着一串串寒梅。 其余黄梨木家具大多也雕着清丽的花纹,最吸引许卿南目光的就是在她房间里也设置办公的书桌书架。 还有…… 背面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把做工精细弧线完美的弓。 “喜欢吗?” 慕昉南提前做了功课的,他知道许卿南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射箭。 他也是早就安排好师傅们专心打这一把弓了,就等着像今天这样的时机能把它交给她。 许卿南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手中的弓,掂量掂量,又拉开弓弦试了试:“嗯,我很喜欢!” 说完,她迅速地凑到慕昉南身旁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奖励。” 慕昉南被皮肤上温热的触觉刺了一下,脸 上的笑容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就这样?” “你还想要什……唔?” 许卿南明知故问,很自然地被慕昉南拉进怀里按住了后脑勺。 好在檀筝梨花她们本来就只是守在房门外没有正式的进来,自然也就看不清房中二人正相拥着接吻。 似乎是因为门外还有人,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 慕昉南意犹未尽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少女略显红润的唇,心想着今晚再过来讨点甜头吃,反正现在住得近,翻窗也容易。 不对,这已经是他的府邸了,他好像……可以直接走门。 后厨师傅们十分用心地准备了这餐晚膳,许卿南在北境长大,对事物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不过厨子里似乎有一个擅长北境菜的,许卿南吃得也很开心。 吃完晚饭,二人相约一起走走去消食。 牵着许卿南的手在花园里溜达,这一幕曾经无数次地在慕昉南的梦里出现。 许卿南和他提了檀筝说的事情,慕昉南毫不意外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我的人直接去和他们沟通。” 第109章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晃晃悠悠的闲逛。 北玉郡主未等到完婚就搬进慕王世子府邸的事情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谁,这天启城里的几乎都知道了。 不过他们本来就不常出门,需要抛头露面的慕昉南更是个疯子一样的存在,礼法又能奈他何。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许卿南忽然有些没由来地忐忑。 慕昉南这两日一直在查关于敌国的一些信息,他已经开始着手深入了。 不过,似乎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正月十号,一切都还在井然有序的,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天消息轰动了全天启。 崔国公薨了。 这件事可不算小,崔国公身子骨一向硬朗,这又是在家暴毙…… 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对慕昉南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似乎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因着崔国公是这一朝的开朝功臣,并且皇后也是崔国公所出,崔国公的葬礼规格十分高。 而此时,监天司派人到别院府上带来了另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这几日星运中血光四溅,吉日也发生了波折。 武成帝十分相信星运,而且也是考虑到朝野上下还在为崔国公哀悼,慕昉南直接又颇受非议,于是皇帝立即挥笔下旨: 慕昉南和许卿南原定于正月十二的婚期,延期,由监天司另择吉日。 第56章 元宵灯会 谢止炀听说了发小婚期延后的事情, 马不停蹄地就赶到慕王府别院。 他本想装作贴心友善的模样关心慕昉南短时间内不能迎娶郡主,没想到前脚刚进大门,后脚就看见了在庭院里站着的许卿南。 “这是……”谢止炀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 他也出现幻觉了? “谢二公子, 好久不见。”许卿南微微福身, 谢止炀连忙也和她行了礼。 他边问安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质问慕昉南。 这小子怎么还没成亲就把郡主接到王府里来了!他以往也不这么耍流氓吧? 说曹操曹操到,慕昉南悠哉悠哉地踱步走来:“不是说要和女娘约会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谢止炀强挤出微笑,拽着发小走到一旁。 许卿南疑惑地看着这两兄弟的背影,慕昉南回头向她笑了一下,似乎是让她安心。 “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今天才正月十一, 你和郡主还没成亲吧!”谢止炀咬牙切齿地质问。 慕昉南耸肩:“今天是十一, 我们也确实没拜堂, 但如今她住进别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止炀颇为怀疑地上下打量发小:“你不会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把人家骗回来的吧?” 他这么说可是刺痛了一向自觉温雅的慕昉南的心, 慕昉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拧眉嘲笑他:“谢二, 你的记性可真是越来越差了。这和宫宴的事儿有关。” 谢止炀那天晚上走的很早, 没能亲眼目睹太子殿下的奇异行为。 但他还是略有耳闻, 大抵也知道是针对许卿南的。 这下就浅显易懂了,他们是为了避崔家的嫌。 谢止炀仔细琢磨, 可慕昉南和许卿南之间难道就不需要避嫌吗? 果然还是阴谋啊。 他略带鄙夷地抬眸看向慕昉南, 后者洋洋得意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慕昉南看他吃瘪,心情舒爽得很。谢止炀叹了一口气: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不过你说奇不奇怪,这还没过十五,崔国公忽然薨了。宫宴的时候看这老头可还挺精神的。” 谈及此事,慕昉南眸光忽然凌厉:“这怕是有人做局冲我来的。” “啊?”谢止炀挠挠头, 似乎是想不明白谁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情。锦衣侯对他的期许从来就不在朝堂之上,他对朝政不太了解也正常。 非说谢止炀关心那一方面的话, 大抵就是户部发布的条令他会认真看两眼。 慕昉南知道凭发小的脑子理解不了这些,挥挥手安慰他:“没事,你不用管这些。” “哦,好。”谢止炀果断地点头。 “话说回来,这事儿也弄得这选定的良辰吉日错过了,下一个可要等到二月底了。” 这可要再等上一个多月,他俩才能正式拜堂。 “无妨。”慕昉南笑着回头,许卿南还在专注地看着庭院小池里的小锦鲤。 许卿南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目光,抬眸望着他。看见她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睛,慕昉南心里就有了底气。 “我们等得起。” * 搬到慕王府别院的这段日子里卫虞并不常来找许卿南,檀筝也很少提及这些。 或许是因为新年氛围的感染,大家都自觉地避开一些沉重的话题。 就像是某种莫名的默契,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可气氛越平和欢乐,许卿南的心里就越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崔国公是太子一党的背后支持者,他暴毙的事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和太子的事有关系。 不少人都倾向于和慕昉南脱不了干系,毕竟给太子“使绊子”的是他新妇许卿南,而他无论是出于政治斗争,还是私情,都有理由对崔家出手。 第110章 前两日崔国舅不停地给武成帝上奏折,每一封都是在指控慕昉南。不仅如此,其他崔党官员也明里暗里地上书此事,就连崔皇后也在后宫闹个不停。 武成帝当然不可能不查,但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还是靖安司,多方查了又查都只有一个答复。 那天崔国公没有外出,房间只有侍者进出过,并且全程都是有人看着的。慕昉南那天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举动。 这可是把崔党的嘴都堵死了,但崔国舅显然不会放弃,他又转而怀疑大理寺包庇。 现在他的奏折武成帝都懒得批阅了,只告诉他一句等仵作查完死因再说。 崔党和太子党如今都元气大伤,若不是慕昉南就在她身边,说不定许卿南也会以为是他。 那又会是谁,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呢…… 许卿南的思考被敲门声打断,已经正月十四的晚上了,为了明晚的花灯节她之前特意叫檀筝为她去定一套合适的衣服。 原本慕昉南是要给她买的,但许卿南思来想去还是要自己定。 看这时辰,大抵就是檀筝送衣服来了。 许卿南拉开房门:“阿筝你来……嗯?卫叔!” 她眼神立刻由惊讶转为惊喜,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卫虞手里捧着精致的木盒,边往里走脸上边挂着神秘笑容:“来看看,我特地找人定制的裙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 许卿南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木盒,在看清里面衣服的那一刻忍不住笑容满面:“谢谢卫叔!我很喜欢!” 那是一套红色长袄搭藏蓝色褙子,下身杏黄色流光马面,色彩明丽而不失典雅,活泼又温润。 “喜欢就好。”卫虞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微微出神,“明天是花灯会,要玩得开心些。” 许卿南点点头:“嗯,卫叔你也是。” 卫虞垂眸,思索片刻:“郡主,这段日子,我可能又会离开了。” “你又要去哪里?” 卫虞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去贺州,那里有关于当年边境战役的新线索。” 他回头:“郡主,我有预感,我们就快要接近真相了。” 许卿南深呼吸几下,淡淡道:“希望如此。” “崔国公死了,崔家群龙无首,指不定会乱咬人,郡主也要多加小心。”卫虞嘱咐着,“我也会多派人盯着那边。” 他慢慢走到了窗边,“下一次回来,我一定会带着我们都需要的情报。” 许卿南不怀疑卫虞的能力,她知道他是拼尽了全力的。 卫虞侧头,阴影中他脸颊的伤疤和嘴角又连成一道:“我还没翻过慕王府别院的窗,今天试试。” 许卿南无奈地笑了笑。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一大清早王有福就火急火燎地指挥着小厮们挂花灯,后厨更是热火朝天地赶制各种糕点,今日个可是大日子。 虽说世面上有不少花灯出售,但陶梨花还是坚信自己手工做是最好的。 许卿南坐在一旁看她熟练地将竹条绞到一起,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灯架的雏形,自己心里不由得也有些心动。 “郡主要试试吗?”陶梨花摇摇手里刚做好的小花灯,许卿南想了想,随即坚定点头。 可折了好久许卿南也没怎么摸到其中门路,竹条硬就是扭不出她想要的样子。 “卿南,不是往这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慕昉南握住她的手,熟练地往另一个方向转,“应该是这样。” 不一会儿,一只小兔子的雏形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许卿南一脸惊喜,慕昉南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下一步,糊纸。” 这一步倒是没有那么难了,就是要涂得小心些。 许卿南一边小心翼翼地糊纸一边问他:“没想到阿南你也会这个?” 慕昉南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小时候花灯节也做过,长宁喜欢花,也连带着对花灯也爱屋及乌。” 似乎忽然是想起了什么回忆,他原本甜蜜的笑容都有些悲伤。 “不过这几年我都没有参加过花灯节,手也生疏了。” 许卿南比划着手上的小花灯:“可是还是很漂亮啊。” 说着,她微微挥着小兔子,就仿佛它正在发光。 慕昉南释怀一般地笑:“嗯,漂亮。” 小花灯做了不少,陶梨花也帮他们一一勾好灯绳和灯柄。 要在河道里放的河灯并不用他们费心准备,此时他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期待今晚的到来。 慕昉南还是熟悉的一身玄色配暗金色暗纹,他还提前戴好了那个鹰面具。 许卿南缓缓推开卧房的门,慕昉南看见她的衣服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迎上来。 “怎么了?” 面对少女脸上微微疑惑的神情,慕昉南心里却只有她此刻璀璨美丽的模样。 “衣服很好看。”慕昉南垂眸看了一眼,又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人更漂亮。” 许卿南还没来得及笑,自己的声音就已经被慕昉南堵回了嘴里。 第111章 慕昉南的吻从来都那么肆意,交缠间带着怜惜,最让人脸红心跳。 一吻毕了,许卿南还保持着双手围住他脖颈的姿势,倚在他怀里平复呼吸。 二人你侬我侬地相拥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今天他们还要出门,慕昉南飞快地在她额头又落下一吻:“走吧。” 街市区的花灯游园会的确盛大,满城尽是璀璨的烟火灯光。小孩们攥着糖葫芦嬉笑,街上游人来来往往,也不乏和他们一样双人出游的。 许卿南的容貌实在太夺目,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频频看过来。 “卿南,给你。”慕昉南瞅准时机递上之前早就买好的面具,“戴上吧。” 许卿南点点头,干脆地将自己的容貌挡住,不过即便看不到半张脸只看她的眼睛都会被迷住。 慕昉南就是第一个。 第57章 毒发 许卿南的流光马面裙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每一步都溢着晶莹的亮色。 她很少穿色彩如此鲜明的衣服,配上她明艳的笑容,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阿南, 我们去猜灯谜吧?”许卿南在狸猫面具下眨巴着眼睛看他, 活像只俏皮又带着十足期盼的小猫。 慕昉南牵着她走向酒楼前猜灯谜的地方, 这里聚集了一大堆人,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听楼上的小厮念着花灯下面挂着的谜题。 上一个谜题被一旁的书生解开,伙计将架子上对应的花灯送了下来,书生刚接过就立刻递给了自己身旁的甜美少女。 二人都羞涩得脸色微红,显然是对互有情愫的佳偶。 慕昉南心头微微一动, 将视线转回到许卿南的身上, 她认真地看着花灯的样式, 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喜欢哪个?” 慕昉南刚刚说完, 小厮刚好进入下一题,他顺手指向了一个老虎花灯:“下一题的奖品是这只可爱的小老虎!各位公子、女公子请不要错过!” 许卿南紧紧地盯着那老虎花灯, 慕昉南心下了然:“喜欢这个老虎是吧, 那就它了。” 许卿南默认似的点头, 她的确觉得这个最好看,而且她刚好是虎年生人, 选老虎花灯也算是最合适的。 二人确定了目标, 接下来也就是猜谜语了。 站在楼上的小厮清完嗓子大喊:“谜题:远看山有色,近看水无声,春去花仍在,人来鸟不惊。打一样东西。” “东西?有色无声……”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低声讨论,慕昉南思索片刻, 忽然有了答案。 “哪位贵人猜出来了?”小厮向下问了一句,话音未落, 慕昉南便应了答:“是画。” 众人看向他,似乎有人认出了他,但并不敢说话。 “我说,谜底是画。” 小厮被他低沉且带着压迫感的声音惊了一瞬,随即喜笑颜开道:“恭喜贵人,您猜对了!” 伙计迅速地将老虎花灯送到了慕昉南手上,慕昉南接过看了一眼直接递到许卿南面前:“送给你。” 许卿南伸手抓住这只憨态可掬的“老虎”,嘴角微微上扬:“谢谢阿南。不过,阿南你喜欢哪只?我也帮你拿下来。” 慕昉南勾唇浅笑:“哦?那我要……” 他回身看了一眼,指向角落里不大起眼的鲤鱼花灯。 “就那条鱼吧。” 许卿南点头答应下来,继续在原地等待上面的人拿到那条鱼。 终于轮到解鱼谜题了,许卿南兴致勃勃,没想到这一回儿谜题很简单,只听第一句许卿南就知道是在写“风”了。 既然题简单那就要比速度,几乎是小厮说完的那一瞬间,许卿南立刻作答。 “风!” “是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许卿南讶然地看向另一道声音的来处。 来人一翩翩白衣,面容清俊眉眼带笑,一看就知道是谢止安。 慕昉南见是他,眼睛里的不屑都要跑出来了。 于是他摇摇头:“给郡主吧。” “谢谢。”许卿南开心地接过了锦鲤花灯,可下一瞬还没等谢止安反应过来,花灯已经进了慕昉南的怀里。 “……”谢止安沉默片刻,直接从一旁凑热闹的人堆里把许青椆拉了出来。 “卿南阿姊!”许青椆今天穿的也非常喜庆可爱,整个人红扑扑的。 慕昉南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轻轻凑到谢止安耳边:“长公主允许你出来?” 他这一句话又刺激了谢止安,后者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确实和她僵持了许久。” 长公主管谢止安管得很严,从小到大他的衣食住行全都要经过建昭长公主的严格把关,所以也没能上几回街逛逛。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虽然长公主依然在,但总还是比小时候好一点。 “我们去放河灯吧!”许青椆指着另一边人头攒动的河岸,那条绕着天启城流淌的小河此刻水面上尽是花灯。 许卿南也十分同意,回身去拉慕昉南的手。 “走吧阿南!”许卿南握住他手掌的那一刻微微疑惑了,慕昉南的手心怎么这么冰,甚至还在出虚汗。 许卿南回想这几天慕昉南的状态好像就一直不太好,“阿南,你是不是不怎么舒服?” 第112章 慕昉南垂眸看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摇摇头道:“没事,可能是受寒了而已。” 有了他的保证,二人再次往前走。 陶梨花把之前做好的河灯送上来,她做的河灯是莲花状的,中间有个小机关,可以将写好心愿的纸条放进去。 许卿南提笔思索好一会儿无果后,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慕昉南。 等看清后,许卿南却顿住了。那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祈愿每一年都能和卿南一起赏花灯。” 许卿南不自觉地收紧了攥笔的手,刚好和抬眸的慕昉南对上视线,后者边将纸条折起边笑:“这个愿望应该不过分吧?” 许卿南摇头:“不过分。” 她也希望岁岁年年和阿南常相伴。 许卿南灵光乍现,将自己的愿望迅速地写在了纸条上并折好放进河灯里。 “写了什么?” 许卿南眉眼弯弯,嘴角狡黠的笑让她看着更像一只抢到了小鱼干的花猫。 “这么看的话,我觉得卿南你比我更像猫。”慕昉南回忆起她当初对自己的形容,忍不住打趣。 “我像猫,你像猞猁,这并不矛盾。”许卿南抬脚往下游走,“走吧,找个人少点的河段再放。” “嗯。”慕昉南隐隐有些头晕,但想着兴许是今夜人多过于嘈杂导致的,便没再细究。 他们一同踏过青石台阶,走到了岸边。 “好了,这儿正好。” 二人蹲在石阶上看着对方笑了一下,随即一同把河灯放到水面上。 “好了,让河灯走吧。” 几乎是同时松手,他们的河灯也一同出发汇入了壮观的河灯流中。 “好像已经看不见了。”许卿南张望着流淌的灯河,整条小河已经看不见水的颜色了,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一条天然的光带,托举着河灯们前行。 天空中再次炸开绚烂的烟火,整座城都几乎被照亮了。 “卿南。” 慕昉南低声呼唤着她,许卿南回头,他已经摘下了鹰面具,五光十色的烟花照耀着他们,她也看不清慕昉南的脸色。 许卿南摘下了狸猫面具,瑞凤眼天生就带着几分温润气质,此刻更是带着柔情。 “阿南。”他们的气息相拥,许卿南轻声低语,吐息之间带着几分旖旎。 直到二人的唇相距不过分厘时,许卿南感觉到他的呼吸正剧烈变化着。 烟花再次照亮周围,此刻许卿南无比清晰地看见慕昉南脸上虚弱的神情。 “阿南你怎么了?” 许卿南慌了神,慕昉南这种症状她从来没见过,不知是不是癔病…… “噗!额咳咳!……” 下一秒,慕昉南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陶梨花见状吓得惊叫一声,意识到什么后立马闭嘴。 这里行人不多,并没有什么人发现。 慕昉南脱了力,身子缓缓地滑落下去,直到许卿南坐在地上怀抱着他。 她们两人的暗卫都出来了,荆白檀筝带着人检查周围,慕昉南的暗卫连忙将自家抬起来:“郡主,此事不能张扬,我们要立刻回府。” 梨花将她扶了起来,她强忍着颤抖点头:“好,快回府叫医师诊治!” 许卿南知道,慕昉南这是中毒了。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慕王府别院,王有福原本还在和小厮打牌,见世子他们回来那么早原本还想问两句,一看慕昉南那发紫的脸和溢血的嘴角,魂都差点被吓飞了。 “这!这!”老王没来得及多问,立马让人叫来了府上医师。 一行人费了点劲儿将慕昉南抬回了床榻上,医师还在赶过来,许卿南心里惊魂未定,叫檀筝把她们这边的大夫也叫来。 别院的大夫曾是御医,而且也是慕昉南十四岁时跟在身边的。 趁别院大夫把脉时,荆白已经直接把他们的医师抓了过来。 别院大夫拧着眉,脸色有些凝重。 “大夫,世子他是中了什么毒?” 许卿南心急如焚,但面上还是包持着温和,她知道她不能失去理智。 别院大夫摇摇头:“此毒太稀奇,老夫从未见过,但还是能开出一些常用汤药先喝着压一下。” 荆白带来的医师扫了一眼就把人推开自己上去诊脉了,没多久他也拧眉深思起来。 “这毒罕见至极。”他站起身来,看向许卿南,“世子的中毒现象类似茗素兰。这花许多年前做过一种香料,少用无毒,但定期服用累积四年以上,剧毒。” “你的意思是,我们世子吃了四年的毒?”老王瞬间冷汗直流,世子的每道吃食他都会怎么试毒,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别院大夫听完这些话,心里也有疑惑:“可这花应该都只存在于史书典籍里了,也不一定就是……” “罕见不代表全部消失了。”医师叹了一口气,“西域还是有种这花的。” 一旁的老王越想越觉得奇怪:“不对,定期服用四年以上?我们王府的菜式都是不固定的,怎么会定期?” 老王边说边砸着拳头:“不行,我还是叫人查一下厨房。” 第113章 当务之急还是解毒,许卿南看着两位医师:“既然知道是茗素兰了,这毒到底该怎么解?” “郡主您有所不知,这种慢性毒药本就难以根治,更何况这茗素兰几乎就是无解之毒。” 许卿南听见他说的话,头脑都被震得嗡嗡响。 意思是,慕昉南的毒就是无药可治? 第58章 棋子的命运 慕昉南此毒再难解也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两位大夫先一同拟出了一份药方,无论如何,总得先把人给救回来。 必须要保证慕昉南能活着。 “不如还是传太医吧, 说不定他们还有办法能医治世子……”一旁的王有福焦急地踱步, 他思考许久, 心里隐隐觉得可能是这些医师的水平还不够。 虽说他们府上的医师原本就是太医院请过来的,可但凡有别的可能性也得试一试啊。 无视两位医师略显不满的表情,王有福俯身,声音略显哀愁:“郡主……” 许卿南专心地给榻上人喂着熬好了的汤药,慕昉南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什么心思思考旁的东西。 慕昉南晕倒之前对她的嘱咐就是不可声张。毕竟, 在还没掌握可靠信息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弱势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此局敌在暗他们在明, 他们不敢赌。 她转而问起另一件要紧事:“王管家, 毒源查到了吗?” 老王说起这件事也是很头疼:“老奴把府里能查的东西都查了, 没听说过什么带那茗素花的。” 没有? 许卿南蹙眉,可这毒药还得是常年服用才能累积生效, 总不能是慕昉南自己偷偷吃的吧? 慕昉南现在没醒,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吃过什么东西。 王有福急得满头大汗, 他还是想上报到武成帝那边去,凭皇上的性格, 他一定会找遍天下名医来医治慕昉南。 许卿南有些犹豫, 或许,瞒着确实也解决不了问题。 “好,那就劳烦王管家……!”许卿南的话语戛然而止,一双苍白的大手攥住她的手腕,慕昉南声音沙哑:“……不要。” 他似乎是强撑着一口气在说话, 每一次喘息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阿南。”许卿南反握住他的手掌,少年的掌心冰凉, 眼神却意外坚定。 “不能…去。”慕昉南顺了几口气才终于缓过来一点,说话也暂时流利了许多,“此事绝不能让府外知晓。” “是。”王有福连忙应了一声,末了有些犯难地问道:“可世子啊,到现在毒源还没找出来,老奴怕万一那有心之人就藏在府里……” 慕昉南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没有故意吃过什么毒药,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一切入他嘴的东西也都是试过毒的。 “阿南,你能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是经常吃的吗?”许卿南告诉他,此毒剂量不大很难查出有毒,只可能是长期食用。 慕昉南眉头紧蹙,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很爱吃的食物。 “府里也排查了好几遍了,硬就是没有可疑的地方。”王有福不住地砸手,恰恰就是毫无疑点才最令人心惊。 这毒不可能凭空而来啊! 一旁两位大夫一人抓着一本医书低声讨论: “这花要真这么毒,怎么还能做香料啊?” “估计是看它漂亮好闻吧。” “此言差矣,这书上说茗素花花香味不浓,就是吃起来可能增甜香。” “那就跟我们一开始推断的一样,就是糕点,可府里糕点没问题啊。” 慕昉南虽说迷迷糊糊的,但耳力却还不错。 糕点……他的大脑迅速思考着,似乎有一条线索已经在他的记忆里露出一点尾巴。 “今早长公主还差人来问世子您有空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长宁公主。”老王记起今早建昭府下人传来的话,“可看眼下的情形……只怕是难了。” 正在思考的慕昉南忽然被老王打断了头绪,他有些眩晕,却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长宁公主。 慕昉南微微蹙眉,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连起来了。 长宁和…糕点……? 慕昉南蓦然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许卿南感受到他收紧的手掌心不由得惊怕一瞬,以为他是毒素发作。 “阿南!阿南你还好吗?”许卿南伸出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慕昉南摇摇头:“我没事。” 即便慕昉南摇头,许卿南心中担忧的弦始终紧绷着。 “哈哈哈哈……”慕昉南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可他眼神里分明全是哀怨。 许卿南看着他又哭又笑的表情,心里也不大好受。 “是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我真没有固定要吃的。”慕昉南笑够了,脸色这次真的苍白无力。 “我确实有一样每月都吃的东西。” 慕昉南这一句话直接把王有福吓得心慌。他可是把能查的都查了,等等! 王有福骤然想起了一样被他忽略的东西。 慕昉南嘴角挂着自嘲的笑:“这东西不是别的…咳咳…就是长宁府送来的糕点。” 许卿南被他的话惊得足足沉默了许久。 第114章 老王倒吸一口凉气:“是,从世子十四岁起,每月公主都会送来一份……” 确实,已有四年了。 屋内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一直没关注这边的两位医师发觉气氛不对劲也噤声了。 许卿南抬手,王管家点点头,带着其余人出了房门。 卧房里此时只剩许卿南和慕昉南两人。 许卿南替他掖了掖被子:“你累了吗?” 慕昉南原本看着床顶的眼睛缓缓移向许卿南的方向:“累,很累。” 他的声音太过虚弱,总让许卿南有些抓不住的实感。 “累了就休息吧,等你好些了再说。”许卿南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自然也不再主动提关于长宁的事情。 许卿南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虽然知道长宁公主不喜慕昉南,但是处心积虑计划到这样,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慕昉南知道她的疑惑,他看着床顶的纱幔缓缓说着:“我之前没说完,长宁公主不仅厌恶我,她也想杀了我。” 他顿了顿:“从我出生那天起,一直到现在。” 许卿南忍住了问“为什么”的想法,此刻她只需要倾听,说与不说都是慕昉南的自由。 慕昉南的出生是不被他的生母所期待的。 正如那个老头所说的,长宁公主当年心仪的并非慕王,而是如今的武成帝。 少时的武成帝虽才能不算出众,但面容英俊且彬彬有礼。而长宁则是娇生惯养的大美人,她期望遇见一个和她大哥许江桓一样温柔的人。 而武成帝“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二人在宫宴上对彼此一见倾心,而那时还是小侯爷的慕世丰同样爱慕着长宁。 “皇帝内里冷血,他知道慕世丰的心思之后反而处处撮合他们。”慕昉南的声音有股不带情绪的冰冷,“太后收长宁为义女后,皇帝更是以兄长的身份将长宁许给了慕世丰,只为了将他拉到自己麾下。” 许卿南听着,心里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目前她还没听到慕昉南在这故事里的出现,然而长宁已经是嫁给了慕王…… “我的存在,是一场意外。”慕昉南微微蹙眉。 长宁刚嫁给慕世丰的时候并不快乐,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景梧哥哥,但慕世丰的热烈的爱打动了她。 成婚第二年的宫宴,她和武成帝重逢时两个人都有些情难自已地彼此表白了,在长宁心里谁也比不上季景梧。 但她还是坚守着道德底线的,不愿越过雷池半步。未曾想武成帝却以醉酒不清醒而强迫了她。 长宁陷入了痛苦,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又怀恋着过去的爱人。 在知晓自己怀孕的时候,长宁受了不小的惊吓,她生怕慕王会发现这一切,好在太医都是皇帝安排好的,谎称她才怀孕了一个月。 长宁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中,武成帝告诉她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加上慕王对她每日的贴心照顾,她根本找不到时间打掉孩子。 可就在这一段煎熬的时间里,长宁公主真的爱上了满心满眼只有她的慕世丰。 这让她更加抗拒肚子里这个的孩子。 慕王却无比地期待,他甚至已经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好了一切。慕世丰的爱让长宁晕了头,暂时将孩子生父的事情抛之脑后。 但武成帝的每一次关心都让长宁感到恶心。 慕昉南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是谎称早产,为了让他显得虚弱些长宁不许奶娘给他喂母乳,武成帝也再三答应了她一定会万无一失。 即便是这样,长宁的情绪不稳定时依然会想要杀了慕昉南。 慕昉南一岁时,许家发生剧变,长宁想让自己的大哥带走慕昉南,但是半路就被武成帝和慕王截住了。 此后,在慕昉南的记忆里,长宁就又变得温柔起来。 两岁到十二岁的这段时光里,是慕昉南最幸福的时候。 