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RVIVORS生还者们》 第1章 山河崩朽之雨·一 “噔噔噔——” 楼下急促的脚步声飞速逼近。 那些东西要上来了! 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输送到全身的每一块肌肉,让最近没怎么运动过的李光启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他飞扑向铁质的楼层门,身影被昏暗的楼道灯光拽得模糊。 三两步到了门跟前,李光启深吸一口气将门往前甩去…… “哐——” 门锁没有如预期那样契合进锁孔,而是挤到了一只有些瘦的手,戛然而止。 李光启心中咯噔了一下。 已经上来了? 顾不上害怕,本能冒出的一股狠劲再一次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两只手都搭在门上,狠狠往外推了过去。 “哐!” “啊!” 回应李光启的是一声有些压抑的惨叫。手的主人也算硬气,这么重的冲击居然还能忍住。 等等,它们似乎发不出人声? 李光启拉开了一条缝,于是门那头一头蔚蓝色的头发映入眼帘。借着微弱的楼道光,凌乱蓝发下深邃的灰瞳焕发出质朴的光芒,冲击着李光启记忆的闸门。 他是…… 楼下飘上来的哀嚎声与凌乱的脚步声一遍一遍冲击着耳膜。 没空多想,李光启让开了身子;小青年迅速地钻入门这头,飞速转上了锁。 锁机入孔的刹那,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声控灯熄灭了,令人安心的黑暗重新合拢过来。 “你后面还有没有人了?” “有,没……没有活人了。” 其实李光启知道这纯属废话,就算还有人,再开门也来不及救了。 “没事,它们应该不会……” “咚!” 话音未落,猛烈的冲击从外顶在门上。 李光启的双瞳骤然睁大——那已经生了锈的锁机在猛烈的撞击下发生明显的形变。 “咚!” 又是一撞,这次直接将上了年岁的锁机整个从门上撞得脱落下来! 李光启和小青年连忙一起将门顶住。门外的东西力气却是极大,顶着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落入下风。 透过半开启的门缝,李光启看到了它的样子,那似乎是个男人…… 诡异的是,他的双目是血红的,两只眼球上密密麻麻的血丝几乎将眼睛整个铺成红色,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他的嘴也张裂开一个极不正常的弧度,哪怕咬不到也还是像机械一样不知疲倦地咬合着,哪怕牙齿已经嚼碎也还是不停地咬合着。 最诡异的是那张脸上分布着的三道隐约可见的抓痕——抓痕附近全部溃烂,又向外延展出发黑的经络,像线虫,又像诡异的树根,一直游走到他的大脑…… 这哪是啥感染者,这踏马是活见鬼了! “嗷!嗷!” 它如同一只疯牛般疯狂地往里挤。一阵一阵的冲击如同强有力的潮汐,几乎把两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 “振作起来……我们都得活下去!” 李光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与此同时,他也不断调整身体的角度,在使劲往前靠的同时用另一只手不断去够堆在墙边的几根粗水管——这是赵叔前些阵子换下来的,是镀锌钢管。 将门顶上,然后用钢管插在两把手间。这是目前的唯一解! 也许是听了这话振奋起来,也许是本能反应,小青年也绷住气,使足全身气力往外发力。他虽然瘦,力气却并不小,甚至有着优秀的发力技巧,李光启明显地感觉到了压力减轻一大截。 可门还是无法关上——门外的家伙已经把半只手塞进了门缝! 钢管近在眼前,但就是无法抓倒,仿佛指尖与锁链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壁障…… “扑——” 手上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痛感。 目光循着痛感而去,门外感染者的手猛然上扬,抠在李光启扶门的手背上。 脑袋嗡地一下陷入了空白。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涌入脑海…… …… 数小时前。 阴云如同巨崖,碾向群山环绕的雄泽市。 大大小小的车辆在公路上忙碌,为城市供给着血液。市区如同巨石下的蚁窝,随处可见渺小的热闹。 “师傅!别关门啊师傅!我也要上车!” 公交马上开动,追在公交后的李光启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把手里的奶粉扔出去卡住前门。 这个点只有这一辆203,错过就得再等十几分钟。李光启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在珠宝店磨蹭了! 好不容易挤到了公交车跟前。 司机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皱起的眉头拧成一团麻花般的疙瘩。口罩吸饱了汗黏在他的脸上,褶皱与满脸的皱纹神奇地融合在一起。 门还是敞开了。 李光启忙侧身跳上车,掏出口罩,很自然地将胸口往扫描机跟前一贴。 “嘀!月票卡!” “嗡——” …… 李光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上了车。 人倒也没有想的那么多,估计是新一轮防疫令的发布,高峰期坐公交的人也少了。 一边想着今晚的更新,他极力向有扶手的地方靠近过去…… “嗤——” 刚开没多久就是一个急停。李光启顿时重心不稳,险些没把奶粉从胳肢窝底下挤出去。 “哥们,我来吧。” 肘间的重量倏然一轻,再一扭头,奶粉正在自己跟前悬浮着——再往下一看,是一个矮胖矮胖的男子正笑眯眯地替他拿着奶粉。 “谢了兄弟!” …… “嗡——嗡——” 这……大事不好。 “嗡——嗡——” …… 李光启犹豫片刻,还是从腰间摸索出了正在哆嗦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他一块跟着哆嗦的脸。 接还是不接?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悄然滑过。李光启还是抱着必死的心,按下了接听键…… “光启!走到哪啦?怎么这么慢!” 刚一接通电话,那一头的女子便给了他一记下马威。隔着屏幕,李光启都能感觉到那溢散的腾腾杀气。 接的时候手一哆嗦开了免提,周围的乘客听到这河东狮吼的神威,一个个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啊,哈,我已经买上奶粉了,正在赶正在赶……” “哼!五分钟赶过来啊,我在十字路口的那个超市呢。” “什么?五,五分钟?” “挂了挂了,多一秒你试试。” “嘟——” 李光启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将手机塞回了裤兜。 五分钟,下一站就下车,从街上跑过去……应该来得及。 “兄弟,出来给孩子买奶粉啊?”那胖子倒了个手抓住扶手,将奶粉用左胳膊夹住,一边低着头问道。 “是啊,明明才怀了仨月,非说要先替宝宝尝尝哪款喝起来得劲……” 李光启边说打量着他——戴副黑框眼镜,扁鼻子,圆眼,没下巴,似个牛蛙一样,看上去就很憨厚老实。 李光启不再好意思继续让人家拿着,从他怀中接过了奶粉。 到了车流高峰区路段,车稍稍多了起来。公交车一停一顿地前进着,时不时高声鸣笛,声音煞是惹人躁。车外的街景也在视野中一停一顿地流动,像卡顿的电影。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兄弟,看这个牌子,这奶粉不便宜吧?”胖子拿胳膊肘碰了碰李光启。 “确实,得小两百呢。这还是最后几罐,可亏我手快。” “小两百?我老婆上礼拜买的时候才一百四十多!” “这么坑!该死的,这才两天的疫情物价就抬这么高……” 忽地,雨燕一样的全黑特警运输车电似地剪过,拖着红与蓝的光绸驶远了。 两人被警灯晃得直眨眼睛,想揉,却又腾不开手。好容易睁开了眼,却还是有条模糊的黑影在视野里晃悠。 “嚯,又是警车,今儿起码见过十多辆警车了!”胖子眯着眼,嘟囔着。 “嗯……我怎么感觉要出大事呢。那次扫黑和什么狼组打枪战都没这么多警车。”李光启也皱皱眉。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安生……回头得多买点生活用品!” 回答疑惑的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年的流感……到底是什么情况? “总工会,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伴随着柔美的电子音,后门缓缓开启。 “我下了,再见。” “慢走啊伙计!” 李光启抱起奶粉,小跑着下了车。 车外也满满围着被焦虑所奴役的形形色色的面孔,被五光十色的绚烂的灯火褪去了本来的颜色,在飘忽的雨中拥挤着,攒动着…… 雨越下越大。 先前是淅淅沥沥的雨丝,现在已然成了豆大的雨粒,一颗接一颗地砸在脸上。 穿梭于络绎不绝的人群,扫过那一双双眼睛,李光启最终还是在商店门口找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何津。 何津有着水汪汪的眼睛,清秀的脸蛋刚好配上利落的短发,显得充满元气。 宽大的墨绿色风衣也完美掩盖住了略微隆起的肚子,没有破坏年轻女性的美感——虽然电话里吼起来很吓人,看起来至少还是人畜无害的! 她也看见自己了,她也冲自己一个劲地招手。 忽然,何津眼睛一眯,在李光启后脚踏入商店的一刹那将他的耳朵揪住,然后拉,扯,拽…… “光启啊光启,你说你这么大个人要是丢了我可怎么整啊……让你买个奶粉都磨磨蹭蹭!难不成背着我偷吃奶粉吗?” “老婆大人,给你的!” 她还想继续发威,李光启却将一串五光十色的项链塞到了她的面前;他微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耳垂被蹂躏而露出半点怒色……也不敢露出来。 “这是……” 何津愣住了。 她松开了揪着李光启耳朵的右手,怔怔地,将这串项链接过,捧起。白银细丝相连接的链条触在皮肤上,凉凉的,很舒服。 在链条连接处,是一颗闪亮的深红色翡翠,很鲜艳,在超市节能灯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微光。这颗翡翠嵌在黄金的底座上,色差对比更是将其独特的光泽凸显得淋漓尽致。 再仔细看那黄金底座,赫然是一只昂首的金鸡。 “不用观察啦,‘国之心——红’,今年特别款的。你之前看到一直惦记着,我平时工作忙也没多少时间出小区。这不,今天机会就来了,正好给你……” “讨厌!又瞎花钱!” 何津小声嘀咕着,一把扎进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搂住。李光启也笑着抱住她小小的身体。 “其实也没什么,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使劲攒一攒呗!人过得再艰难,也总归是高于动物的,总要有一些生存之外的内容,不然怎么能称之为生活呢?以后有钱了,那个系列的其它四种颜色的项链也都买给你。” 李光启轻抚她的小脑袋,她的发香顺着手指,溜进鼻尖。 “不要,我可不想被人以为是拜金的女人。” 何津轻轻换了个角度,侧枕在他的怀中,微笑着。 “我得到红色就很满足了,你不在的时候,它就能替你陪着我。你只需要再买蓝黄白黑的手工纸,然后我就把剩下的几款设计成小人,做成纸雕。 一个放到你的电脑桌旁边的书架上,一个放到你床头柜上,一个放到客厅,一个做成微型的,塑封好,再做成钥匙串。这样我也能无时不刻陪着你了。” 超市里市民也沉浸在这短暂温馨的气氛中,纷纷露出暖意的笑容——温暖的事情总会传染的…… 突然,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搭在李光启的肩头,似一把铁钳,竟捏得他生疼。 这不是…… 李光启忙惊喜地扭过头去。 果不其然,那浓眉和两把大砍刀似的,老亲切了;还有那帽上银白色的警徽,反着银光,像夜里的北极星,让人充满安全感。 “娄厉哥好!” 怀中的何津也感觉到这只手的力量,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 警察叹了口气,又半开玩笑地捶了李光启一下:“怎么,见着你厉哥都不打招呼了?看看弟妹多懂事。看看你,二愣子一个!” “话说,厉哥,你咋在超市里呢?” “咋,你区区码字奴的都有时间放风,我堂堂人民警察怎么就不能放半天假啊?” 娄厉一把将他搂住,微微斜了斜眼睛:“关于用我做男二号的建议,你,你考虑得怎么样呢?你答应今天就加更的!我十一张票可是全塞给你了!” “啊呀,这个嘛,啧啧啧……” 李光启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您看我这胳膊一到雨天就犯困,这两天怕是不能……哎呦我去!” “嘘。” 感觉到肩膀上的手骤然一紧,李光启吓得刚要叫唤,却先被娄厉的嘘声制止。 循着娄厉的目光看去,李光启很快明白了娄厉的意思—— 他指的是不远处方便面货架处的一个小青年。 看上去不大,最多十六七的样子,个子稍矮了些。 他衣衫褴褛,裤子上破了一片——那不是潮,那是真的破烂,透过裤子破损的边缘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结了痂的疤痕和没结痂的伤口。 还有他那一头蓝发,也是脏兮兮的,李光启是凭借几缕尚能辨识出蔚蓝色的发丝才认识到那是蓝发。 这样的一个小青年,在明亮整洁的超市里显得格外扎眼,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总会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他的身上。 他的手伸向货架最上方的包装鲜亮的一桶半,却又在半空犹豫着止住,似花栗鼠一般警惕地左顾右盼。人群大都挤在门口的屏幕跟前看羽毛球赛的直播或者在大门口等雨,没有人注意到他。 似乎察觉到这一点,他的喉结在消瘦的喉咙里上下滑动了两下。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准备下手了。 娄厉不动声色地向他一点一点靠近;何津也注意到了,她飞快地将李光启的脑袋拉到嘴边,向他说了些什么…… 时间在最后一个千分之一秒定格。 小青年伸向桶面的手骤然止住,他迅捷地转过头去,同时身子往后退却,飞快和来者拉开了距离。 进入视野的是一只大手——此刻它正被另一只大手握着,在半空中被截停下来。 娄厉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李光启,嘴角上下抽动,人中附近的小胡子也跟着抽动。 李光启冲他微微摇摇头。他将娄厉的手拿开,独自上前,站在娄厉和小青年的中间。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人群依旧沉浸在羽毛球男单旷世对决的酣畅淋漓之中。 他看着小青年,小青年也看着他,他们的目光于灯下静默地交换着,溶解着,反应着。 他居然是灰色的眼珠?还有蓝头发…… “孩子,你饿吗?”李光启轻声问着。 小青年微微一怔,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刀子抵在李光启的喉咙上。他飞速地打量着李光启上下,又将头扭开,似乎是不愿与他的目光相对…… “咕——” 诚实的身体最终还是出卖了他。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光启也点了点头,替他从货架上拿下了那桶被他盯了五分钟的泡面,放在小青年怀里,又摸出一张有些皱了的十块,也递到他跟前。 小青年有些难以置信。他又重新抬起头来,目光中多了些别的色彩。 李光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手落到他肩头上的那一刻,掌心传来一阵触电般的颤抖,又很快归于平静。 “谁都会遇到困难,挺过去就好了。但以后有困难要寻求帮助,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 小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紧捏着那张十块捧在跟前,微微点了点头。他快步走到收银台跟前,结了账,把剩下的零钱都装进口袋,又搂起泡面,消失在超市外的雨中。 “谢谢您。” 等李光启走过收银台跟前时,穿着淡粉色制服的年轻姑娘微微出了口气,小声地冲他笑了笑,“早就看到那个孩子了,看他的样子也有点难受,但我只是收银员,所以……总之谢谢您能帮助他。” “小事,小事,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 雨停了。 “不是我说,一个社会败类你还救他干啥?你帮完他,他可是连谢谢都没说就溜了!” 一路上,娄厉可算是发尽了火,几乎想将李光启一口吞下去,脸上气出来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几个大字。 “你这回帮他一把,下回呢?他又祸祸别人呢?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这样做不就是小说里那啥……‘圣母’吗?” “好啦娄厉哥哥,不要再说他了啦,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见李光启让吼得脑袋都缩进了领子里,何津不禁笑出了声,替李光启救场。娄厉虽然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但眉头还是明显舒开了——面对何津,他向来都是生不起气来的。 “行行行,你们小俩口就知道统一战线欺负我!” “厉哥啊,他这个样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也经历过那种滋味的……反正就是有点感同身受才那么做吧。” 李光启有些抱歉地又笑了笑:“而且也就是个小忙,也没什么亏的地方。没准他是什么落魄的大人物,以后还会回来报答我呢!哈哈哈……” “得得得,你真当你是小说主角啊,还落魄的大人物。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帮助吗?是牢子,牢里面才有舒适的住所、免费的饭菜、统一的制服和凉快的发型,这么可怜的人让他去蹲牢子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拿桶泡面也会进牢子吗……” 没等他说完,娄厉使劲瞪了李光启一眼,又将随身带着的手铐冲李光启晃了晃。 “那你算个包庇!你要不要先体验体验!” “别了别了,小弟知错了……” 睿荆小区已经可以看到了。 这片小区以皇城的风格修建,楼层最高处的金黄色琉璃瓦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区门口就是一溜店铺,属小二楼的饭店最火爆,现在雨停了,又在街道上拉出一溜桌椅,招待过往的食客…… 眼看着就要进小区,娄厉忽地停下,摸出了兜里的手机。 “靠,紧急集结,又是有关这次流感的!今晚的小马宝莉估计没戏了……你们小俩口注意点,早点回吧!” “厉哥再见!” 李光启并不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眼…… 第2章 山河崩朽之雨·二 太阳隐去于山腰之下。 一进家门,何津便似只敏捷的仓鼠一把扑在沙发上,吓得李光启直抿嘴——怀孕了还这么不小心,何津果然是个新手妈妈。好在才仨月,倒也没什么。 眨眼的功夫,何津已经飞速换好宽松的睡衣,又摸索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李光启也已将大衣挂回了衣架,坐在窗边藤椅上修养生息。 这是为数不多两个人有空“慢下来”的时光。 今天的夜景也很美…… “光启!你,你快过来看一下!” 突然,何津略带惊恐的语气让李光启好不容易出来的诗意顿时全无。 “咋啦老婆?” 循着何津的目光,李光启将头扭向了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 屏幕上,仪容端正的主持人今天也有了一丝紧张,额头上甚至在渗着细汗,在演播室灯下亮晶晶地闪着,格外显眼。 “近来,我国各地区持续发生降水,流感入侵趋势更加激烈,预计感染人数增长速度将会进一步加快。以下插播最高防疫委紧急通知:部分感染者会对他人呈现出攻击性,并且感染者本身也具有传染性,血液、体液均会造成传播。目前仍未找到有效治疗方法。紧急预案从今日起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实施,目前已有二十一个省进入一级响应状态,请大家尽量备足生活物资,减少外出……” 攻击性……和传染性。 听到这两个字眼,李光启心中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经常拿出来写的丧尸啊?” 何津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使她更像仓鼠了。 李光启乐了,这傻姑娘还真信这个!何津比自己大了小一岁,胆子却比自己小了不止一倍! “没事啦,这种东西已经被我们写过百十来次了。你看,有很多疾病都有攻击性和传染性,但终归到底也都有突出的弱点嘛!一次流感而已,就算真的是丧尸,我也会永远保护你的!” “嗯嗯!” 何津使劲点点头。 “嗨,别害怕了。走,先和爸妈他们视频一下,报个平……” “轰!” 忽地,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炸碎整个小区的静谧。李光启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目光已经被拽向了小区门口的方向。 他行至窗户跟前。 小区门口,冲天大火滚滚而起,在街头燃烧着,咆哮着,化作一头冲天的火龙,喷吐出遮星蔽月的烟雾。 五层楼并不算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现场。 是小区附近的那家饭店,或许是因为操作不当,或许是因为设备老化,它在一瞬悍然的爆炸后燃烧起来——在窗前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 李光启有些惊讶,这是他经历过的离自己最近的一次火灾。门口的饭店规模不算很小,这样的火恐怕一时半会控制不住的。 好在消防站就在这附近,尖锐的火警声长鸣,身穿鲜红制服的消防员已经来到了火灾现场,有序组织群众撤离…… 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彻底合不拢嘴。 火中竟蹿出数个身上燃着火苗的怪人——那迅猛的速度不像重度烧伤的伤员,更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猎豹。 他们将离得最近的一名消防员扑倒,把那一张又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凑上去…… 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喷出来了。 那,那是在咬? 更远处的街道也传出阵阵嘶吼与哀嚎。 只是眼前,市区都发生了普遍状况! 虽然之前也都有过零星的传言……可是从未像今天这样普遍和惨烈。 别,别害怕……流感,是流感。 李光启在心底极力地自我安慰着,患者有些攻击性而已,没有多可怕的——至少,自己和何津都在小区里,应该很安全。 消防员们似乎也已接收过有关通知,马上转变任务——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对准了那些扑向市民的感染者。 被呼啸的水柱击中的感染者直接瘫倒在地,抽搐着,再次爬起;更有甚者因为本就已经被过度灼烧的缘故,身子直接裂成了两截,却依旧在地上抽搐着,扭曲着,挣扎着,如被掐断的蠕虫…… 其余消防员也迅速拉开防线,组织市民加速撤离现场。惊魂未定的几名市民也赶忙和火场拉开距离,生怕那些怪物靠近。 再远处的市中心,零星的枪声也变得密集,那应该是警方在就地击毙失去控制的感染者。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刚刚那名脖颈几乎被啃断的消防员竟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站起,又冲向距离最近的另外一名消防员,他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脸颊上,重复着先前感染者血腥的动作。 这距离他脖颈被咬只有不到一分钟的间隔! 刚刚因为高压水枪躲过一劫的蓝裙女孩已经完全六神无主——她在火灾前逃离饭店时崴了脚,原本想跑向面前的消防员寻求帮助,救救火场里的男朋友。看到对方被另一个消防员啃咬,她猛然一慌,想掉头,却跌坐在水坑里。 被咬的消防员极力挣脱,可对方却依旧如同水蛭一般挂在他的脸上,吮吸着,撕扯着,牙齿嵌入得更深…… 唰—— 一大块肉被扯下,粘带着半张血淋淋的脸皮。 黯淡的灯光在那被感染的消防员眼中回旋,它将目光投向了瘫坐在不远处的年轻女孩。 它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喉中发出干枯的吼声。 她使劲地向后撤,却因为脚崴,几次想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被感染的消防员迅如豺狼,向她扑去…… 李光启一把伸手扯过窗帘,脑中还在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那血腥的场面。 脖子上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滑……自己在冒汗。 “哒哒哒——” 不知道在哪条街上,步枪的齐射开始代替手枪的点射。 “嘟嘟嘟!” 手机铃声比枪声都更加急促。 李光启忙从兜里摸索出手机,过度紧张竟至于他几次三番都差点将手机甩出去。总算是端稳了手机,看来电人的名字——是娄厉! “喂?光启,你现在在家吗?” 那头娄厉的声音明显非常焦急,阵阵密集的枪声更是几乎要盖过他的嗓音。再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大声嘶吼。 “我,我在!厉哥你还好吧?外面……” “听我说!五分钟前,全国范围内已经有两百多个市……现在我们全部被抽调出去组织防线掩护市民撤离了,我马上就下车。你保护好何津,千万别出门!”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强迫浑身上下几十兆亿个陷入了恐惧的细胞重归镇静。 李光启强力克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吐露出几分畏惧:“外面那么危险,厉哥你……” “横竖都是死!但我不去,市民一定会先死!你们保护好自己!” “通话已结束。” 李光启知道,自己与何津已经全面陷入了生存时刻。窗外便是地狱,人吃人的地狱。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浑身发抖,上下衣襟都被冷汗浸湿。 毕竟是个正常人,就算看再多的小说……可谁在有生之年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火场附近已聚起黑压压的感染者,它们冲入毫无防备的小区。 人类在面对突然的危机时会有三种本能反应:静止不动、逃跑、防卫。这其中,逃跑是最佳,也是绝大部分时候生还率最高的选择——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选项。 总不能等死。 一层只有两户,隔壁与自己亲如父子的赵叔这个时间点肯定在家里呆着,暂时不用担心,目前的重点是对外防御。 自己家的门是木门,抵挡不了太强的冲击,去年忘带钥匙找楼上的大哥两个人撞了几下就撞掉了——只有专门用于防御火场爆燃的铁质楼层门可以提供足够的保护。 没有器械,楼道平台的狭小空间是不足以通过人力的累积来破坏这种门的。 看一眼电梯,电梯还在三楼,好像被按到一楼去了,停靠在自己这一层的可能性只有十二分之一…… 赌一把,现在顾本层的楼门! “光启,要……要紧吗?” “何津!你先进里屋把门反锁好!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李光启撂下一句话,关上家门冲了出去…… …… 一颗鲜亮的血珠从手背的划痕处冒出。 时间的维度仿佛被剥夺,世界进入某种了固态,连呼出去的浊气凝结在半空,气流转动的纹路清晰可见。 所有声音仿佛都消失不见,只有一种炸响的虚无声——仿佛身处最深的海底,头顶的海水全部蒸发,然后周围巨量的海水又以山崩之势缓缓合拢过来…… “哐——” “歪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甩门如同落雷般响起,将陷入了凝固的一切击碎。 紧接着,一抹黯淡的亮光擦着李光启的鼻尖,如势不可挡的长矛戳向门外…… 它不偏不倚地从门缝穿出,正好扎在门外感染者的眉心处。长木杆是钝的,但在使用者的手中爆发出了足够强的冲击力。 感染者受了这一记猛击,失去重心,向后仰倒,直接一个踩空摔下了楼道。 作用于两人身上许久的强大压力骤然消失。待木棍抽回,李光启马上将防火门哐当关紧,将身体抵在门上。手快的小青年立即心领神会,捡起墙边的镀锌钢管,将它使劲插入把手间…… “嗷嗷!” “咚!咚!咚!” 关门的瞬间,脚步声递进到了门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沉重的撞击的敲打。戚卫光没有停手,又把剩下几根水管也塞了上去,直到门把手间的空间被填满为止。 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楼道里的灯反反复复亮了一遭又一遭…… 门外是癫狂的嘶吼,门里是坟一样的死寂。 李光启没有心思道谢,没有心思注意外界的动静——只是愣在原地,脑中反复推演着那些可怕的后果。另外两人依旧保持着戒备紧盯大门,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 要告诉他们吗? 李光启的喉结上下蠕动着,不住地发着抖,在心底作艰难的抉择。 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地暴汗,几秒的功夫就湿透了他浑身的衣襟。 殷红的血珠在黑暗中闪烁着,如一颗妖艳的宝石,又像女妖的眼珠,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 门外的感染者依旧在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捶打着铁门,如同地狱的招魂鼓。 那个感染者脸上的伤痕,以及伤痕附近变得溃烂的发黑的血肉,都在脑中挥之不去…… 真的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嗷嗷嗷!” 灯灭了。 …… “嗷嗷!” 灯又亮起。 …… 李光启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病毒的终审判决。 伤口没有扩大,也没有腐烂,只是静静地保持着原本的样子——甚至连血都止住了。 愈合了? 还记得刚刚那个感染者的样子——感染了病毒的伤口应该都会连片发黑,愈合不了,然后病情会快速恶化,顺着血管入脑。 而自己却没有继续出血,伤口也没有发生溃烂和恶化。 门外的捶打声和嘶吼声也逐渐停息;再看一眼电梯,停在二楼后不再有运动的迹象…… 呼,没事了,没事了。 李光启长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如热化了的橡皮,顺着墙哧溜一下滑坐在地上。 可能是刚刚那一下正好没有病毒渗入,才让自己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如果刚才是它的牙咬到了自己,那可能就真的玩完了。 “赵叔,多亏你出来一棍子把那东西捅出去,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光启才回想起来刚刚九死一生的场面,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又冲救场的老人连连道谢。 救场的人他认识,是住隔壁的赵国强,小时候习过一点武,后来当过兵,自卫反击战杀过敌,退役后在警局工作,近两年才因为关节的积伤退休。 娄厉是他的开门大弟子,李光启叫他赵叔。 早年写作无助时,他主动伸出援手让李光启寄居篱下,只让交着低得吓人的租金。后来有了转机,李光启便买下了赵国强隔壁搬空的房子住了下来。俩邻居向来亲如一家。 赵国强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也跟着一起弯曲:“要不是隔三差五带你出去锻炼,你交代得更快。” “嗨,还是您老奸巨……啊不,老谋深算!” 又沉默了片刻。 “那个小伙子,你也说句话吧。” 李光启将头扭向了一旁沉默的小青年。显然,刚才的一系列动作也让他有些体力透支,他正蹲在墙角,微微地喘着气。 “你们见过?” 出身军营的赵国强语气稍显冷淡,他对这些不学好染发的小青年并不是很待见。 “啊,是,今天在超市里避雨见过一面……孩子,你家在哪?等外面安全下来,我送你回去吧。” 李光启见他蹲着不起来,便俯下身子,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问道。 他并不讨厌这个孩子。相反,对方刚才没有被吓破胆子,者乘人之危,而是选择和他一起应对,这让他很欣赏。 如果没有他,估计赵国强救场前自己就会先玩完。 此刻,他的一头蔚蓝色头发经过暴雨的洗礼褪去了污垢,变得清晰明亮起来,一眼看上去很自然很舒服…… 那小青年如雷击般浑身一颤。 随即,他将头埋入胳膊肘之间,隐去那双深灰色的眼珠。 “……没家。” 楼道里的灯黑了下来,没有了光源的亮,黑暗又似水一般聚拢,没过头顶。 楼道里短暂安静了一小会儿,三个人沉在无声的暗海里,呼吸着没过身体的黑暗。 “先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末了,李光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光芒随之而来,重新填满了楼道。 小青年将头从胳膊肘中抽出,又是微微一怔,然后有些艰难地站起,靠在墙上。 枯瘦的身躯让他看上去和稻草人似的,风一吹就能掀倒。可他握紧的拳头却明显很有力,眼神也有一种尖锐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有匕首一般锋利的气场。 “戚卫光。” 他犹豫片刻,默默说道。 李光启点点头,从兜间摸索出一支墨绿色的英雄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已经有些年岁,这是一位日籍小说作家赠与他的礼物。从那时起,这支笔已经伴了他十年。 “帮个忙,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先替我保管两天。作为回报,在外面安全下来之前……先住我这里好了。” 第3章 山河崩朽之雨·三 嘶吼声、哀嚎声、零星的枪声在楼外交织成一支悲凄的血曲…… “进吧,先换了鞋。” 李光启首先进了门。戚卫光似乎是有些拘谨,只是一直攥着那只钢笔,愣在原地。 看到那双满是破口,甚至连鞋底都磨破一大片的布鞋,李光启顿时感到脖子后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用这样的脚走路,该有多疼啊…… 戚卫光换上了何津冬天穿的毛绒兔子拖鞋。 “谢,谢谢。” “不用谢,你先熟悉一下吧。” 李光启答应着,小跑着跑到房门前,有节奏地敲打着房门:“何津!出来吧,安全了。” 然而,并没有回答的声音传出,也没有听见接近的脚步。再往下一按,门把手没锁。 李光启心头一紧。 “何津?” 他甩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还顶上了书架,昏暗一片。 何津一个人正坐在床上,身子微微起伏,传出微弱的啜泣声。 她回过头,看着李光启,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灯光探入,似一只无形的手,轻抚着她的脸。 “我去,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光启,我,我好害怕!” 她终于再也没克制住自己,一把扎进了李光启的怀中。泪水缓缓淌出,将李光启的胸口整个浸湿。 李光启原本已经做好了让何津放声哭一场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何津只是用涓涓细流吐露心中的焦虑和迷茫。 李光启亦鼻子一酸,将她整个搂住。 “别哭了,你看,我没事!” “嗯嗯!你没事就好。”她使劲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眼泪更加汹涌。 “可是,可是还有爸爸妈妈他们啊!” 何津将头从他的怀中抬起,五根纤细的右手指不住地抹着眼泪,眼泪却是越抹越多,“他们都上了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又遇上这么一遭天灾,会不会,会不会……” 何津不敢说了,又将脑袋埋进李光启的怀中,只是默默地淌着泪。李光启可以感觉得到,那两只颤抖的小手揪住自己的衬衣,随着她的身体一同微微颤抖着。 房间里只剩黑暗,黑暗似潮水一般没过头顶,甚至要湮没呼吸,给人以死一般的压抑。 但那从门外透入的一缕光明,依旧很耀眼。 “别怕,这次流感侵袭的主要范围是南方省份,北方虽然也有但没这么严重。爸妈都在漾泉那边,一定会没事的!” 李光启将她搂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爸妈肯定没事的!只要我们能好好活下去,肯定还能见到他们!” 何津的眼泪止住了。眼眶中蓄着的泪水一丝一丝地蒸干,在客厅透入的光芒的照耀下,她脖颈上所佩戴的国之心放射出质感深厚的红光,又闪烁着金灿灿的微芒。这光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给予人以生的希望…… “嗯嗯!” 她用力地点点头,就像之前一样。 李光启立刻起身出了卧室,这时候一定要做足充分的防灾工作。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直奔向洗手间。一进门,他便顺手抄起洗衣机边的脸盆,另一只手快速拧转起水龙头来。 拜托啊,拜托啊。 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就相当于提前宣判了死刑! 水龙头被李光启拧得飞快,李光启的心也跟着飞快地旋转。 出水,出水啊! 老天这一次并没有再眷顾他。已经拧到底了,可愣是一滴水未出。望着那湿润的龙头口,李光启内心咯噔响了一下,手中脸盆不由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的,一滴都没有吗? 李光启心中的万丝缕绝望搅在一起,化作一根麻绳将他的脖子死死勒紧,缠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没有水,要怎么活…… “光启,在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在接水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只接了快一桶就停了。为了防止蒸发,我就用保鲜膜把桶口封住了。” 就在这时,何津从门口探出了脑袋。回头看去,她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眼角边还有些泛红。她神色中的害怕也少了许多,更多的是一种信念,要活下去的信念。 再一扭头,洗衣机边被保鲜膜封住桶口的塑料桶中俨然是将近整整一桶清澈的水。 “而且咱们本来是打算洗澡的,热水器里预热的水也有几十升。” 好,这足够挺一段时间了。 李光启激动地扶着水桶,脸上的兴奋与近乎癫狂的喜悦在水中波动。 想都没想,他回身猛亲在何津的脸上,然后将她高高举起——有些沉甸甸的,那是生命的分量。 “哈哈,真是爱死你了!” “讨厌~平时怎么不多这么亲我两下!” 何津的脸上也漾起笑容,抬手轻敲两下李光启的脑袋…… 哦,对了,还有客厅的窗帘! 想到这里,何津轻轻挣开了李光启,小跑到客厅落地窗跟前,将窗帘一把拉住。 虽然现在看好像没什么必要,但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有备无患! 她的目光顺着滑过窗帘,却落在客厅里的小蓝毛身上——他刚刚一直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和李光启。 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咦?这个是?” 何津歪了歪头,戚卫光也跟着歪了歪头,两人的动作出奇地同步,看上去居然有些可爱。 “哦!想起来啦!” 何津忽地拍了拍掌。 戚卫光有些不知所措,像炸毛的小狼一样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手中刚从茶几上拿起的书也紧紧地攥在手里,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拿着。 李光启认出了那本书,那是昨天刚买的戴朝安诗集,现在它崭新的绿色封皮被戚卫光攥得起了一层皱。 不过他并不很生气,甚至有点惊喜——混社会的小青年原来还有对诗感兴趣的。 借着客厅比较明亮的灯光,李光启也真正看清了他的脸:不像他想象中贼眉鼠眼的社会青年,戚卫光的五官非常端正,可能长久的饥饿让他瘦脱了相。一张枯黄的皮肤紧紧勒在脸颊两侧的颧骨上,才让他的面相显得有些渗人。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显得也更明亮了,这种漂亮的瞳孔是少有的。只不过……从他身上,李光启总是能嗅到一种匕首般的锋利。 “你是超市的那个孩子!” 何津眼睛一亮,脸上竟有几分惊喜。 原本担忧相处问题的李光启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何津对他也没有太多隔阂。 “嗯,他叫戚卫光。刚才在楼道里多亏有他和赵叔帮忙,我们才能脱离险境。” 戚卫光的目光中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一声“他”似乎咬得特别重。 踌躇片刻之后,他还是伸出了右手——那甚至没有擦干净尘土的右手:“你……您好。” “你好!我叫何津,你叫我姐姐也行!你的名字很好听呢,我就叫你小戚吧!” 