所有人都宠爱着他,父母恩爱如胶似漆,父亲豪迈,他想要什么慕世丰就给什么;母亲温柔,常常给他做不同的糕点。 他自幼由皇帝“舅舅”养在膝下,和宫中皇子一个待遇,无论是朝臣还是王公贵族都知道他慕昉南才是最受宠的天之骄子。 “之后发生的,或许你也猜到了。”慕昉南自嘲一笑,眼神中却尽是悲凉。 许卿南点点头,谎言终究有被揭穿的那一天,慕昉南十二岁后的剧变,大抵都是因为慕王知晓了他的身世。 于是一夜之间,似乎表面上慕昉南的地位身份什么都没变,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明白了,自己不是“天之骄子”而是天生的棋子。 第59章 质问 许卿南想了好久, 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长宁公主府。 先前建昭长公主已邀过慕昉南,她算是他的新妇,代他前往也不算什么问题。 “郡主, 您可千万要小心啊。”王管家心里想想就后怕,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毒心肠的女人,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戕害! 王有满脸担忧地叮嘱她:“万一长宁公主真又犯了疯病,您可要躲得远远的。” 自昨夜从慕昉南口中得知内情后,许卿南心中每每想起便五味杂陈。 长宁的经历确实悲惨,许卿南也同情她患上癔症背后的遭遇。但这些难道都是慕昉南导致的吗? 第115章 许卿南长叹一口气,或许长宁疯狂的脑海里早已分不清自己痛苦的根源了。 “郡主, 上车吧。” 陶梨花替她拉开帘子, 许卿南低声应她, 双手提起裙摆踏上了马车。 马车微微摇晃, 让许卿南本就杂乱的思绪直接混作一团。 直到车子悠悠在长宁府大门前停下,许卿南才晃过神来。 “郡主, 长公主让我在这儿等您。”面容清丽的侍女福了福身, 嘴角挂着柔和的笑:“还劳请郡主跟着奴婢。” 许卿南点了点头, 再次走进了长宁府。 越往里她便越觉得有股阴气袭扰,上次她来的时候, 这儿似乎还没有阴冷。 听说长宁公主养的所有花都必须由她自己亲手打理, 别人是万万碰不了的。 由此看来,府院中的花草似乎很久没被她们的主人打理过,蔫败得花蕊都垂落了。 深宅里,面色苍白憔悴却仍然美丽的女人紧紧攥着一支鸢槿花不肯松手,她惊怕得止不住颤抖,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锦惜,你的儿媳要来了。”建昭长公主捂嘴轻笑, 指上艳红的蔻丹衬得她的手愈发白皙,“哦不对,那该是你的侄女吧?” 长宁公主像被针刺了一样猛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又怕又恨:“季锦霜,你又想干什么?” “妹妹这是什么表情,姐姐我只是想让你们亲人相认。”建昭蹙眉,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你不是挺怀念你长兄的吗,怎么,不喜欢他女儿?” “你不许提他!”长宁公主一把将鸢槿花砸到了她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长宁忽然哭着哭着又笑了:“如果不是你们……我和我阿兄怎么会阴阳两隔!我是罪人,你们又是什么?” 女人又哭又闹的样子实在有些聒噪,建昭长公主冷眼旁观,甚至还觉得有趣。 于她而言,欣赏长宁的痛苦实在是一件乐事。 长宁被她的目光刺激到了,她知道自己所骂的一切建昭都不会在意。 可能是觉得好笑,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建昭简直要被她这喜怒无常的态度弄得精神也要出问题了,她刚想走,长宁在背后冷笑着:“你那么讨厌我,不也是因为谢六吗? “你嫉妒我的这张脸,嫉妒你爱的人都爱我。你耻笑我是期待男人爱的可怜虫,你呢?谢六根本就不爱你,就算没有我,他也一样不会对你这个毒妇多看一眼。” 建昭嗤笑一声:“你真是天真得让我都有些可怜你了。” 长宁太渴望别人的爱,把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可笑又可悲。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长公主、长宁公主,北玉郡主到了。” 建昭侧头睨了长宁一眼,淡淡地应着:“快请郡主进来吧。” “是。” 许卿南走进卧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建昭长公主亲切的笑容,然后才瞥见长宁通红的眸子。 依次问安后建昭长公主忽然问起了慕昉南的事情:“说来我原是邀了阿南一起来看看他阿母,怎么这几日又病了?” 许卿南叹了一口气,眼中尽是心疼:“这几日忽然冷了,世子不小心发了风寒,咳嗽得厉害。他怕让长公主和长宁公主也给染上了,这就让我代来看望。” “原是这样。”长公主没再问,反将话题又抛回长宁公主身上,“你说说你们母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爱生病。” 说着十分贴心地替长宁掖了掖被子,“妹妹还是快些好起来,到时候还得健健康康地去看阿南大婚呢。” 建昭扭头看向许卿南:“你说对吧,卿南。” 许卿南点头,面上也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公主近来可觉得好些了?” 长宁公主木木地眨眨眼,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建昭长公主站起身:“我和长宁叙旧也叙够了,就先回宫了,你们接着聊。” 长宁公主瞪大眼睛,似乎是不太相信建昭就这么打道回府了,居然没有继续留下来为难她。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许卿南共处一室似乎更加可怕。 许卿南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和长宁公主单独谈话,她目送着建昭离开,下一秒便视线锁定面前的长宁。 “终于又能见到公主了,您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许卿南嘴角上扬,眉头却紧蹙,“又或者,姑姑别来无恙否?” 长宁公主才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她瞪着一双鹿眼惊讶至极,说话都支吾:“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您想要我说得多清楚?”许卿南凤眸微眯,“镇北侯府,路边的弃婴,还有…许槿熙。” 长宁尖叫着捂住耳朵:“住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卿南没听她废话,直接上手扯开她的手,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今日来,不单是要让你说清楚当年的事情,我问你,你在给阿南的糕点里放了什么!” “不是…不,糕点?”长宁公主呆滞片刻,猛然惊醒,“毒药发作了?” “真的是你!?” 第116章 许卿南看着眼前沉默的女人,恍惚想起慕昉南倔强的眼神。出发前他还在想或许是别人安插在长宁府的人做了手脚,其实长宁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糕点里有毒。 又或者,她只是不小心用了自己不知道有毒的香料。 许卿南此刻看着长宁惊怕的眼神,心中无限悲凉。 “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也是你的孩子吧。” 长宁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我宁愿他不是我的孩子。” 许卿南松开钳制着长宁的手,后者瘫软着倚着床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中毒了,对吧?”长宁笑了起来,“真好啊,等了整整四年,他终于要死了。” 许卿南第一次想用“冰冷的癫狂”来形容一个人,她在长宁的身上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即便你再厌恶他,他又犯了什么罪?不是他自己闹着要做你的孩子的,也不是他造就你这样的人生。” 长宁被刺激得大叫:“你懂什么?就是他害的!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什么都不会失去!” 如果她没有怀上这个孩子,她还能和慕世丰好好地在一起,也不会和武成帝闹得这般田地。 “是武成帝强迫了你,是他让你必须生下这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恨他。”许卿南冷笑着摇头,“因为你不敢。” 长宁不敢恨毁掉她人生的武成帝,也不想恨抛弃她的慕世丰。于是她把所有的恶意都倾注在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因为这孩子既没有能力,也不会反抗她,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足够她把所有的恨都泼洒上去。 “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做?”长宁噙着一双泪眼,悲伤又绝望地看着许卿南。 许卿南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在孕期有机会打掉这个孩子,只是你犹豫了。” 如果长宁是一直冷血狠心那倒好,直接在孕早起流掉这个孩子,但她心软了,又或者说,她也想给武成帝留下这个孩子。 长宁是一个十分摇摆不定,既要又要的人。如果她后面没有变心爱上慕世丰,她和慕昉南大抵也不会这么悲惨。 “算了,你有没有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现在要问你的是这毒究竟有没有解药?” 长宁敛起笑容:“当然没有。” 这毒就是无解的。 许卿南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沉默良久后的长宁公主开口,她有些纠结,不知道是否该说出口。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许卿南看着她,“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应该最知道我阿父有没有结党营私,为何,一言不发,无动于衷?” * 许卿南从长宁府的大门走出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诶,怎么有两辆马车?”陶梨花疑惑地问,眼前这两辆马车明显都是慕王府别院的。 左边一辆是她们之前来时坐的,另一辆…… 侍卫向许卿南躬身行礼:“郡主请上这辆马车。” 熟悉的话让许卿南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踩着小梯子上了马车。 “阿南!” 果不其然,右边这辆马车里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少年倚着靠背,手上乖乖地抱着汤婆子暖手。 见许卿南上来了,他掀起眼皮露出温柔的桃花眼:“怎么,来接你你不开心?” 许卿南担心得很,有些生气地看着他:“阿南,你还病着,怎么就跑出来了?” 说着,她伸手探他的呼吸,感受到他呼吸还算平稳也就确定了他目前情况还不错。 许卿南收回手:“你这家伙,是不是要吓死我才开心?” 慕昉南摇头:“胡说,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见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慕昉南牵起她的手安慰:“你别太担心,这毒是慢性的,发作起来也快不了,我喝了不少灵药,压住了不少呢。” 说着,他还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动一动死不了的。” “诶!”许卿南拉住他,“好了,我信了。就算这样,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二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 北方某处院子里铺上了一层枯黄的落叶。风一吹,便又卷起几张飘飘然去了。竹扫帚划过石板的声音嘶嘶作响,枯叶也被扫了回来。 中年男人一袭蓝衣,快步穿过回廊,迈入院门直直地进了后院客房。 “师父。”刚踏进房门,自己的徒弟便迎了上来,“我刚刚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醒了。” “嗯。”那男人微微点头,看向榻上阖着眼还未醒来的少年。只匆匆一眼,却见少年面色苍白,身下腿少了一截。 其实男人对他也没有其他的了解,只知道三天前他在佛罗寺脚下捡到了这个少年。 一开始男人根本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个活物,少年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被血迹晕染的布块变成了黑色,整个人蜷成一团,糟乱得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直到随从的徒弟上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师父,人还活着。” 男人摸着手中的那串佛珠,此人来路不明,不知是泼皮无赖还是什么别的。若是无赖就算了,若是个什么恶人…… 第117章 但一仰头,只瞧见晨光中的佛罗寺于雾霭之中肃立,幽静而凌厉。 男人叹了口气:“算了,佛门脚下,先把人带回府上,等醒了再做打算。” 小徒弟亲自乞丐洗得干干净净后才发现,这乞丐顶多十七八岁,长得还极为好看。 之后几天少年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才有了清醒的迹象。 “哎呀师父,这小帅哥也太惨了,干了什么才被折磨成这样,腿都少了半截,啧啧啧。”小徒弟摇了摇头,感慨人心险恶。 “不知道。不过长得好看不一定不会做坏事,不要因为脸就被迷惑了。”男人抬手敲了小徒弟的头顶,“知道了吗?” 小徒弟捂住头顶:“嗷!师父,很痛!” 他话音刚落,忽然注意到床上的少年动了动手指。 “师父!他醒了!” 第60章 春猎 许卿南望着少年苍白的唇, 心中涌起不忍。她将黑色狐毛大氅披到他肩上,“不如…今日继续告假吧?” 她实在是担心慕昉南出些什么事。 慕昉南笑着握住她的手,“我只是面色白了些, 没什么的。况且我前几日已是不去了, 今日廿十大朝, 再不去怕是会引人怀疑。” 许卿南到了嘴边的话又噎回肚子里,她扫了一眼慕昉南,面上的担心全聚在她蹙紧的眉间。 慕昉南轻轻揉着她的眉头:“看着是虚弱了点,这样吧卿南,你给我上点胭脂如何?” “啊?”许卿南愣了愣, 目光移向她的梳妆台。 慕昉南端坐在桌边, 许卿南也搬了一张椅子同他对坐。 她并不常用胭脂, 手法稍稍有些生疏地给面前少年的脸颊涂脂粉。 慕昉南余光瞥见那胭脂盒上熟悉的标纹, 思索片刻后说道:“这纹样好生眼熟。我送你的那家?” 许卿南惊讶:“原来你还记得那家店,我以为你全扔给王管家选的。” 少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去了胭脂店分不清胭脂颜色区别所以才全买了送她。 “不过呢我确实用不着那么多, 好些都送给珍宁她们了。”许卿南说着, 已经将手移到了慕昉南的嘴唇。 她挑了个浅浅的粉色,力图让他的唇色自然些。 指尖触上慕昉南嘴唇的刹那, 他整个人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许卿南自然没发觉他的动作, 还在认真地替他抹口脂。 他的嘴唇柔软,许卿南认真地抹完了才发觉慕昉南眉眼间的缱绻情意。 她像是想起了某些难忘的时刻,猛地收回手。 慕昉南淡淡笑了一下:“真是的……听说别家都是郎君给娘子描眉抹粉的,到我们这儿却是反过来了。” 他眸中情绪火热,加上抹了胭脂脸色正常了些, 丝毫没有半分病恹恹的样子了。 “也不是非得和别人一样。”许卿南不自然地转移注意力,自顾自地收起胭脂。 慕昉南笑而不语, 双手捧住许卿南的脸,在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他这一吻似乎不轻,亲的许卿南额头都留了红印子。 “阿南!”许卿南羞得脸红,“我这额头都红了!” 慕昉南揉揉她的手,看似要温柔安慰:“没事的卿南,你脸也很红。” 许卿南和他争不过,直接领着人出门:“你该去上朝了,快去吧阿南。” 慕昉南一脸无奈直接被送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驶去。和他预想的一样,他刚出现在殿前就有不少人来关心他这几日怎么没来上朝。 慕昉南通通用自己心情不适,身体欠佳给搪塞了回去。往日笑面的谢止安今天却格外的严肃。 “你这几天病得不轻吧。”谢止安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坚定。 慕昉南扫他一眼,“侍郎还是先别关心这些,先看看户部这回清出多少东西来吧。” 话音刚落,他再次和路过的慕王打了个照面。慕王显然心情不大好,脸黑得像口锅。 谢止安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心吧,慕王的人被搜了一半,他不一样善罢甘休。那个崔家就更不好办了,老国公前脚刚走你后脚几天不上朝,他……” “慕昉南!”谢止安那句“他正愁没地方发作”还没说完,一道刺耳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尖锐刺耳又怒气冲冲,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崔国舅气愤地指着慕昉南:“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这几日不敢上朝,害怕了是吧?你敢害人,就别不敢承认!” 崔国舅一口咬定就是慕昉南毒害他父亲,不仅是时间行为可疑,而且他一直都有拿崔家开刀的意图。 更何况慕昉南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他若想认祖归宗抢夺帝位,崔家和太子都是他面临的最大阻碍。 崔国舅人并不算太聪明反倒有些鲁莽幼稚,他能光明正大地在朝殿前质问慕昉南,的确是胆大包天的蠢货。 “你们,又在吵些什么东西?”低沉的男声在大殿门口响起,武成帝睥睨阶下百官,冷冷扫了崔国舅一眼。 崔国舅浑身抖了一下,惊吓过后又恶狠狠地盯着慕昉南。 武成帝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那明显更加慈爱关心慕昉南的神情,实在是一目了然。 第118章 皇帝一来,崔国舅也支吾着不敢出声。 大朝上的折子比往日都多,是汇报去年收成,武成帝处理得差不多时崔国舅又跳了出来。 “皇上,微臣有冤情希望皇上做主啊!” 其余人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慕昉南此刻会作何反应。 “父皇!”季成昀忽然开口出列,“儿臣已派刑部的人反复排查过了,崔国公系暴毙而亡确定无疑。” “这不可能啊!”崔国舅是第一个见到父亲遗体的人,明显不是暴毙的死状。 “皇上!”这三大王肯定也是奔着夺嫡去的,他们都想搞垮崔家! 崔国舅愤恨地咬紧牙关,武成帝眉头紧蹙:“够了!此事已反反复复查过,就此盖棺定论,不许再提。” 武成帝此话一出堵死了崔党人的嘴,崔国舅也无话可说。 散朝后,武成帝单独留下了慕昉南。 “阿南,这几日你说是病了,朕要派御医去看看你也不让,那现在告诉朕,还病着吗?” 他目光慈善,慕昉南却透过他和善的脸看见他的虚伪:“回皇上,微臣身体已无大恙。” “这就好。”武成帝尴尬地笑了笑,将目光移到了外面的湛蓝天空:“这景色真是好啊,正适合出宫。让朕想起你小时候,每到这时候都吵着闹着出宫春游。” 武成帝边笑边用余光观察着慕昉南的神情,慕昉南面无表情:“是吗?臣现在不大喜欢出门。” 武成帝被他呛了一下也不知怎么再接,索性就不提旧事了,直接开门见山:“廿四的时候,朕打算带上你们一块儿去行宫春猎,一同游山玩水。” 慕昉南刚准备开口,武成帝紧接着说:“况且卿南来天启这么久也没去过哪儿,朕做这个主,你带上卿南一起。” 武成帝既是铁了心要慕昉南他们去,他也不好早推脱什么,便冷冷地应了一声。 许卿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顿了片刻,“行宫?春猎?” 这个节骨眼上办大活动,很容易就出些什么事儿了。 慕昉南捏捏她的手,一副豁达的模样:“无妨,就当去做看客就行。”g “只怕是有心人要趁着这机会给你做局。”许卿南淡淡叹了一口气,将慕昉南脸上的脂粉擦了些。 “做局就做局,我倒要看看他搞得出什么名堂。”慕昉南噘嘴在她手背“吧唧”亲了一口,“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春猎的消息很快就下来了,此次武成帝也决定带上自己的皇后。 崔国舅费劲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此刻崔皇后也是憔悴了不少。 太子被禁足,自己家也横遭了变故,连崔皇后自己也已经无法再让皇帝主动找她。皇帝已经厌恶她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 崔皇后咬着手中的帕子细眉微蹙,崔国舅思来想去,还是给她支了个招。 他俯在妹妹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如实告知,崔皇后面色大惊:“哥哥你这可是……” 转念一想,那也是他们活该。 崔国舅一副了然的表情:“妹妹,我们已经到了这份上,就不必考量这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他不死我们就都活不成。” 崔皇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出发春猎的那一天慕昉南已然恢复了不少,虽说毒解不了,但状态也比之前瘫着或者面色虚弱的样子好多了。 武成帝最喜欢的行宫离天启城足足有大半天行程,许卿南掀开侧帘看着山野景色。 “怎么了?” 许卿南喃喃道:“我在北境没见过绿色的春天。” “这也正常。”慕昉南淡淡笑了,“我也没有见过白色的冬天。” 两人的手不自觉交握,他们的马车走在队伍中间,前后的都是王公贵族。 “我猜,今晚暂时应该不会什么大事。”慕昉南看看周围的布置,这行宫似乎返修过,和他记忆中的还是不大一样。 等下马车,武成帝先去休息了自然也顾不上其他人,只叫他们不要跑太远。 慕昉南神秘兮兮地带着许卿南到了一处池塘边,许卿南惊讶得眼睛瞪圆:“我们这是来钓鱼?” 少年轻轻拍手,行宫里的侍从立马将饵料鱼竿和小扎都放到他们脚边。 慕昉南熟练地上饵:“别说钓鱼,钓虾也是可以的。” 许卿南没怎么吃过鲜虾,听他讲的样子也来了兴趣,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一个时辰后,看着隔壁桶里快满出来的战利品,慕昉南有些许牙酸。 “诶诶!又有了!” 许卿南少有的笑得很开怀,慕昉南也不算了,静静看着她笑。 少女心里盘算着,等把这杆上来了,她也差不多该收手了。 “啊!是一条大鱼!” 最后一杆再次带来惊喜,慕昉南也不禁替他高兴。 许卿南两手抓着那条鱼,面色认真地看着慕昉南:“我们把它烤了吧!” 第61章 一箭惊 二人就地取材捡了些柴火, 侍卫们立即上前帮忙生起火来。 慕昉南方才就安排了人去把那些鱼虾送到后厨去处理,二人趁着这点时间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火焰灼烧木枝的画面。 第119章 静谧的空气里只有木材燃烧的细响和彼此的呼吸声,远处山鸟传来几声鸣叫, 似乎是在呼唤它的伴侣。 “玩得开心吗?”慕昉南淡淡地笑着, 靠在他肩上的许卿南点点头, 脸颊擦过他的衣袍。 他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开心就好。” 侍女端着食材回到了河畔,陶梨花则负责端着各种调料。 见柴火堆的火焰燃得正好,慕昉南勾唇一笑,自信地挽起袖子:“看我给你露一手。” 烤鱼被放在木架子上面,慕昉南熟练地刷油、调料汁, 手法娴熟, 不一会儿整条鱼便滋里啪啦地冒香气。 许卿南自然也不甘示弱, 拿起几串河虾也烤了起来。 等到烤虾红透, 许卿南端详片刻后点点头。慕昉南正准备张口,没想到许卿南直接转身:“梨花, 你辛苦了, 来吃两串。” 陶梨花先是局促不安地看了慕昉南一眼, 见他什么也没说,立即喜笑颜开地接过烤虾蹲到一旁吃去了。 许卿南甫一回头便看见他委屈地叹了口气, 发现自己注意到他了, 还要再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你…怎么了?”许卿南憋着笑意问他,慕昉南看她一眼又叹气:“我只是感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对等的。” 趁他低头伤感的工夫,许卿南迅速地剥了只虾塞到他嘴里:“这样对等没?” “烤虾,你是先给的她再给我。”慕昉南顿了顿, 将虾咽完,“我就知道, 不是她吃剩下的,也轮不到我。” 角落里的陶梨花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向自家郡主,似乎在问自己要不要道歉。 许卿南摆摆手示意梨花不用管,继续吃,转脸便收回递到慕昉南面前的烤虾:“算了,你不爱吃我给你烤的虾,我就不勉强你了。” 眼看她也演起来,还着重咬着“给你烤的”四个字,慕昉南坐不住了:“不!我爱吃!我最爱吃了!” 说着便痛痛快快地咬下了好几只虾。 许卿南笑出声来,顺手拿了张手绢擦了擦他的嘴角。 慕昉南的鱼烤好了,他自信满满地看许卿南夹起一筷子细嫩的鱼肉,“怎么样?好吃吧。” 许卿南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赞,连忙为他拍手:“太好吃了,阿南你这烤的真不错。” 二人开开心心地吃着烧烤,不远处行宫里的皇帝皇后却沉默无语。 他们面前是无数的珍馐美味,可武成帝夹了两口便都吃不下了。崔皇后知道那是因为他在意的人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三大王和四公主坐得远,自顾自地草草吃饱便回了自己休憩的寝殿。 “皇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崔皇后扬起一脸微笑,换来的却只有武成帝淡漠的话语:“不是。” 武成帝眼睛瞄着远处的河岸,曾几何时,他也曾在那里和他的意中人一同钓鱼捞虾,一起嬉戏耍闹。 只是…… 武成帝收回目光,冷淡地对眼前人说了一句“你继续吃吧”便起身离开了。 男人的背影刚离开,皇后呆滞着坐在椅子上,一众妃子根本就不敢抬头。 崔皇后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戳得生疼也不肯放手。 对面的长公主并不在意这两人的恩怨,只是自已品着茗茶,默默地盘算着这两日的局势。 许卿南和慕昉南吃饱喝足便一同回到了寝殿。因得知他们已经搬到一起住,内务府此次也没有将他们的居所分开。 慕昉南看着眼前的大床和另一边冒着热气的大浴池坐立难安,这…… 虽然他来之前看见了大公公了然的奸笑,但这种事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不管是慕昉南的心理还是身体都不支持。 许卿南倒没他想的那么多了,只是带着梨花进了浴池。 在她的思维里,显然没有共浴这个说法。梨花将重重帘帐拉上,虽然这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但慕昉南还是选择先去外面逛逛。 浴池里飘满了玫红的花瓣,梨花看着惊奇,忍不住和许卿南讨论起来:“郡主,我看那些话本的女主角也是在这种浴池里洗澡的,然后那些登徒子就会闯进来……” “啊?”许卿南惊了,“梨花你平常都看些什么话本啊。” 梨花羞红了脸:“我也不知道,小竹偷拿出来的。” 许卿南大惊失色:“小竹也看了?” “不是不是!”陶梨花手忙脚乱地解释,“是小竹从荆白哥那里拿到的,他还没看就被我发现了,我就翻了几页就换给荆白哥了。” 许卿南松了一口气,但怀疑的目光没有消退,还带了些许调笑:“只看几页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陶梨花说不出话来,立马岔开话题:“我给郡主抹点香露吧,这玫瑰花露好闻得很。” 许卿南没戳破她,心中却莫名想起还在外面的慕昉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脸一红,半张脸都埋进水里吐泡泡去了。 慕昉南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本来他在别院每夜是要跑药浴,但怕在行宫引人注意就没有大费周章搞这些。 躺在丝柔云绸制成的褥被上,许卿南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慕昉南身体拘谨地板着,眼神却不停地瞥着一旁的人。 第120章 “夜深了,明日还要围猎,还是尽快睡下吧。” “嗯。”慕昉南点点头,将蜡烛灭掉了。 寝殿内骤然漆黑一片,只剩月光缓慢轻柔地顺着窗台淌进屋内。 身旁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慕昉南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阿南。”许卿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倦,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后,慕昉南忽然感觉有热源靠近了自己。 轻柔的呼吸扫在他颈侧,少女轻轻地抱着他,“这样可以吗?” 慕昉南愣了片刻后点头:“嗯。” 他缓慢地抬手,生怕惊扰她半分。终于,他的手臂揽住她,两人一同安心地沉入梦乡。 一夜安睡,第二日清早二人几乎是同时醒来。 床帐外陶梨花低着头捧上洗漱的水盆,低声说道:“郡主,世子,大公公说皇上那边请二位移步鹤云殿用早膳。” “知道了,”慕昉南蹙眉,“和大公公说我们还睡着,不想去。” “这……”梨花为难地垂头,许卿南推开慕昉南的手臂:“别听他的,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慕昉南努嘴:“干嘛非得过去……” 许卿南由梨花服侍着系好衣裙,抽空回他一嘴:“我们昨晚已经不去,今早人家来请,自然没有再不去的道理了。” 慕昉南叹了一口气,也乖乖地起身洗漱穿衣了。 坐在长餐桌的尾端,慕昉南和许卿南似乎是有意像避开他人关注,奈何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崔皇后坐不住了:“本宫听说卿南已经搬到阿南那院里去住了?你们虽说定亲了,但也没真正拜堂……” 崔皇后顿了顿,脸上笑容满面却不达眼底:“怎么,阿南竟如此心急?” 慕昉南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更所剩无几,趁他沉默,崔皇后又看向一旁的许卿南:“卿南是不是在梓和她们那儿待的不开心,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 她想挑事儿的心机简直就是摆在了明面上,许卿南不卑不亢地回她:“回皇后娘娘,许夫人待臣女很好。虽然婚期推迟,但臣女和世子心意相通,所以才搬到了别院。” 崔皇后还想说什么,慕昉南却没让她有这个机会:“皇后娘娘还是别关心我们的私事了,如此得闲我看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比较要紧。” 他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崔皇后脸色瞬间变了。武成帝面上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一记眼刀让崔梓萱坐下了。 慕昉南拉着许卿南先走了,扔下一众人面面厮觑不敢说话。 “你明知太子禁足还在皇后面前提,是故意刺激她?” 两人走到了行宫外的池塘边,许卿南乱扔了些鱼料投喂锦鲤,慕昉南在一旁看着,语气淡然仿佛毫不在意:“对啊,戳她痛处呢。” “为什么?”许卿南挑眉,“不怕她气极了做出什么?” 慕昉南接过她手中最后一把鱼料,一下全洒进了池塘里,锦鲤争相抢夺食物,一时水面热闹得很。 “我就是生怕她不气极冲动呢。” 他就是故意的,这回来这儿就是为了让崔家上钩,要是崔皇后不冲动坏事儿还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呢。 “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最好,越热闹越好。” 他侧脸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许卿南心下了然,不再问这件事情。 午后,远处浑厚的号角声吹响,这是围猎就要开始的预兆。 二人闲庭阔步地走到了围猎场外,此刻不少公主郡主贵家女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观看世家公子们的表现。 好巧不巧,许卿南又被安排在四公主附近。 四公主身边簇拥着一群世家女,她从许卿南面前走过时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这不是箭术绝伦的北玉郡主嘛,怎的不下去比试比试?” 许卿南懒得回应这丫头,静静地喝着自己眼前的茶水。 下面的贵公子们也颇为不易,最受瞩目的三大王首箭,没中靶心,没能得到出发进猎场的机会。 四公主气得直咬手绢,好在下一个要射箭的就是慕昉南。 许卿南十分清楚慕昉南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搭弓射箭,强行做的话,恐怕会伤到身体。 可惜四公主还没看得到慕昉南的戏,更精彩的戏就开始了。 “皇上,臣女也想试试。” 武成帝眼前一亮:“哦?你想替阿南射这一箭?” “算是吧。” “你会骑马射箭吗?”武成帝有点怀疑,许卿南却自信点头。 慕昉南被换了下来,许卿南迅速换了条内里的裤子,翻身上马。 许久没有骑马,这匹白马除了性情狂躁,倒还有点意思。 许卿南拉着缰绳骑马绕场一圈,马背上清爽的风拂过她脸颊,将在场的人都惊艳到了。 “吁~”她控制白马堪堪停在了靶子对面,深吸一口气,拉弓搭箭,一切都是如此熟练。 四公主作为见识过她箭术的也不敢再轻视开玩笑了,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她认真了。 松手的刹那,一切都安静了。 “正中靶心!”场边记录的侍从大声报着。 第121章 话音未落,许卿南又发一箭。这一回这箭不是奔着靶子去了,而是射进了树丛。 “她这是?” 大家疑惑地东张西望,直到侍卫林中拖出一只野牛,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直站在慕昉南身边的谢止安感叹道:“那是你新妇?果真厉害。” 慕昉南摇头:“她是镇北侯家的女娘,是许卿南。” 此刻她不是谁的新妇,她的光芒从不为他人遮盖。 许卿南再次绕场骑了一圈,直到经过他身旁才款款停了下来。 “阿南,一起吧。” 慕昉南微微一笑,握住她伸出的手,借力跨上了马背。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野中,其他皇子世子也不甘落后,纷纷尝试。 许卿南对围猎并不感兴趣,慕昉南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也没想过,他现在可能连弓都拉不开。 二人就这样紧靠着驰骋在林间,不知走了多远,他们眼前已不再是丛林,反倒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湖水,湖的边际无法看清,但四周却长满了某种晶莹的花草。 “好漂亮。”两个人下马静静观赏着,享受此刻的美好。 慕昉南紧紧握着她的手:“今晚,你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许卿南点头,他们待在一起的确更安全些。毕竟依着目前的局势,只怕不止崔党有动作。 “我也是今早发现的,长公主的人有动静。” 许卿南默默吞了口口水,今早檀筝也同她讲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行宫外很可能还有第三队人马在潜伏。 第62章 迫夜 慕昉南拧眉, 语气也不自觉沾了几分严肃:“总共三队人马……全是刺客?” 他知道崔党有动作,长公主也有,那第三队是谁的? 慕王人在天启, 他派人的几率比较大。但也不排除季成昀或者…武成帝。 “长公主这队的目标是谁?” 慕昉南微微思索:“长公主要搅混水, 大抵是刺杀她自己。” 但这最后一队人的目标就有些难以确定了, 极有可能是奔着武成帝去的。 “算了,三队人马万一撞上也有好戏看,我们就先别管了。” 两人刚刚站起身,谢止安也骑马到了这儿。青年笑容温善:“看来是我打搅二位了。” “小侯爷此言差矣,这湖景本就谁都能赏。” 许卿南拍拍衣裙, 再次跨上马。 与此同时, 季成昀的声音和马蹄声一并响起, “快抓住了!你们再跑快些到前面去。” 一支蓝羽箭划破空气, 直直射中了那头鹿的后腿。鹿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最终被前面的两个人包抄围住, 由季成昀一箭了结了它。 “三大王果然厉害。”谢止安拍拍手, 真情实感地夸赞他。 季成昀谦虚地推脱两句, 将目光移向许卿南。“今日最厉害的当属郡主,可真是一箭惊人啊。” “三大王过奖了。”许卿南低头, “臣女也是依着运气才射中了。” 慕昉南没有搭理他们俩的意思, 直接问许卿南想不想去猎几只动物,许卿南摇摇头:“我对围猎不大有兴趣。” “那我们走吧。”慕昉南干脆利落直接扬起缰绳带着人走了,留下季成昀和谢止安面面厮觑。 季成昀无奈地耸肩:“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他,今晚小心些。” 谢止安抓起一只青羽箭,眼睛瞥向另一侧的草丛, “我猜他应该知道。” 箭脱手那一刻,青羽箭正中一只红毛狐狸。 戌正三刻, 夜色慢慢笼罩行宫。 所有人一言不发地吃过晚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慕昉南和许卿南也不例外。 依照他们的猜测,亥初时分崔党的人就会开始行动。 “他们还真能闯进行宫,这行宫的保卫都去哪儿了?”许卿南看着面前的行宫地图暗暗发愁。 “几队人都能集中过来,只怕这儿的侍卫已经被解决过一轮了。”慕昉南语气平淡,就想说些稀疏平常的事情。 许卿南双眼瞪大:“皇上也没发觉?” “谁知道呢?” 此时,行宫暗宫出口的泥土微微松动,第一队人马已经出现在行宫里。 他们穿着夜行衣,但无一例外的是衣服怀里都绣着菊花纹样。 刺客绕到了一处宫殿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东西,另一队埋伏的人马已经久候多时,直接冲上去与其混战。 卫兵被动静吸引,看见眼前的混战惊叫一声,却直接被身后的黑衣人拧了脖子。 “头儿,那两波是什么人?”后面的黑衣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还遇上了同行。 为首的摇摇头:“先别管了,这是长公主的宫殿吧?” “是,不过我们要刺的不是……” “没关系,长公主也行。” 屋内的长公主本就提心吊胆,心说这崔党的人怎么还到她寝殿来了,好在她派的刺客还没出发,刚好守在殿外。 长公主刚放下的心很快又提到了嗓子眼,另一队身份不明的人直接闯了进来! 殿里传来尖叫,屋外的人也顾不得自己还穿着夜行衣,立马冲了进去:“保护长公主!” 第122章 整个行宫顿时大乱,武成帝寝殿中,他还在对自己的暗卫嘱咐:“你们行动要小心些,万万不能……” “皇上!皇上!”大公公在外叫得急切,武成帝立马叫人藏了起来:“什么事?” “行宫里…啊!皇上,有刺客!”武成帝惊了一下,这慕世丰动作这么快? “来人,快去将皇后,各皇子世子还有那些个妃嫔都转移到主殿来。” 侍卫刚领命下去,武成帝忽觉不对劲。 这慕世丰的刺客怎么就被发现了,他派去刺杀谁了? “皇上,长公主遇刺了。”小太监跑进来,武成帝极力掩饰面色,“那还不快去护送长公主到主殿来请太医诊治!” “是!”小太监哆嗦着下去了,武成帝看了一眼从暗处中走出来的暗卫,心中无比疑惑。 他派去刺杀建昭的人还在这里,那在那边的是谁!? 难道慕世丰的目标不是他……不可能,慕王不会轻易除掉建昭。 另一边的许卿南和慕昉南也听见了行宫西边传来的尖叫声,许卿南张望两眼:“看来真的碰上了。” 暗卫俯在慕昉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者眉头紧皱。 “发生了什么?” 慕昉南抬眸:“长公主遇刺了。” 许卿南踱着步:“这倒奇怪了,谁有动机刺杀长公主呢?” “慕王不会,季成昀不应该,崔皇后就更不可能了。”慕昉南抿了一口茶,“崔党的头号目标就是我们。”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慕昉南所分配的寝殿在行宫东南方向,这里并没有过多的守卫,一切都十分安静。 一队刺客趁着夜色靠近了慕昉南的寝殿,西边忽然传来了敲钟急鸣的声音,他们顿住脚步,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大,那边怎么也打起来了?” 男人声音凶恶:“不管他们,我们的目标是慕昉南!” 他们快速地靠近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木门推开,许卿南看见来人长松了一口气。 荆白和檀筝浑身沾了不少血,好在两个人穿得都是深色衣服,也就没有那么明显。 荆白一进门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哈,累死小爷我了。” 檀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向许卿南汇报:“刺客都解决了。” 一直睡倒在床上的谢止安悠悠睁开眼:“这意味着,你们终于能从我寝房里出去了。” 时间紧急,他们二人立即起身回自己的寝殿,一推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片片红色。 方才这群刺客踹开门发现寝殿里没有人,也是有些慌乱,他们安插的眼线可是看见慕昉南他们进来就没出去过了。 确实没出去过,他们就躲在房梁上面。不过进来的也不是慕昉南许卿南,而是伪装后的荆白檀筝。 趁刺客搜寻的工夫,檀筝扔下一个烟雾球,荆白则直接趁乱跳了下去。 檀筝发号施令,暗卫也从暗柜里冲出来,那些刺客被耍的团团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守卫到慕昉南宫殿时看见的就是满身是血的两人拥在一起,慕昉南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把剑。 “卑职来迟,请世子恕罪!”守卫单膝下跪,“我等现在就护送世子世子妃离开!” 御林卫留下了一部分人检查现场便立即领着两人到了主殿。主殿里聚集了不少人,妃嫔都有些害怕,四公主因为被吵醒而发着脾气,皇帝一个人坐着,眉头紧蹙。 两个血人一进来直接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太医立即上前查看,武成帝在一旁反复踱步:“欺人太甚!竟有如此猖狂的刺客!” 长公主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也是一副气愤的模样:“皇兄,此事一定要严查到底啊!” 建昭此刻倒是不害怕了,她的暗卫是拦住了刺客还保护了她,完全没有可疑的行为,她也及时让他们换回侍卫的衣服,她这确实也算是根本没派人。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崔皇后最沉默。她有些惊慌,这两人怎么还能活着……而且长公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只派了一批人,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慕昉南,怎么一下子变出来这么多刺客。 太医检查完毕:“回皇上,世子和郡主都只是受了些轻微的割伤,没有危险,及时包扎即可。” 御林卫的人从东南殿回到主殿,他们检查了一遍寝宫,并没有在刺客身上找到什么证据。 皇后刚松了一口气,另一边的守卫却送上来一样让她目眦尽裂的东西。 “回皇上,长公主殿外的刺客所穿的衣服上绣有此花纹。” 那金黄的色泽和层层叠叠的花瓣,也只有菊花了。 全场的目光都移向了崔皇后,崔皇后急忙摇头:“不是……不可能啊皇上,我们崔家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而且,而且这一定是阴谋!” 她怎么可能蠢到连花纹都绣在行刺的衣服上,这不是送死吗。 “哦,那你觉得谁要陷害你?” 崔皇后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慕昉南,但没等她开口,又有新的信息:“皇上,卑职等在世子寝殿外找到了一张字条。” 第123章 字条递到他面前,上面只有一行四个字:“杀慕保崔。” 皇帝怒不可遏:“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崔梓萱!” “此妇阴险恶毒,还将如此多刺客安排进了行宫,意图谋害我和阿南……皇兄,这实在是罪大恶极。” 长公主倒是能拱火,让皇帝想起减少守卫是他的主意,但此刻有人背锅自然就放心些。 慕昉南冷笑:“原来刺杀我和长公主都是你一手策划。” 崔皇后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我明明只派了一支!” 全场顿时静谧无声。 第63章 树倒猢狲散(崔皇后彩蛋) 慕昉南额角微微抽动, 他是真的没想到崔皇后直接自己说出来了。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崔梓萱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切的否认:“不是,皇上, 臣妾说错了, 臣妾说的是臣妾一支都没有派!臣妾真的不知道啊皇上!” 武成帝将纸条揉成一团, 怒气腾腾地扔在地上:“你真是和你的好儿子一样,恶毒又蠢笨!” 崔梓萱满脸泪水,瘫软地坐倒在地上,她扯住武成帝的衣角:“皇上,就算如此, 臣妾只派了一支,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 崔皇后怨恨地望向慕昉南:“一定还有人想要行刺!” 季成昀悠悠点头:“父皇, 行宫今夜守卫很松散, 确实有问题,儿臣以为……” “停。”武成帝打断他的话, 慕昉南心头微微一动, 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此事朕会派人去查。”武成帝叫来大太监先找安全的地方安置其余人。 慕昉南微微躬身:“臣以为, 皇后娘娘此行应当不是她独谋,崔家祸乱朝政已久, 臣恳请皇上严正处理。” 崔皇后一副疯魔的样子, 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抓住慕昉南:“你这个小贱种!” “来人!”慕昉南后退两步,顺带着搂住了许卿南。皇帝立即指示御林卫擒住了崔梓萱,崔皇后本还想骂几句,却生生被堵住了嘴。 “唔!唔唔……!”她死死地盯着慕昉南和许卿南,似乎在说些怨毒的诅咒。 许卿南感觉身边状态不太对劲, 连忙扶住他:“我们先走吧。” “嗯。”眼看着两人相依着离开,武成帝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美貌早已不复从前, 更何况此刻她精神崩溃,更加显得疯癫。 “崔梓萱。”武成帝死死地掐住她的下巴,“你还真是个蠢货。” “景梧……”崔梓萱企图用以前来唤起他的恻隐之心,“景梧,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她这句话不知是怎么激怒了武成帝,他厌恶地甩开手:“你现在,只让朕觉得恶心!” 崔梓萱泪水决了堤一般涌出,她看着眼前人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破罐子破摔地笑骂:“我恶心?皇上不如看看自己吧!如果不是你偏心、偏爱慕昉南和长宁,我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样!” 武成帝沉默着,没有回应。 “明明成霄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明明我…才是你的结发正妻!”崔皇后一字一句地质问,“我哪点比不上那个疯女人!” “闭嘴!”武成帝带着怒意吼道,他缓和片刻,如看蝼蚁一般看她:“你根本不配和她相比。” “哈哈哈哈哈哈……” 崔梓萱放声大笑,把武成帝都惊住了。好久,她才再次看向他,眼里爱恨交杂,情绪酸涩又悲戚:“你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骗我说心悦我!” 那一年海棠花树下,是季景梧亲口对她说出那句“我心悦你”;是他一掷千金讨她欢心,让满城开遍寒语花;是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崔府门口求娶;是他……洞房之夜许诺爱她一生一世。 如果早知这都是一场幻梦,她情愿一开始就梦醒。 “既然你现在清醒了,你就该知道,我与你之间,只有利用。”武成帝连正眼都不肯给她,冷漠至极。 崔梓萱嘲讽道:“季景梧,你真能演啊,对着自己不爱的人也能许下山盟海誓。 “也是,不然你一个母族卑微,资质下成的不受宠皇子怎么能爬上帝王宝座呢?” 她笑得妖冶,甚至有种走火入魔的异感,武成帝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贱人!” 崔梓萱知道季景梧生气了自己横竖也是死,反倒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说错了吗?我嫁与你原本就是你高攀!”崔梓萱冷笑,“若不是你害死先太子……” “来人,挖了她的舌头!” 看着武成帝气愤的样子,崔梓萱忽然觉得很爽快。过往她一直不肯接受季景梧不爱自己的事实,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刻意让自己卑微换来的只是他愈加强烈的贬低。当年她可是天之骄女,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崔家也能给她。 但是嫁给季景梧后,深宫的规矩条条框框让她做什么都不能由着性子,稍有不注意,就会惹他生气。 这样的日子……是时候到头了。 “你不如杀了我!”崔梓萱大叫,武成帝却不肯,他残忍地笑着:“我答应你父亲,不会杀你。” 第124章 “父亲……”崔梓萱后背发冷,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你!是你杀了我阿父!” 怪不得哥哥怎么也查不到线索…… 崔梓萱绝望地被按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的眼前已被泪水模糊,这一切的悲剧,从她接过季景梧折的海棠花开始就注定了。 她迷迷蒙蒙地,又看见了少女时的自己。 她努嘴生气,崔国公像变法术一般,将一只金蝴蝶放到她头上。 “咱们梓萱是最漂亮的小蝴蝶!” 少女高兴地拍着手:“阿父最好了!” “阿父……女儿对不起你。” * 许卿南扶着慕昉南到了南边的一处寝殿,侍女刚刚收拾好床榻,慕昉南立即躺了上去。 “阿南,感觉还好吗?”许卿南接过浸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汗,慕昉南这明显是毒素再次发作,檀筝和荆白正在加紧熬药。 本该痛苦得眩晕的慕昉南忽然觉得此刻大脑清醒得很,还能理清刚刚的事情。 “有猫腻…” “嗯,怎么了?”许卿南以为他不舒服,“哪里有问题?” 慕昉南看着她,缓缓地说着:“刚刚说到守卫皇帝的脸色有问题。” 许卿南瞬间理解了:“守卫是他故意差开的。” 少年艰难点头,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来他们寝宫的是崔党的人,那和长公主那队人马相碰的可能就是皇帝派来的。 “皇帝肯定有参与,他是要刺杀长公主?” 角落熬药的荆白忽然开口:“当时甲英应该过去看了,等会儿他就回来了。” 慕昉南忽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你们人可真多。” 许卿南疑惑了片刻,没有说话。 甲英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开口就震惊了所有人:“刺客一共有四支,而且可能还有。” 甲英解释了长公主殿外的情况,那批后来被检查出穿着绣菊花纹衣服的人碰上了长公主的人,但是另有一批人从窗户闯进了长公主寝殿。 而那批人的衣服上是没有菊花的。 “两批都要对长公主下手?”慕昉南还以为这次来行宫他比较危险,没想到最后目标奔着长公主去了。 可能长公主也没想到吧。 “菊花纹的明显是要栽赃给崔家。”许卿南微微颔首,“可能是慕王。” 慕昉南眉头微蹙,如果两批各是慕王和武成帝,那看来建昭两头合盟的招数已经被识破了,处境很危险。 “先喝药吧。”许卿南捧过药碗,“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她现在也是真的担心慕昉南的身体状况,怕他操劳过度反倒害了自己。 慕昉南乖乖地喝完了汤药,但还是在睡前给建昭长公主和谢止安各去了一张字条。 第二天天微亮行宫里便忙碌起来,比较昨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行宫已然不能久待了。 武成帝对外宣称顾及夫妻多年情谊,并没有处死崔梓萱,而且废了她的后位把她扔在了行宫关起来。 这行宫两日游,来时和返途已然大不相同。慕昉南坐在马车上,紧紧握住许卿南的手。 后者感觉出他的紧张,默默与他依靠在一起。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预感,天启的局势将迎来一场剧变。而要想活到最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慕王。 不出意料的,一回宫武成帝也一并废了太子,崔国舅下了诏狱,将做过的坏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数罪并罚,崔国舅被砍了脑袋,三族都被流放边疆,党羽也大多被清扫。徐家子为了保下妻子崔茜瑛,自愿辞官,带着家人回到了老家颍州。 朝堂少了崔党人,新清流和纯臣最高兴,尤其是纯臣。 朝堂局势又发生了些变化,因慕昉南和许卿南结亲,纯臣多数已经靠向了慕昉南一边。而新清流则看好三大王季成昀。 众人暗暗较劲却猛然发觉,他们似乎漏掉一个关键人物——许江宸。 皇家御花园里,红色官服的许江宸抱着乌纱帽,毕恭毕敬地看向皇帝。 “江宸,你的表现很好,不枉朕培养你多年。”武成帝笑着,手边尽是许江宸提供的崔党内部信息。 他当年应许了许江宸,判罚时不会将崔梓和这一支算进崔家里, 不过许江宸如今也决定辞官离开天启,前往江南。 “臣拜别陛下。”许江宸跪拜,被挡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伤感表情。 刚离开皇宫,许江宸就秘密派人给许卿南去了一封信。 “今夜许府别苑,有要事相商。” 第64章 阴谋前奏 夜色降临, 整座天启城已然沉睡,只有街道上无家可归的野狗时不时发出几声吠叫。许卿南在檀筝的护送下回到了许府别苑,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居所。 男人隐在昏黄的烛光中, 只是露出一张侧脸:“卿南, 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否。” 许江宸的声音略显沧桑,还有几分莫名的亲切。许卿南沉默片刻应答:“很好,只是不知道叔父这几天过得可还安生?” 她的话语平淡,甚至带着些许讽刺。许江宸毫不在意似的点头:“还算不错。” 第125章 “明日一早我们就会启程离开天启。”男人的目光移向窗外,“我知道你叔母给了你些地产, 我走后, 这座宅子也全部归你。” 许江宸脸上罕见地带了笑意, 温和仁善, 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许卿南疑惑地问道:“你能从崔党中全身而退,到底是因为什么?” 男人阔步走回桌子旁边拿起一叠密信:“这就是我找你来这儿要同你说的。” 许卿南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件, 在他的示意后一封封查阅起来。 这些信的年代久远, 有些甚至已经泛黄破损。但无可掩盖的是纸上惊人的内容, 这些居然……全都是崔党在朝廷要事中动过的手脚和经商时犯下的罪行。 不用想也能知道,许江宸就是靠手上这些内部情报和皇帝做了交易。 “卿南, 我同你说过, 有些事你不能知道太多都是为了你好。一个人必不可能只有一面。”许江宸叹着气,许卿南将信件收好放回桌上:“所以,你原本就是皇帝的人?” 她眉头紧蹙,难道这才是许江宸和祖父之间父子关系决裂的原因么? “也不完全算。”许江宸嘴角勾起微笑,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木匣。 “我想这些, 应该是你想要的。” 他用精致的小钥匙将木匣打开,里面只静静地摆放着几页陈旧的纸张, 看着像是什么的记录。 许卿南定睛一看,明贞十六年戌月酉申日,雁翎甲军北塞行军…… 雁翎甲军的名字怎么如此耳熟……这是先太子那年前往边境所领的军队! 许卿南面带惊讶地看向许江宸,对于那场战役的史料记录非常非常少,卫虞他们几次查找也都无告而终,而这木匣里却有一份…… “这是雁翎甲军一个士兵写的行军记录,当年他遗落在北塞的一处农家,被崔家的人找到了。” 许江宸合上木匣子:“崔家十年前就开始搜查当年的证据,他们每找到一处就会灭口,你们查不到也很正常。” 许卿南微微蹙眉,看来那个酒鬼老头的家人也是这样死于非命的。 “这般大的动静,皇帝就没有表示吗?” “当然有,我不就是他的眼线吗。”许江宸坦然自若,就像是说些平常事。 许卿南没想到,他做眼线是为了借力除掉崔家。 “也不是故意,借水推舟罢了。我知自我娶了梓和那一天起,我就再难背负父兄之冤。” 许卿南试探:“这就是你们要我来天启的缘故吧。” 许江宸愧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东西你没交给皇帝,不会有问题吗?”知道了叔父真正的企图,许卿南的语气也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了。 “我给出去了一部分,那部分我也手抄保存下来了。我自己没有那么多能力查,你们应该有办法。” 许卿南看着手中的木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许江宸垂头,像是一个无奈的长辈叹气:“太多事情……” “身不由己。”这回许卿南替他说了出来。 许江宸和她对上视线,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侄女真的是长大了。 “你这样,和你父亲很像。” 话说得差不多了,二人也该告别。许江宸告诉她:“明日不必来送,晚间若听到我们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要在意。” “你们会有危险?”许卿南下意识脱口而出,但仔细想想也是,崔党也是查皇帝底细触怒龙威,而许江宸作为知情人又怎能真的轻易脱身。 “至少面上工夫做足。”许江宸拍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 临走之前,许江宸忽然叫住她:“卿南,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许卿南跟着叔父到了书房外,许江宸示意她把檀筝留在门外。 “郡主…”檀筝略显担忧,许卿南摇摇头:“没关系。” 二人再次走进这间书房,许卿南打量四周,上次来还是在这儿同叔父争吵…… 趁她还在观察,许江宸自顾自地走到书桌旁打开另一个机关重重的匣子:“险些忘了,这个也该给你。” 许江宸将信递到她手上:“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保存完好的信封上写着一行熟悉的字:“吾儿江宸收。父,许昌黎。” 这是祖父当年写的信!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再看。”许江宸叹气,“是我愧对阿父。” 许卿南手都有些颤抖,但当她打开信封时,却略微顿住了。 “不对。” 叔父听见她的低语,疑惑地问道:“什么不对?” 许卿南指着信纸:“这儿不对,祖父用的是鹿犀纸,不是黄花梨纸。” 两种纸虽然看着很像,但仔细摸起来细微不同的。 许江宸仔细摸了摸,又撕下一角放进嘴里仔细咀嚼,果然尝到一股甜味。 “这确实是黄花梨纸。”许江宸还在推测,“但,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许卿南摇头:“不可能,祖父那时只能在屋子里待着,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可看当天更新纸墨笔砚都是我给他准备的。而且他点名要的鹿犀纸。” 第126章 “那就是说……” 许江宸紧盯着她手上的信,二人心照不宣。 这信并非出自镇北侯许昌黎之手。 * 檀筝倚在门外的柱子上出神,郡主已经金进去了一刻钟时间,她有些担心。 下一瞬,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许卿南出现在她面前。 “阿筝,我们走吧。” 许卿南面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 上了马车檀筝才试探性地问她:“郡主,您还好吗?” 许卿南摇头,“无事,我累了,快回府吧。” 她袖中夹着那封不知出自谁手的信件,她不知道此刻还能相信谁,但她下意识地觉得,卫虞有问题。 这封信不是祖父的,那祖父也不一定是要把她托付给叔父。这么看的话,卫虞又是怎么出来的。 他明明说自己是被镇北侯派来的。 “郡主。” 檀筝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似乎有些担心:“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平心而论,檀筝对她很好,许卿南也一直很信任她。但此刻局势有变,自己也不得不另做打算。 檀筝半信半疑,揭开车帘:“郡主,我们到了。” 回到慕王府别院的时候,慕昉南还没有睡,他就是在等着她回来。 少年泡完了药浴,整个人倚靠在床头略显慵懒。他看出了许卿南眼神中的慌张,暗示其稍后再说。他不紧不慢道:“卿南回来了,先去沐浴吧。” 梨花上前领着她去了浴池,檀筝自然也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漱完毕,许卿南命人将小桌搬到榻上,慕昉南则让房中人各自歇息歇息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许卿南顾不上回他,而是先把东西都摆在了桌上。 慕昉南拿起那些记录,眉头紧锁。 “明贞十六年戌月酉申日,太子殿下率雁翎甲军出北塞,同行军将领为镇北侯长子许江桓和骠骑将军虞之鹄。 “行军三日,已至燕陀山,天气剧变,全军修整七天。” 这里断了一截,史料记录十月初边境的严寒让许江桓高烧昏迷,但这里已近九月末却是在燕岭休整,还未到边塞。 难道许江桓是在半路就病了? 二人继续翻看,十月初五到赤山,雁翎甲军的主力忽然被调去西北支援。记录的人就被分去了那边,这些纸也没了后续。 再翻看下一张,这应该是边塞守卫军的日记,虽然厚厚一沓但记载的多少日常琐碎杂事。 慕昉南和许卿南各拿了一半来看,二人仔细地一字一句查看,终于在里面找到了几句关于太子的信息。 “明贞十六年亥月中,太子率军至,随行将领吴将军,林将军,设宴款待。”许卿南轻声读着,“等等,这里面怎么也没有虞之鹄了?” 慕昉南这一边只有零星的几句重要信息,翻到最后一页,那人在最底下写道:“太子常常居于帐中,不常出现。” “时间对不上……”慕昉南面色凝重,“人数也对不上。” 史官的记载里没有提到过太子派主力军支援西北,更没听说过当时西北有什么战事。那这份记录里说的那些所谓主力又是去了哪儿? 慕昉南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赤山以后是什么地方?” 许卿南回忆着北塞的地图,过了赤山之后是……绝川谷。 “峡谷?”慕昉南一颗心沉了下去,“在那里肯定发生过什么。若是按这份记录看,他们行军至绝川谷,才是你父亲被送回来的时候。” “他们遭到了伏击?”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皆陷入了沉思。 许卿南手拧着被子,“还有一件事,原先我说我祖父引我入局,但似乎真相并非如此。” 若信一开始就被掉包了,那祖父真正要写给的人又是谁呢? 慕昉南扫了一眼那信上托孤的内容,默默收好:“寄给一个曾经他的故人,大抵是纯臣一党。” 许卿南思索着,脑子里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 午夜钟响,一只灰鸽穿过层层树林飞到一辆驶向天启方向的马车旁。 卫虞轻轻抓住灰鸽的腿取出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速归。” 他眼神晦暗不明,目光移向另一个角落里抱着个盒子的老人。他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念叨着些什么。 卫虞拍拍马车夫的肩膀:“先去城郊,送郭老太傅回家。” 郭允祯坐在他身边,面色平淡,什么也没说。 第65章 潮前 清晨的天启城只有商贩在街道上行动, 准备找个好地方摆摊,但此时已有一队马车准备出城。 百姓不知道,但皇帝已下诏令, 念在许江桓为朝廷尽心尽职, 最后只是把他贬到了江南做小县令。而已经继承镇北侯爵位的许轻皓则会在四月后前往封地。 已经嫁与卫家的许贞怡并没有去送行, 这也是她母亲崔梓和的意思。 许卿南看着旭日东升,默默地攥住身旁慕昉南的手。 “阿南,你害怕吗?” 第127章 慕昉南吻她眉心:“不怕。有我在,你也不必害怕。” 崔皇后被废,太后思来想去自己不愿操劳, 便改由姜贵妃执掌凤印统管六宫。 后宫中自然也是一场暗暗的风波较量。 姜贵妃一清早便起来督管各项事务, 到了晌午才能歇息歇息, 好在季成昀一下朝就赶了过来陪她吃午饭。 “母妃, 您最近这几日辛苦了。”季成昀拿出一件流光溢彩的红宝石颈链,“此物珍贵, 儿臣献给母妃。” 姜贵妃笑得合不拢嘴, 季成昀见状也很贴心地为她戴上。 “皇兄, 母妃!”四公主嘟囔着跑进来,扑进自己母亲的怀抱中。 