何津友好地迎了上去,并没有如戚卫光所想的那样,拒绝这只大多数人都会拒绝的肮脏的手。他很震惊,只是感受着那温暖,细嫩,而纤细的五指与自己的五根手指彼此间合拢,随着何津的摇摆上下起伏。 “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可以啦!如果光启欺负你……告诉我,帮你收拾他!”何津冲戚卫光得意地扬扬眉毛。 李光启也配合着自己的媳妇吐了吐舌头,背过身去,将窗帘拉好…… 夜深了。零星的枪声渐渐止了,呐喊与哀嚎也渐渐停止。 原本金碧辉煌的居民楼瓦顶,笼罩上一层血色的悲凉,与废墟的破败。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李光启再三劝说,终于让何津回屋睡下,他与戚卫光对坐在窗边的两张藤椅上,透过窗帘的一点缝隙轮流守着夜。 一方面,这样他可以随时注意戚卫光的动作,好观察这个新识的房客;另一方面,如果他真地由于今天被挠的那一下发生变异什么的,戚卫光也能很快作出反应。 街上,只剩下一团又一团稠密的黑影继续晃悠着,血迹斑驳的翻倒的轿车将整条街堵塞。高楼大厦也化为钢筋水泥的尸体,在死夜中昏睡下去。 李光启一边检索着手机中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试着打过去;一边依旧好奇而紧张地端详着手背的伤口。 伤口已经愈合得基本回到原来状态了,就像所有日常中的擦伤一样。隐约留下的痂痕铺了一层月光,几乎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为什么是这个剧本? …… 如果病毒是血液传播的话,自己恰好没有接触到它的血液,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超出服务区……” 李光启有些无奈地关了手机。 照目前这个情况,手机只能当手电筒用了。等没电了,说不定也能当暗器使。 这一角只是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我用残损的手掌……” 李光启发现戚卫光很爱看书。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每次轮完班,自己总会抓紧时间赶紧打上一小会儿瞌睡,而戚卫光的双目却总是炯炯有神,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仍借着微弱的星光孜孜不倦地读着。 这会儿发掘出这样的兴趣,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光,光启哥……我可以叫你光启哥吗?” “没事,想问些什么就问吧,正好寡得慌。” 李光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不禁揉了揉饱受折磨的双眼。还好,毕竟平时也不总是早睡。 今天就当成熬夜赶稿的那些日子好了! 心里一边想着,十根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敲打起来。 戚卫光的喉结上下蠕动了蠕动,还是鼓足了勇气,将诗集送到李光启的跟前:“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这一段的‘手掌’是什么意思?” 李光启接过了书。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恍惚之间,李光启也失神地念出了声。 “写下这首诗的时候,这位诗人刚刚出狱,抗战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以手掌比喻对祖国的思念,展开想象,去摸索支离破碎的祖国。” 李光启说着,仿佛自己也沉浸在了诗中那个泣血山河的年代,双目放光:“只有那远方,民族的希望仍在不断成长。手掌最后终于摸索到了,感受到了那一角的温暖与希望尚存。于是,他将所有的力量都寄托在这只手掌上,融入民族的希望之中,融入光明的未来之中。” 大脑下意识地带动身体猛地一颤,这才让李光启回过神来。他又扭头看看戚卫光,明显也沉浸到了这首小诗中,正在那愣愣地点着头。 “那一角,就是诗人向往的祖国与家吧。” “那现在还能找到那一角吗?” 简单的一问,却问住了李光启。 还能找到那一角吗? …… 他没有急着回答,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回答。于是他拉开窗帘缝,往外看了看。 遥遥相望的另一栋楼中又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便是唯一亮着的一扇窗户前慌慌张张地跑过一个人影。 他似乎是想打开窗户,可是手掌刚搭在窗户框上,便是大片血渍溅射出来,将整扇窗染红。 “能吧……我觉得能。” 李光启下意识将目光挪开。目光升上云端,沉入漫天的星光里。 “……但世界已经变了。” 戚卫光的眼中有了一丝微漠的冰冷,似针锋一样,又缓缓流露出犀利的光。 李光启注意到这些,只是将书递还给他,继续默默守夜。 “你呢,光启哥?你有想过在接下来的世界中要怎么办吗?” “……想过吧。秩序崩溃,在求生的强烈欲望与饥饿的折磨面前,人的阴暗面会很快地爆发出来…… 但我们仍有选择的权利。 我的选择就是保护好何津,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还有你,赵叔……在这样的世界里,先保护好自己,让自己能活下去,让自己爱的人能活下去,再照顾好大家一起活下去。如果现实条件允许的话,再力所能及让更多人也能活下去……就是这样。” 两人继续轮番守夜。 黑夜渐逝,太阳缓缓撕裂长夜,升起…… 第4章 突围·一 太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到了山顶,气喘吁吁地放着光。那光白森森的,照射进那些空洞的眼眶,逼得酣睡的蛆虫四处到窜。 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同平时一样无神地走着;学校里,也依旧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这个少一条胳膊,那个缺半张脸皮,永远地在凌乱的桌椅间迷惘下去。 这个世界,似乎和昨天一模一样,又和昨天截然不同。 太阳也犯怵了,匆匆地撕了一片云彩挡在自己脸跟前,不敢再看一眼这颗诡异的星球。 “光启哥,光启哥……” 迷迷糊糊地做着半截梦,正梦见逃离一大群丧尸的追赶,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将自己硬是从噩梦里头给拽了出来。 李光启使劲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前的混沌离晰分开,浮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戚卫光啊。 他静静地蹲在自己面前,打量自己的样子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小狼狗。 身边的窗户微微启开一条缝,倒灌进一股嗖嗖的凉风紧紧地吸住洁白的窗帘。窗帘贴在窗户框上,被楼外微光照透,勾勒出窗框的轮廓,漆黑,平整,似监狱般恐怖。 远处大街上隐约传来风的嚎哭声,让这个被遗忘的世界更加凄如坟墓。 “啥事啊?” 李光启挤着眼,慢腾腾地问道。看这光线,估计连七点都没有呢。 “停,停电了。” “嗨哟,停个电嘛,有啥大不了的。” 李光启嗤笑一声,又躺下了。这孩子倒底年轻,连停电都这么大惊小怪啊。不怕不怕,存稿够发到下个礼拜的,掏手机点一下就行。 既然停电了就趁机多睡会儿,等会来了电再起来赶稿…… 等等,停电了? 刚躺下的李光启腾地一下又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猛然意识到停电的严重性。 手机是绝对不可能有信号的。剩余的电量已经不足以待机一个小时,这意味着这颗星球将会很快倒退回荒芜,黑暗的原始社会。并且,接下来生存下去的难度也会攀升。 “另外,您最近没买菜吧?”戚卫光见他不吭声,又进一步问道。 “嗯。”李光启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付一声,现在他在想电的事情,哪有功夫买什么菜…… 等等,买菜? 李光启猛然间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大号抠破手纸时才有的表情。 完,这下更不好办了。 失去电力至多是恢复到日落而息的时代,可是食物没了,就是活生生地掐断了命。平时都是何津捎带给赵叔买菜,自己昨天没有买,赵叔家里也定不会有余粮。 如果找不到食物,自己这一家子人便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慢慢饿死在屋内。不幸中的万幸是何津足够机灵,昨天存够了水,未来一段时间不用担心饮水方面的问题。 …… 你会如何选择呢? …… 李光启只是思索着,并没有发现戚卫光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自己。 沉默,在屋内蔓延。 “小戚,家里没有食物了,你也是知道的。” 片刻之后,他发话了。戚卫光看着他,他也看着戚卫光,深灰的眼瞳表面覆盖着一层期待。 “所以,我打算,趁现在还有体力,出去拼一把,兴许能找回来些吃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外面那么多感染者,光启哥你也是看到了。如果出去,很可能无法完整地回来。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戚卫光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双目死死地盯住了李光启,如两颗裂变的恒星,平静地放射出威力。李光启只是继续与他对视着,没有挪开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问…… “光启,早上好啊。” 就在这时,紧闭的卧室门打开了。何津揉着眼睛,她身上松松散散地披搭一件睡衣,短发自然地微微大卷,让她显得煞是可爱。 “何津,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 “家里没吃的了吧。我天天买菜我清楚的。刚才起来,灯没拉开……我也知道,是断电了吧。” 她苦涩地笑着,拢拉下了脑袋,明显不想让二人又看到自己泛红的双目。李光启轻轻走到她面前,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等会出去找些食物,一定能……” “什么?不行!” 何津听到后先是一怔,立刻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瞪着李光启,两颗眼中的泪水不住地打转着:“外面那么多失控的患者,你出去和寻死有什么区别?”那十根纤细的手指颤抖地攥着李光启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 “可是不找吃的,我们都会死的啊。” “一起死去也算,省的一前一后让人惦记!我宁愿和你一起死,也不想看你变成怪物!”何津的眼泪滑过那光滑的脸颊,汇聚成一条小沟,又一滴一滴,打湿干涸的地板。 李光启只觉得眼睛一湿,鼻中也腾上一股子酸意。他再一次抱紧了何津,两颗心脏贴在一起,砰砰作响。 “可是何津,现在不只是我们两个。你也一定不希望,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孩子生在一个遍布绝望的世界。让我去赌一把,我保证无论如何,都安全地回来。何津,相信我,好吗?” 何津停止了哭泣。她紧盯着李光启,欲逃离出去的泪花在眼眶里头打转…… 终于,她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已经全副武装。 李光启穿了家里最厚的毛衣,外面又套了一身深蓝色的冲锋衣,配上一副防风墨镜;手中的菜刀被反复磨了又磨,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圈又一圈锃亮的光芒。 戚卫光也已经穿戴好了,他戴了个包头帽,把一头醒目的蓝发遮好。这么看过去,他居然有点奶气——不过,人家长得本来就不次,只是蓝头发奇怪了点。 与李光启不同,他并没有像李光启一样全身都穿得奇厚,而是找了几本不薄不厚的杂志用胶带贴在胳膊上、腿上这些些缺乏保护的部位,又裹上几块旧毛巾。 这样奇怪的防装真的会有效吗?李光启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小的问号。 “嗒嗒——”是敲门声。 开开门,赵国强已然先一步整装待发。除了身上的厚衣物外,他的武器更是吸引了两个年轻人的眼球——那是一柄小刀横插进木杆前端绑牢,赫然就是最具民族特色的主战兵器——戈。 即使模样并不光鲜亮丽,但李光启清楚,那朴实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强的杀伤力。 相比起戈,长矛其实是陪伴人类时间更长的武器。 性能上讲,戈的突刺能力的确远不及矛。但矛的进攻面积过小,一击失手就很难有补救的机会;戈却可以依靠横刃的优势更容易地使出挡、啄、勾、扫等一系列动作,在一些特定的场合适应性会更强。 何津关好门,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呼。” 深呼吸一口,李光启走上前,将插在把手间的钢管抽掉。 门虚掩着打开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两步,神经绷紧成了弓弦。阵阵冷气涌入,冲击着从毛孔中渗出的细汗。本就走的是九死一生的路,现在也只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从门那头挤进来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换做从前,毫无准备的话,李光启必然会吓得尖叫出来。但现在,他极力地控制翻滚着的五脏六腑,双目反而死咬紧了那张脸,愣是没有挪开半寸。戚卫光微微发着抖,右手几乎要拿不住榔头…… 是昨天那个收银员,半截眼球仍藕断丝连地吊着,结着一层乌黑的血痂。白森森的头骨裸露出来,显得煞是狰狞恶心。 “吼!” 她张开双手,冲李光启扑过来了,那食指上的一层肉被掀去,露出尖锐的白骨。李光启亦挥刀迎去,抡圆了胳膊落下菜刀。 喷溅的血染红了视野中的一切。或许是用力太大,或许是初次战斗,心中还有些紧张,这一刀并没有直击要害,而是斩断了她的一条右臂。前倾的惯性没来得及收住,李光启只觉重心不稳,向前栽倒出去。 该死,居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战斗就是战斗,不是心里演练两遍就能避免那些自以为不可能犯的错误的。 可来不及再起来了。 女尸已经张开散发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冲他的脖颈咬去…… 难道只能交代在这里了吗? “噗!” 一抹寒光,划破盘旋在眼前的无边混沌。李光启扭头看去,是赵国强飞速打出长戈,将女尸的脸扫成两半。 戈的主要攻击方式除了勾与啄外,还有冲——虽然这一式的攻击力相较于其它两种威力较小,但此时的廊道内空间狭小没有躲闪的空间,使得这一击的威力得以充分发挥。 再加上经过啃咬,身体脆弱,女尸的脸连带着口腔都在戈的猛烈前冲下裂作两半。李光启随即乘胜追击,一刀猛劈进那颗头颅里——飞溅的黄绿色液体和血水杂糅着,将洁白的墙壁染红。 对,就是这样。 只有你砍翻了对手,只有你打倒过它们,你的细胞才能习惯战斗的节奏! 才真正地知道,怎么砍杀,怎么战斗,怎么防御,怎么反击,怎么将对手置于死地! 你的基因才能回忆起那尘封已久的本能——为了生存去砍杀的本能。 她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李光启在心中默哀一秒,不愿再去看她的尸体。即使只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是很喜欢她落落大方的模样,以及她不愿戳穿戚卫光行窃的善良。 希望,你能安息。 “光启哥,光启哥……”戚卫光略带紧张的声音于身后响起。李光启抬头一看,敞开的铁门外,是一名男子,正直挺挺地站在外面。 这人他见过,是楼上的张…… 记不清了。 男子的双目是血一般红,此刻正无神地看着他们。 “他是活人吗?”李光启以一个极小的声音问赵叔。 “嗷!”仅仅是不到半秒的功夫,他撞开虚掩着的另外半扇铁门,似一只棕熊一般扑杀进来。 这绝对不是活人! 他是瞄着李光启去的,看样子这些嗜血的感染者选择猎物时会优先选择离自己最近的目标。 该死! 比起之前的女尸,这家伙的劲实在是大了太多,李光启甚至来不及抬起刀,就已经被整个直接扑倒! 果然和自己猜得一模一样,所谓丧尸只是受到病毒控制,其运作仍然依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先前的女尸便是因为被啃咬得过于严重,在短暂的爆发期后很快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可点背的是,居然碰上了一只直接由病毒感染出来的完整丧尸! “光启哥!” 戚卫光见状,双目睁得浑圆。他旋即风驰电掣地扫出榔头,狠狠地砸在男尸的脸上。有力的铁榔头直接捣下了一嘴碎牙,将险些送命的李光启从死亡线上又拉了回来。 察觉到的男尸先是怒号一声,又转身向戚卫光扑咬过去。在这种紧急关头,团队的所有成员都显出非常的默契。早就料到的赵国强已然尽全力蓄在双臂,挥舞出手中尖锐的长戈。戈锋闪过,划出一道锐利的弧光…… 他还是慢了半拍。 原本可以打到他脑袋上的长戈只是扫在了他的腹间,修长的刀刃深深地刺入腹腔之中。他抓住戚卫光了,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戚卫光的右臂上! 李光启的瞳孔放大了,一种可怕的结果在他的心中缓缓升起。 “戚卫光!” 死神的镰刀贴着脖颈擦过。 戚卫光的脸也是陡然痛苦地一阵扭曲,但他还是克制住被啃咬的疼痛,用左手狠狠地打出铁榔头。 “啪!” 铁榔头扫出一阵模糊的迅影,重重地砸在男尸的头颅上——这一次,他没有再砸偏,铁质的圆头砸裂男尸的头骨,砸进他的颅腔,将他生生砸倒。 戚卫光又追打上去,狠狠地补了一锤。拼尽全力的重击居然将他的后脑壳都砸穿,捣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响! 原本死一样寂静的楼道转眼间变得无比癫狂,嘈杂的脚步声自楼梯上下汹涌而来,席卷着死亡的浪潮逼近。赵国强忙将铁门重新关严实,把钢管重新插好。 “嗷!嗷!” 李光启的菜刀亦攥得出了一层汗。如果这么多丧尸全部蜂拥进来,无异于灭顶之灾…… 好在由于关门及时,门的那头并未暴躁太长时间,便纷纷安静下来。 这下好,废了牛鼻子劲开辟出的通道又让堵上了。李光启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他忙爬到戚卫光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吧?胳膊给我看看!” “没事,完好无损。” 万幸,那裹在他右臂上的厚毛巾都没能咬透,只是缠毛巾的胶带破了;揭开毛巾,杂志表面只有几个浅浅的咬痕。毛巾与胶带构成的软面和杂志的硬面相契合,吸收了大部分丧尸咬合的力量。 “聪明,居然用的是复合装甲的原理。回头我也做一件,这东西有不小的作用。” 赵国强赞许的点点头,随即眉毛便扭成了一个疙瘩:“可现在唯一的路线又被堵上了。现在再出去,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会遇到感染者。可不走这儿,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楼道里,窗外灌进徐徐凉风,将混杂着灰尘的腥气搅乱。 等等…… 窗? “赵叔,我想到新路线了。” 第5章 突围·二 太阳悄悄地升高,在万云的簇拥中登上天穹的顶端。 此刻,它像一位的国王,无情地俯瞰着自己死去的国土。 卧室内,何津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继续麻利地将手中剪裁开的旧床单缠结实——在她的面前,是一条由旧衣服、床单、被子剪裁捆绑而成的绳索。 这条绳索太长了,足足有十余米长,占据了大半张床。五彩缤纷的,各种颜色的衣服、床单都有,如一条折叠起来的彩虹。 在她制作绳索的的同时,一边的李光启和戚卫光两个人则奋力拉拽过每一段绳索,确保它们全部足够结实,可以承担每个人的重量。赵国强也在客厅忙活着,照着戚卫光外套的样式,给三人穿在最外面的衣服都贴好内衬的杂志,以增强面对丧尸的防御力。 制作绳索是一项漫长而繁琐的工作。每一块布料怎么剪裁不会浪费,怎么剪裁可以保证最大的拉力上限,都要精细地考究。只要有一处瑕疵,花在整条绳索上的努力便会前功尽弃。 他们必须在每一处,都拿出百倍,千倍的信心。 好在做这种东西是何津的专长。经过几乎是一上午的不懈努力,绳索终于大功告成。看着自己的大作,何津满足地叉着腰,向李光启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十强手工up主的手艺不错吧!” “那是那是!老婆大人真给力!” 李光启连连点头答应。别看何津是个女子,捆出的绳索却是两个男人合力拉扯都拽不开! 赵国强那边也完事了,递进来三件贴好杂志的冲锋衣。杂志紧贴在大衣内侧,向外凸出隐隐约约的轮廓让这件简陋的防装显露铠甲的有力。 纸作铠甲有着悠久的历史,可追溯到一千多年以前,直到晚清依然活跃在战场上。李光启家杂志或期刊很多,每本大约八九十页左右。三本杂志叠装在一起,就能成为相当优异的护甲。 除了反复受到攻击的耐久度问题,纸甲的性能毫不逊色于铁甲,甚至比铁甲还轻便许多!不只是遇上丧尸,如果万一和匪徒之类的人的发生了冲突,这样的防护也会有非常大的保障作用。 穿上衣服,拿好武器,再背好待填充满的背包,呆在房间中的每一秒都显得更加焦躁不安。 窗户打开,李光启将床单的一头紧紧缠在床腿上,又往桌腿上捆一圈,最后绑在衣柜上这才安心地将这条修长的绳索由窗户释放下去。 透过大敞开的窗户,整个小区的状况一览无余。 丧尸于小区中游荡,那些种在路边的绿植也染着斑驳的血迹。几截被啃断的尸体仰躺在空旷的广场上,敞开的腹腔里已然寻不到心脏或脾脏,就连丧尸也不屑去啃咬。 停车场也乱成一锅粥,奔驰,宝马,小轿车,面包车,不论先前有多高贵的名牌血统,此刻已经全部沦为了毫无用处的废铁。它们相互冲撞、重叠、挤压,直到摞成一座钢铁的墓碑。 该出发了。 李光启不再去注视楼下的一片狼藉,一个主意却悄然藏进了心底。他正欲走向窗口,却被何津一把拽住了手。 回过头去,那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不舍的目光。李光启也拽着她的手,却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何津苦涩地笑了,她轻轻将手撒开。 “光启,早点回来。” “嗯!” 李光启背过身去,不再与那双眼对视。 第一个自告奋勇下去的是戚卫光。赵国强默许了,似乎他已经知道不需要担心对方。 楼房外壁,戚卫光双手抓住绳索,两脚踩墙,有条不紊地往下移动。绳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李光启的心也跟着来回晃动,生怕出了什么事。 但他的心很快就放下来了,因为他发现戚卫光的身手比自己好了太多。 即使与自己见过的正规军人所采用的攀爬方式不同,但他的动作却很熟练,自始至终脸上都不曾有紧张或是害怕——仿佛他本来就是活在天上一样。 真是难以置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赵国强趴在窗边看着,也是满脸的震惊,那双棕褐色的眼瞳久久不能平静,对方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流畅许多。 小区内丧尸肆虐,贸然空降必定会被撕成碎片。李光启之所以全然不怕丧尸的威胁,正是因为这处地带的巧妙性。小区总体上分为内外两个区域,中间一道修长的红砖围墙把这两片天地隔离开来。围墙很高,至少有四米,散落在小区里的丧尸绝无可能隔着墙发现他们。 而卧室窗口所对的地方恰好就是是围墙,墙边仅有一排绿植。一楼没有窗户,墙体与楼体形成只有两人宽的窄巷。一直到十多米外的拐角处出了小巷,才是真正开阔的广场地带。 事发突然,附近也并没有别人。丧尸自己是摸不到这里来的。 李光启观察发现,它们似乎会有意地减少不必要的活动,不会在未发现猎物的时候作幅度过大的游荡。 “光启哥,绳索够结实,一个一个下没问题。” 戚卫光冲五层的李光启小声吆喝道——其实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看上去很卖力而已。 李光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下降,自己则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已经快下到三楼了,敏捷的身手让戚卫光看上去似一只猴子,于钢筋水泥的森林间穿梭自如。看样子再给他一分钟左右就…… “噔噔噔——” 不好! 李光启已经听到了,两层楼的间隔掩盖不了那种可怕的暴戾。二楼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愈发快速地在向窗口处逼近。 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了! 他忙将半截身子探出,想告诉戚卫光有情况,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因为他看到,一截爪子已然伸出了半开的窗户…… 就在这时,令李光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戚卫光左脚发力一踏,整个人便向右侧闪去。与此同时,右手顺势抄出挂在腰间的菜刀,他借着摇摆的惯性一刀斩在那条胳膊上——布满了大小溃烂伤口的胳膊受到这一记猛击,顿时血流如柱。 丧尸愤怒了,它伸出脑袋,露出一头凌乱的长发——是个女尸。它想要伸出双臂抓住他,却因为身体重心不稳先一步向楼下快速坠去。 可是这个高度毕竟只有二层楼,六米不到! 丧尸并没有头朝下直接摔死,而是摔断了一条胳膊与一条腿。它抬起脑袋了,就要用那充溢着污血的喉咙发出死亡的嘶吼。 毫无疑问,以那尖利的声音,不出十秒就足矣把整个小区的丧尸招引到楼下! 计划有变,李光启忙想招呼戚卫光先上来,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所震惊:就在绳索荡到最高处的那一瞬间,戚卫光居然撒开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地面落去。 他双手紧握着菜刀,直直瞄准那女尸的头颅,整个身子都化作一道模糊的迅影! “嘣!” 只听见一声开山般的闷响。 从天而降的刀刃积攒了戚卫光整个人的重力势能切入女尸的头颅之中,将它整个脑袋都劈成两半。 鲜血飞溅,将锃亮的刀刃染红,昭告着勇士的第一滴血。 以如此不要命的攻击方式将威胁解除,戚卫光本身当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反馈。强大的反作用力明显震得他胳膊生疼,菜刀也不由得脱手,镶进女尸的身躯里头。 而他同时采取了极为专业的落地缓冲的姿势,以侧翻滚来把落地的垂直重力势能转化成了水平方向的动能。再加上身子本来就轻,这么一摔居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看他一个劲揉屁股,想必也摔得不轻…… 最让人担心的当然是墙那边的丧尸,它们刚刚已经因为响动变得躁动不安。 所幸,出于围墙的遮挡,它们只是齐刷刷地向这边看了一眼,在未发现有任何活物而且未听到其它声音后,又逐渐恢复了打盹的模样。 李光启心里的一块石头骤然落地,他冲地面的戚卫光伸出了ok的手势: 没有危险。 转眼间,赵国强也紧随其后下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已经两鬓斑白,军队出身的他仍然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与不错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戚卫光已经清除了沿途的一处危险,所以他的动作不仅更加稳重,也快了许多。 稳稳地往地上一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令李光启目瞪口呆。 合着……现在就自己一个人没下去了? 李光启又冲下面看了一眼。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被奇怪的心理作用无限拉长,如同万丈深渊。 光启哥, 我在底下接着你,你别怕。 戚卫光冲自己比划着,一向不曾有什么情感波动的脸居然也冒出了一种兴奋和讥讽。赵国强则从背后取下戈来,警惕着巷子尽头的拐角处可能出现的丧尸。 何津的笑也略显尴尬:“光启,你如果怕的话……” “别,别说了。” 李光启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纵身出了窗口。高空的冷气刺激得他一个劲地发抖,他只得把双眼闭住,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很好!已经成功挪动十厘米! 底下看到这一幕的戚卫光脸顿时僵住了,许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十多分钟过去了,李光启总算是慢慢腾腾地挪到二楼。冷气一股接一股地吹过来,简直吹得他腿肚直抽筋。他果真似一只笨拙的老虎,吊在绳索上瑟瑟发抖…… 老天爷并不给面子,空中飘舞的一个黑色塑料袋顺着风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了他的头上。 天咋黑了? 恍惚间手一松,李光启向地面飞速坠去…… “砰——” 一声闷响传来,李光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五体投地。 “光启哥,咋样?能听见我说话不?” 戚卫光在一旁拿刀背戳着他的胳膊,语气里还有一丝担心,好像生怕他摔傻了似的。 “我……没,没事。” 片刻之后,李光启揭开了罩在脸上的塑料袋,脸上活脱脱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他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胳膊骨都快摔散架。 不过也好,比起继续墨迹地完成最后的两层楼,这样一来反而省了不少事。反正本来距离地面也只剩两米不到了,何苦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再往下爬呢? 三人各自操起武器,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戚卫光与李光启靠前,以防止绿化带里突然蹿出丧尸来;赵国强断后,作为长武器的戈在牵制方面有更好的效果…… 已经走到拐角,整条路都是安全的。 三人对视片刻,默契地点了点头。赵国强向外探出头去,密密麻麻的丧尸多如牛毛,令人看一眼都忍不住会吐出来!临近还有一只丧尸,正聋拉着脑袋背对他,像打瞌睡般,脑袋时而垂下,又时而抬起。 它是在休息? 果然,连丧尸也违背不了自然规律啊。 赵国强火速探出长戈,挑在那丧尸的脖颈处,又卯足全身的气力往回一抽拉,便割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来。 这便是戈最诡秘狠毒的一击,也是为什么古代持戈的士兵会被唤作“勾兵”。 那颗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两下,看到了与自己对视的三个人。它还想张开嘴嘶吼两声,却又遭一记沉重的啄击刺穿眉心,终于彻底断了气。 “现在我们附近暂时安全,但这么多丧尸也是不可能正面突围的。要怎么办?” 收了戈,赵国强回过头去问其他两人。戚卫光只是沉默不语,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李光启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身后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粗糙而坚硬的淡红色长方体来…… “你们看这是啥?” …… 戚卫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板砖?” 赵国强也疑惑地挠挠头。 “小戚,从这你能不能看到墙外头的那一堆车?” “能,看得清清楚楚。” 戚卫光揉了揉眼,这里与通向外面的铁栅栏门,以及大大小小撞在一起摞起来的一堆车之间正好成一条直线,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布满了斑驳血迹的大小车辆。 那差不多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难道…… 他也眼睛一亮。 “你拿这块板砖,怼那堆车,越远越好,最好砸中最上面那辆。能行吗?”李光启冲他挑挑眼睛,将手中砖块递给了他。 “没问题。” 戚卫光掂量掂量手中砖头,又瞄了瞄十多米开外的那堆废车,抡出砖头去。 “噗——” 第一砖没有砸在车上,只是将临近的一头倒霉的丧尸当场击倒。其余丧尸听到动静旋即抬起了头,四处张望无果,便再一次垂下脑袋去。 被砸到的丧尸瘫在地上抽搐着,嘴中吐出含糊不清的音节,听上去居然能品出些恶毒,仿佛是在问候偷袭者的祖宗。 见没砸中,他明显有些丧气。李光启又捡起一块板砖,示意他再试一次。 戚卫光继续掂着板砖,小臂陡然发力,绷起一圈青筋。 中! “嗖——” 砖块飞舞,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向废弃的停车场飞去…… “啪!” 这一次砸中了! 砖块砸在车堆顶端那辆小轿车的引擎盖上,清脆的碰撞声恍若雷霆! “乌拉乌拉乌拉!” 徒遭猛击,小轿车疼得叫唤起来——算是走了大运,这辆车的警报系统居然还完好着! 尖锐的警报声打破了死寂的平静,在窄小的小区中不停回荡。 整个小区顿时躁动了起来,连大地都在微微颤动。李光启示意另外两人不要出声,又将身子压低。 只见多如牛毛的丧尸自内区广场向着外区的响声来源蜂拥而去,一波接着一波,黑压压的如同潮水一般!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如此大量的丧尸还是让每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猛烈翻滚——起码有几十只,上百只也有可能! 无数只丧尸前仆后继,像饿汉见了面包一样疯狂地向门外挤着。宽敞的大门似一处泄水口,一点一点,将这庞大的尸群泄光…… 太阳微微歪斜了脑袋。 十多分钟后,再没有脚步声传来,最后一头丧尸也跑到大门的那头去了。 “走!” 李光启见状立刻压低声音,与其他二人一齐向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 第6章 突围·三 李光启他们几乎是贴着墙从楼跟前跑过去的。 停车场离大门很近,与大门形成的夹角非常有限。只有贴着楼行走,才能最大可能地保证不被疯狂的尸群发现。 这些尸群一宿没进食,此时正是最饥饿,杀戮欲最旺盛的时候。小汽车的警笛声一刺激,几乎把小区外头的几群丧尸也引到了停车场附近。外城尸山尸海,把小区挤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的他们就像三只觅食的老鼠,唯有把步子放轻松,生怕多踩断一根树枝便招来灭顶之灾。经历了不少险情,斩杀过几头丧尸,三人相比昨晚都有了不小的进步,更加沉得住气了。尤其是李光启,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加稳重。 就快到单元门口了。李光启的额头一股接一股地往下冒着冷汗,手中榔头也攥得越来越紧。他微微停顿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呜……” “砰!” 昏暗幽邃的楼门后,缓缓挪出一具衰老的身子。他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毛发稀疏的头顶,是一处骇人的咬痕。被啃断的右腿露出白骨森森,他扭过了头,用一双血色的没有生气的眼睛看向有声音的那一角…… 李光启想都没想,直接风驰电掣地抡出榔头,一锤将他击翻在地。 精准,有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被砸得回凹进去的脑袋碎裂,淌出散发着恶臭的黄绿色的汁液。 李光启看了看倒地的丧尸,又看了看沾染着黄绿脑浆的榔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好样的光启,你已经开始有杀敌的本能了。走,继续前进。” 赵国强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投来一束满意的目光。戚卫光也冲他点了点头,竖起一个大拇指。 李光启微微一笑,也追随着他们的步伐,继续前进。 楼中其他无数幸存者的无数道目光,跟随他们三个一同于废墟中沉浮着,注视着开路的三人。 内城比较大,蹑手蹑脚走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三人才到最后面的水泥墙跟前。因为平时都会有保安巡逻,近两年社会风气也好,这堵墙并没有诸如电网铁丝网之类的防护措施。 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区后方是待建的翻新区,是一条土腾腾的小街,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那里,很是冷清。再加上昨晚特警支队的争取,绝大部分丧尸都被吸引到了小区门口正对的市中心方向,小区后方几乎没有任何丧尸,安全系数最高。 第一个翻上墙去的是李光启,毕竟平时不怎么锻炼,身手方面还是有所欠缺。所以,赵国强与戚卫光不得不在下方法加以辅助,这才让李光启成功爬上墙头去。 还是不行啊!上个墙都这么费事! 好不容易将身子挪到了墙上,李光启吐出舌头,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比起这个,他宁愿再从二楼摔下来一次。 戚卫光相对于他,简直是有天壤之别。他先是以手抓住墙的边缘,又如猴子般向右猛地一甩胯,便将半条左腿甩上墙头去,再一使劲,整个人便挤上墙头来。 二人又合力拉赵国强上来,便顺利地翻越了围墙。尸群还在围观乌拉作响的车子,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墙的那头,荡着厚厚的一层黄土。枯掉的草木面貌狰狞,伸出扭曲的干裂了的手臂,仿佛死前还在向这个世界苦苦哀求着。 这没有死过去的活人,也没有活过来的死人,只有陷入了永久沉睡的病入膏肓的大地。几间小店铺零零星星地点缀在不远处,构成一条简陋的小街通向遥远的前方。 又听到阵阵低沉的嘶吼声飘上墙头。 李光启心头一紧,循声低头,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正拖着半截身子,以仅存的一颗眼球瞪着墙上头的三个人。他的身体消瘦,仿佛被榨干了的胡杨;身上穿着的灰蓝色衬衫紧贴在他的胸膛处,勾勒出根根肋骨。秃掉了的头顶上是几道血淋淋的抓痕。半张脸也被撕去,露出下面血迹斑驳的咬合肌。 他摆动着两根无力的手臂,似是还想撕咬站在墙上面的三人。 ”赵,赵叔?” 李光启看到赵国强在发抖。他的双目红肿,握着戈的手仿佛是嵌进了棍里一般,一行热泪划过枯黄的脸颊,悄然落进墙下丧尸的眼中。 “老班长,你受苦了……” “什么?他,他竟然是……” 李光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老人他认识,是自卫反击战中赵国强的班长。替赵国强挨过刺刀,挡过子弹。虽然隔三差五会来赵国强家串门,老人家身体却并不好。可谁曾想,天灾无情…… 时间并不会因为逝者的离去,就减缓生者的伤痛。 赵国强含着泪,高举起了长戈…… “崩——” 戈锋啄入墙下丧尸的头颅之中,彻底将脑中占据着逝者身躯的病毒终结。淋漓的鲜血顺着戈锋缓缓导出,喷溅在灰白的墙上。 走好。 赵国强率先跳下了墙。看着已然没了生气的尸体,他捧起一把黄土,撒下。黄土随风而漂浮,遮盖了老班长的脸庞,仿佛他整个人都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老班长是倒在绿化带的植被间的。他所剩不多的身体会渐渐被蚕食,被分解,最终化为土壤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十分钟后,一行人抵达了刚刚翘首可望的小街处。为了警戒可能出现的丧尸,他们的速度拖延了不少。毒辣的太阳射下一条条火线,视野所及之处尽是扭曲的空气。 “就是这儿了……每次来买菜,班长都会少收我几毛钱。” 赵国强的眼眶依旧红肿,只是已然没有了泪水。 在他们面前静静坐着的,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布满锈迹的卷闸门半开着,似老妪的斑釉齿。两块灰蒙蒙的玻璃也让砸碎了一块,瞎了眼一样,煞是骇人。 屋前的几片血渍已然干涸,仿佛这血就是房子咳出来的一样。 戚卫光忽然转过身去,用菜刀对准了身后的断墙。 锃亮的刀锋折射出太阳光芒,似手中握着一团光浪。其余二人也纷纷扭过头来,屏息凝神着,注视着那里。 然而,断墙后面鸦雀无声。只有一张寒风席卷而来的旧报缓缓落地,加粗的标题是无比醒目:扫黑行动击毙狼组分子数十人…… 戚卫光没有理会,依旧用锋利的目光打量四处。 只有破败的残垣。 戚卫光默默地收了刀,还是带着疑惑转过身去。 “没人就好,我把门掀开看看……” 李光启抓住了那卷闸门的边缘,往上猛地一抬,便将整个门顶起。生了锈的卷闸门一抬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而,下一秒,李光启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门那头的空地上,是一位贵妇正伏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男子目光呆滞,嘴角的一丝血迹已然干涸。 但那不是她在哭泣——它是在不断撕扯着,啃咬着从男人被撕破的肚皮中拉出的一截肠子。她双目通红,粉嫩的长裙也被满嘴满手的鲜血染红,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肝脏脾胃散落一地,像一个粗放的蛮人在享用自己的猎物大餐。 