姜贵妃轻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 行事总毛毛躁躁的, 日后嫁为人妇也这般粗鲁吗?” “母妃乱说,女儿才不粗鲁。”季成妤起身靠在季成昀身边,“我多温柔,哥哥是知道的。” 姜贵妃看季成昀笑着点头,自己却默默摇头:“你们兄妹俩, 总是这般互相袒护。” “母妃,我不护着妹妹, 谁来护她呢?”季成昀面色真诚,姜贵妃也无话可说。 三人吃完午膳,姜贵妃拉住了儿子的手:“阿昀,你应该知道,这段日子是你最要抓住的时机,太子位空着,你现在是最名正言顺的,千万不能拱手让给了别人。” 谁都知道姜贵妃说的“别人”是谁,如今皇室子弟中季成霄已经废了,只剩他和那个牙牙学语的六皇子。 唯一还能与他争的,自然就是“流落在外”的慕昉南。 姜贵妃嘱咐他一定要在朝堂上多拉拢些人脉,季成昀心事重重:“母妃,除了慕昉南以外,慕王也是个大麻烦。” “这倒是。”姜贵妃揪着手帕子,“那就把这个麻烦扔给慕昉南,让他和他那个便宜爹斗。” 姜贵妃一心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争到太子位,来日得以登上帝王宝座。她的母族姜氏并不显赫,甚至可以说平庸。 她唯一幸运的,就是长了一张姿色过人的脸。并且最关键的是,她这种脸偏偏有七分像长宁。 姜贵妃不仅聪明,还特别能忍。她知道只要她学好那个女人,她就不愁荣华富贵。 但她想要的还不止这些。 姜贵妃走到花瓶旁边,将枯萎的花儿取出来:“对了阿昀,我听你舅妈说,你没去和你表妹见面?” 季成昀微微躬身:“回母妃的话,儿臣暂时对成亲没有什么想法。” 姜贵妃先是蹙眉,随后又转为笑脸:“算了,等日后稳定了再寻个更好的新妇也不错。” 季成昀刚松了一口气,姜贵妃一边修花一边讲着:“到时候你这个哥哥可要费心给你妹妹寻个好郎君。” 她想,等她儿子成了九五之尊,她的女儿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自然是什么最好给什么。 她自顾自地笑着,没发觉季成昀已经面无表情,眼神冷淡。 姜贵妃见他不吱声,自己也不再笑了:“阿昀,母妃知道你宠爱阿妤这个妹妹,但是哥哥不能护着妹妹一辈子,你总该放手的,不是吗?” 季成昀咬牙挤出笑容:“儿臣明白。” * 下午的阳光微热,在春风吹拂下更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此刻却有人如坐针毡。 建昭长公主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跪拜面前的佛像佛龛。 谢止安虽然不信佛,但因着他母亲的信仰他也不得不一块儿待在佛堂。 “止安。”建昭阖眼冥想,“静心。” 谢止安知道是自己刚刚不满时的呼吸声重了些,让她听出来了。他聚气凝神,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 跪坐了半个时辰后建昭才让他起来:“止安,你今日怎么看着这么丧气,是因为你养的那个小崽子走了?” “回母亲的话,我只是有些累了。” 建昭语气一下冷了:“呵,跟我待在一起就是累了,和你父亲在一起就不累是吧。” 谢止安顿了顿,想辩解的话就卡在嘴边。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建昭都不可能听进去。 他默默起身:“我先走了。” “站住!”建昭怒意渐长,“谁教你如此无礼!和你那个无用的蠢货父亲一样。” 谢止安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剧痛,他直直地跪下来:“母亲大人息怒,儿子说错话了。佛祖保佑母亲,我先告退了。” 建昭这才舒了一口气:“去吧。” “谢母亲大人。” 谢止安一步步地走出佛堂,这些年他没有一日得以松懈,无时无刻都是被建昭过分的控制欲捏造的提线木偶。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谢止安静静躺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就是想盯着那片床帐顶。 “少爷……少爷!” 小厮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谢止安微微蹙眉:“小声些,长公主会生气。” 闻言小厮立马忍住了叫喊,连带着涕泪都憋了回去。 谢止安发觉他面色不对,心中腾升一股不祥征兆:“出什么事了?” 小厮咬紧牙关跪倒在地:“少爷,外边来报,许家的车队在下临州的路上遭了山匪,全部遇难……尸骨无存。” 第128章 谢止安目眦尽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咬碎牙齿一般剧痛,心脏抽痛得快不能呼吸。 “怎么会……” 许卿南听完了甲英带来的信息,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虽然昨夜许江宸嘱咐过她,他们应该不会有事,但接到消息的这一刻她还是会紧张,不自觉地担忧。 今日天气很好,慕昉南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晒太阳,他看着少女忧愁的笑脸忍不住上手掐弄了两下:“怎么脸都皱在一起了。” 许卿南拍开他的手:“别闹。” 他不听,硬要凑到她面前,亲昵地用鼻子蹭她:“卿南…” 许卿南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像问小孩子一样问道:“阿南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慕昉南不说话,就静静地从背后绕手臂圈住她,把自己的脸埋进少女的颈窝。 他的声音闷闷的:“好想一直像现在这样。”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许卿南揉揉他的头发,牵起他的手轻轻抚摸,认真地安抚着慕昉南。 他们一言不发,却感到无比舒适。 望着碧绿的池水,许卿南心中荡起些许涟漪。 关于卫虞的事情,似乎还没有新的头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许卿南在心里是信任他们的,她也看得出来檀筝和荆白他们真心为她好。 只是……好像一切都有些说不清的纠葛。 慕昉南自然也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两人十指相扣,“卿南,相信自己的判断吧。” “对了,最近总有些人送补药礼品来,是朝中大臣吗?” 慕昉南点头:“是,纯臣一党,本来是你祖父那派的。” 说来许卿南其实压根不太懂纯臣的党内情况,祖父许昌黎不会和她提及相关事情。 这也让她愈发坚定的认为,她祖父应该没有让她入局的想法。 “慕王最近坐不住了。”慕昉南淡然,“得想点法子。” 许卿南转身抱住他的脖颈:“什么好方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刚落,他以吻封缄,二人呼吸交缠,这个吻缱绻又霸道,让许卿南腰都有些软了,只能依靠在少年怀中。 慕昉南是想让慕王和当年的先太子一样,直接被安上一个叛国通敌的罪名。 此事也不算简单,他需要建昭长公主的帮助。 慕昉南要去见长公主,许卿南本来自己待在慕王府别院里闲逛,心里正盘算着许江宸留下的线索,没想到檀筝忽然找到她。 “郡主,老大他已经回到天启了。”檀筝肉眼可见地开心,“他找到了破局的线索!” 许卿南听见卫虞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这件事如果能当面问兴许会更快解决。 这么想着,她问檀筝在哪儿可以见卫虞。 檀筝明了:“我就是过来接郡主过去的。” 坐上前往城郊的马车,许卿南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和梨花交代自己去哪儿。 算了,大抵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今晚回去再同慕昉南解释。 许卿南看着车外,马车渐渐驶入一片幽林,最终缓缓在一座山庄前停下。 “这是郭老太傅的庄子,平常他就住在这里。” 檀筝带着她往里走,越往里许卿南越发觉奇怪:“郭老太傅前端时间不在吗?这院子里似乎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哦,郭老太傅之前和我们的人一块在其他地方寻找您父亲的遗部和已隐居的纯臣旧部。”檀筝领着她走过已经落过一次叶的庭院,径直走进主屋。 屋里坐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家,他面容慈祥,一看见许卿南就有些热泪盈眶: “郡主这双眼睛,像极了小侯爷。” 许卿南扶住想要给她行礼的老太傅:“太傅万万不可。” 郭祯允抹着眼泪:“老朽半截入土的年纪,还能见到您……” 许卿南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卫虞的声音及时出现:“好了老太傅,别惊吓了咱们郡主。” 阔别许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古铜色皮肤和脸上笑起来与嘴角连成一道的疤痕。 “卫叔……” 许卿南不自觉地带了些稚气,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卫虞面前,她才会显露出小辈的幼稚。 第66章 编织的谎言 许卿南微微颔首, 瞧见卫虞手上的木匣,“卫叔,这就是线索吗?” 卫虞点头, 将匣子摆在桌上, “只是我们没有能够打开它的钥匙。” 许卿南拿起来仔细端详, 恍然觉得这钥匙孔有些眼熟。 她拿出当时许江宸给的钥匙,发现确实极为相似。但等她想要插进去的时候才发觉不大对劲。 钥匙进了一半就卡住了,她怕弄断许江宸这把钥匙,只能暂时作罢。 “这匣子是在哪儿找到的?” 卫虞思索片刻:“在杭陵郊外,在那里我们找到了您父亲的旧部。” 当年许江桓在去找长宁公主前, 他为了保护线索特地将木匣交给了自己的副将, 但可惜的是, 当夜他被斩杀后, 他的副将也没能幸免。 第129章 “副将死前把它交给了一个小兵,这个小兵一路逃到了锦州, 把木匣埋在了一个山洞里。” 卫虞他们虽然是在杭陵找到的人, 但还要一同去锦州取回木匣, 不然也不至于废这么长时间。不过也好在他没随身带着,不然这些年的奔波躲藏对线索而言更不安全。 “那个人, 他跟你们在一块儿吗?” 郭祯允叹了一口气:“那人说自己奔劳够了, 也不想再回到天启了。” “原来如此。” 小兵一开始拿到的木匣就是紧闭的,也没有所谓的钥匙,那这木匣子该如何打开? “不然直接撬开吗?” 卫虞摇头:“这是许家独有的一种匣子,不仅经年不腐坚固无比,而且还自带了机关。任何人想强行打开, 里面的机关就会自动开启烧毁所有东西。” 郭祯允看着她:“那人说了,钥匙就在许家人的手上, 郡主您再好好想想?” 许卿南想了好久,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算了,郡主歇息片刻,我们先用膳吧。” 卫虞说着,招呼起了堂下的侍从小厮。 郭祯允笑眯眯的看她,许卿南有些局促:“老太傅,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老人家摇头:“不是,只是觉着郡主长得像极了你母亲。” 许卿南常常听别人提她的眼睛和她父亲相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像母亲。 “老太傅与我母亲相熟?” 郭祯允似乎在回忆往日的事情,笑得自然纯粹:“你母亲曾是我的学生。” 郭祯允依稀记得当年虞之鸢作为五公主伴读入宫拜入他门下,那时她才华横溢,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点注解析都比几位皇子还要强上几分。 因她的聪慧,当时太子属意于她,但因虞家不愿卷入宫中争斗作罢。 “你父亲那时又少年得意,文韬武略都无人出其右,和你母亲可真真是佳偶天成。” 郭祯允说着,思绪却不愿从那旧梦中抽身:“他们成婚那天,我还为他们送上了一只金兔子,那兔子里藏着一个玉佩,也不知他们最后发现了没有。” 郭祯允笑了两声,情绪渐渐低沉:“若是没发现,也就错过了。” 许卿南想说些什么安慰,最终还是作罢。 她自顾自地想着郭老太傅说的话,兔子里藏玉佩……等等!藏起来! 许卿南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不是祖父没有把钥匙留给她,而是他藏在了某样东西里。 她默默取下头上的青玉簪子,这是十三岁时祖父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郭祯允见她忽然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簪子,不由得也凑近些看了一眼:“郡主,这簪子有问题?” 许卿南抿了抿唇,坦诚道:“这是我祖父留给我的。” 郭祯允闻言又看了一眼那青翠柔白的玉簪,立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钥匙,就在里面。 * 慕昉南的马车并没有驶向建昭的府邸,而是在长宁府后门停下。 长公主已经提前派人来这儿候着他,慕昉南将斗篷卸下扔给一旁的小厮,心中不禁疑惑她为何要自己来这儿见面。 长宁可绝不想见到他。 建昭刚刚从长宁的卧室出来,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阿南,你来了。我们去偏厅吧。” 慕昉南和她站在相对的长廊上,中间隔着一个青绿色池塘,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怎的忽然变了阴天,衬得池子愈发幽绿。 慕昉南收回视线,移步偏厅茶座。 建昭长公主听完了他想要做的事情,眉头一皱又转瞬换为轻笑:“阿南你可要想好,慕王这些年在暗地里培养的势力可不弱,小心将他逼急了……怕是很麻烦呀。”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小抿一口。闻言,慕昉南脸上的笑容更深:“他逼急了,皇帝不急吗?把矛头引回皇帝身上,这就是我想要您做的事。” 建昭似乎很为难地皱眉:“阿南,你莫不是忘了,行宫那次他们俩可都想要本宫的命。” “您这两边结盟的做法,本就会有结束的一天。况且,您手上还有宗亲这一份力量呢,姑母。” 慕昉南将茶水一饮而尽,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建昭该弃慕王投皇帝,毕竟皇帝身位不正,宗亲一闹必然有乱,反而便宜了慕王。 建昭脸上似笑非笑,“本宫知道了。” 二人都不是啰嗦的主儿,既然谈拢了也就该结束了。 临走前慕昉南忽然问她:“长公主可知当年先太子领雁翎甲军出塞的事情?” 建昭思索片刻:“此案记载太少,我当时年岁小,也不怎么得知前线之事。” 建昭和他说过,她的确不知道武成帝时如何操作让先太子背上叛国罪名的。 慕昉南也就没再细问。 他寻思着建昭究竟为何特地约在这儿见面,只是还未问出口那位大丫鬟便出现在他面前:“世子殿下,长宁公主请您到后院一见。” 慕昉南无法,只能跟着去了后院。 长宁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即便如此也还是能看出她原先的美貌,只是此刻她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第130章 慕昉南见她这样,心中很怀疑她是否还能正常说话。 “公主唤我来,是有何事?”他离得很远,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看见那个女人。 长宁听见他的声音,双眼蓦地睁大:“阿南!” 慕昉南静静地看着她疯狂扭动着想抓住什么:“阿南,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他!” 他眉头紧皱,不由得走近了些:“你说不想相信谁?男的还是女的?” 只是他刚一靠近,长宁又缩进被子里去了。 慕昉南无力地叹气,她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不要……不要靠近我!”长宁尖锐地叫喊,“不要碰我!滚开!不要…不要碰我!” 她又开始出现幻觉,以为是那个男人来了。 慕昉南没有犹豫地走上前隔着被子抱住她企图唤醒她:“阿母,是我,阿南。” 长宁哭着喊着,用力地踹他,慕昉南死死地抱紧不肯松手:“阿母!我是阿南啊!”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些许理智,长宁从被子里探出头,语气虚弱:“阿南?” 慕昉南松了一口气:“是我。” 长宁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抱紧这个单薄的少年,这个曾经在她怀中依偎着的孩子:“对不起,阿南……是阿母对不起你。” 慕昉南忽然感到迷茫,他的心脏想被利爪扒开一样剧痛,这个曾经无数次伤害他的女人,此刻在给他道歉。 他咬紧牙关忍住泪意:“你是已经病好了,还是现在也还在犯病?” 长宁崩溃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我不知道。” 慕昉南麻木地任由她伏在自己身上哭泣,哭闹,此刻长宁才仿佛是一个小孩。 在她身上,慕昉南看见了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那个抱住母亲求她可怜的自己。 不一样的是,长宁那时踢开了他,他此刻却不能狠心推开她。 其实,他一直在等这句对不起。 浑身开始刺痛,慕昉南知道是茗素花的毒素在发作,这一刻他又想起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推开了她。 “阿南……” 长宁也哭累了,呆滞地看着他。 慕昉南不想问她刚刚奇怪的话语和行为是为什么,他害怕知道那又是她的诡计。 “如果你现在是清醒的,告诉我,许江桓那天晚上到底和你说过什么?” 他不信,他一点都不信长宁什么都不知道。 长宁不自觉地发抖,“你……你在说什么?” 她眼睛躲闪,慕昉南愈发肯定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么害怕又心虚。 慕昉南冷若冰霜,似乎毫无感情地审问着:“我再问一遍,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长宁泪眼朦胧地陷入回忆,眼前的模糊渐渐变为实质。她又看见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年天启的雪格外大,甚至积满了厚厚一层,长宁坐在摇床旁看着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小人。 “你为什么非要出生呢?”长宁就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你真是命大,我怎么弄,你都掉不了。” 她又想起季景梧的威胁,她和这个孩子,都只是他王位的垫脚石。 长宁第一次那么绝望,她害怕,她也不敢告诉慕世丰,那样季景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想着,再次试探着将手伸向他的脖颈。 小婴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以为阿娘是要逗他玩,反而开心地将手搭上去。 小白玉团子笑得如此可爱,长宁又一次心软了。 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叩门声,长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开门。 看清风雪中来人的面庞时,她热泪盈眶:“阿兄!” 许江桓一边抱紧她一边走进去将门关上,长宁就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不肯撒手。 “好了,槿熙。”许江桓有些严肃,“我来是同你道别,今夜我和阿父他们就要动身离开天启。” 长宁害怕极了:“你们要去哪儿?” “北境。”许江桓叹了一口气,“皇上已然容不下我镇北侯府,唯有自请离开才有活路。” 长宁虽然舍不得,但她也知道这是事实。她余光瞥见摇床上的小阿南,忽然攥住了兄长的衣领:“阿兄,你把阿南带走吧。” “这怎么行?”许江桓大吃一惊,“这是慕王世子,岂是我说带就能带走的,就算你不想养在身边,慕王也不会同意的。” 许江桓以为自己妹妹是少女心性害怕做母亲:“你扔给慕王养着不就好了,他定然上心。” 长宁满脸清泪:“不,不是。” 她哭得不像撒娇,许江桓面色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了?” 长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阿兄,这个孩子……不是世丰的。” “这…你是说!?”事到如今许江桓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他仰天闭上眼:“这可如何是好……” 长宁死死抱住许江桓的腿:“阿兄,你救救他吧,你…把他带去北境!健健康康的养大就好…阿兄!你答应我吧,他留在天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死的!” 许江桓看着那个懵懂的婴孩,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又该如何应答?” 第131章 “就当他是死了!”长宁一直下不去手,若是此次许江桓能把慕昉南带走,她也就能安心地当他从来就没有过。 许江桓看出来了,这个孩子若继续留在天启,凭长宁这个精神状态和日后皇帝慕王之间暗暗的争斗,定然难以康健地长大。 “好,我答应你。” 许江桓终究也还是心软了。 看着兄长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抱在怀里上了马,长宁心中有股久违的松懈。 虽说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后的庆幸。这个孩子,今后或许能开开心心地长大了吧。 不必担心拘束,也不被卷入争斗。 但常言事与愿违,这天意往往就不尽人愿。 兄长离开一刻钟后,山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鼎沸人声。 长宁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刚要开门再看看,宫女已经打开了门:“公主您没事吧?” 长宁拦住要往里走的宫女:“怎么了?” 宫女急切的话语让长宁如坠冰窟:“公主,小世子都被那叛贼劫走了啊,您还没发现吗?好在皇上和王爷已经带人拦下贼人了……诶,公主您去哪儿!” 长宁顾不得那么多,扯了一件大氅裹住便循着马蹄印追了过去。 不……阿兄千万不能有事! 长宁在雪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快要靠近人声传来的地方。 她远远地看见青年跪在雪地上,扬起的高傲头颅似乎在宣告他的问心无愧。 “阿兄!” 长宁连爬带滚,耳边依稀能听见季景梧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叛贼许江桓……居心叵测……挟持慕王世子……斩首!” “就地正法!” “不要!住手!”长宁扑通地跪倒在雪地里,眼泪已经固在了脸上,她的叫声引起了一部人的注意,但行刑人并不受丝毫影响。 手起刀落那一瞬,鲜血喷涌,染红了一整片雪地。 慕王第一个发现了几近崩溃的她。 “锦惜!”慕世丰将她紧紧地抱入怀里,安慰着:“放心吧,孩子没事。” 长宁哭得说不出话来,她反复地摇头,却只是徒劳无功。 季景梧看着那个依偎在别人怀里的女人,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见了纯粹的恨意。 长宁恨死了他,却也怕极这个男人。 于她而言,季景梧是一生都围绕着她的乌云,是她痛苦的根源。 “那天之后,我高烧昏迷了半个多月,醒来之后精神就渐渐有了问题。”长宁望着已经听呆的慕昉南,自嘲地笑笑:“从那之后,我开始强迫自己忘记,麻痹自己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真正的接受了季景梧给她安排的身份,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不那么痛苦地活着。 慕昉南快要说不出话来,对于痛苦天生敏感的能力让他此刻也心脏刺痛。 他强撑着问了一个他最疑惑的问题:“皇帝他们为什么能那么恰巧的赶到?” 如果是巧合,那未必太巧了。 按照长宁一开始的动机,皇帝和慕王都应该很少去这个庄子,不然她也不敢扯这样的谎。 长宁知道这就是慕昉南前来的目的:“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阿兄确实查到了有关先太子叛国的线索,所以才会被盯上。” 慕昉南声音中都带了些许急切:“他查的是什么?” 长宁目光移向窗外:“是所谓的当年四大王检举太子叛国的证据。” “证据他带走了?” “没有。”长宁沉默片刻,对上慕昉南的视线,笑得很悲哀,“根本就没有证据。” “什么?” 什么叫根本没有,不是说许江桓查到了吗…… 等等,慕昉南心中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猜测。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叛国的证据、书信。 四大王那天在东宫里,什么也没找到。 第67章 残忍真相 许卿南手中紧攥那只玉簪, 一旁檀筝看着也于心不忍:“郡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说不定钥匙根本不在簪子里,要是砸了, 她可就失掉了镇北侯留给她的这份最后的念想。 透过昏暗的灯光, 许卿南看不清青色玉里是否藏有东西, 但她有股敏锐的直觉,似乎就在心里对她说:“就在这里。” 面对檀筝的劝告,她坚定地摇头。 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玉簪向地上砸去,玉簪先是钝的闷声, 随即清脆地散裂开。 青色玉石碎裂的那一瞬, 黑色的钥匙显露真身。 “就是它!” 许卿南抓起那把细小的钥匙, 确定它和叔父留下的那把几乎同一类型, 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闻声而来的卫虞先看见了那碎作一地的玉簪,定睛一看许卿南正尝试着用那把钥匙打开匣子。 几人屏息以待, 许卿南小心翼翼地插钥匙, 旋转,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嗒”,木匣终于被打开。 许卿南舒了一口气, 轻轻将里面老化得有些许严重的纸张拿了出来。 “诶……”怎么有些眼熟。 这似乎也是一份行军记录, 许卿南仔细地查看,第一眼就看见了顶上写的“赤霄军”三个大字。 “这是哪只军队?” 第132章 卫虞眉头紧蹙:“这是当时慕王统帅的军队之一,后面也是讨伐先太子的主力军队。” 许卿南心中已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往下看。 “明贞十六年,戌月末, 整军从承州出发,因距远, 军队需轻装疾行。” 许卿南敏锐地捕捉到出发的时间,这貌似只比先太子他们出发的时间迟了几天。 但是上面并没有说赤霄军此行的目的地,许卿南也就暂且按下不表。 接下来的几页都是些官方的粮草记录,里面提到气温愈来愈低,军中不少人感了风寒。 “王爷率军,自是勇武而天下无双。但吾心仍觉此役似乎不善,不义。” 许卿南拧眉,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页血红色的字迹,文字不再是先前文绉绉的样子,更像是癫狂后的发泄。 “这是一场屠杀!根本就没有道德,是我们都失去了良心的残忍暴行!上天若见,我等皆入无尽阎罗殿!我们特意的伏击,设下的陷阱,就好似在捕猎一群羊……整个战场,都是一片血海,那些白骨孤魂的声音,会来向我们索命!啊!杀了我吧!杀了我!” 记录人亲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后,精神似乎已经失常了。 许卿南看完他一整篇血书,余光瞥见左下角有个模糊的落款。 她凤眸微眯,仔细地观察:“明贞十六年亥月……” “绝川谷。” 念出口的那一瞬,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见许卿南连手中的纸张都有些拿不稳,卫虞上前扶住她:“郡主,发生什么了?” 他接过那份血红的纸,郭祯允也凑上来一同看,表情显然有些意外。 许卿南声音颤抖还极力平稳情绪:“我叔父给我的记录上,雁翎甲军在明贞十六年亥月,恰好就经过了绝川谷。” “所以说,这上面所说的伏击的军队就是!”郭祯允情绪激动,骤而又转为不敢相信的悲戚:“…是先太子他们?” 许卿南无力地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太子到达边境后,并不怎么露面。 先太子他们,根本就没能活着到达边境。 也更加没有所谓的先太子叛国,这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郭祯允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可是,那可是几万人啊,不说绝川谷这没被记载过的,当时边境军确确实实也和雁翎甲军交战了,无数将士都知道的。难道这也是伪造?” 许卿南微微垂眸:“并不是伪造,他们确实打了一场边境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纯粹是一场乌龙战。” “什么意思?”郭祯允疑惑。 雁翎甲军过赤山的时候,曾有过一个所谓军报让他们临时派出一部分主力前往西北。 这部分雁翎甲军并不知道先太子他们已经在绝川谷遇害,这时只要再来一份新军报,让他们去支援边境,慕王就可以直接把他们打成叛军绞杀。 武成帝应该就是利用了这个信息差异,将两方都蒙在鼓里,让无辜的将士自相残杀。 卫虞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几近麻木,无人知晓此刻他的内心究竟多么悲切。 他一生寻求的真相,居然是全是一场可悲的骗局,一个用无数谎言堆积出来的万人血案。 卫虞呆滞片刻,走出了大门。 檀筝见状也跟了出去,直到二人走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她才敢开口问他:“之鹤……” 但她也不敢多说,只怕会更加戳中他的痛处。 卫虞背对着她抹去了眼泪:“我们该开始最后的计划了。” 檀筝微微蹙眉:“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和我们原先预料的大为不同,我们……” 这样和慕王硬碰硬,肯定只是送死。 “不用再说了。”卫虞摆手,“我现在就给季成昀去信。” 不过计划的关键部分,还在这个院子里。 他眼神示意檀筝,后者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 许卿南望着院外有些昏暗的天色,想想时辰不早了,而且她得到了这样关键的线索应当快些回府告诉慕昉南,也好从长计议。 “郭老太傅,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扰您了,您保重身体,小女告辞。” 郭祯允挽留的手举在半空,最终没有说话,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许卿南刚要上马车,却发现荆白就在马车里。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许卿南要踩上阶梯的脚默默落了回去,心中迟来地有些不安。 今日被带出府时太着急,忽略了一件大事。 依线索看,卫虞他们也有问题。 眼前的荆白面色有些凝重,“郡主,得罪了。” 话音未落许卿南先一步退了出去,想要冲上前一击得手的荆白扑了个空。 他平日打斗多胜在利刃,今日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反倒总被许卿南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招式。 许卿南的武功并不差,只是不常用到。但实力还是足以和荆白平分秋色的。 荆白几招下来也有些失力,一时不察被许卿南按住了脉门。 许卿南并没有想要夺命的想法,因为他也看得出来荆白意不在杀她,便只是用力按住让他暂时动弹不得。 第133章 “郡主。”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卿南利落地又给了荆白几脚,回过身去:“卫…虞。” 她面色严肃,明明刚刚在院中还是亲善的两人,此刻却格外冷漠。 卫虞并不打算自己上,她微微侧身:“檀筝。” 檀筝眼眸低垂,情绪似乎不高,但还是走上前去。 此时荆白也从地上堪堪爬了起来,守在她身后等待时机。 “你真的要这样吗?”许卿南看着檀筝,一字一句地问道。 檀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她实在没有办法违背卫虞的命令。 许卿南略过垂头自责的檀筝和卫虞对上视线,她知道她这一刻已经无法脱身。 她的目光似一把短剑,刺进卫虞的心脏。 他钝痛片刻,面上却还是冷漠的,似乎对面前的少女毫无感情。 许卿南放弃了。 “说吧,要带我去哪儿,直接走吧。”她摊开手不再反抗,见状檀筝眼含薄泪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谢谢你。” 