强光透入,让黑暗中的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李光启怔住了,火速往后退去。可是丧尸已然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以猎豹般的迅疾速度向他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张染了血的显得格外妖艳而诡异的脸便凑到自己跟前。 换作平时,这可能是艳遇,可现在…… 不行,这样会被它整死的! 李光启想反击,可他仅是抬起手,那张散发着腥臭味的嘴便已经逼近到他的跟前。 来不及了,她已然张开血盆大口——那真的是血盆大口,因为整张嘴张开到了难以置信的一百度以上!脸部的皮肤都因为这猛然的一张口被扯裂,她浑然不知,仿佛眼中只有那在李光启脖颈中滚涌的浓稠的血! 活人的诱惑,远远比死尸大得多。 “咯吱——” 那颗颗如钉耙般尖锐的利牙没有咬到李光启的脖颈,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李光启整个人扑倒,他的榔头也脱出手去,摔落在地。 李光启想挣脱,可对方的爪子简直如同铁钳一样,绷得纹丝不动。 这东西好大的劲! “闭眼!” “唰——” 寒光贴着鼻尖闪过,掀起一股血腥的气浪。只听一声刀刃破风的轻鸣,那张狰狞的脸便咔擦一下断裂开来,喷溅出乌黑发臭的血液。李光启在戚卫光落刀之前迅速地闭上了眼睛,他甚至感受到那残存着温度的血液滑过自己的眼皮…… 女尸被击杀了。李光启揉着生疼的右臂,脊背上的冷汗汇在一起,流成了一道小沟。他又赶忙用纸巾反复擦拭,确定没有残余,才心有余悸地睁开了眼。 “先起来,受什么伤没有?” 赵国强忙将他扶起,查看还遗留着淡黄色唾液的右臂。万幸,只是裹着的旧毛巾被咬出了几个眼,覆盖在下面的杂志虽然也印着咬痕,却终究没有咬破。 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来,李光启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回想起刚刚的一幕,还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有所准备,自己这条手臂定会被狠狠地宰下一块肉。 “没……我,我们还是快收集食物吧。” 有了刚刚的经验,接下来的李光启变得格外谨慎。他换回了菜刀,虽然榔头作为钝器击搏斗起来更有优势,可是在短距离接触无法进行太大幅度挥舞的时候,却是利器更胜一筹。 好在小店铺内倒是也没有其他的丧尸了,头顶那盏烧断了灯丝的白炽灯有气无力地吊着,一排排翻倒了的货架默默互诉着昨夜的混乱。 地面上,还有不少包装完好的零食。面包,薯片,巧克力,应有尽有。 “这可是好东西啊!” “等等。” 然而,就在李光启拉开背包的拉链,想来个打包时,却被赵国强拦住了。他先是观察片刻,随即便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能塞满。” “为啥啊,这不都是完好的吗?”李光启有些不解,挠着头理论道。 “这些大部分是膨化食品,没有营养,并且包装会占体积,减少实际食物携带量。所以,我们得寻热量更高,或更有营养的食品。” 一旁搜罗的戚卫光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戚,懂得不少啊。”赵国强的双眼微微一弯,似是在冲他微笑,可却又透露出一种温和的冷漠。 如同狼崽面前苍老的雄狮。 戚卫光先是浑身一怔,随后也僵硬地笑笑,又拉下帽子,戴好口罩,去门口站岗了。 “不过面包和巧克力得拿,这些东西性价比很高。因为等会我们还得到别的地方找吃的。” 赵国强说着将几包为数不多的面包装进背包里,又揣了几条巧克力在身上。见戚卫光确确实实是站在门外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叔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见他如此这般,李光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向沉稳的赵国强叔叔居然表现出些许紧张? “光启,戚卫光可能有问题。”赵国强将嘴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怎么会……” “听我说完。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是超市里,我看他实在太饿,就帮他买了吃的。有什么问题吗?” 李光启挠挠头,回忆着昨晚的一幕又一幕。 “他的身手你也见识到了。你觉得仅仅是一个在超市偷东西的毛贼,会有这般身手吗?不敢说别的,看他下刀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就一定有问题。” 李光启猛地一惊。 “所以您是说?” “看他现在的表现,应该对你是友好的,可真到了灾情后期,人心疯狂的时候就难说了。叔不是挑拨离间,但你千万要留个心眼,日防夜防,家贼难……” “吱——” 正说着,突兀的摩擦声传入李光启的耳中——那是鞋底猛抓地的声音。 李光启忙将目光对准门口。 戚卫光此刻居然变得极其紧张,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即使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能从那双灰色的眼睛中读出恐惧的映象。 晶莹剔透的汗滴从他的额间滑落。 “有,有情况……”他尽量用镇定的声音回复道。 李光启和赵国强忙拎起背包冲出了门。 只是,刚刚还在讨论戚卫光的身手如何好得反常,现在他怎么会怕成这样? 在出门的那一刻,二人也双双怔住了。 门外面是七八个打扮花哨的小混混。看年纪,全都是十八九到二十几岁。 他们此刻正一人叼着一根烟,以一种混杂着轻蔑、不屑、疑惑与猖狂的眼神看着自己。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球棍或是菜刀,武器上沾染着斑驳的血与淡黄的液迹——那应该是击杀丧尸时留下的。 看到又有两个人出来,他们也微微怔了怔,不过显然是没把三人放在眼里,旋即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显然,这附近应该确实没有丧尸,不然他们是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 再看身后戚卫光——他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握榔头的手倒了不止一次,可是却还是攥得直冒汗。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两拨人于昏暗的天地间对峙着…… 第7章 突围·四 云的裂隙中透出一束耀眼的光,似聚光灯一般聚焦着两波人,依稀可见的斑驳血迹让原本的球棒砍刀格外阴森。 这里是死亡与鲜血搭建的狂欢舞台。 李光启的额头在微微往外渗汗,并不是因为那束光正好照在自己身上,而是发自内心的紧张与恐惧飞速地从心脏中喷涌而出,从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 该死,肯定是刚才的砸车声把他们引过来了! 就算赵叔当过兵,戚卫光身手也了得……但这么多人,硬碰硬绝无胜算。 赵国强亦握紧了长戈,将锋锐的戈锋微微抬高,正对着面前的这群混混。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发挥长戈的威慑作用,而且当对方欲图谋不轨时,从上压下来的尖锐刀锋可以先于对方发动攻击。 戚卫光依旧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作出准备攻击的架势,甚至不敢提刀,和之前大相径庭。 在他们面前十步左右,处于阴影中的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然将这里重重封锁。他们人数占优势,半圆形的包围圈几乎封死面前的各个方向。 黄沙卷舞,在凄凉的风中呼啸着。一时间,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好汉,我们只是无意路过。不知道能否放我们一行?” 赵国强试探着问道,与此同时,双臂也不由得将长戈攥得更紧。 “好汉?你特么真以为我们有闲心行侠仗义呢?” 对方先是彼此间对视片刻,随即一个个都笑出了声。那笑声癫狂,残忍,似是黄鼠狼在笑话被自己按在爪下的鸡。 “那个长得虎里虎气的,看你样子,你是领头的吧?你叫什么?” 为首梳着鸡冠发的混混挑了挑眉毛,他手中沾着点点血渍的钢管拖在地上支棱作响。 他的双目上分布着血丝,两颗棕瞳镶嵌于这血色之间,似压在尸体堆上的两块石头。那深红的鸡冠发似团黏在颅上的火,旺盛地燃烧着。 他长长地吐了个烟圈,朦胧的烟雾模糊了那张轮廓硬朗的脸,又顺着微风的足迹浮到李光启的面前,散发着那股令人不悦的味道。 “我叫李光启。” “秦默。我不想和你们多废话,识相的话,你们知道怎么办。” 他拎起钢棍,两只眼睛里放射出凶光。衣角的血色随风飘扬。 在他身边,其他几个小混混也纷纷亮出各自的武器,向前逼近两步。 赵国强示意二人不要轻举妄动,同时将塞好的吃的从背包里扒出,一包一包放置在地上,依次向后退去。这样一方面可以表现得更为顺从;最重要的是,这样能最大程度地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尽可能地离开对方的包围圈。 另外二人也照做着,整个过程出奇地安静,安静得只有绵延的呼吸声。 秦默,这个人他听娄厉说过。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恶性惯犯,同样有些身手,是臭名昭著的暴恐组织——狼组的干将。前些日子狼组刚刚被剿,元气大伤,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他们的人。 看样子,他们压根没离开雄泽,一直在寻找卷土重来的机会! 李光启心里闷闷地烧着一团火。这么多食物还没在包里捂热,就又进了别人手里。 但他更不解的是,戚卫光怎么会在一瞬间像让打断了脊梁骨似的? 戚卫光依旧伏在地上,双腿颤抖着,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两条胳膊之间,仿佛生怕让面前的那些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如何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 放完食物,李光启缓缓直起了身,继续与面前的这伙人对峙。他和赵国强的食物已经铺了面前满满一摊,在黄腾腾落满尘土的小路间似宝藏一般,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自称秦默的青年微微点点头,又瞟了一眼面前的三人,显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队伍中随即分出两人,去捡拾那些吃的。 “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吃的都交出来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李光启吞吐着干燥的空气,双目紧紧地聚焦在那根染着血的钢棍上面。 “走?” 秦默再一次笑了。 “我说让你们放下吃的,我答应放你们走了吗?让你们捡一条命回去东山再起,当我傻吗?全体都给我动……” “嗖——” 不等他说完,一抹锐利的寒光已经在太阳的照耀下破空袭来。长戈横刃笔直向前,直接将刚起身的一人顶翻。他的鼻梁被顶断,脸上也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子,把脸清晰地分成上下两半。 “光启,跑!” 惨叫声在两波队伍之间回响…… 见成功干扰了对方的注意力,赵国强立刻大声招呼起来。 李光启也反应过来了,旋即风驰电掣地抡出榔头,将靠得自己最近的一名小混混击倒。铁榔头划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猛砸在他的口腔处,顿时将他砸得鲜血直流,门牙、嚼牙、犬齿碎了一嘴,和着血吐出来。 都跑起来了。 戚卫光的动作似乎明显快一些,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反应。 不好! 眨眼间,侧翼又忽地闪出两名持刀者包围过来。那是他们的伏兵…… 明晃晃的刀光盖过了太阳,向着戚卫光落下。 那一刻,李光启几乎拼尽自己的全力,将自己戚卫光护于怀中,把自己的后背亮给那落下的利刃。 破碎的阳光悄悄溜入戚卫光的眼中,李光启的身躯在这一瞬间似一棵遮阳庇荫的青松,高过一切…… “哧——” 只听得一声闷响,随即便是洋洋洒洒的几滴鲜血飘过眼前,融入虚浮的黄尘。 戚卫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他看到,那抹亮光如同撕破暗夜的流星,于眼前划出一道亮线,精准地扎入进攻者的太阳穴之中。在他砍到李光启之前,赵国强快其一步,先手了结了他。 “噗——” 又是一声干脆的断音——戚卫光以闪电之势抽出腰间砍刀,将另一名稍慢一拍的伏兵整个掀翻——先前那种凌厉的感觉又回来了! 瘦弱的胳膊爆发出奇大的力量,由下至上,在对方的正面留下一道狭长的巨大创口。 借着惯性,他转向上面,又将因为身体失衡马上就要摔倒的李光启瞬间托起。 他于血的翩迁飞舞中起身,曾经斩向他的刀刃皆匍匐于他的脚下。 扑通—— 逝去的每一秒仿佛都是一个世纪。巨大的血绸收敛,那伏兵向后仰倒在地,再也没了气息。 血绸碎裂为千万片猩红色的花瓣,将足下的土地染红。 “走!” 赵国强的焦急的吼声再一次映入耳中。 “快走!” 李光启也顾不上身上衣服染了小混混的鲜血,拽着戚卫光狂奔起来。 交换目光的一瞬,他再一次从那双眼中读出来先前的沉稳与凌厉…… 见埋伏顷刻间奔溃,所有人都怔住了,三人已经跑出四五米远时,才倏然回过神来。 秦默手背青筋一绷,左手的半截没抽完的烟被他直接捏了个稀巴烂。手腕上根根青筋暴起,如虬龙般蜿蜒扭曲。他抄起钢棍,直指那跑掉的三人:“给我追!” 其他混混忙连声应和两下,狼似地追击上去。 秦默看着地上几具眼神空洞的尸体,心中不由得烧起一股憋涨的怒焰。 “默哥,穷寇莫追,还是让弟兄们回来吧。我们不清楚他们的底子,贸然追过去怕是会中圈套。而且,这样也不好和老大交代。” 见他怒气冲天,留在他身旁的男子忙连声规劝。 他皮肤黝黑,脸也尖得像锥子一般,整个人都长得像一只黑鼠。 “几个市民能有什么圈套,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秦默不屑地撇撇嘴。 “斩草就要除根。他们只有三个人,难不成能蛇吞大象?让他们三个溜了,那才是指不定哪天要成眼中钉肉中刺。至于老大那边……” 秦默顿了顿,他的喉结上下蠕动两下。 “说那两个弟兄是摔死的就行了。” 苍穹之下,巨云滚涌,黑压压的阴云将阳光终于遮蔽得一点都不剩。李光启拽着戚卫光的手,没命地狂奔着。赵国强也在后面紧紧尾随,即使他上了年纪,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军队出身的他体魄依然非常不错。 在他们身后不到二十米,是十几个摆脱了法律束缚的亡命之徒。 狂风开始怒号起来,吹刮着遍地黄沙扬起,一粒一粒咬在每个人的脸上。李光启的眼睛几乎要眯得睁不开,可他依旧强忍着剧痛与双腿的酸痛,咬牙往前跑着。 多撑一秒,便意味着活下去的几率大一点! “赵叔,咱往哪跑?” 眼看着就要穿过这条脏兮兮的小街,进入人流相对密集的批发区,李光启忙扭过头去,问身后开始喘气的赵叔。 “光启小心……” 赵国强的警告声还有一半没来得及说出口,阴暗的房屋缝隙间已然蹿出一头少了半张脸的丧尸,冲他啃咬过去。 阵阵恶臭的腥风袭来,死亡的距离骤然缩短…… “哧——” 那满口利齿却并没有镶进李光启的脖颈之中。寒光闪过,扑出来的丧尸已是身首异处。 戚卫光旋即抽回砍刀,换向右手,又将右侧逼近上来的另一只丧尸击倒。 前方街道上游荡的众多丧尸躁动起来。地平线处简直如盖了一层黑布,那其实是密集的丧尸连成一片尸潮。 那黑色的潮头逐渐逼近,碾来。 “光启,进五金店!” “哦了!” 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赵国强忙领着李光启径直钻入了距离最近的一家五金店。店内血迹斑驳。也许是生意不怎么好的缘故,货架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哐——” 简单打量确定店内安全,李光启铆足浑身的劲甩下卷闸门。卷闸门落地,发出沉重的金属抖动声,整张门的铁皮都在颤动。 李光启一行人忙往楼上奔去,其间将所及之处的桌椅尽数掀翻推倒,以尽可能拖延丧尸涌入后追赶的速度。 他们都明白,这么一道铁皮在成百上千头丧尸面前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目前的数量还没有多到能叠起人墙的程度,或者说它们没有那样的意识。不然尸潮从二楼涌入,李光启一行人毫无机会。 “快!关门!” 急急火火地延后门处的小楼梯奔上了三楼,李光启忙一把将木门甩上,又从窗户口处望向楼下。 店外的丧尸多如牛毛,密密麻麻地将楼下堵了个水泄不通。无数张充溢着鲜血的大嘴嘶吼着,无数双空洞的眼眶在眺望着,无数颗疯狂的头颅在攒动着…… 突然,躁动的尸群安静下来,齐齐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前面那三个人听着,你们是逃不了的!劝你们乖乖停下来……” 小混混们跟了一路,此刻终于拐过遮挡视线的牌坊。 他们追入街道…… 空气在此刻凝固。 “……领死。” 他们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尸群,尸群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凝视着他们。 那种微妙的沉默也许持续了零点一秒。 “嗷!” “啊啊啊啊!” 追逐瞬间演变成屠杀。 队伍最前面首当其冲的领头者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已经被最先冲到跟前的丧尸整个扑倒。 他剧烈地挣扎着,丧尸没能啃上他的脖子,却咬在他的肩胛后方。钉子一样的牙齿嵌入进去,那张嘴又极力拉扯,连带着撕下一块还带着神经线的肉。另一头丧尸凑上来,这一次终于咬在他的脖颈处…… 凄惨的呼号声随着血潮漫喉咙,又退潮一般被倒灌的污血淹没。 无数张血盆大口啃在他们的腿上,啃在他们的胳膊上,将喉咙啃断,又顺着喉咙将气管连带着残缺肺叶扯出,再把整个胸腔腹腔撕开…… 啃噬的欢声盖过一切。 远处工地的小坡上,看到这一幕的秦默攥紧了拳头。他四下环顾,果然在密密麻麻的尸群上方看到了三楼的李光启——他也在看着自己。 “默哥,现在的形势不利于我们,先撤吧。”尖嘴猴腮的瘦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秦默没有作声。 尸山血海依旧在眼前翻涌,丧尸们彼此争抢着未吃尽的头骨,甚至啃咬着彼此身上溅到的鲜血,形成一个一个隆起的潮头…… “撤。” 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转身向坡下走去。 他走远了,越来越小的背影最终也在大风的吹拂中隐去。 看到这一切,李光启长处一口气。 “呼!这下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应该短时间内兴不起什么大风浪了。你们说接下来该……” “砰!” 混杂着晕眩的剧痛席卷脑部,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同落入汞池…… 第8章 黑暗森林·一 夜的帷幕悄然落下。 斜阳褪尽了黄昏后的一切光彩。世界重归于阴影的怀抱,这阴影随着光的脚步,一点一点地燃遍整片大地。 那是一处废弃的工地,锈迹斑驳的吊车无神地耸立,似僵直着而死去的病人,静静的,没有一点呼吸。蔚蓝色铁皮构成一道围墙,将墙外四伏的危机与墙内充斥着荒淫灯光的新天地隔离。 几具戴着安全帽的丧尸伏在地上,已然没有一点点动静,每个丧尸的脖颈和上都有三三两两的刀口。 大门紧闭着,把玩着西瓜刀的小混混正在门口散漫地溜达,炫耀自己砍杀落难市民与丧尸的血腥战绩——他们在站岗。 钢筋水泥的烂尾楼拔地而起,那是暴君的城堡,向那些失去了灵魂的臭肉展示自己的狂威。在那森罗城堡的最顶端,一团微弱的灯光在缓缓跳动。几十平方米的大厅堆满了杂物;大厅角落,胡乱堆砌着几根吃剩的人骨头——血淋淋的,还散发着烤熟后特有的肉腥气。 旧沙发上,那是一个戴着幽灵面具的男子正与两名女孩纠缠在一起。他骨架宽大,肌肉厚实,一头肮脏的卷发乱蓬蓬地被顶在脑袋上,似坨自然风干的海带。 再将目光转移到肢体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上:她们看起来都是上高中的年纪,身上还披着布满了泥土与灰尘的校服。烙在脸上的通红的巴掌印一层叠着一层,将本来的表情掩盖。 即使内心充满了迷茫,恐惧,她们也只能以笑脸相陪——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许这些变得麻木的人与那些被阻隔在“文明”之外的行尸走肉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默并不会这么想。 在爬上这九楼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在反复揣摩着自己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被几个老百姓整得全军覆没,这是纵横四省的“狼组”崛起三年以来的首次重大耻辱。批头散发的军师老鼠只是怔怔地跟在他后头,沉默不语。 深邃的楼道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永远都是噔噔地上楼,再左转,再上楼,再左转……就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灰暗一生,于循环往复中缓缓上升。 “回来了?” 坐在旧沙发上的男子在他走到二楼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那细微的脚步,即使秦默有意地将脚步放的很轻。 “嗯,嗯……” 秦默连连点点头,全然没了之前的威风劲,似狼狗面对着藏獒。 那男子将怀中女孩推搡开了。他站起身来,那隐在面具下的双目似两颗煤炉里头的炭球一样,仿佛缓缓放着红光。 “就你们两个?弟兄们呢?喂疯人了?”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顺手便从风衣的深兜中掏出一根香烟来,不紧不慢地点上。香烟正好穿过位于面具面部的圆形孔洞,插入面具下的嘴中——那应该是后期钻出来的。 “老大,我……” “强盗耍手段,废物找借口。”那男子冷冷地将他打断。 不远处的两名女孩还在麻木而笨拙地尝试拉好校服上的拉链,男子拿下插在面具上的烟,随后便是一股灼热的白流于空中喷涌出来,模糊了夜晚的都市废墟。 “秦默,我记得你不是废物吧?” “扑通——” 在李光启面前还牛气冲天的秦默瞬间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跪倒在地。他浑身都颤抖着,就连双目都跟着一起颤抖,那样子不像是自己跪倒,反而像是有双大手将他强行按在地上。 “是,是有三个生人……对,对!他们把丧尸吸引过来让兄弟们当活靶子!我和军师也差点中计,这才抄小道回来……是他们!他们葬送了我们的弟兄!” 秦默舌头打起了卷,已经怕得连咬字都不清晰。闪烁着微弱灯光的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大手,掐住他的喉咙。 面具下,邓晨安那双眼睛简直像血一般的猩红。 “那三个人是谁?” “一个,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大个子,虎里虎气的,好像叫……叫李光启!一个老头,拿着戈,还有……还有个精瘦的小个字,戴着包头帽,是挺特别的灰眼睛……” “你说什么?” 听到最后的三个字,邓晨安的双目睁大了。 “戚卫光还活着?” “不不不,他……他应该早死了!”秦默连连摇头。 “而且……那个人一看到我们拿着家伙,吓得腿都软了,绝对不可能是戚卫光!” 这下,邓晨安的眉头总算是舒开一点了。 “既然只是三个泛泛之辈,那你这次失误我就不予追究了。听着,再给你两个小队,找机会把他们除掉。另外,让你查的情况查清楚了没有?” “查清楚了。市里面的军警已经全军覆灭了,再也没有人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了。只是——没有找到什么能用的枪。” “好。”邓晨安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通知下去,按照昨晚预设的开始行动吧。重新建立,我们自己的帝国。” “是!” 秦默起身,消失在楼道深处…… 月黑风高,没有了灯光的闪耀,夜晚的钢筋水泥森林被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另一种漆黑的美感。 没有绚烂的强光,跳动着彩光的的广告屏也在永远地歇息下来。广场上和平日里一样游荡的人群不再喧闹,只是安静地徘徊,于凄凉的废墟中摩肩接踵。如水的月光泻下,于柏油马路上流淌,歌颂着地底入眠的明日的曙光。 这个世界,究竟是已经毁灭,还是正在绽放? 李光启睁开了眼睛。 后脑勺还在隐隐发疼,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脑袋里头也和塞了一团浆糊一样,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在哪,要干什么…… 对!想起来了!有个孙子背后阴我来着! 回想到这一点不对劲,李光启就要坐直身子站起来。然而当他试图以手扶地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的双手被一对绳结来了个五花大绑。 再定睛一看,戚卫光和赵国强也在自己身边紧闭着眼睛呢! 不过偷袭自己的人水平估计不行啊,这一棍子下来皮都没给擦破…… “老实点,不许动!” 一截钢棍从跟前模糊的一片黑中延伸出形态,顶在自己下巴上。 性命让攥在人家手里头,李光启当然不敢动。 过了片刻,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了。借着皎洁的月光,李光启看清楚了他的真容:戴着黑框眼镜,扁鼻子,圆眼,没下巴,似个牛蛙一样,一脸的憨厚老实。身披的一席鲜红的冲锋衣让他如同一团旺盛燃烧着的火焰,仿佛他一站出来,都把身后的黑暗烧得照亮了大半一般。 看他这样,也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啊? 如果不是自己三人一阵长途奔波给跑累了,恐怕他也不会有一口气干翻三人的辉煌战绩,一个戚卫光就够治的他服服帖帖了。 “兄弟,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坏人,要不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光启笑眯眯地问道。 “你,你当我傻子啊?放开了你,你万一趁机偷袭我怎么办?告诉,告诉你啊,你的菜刀还有榔头啥的我都收缴了,老实点!” 那胖子握着钢棍,大声地叫嚷道。可笑地是,看着被自己捆住的李光启,他握住钢棍的手居然都还在微微颤抖。 “你看,你这拿着钢棍,是钝器,万一我突然起来你也没办法发力啊。” “嗯?” 胖子的眼睛轱辘轱辘转动了两下。 好像有道理! “你看,我们带了把菜刀,那可是锐器。你拿那个搁我脖子上,那我就是真的一下都不敢动了。你说是不是?”李光启进一步地说道,脸上满是认真。 “有道理。那你给我乖乖等着,我去拿菜刀……” “给我躺下吧你!” 就在胖子转过身子的一瞬间,李光启已然张开双臂猛扑在他的后背上,将他一整个人扑倒。在惊慌失措之中,胖子看到,李光启已然钳住了自己的两条胳膊,将自己按在地上! “你,你!” “我说你也是人才,绑手不知道反绑不说,你还系了个蝴蝶结!你这是生怕我解不开啊。给我老实点,现在是你在老子手上!” 麻利地将他手中的钢棍抽出来,李光启侧身压在他的后背上,以膝盖顶住他的脖子。脊椎在膝盖骨的强压下根本动弹不得,李光启顺手抄过钢棍,当地一下立在他的面门跟前。 听到这霹雳般的响动,戚卫光也被惊醒了。在发现绑住自己的是蝴蝶结后他先是愣神片刻,随后便麻利地以嘴咬开绳索,又快速地将赵国强手上的绳索也解开。 胖子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制住的三个人,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全部从自己的束缚中摆脱出来。 莫非这就是三十秒河东,三十秒河西? 戚卫光二话不说,正要提刀,却被李光启拦住了。他将目光挪向胖子,这家伙虽然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可鼻涕泪却是一把接一把地在流。 “干啥,怕死了?”李光启冷冷地问道,手中钢棍在月光的照射下迸发出一圈锃亮的寒光。 那胖子终于彻底哭出来了。 “反正,反正我老婆孩子也让你们的人打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动手啊,动手吧!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一天安宁日子!” “等等!” 李光启打断了他。他也停止了哭泣,只是用一双涌动着泪水,却蕴含了愤恨,痛苦,与哀伤。 “我们的人?我们就三个,今天才第一次来这儿。” “你胡说!我,我都看到了!你们拿着钢管,菜刀,西瓜刀,逮着活人就生生地打死!还想玷污我老婆,我呸!畜生不如!” 李光启从他身上下来了。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他居然拽着胖子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拎起,拎到窗户跟前。 冷风拂过二人的面孔。胖子看到,街上只有零散的游尸,与几根剩下的骸骨。 “看清楚,你说的那伙恶棍,已经罪有应得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不是坏人。我家里的妻子也在等着我的食物,她怀孕了,需要补充营养。无意冒犯,如果你不乐意,我们马上离开。戚卫光,咱们……” “你等等!” 一口气将压在心底的话吐露完,李光启就想转身出去。然而,身后的胖子却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怔怔地与李光启对视着,打量着他的每一处毛孔,看得李光启有点发毛。 “咋了?” “你老婆是不是还让你买了奶粉,说是要先替宝宝尝尝?” “我去,你咋这么清楚我家的事?” “你是,你是公交车上拿奶粉的那个?” 胖子哆嗦着走到他的跟前,双目充满了惊喜,激动,与迷茫。 李光启也愣住了。记忆的闸门顿时打开,一张同样熟悉的面孔于时光的倒流中拼接,组装,化为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没错!是你!” 二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也许这就是人类在灵魂深处,与同类相互依存的本能吧。 赵国强注意到,戚卫光微微叹了口气。 “天灾难防,如果不是我正好要回店里接老婆孩子,估计当晚就会死在外面。没想到,天灾是熬过去了,人祸却要了我妻儿的命……”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惆怅。李光启也鼻子一酸,眼眶中不由得流出些许眼泪。 换作是何津遭此待遇,自己也许会更伤心吧。 “外面危险,今晚你们就先在我店里过夜吧。我叫冉鹏。” “李光启。” 两双有力的大手握在一起。 第9章 黑暗森林·二 夜渐渐地深了,这是一天里头最黑暗的时刻。 然而,没了太阳耀眼的强烈光源,厌光的丧尸却是愈发地兴奋起来。它们三五成群,嗷嗷地低吼着,似啄木鸟寻觅虫子一样兴奋地探寻着龟缩在城中的幸存者们。时不时有谁躲藏的地方被撞烂了门,传出一阵尖利的惨叫声,又很快平息下去。 “意思是说,他们不止那点人?” 店内,听完冉鹏的自述,李光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戚卫光下楼翻找趁手器具去了,赵国强则在三楼的窗边站岗,透过窗帘的微小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冉鹏抹了抹泪,双目在透入的月光的照明下折射出微弱的褐色光,掺杂着恐惧与愤怒:“我见过他们的处事方法,今天早上丧尸少的时候,他们有一伙人就来过,有几个负责清扫开街上的行尸,剩下的几个就钻进屋子里头,那个时候还没引来这么多丧尸……男的打死女的带走,有小孩子就直接摔死……我老婆因为不从,被他们活活乱棍打死了……我躲在暗处,当时没敢吭声,才逃过一劫。” “畜生!” 李光启不禁咬牙切齿地怒喝一声。 “呜呜……我对不起我老婆……”说到伤心处,冉鹏又使劲抹着眼泪。 “光启,冷静。现在我们加起来只有四个人,万不可抱拼命的心态。首要任务是找到足够的食物,然后安全回去。如今这样的世道,人性本就是十分脆弱的。” 赵国强说道,两颗眼珠虽是坚挺,却又不免流露出叹息般的无力。李光启与冉鹏二人只是继续对坐着,各自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别太难过了。生存下去。” 赵国强拍拍李光启的肩膀,继续站到窗边站岗。只有李光启反复咀嚼着那脑海中闪过的无数画面,与赵国强所说的每一个字。 生存下去……吗? 什么声音都没有,整个房间是死一般的沉寂,以至于几乎听不到呼吸。 李光启靠着墙,就这样静静地合上眼睛,睡着了…… 时间很快地悄悄飞逝而去。 或许是出于对外部环境无法消除的紧张感,或许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后半夜听到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他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世界依旧是满目疮痍的世界,自己依旧是那个倔强而笨拙的自己。赵国强在窗户跟前闭目养神,冉鹏则在一堆破布与麻袋堆成的简易小床上睡得正香。 天边已然泛起了微弱的金光,似一团旺盛的火焰,燃烧着遮盖于地球上方已久的黑夜。 要天亮了。 回头看向那声响的来源,原来是戚卫光正在门外头来回缓步踱着步。他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脸上挂着浓厚的黑眼圈,很明显是一宿没睡。贴着杂志的冲锋衣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消瘦,可就是这样,那灰眼珠所散发的独特魅力在这一刻才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摘了包头帽,那一头脏得发灰的蓝发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脏了,灰尘与泥土反而平添一种朴实的王者气概。他回过头来,就像高贵而孤独的狼王。 “小戚,一晚上没睡啊?” 李光启伸着懒腰,慢腾腾地起了身。 戚卫光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块抹布反复擦拭着挑选好的一柄撬棍。 那红漆的尖头似染着血一般,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感。 “光启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戚卫光擦拭好了,将撬棍挪到嘴边使劲地吹了吹气。气流将最后一丝落在尖锐处的浮尘吹散。那撬棍在破晓阳光的照耀下爆发出光芒,似一柄无暇的圣剑。 “问吧。” “昨天,你明明可以直接和赵叔走的。如果是那样,你们逃脱的几率比之前还会大很多。” 他盯着李光启。这次的目光与先前不同:那不像是些感激的话语,更像是发自灵魂的,一种打心底的质问。那双眼珠就像两面褪去伪象的明镜,映射着面前李光启的眼睛。 “为什么要冒着受伤的风险救我?” 李光启的目光没有半点回避。 “在收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说过,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我要抛下我的家人吗?” “嗖——” 不等李光启说完,一抹寒光便从眼前闪过,将他的话语打断。撬棍在戚卫光有力的挥舞下划出一道弧光,那尖锐的小支最后与李光启蠕动的喉咙前戛然而止,停顿在相距不过一厘米的地方。 如果戚卫光没有停下来,那么这一击将会直接将李光启的整个喉咙打穿,于毫无防备之中了解他的性命! 赵国强也显然感觉到了不对,旋即睁开眼睛。在看到戚卫光如此举动后,立刻从身边抄起长戈,横在戚卫光的脖颈跟前:“你想干什么?马上给我把撬棍放下!” 冉鹏也惊醒了,即使没戴眼镜,他也依旧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看赵国强,又看看戚卫光,一脸的迷惘与不解。 这怎么自己人还对起来了呢? 李光启的眼中似是有些许震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只是看着戚卫光,看着戚卫光所握持的那柄撬棍,于心底反复揣摩着他的动机。 “假如,从前的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假如,从前的我遭受世人排挤;假如,我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待我吗?” 戚卫光一字一顿地发问道。 依然没有逃避,他看得很清楚。 这双曾经令无数地痞闻风丧胆,甚至连警员都为之胆寒的灰瞳,第一次被别的目光拦截下来。 他看得很清楚,李光启的双目没有挪开一寸,正如他本人一样。 “我不知道。但至少此刻,我会说:‘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我说过了,这是我的选择。有一瞬间,我有过抛下你的念头,也许会让我后悔,但我选择相信……我相信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值得救的人,值得活下去的人。” 字字掷地有声,似一抹光,照亮盘踞着黑暗的胸膛。 那双眼睛…… 凛冽的杀气在自己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顿时烟消云散,转化为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强韧的温柔。那撬棍的尖枝离自己的喉咙远了些许。戚卫光微微笑了,将昂起的头颅低下。 “当啷——” 撬棍摔落在地,于弹起的瞬间在光滑的表面折射出亿万缕微弱的光线,射向每个人的眼中…… 射向每个人的心中。 赵国强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横在戚卫光脖子跟前的长戈亦缓缓落下。如利刃归鞘一般收敛了刚刚的杀气,戚卫光背过身去,将撬棍又捡起来。 “演得不错。” “哈,你也一样。” 李光启笑着揉了揉那一头脏兮兮的蓝发。 “哎,我说你们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情演戏玩。”不知道实情的赵国强猛出一口长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李光启和戚卫光相视一笑。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刻,时空的齿轮啮合,历史的航向将从此改变…… …… 十分钟后,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 “呸呸呸!呛死我了!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厚的一层灰!” 好不容易沿着窄窄的烟囱爬上了屋顶,戚卫光已然成了一整个炭人。他的脸,衣袖,身上,都蹭了老黑的一层烟灰,模样滑稽。 “抱歉啊小兄弟,平时忙,厨房的烟囱不怎么打扫!” 底下的冉鹏满脸歉意地赔笑道,一边踩着那些凸出的砖块,极力地将笨重的身子向上挤去。李光启也不好受,戚卫光踩在砖头上踩下来的烟灰大多落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黑不溜秋的大猫。 总算是爬上来了,感受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戚卫光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你这烟囱最近一次打扫是啥时候?” “就,就刚刚啊,你顺便打扫了。” “……” 忍忍,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想到这里,戚卫光最终还是遏制住了将这个胖大叔暴打一顿的冲动。 清晨的寒风格外不饶人。冷风混杂着沙粒一股接一股地偷袭过来,剜在脸上,和下刀子似的,仿佛要给人生生地切下一块肉。昨天庞大的尸群已经散了,只剩零星的几个在这样的大风中摇摇晃晃地游荡着。凛冽的风几乎要将他们几个刮倒。 一具被啃噬得只剩下肋骨的枯瘦行尸看向了这边。皱成一团的眼球微微蠕动两下。 “嘶——” 它张开干涩的喉咙,发出牛皮扯裂般的沉闷声响。它似乎是想冲向这边,却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压断了右腿,整个身子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这个世界何尝不是这样病入膏肓呢? “呼,总算上来了,遭的什么罪啊这是……” 冉鹏喘着粗气,总算在赵国强与李光启的拉拽下将身子挪出烟囱。减肥的重要性,李光启在这一刻才深有体会。 接下来,就是再次启程了。 “我说,有食物的地方离咱们这远吗?” 稍作歇息,李光启侧身问道。一望无际的高矮平房连成一片,如血色河流间布满灰尘的浅滩。蠢蠢欲动的嗜血生物便游荡在这一块又一块浅滩的缝隙间,猎取着同样麻木的生命。 这里离市中心较远,按功能分区划分的话位于低级住宅区与轻工业区之间,环境脏差,基础设施很不完善。 不过顺着这些平房的屋顶走,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这比冒险穿越街道要保险得多。 