后颈的痛感如期而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心此刻已经十分悲戚,她对疼痛也释然了。 一瞬后,许卿南陷入了昏迷。 * 从长宁府走出来的慕昉南失魂落魄似哥行尸走肉,一方面是他更深切地体会到许江桓之死的痛苦,一方面,他对武成帝的残忍伪善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从四皇子的事情就足以看出,他硬生生将四皇子逼疯,还要美曰其名地为他讨回公道,自己名正言顺地坐上帝王宝座。 慕昉南猜测,从头到尾也没有所谓的叛国证据,他们连造假都懒得造,生生用谎言去编织了一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惨案。 也许,先太子他们也被骗了,甚至还没到边境就已经被截杀了。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武成帝的谎言能一直不被戳破。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长宁府的匾额,他不敢再回想长宁凄惨的表情,她的一生,原不该是这样的。 但一步错,步步错,怎知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胸口不明地有些闷痛,心想大概是因为刚刚长宁踹的那几脚。 慕昉南如今倒惜命得很了,半分都不敢推迟,立即上马车回府。 终于回到别院,慕昉南满心以为许卿南在等他,但进门迎面的却是焦急的王有福: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慕昉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出什么事了?” 王有福急得脸都红了:“世子,下午郡主出门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慕昉南脚底虚了一下,头都晕了,语气愈发冷峻:“没有人知道郡主去哪儿了?” 陶梨花瑟瑟发抖地摇头:“郡主和阿筝姐一起走的,奴婢也确实不得知。” 慕昉南深吸一口气:“郡主身边的其他护卫呢?” 暗卫从暗处跳出来:“回世子,郡主那边所有的护卫和暗卫都不在府里,安排跟着郡主的暗卫不见了。” 慕昉南咬紧牙关,面部表情已经充满了怒意:“我养你们是做什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刚吼完突然一阵咳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一口黑红色的血“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王有福连忙扶着他往后院去:“世子!来人啊,快叫大夫!” 慕昉南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心里还在想许卿南到底有没有出事。 “卿南……” 第68章 长宁之死 “清风亭下百花杀, 亭中美人白绫挂……郎君迟停不解意,玉眸娇泣心冷冰。” 男人拉着二胡,扯着沙哑的声音唱戏, 似乎是哪出才子负佳人之后, 美人心灰意冷自杀的戏里的唱段。 夜色慢慢笼罩大街小巷, 男人也不得不起身回家,但嘴里依然还唱着这出戏。 歌声越来越远,长宁府中也越来越安静。 侍女不敢打扰房间里情绪不稳定的长宁,屋子里只她一个人。 “不要靠近我……”长宁坐在床上屈膝抱紧自己,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什么泪水也流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之后, 许槿熙微微清醒过来。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安静地走到梳妆镜前, 默默地为自己上妆。 这是一张曾艳绝天启, 轰动天下的脸,但此刻麻木得看不见任何昔日的影子。 许槿熙学着少女时的手法, 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涂上脂粉, 透过铜黄的镜子, 她好似又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许江宸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女娘就是磨磨蹭蹭的,像你这般臭美的更麻烦。” 说罢, 他还十分嫌弃地摇了摇头。 许槿熙生气地努嘴, “你快,你来帮我画?” 少年没好气地仰头:“我可不会。” “不会你就少说两句。”许江桓出手推了弟弟一把,示意他不要总这样打击妹妹。 “咱们槿熙这么漂亮,不画妆也美。不过喜欢画咱们就画,别管人家说什么。” 许槿熙瞬间眉开眼笑:“还是阿兄懂我!” 许江宸“切”了一声, 将头扭向了另一旁。 第134章 她不再理他,扭脸看向梳妆镜。 许槿熙忽然发觉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又流泪了, 她猛然惊醒,身边不是自己阳光温暖的闺房,而是一间阴冷的囚笼。 这里也没有了疼她护她的兄长,从许槿熙因懦弱失了最爱她的兄长许江桓、因自私和家人背道而驰的那天起,她注定孤身一人。 许槿熙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怀念,更像释怀。 该到用膳的时间了,侍女硬着头皮轻轻敲门:“公主,您还醒着吗?” 屋内无人应答。 “公主?”侍女用力敲了敲门,又渐渐变成了拍门,“公主,您睡着了吗?” 拍了好几次都不见回应,侍女脸上带了焦急,以往长宁对声音是最敏感的,怎么会一直没有动静。 侍女心一沉,直接推门走进去。 “啊!”安静地宅院里传出一声尖叫,侍女看着眼前的景象瞬间瘫倒在地,嘴巴闭合不起来。 反应过来后她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嘴里不停地大喊:“公主自杀了!来人!快来人啊!” 她一边喊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屋子里满地的血,心中的悲戚由嘶鸣声传递到整个长宁府。 府里终于又嘈杂起来,管家侍女一面派人立即上报到了宫里,一面带人将许槿熙的遗体搬离了房间。 宫中得知消息后,也是一片哗然,武成帝第一时间带着内务府的人过来了。 建昭长公主也一并到了长宁府,看着面容恬静的女人,她心中除了几分微弱的怜悯,更多的是惊奇。 慕昉南和她说了些什么,能让这个曾经最怕死的女人自杀了。 武成帝静静地望着眼前安详得像只是入睡一般的遗体,没有说别的话:“公主最后见的人是谁?” 管事婢女跪在地上:“回皇上,公主昨日下午最后见了世子殿下。” 武成帝闭眼平复情绪:“对了,世子呢,他母亲薨了,他人去哪儿了?” 早已经到了的王有福闻言哆嗦一下也跪了下来:“回皇上,世子听闻此消息急火攻心,已然昏迷过去了。” 王有福不敢抬头,慕昉南昏迷过去确实属实,但原因不止急火攻心,更是毒素发作所致。 武成帝语气平和了些:“请太医看过了吗?” “回皇上,太医开过药了。” 他不再追问,将目光移回许槿熙的身上。 武成帝遣散了所有人,说是要和他的义妹好好道别。 等到偏厅的门被最后出去的侍女关上的那一刻,季景梧终于卸下了伪装。 他颤抖着手想去触摸许槿熙的脸,却在指尖堪堪碰到皮肤的那一刻顿住,收回了手。 他知道,许槿熙最害怕他的靠近。 季景梧这一世掉的眼泪并不少,但大多都是为了演戏而装出来的伪善脆弱。 即便是当年在他母妃的葬礼上落泪,他心中盘算得也是能再博得先帝的多少怜爱。 只是这一刻,他脸上淌着的泪水的的确确出自真情。 只是这份情比起他要抓住的东西太轻了,所以他当时才放弃得那么干脆。 如今想起,季景梧才开始后悔,如若当时他能少些算计多些真心,如若他敢遵循真心迎娶许槿熙,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样两败俱伤,唯余失望的境地。 “槿熙,你恨我吗?”季景梧自嘲一笑,“你一定恨死我了。” 他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手腕,即便那是他少时曾紧紧攥住的,不愿放开的手腕。 季景梧小心翼翼替她盖上白色的尸布,在彻底看不见许槿熙的脸后,他终于敢抱住她,任自己的眼泪流过脸庞,打湿了一块白布。 * 水滴在石头的上的清脆响声越来越清晰,许卿南的神智也越来越清醒。 她一边摸着自己发疼的后颈一边坐了起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呆滞地环视四周。 这里过于昏暗,只有不远处点着一根小蜡烛,微弱的烛光并不足以照亮所有地方,许卿南也不知道周围到底有些什么。 “郡主醒了?”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许卿南吓了一跳。 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新的蜡烛被点燃,郭祯允熟练地将烛台摆在小桌子上,“郡主现在看得清楚些了吧?” “老太傅……这是什么地方?”烛台点亮后确实亮堂了不少,许卿南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摆设,看见略显熟悉的地牢栅栏,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我庄子里的地牢。”郭祯允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说是地牢,但他俩不是犯人,自然也是特地重新布置过的,环境并不差。 许卿南和郭祯允是两个隔开的牢房,她抓住木栏杆,满心疑惑:“既然如此,您和卫虞应该是同谋,怎么也被关在了这儿?我要在这儿待多久?” 郭祯允叹了一口气:“郡主莫着急,先坐下吧。” 许卿南知道再急也没用,便只好乖乖坐下来,看着面前泰然自若的郭祯允。 老太傅递过来一杯茶:“郡主请喝,若是您饿了,那边的食盒里有饭菜,种类齐全任您挑选。” 第135章 “谢谢,但我还不饿。”许卿南接过茶,犹豫了片刻,郭祯允看出她的顾虑:“郡主不必担心,茶里没毒。卫虞应该同您说了,我们都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那你们把我关在这儿到底图什么?”许卿南十分不解,而且看情况明明郭祯允也被关在了这儿。 “老夫被关在这儿的原因同郡主的一样的,他怕我们影响他的计划。” 许卿南见他语气平和,似乎并不是撒谎。 “卫虞究竟有什么计划……”许卿南不停地摩挲手中的茶杯,不禁有点走神。 她将希望寄予郭祯允身上,她不相信一直跟着卫虞他们走的郭老太傅会一点儿都不知情,况且刚来天启的时候卫虞就找他了。 “老夫确实知晓一些。”郭祯允顿了顿,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郡主没怀疑过卫虞的身份吗?” “怀疑过。”许卿南答得很干脆,她不止一次对卫虞起疑,但最后往往都会因为他的其他行为化解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卫虞有种天然的信任感。 郭祯允闻言不禁笑了一下,他盘腿坐在垫子上又问了她一个问题:“郡主,可曾听过虞家虞之鹤的名字。” “听过。”许卿南点头,“听闻他还活着,但一直了无音讯。” 说到这时,许卿南自己的心中已然觉得不大对劲,但还是期盼郭祯允揭开谜底。 “他的确没有死,他的书童替了他上刑场。他的二十年都在西域的漫天黄沙里度过,因为风沙,原本是个细皮嫩肉书生的他硬生生变成了个糙汉子。”郭祯允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情绪又低落下去。 “他自知势力不足还难以查冤报仇,于是他一手建造了自己的组织,主要的阵地就设在西域。蛰伏了十多年,他终于回到了天启。” 郭祯允抬眸看着眼前蹙眉的少女:“他很好认,脸上有块疤,换了个名字,现在就叫……” “卫虞。”许卿南不假思索,先他一步说了答案。 她不是没怀疑过卫虞的身份,但当时的线索都不足以支撑这个定论。 而且如果卫虞真的是虞之鹤……那他的积极倒也不奇怪了,虞家的血海深仇同样还没得报。 “之鹤把你接到天启后就来找我了。”郭祯允回忆片刻,“我当时没能劝得动他。” 许卿南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许多还没理顺的信息,她叫停郭老太傅的回忆,直接抛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卫虞同我祖父究竟有没有关系,布下这场局,有没有我祖父一份?” 郭祯允叹息片刻,“没有,你祖父一开始就拒绝了。” “我叔父收到的信也是假的。” 她的语气肯定,似乎已经不需要另外的答案。 “可那封真的信我祖父又寄给看谁?” 许卿南喃喃自语,郭祯允观察了片刻,缓缓地从桌案上拿起一封年代久远的信:“郡主要找的,是这封吧。” 她看着熟悉的鹿皮信封,顿在原地。 第69章 入狱 许卿南不可置信地看向表情愧疚的郭祯允, 她怎么也没想到,真正的信会在郭祯允的手上。 接过那封信打开的一瞬,她终于看见了她一直寻找的鹿犀纸。 字迹依然清晰, 遒劲有力的隶书她一看即知, 这一封就是祖父当时真正写下的信。 她仔细地看着每一字每一句, 看到最后才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你祖父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悄悄将你安置到南方临州或者宁州。”郭祯允倚着桌案,“只可惜,我收到信还没得及回信,之鹤的人就来了。” 许卿南终于明白, 许江宸收到的信, 就是虞之鹤伪造的。他让许江宸以为是他父亲重新信任他, 让他拉许卿南一同入局。 “为什么是我?”许卿南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悲哀, 就像那天和许江宸争吵一样,她再次感受到被欺骗的无力。 郭祯允笑得勉强, 又无奈:“你是最好的人选, 你能吸引皇帝, 慕王的注意力。只有你出现,关于当年的旧事和故人才能再次浮出水面。” “所以, 因为我是最好的鱼饵。” 最好把她抛到鱼群的中央, 让她深陷其中,被鱼群撕咬被扯碎,才好引出他想要的大鱼。 “他布局,为何没想过告知我真相。”许卿南咬紧牙关忍住泪意,她又不是不肯为父母为先太子翻案, 为何所有人都想让她做一无所知的棋子。 如果许江宸是顺皇帝的势不好坦白,那她不明白虞之鹤的理由是什么。 郭祯允也回答不上来:“老朽也不知。或许郡主该自己问问他。” 许卿南靠着墙壁自嘲地笑:“我还能见到他吗?我与太傅您都关在这儿, 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她仰头看那小小的窗户,看不出此时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或许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吧,她现在消失,慕昉南应该很着急吧。 事实上慕昉南不禁着急,他恨不得直接把天启城掀个底朝天。 他又让医师给他灌了几剂狠药,身体状况暂时恢复了大半。 第136章 一有精力慕昉南就忙着派人查她可能去了哪儿,顺便让暗卫继续在慕王府附近蹲点。 慕王近日频繁出入天启城,实在有些可疑。太子位空缺,慕王一党自然也是虎视眈眈,就等着扶六皇子做个傀儡皇帝。 他自然不会放过慕昉南和季成昀,但先对谁下手……依着对慕王的了解,慕昉南敢肯定他第一个想除的就是他。 慕王对许卿南下手的可能性并不低,但季成昀同样有嫌疑。 景和山庄里,季成昀正闲情逸致地品着刚进贡的名茶,这也是武成帝因他最近处理政务辛苦而新赏的。 看见来人,季成昀并不惊讶:“世子来了?尝尝,江南新茶。” 慕昉南本来就不爱喝茶,今日也不是为喝茶而来的。他开门见山:“慕王最近找过你吗?” 季成昀狐狸眼眯着:“没有。我同慕王也无甚可来往的。怎么,世子担心我同慕王联手?” “倒也不至于。”慕昉南摩挲着茶杯,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最近可是他的眼中钉。” 季成昀挑眉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那世子岂不就是他的肉中刺?” 二人各自沉默片刻,气氛有些胶着而诡异。 慕昉南最先开口:“我知道,你之前查过卿南的背景,她身边的人,你应该也查过吧?” 季成昀微微后仰,露出思考的表情:“是查到了一些,郡主身边的暗卫是来自西域的一个组织,虽然神出鬼没,但并不是无迹可寻。”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头目,也就是郡主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季成昀抿了一口茶:“他就是老头说的虞家二公子,虞之鹤。” “郡主知道吗?” 季成昀耸肩:“可能吧。” 话题再次结束,看样子季成昀并没有可疑之处,甚至主动透露了卫虞的信息。 慕昉南揉了揉眉心,凤仙居也彻底搜查过了,究竟还能藏在哪儿呢? 慕昉南前脚刚走,季成昀后脚就写了张字条派飞鸽传到了京郊的另一处院子。 * 许卿南已经不知道这是又过了多久,总之,她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听见外面忽然传来的嘈杂声音,郭祯允仰头倾听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站起身。 “郡主,其实老侯爷的信里还有一小张是专门给你的。” 他的话语惊起了混沌中的许卿南,她也迅速爬起身走到了栏杆旁。 “老太傅,我祖父他说什么?” 郭祯允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他说…老侯爷说不希望您纠结旧事,也不强求您大有作为,他只希望您平安幸福,不管经历什么,都不要忘记,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我。”许卿南失声痛哭,这也是……祖父对她的遗言。 过往的一幕幕又浮现眼前,似乎祖父从未离开过她。 郭祯允垂头:“老朽对不起郡主,更对不起老侯爷的厚望,他选错了人。” 他老泪纵横,其实他没说实话,他当年不敢回信也是怕牵扯进许家虞家的旧案里。 什么文人气节,说到底他还是个虚伪自私的人。 独善其身半辈子,如今却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 “郡主,这封小信,您收着吧。” 原先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尽了不少,地牢里的烛光又昏暗起来。 许卿南没顾忌太多,伸手去接信,手里却摸到了另一样东西。 似乎是……刀柄? 她还未反应过来,郭祯允不知哪来的力气硬将她的手拽了过去。 手上握着的刀感受了一股阻力,随即就是刺穿血肉的顺畅和郭老太傅嘴角溢出的一丝闷声。 粘稠的液体沾满了许卿南的手,她极力想抽回手,却被郭祯允死死按住。 等到老太傅失血过多终于脱力,许卿南才被放开,她也因惯力往后倒在了地上。 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上还握着那把凶器,许卿南惊怕地扔开,却发现自己已然双手沾血。 她……杀人了?! 不对,她是被迫的,是郭祯允握着她的手捅上去的。 “咳咳……”郭祯允不停地咳血,或许是发现生命已将至终点,他开心的笑出了声。 许卿南害怕地反复摇头:“你……你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祯允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再回应她的一切问题。 再次目睹生命的死去,加上周围的阴暗的环境,许卿南的情绪已然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 似乎是老天爷眷顾,另一边长廊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火把一寸寸地照亮了地牢,来人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此刻居然满手是血的瘫坐在地上,而另一侧的牢房里瘫倒着一个已经死去的老人。 “是郭老太傅!”靖安司的人能认出这老头,郭祯允死于刀伤,而唯一的刀就在许卿南手边,局面似乎已经十分明确。 “见过四大王!” 季成昀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靖安司的人低声讲了情况,许卿南见他来了反复摇头解释:“不是我,我……是他自己抓着我的手……” 第137章 季成昀皱眉,“不论如何,依照法律我们必须先将您带回刑部。” 他微微侧头,示意士兵上前打开门,将许卿南带走。 “郡主,得罪了。” 刑部和靖安司和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而且有人上报这山庄发生了命案,似乎是被山贼洗劫了,院中的小厮基本全死了。 靖安司的人仔细搜查,这才又在地牢里找到了许卿南。 慕昉南一直关注着城内外出入动向,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发觉了靖安司的行动,只可惜他还是来晚一步,人已经被带上了马车。 “停下!” 慕昉南冷着脸,语气危险:“我再说一遍,停下,放人。” “世子殿下,郡主有可能杀害了郭太傅,必须带回刑部调查,请恕卑职难以从命。” 慕昉南咬牙切齿:“让季成昀滚过来和我说。” 说来就来,季成昀十分坦然地骑马上前:“请世子莫要再阻碍刑部办案了。” “此案该移交大理寺处理,我是大理寺少卿,人交由我带走就好。” 慕昉南尽量保持着情绪不发火,季成昀却不打算顺着他的说法:“世子您是不是忘了?皇上体恤您的母亲长宁公主过世,特许您休职七天,您现在没有权利接管。” “季成昀你!” 车外的两人针锋相对,马车内的许卿南却将关注点都放在了长宁过世的事情上。 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卿南从没想过,那个脆弱又顽强活着的女人,真的有离去的一天。 “阿南。”她幽幽地叫了一声,慕昉南听见了,情绪再难抑制:“让我见她!” 许卿南掀开车帘,露出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慕昉南见她变成这样自己心脏都在抽痛,连忙下马走到了马车旁。 “卿南。”二人的额头轻抵,慕昉南努力安慰她:“别担心,我会带你走。” 许卿南摇头:“别做傻事,千万别。” 她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一定会。 短暂的相处结束,慕昉南只能那样看着马车带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只能忍住,忍着不失控,不留下话柄让慕王解题发挥。 许卿南被带进了刑部专设的牢房,这儿可跟虞之鹤准备的不一样,这里是实打实的监狱。 阴暗潮湿,还带着腐烂的味道,许卿南蜷缩在略微干燥的稻草上,不敢期待明天。 第70章 秦王殿下(共浴版) 当夜, 慕昉南再次来到景和山庄。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上次那么平和,而是来势汹汹, 恨不得直接将山庄的大门踹翻, 最好把季成昀那小子也狠狠揍一顿。 “世子这么晚还过来, 怎么,有事?”季成昀穿着睡衣,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大氅,似乎准备入睡。 慕昉南冷笑两声,嘴角的弧度轻蔑:“看来三大王是不想要自己这个妹妹了。” 他微微侧头, 身后的侍卫架着不停挣扎的红衣少女走上前, 拿出了塞住她嘴的绢布。 “皇兄!季成昀!你快救我!”季成妤虽平日里张扬, 但其实还是胆小怕事的很, 哪里见过这阵仗,一路上都惊怕得不行。 慕昉南嫌她吵闹, 还让人把她的嘴给封上了。 她堂堂大盛公主, 居然就这么被劫走了! 看见自己熟悉的哥哥, 季成妤更激动了,像条鱼一样不停扑腾:“哥哥!我好疼呀, 季成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季成昀手指攥得发白:“你想要什么?” 慕昉南不屑地笑:“你先过来, 我再告诉你。” 等到人真到了自己面前,慕昉南的笑容瞬间收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了过去。 季成昀实实在在地挨了他这一拳,直接被打倒在地,四公主见状吓得尖叫, “啊!慕昉南你疯了吗!我要告诉父皇!你这个野种居然敢伤我哥哥!” “太吵了。”慕昉南皱眉,低头拿手帕擦拭自己冒血的拳头, “把她的嘴再堵上。” “啊!……”季成妤还没来得及再骂,又被绢布堵住了嘴,她恶心地皱眉,季成昀都看在眼里。 “够了慕昉南。”他站起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慕昉南忍住了再打他一拳的冲动,“你也查先太子案,不会不知道皇帝视卿南为眼中钉,你还将她移交给靖安司看管审问。” 他啐了一口:“你可真高明,借刀杀人?” 季成昀面色坦荡,似乎慕昉南说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与我何干?是她自己成了最大嫌疑人,死的又刚好是郭老太傅,我只是按章程办事,靖安司非要接手我难道要违抗圣命?” 慕昉南紧咬牙关,一把抓过对面这只狐狸的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虞之鹤是一伙的。” 他不是傻子,季成昀明摆着是要针对许卿南,而他之前自己抛出过卫虞的线索,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就是同谋。 慕昉南猛地推开季成昀,季成妤急得团团转,他看着眼烦:“把她打晕。” 第138章 “唔?呜呜!” 侍卫干脆利落地下手,季成昀连忙上前接住了她。 少女的发丝凌乱,他轻轻为妹妹撩开碎发,把嘴里的绢布拿了出来。 “先别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你既然这么明显的留下线索,我们就好好谈谈。” 慕昉南不耐烦地睨了他俩一眼,快步地走进了阁楼。 等季成昀把妹妹安置好再回到自己的阁楼时,这里似乎已经被慕昉南的手下翻了一遍。 而罪魁祸首本人正在他茶桌前祸害他的名茶。 “世子。”季成昀勉强挤出笑容,“我先道歉,我确实有错,不过你不用担心,郡主在牢里很安全。” 闻言,慕昉南的怒气又上来了。 “如果不是你执意拦着我,卿南还用待在牢里?” 季成昀眯着眼笑笑,给他倒了杯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慕昉南没说话,但眼睛的情绪已经够直接的了,这什么狗屁计划。 “真的,是虞之鹤让我配合他的。”季成昀态度诚恳,“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藏身在哪,不过你最好先不要抓他,因为他在忙着对慕王下手。” 慕昉南嘴角抽搐:“他知道你反手就卖了他吗?” 季成昀不置可否:“反正不亏。要想对付慕王,少了世子的助力会很麻烦。” 他的狐狸眼提溜着转,慕昉南也知道自己想对付慕王,多拉一个季成昀自然最好。但是…… “当务之急,我要把卿南救出来。” 季成昀目光躲闪:“方法吗,也不是没有……” 慕昉南的眼神逐渐危险,让人有点寒毛直立。 他自然知道季成昀说的是什么,他只是…越想越生气,还想再揍他一顿。 “你不想要帝位了吗?”慕昉南讥笑道,季成昀耸肩,满不在乎:“你想要吗?”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慕昉南怀疑自己再听下去就会再次怒火攻心,导致毒发。 他起身,临走前还贴心的留了一句:“你最好祈祷等我把她接出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和你那个妹妹一起地下相会。” 季成昀微微躬身,目送他离开。 慕昉南灌了一碗苦药,他再次核查了一遍,季成昀给他的信息是正确的,他的暗卫已经找到了虞之鹤他们。 但是他暂时没空搭理这些事情,他要进宫,面圣。 有些事,再不想做,现在也必须做了。 许卿南作为镇北侯之女杀了原纯臣一党的郭祯允,这个消息足够让大半纯臣不再支持他。 虞之鹤这一出戏,是要逼他上船。 * 监狱里出奇的冷,因三大王吩咐了要照顾着些,许卿南得到的被子还算厚。 她裹紧那张不太干净的被子努力想要让自己暖和起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的情况下,她最好不要生病。 不然她难以确保自己喝到的真的是药。 许卿南心冷透了,她不明白,虞之鹤何以这么恨她。 她在忧思中难以入眠,天还没亮就被狱卒喊了起来。 小卒恭恭敬敬地请她到另一间房接受审讯,靖安司的人在等她。 “郡主,您是否承认自己持刀杀害了郭太傅?” 许卿南摇头:“是他握着我的手捅上去的。” “也就是说,刀的确在您的手上。”审讯者眉头紧锁,“郡主,仅凭您的一面之词,实在是看不出来合理性。” “为什么?”许卿南内心有些抓狂,她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我又有什么动机杀他呢?” “那您是否能回答,太傅如此栽赃您的目的?” 许卿南哑然片刻:“他就是为了将我送进这里……” 审讯官正色道:“郡主,请您注意您的措辞。” 第一轮审讯结束了,许卿南发现自己压根就说服不了对方,对方还劝告她下一次必须从实招来,不然可能会有小的惩戒手段。 许卿南再次缩回了自己的角落里,这一次,她感觉更冷了。 她到底要怎么办…… 睡梦中,她再次坐到了审讯官的对面,但这一次她身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可怕刑具,似乎如果不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这些东西就会用在她身上。 许卿南猛地惊醒,神经都高度紧张起来。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重新闭上眼睛,生怕被注意到。 脚步在她的牢门前停下,火把的光芒照在她身上,她眼皮轻轻颤抖:审讯这么早就要开始了吗? 铁锁被打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卿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的就是一个有力而温暖的怀抱,紧紧把她圈入怀中。 许卿南终于抑制不住了一般回抱住她,眼泪把他的肩头都打湿了。 于慕昉南而言,她的每一滴泪都是刺骨的冰锥。 天知道他刚刚看见蜷缩成一团,冷得颤抖的人时,他的心有多疼。 “阿南。”终于再见到他了。 许卿南忽然反应过来,有些害怕地想推开他: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八把散零七弃武三留“不行……阿南你不能在这里。” 第139章 她还没有脱罪,慕昉南现在来见她一定会被连累的…… 不容她胡思乱想,慕昉南再次把她摁回自己的怀里,“不用担心,我是来带你走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每一个字都通过胸腔的共鸣震动传到许卿南的心里,她忍住眼泪,“你是怎么……” 她想问慕昉南是怎么做到的,一旁的大公公忽然出声提醒:“秦王殿下,皇上给您半个时辰带走郡主,如今时候不多了,请二位还是快些离开吧。” “本王知道了。” 慕昉南低声应了一句,不等许卿南反应过来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人又轻了不少,慕昉南一边抱着她往外走一边开始想着要王管家怎么给她安排些养身补体的餐食。 “阿南……”刚刚大公公叫他的称谓不再是世子了,许卿南皱眉:“你是不是……” 她想问慕昉南是不是去和皇帝低头了,可她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问,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慕昉南也不至于要做他曾经最厌恶的事情。 “你不用自责。”慕昉南一眼就看出来怀中人在想什么,“这合该是我欠你,和你父亲的。” 二人上了马车,慕昉南用细毛绒的厚毯子裹住她,看她暖和了不少才继续说:“我现在确实认回了皇帝,今日全天启就都会知晓了。” 许卿南也不知该说什么,慕昉南揉揉她的头发,在她太阳穴落下一吻:“别想这些了,我们先回家。” 一进门,老王和梨花都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慕昉南抱着许卿南直奔浴池。 许卿南一泡到洗澡水里精力瞬间恢复了不少,温暖的水波缓缓按摩着,水蒸气萦绕在整个空间了。 帘外的慕昉南还没走,许卿南想起刚刚他从牢狱里把自己抱出来,身上肯定要沾染了这些味道。 “阿南。”许卿南下意识喊他,“你要洗吗?” 慕昉南怔住了,他微微偏头,尽力忍住躁动的心:“你说什么?” 许卿南害羞地冒进水里咕嘟了两下,急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身上会不会有味道,怕你不舒服……要是吓到你就算了。” 慕昉南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他真的要解衣下浴池的那一刻,许卿南才发觉自己的邀请有多……让人脸红。 她盯着另一边的水面,根本不敢移开视线,生怕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 看她几乎半张脸都藏在水下,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热气,她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卿南,你害羞了?” 许卿南飞速地瞄了一眼,又快速瞥开:“没…没有啊。” 她的脸全部露了出来,一副堂堂正正的表情,但控制不住的结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 “真的吗?”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似乎顺着水蒸气飘进她耳朵里,湿湿的感觉。 她才反应过来慕昉南已经不动声色地到了她身边,她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让她脸红心跳的一幕。 “嗯?”慕昉南轻笑,“怎么不说话?” 太近了…… 许卿南下意识地想推他,手上触摸到的却是湿滑的皮肤。 慕昉南一只手摁住她想收回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瘦了。”他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宽大温暖的手掌也微微颤抖。 许卿南想了想,试探性地用脸轻轻蹭他的手,乖得让人心软成一团。 慕昉南呼吸一紧,手掌改而扶住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这边带。 许卿南害羞得一动不动,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起梨花同她说的那些话本子…… 温热的唇堵住她乱飞的思绪,霸道的少年强行让她认真地去体会唇齿交互间他一寸寸的侵略。 “唔……” 或许是热度太高了,又或者场面过于害羞,许卿南很快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松开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依偎在慕昉南的怀里。 直到少年的调笑被她毫无阻隔地从胸腔共鸣震动感受到,许卿南才明白问题不对劲。 她脸红得已经快要滴血了。 第71章 争战前夕 许卿南猛地抬头往后靠, 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搂住了细软的腰肢。 浴池中的气温似乎越来越高了,二人交缠着深吻,似乎要耗尽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 许卿南的学习能力并不弱, 只要习惯了, 稍微放开一点就能从被动慢慢转为主动。 一吻结束, 这一次不再是许卿南一个人有些招架不住,慕昉南也十分情动,连带着吐息都是炙热滚烫的。 “你……” 许卿南欲言而止,二人额头相抵,她能看见慕昉南眼神的情绪。 “你先上去吧。”出乎意料的, 慕昉南松开了她, “我叫人给你准备了膳食。” 许卿南这几日确实没吃得下什么东西, 此时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慕昉南贴心地背过身, 等到许卿南穿好浴衣离开,他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我真是……”慕昉南懊恼地扶着自己的额头, 太禽.兽了。 许卿南还虚弱着呢, 他就想着这样那样……哪有半分君子气概。 第140章 他甩甩头, 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许卿南用毯子裹紧自己,梨花见她出来了, 连忙服侍她换上常服。 梨花一边替她系衣带, 一边强忍眼泪道:“郡主,您不见的这几天里,梨花一直都特别担心,心想着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看着面前眼泛泪花的小丫头, 许卿南轻轻敲敲她的脑袋:“这说的什么话,你还有小竹, 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 “可…可是…”梨花抽泣两声,“郡主是梨花的救命恩人,梨花的命就是您给的。而且要不是我太愚笨了,也不会任由着坏人带走了您!” 说着,她心中愤愤:“我真的没想到,阿筝姐她……” 许卿南叹了一口气,“这都不怪你。还有阿筝,我也不明白,或许她也有她的苦处。” 只是她一直以为,卫虞…不对,该叫他虞之鹤,是真的会如他承诺的那样,至死保护她。 “卿南。”慕昉南一边穿上外袍一边往她这边走,“怎么还不用膳?” 许卿南微微一笑:“一起吧。” 二人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地吃着。慕昉南用余光瞥见她的情绪并不高,吃的模样也很勉强。 他没硬劝她吃,而是舀了一小碗燕窝粥:“实在吃不下喝点粥就好了,别逼自己往下咽了。” 他看着也心疼。 许卿南点点头,接过那碗粥 。 二人很快吃完了,虽然主要是慕昉南在吃。 许卿南拨弄着桌上的紫色鸢尾花,淡淡地问他:“长宁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慕昉南眉眼中闪过几分忧伤:“在我去见她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割腕自杀了。” 许卿南闻言眉眼微垂,担忧地看向慕昉南,怕他会自责。 慕昉南摇摇头:“我走的时候她就同我讲了,所以我并不意外。” 在他要推开房门离开的前一瞬,许槿熙叫住了他,告诉他以后要好好地活下去,最好把她忘掉。 “不要再因为我而感到痛苦了。” 许槿熙看着慕昉南的眼睛,时隔四年,她下次露出了那样慈爱的温柔的目光。 看见许卿南的目光比他还紧张,慕昉南安慰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没事的。” 于许槿熙而言,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毕竟她一辈子都无法抛开那个雪夜的阴影,也无法忘却季景梧带给她的伤害。 说到这儿,慕昉南把许槿熙告诉他的信息告诉了许卿南,后者也将自己的发现一并告知。 慕昉南激动地找出一份地图,将所有的线索结合到一起。 明贞十六年,匈奴来犯北塞,先太子领兵亲赴战场,过燕陀时遇严寒,小镇北侯许江桓因伤寒严重,高烧不退被临时送回了天启。 军队过赤山,假军报让先太子急调一部分主力前往西北支援,其余人继续往前,直至在绝川谷遭到慕王军队的埋伏,一时之间整个绝川谷变成了人间炼狱,血流成河,足足三万将士命断于此。 紧接着慕王自己派了一队人伪装成太子军队,并称主力大部队正从西北赶来,由此打消北境驻军对于他们人数的怀疑。 再往后,就是所谓的叛国传闻,武成帝故意让四皇子相信了叛国书信的存在,天真的少年不相信自己的太子皇兄会做出叛国的事情,莽撞地进入东宫打开匣子,反倒被害得成了疯子。 老皇帝看到书信气急,直接中风瘫痪在床,三皇子季景梧得以监国,下令绞杀叛军。 而刚好又被假军报骗回北塞的那部分雁翎甲军,自然就成了被绞杀的“叛军”。 至此,先太子和他的势力几乎全部被消灭了。 自此,一个似乎和这些动乱毫无关系,并且正义而善良的君主——季景梧出现了。 既有皇子的身份,宗族的支持,又有百姓的信任,崔氏的帮助,他坐上帝位几乎是顺水推舟般简单的事。 武成帝进一步地清洗朝中太子余党,唯独漏掉的就是镇北侯一家。当时虞氏一族已经被判夷三族之刑,镇北侯许昌黎自知天启已无法容身,自请贬职离开,全家迁居北境。 只是在离开前,许江桓在弟弟的帮助下见到了四皇子身边的人,得到了东宫秘密情报。 也正因如此,武成帝和慕王不可能再留他。他最后的结局众人皆知,许江桓因劫持少世子而被诛杀。 “这就是他的手段。”慕昉南身子微微后仰,语气中带着凝重。 许卿南接过话:“再然后,就是崔党阳奉阴违,一边帮皇帝清除流落民间的证人,一边又自己偷偷保存证据。” 而远走异国他乡的虞之鹤,也建立起自己自己的势力,回到南盛以老镇北侯的名义引许卿南入局钓出崔党。 许卿南情绪肉眼可见地低沉下去,她靠着慕昉南的肩,“虞之鹤本算是我的舅舅,但他却步步算计我至此……” 慕昉南倒是看得开,主动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会愿意让我去认回皇帝吗?” 第141章 “当然不会。”许卿南否认的很快。 “对啊,他就是要让你不知道,才能达到他要的效果。” 许卿南戳了戳他的手臂:“不过,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要演戏,那我可能根本就不会爱上你。” 话音未落,慕昉南忽然凑得很近,眸光危险:“真的吗?” 许卿南心一紧,眼神不自觉地移开:“只是可能……谁知道呢。啊!” 慕昉南气势很强势,动作却轻柔地人把怀里带:“没有如果。” 许卿南无奈地笑了笑,他说得对,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时光也无法倒回,不要去预料从未发生的事情。 “对了,那你怎么和皇帝说的?”许卿南问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戳了他痛处,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少年显然也不大想回忆,但还是大抵说了一下过程。 他深夜面见了武成帝,后者虽然惊讶但也是太意外,皇帝猜他是为了许卿南而来的。 但慕昉南开口却并不是此事,而是带来了一份证据,不是别的,正是虞之鹤和慕王、季成昀等人来往的证据。 季成昀是把双面派贯彻到底,慕昉南自然也要遂了他的意,也把他卖一回。 在武成帝勃然大怒之余,慕昉南才能见缝插针说几句自己的艰难处境。 这时候的武成帝还能想什么,季成昀敢和虞家的人勾结,自然不能是储君人选了。而他心心念念的好儿子终于表现出了亲近他的举动,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把慕昉南变成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你这么做,不怕季成昀同你翻脸?”许卿南微微蹙眉,心中有些担忧,到时候季成昀若是和慕王合伙…… “要翻脸早翻了,而且他那么精的一个人,能不知道我要卖了他?”慕昉南浅笑着摇摇头,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许卿南拍了拍他的手,边摸自己的鼻子边问他:“虞之鹤又什么时候同慕王见过面?” 这俩人怎么想都好像不可能在一起合作的。 “他们能造假我们就不能吗?”慕昉南理直气壮,“况且这证据里面已经有一半是真的,皇帝还会在意另一半假不假吗?” 以皇帝的想法来看,本来慕王就已经是他的威胁,那两个大威胁联手也不是什无法理解的事情。 况且他现在正好需要一个针对慕王的理由,就算假的他也不在乎了。 果不其然,慕昉南当夜刚走,后脚皇帝又去夜访了建昭长公主。 建昭自从行宫刺杀后便更少和皇帝以及慕王走动了,但她手下的势力还是向着皇帝这一派的,在朝堂上一改中立派作风,和新清一同将矛头指向慕王。 皇帝需要自己这个妹妹的帮助,他也迫切地想从建昭这儿知道关于慕王的讯息。 “他们想直接除了慕王。”慕昉南摩挲着怀中人的手,微微垂头看她,“但慕王有军队,而且等今日圣旨一下,他肯定忍耐不了了。” “他想逼宫?” “算也不算。”慕昉南沉着气,将桌案边的白布拿了出来,这是即将在后天长宁公主入殓时他们要系在手臂上的。 许卿南看着那白布,心中了然。 两方的争战,大概就会在长宁的葬礼上爆发。 第72章 慕王的到来 春色已经冒尖, 万物也开始勃发生长。小徒弟拿着绑上镰刀的竹竿去割椿树芽,他仰着头,努力地想要看清椿树芽的位置。 “这是什么?”还在恢复中的少年被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顺便也在这儿替小徒弟观察下刀的位置。 小徒弟抱着一篮子椿芽走过来, 他年岁小, 脸上满是孩童的稚气:“你没吃过吧,这是椿芽,可好吃哩!待会儿你好好尝尝。” “好。” 小徒弟把篮子放到他怀里,开心地推着轮椅往回走。 李赋已经在这里待了半月有余,其中又有一半时间是因他伤情过重, 足足昏迷了许久。 而谈及他为何会重伤昏迷, 李赋也不大记得清, 只知道是离开北境往西北去的时候遭人伏击, 他一路逃亡就到了这个小村落。 究竟是谁下的手,他并不知道。 从清醒那天开始, 李赋便想办法给老大他们传讯息。 听小徒弟说, 这里属于奉州, 距离天启再快也要七天路程。 但他现在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的,伤都没好全。好在小徒弟和他师父都是善良的好人, 肯暂时收留他…… 说到那个男人, 李赋有些疑惑:“阿柿,你师父最近怎么都不出门?” 阿柿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师父说他在弄一个特别厉害的发明!” 孩子的脸上尽是向往,他一向对他师父充满了崇拜。 确实,阿柿的师父不仅是个出色的发明家, 而且医术也十分高明。 李赋悠悠地望向天空,也不知道老大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郡主还好吗? 阿柿拎着菜去洗了, 他年纪笑,得搬个凳子才能够到灶台,其余的东西就不大方便拿。不过有了李赋,就有人帮他打下手了。 第142章 简单的几道小菜做好了,阿柿跑到屋门口拍门:“师父,吃饭了!有椿芽炒蛋哦!” 屋里人没回应。 “诶?”阿柿一脸茫然地推开门,看见师父正认真地修着什么东西,他呆若木鸡:“师父。” 男人被他吓了一跳:“哎哟!吃饭啊?我知道了。” 阿柿探上前:“这啥啊?” 看着怪怪的…… 男人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调试着关节的灵活度,等感觉差不多了,他突然站起来开怀大笑。 在阿柿有些无奈的目光里,他拿着那个新发明冲出房门:“小乞丐你快看,这是我给你做的!” 李赋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木制骨肢,疑惑地抬眸:“嗯?” “这是条假腿!应该不错的,你待会儿试试。”男人边说边把东西扔到他怀里,坐下来倒了一碗茶喝完:“饿死了,开吃!” 李赋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男人,腼腆一笑:“多谢。” 吃完饭,李赋在阿柿的帮助下安装好了假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试着绕院子走了一圈。 从一开始的怀疑和恐惧,再到真的走起来时的惊讶和喜悦。李赋和阿柿相拥在一起,激动地心情难以抑制:“我真的又能走路了!” 阿柿被他抱的有些呼吸困难:“好!好……你先放开我。” 李赋扭头去找那个男人,却发现他又开始了每日例行的占卜。他真的很神秘,似乎什么都会。 “不对。”男人眉头紧皱,阿柿不解地问:“咋了,师父?哪不对?” 男人自顾自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天启有事,我们要回去。阿柿,快去收拾行李。” 男人眉头紧锁,龙气偏动,帝位摇坠,天启必定有大乱。 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李赋:“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后者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男人刚刚说的是什么,忙不迭地点头:“嗯嗯!我也去天启!” 阿柿激动地绕着院子转圈:“哇!我们终于可以去天启了!” 对于阿柿而言,天启就是繁华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的好地方。 李赋再次仰头看向天空,这次,他面带微笑。 * 离长宁公主的葬礼越来越近,内务府紧张地为她置办同皇后薨逝般规格的葬礼。 皇帝下令全城百姓都挂白布,诚心地哀悼送别公主。一时之间,整个天启都沉浸在悲戚中。 入殓的前一夜,慕昉南作为逝者的独子必须要前往灵堂守夜,许卿南自然也一并陪同。 昨日皇帝已然昭告天下,慕昉南是他多年前交由长宁抚养的亲儿子,如今认祖归宗,封为秦王。 从封号已然能看出武成帝对慕昉南这个儿子的期盼,又因着碰上长宁的葬礼,暂时无法占天,更名一事就先搁置了。 但慕昉南深知,他这一封,朝中不少势力便蠢蠢欲动,慕王肯定是针对皇帝多一些,但姜家肯定也是坐不住的。 许卿南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心中也是无限担忧:“怕就怕姜家也掺一脚,三大王他如今被禁足,姜家肯定是最着急的……” 季成昀因和虞之鹤来往,直接被皇帝按着禁足并且从刑部卸职了。朝中基本都认定慕昉南就是最后的储君人选,毫无疑问,武成帝本来就最想立他为太子。 慕昉南为她系好额头的白布,淡淡地安慰她:“先别担心那么多,届时混战一起,姜家也未必找得到我们。” 慕昉南眸子微垂,不过他还是希望季成昀已经说服了他母族。 那只狡猾的狐狸自己已经脱身事外了,可就别再想给他添乱了。 “况且,但凡季成昀提醒过她的话,她就该多费心在自己身上。”少年挑眉,“不是吗?” 许卿南替他系好孝服的带子,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担心。 临行前,她要带上个趁手的武器,除开慕昉南给她准备的一把短刀,她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里面躺着一张做工精细,线条流畅优美的弓。许卿南久违地拉开弓弦,熟悉的手感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这是……” 慕昉南似乎记得,这是虞之鹤送她的弓。 “带上吧。”许卿南自顾自地点头,顺便塞了一筒箭。弓是她最熟悉的武器,她还是带着比较安心。 此时的慕昉南却在心中盘算着,等一切结束他得找人给她再做一张弓,一定要比虞之鹤的这把更精美,更厉害。 收拾好东西,两人即将出发。 王有福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梨花也站在一旁忍着眼泪看郡主上车。 为了避免麻烦,又怕混乱中梨花会出事,许卿南决定不带侍女前往。 慕昉南牵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抚她,他知道许卿南在怕什么,这种紧张危险的环境,她总会想起已经死去的桃夭。 长宁府外,白绫白花灯挂满了门口,走进去看院子里也一样,满院白绫飘扬,在夜晚中更显得悲戚。 “殿下,郡主,二位往里走。”大侍女一身白衣将二人迎进最里面的灵堂。 外面也设了许多个,都是给其余宫嫔妃子的,姜贵妃早来了,就坐在最靠近主灵堂的那一边。她见慕昉南的到来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反倒是她身边的季成妤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第143章 慕昉南没理她,和许卿南一并往前走。灵堂的正中间是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个曾经名动四方的许槿熙。 皇帝不知何时就来了,他似乎是没睡好,眼下挂着十分重的青乌色。 建昭长公主则一直都是安静地闭目盘佛珠,慕昉南没有向他们问安,而是领着许卿南上前跪在蒲团上。 九拜一拜不少,将侍女递过来的纸钱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慕昉南面上平淡,嘴里却温柔低声说着:“阿母,睡吧。” 许卿南心一软,也静静阖眸:长宁公主,或许我可以叫您一声姑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南的。 愿您在地下安息。 最后一拜终了,二人退回一旁侍女准备好的坐席上。此时慕昉南才能向皇帝问安:“儿臣给父皇,姑母请安。父皇,姑母节哀。” 武成帝似乎太过悲痛,看见慕昉南来了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不能离开灵堂半步,直至仪式结束。 时辰到了,第一项仪式开始,所有来悼念的人需要再一次轮番跪拜烧纸钱。灵堂中还空着一个位置,大家心照不宣,但没有人敢说话。 姜贵妃和四公主一同上前,季成妤跪得比她母妃还快。她一心只想快点结束,好回去睡一觉。 又来了好几波人,谢止安带着谢止炀走进来,许久不见自己这个发小,谢止炀看起来成熟多了。 慕昉南和谢止炀对上视线,两人都心照不宣,关心寒暄的话还是以后见面再说吧。 建昭微微抬眸,似乎有些不满谢止安和那个她瞧不上的混小子一起出现。 谢氏兄弟走出去了,锦衣侯谢沨挽着他的夫人进来。那妇人应当被保护得很好,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羞怯。 许卿南忍不住抬眸多看两眼,她听说过。这原本是锦衣侯少时的通房丫鬟,生下谢止炀后成了妾室。再后来锦衣侯同建昭长公主和离后便抬她做了正室。 建昭长公主仅仅是看了他们一眼,呼吸便有些不大自然。 她十分看不上那个女人,谢沨居然还抬她做了正室。看见谢沨挽着她堂而皇之地出现,建昭心中更是嫌弃。 建昭真是后悔,当年竟然会一意孤行地嫁给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 可她似乎也忘了,当年就是她自己不顾谢沨的请求,执意向先帝求来的这份姻缘。 院中宾客都已经拜完了一轮,监天司的人刚要开始下一项仪式,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各位,我来迟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旁人以为会缺席入殓礼的慕王,慕世丰。 第73章 围城 慕世丰一身黑衣, 临到灵堂外侍女才匆匆为他披上孝服。 他无视武成帝的目光,径直走到棺木前。仪式还未结束,棺木也就还没有合上钉死, 他还是可以看见里面的许槿熙。 慕世丰的眼神十分复杂, 旁人亦不敢妄加揣度。他俯身靠近, 低声唤她:“锦惜。” 武成帝面上不显,手指揪紧衣袍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在意。 慕世丰没有再做些什么,而是认真的给她烧纸钱。他跪坐在蒲团上,一张一张纸钱地往火盆里扔。 “锦惜,你安心去吧。”慕世丰嘴里说着, “我会照顾好阿南……哦不对。” 慕世丰顿了顿, 脸上泛起笑容, “阿南的亲生阿父已经找到了。” 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只有鄙夷,语气带了些许咬牙切齿:“锦惜, 你应该很开心吧?” 武成帝忍着怒气, 慕王却不愿意停下, 还在继续边烧边说:“也是,毕竟那是你和他的孩子。” “慕王若再如此胡言乱语, 朕就只好让你先去偏厅歇息了。”武成帝语气中带着威胁, 周围的侍卫蠢蠢欲动。 慕王瞄了一眼四周,将一整把纸钱都扔了进去,直接盖灭了一盆火。 “敢问皇上,臣说错了什么?”慕世丰冷笑两声,“还是说臣记错了, 皇上没有强迫臣的妻子,皇上也没有册封他做秦王?” 此话一出, 不仅武成帝的脸色白了又白,堂上人也都陷入沉默。 慕昉南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出声。 院中的人都感觉局势似乎不大明朗,尤其是姜贵妃,直直攥紧了自己女儿的手。 看来昀儿说对了,今晚怕是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只是,她们又要如何脱身?! 皇帝还在这儿,她们这些宫妃自然没有走的道理,但是她的妤儿还年轻啊…… “慕世丰,是不是朕这些年太过纵容你,你竟敢如此猖狂无礼!” 皇帝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毕竟慕世丰武将出身,他还是怕对方突然有些什么动作。 少年时他还能勉强同慕世丰打个有来有回,但二十年过去,他日夜积劳身体又怎么可能还扛得住。 “纵容?”慕世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季景梧,你的纵容是说你背着我和我的新妇搞在一起?还是把我的兵权收走?”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此刻,也注定走向崩裂。 “今日,这里所有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第144章 慕王仰头大笑,武成帝不屑道:“你在做什么春秋美梦,御林军已经包围了长宁府!” 他要让慕世丰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你就陪槿熙一同去吧。” 武成帝话音刚落,院中忽然传来躁动和尖叫声,一批黑衣暗卫凭空出现,干脆利落将院中反抗的侍卫处理掉。 “这!……” 武成帝大惊失色,身边的御林卫立即将他保护起来,慕昉南猜的没错,之前带走长宁的就是慕世丰。 他能不被外人发现,必定有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通道。那么他想把杀手放进府里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了。 院中乱作一团,谢止安和少部分御林军还在奋战,宫妃们不敢乱跑,一并挤到了姜贵妃身边。 御林卫放了信号,但长宁府的大门被堵上了,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把门撞开。 慕世丰不欲自己单枪匹马对武成帝的守卫,让自己的杀手先去解决,他则先把目光放到了慕昉南的身上。 “阿南,今日,就一并和你母亲团圆吧。” 说着他便抽刀刺向慕昉南,慕昉南闪身一躲,许卿南动作比他更快,已经退到了门边。但门外同样不安全。 她只有一把贴身藏好的短匕首,慌乱间杀手已经到了她面前。 许卿南不再犹豫,弯腰扭身避开杀手直直刺过来的剑,一刀捅在左边刺客的侧腰上。 怕刺客反应过来,她将刀用力扭转了一圈后迅速后退,却抵上一个熟悉的肩背。 那人同样穿着黑衣,但声音却温柔,将本该在马车上的弓箭递到她手上:“郡主,你的弓。” 是檀筝! 惊讶之余,一把飞刀擦过她俩射中了那个爬起来要动手的杀手的眼睛。 荆白面色紧张:“别叙旧了,快!我们去帮世子,郡主您帮忙拦一下院子里的。” 檀筝点点头,二人一同过去帮慕昉南。 慕世丰的力量远超慕昉南,慕昉南只能采取躲避战法,他从地上死去的御林军手里拿过一把刀,直直朝慕王劈过去。 慕世丰不费吹灰之力地挡下,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阿南,别挣扎了,你赢不了我。” “据我所知,你中毒很久了吧?” 一开始就躲在角落里的建昭长公主闻言顿了顿,慕世丰还不打算杀她,所以她暂时安全,但是慕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长宁告诉他了? “与你,何干?”慕昉南强撑着站起来,余光瞥了一眼暂时没危险的许卿南。 慕世丰刚想说话,荆白一把飞刀戳中了他的肩膀,“啊!什么人?来人,杀了他!” 荆白又多扔了几把:“杀我?做梦吧。” 一旁的檀筝双刀在手,见人就砍,攻势异常凶猛。 而在门口的许卿南也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用门板做掩藏射杀院中的杀手。 院中的杀手少了很多,剩余几个集中在谢止安那边,许卿南也慢慢移出了灵堂。 “郡主,小心!”谢止安示意她蹲下,自己则用力将刀抛过去,正中穿过那个杀手的身体。 没了手上的刀,当杀手将剑刺过来的时候,谢止安只能临时抢过一张蒲团挡住,但还是被刺中了腰腹。 正当谢止安疼的吸气时,一把锋利的长剑取走了眼前杀手的项上人头。 谢沨面色严峻:“止安,伤得严重吗?” 谢止安愣了愣,摇头:“没事。” 父子二人相视点头,谢止安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继续鏖战。 一边的许卿南连发四箭,几乎把周围的杀手都解决了。 武成帝眼看局势转变,忍不住讥笑慕世丰:“你还是太鲁莽了,和年轻时候一样!” 少时慕世丰就是这样,忠勇无谋,空有武力却没有为人的智慧。 荆白并不擅近战里的白刃战,毕竟他只有飞刀,自然是比不了别人的长刀重剑。 檀筝眼看荆白已经陷入了困局,立马示意他和自己换,他来护送慕昉南出去。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能赢我?” 面对慕王的不屑,檀筝不卑不亢,态度温和:“愿一较高下。” 武成帝抓住机会就想往外面跑,这时候他身边仅剩两个御林侍卫了,但没等他踏出门,外面就传来了些许尖叫:“啊!有弓箭手!” 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冲出来,正对着院中的那群贵族宫妃等等。 许卿南看见对面的的一大批弓箭手,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哐!”一声巨响传来,府外的御林卫终于闯了进来。 慕王一边拆招解招一边命令:“射箭!别让他们进来!” 一大批箭朝院中人射去,慕昉南焦急大喊:“卿南!” “快!形成盾阵!”为首的御林卫提着盾牌大叫一声,其余人快速组成了盾牌阵队,往院中灵堂逼近。 “啊!母妃!”季成妤吓得花容失色,只知道抱紧身旁的姜贵妃。 许卿南和谢止安也不好受,谢止安先前已经腰腹受伤,刚刚躲避时手臂也中了一箭。但他还是快速拉着许卿南躲了起来。 盾阵成功抵达了贵人们的藏身点,谢止炀瑟瑟发抖地抱着母亲的手臂:“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第145章 屋外箭雨迅猛,皇帝看着里外不大安全的情形,心里焦急万分。 “快来救驾!”御林卫招呼自己的兄弟拿盾牌过来,毕竟皇上的安危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东西。 “想走?”慕世丰一刀劈断了檀筝的下一步招式,猛地横刀砍去让她连连后退。 随即,他举刀劈向了武成帝,仅剩的两个的御林卫抵死反抗,被他两刀解决了一个。 “荆白!” 檀筝刚喊出口,荆白已经拿出飞刀就位,接下来,是无差别的攻击。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慕世丰的后肩和大腿都中了一刀,而皇帝则是侧腰中了一刀。 但武成帝更害怕的是,他仅存的一个侍卫刚刚被飞刀射中了眼睛和胸口,此刻已经瘫倒在地。 慕世丰抓住机会再次提刀,但因为大腿的疼痛临时偏了位置,最终变成了在武成帝背后划了一道大口子。 “啊!来人啊!快来人啊!”皇帝疼得额头冒汗,声音越来越虚弱。院外又来了一批援军,领头的正是季成昀。 眼看对方人数越来越多,慕世丰看了一眼已经半死不活的武成帝,决定暂时撤退。 他在城外可还有一支军队,现在应该已经快要突破城门了吧。 他现在离开,再带军攻入皇宫,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样想着,他吹了个口哨,还在和荆白等人奋战的杀手立马退回了他身边。 “快追!”檀筝和荆白反应过来他们要跑,但等他们追着人穿过侧门的帘子,却发现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可恶。通知老大,皇帝解决了,慕王跑了。” 檀筝语速极快,但内心仍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射箭的杀手也在慢慢撤退,季成昀带人直接围了上去,另一波人则负责保护贵人们离开。 谢止安扶起许卿南,她半蹲着急切地张望灵堂中慕昉南的情况。 “不行我要进去。”许卿南说着就想回到灵堂里去,谢止安拦住:“不行,太危险了。” 正在组织离开的御林卫闻言道:“郡主和小侯爷都受了伤,还是先去就医吧,我等现在去找秦王殿下。” 许卿南闻言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已然红了一片的衣裙,那不断洇血的伤口还在阵痛,只好微微点头。 慕世丰和亲卫一路从密道离开,一出来就碰上了埋伏已久的虞之鹤等人。 “你是谁!”慕世丰眼看原本来接应自己的人都已经被杀了,愤怒道:“别挡本王的路!” 虞之鹤脸上还是挂着那道嘴角和疤痕连成一条线的微笑,只是此刻他的眸中只有厌恶和嫌恶的情绪。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虞之鹤边说边提起长枪,脸上笑意全无,“我不介意帮您回忆一下,十九年前在绝川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王浑身一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那把熟悉的银枪……他总不可能是虞之鹄,当时自己是确认过先太子和虞之鹄都死透了的…… “虞之鹤!”慕世丰反应过来的的瞬间,长枪已经捅了过来,慕世丰挡不住只得往另一侧逃。 “甲英,甲一,去拦住他。” “是。”甲英微微点头,甲一快速抽出后背的两把开山斧:“好嘞老大!” 慕世丰连滚带爬地往前跑,甲英就扛着那把重剑在后面追。 “别,不要!” 甲一一斧子扔过去,慕王躲闪不及,砍中了他的肩膀。慕王抽痛一声,好在自己皮糙肉厚,还不算致命伤。 慕王咬紧牙关,成功已经近在眼前,怎么能被这几个早该死了的人影响!他不甘心! 几乎同时,慕王撤出来的弓箭手刚好也到了。 慕王大喜过望:“快,把他们都杀了!” 甲英见情况不乐观,立即用重剑挡住自己:“小一,快过来。” 对面因为密密麻麻的箭雨无法行动,慕王还没来得及高兴,另一边的御林卫赶了过来。他连忙抢过砍断另外一辆马车的轼驾,随便骑了一匹马就跑了。 “快,离开这里!” 虞之鹤见状,也转身找到自己的马追了上去。 