只是,李光启心中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我平时店里活多,就经常在前面那家饭店吃饭。事发突然,饭店里头应该还有些食材。”好不容易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冉鹏用力地向远处眺望着,把脖子神得老长。 李光启也往那个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前方却是有一家不大的小饭店。 然而印在墙上的血渍却令人不免止住了脚步。店门口横放着几截被啃得精光的断肢,似乎是在提醒着过路的人们,这里确实是饭店,只不过已经不再是活人的饭店。 一辆救护车横躺在饭店门前,如同被猎杀的大象的尸体。 “可以绕路看看。”赵叔微微点了点头,以表示赞同。 戚卫光依旧是第一个出发的,他的反应最敏捷,体能又最好,需要为队伍扫清沿途的障碍。换了撬棍,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截然不同了,那笔挺有力的钢铁握在他的手中,似利剑般映射出缕缕寒光。 其实也多此一举,房顶上哪里来的…… “嗷!” 突然,前方隐隐传来一声兴奋的嚎叫。李光启原本逐渐舒缓下去的神经顿时又绷紧起来,手中新换的镀锌铁管也不由得被攥紧。 “哐当——”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巨响。察觉到身下的异常,戚卫光忙猛地往右一弹跳。果不其然,下一秒,不堪重负的屋顶便整个塌陷下去;屋顶敞开,伸出一双如枯枝般狰狞的指爪!那头身穿运动装的丧尸高高跃起,居然直接整个身子直接一跃便翻上了屋顶。 果然如李光启所料,生前身体素质越好,躯体各部分保存越完好的丧尸,各方面的能力也会远胜于同类! “小心!” “哦了。” 说话间,刚刚丧尸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黑影。那头丧尸已然跳跃到了一个压制性的角度,向戚卫光发动了突袭。 说时迟,那时快,戚卫光不躲不避,而是对准那冲自己咬来的巨口,卯足全身的劲力刺出撬棍。撬棍将那血淋淋的头颅刺穿,来回咬合的牙齿却依旧依着惯性冲他飞速滑来。 戚卫光又是猛地一挥甩,便将这头丧尸整个抛下了屋顶。 落地的闷响惊动了附近的其它丧尸,它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冲这边聚来。戚卫光忙继续向前奔去,一行人也不敢有任何怠慢,忙加快了步伐…… 在紧迫的外部环境相逼下完全进入状态后的人,动作还是会比较敏捷的。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几人便已经到达了饭店跟前。在白天动作与感官相对迟缓一些的丧尸显然没有注意到四人,依旧似打盹一般垂着脑袋,慢腾腾地走着。 距离得有些远,只能爬电线过去了。冉鹏不太敢相信几捆电线就能承载自己的重量,留下来做接应,李光启和其他二人继续前进。 好在整座城市已经失去了电源,这时候并不用担心触电之类的事情。但在距离丧尸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爬过,还是相当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 总算是好不容易爬到了饭店屋顶,三人顺着墙沿跳进了饭店的后院仓库。 院墙林立,院门紧锁,这里暂时是安全的。看着那锈迹斑驳的铁索,戚卫光麻利地伸出手中撬棍,卡好位置,自上而下猛地一按。 “咔——”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断响,铁锁悄然落地。 大门缓缓打开…… 第10章 黑暗森林·三 仓库里的阴影在阳光的暴晒下瞬间退却得无影无踪。 大门敞开,堆积了两三层高的几摞瓦楞纸箱子倏然出现在一行人的面前。 李光启的瞳孔微微放大,警惕地注视着那些蜷缩着阴影的死角与隐蔽处。与此同时,鼻子也微微抽动着,过滤着每一丝可疑的气味…… 没闻到血腥味。 看来在病毒开始大规模爆发的时候,这里已经锁上很久了。 外界徐徐凉风灌入,将仓库中积的厚厚的一层灰扬在空中,和着风钻进鼻子里。 闻惯了外面的死人气,头一次品尝到人类文明残余的气息,不由得令于浩劫中幸存下来的旧世界的遗民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和这些箱子某种意义上,也是同类吧。 戚卫光从侧面揣着什么小跑着回来了。 “卫生间有一个护士的变异体,我已经解决了。现在至少外面的丧尸没有发现我们。” 李光启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赵国强从后背取下了长戈,用它检索着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犄角旮旯。 三人分工的效率极快,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后院搜查完毕。 “呼——安全。” 李光启松了口气。 赵国强环顾四周,紧锁着的眉头舒开了一些,那一直攥着长戈的五根指头也放松下来。 确认后院里没有其它危险后,李光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一大堆箱子。 李光启咽下一口唾沫,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口唾沫顺着干涩的喉咙滑入胃中,在空得干瘪的胃腔中回响。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几个人的体能其实都已经快到临界点。李光启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在逐渐变得模糊,饿瘪了的肚皮甚至没了打鼓的力气——这是体力不支的前兆。再找不到食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在一阵眼冒金星中饿倒。 只是但愿,操纵着这一末日闹剧的老天不会和自己再开个残忍的玩笑。 戚卫光上前查看去了。赵国强本要将手中长戈借给他以开箱,却见他直接将右手五指并拢,又发力往下一压,便直接捅破那一层梆硬的纸板,刺入箱子中去。 李光启看得叫一个目瞪口呆,这么强的爆发力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赵国强也颇为惊讶地点了点头,字里行间诉尽心中的复杂:后生可畏……” 戚卫光的左手五指也插入了箱子的另一侧。他的手腕陡然绷紧,暴起一圈虬龙般的青筋。 他深吸一口气,向两侧撕拉去…… “嘣!” 一声沉重的闷响,纸箱的整个上表面被他生生撕裂开来。灰暗的箱体卸开,露出隐藏于其下的鲜亮红色包装——是方便面! “中奖了!这下有的吃了!” 李光启那叫一个高兴劲,瞬间便一个箭步跑到那箱方便面跟前,用事先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左一下右一下捆绑起来。 “咚。” “啊呦!” 正打着节,李光启的脑袋便让狠狠地弹了一下。捂着被弹得生疼的脑壳回过头去,李光启发现赵国强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戚卫光在一旁捂着嘴,已经忍不住偷笑出来。 “赵叔,你打我做啥啊?我马上就把这个结打好了……”李光启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聋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揉着后脑勺。 赵国强的焦急却是半点没减,神色反而变得更加严肃:“又莽撞了?你想想,方便面的主要成分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面饼和调料啥的啊……” “这就对了。” 赵国强说着抽出腰间小刀,麻利地往那鲜亮的箱子上头划拉一下。箱子被划开一道裂缝,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方便面袋来。 “你看,面饼可以为人体提供很高的热量,短期内确实可以解燃眉之急。但你不要忘了,人的生存受短板效应的影响,能生存多久往往取决于最短缺的资源。处在极端环境之中,最容易发生短缺的反而不是食物,而是药品,婴儿用品以及维生素这些。” 赵国强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抽出一袋方便面来,鲜亮的外包装在阳光的照射下似宝石一样焕发出微光,刺激着人内心对食物的渴望。 “你知道,何津怀孕了,只靠吃方便面是绝对不行的。蛋白、维生素,对于处于怀孕期的孕妇来说是十分必要的。如果你贪多想带走整箱的方便面,我们可以带回去的其他营养品势必会减少。” 李光启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兴奋。 如果真像自己刚才那样直接拿一大箱子方便面回去,那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也只有方便面可吃了。 “不过作为应急物资,它热量高,保存期长,也相当有价值。我们带上一些回去,以应对不时之需也好。剩下的这些留在这里藏起来,以此作为一个补给点,我们可以向四周其它有食物的地方行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到这里,赵国强搓搓手,先抽出一包方便面,撕开了包装。 “说得我饿死了,先吃上一点,补充补充体力!” “喂喂喂叔,说这么多,那你不还是吃了吗?” 李光启让气笑了。没想到赵叔才是最精的,吃饭都要比别人快一截! 三人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再三考虑,李光启还是没往面饼上撒调料,只是就着菜包干啃完了一块面饼。 调料太咸会迅速让人干渴,从而加大饮水量。而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水资源的宝贵不必多言。当然,调料包和酱料包也被他装进口袋——它们有宝贵的盐分,可以应不时之需。 赵国强先吃完了。军人的基因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解体,反而进化得更加牢固彻底,化为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在将几袋方便面装进背包里收好后,他以标准坐姿回到原地重新坐好,闭目休息。 “小戚,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半晌,赵国强突然睁开眼睛,发问了。 李光启有些紧张地看着二人,尤其是赵国强。 他知道,军人出身的赵国强向来对地痞之流的提防心很重。虽然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也不能彻底地消除彼此之间难以言表的微妙隔阂。 李光启当然也知道他这么做也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他有些害怕,害怕赵国强如利剑般直接的言语会不会戳痛有些孤僻的戚卫光…… “问吧。” 出乎李光启的意料,戚卫光没有什么膈应的样子,只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赵国强双瞳中的目光有了些变化。 “那叔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刚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确与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没什么大的不同,只不过看上去有些叛逆,仅此而已。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发现,你的身手和认识却不是所有同龄的孩子都具备的。老实说——我从你身上找到一种罕见的稳重。大家以后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藏着掖着不是办法。所以叔希望你能说个明白,至少解了我的疑惑。” 他一面说着,一面紧盯着那双灰色的双瞳——似是两面具有魔力的镜子,让所折射出的一切褪去纷杂的色彩,只剩下最朴素黑与白。 戚卫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在五年前……” …… “咔——” 惊雷剖开了黑暗天空,却在窥探一眼这个肮脏的世界后又于愤怒的咆哮声中悄然将尚存一丝光芒的裂隙合拢。 滂沱大雨洗不净漆黑的星幕。城市的繁华披上夜的外衣,如同一片漆黑的森林,在雨中颤抖着。 畏惧神威与闪电的人们早已匆匆随着车水马龙的人潮回了家,乞求钢筋水泥住宅的庇佑。 雨夜里并没有什么人…… “日期到了。” 那是在某处偏僻的小街上。 两名撑着伞的黑衣人似两根冰冷的铁柱,杵在一对母子的面前。 一个是少年模样,眼中流淌着复杂的目光;另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脸上挂着残忍至极的笑容。 二人此刻一动不动站于风雨中,似两尊索命的复仇神,令人看一眼便汗毛倒竖。 其中一个,叫秦默。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孩子,于风雨中瑟瑟发抖。如此冷的天气,她却只着一件单衣,如果观察得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单衣下是累累伤痕。 孩子的模样也很奇特——他的头发居然是蓝颜色的,一双灰色的瞳孔如被天神贬谪的启明星。 他的名字,叫戚卫光。 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又化为无数根水刺,似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剜在母亲的脸上。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求邓爷行行好,再宽泛我们几天吧……” “啪——” 话音未落,女人被一掌掴倒。 “贱人,你当邓爷的宽泛是大白菜,想给就给吗?我们狼组借给你贷治你男人的伤,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可是你治不好给死了,就怨不得我们了吧?” “不许打我妈妈!” “啪——” 母亲怀中的孩子似是被触痛了逆鳞,挣扎着就要上前反抗,却只听一声闷响,整个人便被秦默一脚踢飞飞出去,重重地跌倒在泥坑中。 一层席卷着灰尘的暴雨随即劈头盖脸地砸上来,更加令脸上的剧痛刻骨铭心。 “你还不配。渡边君……请动手。” “呦西!我早就想动手了!” 另一个黑衣人微微点过头,从腰间的血红色刀鞘中抽出一柄武士刀来。银亮的刀身在街头路灯的照射下迸射出逼人的寒光。他踏步上前,冲坐在自己跟前的女人落下了刀…… “妈妈!” “哧——”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被更大的风声掩盖。 血腥的一瞬,于神无情的洗刷中归于平静。那人收了刀,随秦默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躺在风雨中断了右臂的女人,于微弱的呻吟中奄奄一息。 “哈哈哈哈!” 被唤作渡边的人收了刀,可怕的笑声在雨中回响。 “渡边君只是斩断了她的手臂,一时间还不会彻底死去……你不应该生在这个家庭。渡边君,我们走吧。” “秦默!” “咔呲呲——” 惊雷斩断了整片漆黑的天空。戚卫光在摧枯拉朽的雨中站起来,满是泥水的衣角在风雨中响动。 “你给我等着!” 穿越黑暗,这吼声如一道利剑,直指黑衣下,那颗暴戾、罪恶……而一无所有的心。 “我等着……希望你能杀了我。” 秦默头也不回,与渡边一同消失在风雨之中。 …… “我去上山学过五年的武,和哥哥他们想办法组织起来,想办法协助警方行动,想和他们对抗……最后还是失败了,我的同伴们在一次行动中被打散了。” 戚卫光缓缓说道。 “叔,他说的狼组难不成是那个……” 李光启的舌头开始打卷。他仍然记得,小半年之前的警匪枪战,给一代人的心中留下何等的震撼。 赵国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那个势力范围跨越四省、臭名昭著的狼组,背后有很多国外敌对势力在暗中支持他们。 狼组主要构成是一些亡命之徒和逃亡到国内的外籍犯罪人员,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也有吸纳。后来他们终于被军警联合队伍重创,为了避免被我们全歼,他们有的残部躲进了四省交界处的山区里,企图依靠地形继续负隅顽抗…… 狼组创始人邓晨安则遁去身形,不知所踪。若不是爆发了这一遭瘟疫,警方不久便会再组织一次针对狼组的打击。谁知道……昨天我们遇到的秦默,就是狼组的骨干成员之一了。” 赵国强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警员大多在同病毒的对抗之中牺牲殆尽,残存的警力别说打击黑帮,即使是自保都变成了一道难题。 狼组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对沦陷区的民众发动疯狂的掠夺屠杀呢? 一颗巨石自所有人的心中缓缓悬起。 “因为这个,你才会……落魄到去超市偷偷拿吃的?” 李光启的双目湿润了。 “嗯,我和我的同伴一直都在暗中协助警方行动。后来我们被打散,我大哥牺牲了,二哥为了自保也逃到省外了。我和他们失去了联系,一直在找,也没找到。” 李光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将宽大的手掌搭在戚卫光的肩上。 他抚摸着那瘦骨嶙峋的脊背,抚摸着那蔚蓝色的头发——李光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觉得,与他仅有三日之交的戚卫光是如此坚强……如此孤独。 可这样说,他难道是…… “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所有人都猛然一惊,一齐向屋外奔去。 第11章 黑暗森林·四 漆黑的东西自远方碾压而来,一如那个雨夜如陡崖般的巨云。 黑压压的,似群山一点一点拔地而起,又似地平线向这边推进。这黑压压的东西一切吞噬了苍穹,吞噬了日光,如从混沌中逃窜而出的古兽,迈着令人窒息的步伐逼近。狂暴的风压亦随之如龙般汹涌袭来,搅动着每一丝充斥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 如果看得仔细的话,便会发现,那并不是山头在往上升高,也不是地平线在推进,而是一团巨大的黑烟…… “赵叔!你快来看!” 爬上房顶的李光启大声惊呼道,冷汗顿时浸湿了领口。 戚卫光也在冒汗,那双浅灰色的瞳仁此刻分明在左右摇摆,以至于映射出的林立的房屋仿佛也在随着瞳仁颤抖。狂风嘶吼着,掀动着二人的头发;衣角于风中蹁跹起舞,又似战旗猎猎作响。 赵国强其实一直都在劝慰自己,没什么好紧张的,说不定只是偶然的什么东西爆炸而已。 然而,当他爬上屋顶,将目光眺向远方的那一刻,他也同样陷入极度的惊恐之中。 因为他看到,那是滚滚黑烟,正借着狂暴的风压向着三人袭来! “工厂炸了!不好!快叫上那家伙跑!” 赵叔忙将背包跨到背后,快步沿着围墙向饭店外跑去。二人也不敢怠慢,只是紧随其后,踹着两颗狂跳的心脏没命地奔逃。 “赵叔,方便面……” “背包里的就够了!命要紧!” 一向沉稳冷静的赵国强,此刻也全然似泥石流前的兔子一般,开始没命地狂奔起来。李光启和戚卫光二人就算开始不紧张,现在见赵国强这么一跑,也早就紧张得要死了。 顺着房顶出了饭店,三人发现冉鹏依旧在原地等待。此刻,他看着那滚涌着碾过来的烟幕,也正站在那干着急。 “别傻站着了,快跑起来!” 这几乎是李光启使劲了浑身解数吼出来的。 冉鹏吓得先是一愣,见戚卫光已然越过自己跑出了老远才反应过来,忙跟在队伍尾没命地奔跑。 四人沿着平房顶飞奔着,在人烟绝迹的废墟之中显得格外奇特而壮观。 “叔,咱往哪跑?” 半中间,李光启擦了一把汗,扯着嗓子问道。身后的滚滚浓烟似一只张开漆黑大口的怪物,仍在穷追不舍。 从工厂飘来的烟中含有大量硫氧化物与氮氧化物,毒性极高,等飘到跟前,就是死路一条! 赵国强略略放慢了些脚步,先是左右环顾,眉头一皱,而后又倏然一松:“往左垂直着烟幕跑!那边是别墅区!丧尸不多……” “嗷!” 然而,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团血腥的黑影。赵国强只觉得身体重心一斜,整个人便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撞翻在地。 一大股腥臭味自眼前袭来,赵国强暗叫不好,忙抬起左胳膊,拦在自己的脖颈面前。 果不其然,下一秒隐隐的剧痛便自小臂处传来——那是缺了半边的血腥大口,正用参差不齐的断牙啃咬自己!大口的主人是一张肥胖的腐烂的脸,他的头发蓬松地散落在两耳;眼球似乎也被挠破了,嘟噜出血淋淋的几根不知名的丝线来。 冷汗顿时一阵接着一阵从脊背后头冒出来,流成了一条小沟。假如没有杂志和厚衣物的防护,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赵国强想腾出手来抽出腰间小刀结果这头该死的丧尸,可是喉咙被那双巨大的有力的手扼死,实在是不能…… “噗!” 眼前血花四溅,脏臭的血液淋了赵国强一脸。 小臂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了。再次睁开双眼,面前那张腐烂可怖的脸上已是多了个血窟窿。 赵国强慌忙将胳膊凑到眼前查看。不得不说刚刚的丧尸劲很大,胶带与毛巾构成的软面被咬出了一排窟窿。好在下一层的杂志足够给力,这才没伤到皮肉。 “赵叔,没事吧?” 李光启忙将他扶起。右手攥着的钢铁撬棍仿佛也在回味刚刚的一击,意犹未尽地舔着尖端处与红漆融为一体的鲜血。 听到身后的异动,冉鹏转过身,双眼瞪直了。 顺着他的目光,三人向着身后十多米开外的一处低矮房顶看去。熙熙攘攘的,就像之前的街道一样,人们摩肩接踵,沉浸在人类文明特有的拥挤之中…… 一只手搭在了房顶边缘。 戚卫光的双瞳放大了。 那双灰色的瞳中映射出无数张没有神情,没有颜色的脸。 “别傻愣着了!快跑!” 李光启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刚刚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尸潮! 四人现在彻底地不要命地飞奔起来了。 不足两米高的可怜的小平房,根本无法在构建有效的防御效果。再加上墙根堆放的杂物,更是给尸群提供了上身的台阶。 仅仅是不到两秒的功夫,十多只疯狂的丧尸已在垫脚的人墙辅助下冲上了屋顶! 它们已经彻底疯狂,眼中只有活人!活人!活人! “叔,这样跑铁定不行!” 李光启大喊着,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肾上腺素的分泌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对身体各部分机能的刺激效果也在愈发地减少。 而与他竞跑的对手,是不知疲倦的,耐力超出正常人类数十倍的,身体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了杀人而变异的丧尸! 赵国强也感觉得到那种逐渐举步维艰的疲惫。毕竟上了年纪,始终是禁不起太大的折腾,浑身上下可以挤出来的能量在剧烈的奔逃中已经几乎消耗殆尽。 面前的建筑逐渐稀疏起来,人类文明的钢筋水泥领地正一点一点被绿草与树木所取代。此刻,天空阴沉沉黑压压的,阴影罩在那还未长大的嫩叶上头,让油绿的阔叶看起来都病殃殃的。 再有小百步就可以进入别墅区了,躲过浓烟的侵袭,便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可是毫无疑问,身后穷追不舍的尸群,无疑会在这百步跑完之前,将四个人统统扑倒。 难道这真的是上天注定的所谓命运吗? 赵国强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真的跑不动了。身后急促的喘息缓缓逼近,血管勒紧挣扎的心脏,希望远离空洞的眼眶…… 不对,这喘息声似乎是少了一个人? 赵国强忙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跟上来的只有李光启与冉鹏。 戚卫光已然在十米开外停下,这里比李光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低一个平台的高度,和丧尸群处于同一平台。 身后是三个同伴,面前是整个腐朽的世界,与它那血腥的爪牙。 他微微扭回头来,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决绝,只有如水的静谧。 “小戚!你干什么?” 李光启显然也发现了,他刹住脚步,歇斯底里地吼道。 “光启哥,等会在第四排第二列房子那儿等我。” 戚卫光说罢,将头扭了回去。在他左手出,捏着一只正在滴血的袋子——那是输血用的塑料袋! 回想起之前在仓库的时候——原来是那会儿发现的,他当时怀里揣着的东西就是击杀护士的变异体时发现的血袋。 他要以自己为诱饵引开尸群! 黑压压的尸群愈发逼近,愈发变得疯狂。 无数根被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胳膊挥舞着冲他挠来,仿佛乌贼的无数只腕足,要将眼前的猎物搅入口中…… “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空气被割裂一般的微弱声响,戚卫光已然在瞬息之间冲向尸群的侧翼。刀光晃晃,飘洒着如丝如缕的鲜血。再定睛一看,冲在尸群最前方的那头丧尸已然被划拉破了半个身子。 肠子肾脏从被菜刀割开的肚皮中泄出,似饺子破了皮一般,互相踩烂的彼此的脾胃,双肺,甚至连流出来的肠子都互相纠缠在一起,绞在彼此的腿上,又听得几声吧唧吧唧的啃咬声…… 画面令人作呕,却无处不充溢着残忍的暴力美学。戚卫光又是酣畅淋漓地一记侧身横斩,扑杀上来的第二头丧尸便在这防守反击下被拦腰截断。 他提着往外漏血的袋子,跳下了平房。 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尸群受到血腥味的吸引,居然纷纷调转了方向追向戚卫光! 冉鹏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冷汗挂满了他的大脸;赵国强沉默不语,他没有想到戚卫光会选择这种方式来保全他人;李光启的拳头攥紧了,他的指甲刺入掌心里。 “……我们走。” 看着戚卫光消失的背影,他的双目泛起了红光。 末了,他毅然转过身,带着三人向别墅区的方向快步跑去…… 残阳如血。 漆黑的烟幕笼罩着整片被遗弃的天空,就连从缝隙中透入的微弱阳光都显得肮脏,浑浊,如一滩落满了杂尘的铁水。 郊外,工业区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着。这里是一家化工厂,直冲云霄的高大烟囱令这里极富有传统重工色彩。 事发时正是工厂工人的下班时间,因此这里并没有留太多的人,唯有墙皮斑驳的围墙上几点淡淡的血渍诉说着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 厂内,三四个提着刀的黑衣青年收了沾着污血的棍棒,悠闲地点起烟来。 在他们跟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尸体。另外三四个人似是打什么赌输了,闷闷不乐地抄起棍棒与西瓜刀,到外面站岗去了。 厂房外的工地上,两个人并排看着巨兽般的烟团逐渐侵入远方。他们的衣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皮肤黝黑,很是淡定;另一个则是满脸得意洋洋,火红的鸡冠头在风里跳动着,让他有种古罗马将军的既视感。 秦默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的老鼠,居然想到炸了厂子用烟熏他!不过你说也真是奇怪,为什么” “呵呵,默哥想解惑,我自是不会保留。” 老鼠微微一笑。 “记得最后一次天气预报说会有冷锋过境,那时我就已经知道定会有大风降临,又正好碰上这些人进到工厂的下风向找吃的,就向您献上拙计,炸了这的厂子。大风会让具有剧毒的烟雾快速蔓延,比车还快。” “现在没有环保设施的处理,没有消防部门来灭火,大火一烧就是几天几夜,产生的毒气更是能达到几十甚至几百吨。爆炸声还会吸引附近的尸群向我们所在的方向聚集,途中便会先碰上他们。如果他们想逃跑,便定会遇到麻烦。而我们,既站在上风向不用担心被熏着,又离得丧尸远一时半会儿不用怕被包围,自然是占尽天时地利了。” “可以啊,你这一肚子墨水没白装!回头和老大请功,我只要七成,剩下的三成就都归你。” 秦默兴奋地又拍了拍老鼠的肩膀,拍得老鼠直晃悠。 他怯怯地挤出一丝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不敢不敢,默哥要是高兴,我拿一成也没关系嘛。只不过看着天怕是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这招就不好使了。” “好,我就知道你这个军师没挑错!那到时候我就拿九成,剩下的一成给你好了。” “……” 突然,老鼠皱起了眉头。 “默哥,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从尸群的追杀之中逃离出来呢?”半晌,他突然发问道。 此刻秦默刚嚼完一大罐口香糖,正在往外吐。听老鼠这么一说,他不屑地笑了:“拉倒吧,我可没见过搁尸群里头还能不被啃死的。” “但是,默哥,看这个天气……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下了雨,这一招就不好用了。” 老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事真多,哪有那什么神!” 秦默耸了耸肩,看到老鼠依旧是一副被难住的模样,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行,我让秦爆再带一支队伍盯住他们,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嗯,这样还算稳妥。” 老鼠点了点头,眉头欲舒却止,又重新皱回去。 “我特么!” 见他的样子,秦默有点来气,揪住他的衣领,将老鼠整个拎到自己跟前:“你想主意怎么和拉屎一样是一截一截的?能不能一个屁干脆点放完!” “我是在想,万一那个蓝头发的……真的那么巧,是戚卫光呢?”老鼠睁开尖细的眼睛,问道。 秦默不说话了。 末了,他松开老鼠的领子,背过身去。 “我会和他的事,我会了断的。” 第12章 重逢与缔盟·一 黑云吞噬了长空,用它那大得骇人的指爪穿刺着大街小巷破烂的窗户,从房间这端的窗口涌入,又从那端透出。 由于是人为引爆而非不经意泄露,平时一般程度上的“污染”相较于此时的工业废气可真是就小巫见大巫了。况且重化工业所产生废气相较于空气更加沉重,会在泄露之后不久便沉向低空。此时又毒借风势,俨然成为可怕的浩劫。 狂风嘶吼,好像这颗星球千百年来对人类文明的不满与愤怒,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倾斜而出。 几个发觉不对想逃跑的幸存者刚一逃出钢筋水泥的庇护所,便立刻被剧毒的烟幕呛得喘不过气来。对毒气耐受力更强的丧尸们见状旋即一哄而上,扯烂他们来不及发出哀嚎声的喉咙…… 四处都是荒芜与绝望。 然而,在这充斥着血腥与绝望遗忘之地,却有一个消瘦的身影于死去的废墟之间飞奔着。 那点缀着淡淡蔚蓝亮色的寸发,在狂风的吹刮下如根根钢针斜向身后;一对浅灰的瞳孔却静谧如水,任前有狂风,后有丧尸,依旧紧握手中利刃,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迈出一步又一步。 他就像是一匹孤狼。 戚卫光一刻都不敢停下,虽然双腿早已经锻炼得如钢铁般可靠,在循环往复的前后交替之中一直与身后的尸群保持着安全稳定的距离,但疯狂跳动的心脏仍然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对他发出警告:再这样跑下去,终有那么一刻会在双腿的抽搐之中跌倒。 戚卫光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硝烟弥漫,每一个方向都是滚涌的黑烟,似暗海的波涛,席卷着波涛之下无数双不甘瞑目的怨眼。 由于剧烈运动,胳膊上缓缓溢着血的伤口也一直处于撕扯状态无法愈合。黑烟之中,一个又一个狰狞而恐怖的身影踏着凌乱的脚步,向他所在的地方,甜美的血腥味散发出来的地方潮水般地围来…… “唰——” 即使是在模糊得看不见天日的此刻,那砍刀的全力挥斩仍然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黯淡的刀光。 只听轻微的破风声于狂风的咆哮之中奏出一曲轻乐,刚贴近到跟前的两头丧尸的头颅在眨眼间纷纷横断成两半。血与浊白的脑浆在脑袋断裂的瞬间在空中糅杂,飘洒,如蹁跹的彩练。 停下是地狱,向前还是地狱。 远见黑烟已经冲自己,戚卫光心里暗叫不好。片刻的愣神之间,前后的丧尸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如一直血淋淋的大手就要合拢五指。 缝隙间透入的微光越来越少,前进也不是,后退更不是,仿佛这就是老天爷要让自己…… “亢哧——” 老天还是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戚卫光倾身向右一滚,整个人便从尸群前后夹击的夹缝中闪避出来。两头凶恶的丧尸扑了个空,互相啃在一起。连钉子般锋锐的尖牙都深深镶进彼此的肌肉之中,引出两股乌黑脏臭的血流。 丧尸虽然保留了最基本的追逐本能,可智力系统和身体协调性却由于病毒的侵蚀而变得十分低级。虽然奔跑速度很接近个人极限,可它们的动作不协调,这也恰恰决定了他们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速度。 而位于右侧的小巷入口狭窄,更拖延了毫无组织的丧尸。 不出十秒的功夫,十多头没来得及掉头的丧尸便彼此撞在一起,撞得血肉模糊,连眼球,下巴乃至残肢都挤得飞甩出来,交错叠在彼此身上,垒成了一座小尸丘。场面如同大型车祸,煞是壮观,又给人以揪心的恐惧。 尸丘缓缓松动。 位于顶部的几头丧尸在扑通几声闷响中跌下,继续向他们眼前的猎物张开可见森森白骨的指爪,嘶吼着追逐过来。 它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即使手掌被磨破,胳膊被沿途的钢筋亦或是其他凸出物划拉出大口子来。更有几只丧尸居然手脚并用,连藕断丝连地垂在眼眶下边的眼球也随着身体的晃动前后晃动…… 那就是死神的钟摆。 戚卫光回过头去,刚刚李光启他们所在的房顶已经彻底地不可看见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涌动的黑烟,与那已经被彻底消去了的地平线。 很好,根据这个丧尸密度,附近的丧尸应该都被自己的血腥味所吸引过来了。光启哥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想到这里,戚卫光的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身后的丧尸依旧很多,但在狭小的巷子之中丧尸的追击难以形成包围之势,时而出现的急转弯更是令尸群无法及时调转方向。 四边的墙很高,毒气暂时还落不进来,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翻越出去。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无法逃脱的死牢,但在戚卫光眼中,却是通向希望的生命走廊! 借着地形的优势,戚卫光将身后的尸群甩得越来越远。 还有十步,这里是最后一处急转弯了。拐角处虚影晃动,戚卫光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砍刀…… 就是这里。 跳! 在那探出身子的一瞬间,戚卫光深吸一口气踏步踩上墙面——那有些老旧的墙皮受他这吃力一蹬,竟震得落下一层墙灰来。 他本人也在反作用力下飞身向前快速扑去。菜刀往起一抡,将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的丧尸整个头颅斩下。 面前是一截不足两米的砖块小墙,戚卫光直接借着未消的余势踩在凸出的一块砖上,左脚掌一发力,便越过墙去…… 只听一声闷响,他稳稳地落在地上。双腿随着下移的重心似弹簧般缓缓弓起,又缓缓舒开,将自由落体的余势转移得一干二净。 到了。在戚卫光的跟前,俨然就是一处锈迹斑驳的井盖。 面前是空旷的街道,远处零星的几头丧尸察觉到这动静,立刻张牙舞爪地向这边冲来;身后亦传来如闷雷般轰隆隆的脚步声,紧接着小砖墙便在强大的撞击下塌掉大半—— 此刻,飞逝中的每一秒都显得那么孤单。 “轰!” 又是巨大的一次撞击,这一次,本就根基虚浮的砖墙终于在无数疯狂丧尸的撞击下轰然倒塌。砖墙化作无数块松散的红砖掉落一地,露出墙后无数双可怕的眼睛。 也就是与此同时,戚卫光卡好位置,使劲一拽,将整个井盖掀起! 顾不上再多想,戚卫光纵身跃入井中。右手的井盖又在下落的重力势能作用下不偏不倚,卡回井口处。 “啪!” 凭着直觉一摸,戚卫光抓住跟前的一根铁扶手,下坠中的身体也戛然止住,整个人便吊在半空中。 这个下水井是那种宽而且深的大井口,如若直接坠落,即使不死也会摔个半残。看着头顶投射进来的一缕微光,那令人汗毛倒竖的嘶吼声仍在耳畔回响。尸群就在自己的头顶,彼此间只有一道井盖相隔。 若是这道屏障此刻被冲垮,自己顷刻之间就会被汹涌的尸潮湮没! 十分钟过去了。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 井盖的那头依旧嘈杂,但却也只是将井盖撞得微微震响。 戚卫光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是回到了胸膛中去,看来这些丧尸的智力水平还不足矣懂得如何掀开井盖。 现在,暂时安全了。他顺着爬梯缓缓降到最下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 天幕依旧被黑暗的毒云占领着。 浓烟蔽住太阳,掐断上苍给予人类幸存者们仅存的一丝光。半个市几乎都陷入了烟幕的围绕之中。 没有了紫外线对病毒蛋白质的抑制作用,在大街小巷中游荡着的丧尸们又似睡醒了一般,变得凶恶暴躁起来。每个地方都是黑蒙蒙的一片,甚至连别墅区的草坪都显出一种令人发怵的死绿色。 这一栋别墅跟前,静静躺倒在地的丧尸悄然陷入了永久的死寂。 他西装笔挺,那双无神的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对准苍穹。 曾经,他或许让所有人高攀不起…… 可一切的一切皆被眉心处的创口所终结。 旁边的小林子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根骨头,腿骨,肋骨,都有,诉说着先前血腥的盛宴。只是丧尸被爆炸声吸引到了别处,所以现在才寂寥无声。 “呼,别墅区这块的丧尸还算比较少。” 别墅内部,冉鹏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将背包一把搁在足有两余米长的沙发上。一百零八寸的液晶大电视悬在跟前,此刻黑漆漆的,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更加漆黑的三人的身影。 李光启也缓缓坐在沙发上,借着客厅的应急灯光,打量起这栋别墅来。 客厅很大,地毯也很奢华,用的居然是老虎皮。不过细细一看才发现,只是仿真的织物罢了。宽大的圆茶几下摞满了书,只是最顶端的《全球通史》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想必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它。 再仔细一检查,上册还在,下册却不知所踪;其余几本著作也无一例外,都是缺胳膊少腿。 头顶装饰繁杂的镶金吊灯却显得无比奢华,连每一颗细小的钻石都镶嵌得精准无缺,形成强烈反差。 “光启,你也别太担心。走的时候,我们把两家剩下的食物都留给了何津。光她一个人吃的话,挺两三天没问题的。” 见李光启面色不太好,赵国强也坐在他的身边,和声安慰道。 李光启先是眼睛一亮,随即眉头又拧成了一团疙瘩。 “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 “你是在担心戚卫光吧。” “嗯。” 李光启昂起了头,望着深邃如穹顶的天花板。 孤身一人陷入群尸之围,他真的能像所约定好的那样全身而退吗?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他。” 赵国强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用手中的旧抹布拭去戈锋上的污血,“以他的身手,虽说无法以一敌百,脱身却不成问题。说不定他只是想脱离队伍,从此一人独行,然后顺便帮我们解围呢……” “赵叔。” 这或许是李光启第一次打断这个自己所敬重的长辈说话。 他转过头,双目闪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目光:“赵叔,小戚不是那样的人。” “这不由你说了算。” 赵国强也毫不客气。 “我更希望你能那么想。身处这样的环境,你还指望存在永远无暇的羁绊吗?我问你,可以活到现在的人,哪个不是两手鲜血淋漓呢?秦默不干净,狼组不干净,我们同样也不会干净到哪去。我也不想整日提防同一个屋檐下并肩的人。可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某个时候背后动刀子。” “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傻子!如果这间屋子的主人在你面前,你会知道他会不会瞄准你的脑袋开一枪?” “砰——” 赵国强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清脆的尖响将他打断。李光启只觉得一整轻风掠过头颅,再一回过神来,便是一枚沉重的钢珠与墙皮粉碎的微声中嵌在身后的墙上。 如果这颗钢珠瞄准的是自己的头颅,自己的脑壳肯定会被打出来一个血窟窿。 “不许动。还有你,对,就是那个虎里虎气的。再敢摸那根撬棍,我就一枪打爆你的眼球。” 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左侧的卧室门缝隙处传来。