慕世丰几乎已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巷子,此刻大军已然进城了,他现在就要赶往皇宫。 “这什么东西!”慕世丰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出现了好几匹马,正准备包抄他们。 他低声骂了几声,带着自己仅剩的人马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甩掉这些追兵! “王爷!外面是大道了!” 亲卫提醒道,慕世丰定睛一看,大道外正有马车行进,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那马车上是许家那个丫头!去,一块儿带上她。” 说着,一群人骑着马猛地从巷口冲了出去。 第74章 舅舅 许卿南腿上中了一刀, 只能暂时扯了块裙角的绢布先绑住大腿紧急止血。 季成昀派了一队御林卫护送她回府,他已经收到了慕王军队攻城的消息,皇帝重伤昏迷了过去, 他要先带军去阻止叛军。 留守长宁府的御林卫在灵堂角落里及时找到了慕昉南和建昭长公主, 前者已经有些昏迷的迹象。 第146章 “秦王殿下!”御林卫连忙回头, “来人一起扶殿下离开。” 建昭走在后面,面上一副担心的神情。等人稍微走远,她面色凝重地抓紧了手上的珠串。 马车快速地往别院方向驶去,许卿南安慰自己,慕昉南一定会平安无恙, 自己先回别院等他…… “啊!”马车突然遭受了剧烈的撞击, 几乎快要翻倒过另一边。许卿南下意识惊叫一声, 刚想问怎么了, 发现似乎有人跳到了马车上。 “什么人!嗯…啊!……”马车夫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刀刃和四溅的鲜血。 马车又沉了一下, 另一个人跳上车, 许卿南抓紧弓箭拉开, 却迅速被伸过来的手直接抓住了弓和箭。 距离太近了,根本没给她反应的速度。 许卿南想要扯开那只手, 那人反倒借力直接进了马车。 黑色的衣服……是慕王的暗卫。 那人语气冰冷:“郡主, 得罪了。” 慕王一行人冲出来的速度太快,直接打了御林卫一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暗卫已经跳上了马车,并且团团将马车围住,御林卫反倒变成了外围, 根本无法找到切入口。 慕王计划得逞,挥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取代了马车夫的暗卫也紧随其后。 马车速度的突然加快让车内正扭打的两人跌得更近,许卿南借惯性,在暗卫冲过来的那一刻抬脚狠狠踹了一下。 她的力气并不足以把暗卫踹出马车也足够让他懵一会儿。许卿南想伺机逃出去,却发现马车坚固得很,而且刚刚那一脚也让她的伤口再次崩开。 等暗卫恢复过来再次扑上时,疼痛让她很快落了下风,只得暂时被控制住。 御林卫紧追不放,在下一个岔路口碰上了同样疾驰出来的虞之鹤,两波人同时急促降速才没撞到一起。 虞之鹤一行人着装奇怪,看着也不是什么士兵,还敢在京中疾驰,说不定也是贼人一伙的! 御林卫首领决定让大部分人先行追击:“你们不用停,继续往前,务必救回郡主!” 话音刚落,他带人急停拦住了虞之鹤等人的去处。 “你们是什么人!行事鬼祟,穿着还同慕党叛贼一样!”御林卫横刀将他们围住,为首的怒吼着,似乎是已经把他们当成叛贼了。 檀筝刚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前面被劫走的马车上的人,是郡主! “我们是北玉郡主的侍卫。”檀筝看向虞之鹤,后者微微点头。檀筝随即把怀中象征镇北侯府的梅花玉佩举在手上。 “原来是镇北侯的弟兄,那我们快点追上吧。” 御林卫收回了长刀,继续往前疾驰。 街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百姓们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些,知道是慕王要造反了。 还没等躁动的百姓讨论完,东边的城门忽然传来几声巨响,白日里便火光冲天,浓雾四散。 平日里挑茶走街串巷的男人跑得飞快,嘴里大叫着:“叛军攻城了!叛军攻城了!” 慕昉南才刚要被驾上马车,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个小兵跑到了长宁府:“再分派些人手去围截慕王!” “怎么回事?” “叛军到东门了,军队都在那边了,可现在慕王把北玉郡主掳走了!就在往东门赶!” “什么?快,你们几个先别整理这儿了,跟他……”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那士兵便已经被另一只手捞捞抓住了手臂。 “谁被劫走了?”慕昉南的眼神忽然清明了,甚至有些危险。 “北…北玉郡主……” 慕昉南像是忽然病全好了,两三步走出大门便跨上了一匹马,“带我去。” “殿下您的身体……” “别废话了。”慕昉南的语气决绝,并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长公主挥挥手,“让他去吧,本宫的亲卫军你们也一并带去。” “卑职遵命。” 慕昉南看着建昭的脸,面色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没多想跟着前面的小兵离开了。 慕王此时的目标已经被打乱了,武成帝提前将东门守死,他的军队现在还没攻破东城门。 不过他也准备了另外一支小部队,就在南门……应该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武成帝后背中了他一砍刀,不死也得瘫床上。慕昉南半死不活,季成昀现在应该也在东门。现在手上又抓了许卿南,他不信虞之鹤敢硬碰硬同归于尽。 慕王这么想着,心里畅快了不少。 还没等他笑完,面前又出现了一群拦路虎,定睛一看,领头的正是他刚刚说的慕昉南。 少年眸中带着凶狠,有股似乎要将面前的男人抽筋扒皮才作罢的浓烈情绪。 慕王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往左拐去,这一拐不要紧,一路直冲出去才恍然发现居然快到西城门了。 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然预备射出弓上的利箭,慕王不得不再拐道,只是之前被甩开的御林卫,紧追不舍的慕昉南一众还有虞之鹤等人,三波人加上城墙守卫,慕王已经被围住了。 第147章 “准备!”城墙守军的军官刚喊出两个字,慕王忽然大笑出声:“来啊,这马车里还有个女娘,是叫许卿南…对吧?你们尽管射,她就陪本王一起死。” “这……”军官有些慌乱,不知该不该继续。 慕昉南闻言双手攥紧,牙齿咬的生疼:“你想要什么?” 马车里,许卿南被暗卫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但听到慕昉南声音的那一刻,眼泪还是不自觉从眼角流下:“唔!唔唔……” 阿南…… “你们都让开,不许追上来,让本王出南门,到时候自然会放了她。” 慕昉南看了看一旁的虞之鹤,随即紧盯着慕王:“可以。” “殿下!”御林卫有些着急,这慕王真的有可能这么信守承诺? “让他们走!”慕昉南有些急躁地吼道。 这时候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只得默默退了几步。 慕王环视四周,得意地笑了。他带着人刚要离开,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两把斧子,一把砍中了他的马,一把是冲着他来的。 马猛地乱甩将慕世丰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也让他恰好躲开了另一把斧子。 瞅准时机,慕昉南和其余人一同冲了上去。而他更是直奔马车。 巨大的悲鸣声引起了其他马的不安躁动,趁着马车摇晃许卿南猛地用头撞了一下暗卫的下巴,他在摇动的马车上不禁向后倒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不过这点时间足够了,许卿南已经抓起了一旁的弓。剩下的时间以及距离当然不够她射一支箭,她也没打算那么做。 等暗卫再抬头时,几乎就在一瞬之间,许卿南用力将弓头刺进了他的胸口。尖端的梅花状雕饰终于排上了用场。 趁暗卫还没反应,许卿南直接给了他两拳。 常年拉弓的手臂,力量十分强大,没两下暗卫就彻底倒了下去。 慕昉南一掀开车帘看见的就是惊魂未定的许卿南。 “卿南!”他刚想上前抱住他的爱人,但现实却并不如他意。其余的暗卫已经围了上来。 “阿南!小心身后!” 许卿南双眼瞪大,看着慕昉南身后举刀的暗卫大叫道。 慕昉南反应迅速,转身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局势不太安全,慕昉南皱着眉,“你们过来,带马车去安全的地方。” 转过脸,他的眼中又只剩无尽温柔:“卿南,不要下马车。” 御林卫领了命令上前,一边团团围住马车将马车往后倒,一边同其他想上前的暗卫厮杀。 此时,一支从南门突围的叛军也赶到了这里,同剩余的御林卫正面碰上。 慕世丰的马没了,他慌乱之下想抢自己亲卫的马,可还没等他上马,一把银枪就又飞了过了,堪堪擦过他的手。 慕世丰吓得往后倒了一步,那匹马反而被惊跑了,速度飞快。 “慕世丰,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虞之鹤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笑。 荆白和檀筝他们负责应对剩余的慕王残党,而慕世丰…老大说过了,他要亲手处理掉这个杂碎。 慕世丰看着面前如同索命阎罗一般的虞之鹤,余光又瞥见了从另一边快速靠近的慕昉南。 “二打一?本王也是堂堂南盛第一武将,尽管来吧!” 话音刚落,虞之鹤的刀已然落在他面前:“第一武将?滥杀无辜的狗杂碎罢了。” 慕世丰闻言横刀挡住的动作立马用力挺了一下,反要劈向他。 虞之鹤躲掉了这一刀,慕世丰不屑道:“本王滥杀无辜又如何,我刀下冤魂无数,不如你叫他们来向我索命。” 他笑得猖狂,彻底激怒了虞之鹤。 慕昉南则抓住机会想要刺他一剑,却被慕世丰先发现,用手臂上的护胄顶了一击。 刚刚逃跑路上他在手臂和几个要害位置都急忙绑了好几片护胄,刀剑并不能轻易伤他。 他的武力值远高于慕昉南,而虞之鹤十多年来修习近身刺客的招法,并不太习惯应对慕世丰大开大合的刀法。 除非……他能拿回那把银枪。 刚刚飞过去的银枪落得并不远,就在慕世丰的身后。 虞之鹤将注意力暂时放在了如何不动声色拿回那把银枪,招式都变成了防守为主。慕世丰便将大部分的力气都用在了攻击慕昉南身上。 慕昉南经历刚刚的疾驰和几次体力的大消耗,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还在硬撑着接慕世丰的刀,每一次剑柄都震得他发麻,从手臂一直传输到大脑。 “阿南,你快撑不住了吧?”慕世丰像是在看一只可怜的蚂蚁,“真是自不量力,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出十招就会立即暴毙死在这儿。” 说着,他的目光移向马车那边,“你的新妇说不定还会殉情陪你一起死呢?” “闭嘴!”慕昉南暴怒着用剑劈了一招,力度大得连慕世丰都后退了两步。 虞之鹤看准时机,就是现在! 他趁慕世丰缓冲的时间迅速绕到背后拔出了那根银枪。 “殿下不要硬撑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第148章 虞之鹤枪指慕世丰,这场争斗连带着这几十年的怨恨…还有那数万忠骨的冤魂,都该做个了结了。 “你跟你兄长很像。”慕世丰也知道今天怕是不能活着离开,但死之前,他不介意送这个家伙下去和他那个自大的哥哥见一面。 “可能临死之前求饶的样子更像。” 话音未落,银枪便已经刺了过来,慕世丰顺势横刀挡住推了出去。 二人打得胶着,难分胜负,其余人亦没有找到空缺和合适的时机上前帮忙。 虞之鹤猩红着眼,甩枪的速度奇快,每一招每一式都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生生划破空气。 慕世丰虽然先前长宁府鏖战许久,但毕竟身体素质极强,力量也是绝对的上成。此战时间越久虞之鹤越不占优势。 许卿南撩开车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虞之鹤一个回马□□中了慕世丰的大腿。 但慕昉南知道这并不算好消息,因为只要不是致命伤,其余所有伤口都会让慕世丰更加清醒。 果不其然,下一瞬的慕世丰展现出了更可怕的力量,一刀晃飞了虞之鹤的枪,还附带了一脚。 “老大!”荆白刚要往上冲,叛军又冲了过来,再转眼慕昉南已经先他一步。 许卿南惊恐极了,不行的……阿南他绝对不是慕世丰的对手。 她慌乱中看见了一旁染血的弓,心沉了沉,再次拿起了它。 “野种!放开!”慕昉南是从身后控住了慕世丰,男人不留余力地用手肘狠撞他的腹部。 “你为什么想杀我?”慕世丰反身将他摁倒在地:“你这个贱种,我没有在你小的时候杀了你,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 慕昉南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却还扬起嘴角上扬:“因为你是个该死的烂人,狗杂碎罢了…” 脖颈间的手收紧,慕世丰已经下了杀心,下一秒,他的背后突然一阵剧痛。 虞之鹤一把将银□□进他的后背,慕世丰疼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片刻之后又单手拽住了那支银枪。 他的背部肌肉发达,根本刺不了太深。虞之鹤后悔了,刚刚应该直接刺他的颈部,但时间太紧急,他顾不上仔细对准了。 二人再次正面对上,此银枪各被两人抓住一边。 许卿南看着背对着她的慕世丰,心道唯一的机会来了。 她熟练地拉开弓,弓头的鲜血顺着弓往下流淌,因着刚刚的打斗,许卿南的手上和脸颊也都沾满血。 她探出车帘一点点,仔细地瞄准慕世丰的头颈。 慕世丰此刻还紧攥着那把银枪,他表情疯狂地用力捅向虞之鹤。 虞之鹤冷汗直冒,面上表情痛苦。 “你哥死之前,也是这个表情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箭直直地插进他的脑袋里。 慕世丰顺势倒下,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流满整张脸,他双眼还是死死地瞪着,不甘心闭上。 许卿南喘着大气放下弓箭,但是抬头的那一刻,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慕世丰倒下去之后她才得以看见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虞之鹤,再往下看,银枪的尾端已经直直捅进了他的腹部。 虞之鹤呆愣着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噗通跪在地上。 许卿南反复摇着头,她还是迟了一步。 “老大!”荆白杀红了眼,飞刀一把接一把地扎进叛军的要害,他夺过一把长刀疯了一样地乱劈:“再过来就都给我去死!” 檀筝忍着眼泪,她还有面前的敌人要面对。但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就冲到虞之鹤身边。 “卫叔……”许卿南呆坐在马车上,反应过来之后她就想跳下马车过去,御林卫拼命拦住她:“郡主!这太危险了!” “不…不行……让我过去!” 最终第一个到虞之鹤身边的人,是慕昉南。 他自己嘴角还挂着黑血,也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走到这里。 慕昉南看着他不断涌血的伤口,眉头紧皱:“需要立即处理,你还能站起来吗?” 虞之鹤摇了摇头,笑着看他:“我已经没救了,不过,谢谢你……” 他说完,嘴里又“哇”地吐出一大滩血。 慕昉南自己也觉得奇怪,虞之鹤坑了他又骗了许卿南,按理说自己应该恨他,厌恶他……可是这一刻,他却不希望这个人就这么死掉。 虞之鹤并不算一个恶人,他也是受害者。 “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虞之鹤看了一眼许卿南的方向,“请你…照顾好她…” 手上忽然一重,慕昉南发现虞之鹤握住了他的手,似乎是给了他什么东西。 虞之鹤松手后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枚寒地花胸针。 “你是那个商贩!?”慕昉南恍惚间记了起来。 “抱歉,这么迟才送到你手里……”虞之鹤笑了一下,他的已经开始慢慢失去知觉了。 “剩余叛军,你们的主力军已被击溃,投降从轻处罪,否则杀无赦!” 关键时刻,季成昀终于带着支援的人赶过来了。局势瞬间扭转,许卿南终于可以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第149章 此刻她的腿伤什么的似乎都没有了,只有一颗焦急的心。 荆白和檀筝也都围了过来,他们要把虞之鹤送去就医,但虞之鹤始终拒绝。 他是真的,快不行了。 “卿南……”虞之鹤轻轻地叫了她一声,许卿南跪坐在他身边,已然哭成了泪人。 她不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欺骗、利用抠群把八弎铃其七巫散六日更完结文还有开车小视频,已经没有办法和这一刻的情感相比。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虞之鹤叹道:“你不该下车。” 这样就不会看到自己的这个样子。 许卿南却哭得愈发厉害,她记得,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 男人看着她,语气渐渐虚弱:“你…能原谅我吗?” 虞之鹤想说很多,原谅他的蓄谋已久,原谅他的欺骗,原谅他总是不告而别,原谅他一直以来对她无缘无故的恨意。 或许是因为姐姐虞之鸢是生她难产而死,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明明和她父亲一同出征却只能莫名其妙惨死边关还被安上了叛国的罪名。 年少时的他愤恨一切,包括许卿南。 可是后来虞之鹤才明白,这些事情都不是他们可以自己选择的。他不愿的,她亦不想。 许卿南的话哽在喉咙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原谅他。 从来天启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陪着她。 她或许从来没有恨过他。 “对不起……”虞之鹤明白得太晚了,他以后,也没有办法再去赎罪,再护着她了。 男人少见地落泪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一旁的檀筝不忍再看,荆白则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甲一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甲英哭,鼻涕眼泪全抹兄弟衣服上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结束了,他怎么就能这样轻松地离开她呢? 她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 对啊,说点什么,最后再说点什么啊! 许卿南握紧他的手,慌乱中身体都在颤抖,嘴比大脑还要快地下意识地喊了出来:“舅舅!” 虞之鹤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不要离开我……” 许卿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慢慢垂落,直至虞之鹤呼吸也彻底停住。 “舅舅!” 许卿南的眼泪滴在他的白色里衣的衣领上,血迹慢慢晕开,像一朵雪梅,或者,更像被染红的山茶花。 第75章 神医岚 天才蒙蒙亮, 马车驶出薄雾笼罩的郊外密林,终于窥见了天启城的影子。 阿柿把头探出来,一脸神往:“前面就到了!” 李赋也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他终于又回到这里了, 待会儿他就去凤仙居找甲一他们。 老大, 筝姐还有荆白他们要是看见他能走路,肯定要惊掉下巴的。 对,他还要去见郡主,告诉她北境的宅子好像进过贼,有些地方得修缮了。 这么想着, 他也探出头, 但他却嗅见了几分怪异。这个点的天启城门怎么如此冷清? 他们走的是西门, 到了城墙底才看见城墙上挂满了白布。 “岚先生……”李赋叫了男人一声, 岚也察觉不大对劲,但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马车到了检查口, 守卫急忙拦住:“喂, 没看见外面的布告吗?” 岚跳下马车, 扫了两眼布告,说是因慕王叛乱, 秦王担心余党还在, 这三日禁止任何人出入天启。 李赋焦急万分,他这段日子一直没有和老大他们联系上,局势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岚看完了,但并没有走的意思。 守卫军官一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啊?都说了三天后再来,还不快走。” 说着他就想让几个小兵把他们赶走。 岚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玉佩, “现在,还让我走吗?” 那人瞬间瞪大了双眼, 拿过玉佩仔细端详,甚至还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认无误后毕恭毕敬地把人迎了进去。 “贵人请往里面走!” “先不急。”岚顿了顿,“慕王何时起事的?” 守卫提起这个也是热血沸腾:“就在昨日清晨!” “前夜是长宁公主入殓礼守夜,没想到慕王就在自己王妃的灵堂里刺杀了皇上!一大清早,他的军队便由东门和南门攻进了!他从长宁公主府逃出来之后还掳走了北玉郡主,不过之后就直接被秦王殿下逼到我们西门这儿来了!” 军官一边说一边指向门内一块已经不甚起眼的土皮上,“就是那儿!慕王就在那儿被北玉郡主一箭射中了脑袋,然后就死了。” 李赋一开始隐约听到郡主被掳走心中一紧,听到后面郡主杀了慕王才松了一口气。 但,秦王又是谁?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岚也问了这个问题。 “贵人不知道吗?”军官疑惑不解,“秦王就是原先的慕王世子,据说是皇上寄养在长宁公主膝下的,前段日子刚认回皇室就册封了秦王。” 第150章 李赋大吃一惊,那位世子殿下居然肯认武成帝那个父亲?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哦,我常常隐居山林,不太关心这些事了。”迎着守卫怀疑的目光,岚一脸关心地岔开话题:“皇上应该没事吧?” “这我不知道了。”守卫摇了摇头,“听说建昭长公主亲自进宫照顾皇上呢,应该是受了伤的。” 话问的差不多了,岚又跳上马车:“多谢。” “贵人慢走。” 岚驱车往里走,李赋好奇地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问他:“岚先生,你刚刚给他看了什么,居然就直接放我们进来了。” “一个旧物。” 不知是什么样的旧物才能有这样的权利啊,但岚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李赋便没再往下问了。 “刚刚提到的北玉郡主…”岚还未说完,李赋便激动地说了起来:“就是我常提的那位,不仅有绝世容颜而且还有百步穿杨的箭术!” “听出来了。”岚淡淡地笑,不愧是镇北侯家的女娘。 马车行至街上,往日人头攒动的街道今日生气全无,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店铺也少有开门的。 “好多白灯笼啊师父。”阿柿指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白事装饰,心里有些疑惑。 岚却知道这大概是因为长宁公主的入殓礼,皇帝让全城一同哀悼。 这么一看,这天启城就更有刚被攻打的样子了。 马车到了凤仙居门口,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诶,甲一他们呢……” 哦,说不定在郡主那儿! 他们又一同去了许府,结果还是一样,许府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连许江宸他们也搬走了。 “你们要找谁?”路过的问了一嘴。 “找郡主殿下。” 路人挠了挠脑袋:“郡主早就住进秦王宅院了,你们来这儿怎么找得到。” “哦,好…多谢!”问清了许卿南现在的所在,三人又往慕王府别院去了。 此时的别院里,气氛凝重。 昨日结束之后,慕昉南还强撑着去看侍卫好好安葬了长宁公主的灵棺,一回府他就又病倒了,现在根本办法醒过来。 武成帝背后是中了一大刀,但皇室拿出了所有金创药特效药,各种奇珍异宝,居然还是保下了他的命。只不过现在他也仍然在昏迷之中。 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建昭以秦王名义在慕王府里“发现”了慕王私通匈奴的证据,由而又揭露了当年慕王将此罪污蔑给先太子的事情。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都要求重新彻查当年的先太子叛国案。 虞之鹤的棺椁摆在别院的偏厅里,慕昉南先前告诉许卿南,一切都可由她自己决定。 许卿南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这位最后的亲人一个体面的葬礼。 此时她和檀筝等人都穿麻布孝服坐在灵堂里,潜心悼念死者。 “郡主。”老王疾步走了进来:“府外有个年轻人求见,说是您之前的贴身护卫,叫什么……李赋?要让他……” 没等他说完,许卿南立即站了起来,“我去迎他。” 檀筝和荆白相视一眼,也抹掉眼泪跟了出去。 许卿南快步小跑到了大门口,看见一个背对着她的青年,他正在逗以后小男孩。看他蹦跳的样子,许卿南有些失落,这人四肢健全,怎么会是李赋…… 她刚想质问对方为何冒充他人,小男孩却急忙扯住了青年:“大美人!” 李赋急忙转身:“郡主!” 看见他熟悉的脸,许卿南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李赋。 追出来的荆白他们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是你啊李赋!你居然……” 能站起来了……! 李赋喜笑颜开,把自己的裤脚拉起来:“是木制假肢!这位神医,岚先生做的!” “这么厉害!”荆白拍拍兄弟的肩膀,忍不住打量起那个看着文雅的男人。 阿柿挺起胸脯:“就是这么厉害,我师父可是西北有名的神医,以前还在西域里面行医呢!” 许卿南敏锐地捕捉到“西域”二字,“岚先生,请问您可曾听说过茗素花?” 岚下意识地应答:“这不是西域里常见的观赏花吗?” 许卿南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那您可会解茗素花毒?” 岚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样,微笑道:“当然可以。” 许卿南几乎要激动得哭出来,连忙让王有福请岚先生进去。李赋倒是猜出来中毒的应该是慕昉南,但他扫了一眼怎么面前的他们都穿着孝服啊? “长宁公主入殓礼不是在昨天吗?你们怎么还穿着这个?” 李赋挠挠头,似乎不大能理解,“诶对了,我怎么没看见老大啊,他在里面吗?” 他的话刚说出口,面前这群人居然毫无例外地又流出眼泪来。 “你们……怎么了……”李赋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舅舅他,昨天和慕王……”许卿南用手帕掩着嘴,不能再说下去。 李赋下意识地拔腿往府里跑,他明明没有来过慕王府,却能顺利地找到偏厅的位置。 第151章 看着面前已经封起来的棺椁,还有灵堂两旁灵幡上的悼词里出现的“虞之鹤”三个大字,李赋直直跪倒在地。 腿很痛,但他却已经无法感知了。 “老大!”他近乎嘶吼的悲鸣响彻别院,荆白也忍不住蹲下抱住了他。 他们都是在少年时被虞之鹤捡回去的,他们没有家,没有亲人,唯一和他们相依为命的就是虞之鹤。虞之鹤表面上对他们很严格,但实际上他一直认真细心,是最关心他们的人…… 檀筝的感情则不大相同,虞之鹤把她从土匪窝里救下时,她已经十六岁了。对虞之鹤,她不仅仅有信任,更有依恋。 许卿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棺椁。谁能想到,那个曾经好像无比强大,说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就这么安静地躺进了一个冰冷的大盒里。 许卿南默默拭泪,檀筝忽然起身走向她,伸手递出了一样东西:“郡主,这是镇北侯留给您的,这些年保存在我们的手上,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许卿南接过那枚家纹玉佩,通身由红白色的玉色雕刻而成,精致又孤傲。 “所以郭老太傅的死……” 檀筝点点头:“这是他个人的想法,其实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许卿南回忆起郭祯允死前的叹息,或许他那一刻,也才真正地解脱了吧。 “郡主,岚先生请您过去!”王有福急匆匆地赶到偏厅,许卿南闻言立即往后院去了。 到的时候岚先生刚刚开完药方,见她来了,岚眉头紧蹙:“殿下中毒久矣。其实此毒并不是无解,但他身体劳损过度,内脏也受了重伤,还多次用猛药压制。依此来看,殿下可能活不过半月。” 许卿南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她攥紧手帕:“岚先生,您还有法子医治殿下的,对吧?” 她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岚先生扶起几乎要跪倒的她,沉声道:“方法是有的,药我也开了,但是多久起效,究竟能起效多少,还是要看殿下自己了。” 许卿南暂时缓了一口气,反复地道谢,并邀他先在府上住下。岚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没客气直接就答应了。 下人很快依着岚先生开的药单熬好了药,这药里似乎还有不少药材是岚先生自己带来的,许卿南一边给慕昉南喂药,一边叮嘱王有福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位岚先生。 烛光摇曳,温润的黄色微光照在慕昉南的侧脸上,少年的面容无比恬静,甚至有些温润的模样了,就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许卿南轻柔地抚过他的脸,轻声叫他“阿南…” 而榻上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她微微俯身与慕昉南额头轻抵,“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真的…不想孤身一人。 许卿南闭眼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虔诚至极。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滴下去,也划过了慕昉南的脸,看着就像他也感受到许卿南的悲伤,同她一起哭泣了一样。 他继续昏迷的第三天,皇帝也没有太多的好转。朝政暂由建昭长公主代理,而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她现在贴身照顾着自己的好皇兄,但她必须得让剩余的威胁死在皇帝前头,她才能最后以皇帝的名义扶自己上位。 为此,她常常让谢止安替他去关注慕昉南的病情。 而季成昀,他现在已被禁足,得再找个理由把他直接发配到封地上才行。 她正盘算着,谢止安忽然来告诉她,慕昉南醒了。 第一个发现慕昉南醒过来的自然是许卿南,当时虞之鹤的入殓礼刚刚结束,她再次情绪崩溃,只能回到慕昉南身边静静地哭泣。 她伏在榻边,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发出呜咽的抽泣声。 忽然,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后脑,少年的声音沙哑:“好了,不要哭了。” 许卿南就想做梦了一样,她又哭又笑,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昉南揉揉她的脸:“我这不是醒了吗?来,高兴点。” 许卿南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恍若隔世。但此刻好像真的不是梦,她紧紧抱住慕昉南:“阿南!”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慕昉南醒了,这是全府上下的大喜事,王有福开心地满院子绕圈,恨不得立马吩咐下人做出八十道山珍海味出来给自家殿下补身子。 但只有慕昉南自己知道,他是如何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的,努力地挣扎出来发。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知道,还有人在等他。 长宁公主赶到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喜悦:“阿南啊,你终于醒了!” 她握住慕昉南的手,“姑母这几日一直担心你,每日都替你给佛祖请愿,就盼着你赶紧好起来。” 慕昉南见状也温和地笑了笑:“多谢姑母。” 