再定睛一瞧,从缝隙之中探出的,是一杆精亮的钢枪。 房门大敞开来了,门那头的男子露出真容。 貂皮大衣很松散地搭在身上,锃亮的光头也很是扎眼。双瞳也如尖刀般锃亮,不是娄厉的那种英气逼人,而是令人胆寒的一种霸气。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深灰色的背心,与纯黑运动短裤,似乎是刚从被窝之中出来。最令人惊讶的是他手中的那只突击步枪,全金属枪身,还带着刺刀,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赵国强搭在长戈上的手也不敢再挪动一寸,因为对方随即麻利地以左手从腰间抽出一只五四式手枪,用脚后跟快速上膛,然后瞄准自己的面门——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两秒。 至于冉鹏,已经吓得白了脸,哪还用得着额外的保险措施…… “看你们像是避难的,我就不浪费子弹了。现在走吧,撤出四百米外,只要还在这个范围,我就能随时掌控你们的动向——我不喜欢别人打搅我睡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势仿佛棕熊的巨掌,足矣压倒面前的一切。 “前天就有一伙小混混来这打劫——林子那的几根骨头见着了没?如果有歪主意,也别打在我身上了。” 男子说罢收了枪,转身就要走回屋内。赵国强自知对方不是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冲李光启撇了撇手,示意先出别墅再做下一步打算;李光启刚准备起身,却犹豫片刻,又坐了回去。 “这还赖上了?” 房主扭过头,被气笑了。 气氛霎时间变得格外紧张。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如同猛虎与猎户。 “对不起……是我朋友让我来这里等他的,我要先等到我的朋友才行!” 李光启放声答道。 赵国强可以感觉得到,冷汗汇聚在身后脊背处,流成了一条小沟…… 房主目光中的杀气竟顿时消去大半。 “你的朋友叫?” “……戚卫光。” 第13章 重逢与缔盟·二 睿荆小区五号楼五层。 透过蒙灰的玻璃,何津可以清晰地看到,黑云滚涌,在不远处的天空横行着。 从五楼望下去,这个世界都显得无比陈旧,每一寸空气里都浮着灰尘。 直插天际的高楼大厦在此刻却显得如同病入膏肓的巨人,奄奄一息地矗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轰然一声化作碎裂的废墟。 她蜷缩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将小区与远处断绝的漆黑烟幕。双眸如两泓清泉,倒映着整个天空。 天空还是之前的天空,人间却不再是之前的人间。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原本就纤细的手指此刻被薄薄的一层皮肤勾勒着,隐约显出一种病态的消瘦。 她尽量吃得少一些,万一李光启他们搜索失败,回来也不至于落到饿死的地步。怀有身孕的自己本就是大家的累赘,怎么能理所当然地把生命的存粮吃光呢? 她更是无比的害怕,害怕那在自己印象之中结实,宽阔,给自己带来无穷安全感的胸膛,在风雨中颤抖,在残暴的啃咬中坍塌。 害怕那坚实的手臂,在血腥的撕扯中四分五裂,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害怕那双坚定,勇敢的眼睛,在血色的魔爪面前动摇,在残肢断臂的尸冢中投出最后一丝绝望的不甘目光…… 何津不敢再往下想了。 自己当然可以在病毒爆发的那一晚上痛快地自杀,痛痛快快地逃离这落入地狱的人间。 可腹中的孩子呢?那是人类之种族得以延续的希望啊,那是自己与李光启的精神支柱啊,那是躁动在母腹中的小小的生命啊。 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负责任,就当是为了光启。 可是…… 光启,你身在何方? 光启,你还好吗? 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回来啊。 …… “谢谢,谢谢款待……” 礼貌性地推辞后,李光启果断接过了为自己端上来的酥油茶。茶水在瓷杯中冒出腾腾的热气,那散发出的浓郁茶香对一整天都滴水未进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酥油茶提神醒脑,又生津止渴,一口茶水下肚,便觉得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又自腹中升起,顺着奔腾的血流遍及全身,滋润着身躯里每一个疲惫的细胞。 这种爽快的感觉,就像蒸了个桑拿! 经过刚刚的简短交谈,李光启对面前这个彪悍的男子有了些许了解。他叫杰布,是久居在此的藏人,性格颇为豪爽,两三句话就聊开了。 此刻,他正为自己三个人制作藏族的传统美食酥酪糕呢。 “不用谢不用谢,灾难失控以后我就只能整天憋在屋子里面睡觉,无聊得很。刚刚看你们躲着烟雾往这边走,就专门开了门锁,想放你们进来会会你们。谁曾想,原来是小光的朋友!” 杰布倒是挺热情,一问三答,脸上也洋溢着欢喜。 “您……您是小戚的……” “小光的父母和我是老朋友了,先前我落魄时接济过我。后来我发达了,却听说他父母意外离世了,我就再也没了小光的音讯。他以前朋友就很少,平时也一个人独来独往,因为他有点天生的病,他是蓝头发和灰眼珠,所以一直被当成怪胎。既然是他的朋友,那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们。” 说话间,牛奶酥酪糕已经端到了三人的跟前。象棋一样的圆形酥酪糕整齐排列在蒸屉内,色泽淡黄,散发出奶制品独特的香味。 冉鹏忍不住了,在得到对方的眼神许可后,马上往嘴里大把大把地塞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奶香! “唔唔唔,好吃好吃!哥们儿你这手艺可以啊~” 李光启和赵国强也再忍受不住诱惑,一个接一个地品尝起来。 “当然好吃!如果用的是新鲜的食材,会更好吃的。” “杰布,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一边吃着酥酪糕,李光启一边抬起头环顾四周,问道。 装饰豪华,物件繁多的客厅现在看来居然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听到这里,杰布脸上的喜悦减少了一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污浊的苍穹。 “狼组听说过吗?” “我去,肯定听过啊!” 冉鹏义愤填膺地高举起拳头,满嘴的酥酪糕还没来得及咽完,“那就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在邓晨安之前,狼组还不叫狼组,也不是什么境外资助的颠覆组织——是个贩卖人口的团伙。我就是和父母出门的时候被他们拐走,在他们手底下受了近十年的虐待……后来趁机脱身了,幸运被戚卫光父母的救济,又经过自己的一番打拼,这才有了今天。” “果然是群混蛋!” 李光启听到这里,也是双目睁圆,牙关咬紧。 “怎么?李光启兄弟你也和狼组有过节?” 见着他俩的反应,杰布的眉毛也微微一弯。 “当然!不只是我,小戚和我们说过,害死他母亲的就是狼组!而且,我们昨天出来搜寻食物,就碰到了他们的人,那些暴行,简直是畜生……” “咚——” 不等李光启说完,整个茶几便在巴掌的拍击下轰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杰布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直接向后翻倒在地上,吓得李光启半晌不敢动弹。 他双目红肿,两腮的肌肉微微抖动,模样如发怒的猎豹,令人不敢直视。 “你说什么?” “……小戚和我们说过,害死他父母的就是狼组……” 一向无所畏惧的李光启看到杰怒气腾腾用鼻孔瞪自己的样子也丢了胆,只是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刚刚的话。 “为什么!呜呜呜——” 杰布再也憋不住双目中的眼泪,抱头痛哭出来。 李光启呆呆地立在他跟前,不知是该劝慰,还是该就这样看着;冉鹏低着头,一语不发,眉间笼罩着一层阴云;赵国强则先是眉头一皱,随即便以手拂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目睹老班长被病毒操纵的他,一定最能体会这种感受吧。 那是钻心的痛楚。 哭了一会儿,杰布擦干了眼睛。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忙大把大把地抹去挂在脸上的眼泪,又背过身去:“让你们见笑了。” 其实……李光启又怎能笑出来呢……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打声让客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咚咚咚——” 嗯?是自己幻听了? 李光启环顾四周——这明显不是丧尸不小心撞上房门,不但是因为敲击声本身富有节奏感,也是因为这声音并不是从大门的方向传来的,而是…… 从室内传来的。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击声,差点没把李光启吓得从沙发上栽倒下来。 没听错,果真是从厕所的方向传来的! “什么情况,难道是丧尸顺着下水道爬上来了?” 李光启当即抄起身边的撬棍来,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如钢筋般挺起。 不应该啊!丧尸啥时候会爬上爬下了? 谁知,杰布听罢却一扫之前脸上的哀伤与愤怒,仰天大声地笑了。 “放心开门吧。不是丧尸,是你们的小兄弟回来了。” 戚卫光? 李光启心中微微一惊,随即便是一阵欢喜。 匆匆跑入厕所里面,果然有一块光亮的大理石砖在随着敲击声上下颤动。再将砖块揭开,赫然就是戚卫光在一个劲地敲打——突如其来的光明晃得他下意识地将手挡在面前,待双眼适应之后,才缓缓挪开。 好刺眼啊。这是李…… “小戚!” 没等戚卫光仔细看清楚,李光启已然按耐不住心中的百感交集与涌上鼻子的一股酸意,将他整个人从下水道中抱起。 他还是那样,浑身脏兮兮的,似被现代文明遗弃的浪子;蔚蓝的头发依旧与灰色没什么两样,仅是几缕蔚蓝的发丝由浓密的厚发间透出来,却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身子湿漉漉的,身上的杂志甲也被泡湿,还散发着一股怪味——看他胳膊上吊着的腐烂物和垃圾,想必下水道的滋味想必一定不好受吧。 亲人相见,心中的思念之情在顷刻间喷薄而出。 “你这熊孩子,真是差点吓死我了!” 李光启不顾他身上的脏兮兮的秽物,紧紧搂住他。 “光启哥,没事。你看,我回来了。” 戚卫光强打起微笑,不是势利的微笑,不是卖弄的傻笑,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脸。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准离开我一个人跑路,听见没有!”李光启的眼泪也已然湿透了戚卫光的衣襟,顺着杂志的边缘,滑到戚卫光的胸膛上。 没错,他浑身都湿透了。 但他仍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滴糅杂着男人羁绊的泪的温度。 这是生命的勋章。 再一抬头,冉鹏与赵国强的身影映入眼帘。虽然是昨日才认识,但冉鹏的表情也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赵国强虽然确实一向提防着他,但此刻双目间也充满了欣慰,那是在欢迎勇敢者的回归。 有什么比团聚更能给人带来归宿感呢? 不论是在之前,还是在现在,不论是和平还是动荡,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和大家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温暖的事。 突然,戚卫光的目光落在三人身后,那个壮硕的身影。 “杰布大哥!” 他双目一亮,欢快地迎了上去。 第14章 燃爆死夜之雨·甘霖 夜渐渐地深了。 渺小的星光小心翼翼的从云隙间探入,为夜晚世界带来一些可怜的微弱的光明,就像走进森罗宫殿中的幼童一般战战兢兢。 麻木的寒风统治着已逝之人,也让生者再一次臣服于自然最初的神威。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你也睡不着吗?” 李光启扭过头去,杰布不知道何时推开了房门,正杵在门口看着自己。 身后的近四平米的大床上,戚卫光还在熟睡着,结实而白皙的胸脯带动着盖在身上的毯子微微起伏——眼睛的颜色很大程度上与皮肤有相关性,戚卫光比其他人都要白一些。 戚卫光路上磕碰的伤口经由杰布的精心包扎,已经基本没有大碍。晚上又在杰布的招待下好好地吃了一顿,他的身子仿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消瘦了。 此刻在夜晚星光的映射下,杰布的轮廓一下子高大了起来,像一堵结实的墙。 “是啊,胆战心惊的时间长了,舒服的床反倒有点不习惯。” 李光启半开玩笑地靠在窗台上,半边身子晾在窗外,感受着夜晚城郊徐徐的冷风。 杰布似乎拿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 李光启回过头去,是根烟,虽然自己并没有碰过烟,但看那滤嘴边金光闪闪的一圈金丝,明显价值不菲。 “抱歉,不抽烟。” 他微笑着扭了扭头,拒绝了杰布的好意。 杰布亦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把烟收了回去。 只见火光一闪,便有一簇萤火般的微光于黑暗之中隐约闪动,然后就见缭绕的一团烟雾自面前飘过,顺着徐徐的凉风被拉长成一条烟带,飘向没有光的城市深处。 “这是疫情失控以来我抽的第一根烟。抱歉啦,这个味你可能不喜欢。” 杰布微微一笑,满脸肌肉随着脸皮一同向上微微拉动,看上去就透露出一种灰熊一样的憨厚——熟了以后,他也没有刚遇到的时候那么彪悍可怕。 “哈,也没什么,也没什么。” 扭过头去,看着在床上熟睡着的戚卫光,李光启的嘴边浮出一丝笑容来:“自我认识他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踏实。在我这几天的印象里,他总会找个角落蜷缩起身子,就像一只失去了族群的小狼……这个年纪,他承受得太多了。” 李光启轻声感慨道。 “嗯,睡得安稳些好。他从前第一次住在我家,晚上就有些害怕。那个时候,小光的父母还……唉,不说了。” 李光启察觉到,杰布的眼角似乎流出一抹微弱的星光。 他并没有去刻意地擦,或许是认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别人必不会注意到自己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吧。 听戚卫光说,如果不是突然有这一遭事情,他在超市找些吃的之后原本就是打算去找杰布的。整个城市都有狼组的眼线,他的处境远不止是落魄二字那样简单。 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楚…… 嗯,何津,别哭。 “我已经给你们把食物都装好了。按你们四个人的量,在保证营养的前提下,连续吃一个星期没有问题。等烟稍微散去,丧尸少一些的时候,你们就出发回你们家吧。路上记得提防着点狼组的走狗,路程稍有点遥远,我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这……谢谢!这真的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不用谢。恩人早逝,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些愧疚。现在你让恩人的孩子活着到达了我的面前,倒是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杰布一字一顿地说道,指尖夹着的香烟也在不知不觉中燃掉了一半。 二人继续聊着,从天文地理聊到灾难降临当晚的经历。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你一开始完全可以抛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令他自生自灭的。我想听听,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仰望着没有光芒的夜空,李光启的双目眨动两下。 “其实,我并没有想什么。可能我当时也不知道灾情会有这么严重……只是觉得力所能及救一个孩子,理所当然吧。” “可是,在失去了秩序的社会,究竟是丧尸可怕,还是人更可怕?当时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善举可能是引狼入室呢?” 杰布盯住了他的眼睛。 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要答案罢了。 胸口那道狭长的愈合了的长疤,似乎在不满地替主人诉说着人性阴暗面的一切。 李光启听罢,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活到现在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了绝望与痛苦。从疫情失控到现在只有短短几天,看似灿烂的文明却在这几天中崩塌。人性的善也在生死的缝隙间变的脆弱。 在这个充满阴霾的世界,如果心不去沐浴阳光,便会随着徒有其表的身体一同腐烂。那样又和丧尸有什么区别?小戚的父母当初肯帮助你渡过难关,想必也是选择了相信你吧——我们仍有选择的权利。” 相信? 杰布始终高昂着的头颅垂了下来,他的脑中闪过无数个昼夜。 那雨夜向自己伸出的手,那向自己递出的热茶,还有那个笑容…… 杰布不知不觉也笑了。 恩人,你们挺像的。 香烟完全熄灭了,化作飘零的灰烬,散入暗夜。 …… “隆——” 两人刚要回屋睡觉,便听到沉闷的雷声从云层之上传来。好久都没有听到自然的声音了。 李光启的脚步僵在半空中,在那漫长的零点一秒中,他仿佛感觉到震惊从大脑中漫出,随着血液传达给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等等,这不是雷声。这种节奏…… 是引擎!这是飞机的引擎! “有情况!” 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光启与杰布双双将头探出到窗外。戚卫光亦猛然挺坐起来,三步做两步爬到窗户跟前,将脑袋从二人的肩膀间挤出。 没错,真的没有幻听! 在漆黑的夜空中,那缓缓划过的红色光点十分醒目,恍若流星。 真的是飞机!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洒下来了。 飞机飞过,便见些许如雪片般的东西穿透厚重的黑云,似一场粉色的雪,缓缓落向这死去了的大地。 是传单? 即使是在夜间,那醒目的粉色在微弱星光的照耀下也显得无比清晰。 飞机飞远了,引动起废墟中一整零零散散的骚乱,有蜗居在庇护所里刚刚睡下的幸存者们,也有徘徊于街道之间被惊扰了的丧尸们。瞅准飘过来的一张传单,李光启伸手一抓,便将它攥在掌中。 在三人如探照灯一般重叠交错的目光的注视下,李光启打开折叠起来的传单,一字一字读了起来。 【各位同胞,这里是北部安全区最高统战部。致命病毒来势之猛,已经席卷了整个地球,毁灭了无数家庭,甚至连部分国家也永远消失。在此,我谨代表东亚安全区全体官兵及民众向各位已逝去的同胞表示沉痛的哀悼。 这是我们建国以来所遭受的最严峻的疫情,是我们这个世纪最为严重的灾难,也是人类有文字历史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具毁灭性的浩劫。我们目前正在团结一切力量来应对这次的灭顶之灾。 最新研究发现,降雨虽然在初期传播了瘟疫,但在发生降水的同时,病毒的活性也会降低,使得感染者行动大大迟缓。因此撒下传单的飞机同时也在水汽条件符合的云层中发射了降雨弹以促进人工降雨,以加大各位公民脱离险境的几率。 目前形势严峻超乎我们预料,由于病毒感染和病发具有高随机性,我们无法为所有公民提供安全保障,也无法营救到所有公民。此传单特地附上各地形势图,病毒的基本特性,以及部分在灾难中可以求生的生存技巧,望能为各位同胞提供尽可能多的有效信息。 另外,我们也在积极恢复受灾情影响而瘫痪的基础设施和军用设施,并且收复部分丧尸较少的乡镇单位。各位幸存者也可以自行组织,到达安全区。我们会动用各种途径与你们联络,并为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物资支援、信息指导,以及在特殊情况下有必要的军事援助。 愿每一个人都能好好活下去,渡过难关。 文字下方,熟悉的傲然昂首的金鸡上,已是满目疮痍。 黑色是沦陷区,江水以南几乎是死灰一片,陷入毫无生机的黑暗。空白的地方是安全区,是秩序依旧存在的地方——北方地带也不容乐观,这些空白区域亦是破碎的,渺小的。虚线代表着的则是活动和营救区域,如同星星之火,点缀在无边的灰色上。 总体趋势看,人口密度越大的城市,便越容易沦陷。 再放眼全球地图部分,整个世界……几乎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甚至于有些国家已经永恒地黯淡下去。 由于国际组织几乎已经瘫痪,相当一部分地区都没有数据——但想必也不会乐观。 可…… 从华南到北方黄土高原的安全区……得跨越多少个省啊? 李光启有些无奈地把安全单翻过来。 虽然有失望,更多的当然也是希望——至少这样看来,还有安全的地区。 传单背后则是病毒的一系列运作形式和特性。字比较多,李光启打算拿上两张回去再慢慢看,首先浏览了比较关乎现实的重点文段。 “最近的有安全区的省份也隔着我们有一千九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到了。” 看了看宣传单,杰布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便很快黯淡下去。 赵国强和冉鹏这时也匆匆地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手中还捏着几张落入屋子中的传单——很明显他们也知道了。 “虽是这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如果没错的话,一会儿的大雨将会是我们逃离的绝好时机。大家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动身!” “好!” 李光启迅速穿戴衣裳。看着他敏捷的动作,杰布微微8满意。 “朋友,保重!” “嗯!” 两个小时后,雨倾如洪。别墅前,四人撑好伞,消失在夜色里…… 第15章 燃爆死夜之雨·恶魔 雨一直下,把污浊的世界反复洗刷,就像最初病毒爆发的那一天一样。 风卷着乌云遮蔽了星空,甚至吞掉了月亮,一阵接一阵的风嚎哭着。 更加深不见五指的黑暗亦从街道的更深处蔓延出来,仿佛魔鬼无限伸长的手。 散落在街道上的丧尸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游荡着,雨点落在它们单薄的衣襟上,就像是石头砸在人身上一般。 平日中凶猛异常的丧尸此刻却像霜打的茄子,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让小学生去都能一脚撂倒。 在雨的狂想曲的回响中,李光启正带领着身后的三人向家的方向前进着。 一路上,察觉到有动静的丧尸纷纷想要凑上前去啃咬,可是这雨实在是如同施了魔力一般,居然令暴露在雨中的丧尸的动作较白天还迟钝了不少。 戚卫光抓住机会风驰电掣地挥舞出短柄砍刀,每一刀下去,都将冲到跟前的丧尸硬生生斩成两段。 丧尸由于很少进食的缘故,平日里会提炼身体中一切可以提炼出的能量,包括脂肪,包括蛋白质,甚至包括肌肉。这使得丧尸的身体机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高。 同时,比人类强大得多的饥饿忍耐能力与待机休眠能力也让他们几乎永远保持相当的杀伤力。 然而,强大往往也会带来相应的缺点。 病毒虽然在初期依靠雨水传播,但是其本身的活性却会被潮湿的环境抑制——这也就是为什么瘟疫没有在当初雨停之后马上大规模爆发的原因。 此时,一场暴雨下来,打在丧尸干燥得如同牛皮纸一般的皮肤上,几乎要将这些瘦如火柴的家伙掀飞出去。这样的状态,便更不必说对赶路的几人形成威胁了。 就连队伍中最笨拙的冉鹏都可以拎起铁棍,把凑近自己的丧尸一个接一个地敲爆脑袋。偶尔从路边房屋里蹿出来一两只尚未淋了雨的丧尸,也皆被反应敏捷的戚卫光与老练的赵国强麻利解决…… 但老天爷当然不会让人类毫无苦痛地利用自己。 现在的雨极大,以至于几乎看不清十米之外的路。每走上一段距离,李光启都得通过防水地图上的图标确认自己的位置。 每个人现在都已经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如此摧枯拉朽的雨势,即使是打着伞也无济于事。 李光启亢哧亢哧地喘着粗气,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面前仿佛悬着一个喷头,几乎要冲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的心中此刻只有五个字反复飘来飘去……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下雨会让丧尸跑慢一点,我不知道自己也会被淋得怀疑人生。 还好这几天连摔带打皮实了不少。换之前的自己,这么一顿雨能不能回家都够呛! “光启!我们的路还有多远?” 身后,赵国强用长戈挑开一头靠近的丧尸,扯开了嗓子问道。暴雨的嘶吼掩盖了他的声音,是凭着嘈杂之中那一点点微小的波动,李光启才能听清。 “远着呢!还有好几个路口的路呢!” “路口?” 冉鹏和戚卫光异口同声地惊呼了出来。 “对啊,这样不是最近的吗?” “老天爷,谁让你走直线的!一路上老多的丧尸打得我手都疼了!” 冉鹏发声抱怨道。 与此同时,握持撬棍的双臂又缓缓拉回至脑后,然后像运动员击棒球一般全力挥出。 左侧应声传来闷响,一头刚刚逼近的女尸瞬间被击倒,头颅中的脑浆混合着雨水血水,像破裂的水气球一般绽放开来。 近两天的死里逃生,也使这个胆小怕事,长得像牛蛙一样的胖子逐渐树立起直面死亡恐惧的勇气,面对冲向自己的丧尸,手也不再发抖了。 只是在一切向好的表象背后,往往隐藏着无比汹涌的致命的暗流。 李光启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心中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算了,先回家让何津吃上东西要紧! “赵叔,小戚,冉鹏,我们现在往右拐!这样的话走过一条街我们就可以抵达我们一开始出来的小区后院!虽然距离加长了,但那边丧尸应该非常少,是最安全的选择!” “好!就这么办!开路!” 戚卫光三步并两步,到达了队伍的最前方。 队伍继续前进了。 这蔚蓝色的发色仿佛划破暗夜的流星一般显眼。一双灰眼褪尽万象的波澜,精确地捕捉到踏着雨,嘶吼着袭来的一团又一团混沌的黑影。 “唰——” 寒光所及之处,皆化作一片血染的殷红。丧尸三五成群,像潮水一样扑上来,又如潮水一般被击倒,甚至连头颅都飞出数米远。酣畅淋漓的动作,精准有力的挥刀,明明只是砍杀的动作,却又流露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暴力美学。 砍杀鼓舞了士气陷入低迷的其余三人,李光启一行人重新振奋起精神,于茫茫雨夜中前进。 赶快,赶快!何津在等着! 李光启的两条腿倒腾得愈发快速起来,脑袋也清醒了不少。这一背包的食物,带回去了,就是为人类的火种续命啊! “小心!” 暴雨之中,李光启并没有听清这一声叫唤具体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话音未落,蓝色的发丝便怼到了自己的脸跟前,那是戚卫光用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生生撞开…… “咚!” 二人一同跌倒在有脚脖子深的泥潭里。此时已经远离了最繁华的市区,到达了小区后方的土路地段。这地方之前的施工就没有完成,现在大水一冲,到处都是泥巴。 “哧——” 一抹幽暗的光飞过。 李光启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得一声皮肉开绽的闷响,紧接着便是一缕鲜血随劈头盖脸的雨水飘入口中。 是人血!戚卫光流血了! 李光启忙从泥地之中爬起,这才发现戚卫光的小腿上拉开了一道血红的创口。暴雨仿佛是无情的大手,仿佛将伤口又撕扯地愈发大了一小圈。赵国强与冉鹏也在他的身后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他看到,赵国强攥紧了手中的长戈。 循着刚刚暗光袭来的方向望去,李光启的心中咯噔地响了一下。五六米之外的前方,矗立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人。清一色儿的漆黑雨衣,清一色儿的白霜霜的砍刀,清一色儿的劲弩,于暴雨中纹丝不动,像索命的死神般令人汗毛倒竖。 为首的人摘下连衣帽,露出帽下隐藏着的火红的鸡冠发。 “我叫秦爆,奉命拦截尔等。准备受死吧。” 他双目喷射出一股火爆的杀气,直逼李光启的内心。 这是哪冒出来的中二少年?? 戚卫光亦从地上站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手中的长弩——箭槽是空的,就是它发射了刚刚的一箭! “哦?这么说你们一直在掌控我们的动向,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李光启挑了挑眉毛,手中的撬棍被愈发攥得更紧。雨还在下,而他的浑身从里到外都早已湿透。 但他感觉不到寒冷,此刻,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身体内仿佛游走着一股灼热的暖流,点燃每一个细胞中的战斗基因。 他知道,面前这群家伙不是什么中二少年——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既然是将死的人,我就和你们说个明白。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工厂好端端地爆炸吧?那都是我们军师算好的,用毒雾困死你们。谁知道这狗日的飞机来了,才让你们捡了一条命。 不过,军师早就预料到你们会趁雨势向你们家的方向撤退,所以便安排我们在此处守株待兔。接下来,就是尔等死期。” 秦爆抽出腰间的砍刀。单是一层黯淡的浮光便令人胆寒,特地处理过的护柄是一种深红色的血一样的光泽。 那明显不是市场上可以买到的,恐怕只有黑市才能见到这些东西! 风此时在向他的一边吹刮着。他的衣角飞舞,如同魔鬼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军师?就是那个长得和老鼠一样的家伙?” 李光启嗤笑着问道,同时双目在不知不觉间挪向一旁的戚卫光。戚卫光亦微微点点头,从泥潭中抽出的双手愈发地攥紧。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 “就是现在!” 李光启大吼一声,随即挥甩手臂;戚卫光亦猛然间松开紧攥的双手,扔出一大团泥巴去——此刻风向顺着秦爆一行人,倾盆大雨又同这泥巴混合,糊在小混混们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杀伤力,却是实实在在地干扰到了他们。 秦爆叫骂着,身体重心下意识地向后倾去;身后的几名小混混面对席卷过来的泥巴也是乱了阵脚:有的泥巴钻进了眼里,手中的弓弩直接摔在地上;有的虽然并没有受到泥巴的影响,但却受到李光启大幅度动作的惊吓,下意识地便抖动手腕,使得射出的劲矢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这些原本瞄准了四人身躯的箭不是射高便是射低,居然没有一支箭打在他们的身上,在暴雨里被吹飞得远去。 小混混果然还是小混混,即使打扮得再拉风,也掩盖不了他们的本质。 “跑!” 李光启又怎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机会?粗犷的吼声一出,四人便齐刷刷地跑动起来。瞬间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可恶!给我追!把他们活剥了!” 大雨滂沱,新一轮的生死追逐已然展开。 漆黑的夜里,无数颗心脏正在共同跳动着…… 第16章 燃爆死夜之雨·炬火 “踏——” 运动鞋踩入脚踝深的大水坑里,砸起一大圈水莲。 这水莲还没来得及激起至最高点,却又被纷至沓来的另一只雨靴踩了个支离破碎,软趴趴地落会坑内…… 比暴雨的摧枯拉朽更可怕的,是疯狂的人心。 好,已经记住了。 在将四人的背包扔进一处矮矮的报刊亭中后,李光启抄起手中的撬棍,恢复了先前的奔跑状态。 其余三人已经先一步向市区的方向反向跑去,此刻,只剩下处理完背包的自己跑在队尾。 这些都是跟生命一样重要的食物,虽然很沉重,也绝不能落入那些小混混的手里。 他们不配! “来啊,我在这!” 远见朦胧的雨雾中已经出现了几个攒动的身影,李光启随手抄起地面上的板砖,一砖头冲那些影子晃动的方向招呼过去。板砖落入那头,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随后便跟出来一阵凌乱的脚步…… “嗖嗖!” 察觉到一阵视野外袭来的寒意,李光启下意识地向右侧闪避。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支犀利的箭簇便擦着自己的头皮划过去! 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有些潮湿,却有着钢铁最原始的冰冷的箭头,轻轻推开自己的头发,似一束光一般一闪而去的轻快,与恐怖。 他来不及去摸头,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头皮确确实实被蹭到了一些。不必怀疑,那恐怖的一箭绝对是打掉了自己好几根头发,应该也擦破了一点头皮。 李光启一面继续狂奔着,一面时不时掀倒沿途的垃圾桶或者路障等等,以尽可能地拖延在身后追击的暴徒们——他们绝不在能再用“小混混”这三个字定义了。 李光启感觉到很累,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都如同被皮带绷紧一般,几乎连流动一滴血都变得无比艰难。两片肺叶也仿佛被液压机夹住,艰难地起伏着。 可是他知道,不能在这停下。 “不必争个你死我活,和我回去吧!痛痛快快地去死总比死在这儿好!” 后方追击的秦爆大吼着,又一边从腰间抽出长刀,号令身后的黑帮向李光启射出新一轮的箭雨。 “做梦去吧!你们这群吃人血肉的垃圾!” 雨前的那个人传回铿锵有力的答复。秦爆的双目顿时被心里翻涌的怒意憋得通红,他的右手五指不由得将长刀愈发地攥紧了。 移动加移动,等于打不中,所有的箭精度都很低。即使是子弹,在射击者和目标同时快速移动时都很难击中目标,更不必说较之子弹受风向影响要大得多的箭支了。 此刻的暴徒们射箭与其说是靠瞄准,不如说是在靠运气。 雨渐渐地小了,双方彼此一直隐匿在雨中的轮廓变得稍微清晰起来。秦爆腾出手,拉开弩弦,放上弩箭,将弩上粗制的望山对准了李光启的后脑勺…… “啪!” 这不同于嘈杂的乱雨声,秦爆听得清清楚楚,这一支箭乘着风恰好打在了李光启的背后,他看到一直与自己保持着十多米距离的李光启似乎踉跄地前倾了一下。 然而,这却并没有使李光启停下脚步,他继续带着那支箭,在雨中飞奔着。 秦爆微微一惊,低下头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了一句,脚步不由得迈得更加大。 由于狂风的吹刮,箭的角度并不正,威力也大打折扣。这一箭正好打在李光启身后的所加装的杂志护甲上,强劲的箭簇将整层护甲和下面的衣服穿透。但得益于一软一硬双层的复合结构抵消了箭簇的大部分动能,这一箭仅仅是轻轻划开了后背表皮便停止下来。 感受到那冰冷的箭簇以及后背的一丝微痛,李光启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数轮的射击也让这伙暴徒差不多耗光了箭,现在他们手中只剩下那些砍刀了。 回过神来,李光启发现自己已经到达街区。这里离市区的繁华地带还比较远,街道两边的房屋也都很低矮。雨中的丧尸无精打采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被水泡得变形的吼声…… 他再回头看去,秦爆一行人已经靠近了上来,他们挥舞着砍刀,势必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不跑了? 见李光启停了下来,秦爆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残忍的笑。这地方丧尸也多,地形复杂,谅你继续跑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吧! 可是当他与李光启的距离拉近之后,他怔住了。 对方脸上的神情不是绝望,不是恐惧,不是迷茫,而是一种毫无波澜,甚至忍不住想笑的平静。那仿佛就是在说…… 好极啦。 “当!” 那个瞬间,只见李光启倾尽浑身的气力往左一闪,与此同时双手握持撬棍架在自己面前,便将秦爆砍来的长刀扎扎实实地格挡住。 只见一抹明亮的火星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于雨中一闪而过,李光启整个人便在倾斜的身体重心带动下跃进卷闸门大开着的杂货店内。与此同时,屋顶上传来一阵闷响,黑帮们抬起头,居然是无数瓶瓶罐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倾泻而下! 螺丝,尖钉,空玻璃瓶,香蕉皮,铁皮桶,用过的卫生纸…… 数不清的杂物落下,比暴雨更加可怕。有棱角的铁质物落在黑帮们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铁钉和破碎的玻璃瓶撒了一地,几个眼睛里进了电池废酸的小混混踉跄地摔倒,便又爆发出一阵惨叫…… 把这些东西倾倒下去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在此埋伏多时的戚卫光。 借着追击队伍混乱的功夫,李光启已经趁机拉下了卷闸门,在戚卫光的帮助下向房顶爬去。 血的气息是最完美的兴奋剂。大街小巷中,已经饥饿了许久的尸群再度狂躁起来,虽然受制于暴雨仍然行动迟缓,但一个,十个,成百上千的丧尸却构成了一堵尸墙,一片尸潮,以不慢地向这边逼近。 更有几只隐藏在附近门店中的丧尸,已经张牙舞爪地向这边冲来! 李光启和戚卫光从门店后方跳下,快速地进入小巷跑走了。 “老大,附近有丧尸靠过来了,我们……” “清理干净,都继续给我追!” 只见秦爆抽刀收刀的短暂瞬间闪过无数抹寒光,附近的几头丧尸便纷纷身首异处,倒在地上。他的动作并没有职业武士那么出神入化,但也是狠毒犀利。 其余的黑帮见状也迅速恢复了组织,两两一组背靠背,很快便把靠近上来的丧尸斩杀干净。 即使战斗素质不尽人意,狼组可怕的作风仍不容小觑! 绕开破败的小店,秦爆带领着身后的九名亡命之徒,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那个背影追去…… “是他们!” 二十米外的拐角处,眼尖的冉鹏一眼便发现了赶来的李光启和戚卫光。此刻,赵国强的怀中正抱着一大罐从附近店面中搜刮来的煤油! 他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里少有的充满惊喜的笑容。 “赵叔!” “光启!快点!” 戚卫光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愈发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李光启也不顾身躯的疲惫,把每一步都迈得更大。 说话间,赵国强已经将躺倒的煤油罐的罐口揭开,煤油咕咚咕咚地涌出罐口,落入地上的水洼里。 小巷子有一定的角度,无色的煤油混着雨悄然向与李光启奔跑相反的方向流动,只在沿途留下一股淡淡的油香…… “啪!” 耗尽了力气冲到赵国强跟前的李光启整个人倒在地上,双手杵进水坑里,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冰冷的空气。 秦爆正好也追上来了。 可是,他发现被自己穷追不舍的四人此刻似乎并没有继续逃跑的意思。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自己。赵国强脚下,最后一滴油悄然滑出罐口。 “怎么,你们也知道自己死期就要到了吗?” 秦爆轻蔑地笑着,手中的砍刀微微抬起,在雨中闪过一丝锃亮的刀光。 “小伙子,叔叔会让你明白……” 他发现,赵国强在用一种戏谑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次——”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即使雨不小,可那赤红色的火苗依旧在风雨中生生不息地跳动着。火光浸染了赵国强的脸庞,把整片混沌的苍穹都烧得透亮。 “防水火柴是个好东西。” “我草!” “呼!” 窜天的火苗,将挣扎与惨叫一并吞噬。 顺着流淌的煤油,这火焰犹如一条火龙,张开火的利爪,昂起火的头颅,冲出小巷,冲向大街,点燃了整片黑夜……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四人不禁笑了。 并不是笑话暴徒的窘态,也不是笑自己这一方终于替天行道,那是发自人类内心的一种在脱险之后,对生存怀抱憧憬,如释重负的笑…… “所以,算咱们赢了?” 冉鹏将胳膊枕在脑后,一双大眼轱辘轱辘地转动两下。 李光启也笑了:“但愿吧。” 不对。 他的笑容僵住了。 火焰的那一头,战马踏地般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冲击着耳膜。密密麻麻的黑乎乎的影子,在火中晃动。晃动…… 穿越交织的火网,身上零星的火苗令它们如逃出地狱的群魔。一头又一头的丧尸张开血盆大口,如狼群一般扑杀过来。 “不好!快跑!” 第17章 燃爆死夜之雨·熄灭 “跑起来!快!” 李光启歇斯底里地回身呐喊道。 赵叔刚刚越过自己像前方跑去,戚卫光则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端,为队伍扫除拦路的零星丧尸。此刻,只有冉鹏在最后方拖着肥胖的身躯紧一口气慢一口气地勉强跟着。 十多米开外,丧尸晃动的乱影已经显得愈发清晰。 “我,我跑不动了!” 冉鹏哀呼着,一步没有走稳便摔倒在地。一头被烘干了身上雨水的丧尸踏着遍地水花,趁机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扑来! “咚!” 利爪最终没有落到冉鹏的身上。李光启用尽浑身的气力,一撬棍抡在袭来的丧尸的脑袋上,将那硕大的脑壳砸得整个爆裂开来。 冉鹏甚至都不敢喘口气,便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逃。 李光启也拎着他肥大的胳膊,扶起他向戚卫光与赵国强消失的拐角处跑去。 越来越多的丧尸已经越过了那火焰,虽然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像丢进火堆中的薪柴,没等燃烧两下便在高温的炙烤下倒地,但一头又一头的丧尸叠加,也逐渐让量变发生了质变! 雨水无法阻止煤油燃烧,无数头丧尸的前仆后继却是生生地将窜动的火苗踩得愈发低矮…… 火染红了小巷子里陈旧的石灰墙壁。落雨的水珠沿着管道外沿滑下,在火的残光的照耀下就仿佛是岩浆在往下滑动一般。整片街道都是火焰在熊熊燃烧,数不清的丧尸将刚刚几个狼组的逃离者的惨叫声湮没…… 嗅到的每一缕空气都是地狱的味道。 面前拐角处人影攒动,那是…… “赵叔?你们咋回……” “前面也有丧尸!快掉头!” 赵国强歇斯底里的呐喊着。以往脸上的镇定自若早已寻不到一丝痕迹,仅在双目之中留存有一丝理智,以保身体在亡命的奔逃中不会在某个节点突然摔倒。 身后还有另一道稍微瘦小些的影子,是戚卫光。 他在拐角围墙处回身斩出一刀,便见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噗地掉落在地上。他不敢停下来,亦加快两腿倒腾的速度,快速地奔跑。 黑压压的尸群踩烂刚刚掉落在地的头颅。凌乱的脚步混杂着低沉的嘶吼,似死神的乐队,演奏着收割的进行曲。 向前是地狱,停下是地狱,退却也是地狱。听不到生者死去的哀嚎,也早已对死者重生的血腥感到麻木。 就像苟活在这个早已死透了的世界中一样。 李光启的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从脑部神经,一直贯穿到眼神经,仿佛在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 全世界仿佛只有心跳声在砰砰回响。 血管中像自己一样飞奔的血液,是冰冷还是沸腾? 两股尸群之间还有三十米的距离。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它们便会将这里完全堵死。 到那时候……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此放弃? 还是与掐断了人类文明咽喉的冥冥之中存在的神灵对抗到底? 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 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一部分的任何细节,都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清晰过。 他能看清丧尸牙齿间没有舔干净的神经丝缕和肉沫,他们的眼珠自瞳仁为中心破裂开来,流出一股脏黄色的不可名状的粘液。 冲在最前面的那头女性丧尸,半个身子都让掀掉了皮肉。左臂只剩下骨头,随着前进的步伐前后摇曳着,满嘴都是乌黑的鲜血。 他能看得清赵国强攥着长戈的手稍稍收紧,似乎要用最后一口气再多杀几只丧尸。 一向怕事的冉鹏此刻也不再畏首畏尾地缩在队伍最后面,他握紧了手中的撬棍。或许这就是人类内心之中所封锁的潜能,在最后一刻,便会爆发出来…… 他也能看清戚卫光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珠中是那样的平静,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意味的只是永远闭上眼睛而已。 戚卫光的眼睛中没有视死如归的悲壮,亦没有被血的浪潮吓破胆的恐惧,只是流露出对于这世界最后的一缕叹息。 他也能看到,远在家中的何津正在触摸着冰凉的玻璃蜷缩成一团,狂风暴雨眨眼间便可以将她吞噬…… 须臾的瞬间,仿佛已经逝去无数个漫长的千年。 “各位。” 忽然,冉鹏低下头,松开了撬棍。 撬棍在半空中翻转一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的响声…… 那是人类在向无法抵挡的灾难,释放出最后的倔强。 戚卫光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我托着你们,你们翻到墙上面去,赶紧跑。” “冉鹏……” “马上滚啊!快!你们想一个都不剩地全死在这吗?滚!” 两滴滚烫的泪划过干涸的脸颊,化作飘零的雨,潜入永恒的,黑暗的夜。 戚卫光不作声了。 他紧攥的双拳在微微颤抖,他咬紧嘴唇,连将下嘴唇咬破了都浑然不知。 冉鹏二话不说,俯下了身子,用两只粗壮的胳膊抵住了墙。 迟疑了片刻,戚卫光的右足在他后背上轻轻一踩,冉鹏也顺着他发力的方向整个人便轻松地跃上墙头去。第二个是赵叔,虽然宝刀已老,可在戚卫光与李光启的协同帮助下,还是以较快的速度翻上了墙头…… 他们当然不忍心抛下生死并肩的同伴。 但他们同样清醒地明晓,浪费冉鹏用生命创造出来的机会,更是对他极度的不负责。 这是人与人在生与死面前签订的契约,背负着他人的牺牲,在生命的长路上继续跋涉…… 最近的一股尸群距离他已经不足十余米了。闻到了活物气息的丧尸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他们小跑着,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靠近着。 最后的火在尸群的踩踏下熄灭了,雨也变得越来越小。尸群像脱去了缰绳的野马,逐渐变得疯狂而嗜血…… “喂!冉鹏!” 李光启想尽最后的力把冉鹏扶上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身,一双大手便已经搂住他的下腰和大腿,将他整个人抱起。 风雨褪去,他看到冉鹏的笑是那样坚定。 “兄弟,我爱的人已经死了,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但你不一样。所以……” 他卯足了劲,将李光启高高举起。举过头顶,举得比墙头更高,举得比尸群更高,仿佛举得比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更高! 李光启抓住墙沿,在戚卫光的拖拽下,他很快便在墙头稳住了身子。 冉鹏撒开了手…… 丧尸越聚越近。靠近他的一头丧尸已经只有不足三米的距离…… 去保护你爱的人吧。江湖有缘,来世再见…… “哧!” 只闻得淡淡的腥臭味掠过鼻尖。 冉鹏睁开双眼,只看到面目狰狞的丧尸缓缓倒下,双目中还杂糅着嗜血的癫狂。头顶那一处创口向外抛洒着鲜血和脑浆,是那样刺眼…… 嗯? 冉鹏就要垂下去的手,此刻也被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 是李光启!他在自己撒手的一瞬间拽住自己! 不,不止是李光启,还有戚卫光!收回长戈的赵国强亦俯下身来,拽住了那只肥胖的大手。 “胖大叔!你不要杵那里不动啊!” “永远不要在敌人倒下前擅自放弃生命!” “别说胡话!” 李光启两只手都拽在他的手腕上,向后使劲坐回去,用自身的重力牵拉着:“赶紧上来!” “……嗯!” 活下去的欲望总大于牺牲自我的欲望! 冉鹏手脚并用,在上方三人奋力拖拽自己的同时也以脚踏住墙面,支撑着身体的重心向上移动。尸群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生的希望犹如灯塔之光芒在眼前闪烁,李光启愈发加大了力气。 尸群还有点距离,暂时还到不了这里!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所有人,都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亢哧。” 左脚脚踝传来的一丝痛感。冉鹏心里咯噔一下,新冒出的冷汗顿时和脸上冰凉的雨水搅在一起。 他怯怯地看向脚踝处——是刚刚倒下的那头丧尸! 它的头颅靠在冉鹏的脚边,现在已经彻底没了动静。即使如此,两溜参差不齐的牙齿镶入冉鹏的脚脖子中,已经留下两排血印。 “我……” “别废话!先上来!” …… 顺着墙头跑到一处还算平坦屋顶,在发觉没有丧尸追击后,四人停了下来,在雨中缓缓喘着气。 冉鹏微微发着抖,雨夜在此刻显得愈发地寒冷。他的面色苍白,白得几乎剩不下一丝血色…… 冉鹏张开了双手。 他挺直身子,尽量不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因为害怕而在发抖。 “赵叔,给我个痛快的吧。我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咬人的蛆,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要啃个精光。趁我还没变……给我来个痛快吧。” 赵国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抬起了戈…… “赵叔!” 李光启抓住了他的戈柄。 “赵叔,他现在还没有变异,说不定还有办法,还有……” “闭嘴!那么多被咬的人,难道你见过有办法吗?” 赵国强大吼着,像一匹发怒的老狼,将李光启一脚蹬开。 谈话间,冉鹏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捂着脑袋哀嚎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钻进了那里,啃食那里的一切。 赵国强不再理会李光启,他高高抬起长戈,对准了冉鹏的太阳穴…… “咚!” 突然,一只脚踹在赵国强的身上,将他整个人踢翻。发现到异样的李光启想要应对,却也在出手前被来者一拳打倒在地。 “当——” 那人又以手中的长刃,拦下了向他的后颈招呼而去的菜刀。 直视着那对没有色彩的灰瞳,接着雨势袭来的秦爆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都在这里啊,省的我去找了。” 第18章 燃爆死夜之雨·燎原 “哗啦啦……” 豆大的雨一波接一波地落下。狂风骤然从幽邃的城市深处袭来,如同迅疾致命的匈奴骑兵,袭掠着奄奄一息地颤抖着的生命。 雨中,秦爆持刀屹立着。 他的脊背微微弯曲,双手也让刚刚的火焰烤了个焦黑。鼻梁上的墨镜破碎了,露出一双密布血丝的黑瞳,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黑衣下,原本洁净的白衬衣也沾染了无数乌黑的血滴…… 他就如一匹同无数头恶犬撕咬过的狼。 不远处的李光启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冰冷的凉气,身体长久地在极端环境中高强度运行,终于也逐渐显出了积压已久的颓势。脸上烙着红扑扑的拳头印子,像让炭球烧过一般,摸起来都有点烫手。 真是阴魂不散,火攻加尸群,居然还是让这个魔头捡回一条命! 秦爆不像那些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即使是落到如此境地,也依旧穷追不舍地追杀自己…… 他是铁了心要斩下自己这一行人的脑袋。 赵国强更加不好受。虽说是军队出身,可毕竟年岁已大,身子骨不经折腾。秦爆这突如其来的一记猛踢扎扎实实地踹在他的胸口,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卸了力,现在已经肋骨骨折了也说不定。 他此刻半跪在地上,亢哧亢哧地呼着气。血沫从他的鼻腔中伴随着紧一口慢一口的捯气吸入吸出,如殷红的潮汐。 李光启从地上爬起来,正对着秦爆站着。血洗净了撬棍上的污渍,把它刷洗得如新发于硎的利剑一般明亮。 “怎么,你难不成觉得自己一个强弩之末,能抵过我们四个人?” 李光启冷冷地看着秦爆,右手不由得将菜刀攥得更紧。 其实,他的心底也在打着鼓。 长时间的跋涉使得四人的体能都已经几乎消耗殆尽,而后更有面对丧尸围堵时竭尽全力的突围。反观秦爆,虽然也与自己一方追逐过一段距离,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守株待兔。 再加之秦爆为职业杀手,身体素质极佳,己方四个人加起来,未必可以占得优势。 由于病毒的逐步入侵,冉鹏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惧雨了。每一滴水淋在他身上都是一次折磨,如滚烫的热油浇在身上一般。他的双目变得迷离起来,映入眼中的景象也变得愈来愈模糊…… “哟,别这么说。我只要你的脑袋。如果你们认为在我死之前可以拦下我,就试试看吧!” 秦爆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他抬起长刀,眼中流露出一种穷途末路者的癫狂:“顺便告诉你,我专门在这把刀的刃槽里装满了丧尸的血液,脑浆,和一切能让活人变成活死人的东西!只要被我的刀刃击中一次,你们就等着慢慢变得和下面那些玩意一样吧!哈哈哈!” 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他左脚一蹬,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直扑过来。 想取我的脑袋…… 那就来试试看啊! 李光启亦擦干嘴角的血,抽出衬衣内备用的另一根迎头冲去。 “嗖——” 只见得一闪即逝的光弧于暗夜之中闪动。刀刃猛劈在撬棍上,爆出一大串闪动着微光的火花,似暗夜中的星火,又旋即迅速消失在狂雨的摧枯拉朽之中。 好大的劲! 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强大的反作用力便撞得李光启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后方摔去。雨水混杂着不知什么液体飘入眼中,刺激得眼睛一阵钻心的痛。 与秦爆首次正面交锋,他便感受到了对方作为杀手恐怖的身体素质。秦爆这边也并不是毫无损失,在斩切到撬棍的瞬间,刀身发生了瞬间的形变,开锋角度小的长刀也崩开一个不小的缺口。 嘶……疼!钻心的疼! 李光启下意识地攥住右眼——眼睛里刚刚飘入了秦爆刀锋上所沾的东西,就如万蚁吞噬一般,啃咬着每一个细胞! “嘣!” 招架不及的李光启这一次未能攥紧撬棍。秦爆的第二次出刀直接将整根撬棍打得脱出手去。暗红漆的撬棍在视野所及之处的半空中旋转几圈,消失在茫茫雨色之中…… 秦爆的第三刀已经斩来了。 “乒——” …… 雨还在下,下得又比刚刚大了不少。 “嗯?” 秦爆发现自己的刀并没有如预料之中的那样斩在李光启的头颅上,将他的颅骨连带着大小脑一同切成两半。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双阴森的灰瞳,释放着原子裂变般的杀气,与凌厉的犀利。 “当!” 抓住他手臂在惯性作用下没有及时收回的一瞬间的契机,戚卫光以双臂握持刀柄,一记上挑,便将秦爆的长刀挡架得高过头顶。 与此同时,右脚凌空又是雷霆一扫,踹向秦爆的正脸。 即使秦爆倾注全身的重心向后回避去,这一击也还是将他的鼻子踢得破裂开来。落雨打在他的鼻梁上,顿时血流如注。 秦爆愤怒了,他不顾脸上的泥水与火燎在皮肤上的痛楚,亦抬起右脚冲戚卫光踢蹬而去。 未来得及收回脚的戚卫光躲闪不及,也硬生生地接下一击。这一击踢中了戚卫光的后脑勺…… 二人都坐在地上,连双手都插入肮脏的雨坑里。换作平时,可能戚卫光一人就足矣对付秦爆,可现在他的体能也已经接近极限,受到的损耗较秦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踉跄着站起,眼前闪过一串接着一串的模糊的影子,仿佛是无数个秦爆黑压压地围在自己面前。 “省省吧你!” 戚卫光迈着摇晃的步子还没冲到秦爆更前,便被秦爆一拳砸翻在地。 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戚卫光头朝下栽入雨坑里,猛然的喘息使得他的肺里吸入大股冰凉的雨水。 他剧烈地咳嗽着,双臂刚一发力想从地上爬起,却又觉得后背如受千斤的重压一般,整个人又被按回水坑之中。 秦爆的鞋在戚卫光的背后留下一个带着泥的大脚印。 “你挺能装是吧?挺会护主子是吧?” 秦爆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大手掐在戚卫光的脖颈处,将他的脑袋从水中提出。包头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露出湿漉漉的蔚蓝色的头发。 “啐——” 一口鲜红的血吐在秦爆的脸上。 “哟?这是谁啊?” 秦爆微微一惊,随即露出了残忍至极的笑容:“没想到今儿居然能做掉鼎鼎大名的戚卫光,真是中奖了!哈哈哈哈!” “住手!” 秦爆的拳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砸在戚卫光的脸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从暗处探出的又一只拳头抡向他的手臂,将原本的重拳杵得偏离了方向。这只拳头又冲自己的面门招呼来…… “啪!” 他将它密不透风地接住,连五根手指都紧紧攥住。 雨幕那头,李光启棕褐色的双瞳依然坚定。他紧咬着牙,血水从齿间溢出。 “就是堵上我的命,我也要阻止你……” “咚——”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秦爆一脚踢倒在地。 “你特么还不配!” 暴雨与狂风在这阴暗的世界肆虐。 雨中,秦爆高抬起长刀。那柄刀仿佛凝聚着亿万个夜晚的暗影,变得愈发漆黑,狭长…… “领死吧!” “哧——” 鲜血四溅。 刀刃深深地切进手臂之中,割开皮肤,撕裂肌肉,甚至打断了最深处的骨头,然后被碎裂的骨骼卡住。 惊讶占据了秦爆的脸。 “呵,这样不就阻止你了吗?” 看着切入自己右臂之中的砍刀,冉鹏已经溃烂了大半的脸上露出笑容。 黑筋正顺着他的脖颈,向脑袋延伸。趁着秦爆吃惊的功夫,冉鹏又伸出左手,攥住了他握着刀的右臂。 随后,他将秦爆拉到跟前,张嘴啃在他的小臂上。 秦爆疼得惨叫起来,刀刃也脱了手,掉在脚边。恼怒也冲上了脑门,他一记提膝猛顶在冉鹏的下巴上,将他顶开…… 冉鹏缓缓倒了下去,嘴边犹残存着畅快的笑容。 他在向这个阴暗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阴暗,释放心中最后的倔强…… 雨幕如同万丈白绸,将他的身躯盖住。 李光启的泪水夺眶而出,挟着雨冲洒在地上。 屈辱,痛苦,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刻转化为骤雨一样的怒火与力量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 鲜血的味道彻底激怒了匍匐在水坑之中的李光启。 一股从脑中爆发出的暖流仿佛炙烤沉睡已久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他从水坑中跃起,伸手攥住白森森的刀刃,斩向秦爆的脑袋。秦爆也伸手想要够刀,但他的速度差了李光启太多…… “扑——” 李光启双手提刀,以迅雷之势对着秦爆扬起一斩。秦爆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十指全被齐刷刷地扫断。 雨的怒吼掩盖了他的惨叫声,李光启顺着发力的惯性又扭动腰肢,用全身的力量再挥出一刀…… “唰——” 利刃将皮肤、肌肉、动脉、血管连带着一齐斩断。 那颗被抛向高空中的头颅,至死还凝固着对眼前之人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群羸弱的蝼蚁在最绝望的环境之中团结起来,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们战胜数倍强大于己的强敌? …… 生者的喘息无声潜入雨夜。 房顶下,闻声而来的尸群摩肩接踵,每一头丧尸都饥饿已久,此刻嗅到如此浓烈的血腥味,无一不兴奋起来,用残损的手掌抓挠着墙壁。 “兄弟……” 李光启喘着粗气,回头看向仰躺在地的冉鹏,雨水将他的整个脸庞泡湿。 他被啃咬的脚踝已经整个腐烂了,骇人的黑筋如魔树的根须一圈接着一圈,将他的整条腿里里外外缠绕,胳膊上的创口周围也已经烂了一圈肉。 他的额头表皮下也密布着黑丝,那是病毒正在一滴一滴地把血液侵蚀…… “走吧,都走吧。” 恍惚中,看到三人相互搀扶着的背影逐渐离自己远去,冉鹏笑了。 他笑得那样洒脱,那样轻松,那样释然。 他挣扎着爬到秦爆的尸身面前,将它从屋顶上推下去。 兴奋的丧尸群接住这一大块肉,瞬间撕扯得鲜血淋漓。附近游荡的丧尸也不再漫无目的地充当幸存者逃亡的障碍了。它们全都一窝蜂地向这边聚来,向血腥的源泉聚来,向将死之人聚来…… 知道吗?李光启,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我懂那样的幸福。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 但你不一样。 我羡慕你,你还可以继续赌上自己的一切,保护自己爱的人。能在这样的世界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你很勇敢。 我是个胆小的人,我曾经眼看着最爱的人离我而去……但这一次我作出了我的选择,也算圆满了。 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剩下的便是坦然等待未知的一切…… 对不起,我最后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请继续走下去吧。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不愿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 第19章 第一个黎明 疼!那是钻心的疼! 一路上,李光启一直都无比痛苦。他极力地按住右眼,随着另外二人跌跌撞撞地狂奔着。他们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是冉鹏用命创造的机会。 可自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瞳仁处粘着一团火焰,静谧而旺盛地燃烧着! “亢哧——” 一步没踩稳,李光启整个人跌倒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湿漉漉的泥浆激入眼中,让近乎失去理智的他有了片刻清醒。双手处传来一股混合着冰冷的剧痛,十指径直地怼在了泥浆下的地面上。戚卫光忙将他搀扶起来。身后的赵国强没了支撑也差点倒地,多亏他抽戈立住,这才没有落得李光启那样的下场。 人老了,没有年轻的时候中用了。 眼下又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搏杀与逃亡,正是到了体力消耗去大半的时候。他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空气,每吸一口气,都有数不清的雨丝趁乱飘入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 “光启哥!” 戚卫光摇晃着他的身体,李光启现在已经快没劲了,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托在了戚卫光的两手上。他的双臂随着身体的摇晃一前一后摆动着,如寒风打着的秋千,竟有些渗人。 “放开我吧小戚,我……我八成是和那秦爆打的时候眼睛里飘进去丧尸血了。你们快走,别让我连累你们……” “胡说!给我起来!即使是死,你也给我到何津跟前再死!” 不容他迷迷糊糊地把话说完,赵国强便将他整个人直接从地上拽起来,强行让他站正。劈头盖脸的雨点迎面砸在脸上,也让几近昏迷的李光启重新握紧了双拳。 是啊,何津还等着我呢。 不能,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恍惚之间,几人已经到达了先前存放背包的地方。四个黑色防水背包在雨中簇拥着,似四个好兄弟在抱团取暖。 去时两双,归时三人。 一看到这四个背包,李光启的喉咙中便涌起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如鲠在喉。 由于减员和受伤,四个背包已经不可能全部携带回去了。简短而迅速地商定后,两个背包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两个背包一个由戚卫光背着,一个由李光启和赵国强合力提着。 途中没有遇到什么丧尸,所有游荡的丧尸也早被刚刚巨大的响声、冉鹏歇斯底里的歌声以及浓郁的血腥味所吸引而去。 嘈杂的雨声里随处都充斥着可怕的寂静。 突然,路中央的烂泥翘起一块。 那根本不是什么烂泥,那是缺掉半截身子的丧尸!它的眼珠掉落了,眼眶中满是脏兮兮的泥巴。双手也磨掉了皮肉,只剩下六七根森森的白骨屈伸着…… “啪——” 戚卫光看都没看,直接一脚踩去,便将那原本就已经被病毒侵蚀变得脆弱的颅骨踩得稀碎。 不知道是跑了多长时间,几人已经渐渐远离了冉鹏倒下的地方。路边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丧尸,暴雨令他们的动作变得十分迟缓,可动作仍不比三人要慢上多少。好在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的尸群并没有很强的追赶能力,所以一路也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叔,我热……” 李光启倒腾着两条腿,眼中的剧痛强迫他保持着清醒。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那种令人欲酣睡下去的沉闷的疼痛逐渐下了脑袋,转化成一种遍及全身的火燎一般的剧痛,折磨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 此时的他,就仿佛在三十七度的夏天跑完了马拉松一般,浑身都燥热难忍。 “别怕,你一定是感冒了,身子发烫。家里有药,叔家里有药!” 赵国强只是应和着,一向面对生死无比冷静的他此时也落下滚滚热泪来。越是伤心欲绝,他就越是更加大力地提溜起背包,拖着李光启前进。 回家的路,终于就在眼前了。 三人到达小区后墙。距离围墙两三米处的推倒的灌木丛旁,是一方矮矮的土坟。坟下掩埋着老班长的尸骨。前世风雨,后世烟尘。 墙后,整个小区犹如被联军攻占了的死寂皇城,没有一点生气。 红砖黄瓦的围墙风格在平日里令这里如同圣地一般熠熠生辉,此时却令整个小区显得无比阴森。大楼经由暴雨疯狂的洗刷,也褪去了些许前些时候的肮脏与陈旧,如同雨中新冒出来的巨型竹笋一般。 “我先上!” 麻溜地将两个背包扔到墙后,戚卫光双脚猛地一踢蹬,整个人便如一头敏捷的豹子般跃上墙头去。狂风呼啸着,汹涌的气流席卷而来,仿佛要把这个逆着风腾空的少年掀倒。可他硬是调整重心,稳稳地站了上去。 疼,又是一阵疼! 李光启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弯下腰来。眼睛中仿佛是塞满了无数尖钉,每挪动一下脑袋,晃动的双眼都会感知到钻心的痛楚。 “振作!想想何津,想想孩子!” 赵国强一边大喝,一边抱住李光启,将他推上墙头去。戚卫光亦在上面拽住李光启的衣袖,狠命地拉扯…… 李光启终于翻越围墙了。瞬间转移的重心令他整个人栽下围墙去,整个人砸到背包之上。强忍着如潮水一般一次次涨起的剧痛,李光启睁开了眼…… 他看到远处百米开外的墙的那头,小区外城处停车场里,密密麻麻的丧尸在雨中以一个极度缓慢的速度挪动着身体,几近于石化。 李光启记起来了,那些丧尸是自己一开始外出寻觅食物时抛砖吸引到停车场里的…… 得益于此刻雨声嘈杂,再加上极度潮湿寒冷的环境最大程度地抑制了丧尸体内病毒的活性,这些数量骇人的丧尸并没有冲自己过来。 “啪——” 赵国强也下来了,他的运动鞋踩在水坑里,荡起一圈碎裂的水纹。 不再长久地于危险地带逗留,恢复了些许体力的赵国强与戚卫光一人背起一个背包,搀着李光启向不远处的高楼快步走去。 早已在楼顶苦等多时的何津怎能不惊喜? 李光启回来了,那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臭老虎回来了! 那个笨拙、怯懦、固执,却倔强、细腻而勇敢的李光启,回来了。 雨很大,但她还是看得清楚。李光启喜欢在走的时候刻意将右胳膊抬得略高一些,两脚迈的距离尽量大一些,以想给人一种走姿标准的感觉…… 守着窗儿,独自终生得黑。 她打开了窗子。 雨并不小,以至于迎头一股泼盆大雨在开窗的瞬间灌入屋内,一下将她的短发浇得湿透。桌上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被吹得整个滑出桌面,笔筒中插着的没有蒙染一丝灰尘的旧笔也顿时被洗得发亮。整张桌子都洒满了雨水。 但何津不在意,她只要李光启完完整整的回来,她只要他能够好好地活着! “嗖——” 床单和旧衣裳所打成绳索自开启的窗口滑落下来。赵国强面色一喜,忙拉着李光启到了绳索跟前。 第一个上的是戚卫光。三人之中保存体力最多的他对于攀登垂直墙面来说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但他没有直接上到五楼钻入窗中,而是踩在三楼的窗台上,停了下来。 “光启,最后一段距离了,何津就在上面等着。叔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来。” 赵国强的眉头紧皱的,他紧盯着李光启那双有些黯淡的双目。 这双眼睛在自己印象中,明明无时不刻都是充斥着方刚的血气与一往无前的勇敢的光的…… 李光启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莞尔一笑,随即双手便抓住绳索:“放心吧赵叔,我可以。” 他开始向上攀爬了。沿着墙面垂直向上行走,即使是令专业的刑警特警执行也有一定难度。可此刻,为了生,为了看到第二天的黎明,李光启必须这么做。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重力似一只无形的手,无情地拖拽着,似乎要把李光启拉下深渊。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身体仿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机能,只剩下一具躯壳,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一只有些瘦的有力的手拽住了自己。 不知不觉,到三楼了。戚卫光忙拉住李光启,生怕这个被痛苦反复折磨的男人会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意志的松动而掉入深渊。 你先歇歇,我上四楼阳台等你! 不知道是戚卫光在向上继续攀爬前给自己留下的话,还是迷迷糊糊中脑中浮出的谵语。 罢了,不能让……让他们等太久。 浑身强烈的剧痛已经几乎折磨得李光启丧失了意志,但他还是毅然强忍着抓住了绳索。雨一直都很大,但却有不断变小的趋势。如果拖延时间太长,等丧尸们缓过神来,将会是灭顶之灾! 好的,快了。 最后,差一步,一步…… 我这是怎么了? 好困啊。 好想睡觉啊。 如滚滚波涛般涌来的倦意突然将李光启的整个身体席卷。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半边身子也耷拉下去。狂风呼号,他在风中随着绳索一同摇曳,像绳上的蚂蚱一般。 “光启!不要!” “光启哥!” “光启!振作起来啊!” …… “光启,振作起来。”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疲倦与屈辱参半。 那是李光启人生之中第一次醺酒。怕他喝多,赵国强一直在身后陪着他,可是平日生龙活虎的李光启却全然没了半点活力,俨然变成了一个酒囊。 “振作什么,六七十万字出去了,连签约申请都没过……我特么不写了!” “光启,别那么说!你说过你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作者……” “作者个屁,我……”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将他从自暴自弃的泥潭中拽起。 李光启至今仍然记着,待自己像亲儿子一般的赵国强第一次打了他。 “我告诉你,不是站着撒尿就是男人!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是社会的栋梁!因为难就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那是废物的作风,因为难就厌恶了,那是废物的心理!给我振作起来!哪怕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面,你也不能放弃自己。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你给我醒过来! 李光启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剧痛仍是之前的剧痛,倦意仍是之前的倦意,可在血海中搏杀出的坚韧的心,早已不是之前的心。他硬攥紧绳索,继续向上,一步一挪地攀爬…… 最后一段距离终于爬完了。 李光启跌入窗口,趴在地上沉沉地昏过去。 第20章 狼烟滚涌·一 清晨。 厚重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去。一夜的雨将天空洗刷得如宝石般明亮。阳光温和地照在随处可见的深深浅浅的水洼上,哪里都是光。 钢筋水泥的森林湿漉漉的,远远看去竟显得有些生气,似乎会有什么嫩芽从那些未干的墙体中钻出来一样。 河畔新景工地的蓝铁皮围墙外,一头被暴雨冲刷得肢体脓肿的丧尸刚挪动没两步,不堪重负双腿便咔嚓一声被上身压倒。 它伸出嶙峋枯瘦的双手,向前挪动着身子,挪动着,满口的烂牙不断空咬着,两颗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跟前小混混们早上吃剩下的人骨头,从未挪开过…… “嗖——” 一支利箭却从铁皮墙后的暗处射出,精准迅捷地将它的脑袋贯穿了。 “哈,又一个!” 铁皮墙后,手持弩箭的红毛混混大笑一声,缓缓将弩箭从铁皮上凿开的射击孔里挪开。 在他的身后,是另外两名穿着破烂的小混混——一个满脸痦子,板牙几乎要长出下嘴唇;另一个梳着中分,头发油亮油亮的,几乎还泛着光。 两名混混不约而同地瞥了他一眼,不情愿地从各自兜里掏出一根烟来。 “和你小子赌真是神踏马血亏,染了个默哥的头,打箭就这么准了!我攒了好长时间的烟都进了你口袋了。” 满脸痦子的那个小混混明显对红毛青年的胜利很是抱怨,就连嘴里嚼着的薯片也觉得索然无味。在他们脚边的一个大框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袋…… 以及几根手臂骨。 “切,我可是天天练箭。上次老大玩腻了的那个女主播你还记着吧?那一箭一箭扎上去,叫声可带劲了!” 红毛混混意犹未尽地牵动绳子,将刚刚打出去的箭从孔里拖拽回来,脸上却是意犹未尽的神色,仿佛脑中还在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美妙而残暴的影像。 对他来说,那可是独一无二的难得的体验。 “自己射出去的箭记得拉回来啊。前天行动那么多人那么多箭都没了,捡也没捡回来几支。让老大看见不活剥了咱们几个才怪!” 梳着中分头的小混混不屑地吐掉嘴中的口香糖,仰望着阴云未散的天空:“寡死了,真想吃肉,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宰个人开开荤啊。” “要不下次咱向头请愿出去‘搜索’吧,兴许找见几个女人,吃之前还可以耍耍!” 吃薯片的小混混也顿时来了兴致,满脸都是兴奋的油光。 可是,红发混混却长叹了一口气。 “出去搜索?快算了……你们俩想想默哥现在的处境吧。” 几人都不吭气了。 …… 更高处的苍穹,空气愈发得稀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火焰的舌尖舔舐着秦默的脸庞,他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从额头上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他不敢再往墙角那边瞥了。即使是冷血如他,此刻心底也在微微发颤。那里像钓腊肉钓着一溜肢体:有胳膊,有腿,有躯干…… 还堆着两件血色斑驳的校服。 “时间到了,刑罚结束。” “是。” 血腥的王座之上,察觉到手中的雪茄已燃尽,邓晨安缓缓睁开了双眼。两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随即上前,利索地把秦默后背处所爬满的蛆虫驱除——后背上特意砍出来的几条细小伤口,是特意吸引蛆虫啃咬的。 “谢老大。” 秦默咚地一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连将头抬起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通红的长条伤痕早已彻底消磨他的狂气。 在被蛆虫啃咬期间,他也遭受着两名西装男子的轮流鞭笞——沾水的皮鞭,抽在身上格外地疼。 这就是狼组的规矩,这就是秩序崩塌后,暴君重组的铁律。 “这次行动失利,不能全怪你和老鼠,还有秦爆。让我的左膀右臂三番两次地栽更头,看来这个家伙不是简单人物。” 邓晨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大,我请求加大投入,重点针对……” 一旁被人按着坐在仙人掌上的老鼠也连连应和着,一边极力控制着自己扭曲的表情——相比起秦默的惩罚,他的惩罚其实已经不错了。 “军师这么说,我会考虑的。” 他将雪茄丢进角落的垃圾堆里,又从旧沙发上缓缓站起——他的身躯那么高大,犹如一堵墙一般,却给人带不来丝毫的安全,反而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碾过来的压迫感。 “秦默,说说看,现在市里主要的幸存者还有哪些?” “之前弟兄们在进攻别墅区时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那里似乎住着个不简单的人物,还有那几个特警带头的一群市民,是目前人数最多的……再下来就是这几个家伙了。这些家伙留着势必是祸患,尽早除掉吧!” 秦默说到这里,单膝跪地,将双手都搭在邓晨安的皮鞋上:“请老大下命令吧,一定要彻底铲除他们!我愿意为您效力,万死不辞!” “我知道你的忠心,起来吧。” 面具下的邓晨安似是对秦默的表面有了些许满意,将脚从秦默的手中抽了出来。 “谢老大!” “说说正事吧。别墅区隐藏的家伙不足为虑。虽然进攻他会让我们损失惨重,但他形单影只,一个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让这个李光启继续快活下去,如果拉拢到什么别的幸存者,肯定是会威胁到我们的。得想办法限制住他们。” 邓晨安转过身去,看着身后墙壁上张贴的市区地图,若有所思。 “至于那群市民,就算有特警带着,他们也只是一群畏手畏脚的软蛋,不用顾虑。这样吧,即日起,我会命令各小队队长加大对全城的搜索,并加强对主要道路的监视,把他们围死。只要发现,就出动所有的弟兄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个任务交给你,能完成吗?” 邓晨安的双目锁紧了。 “保证不辱使命!” “好的,走吧。记得你干弟的下场。” 秦默并没有回答,而是快步离开了。 他的心底一直犯怵。 他总是感觉,走廊边挂着的秦爆头颅上,那双惨白的眼睛似乎在一直看着他…… 等着吧。 我一定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 到处都是一片混沌。 那种感觉,就仿佛坠下了血海深渊,每一个细胞都在往下坠。 好多的丧尸,它们,它们…… 不,不要去咬何津!来啊!你们这些烂肉,冲我来啊! 求你们了,冲我来啊! “啊!” 李光启睁开了眼睛。却是一缕调皮的阳光先一步撞疼了他休眠已久的瞳仁。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没有丧尸,没有贴着脸飞舞的残肢,也没有遍地饿殍想苦苦挣扎到明日。 印象中温暖的家,一如既往地被何津打理得光亮整洁。书本被整齐地陈列在书橱里,桌上的日记和中性笔也被摆放得相当整齐。 窗内,到处都是闻得见的明亮的温暖。 窗外,依旧是那个已死的世界。 自己,自己这是在家? 对,之前是昏迷了来着。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李光启忙从床头边拿起一面小镜子。还好,双眼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像自己之前一般。 “呼——”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又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嗯? 女人的哭声? 李光启忙扭过头,正好看见拿着半截胡萝卜的何津一把推开房门——她也正在惊讶地看着自己。 比起自己当初离家时见到她,她已经瘦了不少,面容也憔悴了许多,一头短发此刻显得有些蓬乱,想必家中苦等也受了不少苦吧;双目中倒是仍然还充满活力,肚子也仿佛比起上次自己离家时也更大了…… “何津!” “光启!” 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紧紧地同对方搂在一起。 “虎子!你……” “别说了,我也想你!” 一向坚强的李光启此刻也崩了泪腺,鼻子一阵接一阵地酸楚,喉咙里也仿佛卡着一块骨头,隐隐作痛。久别未见已久的爱人,生死不知,渺无音讯。而在自己前途莫测的时光中可以再见一次最爱的人,这是何等地幸福! 尤其是在末世,同所爱之人相守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何津,你瘦了,瘦得和个衣架似的!” “虎子,你别这样……” “不,我就要好好抱抱你!这两天我真的好担心,还好我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何津的笑容有些尴尬。 “那个,虎子,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嗯嗯,你说!” “你抱的那个,真的是咱家的衣架……” 卧室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尴尬之中。 