建昭低声说着,“这几日季成昀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你若是好起来了,就去皇宫里看看你父皇,做做样子。如今群臣肯定是向着你的,到时候姑母再派人把写好的遗诏拿出了,你就是新帝了!” 慕昉南微微一笑,面上倒还是十分和善:“是,姑母。” 他们刚说完,岚便提着药盅走了进来,看见他的那一刻,建昭呆在了原地。 第152章 “这位是……” 建昭看向慕昉南,慕昉南点头:“他是岚先生,西北有名的神医,明夜我会把他带进宫去给皇帝看病。姑母您且准备好您该准备的就好。” 这看病是要做什么,建昭自然是已经明白了。 “…好。”建昭应了一声,不敢看岚。 岚先生很自觉地送建昭长公主到了大门外,一路上建昭几乎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岚则十分地自然温润:“慢走…” “锦霜。” 建昭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许卿南照例给慕昉南喂药,她有些担心:“你明夜真的可以吗?而且长公主……” 看着她,许卿南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慕昉南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我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慕昉南垂眸,摩挲着手中的两份密信。 明夜,一切都会走向终结。 第76章 建昭的失败 临行前, 慕昉南换上了一套新的衣袍,暗黑色的锦袍用金丝银线绣着螭的花纹,还隐隐有寒地花地底纹。 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宝剑遇到了最合适的剑鞘, 慕昉南整个人都散发着未来天子的气息。 老王看着少年束发整冠的样子, 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殿下这一回, 是真的要为自己争一次了吗? 许卿南无意识地出神,手指却攥紧了手上的绢纱,甚至慕昉南都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恍惚地反应过来。 “卿南,你在担忧什么?” 他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挽好在耳边,手指摩擦耳廓的瞬间许卿南整个人都有些羞涩的紧张。 许卿南也说不出来, 思来想去, 她握住慕昉南的手:“阿南, 今夜带我一同入宫吧。” 慕昉南下意识想要拒绝, 许卿南倒先拿他的话来堵他:“反正你说了不危险,我看带我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届时我不入殿中就好了。” 许卿南话都说到这儿了, 慕昉南自然也没了可拒绝的理由, 只能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这还是第一次在和慕昉南一起的马车上看见另一个人,许卿南长舒一口气, 总之是不用担心被某人动手动脚了。 看着这位神医岚先生, 她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岚先生打算如何医治皇上?” 岚神秘一笑,从自己随身的小箱子里取出玉白色的小药瓶:“这是我为皇上连夜亲调的特效药,只要喝掉它,保证皇上立马苏醒。” “没有副作用吗?”许卿南有些惊讶,世上难道真有这种奇药? “没有……是不可能的。”岚先生晃了晃小玉瓶:“最多清醒两刻钟时间, 然后……” “他就会暴毙而亡。” 慕昉南勾唇,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有些事情, 还是得让武成帝醒着听比较好。 “如此神奇……岚先生果然厉害。”许卿南一点也不吝啬对他人的夸赞,“岚先生是自幼学医吗?” 岚顿了顿:“也不算,小的时候因我哥哥所以对草药感兴趣,后来才认真学的。我哥哥,是个顶好的人。” “原来如此。”许卿南点点头,“我家中只我一个女娘,不过倒是有堂表的兄弟姐妹,他们人也特别好。” 岚微微一笑:“我在家中行四,兄弟姐妹也有不少,不过已经不太联系了。” 看他说的家人就有些失落,或许是有些什么事,许卿南也不好再往下问了。 夜色未深,但整个皇宫仍然灯火通明。 他们停在皇帝寝宫之外,但这儿人可不少,还守着许多大臣和太医。 见到慕昉南出现,不少的大臣都迎了上来,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夜就是立储之时。 而眼前这位浑身散发天潢贵胄之气的少年,毫无疑问就是太子的唯一人选。 侍卫拉开门将慕昉南等人迎了进去,他看见殿中除了宫女太监,就只有那个坐在榻边的女人——建昭长公主。 “阿南你来了。”长公主脸上还是温润可亲,但是在看到岚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随即她很快又看向旁边的许卿南:“郡主也来了,那就一同过来吧。” 三人走到龙床边,皇帝安静地趴着,姿势虽然有些不雅,但他的伤口几乎全在背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因后背刀伤过于严重,武成帝当时大量出血,即便后面止住了血他也变得十分虚弱,脸色都变成了紫乌色。 慕昉南已经到了,建昭长公主想直接当着群臣的面把那封所谓的“遗诏”拿出了,却被慕昉南拦住了:“本王带了一位西北名医,这位名医有一份十分有用的药汤,本王特地来献给皇上的。” 慕昉南丝毫不顾建昭的眼神暗示,让岚上前了两步。 “且慢,既入天子之口,便需要试毒。”先前负责医治皇帝的太医叫住岚先生,拿着专门试毒的器具走了过来。 建昭长公主有些紧张地看着太医的动作,但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测出来。 “太医放心,此药无毒。” 岚一边说一边走向昏迷中的武成帝准备给他灌药。岚先生看似动作轻柔,实则整只手都在用力,面上表情也带着微微的笑。 第153章 灌完药后,他略微嫌弃地抽出手帕擦手,不再回头看武成帝。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在整个寝宫里显得格外清晰,大太监欣喜地尖叫起来:“皇上醒过来了!” 太医们面面厮觑,此人可真乃神医啊。 武成帝刚刚清醒过来,头还稍稍有些晕,但是他还记得在他失去意识前是谁和他在一起。 “建昭!”视线受阻,他并不能看见建昭的眼睛,但不妨碍他现在的怒火。 他早就该知道,这个毒妇没有一天不想谋害他! 建昭长公主现在自然不敢忤逆他,乖乖地走到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真不知道那人给季景梧喂了什么药,他居然还真的生龙活虎起来了。 “你这个贱人!”皇帝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人,示意他们上前制住建昭。 建昭怒视着面前的侍卫:“本宫是长公主!谁敢动本宫!” 武成帝捂着心口,喘了几口粗气:“你这个意欲行刺的贱人!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背后做的手脚!” 季景梧有些失态,若是以往,他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挑起这个话头。 “你们,还愣着作甚?”皇帝一声怒吼,“把她给我带下去!” “阿南!”建昭知道皇帝不是开玩笑的,她现在必须多争取些时间,等她的人全部到殿外再说。 建昭也知道慕昉南是故意让皇帝清醒过来的,但此刻他已然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父皇,请先再留姑母一会儿。”慕昉南微微躬身,武成帝有些疑惑,但还是同意了。 “阿南,你要做什么?”建昭还没得松口气,慕昉南轻轻走向她,建昭理直气壮道:“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就是这样对姑母的吗?” “帮我?”慕昉南不屑地笑,“您是为了帮您自己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建昭语气有些虚了,但面上气势依然做足了。 慕昉南收敛了笑容,表情冷峻:“茗素花的毒粉,是你给长宁的。”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事实。 建昭拧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母亲长宁公主亲口告诉我的。”慕昉南看着她的眼睛。 其实他也曾经不解,为什么长宁能想到用最少见的茗素花给他下毒,而且一直用了四年。 那日他临走前问她,为什么那么想要让他死,甚至不惜用四年铺一个死局。 长宁悲哀地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她不否认自己确实恨了慕昉南很多年,也常常在犯病的时候说过要杀了他,但是她一直下不了手。 不然她也不会想到让许江桓来带走他。 “前三年多的日子里,我并不知道茗素花到底会让你怎么样。”长宁看着他的眼睛,“我甚至连它究竟是什么药粉都不清楚。” “那药,是建昭给我的。” 一开始建昭只同她说这药是会让慕昉南发癔症的可能性大些,长宁一心想让他离朝廷漩涡远些,便真的听信了建昭的话。 后来也真的同建昭说的一样,慕昉南确实也出现了易怒狂躁的症状。长宁便放心地减少了药量。 但长宁癔症愈发严重之后,建昭本性暴露,为了刺激她的精神,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许卿南站在一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长宁看见慕昉南便总是在害怕和逃避。 其实长宁内心很矛盾,她一会儿希望慕昉南就这么死去,一会儿又害怕他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 “可惜她不知道,茗素花没有让我癫狂的功能,我的癔症,全拜姑母你所赐啊。” 慕昉南嘴角在笑,眼中却冷冽悲戚。 他还记得查出自己身世的那天,他有多崩溃。 慕昉南当年只不过十四岁,如何能查到那么多的内部消息。一切的一切,都是建昭在背后操盘。 武成帝闻言先是惊讶,随即又暴怒:“来人啊,现在就把这个毒妇带下去!” 建昭不甘心地挣扎,余光中她瞥见那个角落里静静看戏的男人,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新的把柄一样大叫:“季景梧,你以为你对付我有用吗?你知道刚刚你喝的药是谁给你的吗?” 说罢,她昂头看向岚:“四哥既然回宫了,怎么不来向三哥问安?” 一瞬之间,整个寝宫里鸦雀无声,但众人的表情都更加慌乱了。 尤其是还在榻上的武成帝,他颤抖着手指向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人:“……季、景、岚?” 许卿南惊讶极了,原来岚先生就是那位疯了之后离开皇宫生死未卜的四皇子。 可他看上去精神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皇兄,别来无恙。” 看见他还活着最害怕也是最惊恐的就是武成帝,而且建昭说刚刚是季景岚给他喂的药……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药汤吐出来。 武成帝指着季景岚:“把他也拿下!他也要谋害朕!” 侍卫两步走上去,却被季景岚稍稍逼退:“敢过来这毒药就让这儿的所有人都没命。” 侍卫吓得也不敢上去,毕竟皇上还在。 第154章 建昭武成帝那个害怕的怂样忍不住提醒他:“别忘了,他是你那个好儿子慕昉南带进来的!” “阿南!”武成帝不可置信地看他,“朕苦心培养你,甚至连帝位也是打算这传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吗!” 慕昉南看着他们两个急着倒打一耙的样子,倒真的是如出一辙的兄妹啊。 许卿南冷笑着看他俩的表演。培养他?武成帝若是真的要保护慕昉南,就不会把他推出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皇帝口中所有的爱和心血,都是他自顾自施加在慕昉南身上的啊。 慕昉南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的操控,而武成帝只想让他做他的木偶。 建昭看见外面的小太监出现了,知道自己的人到了,忽然就不害怕了,顺势又添了一把火:“季景梧,你的虚伪已然人尽皆知!你谋害先帝、诬陷先太子、残害万千雁翎甲军的罪证,我已经印了许多,一一分发给所有大臣了。” 明日一早,这些罪证也会飞满全城。 “你!”武成帝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大滩黑血,季景岚露出真诚的笑容:“皇兄,你的时辰快到了。” 武成帝满眼的不敢相信:“快!太医!……救……” 药效发作得奇快,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武成帝竟直接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太医吓得不敢动,只能跪伏在一旁。 建昭鄙夷地看了一眼武成帝的死状,漫不经心地起身,“皇帝驾崩,你们都看见了,是秦王慕昉南协同前四大王所害,按律法,该处极刑。” 她天生带着一股贵气,这一眼扫过去,殿中侍卫都不自觉站到她那边。 建昭拍拍手,通知自己的亲卫军进来,将慕昉南这几个全部拿下。 亲卫军持剑快步走进来,许卿南看看四周,敌众我寡,局势不容乐观。 慕昉南却轻轻牵住他的手,笑得很轻松:“别担心。” “呵,阿南,死到临头还要和你的新妇双宿双飞?”建昭长公主冷笑,对他们这样腻歪的样子感到恶心。 闻言,为首的亲卫军忽然摘下了斗篷:“长公主是羡慕了?” 建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会……她的亲卫军什么时候变成了季成昀的人! 季成昀微微抬手,身后的士兵便上前将临近崩溃的建昭团团围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建昭想挣扎却没有力气,她怨恨地看向慕昉南,“慕昉南!你和季成昀联手你的帝位可就没了!” 慕昉南闻言忽然笑出了声:“你真的和你皇兄一样蠢,我到底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当皇帝?” “啊!慕昉南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建昭尖叫着被带了下去,不过慕昉南并没在乎这些,因为余生她都得在另一个行宫度过,她还有很多可骂的时候。 而她还能活着,也是因为某人给她求了情。 季成昀拍拍旁边还批着斗篷的人的肩膀,“好了谢小侯爷,结束了。” 谢止安叹了一口气,解开斗篷,露出了他略显伤感的表情。 慕昉南联系他的时候,他其实犹豫过,建昭是他的母亲,即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母亲”的说法有多苍白。 建昭拿他做一样可展示的饰品罢了。 不过抛开这些私人感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建昭并不能胜任一国之君的位置。 慕昉南不太熟练地安慰道:“以后少见她就好。” 许卿南沉默了,好了她们阿南真的不太会安慰别人。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剩下的也不是慕昉南该考虑的了,他只想先抱着他的宝贝卿南回家。 他实在好困。 许卿南觉得有些好笑地摸着他的头发,两个人终于得以安心地躺在榻上。 两个人靠得很近,气氛却并不旖旎,反而有些温馨。 慕昉南没由来地问她:“你想回北境吗?” “啊?” 第77章 重南(大结局) 许卿南想从他脸上找出逗趣的表情, 最后什么都没有。 慕昉南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说不想回去肯定是假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怀念北境。许卿南承认在天启她也遇到了无数护她待她友善的人,但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但如果她就这么说想回去, 那对慕昉南会不会太不公平了?毕竟这里才是他的故土, 而且他有病在身, 北境天气并不适宜养病。 她将自己对他身体的顾虑如实相告,慕昉南由侧身躺又换成了面朝上的躺姿,语气颇为洒脱:“这有什么的,请四皇叔为我开上几年的药就好了。” 他小声嘟囔:“其实我本来该去北境的。” 许卿南敲了他一下,觉得他忽然又不正经起来了。 “睡觉吧, 先别想这些。” 许卿南闭上双眼, 说不定明早起来慕昉南就会忘记他刚刚说过的话了。 但她没想到, 慕昉南这家伙似乎是真的要实践他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吩咐王有福去准备搬家的东西, 以及去购置一些到北境要用的东西。 一时之间全府都知道他们要搬去北境了。慕昉南告诉他们此去就是定居北境,愿意去的留下, 不愿去的账房结钱离开就好。 第155章 一大半几乎都选了离开, 慕昉南早就预见了, 让王有福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笔不小的散伙钱。 许卿南看见他的阵势急忙拦住他:“三大王现在还没进行完登基大典呢,你难道要立马搬走?” 慕昉南笑了一下:“我知道没那么快。” “那你还……”许卿南说到一半说不出来了, 慕昉南俏皮地眨眨眼:“卿南我是太高兴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是因为终于可以离开天启了。 许卿南不再说别的了,其实此刻她也和他一样,归心似箭。 慕昉南的动静这么大,檀筝她们自然也知道他们准备搬走。 一切已经结束,虞之鹤又已经死了, 其实他们这帮子人也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可能再回西域去吧。 许卿南看着垂眸沮丧的荆白和李赋, 转而握住檀筝的手:“不然你们也和我们一起走,去北境。” “真的吗郡主!”李赋跳了起来,但假肢咯了一下差点摔了,好在荆白及时拉住他。 许卿南笑着,坚定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们还愿意跟着我。” “当然愿意!”檀筝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和许卿南抱在一起。 荆白和李赋也跟着抱在一块。。围观的甲一激动落泪,试探地看了一眼甲英,甲英叹了口气也和他抱了一下。 皇帝的登基礼很快就要进行,季成昀并不是那种十分在意礼制的人,现在时局还未完全安定,也没时间拖延了。 因新帝登基,镇北侯许轻皓带着他那被山匪“杀害”的一家也暂时回到了天启。 “贞怡阿姊,卿南阿姊!”许珍宁老远就看见了正在交谈的两位阿姊,她激动地招呼着,后面还追着位年轻男子:“珍宁,你跑慢些,别摔了!” 许贞怡此时腹中有喜,整个人又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见到自己的妹妹们自然是十分欢喜。 当时她听到家人遇害,差点没昏死过去,好在阿父提前知会,后面也来了信,不然她真该哭死过去了。 许珍宁好奇地摸了摸阿姊的肚子,那里面居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高兴地回头对上自己郎君的目光,但想到了些什么又羞涩得移开了眼。 许卿南打量了两眼着少年郎,个高白净,也乖,和那徐家子一样是典型的江南男子的模样。 听说许珍宁下了江南便开始操持着经商,后面因着种种际遇和这位江南首富之子结了姻缘。还真的一段妙缘啊。 不远处,徐家子扶着崔茜瑛走了过去,他们夫妻二人还是那么和睦恩爱,许卿南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上前去打扰。 或许今后,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许珍宁提溜着眼珠子转了一圈把目光停在许卿南的身上,故意探上前:“话说卿南阿姊你和秦王殿下怎么都没动静啊?” 说罢还上手戳戳她的肚子,许卿南抓住她的手顺势用它捧住许珍宁的脸:“阿姊我呀还不着急。” 许卿南是真的不着急,却不说她和慕昉南根本就没完婚,依着现在的情况,他们大抵都不想要孩子。 “我记得卿南你和殿下还未完婚呢。不过你们这就要去北境了…那你们是等殿下孝期过了再办,还是就简办了?” 许卿南思索片刻,露出一个微笑:“大抵是要再等。” 慕昉南从前说过,必定会在风平浪静万事和安的日子,和她办一场隆重华盛的大婚。 “那到时候我们就去北境找你!” 小姐妹们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新帝季成昀则拉着慕昉南他们在御花园散心。 那夜之后,慕昉南称自己是私生血统不宜继位而退出了争斗,季成昀自然就是最合适的帝位继承人。这也是一开始他们俩结盟时就确定 下来的。 而谢止安护国有功被季成昀封了个安定侯的位置。慕昉南心说这下锦衣侯的位置就真得由谢止炀继承了。 “真的要走?”季成昀看向慕昉南,谢止安打趣道:“你那新府不是刚建好?没住过就要走啊?” “要走,留在天启没意思。”慕昉南挑眉,又回头看向谢止安:“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到啊,你管那么多干嘛。” “也是。”谢止安自讨没趣,不再说他了。 季成昀如今穿着龙袍倒真有几分皇帝的样子了:“朕如今特许你只需守孝一年,秦王,届时你成婚朕是一定会去的。” “我也去。” 慕昉南皱眉:“你们怎么去,好好留天启干活吧。” 季成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几天批阅奏折的确辛苦得很。他一边心想定要改良内阁一边笑嘻嘻:“啊,到时候朕刚好要去视察边境!” “臣负责保护皇上。”谢止安一脸正经。 慕昉南额角抽了抽,“你们俩还是快点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吧,尤其是皇上您。” 季成昀觉得自己的心口又被插了一刀。 “你.好.恶毒……” 慕昉南得意地往外走,刚好碰上了发小谢止炀。得知自己可能要继承爵位,而且发小还要离开天启后的谢止炀哭得鬼哭狼嚎:“阿南你怎么狠心抛下兄弟啊!我不懂朝政啊!” 他只想赚钱啊! 第156章 慕昉南面色复杂:“放心吧,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不适合参政,没人会逼你的。” 南盛朝廷还没有缺人缺到这种程度。 “你走了,以后你的庄子怎么办啊?呜呜哇……”慕昉南看他那个熊样,叹了口气:“我走后庄子归你,给我留一成分红就行了。” 谢止炀立即破涕为笑,“那没事了!” 慕昉南一边嫌弃却一边露出一丝笑容:“见财忘友的家伙。” “祝你郡主百年好合!”谢止炀扔下祝福,看见不远处程娘子过来了,飞快地跑了:“我去追寻我的幸福了!” 许卿南这边也叙旧叙得差不多了,她看着正朝她走来的慕昉南,两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登基大典结束后,他们就要启程离开了。 当天早上,季景岚忽然带着阿柿找到他们,“介不介意再带上我们?” 许卿南有些震惊:“您不是已受封宁王了吗,这是要跟我们去北境?” 季景岚笑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待在天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正好也想四处走走。” 说着揉揉阿柿的头,阿柿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对新旅途的向往。 “第一站我们就想着借顺风车去北境,你们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许卿南真是求之不得,毕竟慕昉南身子还未好全,刚到那边怕不适应的话,有季景岚照应着总是好的。 阿柿见郡主点头了,十分开心地去找陶竹玩去了,陶竹比他大两岁但俩小孩很玩得来。 只是可怜荆白又要多带一个小霸王玩了。 一开始决定要走的时候,在许卿南问之前陶梨花便先表了自己的心:“梨花同郡主说过,梨花受了郡主的恩,往后无论郡主去哪儿梨花都愿意跟着您!” 许卿南感动得落下了眼泪,主仆二人拥在了一起。 真到要离开的时候,竟要用二十多辆马车,整个车队蔚为壮观。加上来送别的特别多,一一告别也堪称是声势浩大。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皇帝季成昀也是特派了一支军队全程护卫。 马车驶出天启城城门的那一刻,许卿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城门。 一开始来到天启城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三个人。她,桃夭,虞之鹤。 如今离开时多了这么多人,当初的却只剩她一个。 慕昉南似乎是看得出来她在伤感些什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住她。 无需言语,只是想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抵达北境幽州的那一天,天气十分晴朗。幽州已经覆了一层薄雪,没见过雪的天启人心中都有种隐隐的新奇感。 回家的路线越来越清晰,许卿南的心愈发激动起来。 “阿南,谢谢你。”她握住慕昉南的手,二人十指紧扣,给予对方温暖的力量。 “是我该谢你。” 能遇见许卿南,是上天给慕昉南最大的礼物。 马车缓缓停住,一座恢宏大气的灰色宅院矗立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镇北侯府,曾经是许卿南和她爷爷的家。 以后,也是他们共同的新的家府。 李赋快步下车,站在门口前往右走三步,在做好标记的地方挖出来一个匣子。 许卿南当时交给他让他埋好,今日总归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卿南,去打开吧。” 慕昉南看她有些紧张,轻声温柔地鼓励她。 许卿南冲他坚定点头,深呼吸后稳步走向大门。 钥匙插进锁孔里发出轻微但清脆的响声,就像击开她心中迷雾的一块飞石怦然砸中了她。 锁开了,她推开大门,面前的一切都还是很熟悉: “我回来了。” 如李赋先前所说,宅院里损坏了不少东西,不过好在他们人多,快递整理修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王有福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圆滚滚的,大声招呼下人和士兵们帮忙修整宅院,俩小孩拉着荆白打雪仗去了。梨花和檀筝带着侍女一块去打扫卧房。 季景岚说暂时太杂乱了,不肯从马车上下来,顺便围观荆白带领小孩军围攻甲一甲英。 李赋领着许卿南他们往后院走,这里的桃花树在没人浇溉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开花了。 李赋指着一块小碑告诉她,这片被桃花花瓣覆盖的土地,就是桃夭的长眠之所。 许卿南眼眶全红了,只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桃夭……我们回来了。” 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都回家了。 许卿南无力地瘫软下去,被慕昉南及时地牢牢抱住怀里。 “回家了,回家了…没事的。”慕昉南见过那侍女死时许卿南崩溃的样子,于她而言,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 二人紧紧相拥,一旁李赋默默地拿出怀里的弹弓。 其实,他也很想很想桃夭。 总之他们就这样住下了,一开始当然有些鸡飞狗跳的小事,但很快就能处理好。 北境人烟稀少,王有福却能在镇上遇到一个女屠户并同她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地成了婚。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季景岚总是神出鬼没地去找药材,不过在他的帮助下慕昉南真的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第157章 许卿南也得以兑现她的诺言,带他去骑马射箭。 奔驰在北境夏日的草原上,没有闲杂人等的打扰,没有烦心的政务琐事,此刻他们尽情地享受着马背上的自由。 无数次幻想终于成为了现实,许卿南熟练地拉开弓射下一只大雁。 但凡是她擅长的东西,许卿南是不吝啬于向慕昉南炫耀人:“阿南你看!” 她下马拎起那只大雁,开心地朝他大喊。慕昉南看她明艳的笑颜,心下一动,骑马过去伸出手拦腰把人抱了上来。 “啊!阿南!”大雁自然脱手掉在了原地,她娇嗔一句,慕昉南猛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没关系,你的马会帮你看着它的。” 二人同骑,驰骋在无尽广袤的原野上。 好一会儿后他们回到大雁旁慢慢停下,慕昉南却拦住了她要下马的动作。 他的手略显霸道地将许卿南的脸侧向他这边,自己则扭头过去吻住了她。 骏马不自觉地走了两步,二人的吻逐渐加深,深情又缱绻,难舍难分。 良久后二人分开,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余晖落在他们身上,一路延伸到他们回家的方向。 一年孝期很快就过去了,全府上下又开始忙一件大事——慕昉南和许卿南的大婚之礼。 为此,季成昀特将内务府绣娘绣好的礼服连带着一批内务府的帮手都送了过来。 大婚当天,不仅皇帝季成昀他们来了,其余的亲胖好友也特地从各地赶到了北境。 但仪式并不复杂,像许卿南要求的那样,她没有盖盖头,是自己从房门走出来,一路走到了慕昉南的身边。慕昉南亦不是在院门等,而是一并上前迎她。 二人拜了天地,高堂便拜了季景岚和许昌黎他们的牌位。 许卿南在心里告诉父母和祖父,她相信身旁的这个男人,就是她最好的伴侣。 夫妻对拜,礼成。 婚礼虽然仪式简单,但其他地方都是精细得不得了,排场上是够隆重的了。 许卿南和慕昉南一起给宾客敬酒,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客人喝酒他俩喝茶。 大家玩得尽兴开心后,今日的这对新婚夫妇才得以沐浴歇息。 等两人都换了睡衣许卿南才想起他们还没有喝合卺酒,慕昉南笑了笑,“那就现在喝。” 不过他们最后喝的还是茶。 茶喝多了,就有一个问题:他们都睡不着。 两个人都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了,其实有的事彼此都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了该怎么做,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许卿南先开口,但是又卡住了。 “我觉得……”慕昉南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往下了。 就在他们想要不要就这么算了的时候,慕昉南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本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许卿南也被吸引了目光,二人凑在一起翻看,看到第一页画面上那交缠的…… 两个人就全部红了脸,然后不约而同的对视。 慕昉南已经来不及在心里痛骂到底是皇帝还是老王还是谁放的这本东西,但他知道,此刻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许卿南心跳的很快,感受着男人的手顺着她的发丝摁着她脖颈,两人就这么拥吻在一起。 第一次,她忍不住开始回应,感觉头脑里变成了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她忍痛咬住慕昉南的肩膀,留下一个清晰的牙齿印。 如同汪洋中的两片浮萍,二人只能相互抱紧彼此,共同浮沉。 直至被浪花推至极点。 醒来的时间,他们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忍不住地笑。 慕昉南眷恋地吻她的额头,许卿南也轻柔地回应。 走出房门的时间,院中缓缓飘落飞雪。 无论慕昉南已经见过多少次雪,但每次天空下雪时,他都会忍不住走出去观赏。 他接过一片雪花,因着他的体温,掌中的雪花转瞬即逝。 许卿南走过来,他忽然好奇地同她说:“听说世上的雪花不尽相同。” “也许也有一样的。” 慕昉南莫名其妙地伤感:“但是雪花很快就会消失,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一样的那个。” 许卿南不知道他这古怪的小脾气是怎么出来的,她温柔地捧住他的脸:“但你已经找到了。” “你是阿南,我也是阿南。”许卿南踮脚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这世上的两个阿南都找到对方了。” 慕昉南看着她,眼底无限温柔。良久,他轻轻将人揽入怀里:“以后,阿南永远陪着阿南。” 谁都不会再孤单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