李光启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怀中的是挂着何津大衣的落地衣架;何津正穿着围裙站在自己身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 “哈,抱歉啊,我有些……” “不,你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李光启感觉到自己被一双略显消瘦的手臂紧紧搂住。他感觉得到何津的脸贴在李光启的后颈上,眼泪的温度随着它的蒸发也逐渐冰凉。隔着彼此的身体,李光启甚至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以共同的频率砰砰跳动。 “知道吗虎子,你那天刚回来就摔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拿来温度计一量,居然有四十度!赵叔说你可能被感染了,还让我做好准备,我当时也真的好害怕……” 何津说着,语气也不由得哽咽起来。李光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抓住那只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的手,将它握紧。 “还好,你后面就退了烧了,赵叔告诉我你可能只是普通的发烧,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何津姐姐。” 正说着,卧室外传来戚卫光的声音。一个长着蓝毛的脑袋探进了卧室。 “土豆长了一点了。” 第21章 狼烟滚涌·二 李光启起身起得比何津还快,尤其是当他听到“土豆”这两个字的时候,更加如同看到面包的饿汉迫不及待。 或许这种事情放到和平年代并不算什么,但现在是秩序崩塌了的世界,是只要踏出庇护所,就有可能被毫无理智可言的丧尸咬死的末世!在这个世道,每一粒粮食都远比黄金更加珍贵。 戚卫光看到李光启出来,先是又惊又喜,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般,拉起李光启的手快步向阳台的方向跑去:“这边!” 在不大的家中东拐西拐,李光启第一次觉得自己刚刚一百多平米的屋子有些太大。 其实只花了两三秒的功夫就到了,就在隔壁屋。 这里是另一间卧室,每逢过年李光启就会把何津的父母亲接下来住。平时无人,需要晾的衣服如果多了也会晾在这儿。 此刻,空落落的房屋却平添一股悲凄感,让李光启鼻头一酸:床单是朴素的格子花纹,上面还打了零星几个补丁——只要是更自己用的东西,妈从来不舍得换…… 没事,北方那边是最早稳定下来的,一定会没事的。 睹物思人而泛起的一些悲伤很快便被欣喜若狂所掩盖了。 阳光所拥抱的一小块地方,赫然是一大盆土;那湿漉漉的土壤上,赫然是分布有致的一排排新芽——应该是刚浇过水,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露珠,就像一群刚出浴的孩子一般。 明媚的阳光是最舒适的浴灯,将它们身上的水露在无形之中一点一点地烘干。看着这群向着太阳生长的土豆,李光启愈发觉得它们比胖小子还可爱。 雄泽几乎地处大陆最南方,尽管都秋天了,积温和光照依然十分可观。虽然近几年的极端天气和反常天气愈来愈多,但最近这几日还是比较稳定的。 等长成的那一天,这么多的土豆如果省着吃,足够解决起码两个礼拜的粮食问题了! “小戚,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李光启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目光中满是对这个小家伙的敬佩。谁知,戚卫光却微微一笑:“都是何津姐姐的功劳。你昏迷的这两天,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在忙活。” 何津…… 闻到飘入鼻中的丝缕体香,李光启起身扭过头去。 何津果然正在自己的背后。见自己突然回头,她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怎么样?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不等她说完,李光启已将她抱住。 “傻子,谁说你没用!你是大机灵鬼!” “行啦行啦。床上躺了两夜,你也一定饿坏了吧?来,尝尝我的手艺!” “唔!” 李光启还没反应过来,两片面包便被何津塞入口中。再一咀嚼,舌尖便于面包中满满的料来了个亲密接触,有火腿粒,豌豆,萝卜丁……嗬!真不少呢! 忍耐饥饿长久的胃一经接收到落入腹中的美味,便立刻剧烈蠕动起来。 食欲疯狂刺激着李光启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他接过何津做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光了。 和市面上售卖的那种普通面包不同,这两片面包不仅块头非常大,还有花生等抗饿的食材的掺杂在里面,非常占肚子。虽然口感稍差,饱腹感与高营养却是其无法比拟的。 一个三明治下去,李光启空了两天的肚子瞬间就饱了六七分。 “嗝——” 看到李光启长长地打了个嗝,何津忍不住嗖哧一声笑了。 “老婆你太厉害了,随便做个三明治都这么有顺准!” 李光启满足地冲何津竖起了手指,还不忘舔一舔落在手指上的面包渣。 不管是多么简单的食物,只要一经她的手,都会发生让人难以置信的华丽变身。 看到这一幕,戚卫光的嘴角也有了些弧度。 “嘻嘻,也没有啦,只不过简单地把食材搭配了搭配……只是带回来的蔬菜还是不多,所以以后也不会经常吃到这样的饭了。” 何津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堆在餐厅角落里的背包,又微微叹了口气。 有了这两个背包,基本上是解决了食物危机,但想满足加上赵国强在内四个人的饮食还是有些吃紧。 “光启哥,今后有什么计划吗?”一旁侍弄好土豆苗的戚卫光拍去衣服上的泥土,也起身问道。 看着二人充满期待的目光,李光启若有所思…… …… “咚咚——” “门没锁,进来吧光启。” 正坐在客厅打理长戈的赵国强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地继续打磨匕首。 本已猛然了岁月灰尘的匕首经由他的精心打磨,此刻又放射出令人胆寒的锃亮刀光…… 匕首是从杰布家挑选的。 好的匕首,一摸就能感觉出来。赵国强身在铁营盘二十载,他可以感觉得到,这把匕首虽然还达不到真正的军用制品的档次,却也差不了多少。 他郑重地沿着木柄上的缝隙将匕首插入,绑好。匕首的两面都迸发着寒光——向内的一面是利刃,向外的一面是更加骇人的锯齿。实战中,这样的锋锐锯齿冲在脸上,顿时就能把敌人的整张脸都撞得鲜血直流。 “您怎么不关门呢?这样很危险的!” 进屋将门关好,李光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赵国强淡淡地笑了:“呵呵,一扇破木门,总不可能比大铁门还结实吧?开着门还能感知外界的动静。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他将长戈轻轻靠在身后的墙上。 沉默,流淌着力量的光泽,宛如一位孤独的老兵。 “上次我在撤退的途中出了些差错,结果四个包咱们只拿回来两个。现在看来,这两个包里的吃的是不够用的。所以,我寻思着再出去一趟,把另外两个包也拿回来。咱们让狼组折了那么多人,拖的时间长了,免得夜长梦多。” 犹豫片刻,李光启一口气把话说完了。赵国强听到后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慢慢舒开:“这也是我的想法,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才能降雨……” “不用等降雨,等会儿我和小戚就出发。” 李光启每一个平静吐出的字,都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砸在赵国强的心头。 “不行!” 几乎是李光启话音刚落的瞬间,赵国强便拍案而起,一把将他的肩头按住。他的腮帮在微微颤抖,双目中也满是愤怒与惊恐,生怕李光启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现在是大白天,街上的丧尸可比那天晚上利索许多!而且你刚刚也自己说了,狼组决定不会容忍眼中钉肉中刺存在。你这么贸然出去一但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不就是一点吃的吗?吃的比命还重要吗?” 赵国强瞪着他,每个字几乎都是吼出来的。他双手发抖,像一匹几近疯狂的老狼。 可李光启还是摇了摇头,他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拿开。 “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可是,我们仓促之中拿回来的这两个背包几乎一半都是实用性的用品,食物根本不够我们撑多长时间。如果不把那两个主要装食物的背包拿回来,到不了多久,我们又会面临被迫外出的困境。这难道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李光启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看向赵国强的目光不是别的,是乞求。 赵国强也低下了头。 “叔,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是第一宝贵的,可是比生存更宝贵的,不就是学会生存吗?我们今后总得面对比现在更难的处境……不是吗?” 学会,生存…… 赵国强思索片刻,末了,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他点点头。 ……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悄然溜走。太阳没费多少功夫便爬到了苍穹顶端,放射着毒辣的光芒。投入小区内的阳光也逐渐向阴影处挪动脚步。 是那样忧郁,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这不请自来的强光会令游动的亡魂们厌烦。 “光启哥,两件做好了。” 戚卫光擦去头顶的细汗,那满足的目光,仿佛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考了全校第一的孩子。 在他跟前的小圆桌上,是两件全副武装好了的冲锋衣。 现在正值秋季,虽然气温还没有彻底转冷,却也已经令人感觉到了一些寒意。棉袄太厚,衬衫难以加装杂志,因此,李光启的首选当然是厚实得恰到好处的冲锋衣。 上一次出发时戚卫光所穿的杂志护甲,更是给李光启留下了深刻印象。 杂志外用胶带将厚毛巾绑牢,一软一硬的结构相贴合,使得这种简易的护甲抗穿刺效果倍增,在狼组暴徒的箭雨之中大大降低了三人的损伤。这次的两件冲锋衣在手臂处、腰间、胸口、后背等其他要害部位均采用了这种结构,大大加强了外出的安全性。 然而,李光启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他明白,自己的敌人除了成千上万恐怖嗜血的丧尸,还有一些比丧尸更可怕的敌人。 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除了无畏的心外,物质基础更是不可少的。 “光启哥,给你新找的撬棍。” “嗯。”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李光启心中沉寂已久的勇气再一次沸腾起来。戚卫光抚摸着同自己出生入死的那柄菜刀,手指轻弹,发出轻微的回响。 那仿佛是刀刃在渴求他年轻的主人再一次浴血沙场。 “小戚,走吧。” 第22章 狼烟滚涌·三 “啪——” 李光启自然地松开抓着床单绳索的双手,应声落地。 腰间悬挂的撬棍前后摇摆两下,同金属挂钩向摩擦,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万幸的是,大部分丧尸早在之前便被引到了墙那头小区的另一侧,所以李光启弄出的声响并没有引起这些嗜血魔物的注意。 前方拐角处的戚卫光举起双手轻轻摇摆两下,随后飞快地伸出三根手指,又攥成拳头。 这个手势表示,外头最起码有三十头丧尸。 “光启哥,咋办,这次咱们还是扔砖块砸停车场的车吗?” 戚卫光弓着身子跑到李光启的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墙那头丧尸蹒跚挪步的摩擦声与吭哧的喘气声构成一曲沉闷的旋律,让心最大的傻子都不由得绷紧神经。 李光启轻轻地摇了摇头。 “砖头砸车固然可以通过弄响车上的报警器达到吸引丧尸的目的,但报警器在设计时考虑到半夜唤醒车主的效果,声音巨大而持续时间长,不但会吸引小区外的丧尸朝这边聚集,弄不好还会招来狼组的人,上次他们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找过来的。所以,这次不能再用这样的方法了。” 听完李光启一言,戚卫光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犹记得上次警报声音之大,恍如白昼雷鸣。 也许正是那寂静之中贯穿废墟的尖锐警报招来了正在附近游荡的狼组人员! “可是,不砸车怎么办啊?” 戚卫光疑惑地挠了挠头。 李光启笑了。在戚卫光充满好奇地目光中,他将手向腰间口袋探去——是一只制作精巧的小弹弓,还有一盒摔炮! 摔炮看样子已经有一些年岁,粗糙的牛皮纸已经起了一层细毛,用红色宋体标注的生产厂家都被磨得字迹不清,仅有一团模糊的红迹。 李光启嘴巴先是微微一张,然后便瞬间明白了李光启的用意——声音较汽车警报短促而尖锐的摔炮可是吸引丧尸的不二选择! 在他惊讶之余,李光启已然将摔炮轻轻装进了弹弓的皮筋之中。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双目通过“丫”型的弹弓中央瞄准了墙的那头,似巨大竹笋般插向天际的高楼…… “嗖” 李光启自然松开被捏到脸颊面前的弹弓,摔炮便瞬间如一道流星般冲向天际。质量较轻的摔炮在飞行一段距离之后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向着地面如秋叶般轻轻飘落下去。 “啪!” 尖细的声音瞬间贯穿了李光启的耳膜,勾起有关这人类文明独特声音的泛黄记忆。 然而他终究不是出来怀旧的。 转眼间,听到这声响的丧尸们如潮水一般挪向墙那头。 李光启看着地上水洼里刺眼的阳光,又看看比印象里行动依旧迟缓不少的丧尸,似乎在想些什么。 摔炮的声音不但将开阔广场地带的丧尸尽数吸引过去,甚至还将几头潜伏在单元楼道里的丧尸也都招引出来。 这个效果刚刚好,李光启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缓缓落下。待所有可见的丧尸都涌进墙另一边的小区停车广场后,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大门跟前,一人一边将沉重的铁门推得缓缓活动起来。 在窗口等待的何津顿时瞪大了眼睛——李光启这是想趁机关闭铁门! “吱呀呀——” 许久未曾挪动的金属合页摩擦出惊悚的声音,惊动了几头还未走远的丧尸。他们纷纷调转过头来! 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靠近,刺激着李光启的鼻腔粘膜。他将这口气绷在胸膛,双臂使出十分的气力。 丧尸即使身体协调性不行,但那也只是相对活人而言比较迟缓,他们的动作当然还是很快的。 近了。 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凶恶贪婪的目光。 更近了! 凌乱地脚步踩烂了散落一地的脏臭的断肠。 李光启浑身都是冷汗,他只是使出自己最大的劲,推动铁门以一个越来越大的速度活动…… “哐!” 最近的一头丧尸距离李光启还剩下三米的距离,是铁门先一步关住了。李光启顺手将手上的撬棍卡入门锁处,将整扇门卡死。在他将撬棍插入门闩的一瞬间,丧尸的双臂越过栅栏,腐烂的手冲李虎的脸直直抓来。 李光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步,那双狰狞的布满烂肉的手仿佛几乎要刺进自己的眼睛里一般,让人多瞧一眼都觉得想吐。 三三两两的丧尸闻声冲到栅栏门门前,疯狂地试图将头探出,却最后都被栅栏门卡住。 李光启松了一口气,更远处的丧尸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是循着刚刚摔炮爆炸的位置冲去。 这中间有三十多米的间隔,甚至还有遮挡物,不弄出过大的动静应该就没事。 虽然铁栅栏门已经有一定的年岁,但挡住二三十头丧尸绝对不成问题。 在举手示意何津可以收回绳索后,李光启和戚卫光飞快转身,翻越后墙出了小区。 …… 太阳现在是真正地爬高了。 “光启哥你可以啊,说实在的,换我估计不敢那样做。” 半路上,戚卫光回想起刚刚的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今天太阳很大,紫外线非常强,丧尸的行动明显被压制了不少。今天把门关了,以后都会轻松不少。” 虽然把又一根撬棍也用掉了有些心疼,但此举基本解决了小区内的丧尸之患,使得从此出入小区变得更加安全。 再说了,撬棍这种万能的东西,大小五金店是从来不会缺的。 一个星期,足矣让崩塌后的社会满目疮痍…… 到了。 暴雨的摧枯拉朽过后,小小的报刊亭依旧坚挺,前些日被丢进去的背包也完好无损。 靠近窗台上的一栏报刊已经被如洪的水冲刷地严重。通过水干后严重扭曲的纸面,仍然可以清晰辨认出加粗的标题:大批感染者失控,防控办决定动用警力维持秩序。 “看似繁荣的城市,一晚上的功夫……” 戚卫光不禁轻声叹息。 “逝者已去,生者更应砥砺前行。活好我们之后的每一天吧。” 戚卫光轻拍拍他的后背,将背包挎好。之前没注意,经过几天高强度与高紧张度的奔波,自己的体质比以前有了一点提升,背包也不是那么费劲了。 戚卫光亦快速背好背包,准备同李光启一起沿原路返回…… “快点快点,搜索完好吃饭。” 突然,不远处的街道中传来了人声。 李光启心中瞬间一惊,背后也瞬间又爆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梁流成了一条小沟。 反应更快的戚卫光神经早已先一步调动起来,忙抓住他的胳膊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报刊亭。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头隐在布满灰尘的报纸下,连大气都不敢出。急促的脚步声缓缓逼近,李光启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那股焦臭难忍的烟味。 “我说至于吗?难民咱打死的多了,干嘛非要和那个什么虎过不去?” 首先响起的是一个比较尖细的声音,他的话语带有些许抱怨,却又透露出一丝胆怯。戚卫光头顶报纸,将双眼稍微升高到桌面以上,果然观察到七八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暴徒正在报刊亭外踱步。 虽然窗户内侧较脏,但戚卫光仍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他们手中的弓弩。 这些拿毒品从黑市上淘来的玩意,现在几乎是狼组的制式装备。 李光启心中憋着的怒火瞬间爆燃起来,他犹记得冉鹏被这群畜生害死的伤痛,他犹记得自己一行人被他们追杀两日所历经的一切艰难。 热血涌上他的大脑,他的胳膊上绷起一圈又一圈虬龙般的青筋,双拳也瞬间攥紧。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拳一拳砸死这群不配称作人的混蛋。 可是,考虑到实力的悬殊,李光启还是强压住了这怒意,默默地蹲在地上。一旁的戚卫光额头上布满了细汗,生怕刚刚李光启真的失控冲出去送死。 “咋滴不至于,你忘了爆哥的下场了?十个利索的精兵,一晚上全让这李光启整没了。也难怪老大这么兴师动众的。” 另一名光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散漫地环顾着四周。 “不过市区这么大,估计咱也碰不到那什么光启。管球他!就算是碰见了,两发弩箭下去就把他打成筛子!” “唉大脑袋,你说为啥默哥见爆哥死了,好像一点波澜都没有呢?” “哈,这你还不知道。据说呀,他和默哥的姘头……” “真的?哈哈哈有意思!那现在爆哥死了,默哥是不是就可以重现男人雄风了?” “嘁,果然是新来的,默哥是眼睛里能揉沙子的那种人吗?那女的前天就炖了,我这还有半根手指头呢……到上给你慢慢讲。弟兄们,收工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了,刚刚热闹了一点的小街道转眼间又冷清下来。在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李光启站起身来,只觉得恶心得几乎想呕吐。戚卫光想去伸手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狼组,狼组…… 片刻的喘息之后,他总算从那些令人作呕的言语之中所蕴含的巨量信息中缓过来。 狼组…… 总有一天会和你们算这笔账的。 此刻已是正午。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向小区的方向返回…… 第23章 狼烟滚涌·四 回来似乎比去时赶路要利索不少。 李光启和戚卫光一人背着一个小四十公斤重的大背包小跑着向小区进发,居然没有喘多少气。其间碰到一两只丧尸,也均有惊无险地被戚卫光收拾干净。 一个多星期的极限生存,会让每一个活下来的人得到宝贵的磨炼。不只是会锻造出耐受力与爆发力空前的体魄,更会赋予每个幸存至今的人无与伦比的强大灵魂。 李光启还顺路进了家五金店,顺手拿了两根撬棍。 为了防止自己有盗抢嫌疑,他特地往柜台上放了两张百元大钞,拿扳手压好。也许恢复秩序之后,这些价值符号还能和往日一样流通吧…… 但那只可能会是以后。 钢筋水泥的废墟重叠出围困生者的森严壁垒,提醒每个生者面对残酷的现实。灰尘味混搅着淡淡的腐烂味如潮水般随着呼吸一波接一波地涌入鼻腔,不禁让李光启眉头微微皱紧。 没走多久,二人便到达了小区后方。 在简短的休息后,他们很快将包扔到墙后,顺溜地翻越了墙头。 一直在窗口等待的何津很快注意到二人的归来,忙打开窗口,将绳索释放下去。 铁门那头的丧尸被太阳猛晒了一顿,正在拢拉着脑袋打呼噜。注意到二人的几头丧尸也只是抬起被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胳膊,无力地吼叫着。 “小戚,再歇歇吧。这么沉的包,背上去得花不少功夫了。” 行至楼下,李光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沉重的背包一下丢在地上。戚卫光也昂起头,蔚蓝色的头发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然而,当他再次回过头来时,他发现戚卫光已然将两个背包紧紧绑在绳索的末端。 “这样就不沉了,上吧。” 他微微一笑,先一步向五楼爬去,只留下李光启一个人愣在原地。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仅仅两分钟的功夫,李光启和戚卫光就一前一后进了窗口。他们将裹在外面的冲锋衣脱去,穿这玩意来回走两三里路的感觉可不好受。 然而,当他们试图合力将背包提上来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了。两个背包加起来不过五六十公斤的重量,此刻怎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而且,这种沉重感并不是重物本身的重量,而是一阵接着一阵…… “光启!下面!” 顺着何津的手指,李光启注意到了楼下正在试图抓住背包的人——那是个浑身邋遢的妇女。 她的双手沾满血污,淡绿色的连衣裙上清晰可见骇人的溃烂的伤口。她的头发蓬乱,神态极度惊恐,一双眼睛无神地往上乱扫着。 她也发现了楼上的李光启一行人。 “大哥!救,救命!我老公变了,咬我……救命!” 她疯狂地嘶喊着,由于过度发力,原本就不小的伤口顿时又撕扯得大了一截。李光启保持着紧拽绳索,让她始终无法真正抓住绳索。 对面单元楼的的楼道里回响着急促的脚步声,让每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光启看向赵国强,赵国强微微摇了摇头…… “吼!” 死亡的丧钟终于敲响。只听得另一栋单元楼半虚掩着的楼门被猛地撞开,一头嘴边沾满污血的男尸冲出楼内,向她飞速扑来…… “不要,不要!救命,救命!救……” “亢哧——” 将死之人的哀嚎定格在那一瞬。 男尸整个人腾起身子,用两只尖锐的利爪抓紧她的双肩,似一匹恶狼扑倒羊羔一般一口啃咬在妇女的脖颈上。泉涌般的血柱腾上小两米的高空,将视野所及之处渲染出一片殷红,随即又如落雨般飘然洒下,魂归大地。 妇女微弱的挣扎很快便停止了。 饥饿了许久的丧尸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撕扯起她的尸体,没多久便啃得只剩下一堆内脏与森森白骨。铁门外的丧尸们也大都嗅到了这股血腥味,开始愈发地躁动起来…… “走好。” 何津将双手合十置于胸口,微微叹息道。 胸口处,国之心项链上那颗深红色的翡翠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沧桑的暗光。 李光启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咬紧嘴唇,招呼戚卫光一块把两个背包拉上来。背包底还有一片殷红的血渍…… …… 一周的时光很快又过去,世界在无尽的轮回之中迈入漆黑而寒冷的夜晚。 李光启静静地坐在客厅靠窗位置的藤椅上,手中攥着新寻到的撬棍。他拿干抹布一遍接一遍地擦拭着。棍体表面浮着的虚尘被擦尽,在皎月的照耀下迸发出锃亮的寒光。 戚卫光进屋休息去了,现在正轮到他值班。 “光启,一个人不寡吗?” 背后传来一个苍老是声音——是赵国强。 他比疫情失控之前看上去又老了不少,银白的发丝又增添了许多——就连李光启印象里那如钢针般笔直的八字胡此刻也变得柔软,抽出密密麻麻的白须。 背后精光闪烁的长戈,诉说着沙场老兵在崭新世界的又一段戎马生涯。 “孤独是坚强的防腐剂。”李光启静静地说道。 他的双目始终紧锁着远处高楼耸立的市中心。 那里如阴森的黑暗森林般恐怖,潜伏着无尽的杀机。病毒最先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爆发,于是市中心便成了灾难的起源,幸存者最难以为继的地方,也是人心扭曲最疯狂的地带。 昔日友好无间的友人,可能会为了争夺一块面包让彼此颈血相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亦会在饥饿的折磨下无情地杀害彼此,啃食对方的血肉…… 无边的漆黑中时不时飘出一两声惨叫来。幸存者直接被丧尸突破防御的可能性极低,李光启知道,那是活人和活人之间的战争。 “叔,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不得不和他们一样?”沉默了良久,李光启问道,声音中夹杂着一种微弱的对未知的恐惧。 “呵呵,光启,其实,叔觉得你长大了。” 赵国强却笑了。 “你一开始见到活人就想救,见到人家有困难就总想着去帮。这样的人是高尚可贵的,可越是高尚的人,现实给他的阻力与考验就会越大,以检测这种高尚究竟有多么坚韧。灾难初期,互相帮衬的人也很多,可这吃人的世道是容不得那么多好人的……” 赵国强揉了揉浑浊的双目。头顶的星空,点缀着黯淡的浩渺苍穹。 “你现在学会取舍了。你内心深处的善良依旧没变,可是,你明白了如何取舍,明白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或者救不了;什么事该帮,什么事不该帮……或者帮不了。救人没有错,不救人也没有错。光启,不用太自责,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做过的每件事都对得起你自己,自己说得过去就行了。做出你的选择。” “嗯。” 李光启一直堵在喉咙里的那种奇怪的自责,愧疚与迷茫消散去一些。 是啊,哪有什么对错呢? 只要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剩下的便是怀揣着勇气,坦然面对未知的一切。 “好了,那边探头的小毛贼,不用再躲了。” 赵国强将头抬起来,冲卧室敞开一条缝的木门笑呵呵地招了招手。 乳臭未乾的小孩,和我侦察连一把手玩捉迷藏? 门缝先是缩得更小了一点,随即便大敞开了。戚卫光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脸上还憋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李光启也乐了,走上前刮了刮他的脸颊:“嘿!不赶紧睡觉瞅啥呢你?” 戚卫光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眼睛轱辘轱辘转动两下后,还是开了口:“嫂子怕你偷偷多站岗,让我盯着点……你已经多站了小半个钟头了。” “哈,何津这傻丫头。” 李光启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意,顺着血管滋润全身每一块酸痛的肌肉。总是挂念着自己,肯定又没睡好吧。 “好了,正好小戚也在,那闲聊就暂时停一下吧。” 赵国强咳嗽两下,恢复了正色。他从背包之中抽出了之前杰布给的全市地图。 “其实,我是想借这会儿和你们探讨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我们招惹了狼组,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这一周的时间我也观察过了,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摸到这里,但稍远的地方已经可以听到搏杀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我们和狼组的那些家伙终究会爆发冲突。” “那就坏了事了!我们只有三个人,狼组光算那些职业的暴徒就有几十号。加上被他们俘虏加入他们的市民,少说也上百了吧!咱们就算个个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那么多人啊!” 李光启的语气有些焦急,和狼组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他当然明白这个组织的可怕。 狼组原本就是靠贩毒、贩卖人口经营壮大的,势力跨越四省,眼下的所谓狼组也只不过是狼组实力的一部分而已。 狼组原先甚至持有军火,最猖獗的一阵敢在街头直接袭警。 虽然它的猖狂最终导致其在最近的一次军警联合扫黑行动中遭到了致命打击,可瘟疫的突然来临却给了这个组织死灰复燃的机会。 失去警力的控制,这个组织必定会以比瘟疫更恐怖的速度扩展。 戚卫光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双目盯着天上的星星来回飘动着,就像是在磨一对刀一样。 “赵叔,你直说吧,我们需要怎么做?主动出去迎击吗?在远一点的地区牵制住他们总比等他们到了楼更前再自卫战更好吧。”李光启也插话道。 赵国强点了点头,可又随即摇了摇头。 “主动出击是必要的,进攻胜过任何防御,在面对侵略性极强的对象时,进攻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御。可是,现在的我们出去迎击狼组,无异于以卵击石,也会增加暴露的危险。所以……” 赵国强的目光落在了李光启身上。 “我们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就是你。在我们不得不主动去碰狼组面前之前,你必须成为一名合格的生还者……或者说,战士。” 第24章 狼烟滚涌·五 紧张的日子过得飞快。 “光启哥,你这样腿上绑负重出来搜索食物可有点危险啊!” 戚卫光说着,手中弯刀起落,已有两颗圆滚滚的头颅落地。自从上次寻回剩余的背包后,他便不再用菜刀了,而是从杰布馈赠的豪礼中挑选了一柄更适合劈斩的短刃砍刀。在他左手中的则是一柄匕首,以便进行更加尖锐迅捷的突袭。 上次背包中的食物经过一个星期的消耗还剩一小半,他们必须在食物匮乏之前及时补充。 戚卫光的担心并不是无稽之谈。 虽然李光启只是绑了两条重量最轻的负重带而已,可长时间的奔波也会使疲惫感加倍。 但李光启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必须用好每一分钟来锻炼自己。现在遇上大型尸潮的可能性还比较小,零星的遭遇的丧尸已经无法威胁到他,是最好的机会。 当然,他们现在所在的是风险最低的地区,但凡丧尸稍多一点的地方,李光启都绝对没有那么浪敢自己开hard模式。 “没事,我能挺得住!” 说话间,李光启一撬棍甩在袭来丧尸的头颅上,直接将那头丧尸打得脑袋炸开了花。黄绿色的毒汁混合着浊白色的脑浆和暗红的血飞溅在蒙灰许久的墙上,留下一道残忍而鲜艳的涂鸦。 至此,便利店里的几只丧尸就完全清理干净了。 李光启和戚卫光马上动身搜索起来,米,面,油,各种富含维生素和高热量的食品统统被塞入背包之中。 小区附近的唯一一家小卖铺早在第一次外出就探明没什么存货,李光启他们不得不跋涉近一公里远寻找食物。再加上躲丧尸绕的路,总共快接近三公里了。 一是离得人口稠密,或者离丧尸密集的地带较远,可以增加寻找到食物和安全脱身的几率;二是假若遭遇了狼组,这个距离也可以避免狼组顺藤摸瓜,直接找到小区里去。 “没这么简单。想快速地把身子骨练好可是要吃不少苦的。需要一次一次把肌肉撕裂,再等待它们生长好,每一次都像火燎一样。” 戚卫光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货架上的肉制品和面制品搜罗到背包之中。 毕竟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该拿啥不该拿啥咱还不熟悉? 正在拿水的李光启听到后先是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便释然地笑了:“不吃苦,怎么能尝着甜头呢?每一次没命地跑回家,然后如释重负,躺在地上流汗,不也是一种快乐吗?” 便利店里的东西还是非常多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这里的幸存者比较少吧?这里的商品陈列摆放整齐,数量也没有多少,只是少了一些诸如薯片可乐之类的零食而已。 忙于生存的人不会浪费宝贵的携带空间去搭理这些东西…… 是在灾难爆发前有人恰巧买掉的?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戚卫光拉上背包拉锁,喉结微微上下蠕动两下。 他的眼睛看向窗外,荒芜的废土一片,街道转角处的枯草下,是一片色泽已与枯草一样的泛黄的血渍。 太安静了,一个丧尸都没有。唯一的三头丧尸,全部在小店里,甚至全部都是没了双手,留下光秃秃的双臂。 “啥不好的预感啊?难不成有人专门给你把丧尸削掉手放这里面看门啊。” 李光启却是耸耸肩,半开玩笑地回复了一句。 好了,水也带够了,可以回家了…… 店外突然传来了说笑声。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光启恨不得给自己一百个嘴巴子,这破嘴好事没一桩灵的,坏事一件比一件准! 有了之前突然遭遇的经验,李光启这次也机灵了许多。他快速地瞄了几眼,然后迅速和戚卫光一人一边,躲到了店内最后排的两行货架后。 “咚——” 半遮掩的门被一脚踹开。 透过货架上卫生纸间的缝隙,李光启看到来者的弩箭直直地瞄向位于他正前方的自己。 该死,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肾上腺素迅速开始分泌,李光启攥紧手中撬棍,双腿绷紧,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嗯?我的看门狗呢?” 来者放下了弩箭,李光启已经绷紧的双腿也逐渐放松下来。陆陆续续又走进来两三个人,扑面而来卷入一股焦臭的烟味。李光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让自己咳嗽出声来,他明白,这会儿咳嗽无异于送命。 “不应该呀?我昨天还专门削了三只丧尸的手搁店里面帮我看门,咋今天一晃眼全让整死了……我特么,咋还少了这么多东西?” 持弩者先是一阵惊呼,转而一阵恼怒:“该死的!肯定又是附近那几个贱民干的好事!当初我还看他们是街坊放了一马……早知道就把他们从楼里面揪出来,一个一个地打死!” “行了,反正三天两头就能开荤,也不缺那俩粮食。咱这次来就是捎带拿两包口香糖,再拿几条烟嘛。”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也是。反正据默哥给的方位,那个李光启最可能去的是批发市场那边,才不会缩到咱的‘小金库’里头!我说他现在就藏在放卫生纸的货架后面,你们信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反正我是不信!” 两名小混混虽是嬉笑打闹,却听得货架后的李光启浑身直冒冷汗。 这帮家伙一个个嘴都开过光的吗? 隔壁的戚卫光也是吓了个够呛,双手一边一把刀都攥得出了汗。 若不是担心惨叫会引来附近的丧尸或者是狼组人员,他一定要把这些家伙的嘴割下来,再塞进他们的股沟里头! “得,那我回头再找那帮贱民算账。你们两个快拿上两条芙蓉,今天咱们楼里头办‘招新’大会,老多牛哔的队长坐阵,赶紧抱两条大腿!” “行,走喽!” “哐——” 大门重新被关紧。在确认脚步声真正远去后,二人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货架后走出来。 “招新大会?” 李光启心里冒出个大大的问号来。 狼组要吸收新成员? 如果是那样,自己将会面对更大的困扰。 不能再等了。 现在局势如此紧张,必须加快对自己的锻炼。在这个世界,自强才是唯一的出路! “光启哥,快走吧,不要等会又撞上他们。” “嗯。” 二人快速地收拾好行囊,跑步离开便利店。 李光启并不知道,在他疑惑的同时,答案正在另一处地域悄悄地揭开…… 烂尾楼处,一片荒芜。狼组盘踞的工地,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蓝铁皮墙周围又加了一圈铁丝网,让贴近的丧尸被拦得更远。每隔十多米便有一处射击孔,方便内部的弩箭手向外射击,也方便伸出长矛等武器,清理靠近的丧尸。 经过狼组人员为时一个星期的修建,邓晨安的城堡也正式改造完毕。 大楼第五层周围特地布置了一圈岗哨,每个角度都有弓弩手倒班执勤——这些大床弩经过狼组中专业技术人员的改造,杀伤力巨大,五十米的距离上即可贯穿一辆小轿车的车门。 狼组还将搜到的发电机也利用起来,每逢夜晚,大功率的探照灯便一圈又一圈地巡查着城墙周边,以精准,快速地发现偷偷靠近的敌对人员,和欲逃离恶魔集聚之地的“良心发现”的那些人…… “肃静——” 一声吆喝,令所有在广场围观的混混们停止了嬉笑打闹。 小混混们收敛起笑容,以一种癫狂,轻佻,浮躁而又有些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广场的正中央。 发电机嗡嗡作响,烂尾楼前新架设的大屏幕上先是闪烁两下雪花,随后便出现了邓晨安的面容。他依旧带着之前的泪痕面具,如海带一般的波浪卷发蓬乱地披搭在脑后,更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头野兽。 暴徒们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敬畏地看着自己的王,崛起于废土之中的暴君。 而在屏幕前的广场中央,赫然就是二三十个被绑住手脚的男子。最小的只有十七八岁,最大的已经五十多岁…… 他们无一例外不面带惊恐,双目微微颤抖。 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块血淋淋的人肉。有的是手指,有的是脾脏,有的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 “各位同胞们大家好,很幸运可以在这个丧尸横行的世界与诸位相遇!我,你们的领袖邓晨安,将带领着大家为开启人类的新纪元奋斗!” “呜拉!” “万岁!万岁!” 与邓晨安沆瀣一气的诸混混们纷纷振臂高呼,如浪的呼声编制出一张巨网,将二十多个人死死绞住。 “我们将各位从废墟中拼死救出,让你们重新感受到同胞的温暖……所以今天,在这个伟大的时刻,我们将在这里举行准许你们加入的伟大仪式!看到你们面前的美味了吗?吃下它,彻底地告别没有希望的旧世界!吃下它,就可以加入我们!” “吃下它!” “吃下它!吃下它!” 邓晨安的声音愈发癫狂起来,他虽然演讲技巧很烂,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不振臂狂呼着,为他造势。 在灯光的照射下,他隐在面具下的双目发出幽幽的红光,宛如柴堆中的炭球,令人不寒而栗。疯狂的呐喊声也似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涨起,不断地冲击着这二十多个人的心理防线…… 终于,第一个人下嘴了——是那个十七岁左右的青年。他面容痛苦地张嘴咬在面前的半只手上,一口一口,将它连带着骨头嚼烂,咽下…… 人们总是会无比忠诚地证明破窗效应。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下了口。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三十个人便在混混们的煽动下无一例外全部吃光了在自己面前的人肉。 颤抖吧,弱者们,化为我不朽基业的一隅吧! 李光启,总有一天,你也会像这样跪倒在我的面前,祈求我放过你的妻儿! 看着匍匐在他面前的人们,面具下的邓晨安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第25章 狼烟滚涌·六 傍晚,太阳扶着山丘,精疲力竭地发着光。天空另一边刚睡醒的月亮却嫌弃地看着他,恨不得马上将他推下地平线去…… 邓晨安只是静静地于高楼顶层审视着这一切。 没有了烦人的条子,没有了令人恶心的正义,连空气闻起来都是如此甜美。 在他看来,整座城市都是他的资源库,每个废墟中躲藏的幸存者都只配沦为他的奴隶或食物罢了。 经由狼组的搜刮,他现在可以享受到五星级宾馆的房间设施与陈列。他还特地为自己城堡的金匾题上了两个大大的毛笔字——“狼阁”。每天都有专人进入房间为他收拾好,窗户的干净程度使人几乎无法察觉到这里还有块玻璃。 现在,他要办公了。 “不用敲门了,进来吧。” 早就听到了秦默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邓晨安轻轻抽出嘴中的雪茄,吐出一团浊白的烟气。那烟在空中化出一匹狼的模样,然后便倏然地消失了。秦爆走了进来,手中还抓着一踏文件。 “大哥,这是第二轮招新的结果。很顺利。”他恭敬地俯身说道,一双眼睛偷偷瞥得老高,观察着邓晨安双目的动作。 很好,他的眼珠没有转动,说明他的心情不错。 “这次招新没有出现拒绝者吗?” “一两个罢了。更何况,出现的拒绝者正好可以加工成招新的‘道具’。”秦默点头说道。 邓晨安笑了笑,将秦默递给自己的文件放在茶几上,然后起身伸了伸懒腰。 “嗯,很好,看来市民们还是很识时务的。那么我们现在,就说说攘外的问题吧。你第一次遇到李光启,是在睿荆小区不远的土路吗?有没有可能,小区那里就是他的藏身之处呢?” “我认为可能性很小。兔子不吃窝边草,虽然那里是居民点,但以同李光启交手的情况来看,这家伙的智商并不会低到直接在自己家附近搜索食物。并且,睿荆小区是离我们大本营最近的一处小区,如果他躲在那里,那我们应该可以观察到炊烟等等……” 如果李光启在这,估计会忍不住笑晕。 “我可不这么认为。” 没等他说完自己的分析,邓晨安便冷冷地打断了他。秦默自知招惹了老大生气,忙俯身跪下,不敢抬头再看邓晨安一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这个李光启就躲在小区里。” “是,是我太轻敌了,感谢老大的教诲!” “不必跪着,起来吧。” 邓晨安重新叼上雪茄,静默地看着窗外浩渺的世界。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转向了睿荆小区——那是李光启一行人真正栖身的地方。 “虽然万事皆有可能,但这样的可能性确实是极小的,我们布置在附近的巡逻队目前还没有发现异常。这样吧,改日你亲自带一批人马过去,进行最后一次确认。如果这一次没有发现,今后就重点搜索你报告的城西南地带吧。” “是!” 一只无形的手,悄悄将命运的咽喉攥紧。 …… “二十五!” 李光启对这涌动的一切暗流浑然不知。 此刻在家中,他正挥洒着自己的热汗,一次又一次尽全力撕裂自己的肌肉。他用双手攥着一大捆书置于后脑勺后,在戚卫光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用腹部的力量将整个上半身卷起…… 这样的运动方式的极其高效的,腹部肌肉的自我恢复性极强,充分撕裂后加以合理的营养摄入就可迅速获得可观的增幅…… 但这样的运动方式同时也是极其痛苦的。毫无基础,对或者说刚刚步入锻炼的人群,这样的方法不但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灼烧疼痛,而且对意志也是极大的考验。 可面对狼组的重重包围,李光启别无他法。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尽可能最大强度的锻炼方法增强自己的战斗能力…… 而这还只是锻炼需求最少的腹部肌肉而已。人体真正的“重工业”是背部肌肉群与胸部肌肉群——这两组肌肉分别决定着拉力与推力;核心是人体的中央枢纽,是一切运动能力的关键;强悍的下肢则可以为奔袭与踢击带来可观的增幅…… 而想同狼组战斗,李光启需要锻炼的不只是肌肉,还有战斗能力,心理,反应等全方位的各个内容。 “不要借力!用尽你的力气,直到你力竭!” 戚卫光在一旁皱着眉,大声说道。此刻的他全然不像那个对光启哥尊敬的戚卫光,而更像一名严格的健身教练,一名对士兵眼都不眨一下的魔鬼教官。 但李光启没有半点埋怨——这就是他最想要的。术业有专攻,先达者为尊! “呼哧呼哧……” 已经连续负重卷腹三十多次了。李光启为了保持身体健康以支持码字,在之前从事网络写作时一直有着偶尔锻炼的习惯,甚至在高中的时候他就可以用每公里五分钟的配速跑完五公里——可那相比起现在魔鬼式的特训,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戚卫光的心里一直悬着一块大石头,李光启强行这么来,只要有一个细节不标准,就有可能伤及身体。 万幸,虽然他做得很慢,很吃力,甚至有点别扭,但手放上去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肌肉在发力,收缩,充血。戚卫光的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光启哥加着油,厨房里的何津也专心致志地为李光启做着营养餐;赵国强在窗边站岗,不错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每个人都在为了集体的生死存亡努力着。无论是谁,秦默也好,邓晨安也好,李光启也好,戚卫光也好,集体崩溃,个人生存下去的压力都会几何倍地增长。 “四十!” 几乎是呐喊着吼出这两个数字,李光启一下子仰躺倒地,手中的一摞书都洒了一地早已握不住,一下子全溜到了地上。 他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身上汗如雨下,几乎把整个地板都整得湿淋淋的。 “光启哥你太厉害了,对你来说这么难的负重仰卧起坐居然硬是做了四组四十个!” 戚卫光兴奋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字里行间满是钦佩。 李光启笑了,付诸的汗水可以得到如此赞佩,本就是解乏的强力药剂。 一个下午,他完成了腹部、核心的高强度训练,对于运动神经从来就不发达的他来说,这无疑是极大的鼓舞。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项关卡了。 “等一等啦光启,想吃到好吃的,你还有最后一项任务!” 见李光启想冲向摆放着全麦面包片夹蔬菜沙拉与瘦牛肉的餐桌,何津按住了他的脑袋,调皮地笑了笑。 “还有啥啊?” 李光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原地直打转。 嗯? 撬棍? 这是李光启昨天带回来的几根撬棍中的一根。银亮的棍身,扁头部分鲜红的漆在稍显昏暗的房屋中是那样的刺眼。只不过,撬棍的前端都缠上了一层海绵,全然感受不到钢铁的份量。 “赵叔,你家那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堆的东西都挪出来了,够你们折腾。” 戚卫光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拉起李光启向赵国强家走去。戚卫光走在前面,用钥匙打开了一间不起眼房间的厚门。 李光启记得,赵国强和自己说这间房间是他的仓库来着…… 刚一进去,李光启整个人就呆住了。 整间屋子几乎都让封锁得严严实实的,不但装上了隔音板,还专门铺上了一层泡沫地垫。 只是这里实在是太昏暗了,仅有位于房间中轴线上的两点燃着两根蜡烛。暗得都看不清彼此的脸,仅能在黑暗之中分辨出一个轮廓。 “赵叔叔在退役不久后曾经玩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自由搏击、健身甚至传武,这里就是他练习用的房间,后来才由于年纪大的原因转为仓库。所以,我们现在就处于他曾经自我训练的房间。” 戚卫光说着,将手中的撬棍扬起。 这些,李光启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了。 “格斗能力的养成是需要全方位训练的,包括怎么发力,怎么攻击对方的要害,都需要长达数月的时间练习。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置身于战斗之中,养成最适合自己的搏斗方式。所以……” 借着蜡烛平静燃烧着的火苗,李光启可以清晰地看到,戚卫光将撬棍指向了自己。 “尽全力打倒我吧,光启哥。” “那……我可上了!” 李光启猛地一蹬腿,整个人化作一团模糊的迅影消融在黑暗之中。两边的火苗也因这可怕的爆发力瑟瑟发抖,搅起的风流甚至掀动了戚卫光一两根发丝。 不知不觉,光启哥居然也长进这么大了,比起当初共同对抗门外丧尸,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 两人的实力依旧有着云泥之别。。 戚卫光并没有躲避。他只是瞄准预判当中的位置,一棍抡上去。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两棍相撞,对二人的手臂产生剧烈的震荡。李光启只觉得虎口一麻,整根撬棍便不由得脱出手…… 回过神来,戚卫光的棍已经悬在了自己的头颅上。 “第一次,失败。” 第26章 梦回沙场间 “咚——” 试图从侧面发动袭击的李光启还没来得及发力,便被戚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撬棍击中腋下。 不轻不重,却仿佛掐断了神经中游动的讯号,令整只右臂都感觉无比麻木。握在手中的撬棍不由得脱出手去,闷闷地砸在泡沫地垫上。 “第二十七次,失败。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依旧无法击败我,那就只能按你失败处理了。” 戚卫光踏着遍地暗影缓缓从暗处走出,幽幽地说道。 火光在一双深灰的眼珠中跃动,他就像生于黑暗的魔神。 两只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苗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让自己从愈来愈短的蜡烛芯上挣脱下来。火焰的光芒变得愈来愈弱,让屋内的可见度几乎降低到了三米之外男女不分的水平。 李光启咬着牙,揉捏着身上被打得酸痛的几处地方。热汗一波接一波地流 两只蜡烛可以提供的光照极低,形同在漆黑的夜里搏斗。这也就意味着,李光启除了要依靠眼睛,还必须调动全方位的触觉、听觉、甚至是嗅觉,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来判断对方的位置。 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可恶,别……别把人瞧扁了!” 李光启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之前的疲倦消减去大半——这是肾上腺素在发挥作用。手臂的酸胀感也快速减弱,他重新摸索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撬棍。 变得更加敏感的脚掌感觉到了。 戚卫光的脚踩踏着地面,传来的震荡是那样急促,那样有规律,就仿佛出现在雷达上的飞机一般。 变得更加敏感的鼻子感觉到了。 那微微的汗味从自己的鼻尖跟前掠过,如一只无形的手,在撬棍来袭之前先一步扼住自己的咽喉。 他那变得更加敏感的发丝感觉到了撬棍抡向自己的脑袋,推动空气向自己面门的方向流动。发丝被这气流所吹拂,向后摆动,牵拉着头顶的皮肤! 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光启倾尽了整个上身的力量向后仰倒身子。撬棍那缠着海绵的一端擦着自己的嘴唇,悄然滑过。 就是这个瞬间! 借着胳膊甩动的惯性,李光启顺势以左手抓住刚划走不远的撬棍。与此同时,蓄势待发已久的右手挥甩着撬棍,向戚卫光的肩胛打去…… “噗——” “咳啊!” 喉咙处猛然传来一股尖锐的剧痛,李光启失去重心,整个被戚卫光按倒在地…… 烛光熄灭了,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李光启急促的喘息,在静得令人恐惧的漆黑之中犹如闪烁着的火炬,点亮一隅的死寂。 “我……我又输了……” “不,刚刚你的攻击迫使我放弃武器与你徒手搏斗。你已经赢了。” 戚卫光缓缓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他起身去将房门拉开。 门外早已按耐不住的光一个劲地钻进来,将这不大的房间挤满。 黑暗被驱散,满世界都是星星的清香味。 李光启长处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摊在地上。他闭上被汗蛰得生疼的眼睛,贪婪地吞吐着从门外涌入的混着微量灰尘的空气,让它们在浑身上下游走,掠过每一条血管…… “小戚,光启这一下午的特训真是辛苦你啦!” “哪里哪里,最辛苦的是光启哥。” 饭桌上,看着李光启那英俊潇洒、充满了男人味的样子,戚卫光淡定地往碗中夹了一片火腿。 “也是,来光启,尝尝我特制的……” “疼疼疼!别碰我胳膊肘啊!” 饭桌前的团圆是那样喧嚣而温馨快活。 与三人截然相反,赵国强则一个人坐在茶几前,就着皎洁的月光,一个人啃馒头咸菜。 “小声些了,这个声音容易打搅到附近其他的幸存者。” 赵国强吧唧吧唧地嚼着口中的馒头,长戈依偎在他的怀中,就像不离不弃的坚贞的情人一样。 “赵叔,过来一块吃嘛!一会儿不站岗也问题不大的!” 李光启冲他招呼着,他那鼻青脸肿的笑容是那样的欠揍。 赵国强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了。我一个人陪班长聊会儿、” 细心的戚卫光注意到,此刻赵国强肩上的长戈虽然还是长戈,可位于木柄最前端的短刃却不是杰布赠送的高级匕首,而是换成了最初的那把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镌刻着零星锈迹的匕首…… 那把烙印着铁与血的,匕首。 那时的赵国强还是个初入营盘,意气风发的小伙,那双眼睛远比现在更加明亮,更加坚毅,更加英气逼人。 他手中的64式冲锋枪被太阳镀上一层光芒,不断由额头滴落到枪声上的汗水更是将全金属枪身洗得透亮。 他保持着贴地前进,从工事中飞出的弹丸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均伤亡惨重。位于公路上的装甲部队则更加不好受,从两边高地呼啸而下的火箭弹不断地折磨着驾驶舱中的战士们。 丛林地带雨雾弥漫,让整条公路都置身于一片朦胧当中。有的战士甚至都看不清弹丸从哪里飞来,便连中四五枪,当场牺牲。 “赵国强,小心!” “轰!” 还没反应过来,赵国强便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一把抱住,翻滚出去十多米远。紧接着,他刚刚所在的位置便落下一发炮弹,生生炸出半米多的弹坑。 “班长……” “臭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谁让你一个人冲那么远的?” 那时的老班长,也十分的精神。 当年的他一身结实紧密的肌肉,穿上绿军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露出的右臂上布满大小的伤疤——那是战士的荣耀勋章。 此时,炮兵连的纵深炮击终于开始了。 敌人的阵地很快被接二连三地掀翻,数不清的战士立刻借着炮火,向着山头最后的顽抗发起了激烈冲锋…… 赵国强挠了挠脑袋,给冲锋枪换好子弹:“班长您总说我胆小,连一把匕首都缴不着。我今天,就要证明给您看看!” “傻小子!别一个人迂回太深!” 当班长注意到时,憨头憨脑的赵国强已经撇开他,独自冲向了敌海…… 哈!班长比我可胆子小多了! 看我杀! 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国强于混乱之中瞄准一个又一个敌人,精准地扣下扳机。鲜血与脑浆激发了他的斗志,没多久,他便甩下主力部队,一个人突入了敌人的防御纵深。 雨淅沥沥地下着,五米多远的地方就已经看不清人影。凭借着强大的战斗直觉,赵国强侧耳倾听着雨雾中传来的脚步声,精准地一次又一次扣动扳机。 在先前一波的炮击下,敌军的防御设施已经几乎被摧毁殆尽。此刻,只有一些负隅顽抗的敌人还在抱着手中,曾经由中方援助的枪械,企图背水一战。 一个,两个…… 散兵游勇终究无法媲美侦察连的精英。没多久,赵国强就已经只身杀到了敌人的指挥官跟前。他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有能耐只身杀到自己跟前,顿时吓坏了。他慌忙抬起手枪,瞄准了赵国强的头颅…… “咔——” 枪机撞击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从二人手中的枪械里响起。 居然没子弹了! 赵国强心中一惊,冷汗倏然地就冒了一背。回过神来,他发现,那名指挥官已抛下手枪,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身后大部队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近了,赵国强陷入了沉思。 停下等大部队上来?这样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 可是…… 指挥官肩上那精亮的散发着光辉的军衔章,再一次闪烁在赵国强的脑海里。它对赵国强的吸引力,就仿佛奥运金牌对健儿的吸引力一般。 不管了,拼他一次! 踏着遍地湿漉漉的杂草,赵国强迅速换好子弹,抬枪冲入了雨雾之中。他坚信,自己多年来摸爬滚打出来的战斗技巧与敏锐的战场只觉会令他如入无人之境…… “梆——” 嗯?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设置好的绊脚线和竹签子?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失去重心摔倒的赵国强记得,在自己的面前,是三名全副武装的敌人…… “砰砰砰。” 三声枪响悍然落地…… 赵国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不,没有死,自己的身上没有伤口。 赵国强再次睁开双目,面前,三名敌人已经全部倒地,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处血淋淋的弹孔。他回头看去,班长仍然僵硬的摆着瞄准的姿势,枪口的余烟,在落雨之中飞散。 “班长!” “你很勇敢,我的,我的匕首,就送给你吧。” 班长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站在不远处的赵国强。 那是五三式侦察匕首,纺锤状的握把已经用得磨出了大大小小的痕迹。锐利的锋刃折射着寸寸寒光,映出赵国强还有些稚气的脸庞。 “谢谢班长!” “呵呵,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 “嗯?班长,班长?班长!” 在赵国强惊愕的目光注视之中,班长捂着腹部不断渗血的伤口,倒地昏迷…… “唉。” 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入神了,赵国强再次睁开双目,此刻已是半夜。 冷月孤悬,月缺了又圆。 窗外,依旧是满目疮痍的世界。 小区外,灌木边,矮矮的孤坟被岁月的风沙掩盖…… 第27章 相逢于沙漠 “唔!” 李光启刚一睡醒,便感觉有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自己背后伸至跟前,一下子将自己死死锁住。 身体本能地集中一切力量想要挣脱,可是这双胳膊实在是太有力,简直如同钛合金打造的绝对枷锁一般,无论怎么扭转身体,怎么想要将这双手打开,都无济于事。 就这样僵持了三十多秒后,这双手松开了。李光启转过身去,戚卫光果然正在以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的核心力量还是不行啊,有待加强。我这么轻的体重都甩不开。” 他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 而刚刚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半分钟的时间足以令对手杀死他至少八次。 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依赖着断断续续的降水,阳台的土豆长成了一些。尽管不是最好的成果,但至少聊胜于无。 而另一个好消息是,在这段时间里,李光启长进了不少。 原本有些突出的小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轻微脂肪层下的一排排腹肌;肥肉颇多的双臂也得到了明显改善,一握紧拳头,小臂的肌肉便会明显鼓起。 李光启是内胚型体质,这样的身体练出的肌肉或许并不会很好看,甚至可能练不出肉眼可见的线条,但在这样的世界里,这却是王牌体质——这种体质的脂肪存储能力与饥饿能力远强于其他体质,并且可以赋予机体无与伦比的耐力和恢复能力。 当然,相对于真正的强大,还有太远的路要走。 “所以,今天要练点核心吗?” 摸了摸自己还有些松软的肚子,李光启问道。 戚卫光点了点头。 “两分钟的平板支撑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 李光启说着,自己很快便俯下身来,架好身子。 呵,你也太小看我光启了!在这丧尸横行的世道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两分钟的平板支撑对我来说还不是小意思? 然而,当他抬起脑袋时,他却看到了戚卫光阴险的笑容。 “得罪了光启哥,我的意思是——负重,平板支撑。” “你要干嘛?啊!啊啊啊!” …… 阴云笼罩,头顶的巨云如一颗逼在跟前的巨大星球,噼里啪啦地闪烁着电光。 何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站在了小区后院,怀中还抱着个双目紧闭的婴儿。 婴儿的皮肤红润,是那种充满着生机的亮色。虎头虎脑的样子,和李光启像极了!一看到这孩子,何津就不由得心生一股喜爱之情。 不对。 问到空气中弥漫的轻微腐臭味,她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她的面前,直直就冲着那扇铁栅栏门,门没锁。 奇怪? 光启上次出去,不是用撬棍把门锁紧了吗? 她已经没那个空闲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多如牛毛的丧尸,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这边…… 它们发现了自己。 何津,你在干什么? 跑啊,快跑啊! 何津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可是无论她怎样试图调动自己的腿部肌肉,两只脚都始终如同灌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 丧尸离得越来越近了,何津甚至能看清那充血的眼珠、那吊在一边的脸皮,那黑紫黑紫凝结着血痂的口腔。她吓得闭上了眼…… 嗯?光启?你怎么出来了? 何津看得比什么都清楚,因为那是她最爱的男人。 李光启突然从右侧杀出,一撬棍便砸烂一个丧尸的脑袋。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挂着彩,左一处右一处的伤痕看得人揪心。他不知疲倦地同丧尸搏杀着,一只,两只,三只…… 直到某一个瞬间,他被一张血盆大口啃咬到了右臂。 他再也挥不动撬棍了,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死命拦截着扑到近前的丧尸。而那些丧尸倒也奇怪,没有一只越过李光启向何津扑来。 他们一只接一只,如同贪婪的吸血鬼,咬在李光启身上…… 不要,不要咬李光启! 冲我来啊,你们冲我来啊! 不要! “呼!” 何津猛地从床上坐起,一颗心脏还在胸膛之中疯狂跳动。国之心贴在胸口前,散发出舒适的温暖,如一只有力而宽厚的手掌,贴在她的胸口处,让她平静下来…… 何津不懂搏斗,但她知道末世下的人心究竟有多么险恶。她没有见过狼组,但她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面对幸存者不会留情。 自己必须学会坚强。 嗯! 然而,刚一推开卧室门,她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就在那个瞬间,小两口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何津“唰”一下羞红了脸。 “打,打扰了,你们继续……” “不,不是那样的!何津!咱才是夫妻啊喂!” …… 一天半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太阳爬过了最高点,开始歪歪斜斜地往山下跌去。经过一上午的力量训练,李光启现在主要部位的肌肉都经过了较充分的休息,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反应能力也会增强不少。此时出去,强烈紫外线也能削弱丧尸两到三成的运动能力。 翻越小区后墙之后,李光启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了。 在疫情最初失控的几天里,通过窗户还能看到不少幸存者从各个藏身之处爬出,外出搜索食物;可是最近的几天,可以回到庇护所的幸存者却逐渐减少了。 李光启很明白,自己与这些幸存者们所面对的挑战是相同的。 “叔,你真的行吗?” 李光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身边的赵国强。脸上的皱纹如同戈壁的沟壑,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赵国强自信的笑容。 “不出来走走,老骨头都生锈了。宝刀虽老,砍两根朽木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他晃了晃手中的长戈——以钢管为握柄,以军工级别的高级匕首为刃的,全金属长戈…… 杰布赠送的防水地图虽然详细,却由于体积过大无法随身携带。为此,李光启特地画了一张比较简陋的小的地图,折叠放在大衣口袋中,随身携带。 即使还是有些难掏出来…… 一番波折,三人磕磕绊绊地抵达了较远的一处超市,避开丧尸与狼组花费了他们数小时的时间。 超市门口倒伏着几头丧尸,都是头部被钝器砸烂。 稍微近一点的便利店在幸存者的搜集和狼组的掠夺下都已经基本没剩下什么存货,赵国强这几日甚至已经可以观察到狼族成员在几公里外杀戮难民的暴行。 现在的他们,就如同猫眼皮子底下的耗子一般,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大家都快点,狼组的人可能就在附近。” 赵国强一面说着,双手已经以一个不慢的速度来回倒腾起来。与李光启不同,他拿食物从不过多地注意挑选,却总是直接在眼花缭乱的包装之中一发入魂地找出性价比最高的食物。 有他在,动作快了不少,效率也更高。 “砰——” 突然,超市最里面的门被踹开了。超市原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李光启下意识地提起撬棍,赵国强也迅速丢下背包,将长戈握在手中。戚卫光的双目将那黯淡无光的门后房间紧紧锁死,握着砍刀的手已经做好了劈斩的准备…… 从门内走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他胡子拉碴,身穿的棕色单衣上已经磨破了不少地方。那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手中还拿着一瓶刚喝完的茅台——在他的右手手掌处,有一处皮肤已经糜烂的咬痕。 他被咬了。 这是李光启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伤口的血腥味会吸引丧尸,但若是被咬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因为血中已经有了快速复制的病原体。丧尸闻到受了感染的血,就仿佛闻到丧尸本身一样。所以此刻,李光启并不着急马上撤离。 “你们……私自进别人的店不太好吧。” 他咳嗽两下,虚弱地说道。 眼中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李光启始终紧盯着他,手中缠着粗布条的撬棍被攥出了一层汗。 这个状态,离变异最多剩十分钟。 “我们不是故意冒犯的,生存需要。我们马上就走,还请您能允许我们带走活命的口粮……” “呵呵,拿吧,拿走吧。留下再多,我也没命吃了。” 那男人笑了,笑容中满是沧桑与痛苦。 李光启不好再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将掉落在地的几包牛肉干快速收好。二人继续警戒,以防止突如其来的变故…… “以你们的武力还能和我这个将死之人好好说话,你们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既然拿了我的食物,我拜托你们点事情,这不过分吧。” 赵国强冲李光启轻轻摆手,戚卫光也同样一个劲地给李光启使眼色。可是,李光启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您说。” “秋若童,我的女儿……她没被咬到。就拜托你们了。” 循着男子的目光,李光启看到了一个怯手怯脚的小女孩从他的身后走出来。 她粉嫩的童装已经很破旧了,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沾满了灰尘。一双大眼睛中没有天真无邪,只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乖童童,以后就跟着叔叔走,听见没?爸爸病了,不能再陪你了。” “不!爸爸,你也和我走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也打湿了他的衣襟。男子也泪汪汪地低下头来,双手紧攥成拳头,又颤抖着不自觉地松开。 即使是看到如此场景,戚卫光的脸上也毫无波澜。 这世道,还缺少生死离别吗?谁脆弱,就只能沦为别人的垫脚石。 “乖,童童,爸爸不会死的,爸爸只是累了,想睡一觉。你先和大哥哥们走,等你长大了,再回来找爸爸好吗?” “拉,拉钩!” 男子的身体猛然抽搐一下,他使劲抬起了手。 “好,和童童拉钩……快把她带走!带走……” 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完字,男子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仰躺在地,开始更剧烈地抽搐起来。李光启自知没有时间,连忙将她整个人抱起,出了店门…… “哧——” 只听得一声闷向,店内彻底平静下来。 赵国强走出来了,他甩干净戈上的血,黯然地摇了摇头。血滴飞溅在柏油马路上,犹如四朵盛放的梅花,美艳,却又凄惨。 光启,你这是在沙漠里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水啊。 第28章 生死极速 “轰!”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远处不可见的某处地带响起。在寂静的废墟之中,这样的巨大噪音简直如同宇宙大爆炸! “不好!快跑!” 发觉到不对的李光启忙将秋若童一把抱起,没命地狂奔起来。戚卫光和赵国强也立刻摆动起双臂,几乎是以平生最大的劲跑动。自己正好出于爆炸地与尸群密集地带之间,丧尸群被爆炸声所吸引,无疑会首先发现自己。 鬼知道又是什么东西炸了! 一股暴风席卷着败叶、废纸与几块肉渣风驰电掣地从远方袭来,如一头凶暴的蛟龙,撕扯着废墟中的一切。 以这个风速,头顶的云遮住太阳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到时候,失去了紫外线限制的丧尸便会如同解除封印的魔兽,更狂暴无数倍! 晴朗的夜间,多云的白天,一向是丧尸对于幸存者威胁最大的两种环境。而此刻,李光启他们马上就会陷入第二种。 其实根本不到一分钟,或许连十秒都没有。被噪声刺激了的丧尸,早就不管什么太不太阳…… 无边的影骤然降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阴云的淫威之中。 背后传来阵阵尖锐的芒刺感,如同无数只水蛭叮咬一般难受。李光启回头看去,他看到从无数破旧的高楼之中,从阴暗的停车场下,从废弃已久的无数个店铺里,涌出一股散发着冲天恶臭的腐朽血潮! 那些自己先前小心翼翼避开的尸群,现在全聚在一起,向自己涌过来了! 不是尸群…… 这简直就是尸海! 无边无际的尸海! “往写字楼跑!” 李光启几乎是憋足了劲,喊出的这三个字。不到片刻的功夫,两翼已经扑过来十来头丧尸。他们疯狂地嘶吼着,挥动着血淋淋的利爪,向李光启一行人扑来。 冷静,冷静,要像训练的时候一样。 不要过于依靠眼睛,要调动全身去感受,然后…… 出击! 李光启自身的身体素质当然是无法与数量庞大的丧尸正面硬抗的。它们虽协调性不行,却可以依靠数量与分布之广泛出其不意地制造袭击。 但是,他依然可以依靠自身磨炼出的战斗本能去弥补这段差距! “快闭眼!”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来袭丧尸的脑袋便一整个被打得粉碎。黄绿色的汁液混合着殷红的血,浊白的脑浆,犹如气球中的可乐一样顿时炸裂开来,向四周溅射而去。 墨镜上顿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渍与液滴,令李光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叫做秋若童的小女孩很机灵,也很听话,眼睛闭得很及时,没有一滴血溅进去。 已经来不及恐惧了,又有两头丧尸趁乱扑到他的跟前。这个距离,已经不足矣让钝器发挥威力…… “低头!” “唰——” 越是危机的关头,人与人之间就越会展现出惊人的默契。 就在李光启收紧上身抱住秋若童,向前翻滚的一刹那,一柄锐利的长戈便紧接着从后方风驰电掣地扫来,精确地将一头丧尸的脖子扫断。紧接着,斩开丧尸气管的戈锋又在赵国强扭动腰腹所产生的大力下迅速向左一扫,将另一头丧尸的头颅整个打穿…… 最为沉稳的当属戚卫光。 面对着数头丧尸的猛攻,他毫无惧色,一手一柄利刃,精确地出刀,收刀。上一秒还无比凶恶的丧尸,下一秒便身首异处。 锐器的优点便是比钝器更加的灵活省力,而此刻在搏斗经验丰富的戚卫光手中,更是发挥出了它们最大的力量。 不,还是不行。丧尸越来越多了,百米的距离上,便已经可见近五十头丧尸。待到远处的尸海涌到跟前…… 戚卫光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尽全力向写字楼靠近。 他明白李光启为什么会选择这里,疫情爆发时是下班时间,楼里最多剩下几个保安…… 可门……是锁着的! 不是正儿八经地上了锁,是里面插着木棍反锁了。 薄如蝉翼的玻璃门仿佛将众人最后的生机锁死。仍由李光启如何疯狂地猛击,这扇门就是纹丝不动。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已经可见黑压压的尸潮…… “是防爆的!敲边角!” “哦了!” 李光启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砸下去…… “咔——” 就在撬棍击中玻璃边角的一刹那,整扇门便瞬间化作无数微小的玻璃纤维,然后应声而碎。 “吼!” 几乎是同一时刻,排山倒海的尸潮涌到了一行人的跟前。李光启火速抱起秋若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安全楼梯的方向冲去…… 此时的天空中阴云密目,要下雨了。 睿荆小区里,位于五层高楼上的何津紧张地注视着小区后墙外的一切,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那些人,是谁? 难道他们就是狼组? 何津听李光启描述过狼组人员的模样,他们的某个小头领梳着火红的鸡冠发,看似年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远比丧尸更加嗜血无情的心。 而此刻,站在后墙外的那群小混混之中,秦默的鸡冠发确实是无比刺眼。 何津忙俯下身子,以书架为掩护,透过杂志间的缝隙观察着他们。她在冒汗,双腿止不住的发抖,一双粉嫩的眼睛一个劲地打颤。 狼组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家中没有人,谁都不在,只剩下自己一个。 怎么办? 恐惧如同涨起的浪潮,没过头顶,淹沉了她的全身…… 小区后方,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狼组暴徒整装待命。他们皆身穿清一色的黑色皮衣,花里胡哨的各式头型让这支队伍看起来是那样好笑。可是,躲藏在楼中的幸存者无人会质疑他们的恐怖。 其中十个人戴墨镜戴口罩,背着自制的简易箭囊,手中精亮的弩箭被头顶的阴云镀上一层暗光。 除了枪械,没有东西可以拥有比它们更远的射程。 而另外十个人的装束更加令人瞠目结舌:他们头戴摩托车盔,一手持着铁皮与木板贴合制成的盾牌,一手握着斧头砍刀等武器,手臂、肩部甚至绑有轮胎皮作护甲…… 毫无疑问,这是狼组最恐怖的重装近战力量。他们所发起的攻击,足矣击溃任何幸存者的正面抵抗。如果能借助优势地形,也足矣抵抗几十头丧尸的冲击。 矮矮的土坟冷眼相视作威作福的苍蝇们。 死亡的战士依然是战士,狂妄的苍蝇终究只是苍蝇。 “老鼠,这鸟不拉屎的小区连屁都没人放一个,李光启真的有可能藏在这里面?”秦默环顾荒芜的四周,疑惑地挠了挠头。 “虽然我也不相信,可第一次我们确实是在这附近与他们相遭遇的。我们还是确保万无一失最好。” 皱着眉的老鼠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邓晨安下了命令,他也不愿意冒如此风险进入一个并不熟悉的小区。 “麻烦……喂,怎么样?小区里头有丧尸没有?” 秦默拿下嘴上叼着的烟,不耐烦地问道。 “默哥,小区里头有个栅栏门,不知道是哪号人物,居然拿撬棍给锁上了!丧尸全在门那头。别的也看不见啥埋伏,肉眼观察应该安全吧。” 骑在墙头上的小混混一跃而下。 什么?栅栏门?拿撬棍锁上的? 秦默听完,头都大了。 老鼠捏了捏下巴:“能拿撬棍在丧尸的正面威胁下锁闭铁门的人恐怕屈指可数。很可能是李光启所为,默哥,咱们有必要细细地搜查一下。” “好吧,那就听你一回。都听见了吧?所有人翻墙,避开丧尸,准备搜索!” 浩浩荡荡的狼组成员翻越了围墙,进入到小区之中。 全世界仿佛只有心跳在砰砰回响。 狼组已经进入了对面楼的单元门。每一层楼道都有小窗,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使用强悍的武器,将闻声从楼里冲下来的丧尸三两下撂倒…… 人的力量,才是真正最可怕的力量。 对面的单元楼传来了陆陆续续的惨叫声……那是对楼其他几户幸存者的声音。 没有五分钟的功夫,狼组的暴徒们便已经清理完毕,聚集在自己所在的单元楼跟前。他们没有放过一个丧尸,正如他们没有放过一个幸存者。唯一的幸运可能就是,李光启一家刚在这儿落户不久,他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秦默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很快进楼了。 何津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办? 楼下的喊杀声逐渐向上靠近。 李光启第一次从楼道突破的计划遇挫,可这一次尝试的人可是狼组。零星的丧尸拦得住他们吗? 以他们的能力,抵达五楼只需最多十分钟。 一个人的心,是胆怯,还是坚韧? 一个人的血,是冰冷还是沸腾? 她发觉,此刻这个世界,都是一种格外残酷的清晰。 没有守护者的庇护,一个人直面靠近的危险,才发觉,这个世界远没有幻想中那样尚存一丝朦胧的希望。 她从高处向下望去,每一只丧尸的眼中仿佛都凝结着死前最后发自内心流露出的色彩。 恐惧、绝望、悲伤…… 不舍、坚强、倔强…… 何津从椅子上坐起来了。 我不能死。 就当是为了李光启,我绝不能现在就死。 丧尸…… 有了! …… 窄窄的楼道,犹如森罗宫殿一般阴森。 第五层中,一只身体尚完好的丧尸正靠着墙打呼噜。 突然,它醒了,他似乎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那勾动着它欲望的味道…… 是人肉味。 “嗷!” 丧尸兴奋极了,腐朽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它也不管楼梯有多陡,直接整个人往脚步声的来源扑去…… “哐——” 这一扑没有啃到人肉,却扎扎实实地砸在了铁皮盾上。上下两排牙分别咬在盾的铁皮面和木头面两侧,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随即左右便落下两板重重的斧头,将它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踏马的,死沉死沉,压死老子了。” 持盾者骂骂咧咧地擦了擦溅在头盔上的血液,发力一抬,将被打死在盾面上的丧尸扔下。在三楼,秦默,老鼠,和其他十七名全副武装的狼组成员正在等待。 “默哥,噪音制造得够多了。楼道里的丧尸,应该确实是清理干净了。不过五层的防火铁门是锁闭的,用不用砸开确认一下?” “砸吧。” 秦默说罢,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他的眼中露出自得的光,仿佛他已经知道这里就是李光启的藏身之地一样。 李光启,你能躲到哪?你能拿什么和我狼组的精锐斗? 然而,就在砸了一下防火门之后,狼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噔噔瞪……” “默哥,有情况!” 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的传来。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上来了! 破门的狼组成员本能地退却了,他握好盾牌与斧头,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砰!” “嗷!嗷嗷!” 里面的东西似乎是不会开门,一下子撞在了铁门上,在门的那头疯狂地嚎叫着,两只手还不断地拍打着铁门,令人顿时有点犯怵。 “啥情况?丧尸?” “估摸着是吧,吓死老子了……” “我去!这么凶,这丧尸踏马的饿了多长时间了……” 秦默看了看身后的老鼠,意思是在问,还用不用继续开门。 毕竟以狼组的能力,多杀一头丧尸不嫌多,少杀一头丧尸不嫌少。 “默哥,要不算了?谁敢和丧尸住一块啊?” 负责破门的队员有点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秦默。那头的拍门声也十分激烈,仿佛丧尸也表示同意一样。 老鼠沉默了片刻……他也点了点头。 “听这个脚步声,丧尸应该是从家中的某个房间里冲出来的。说不定是生前想反锁防火门自卫,却也最后变异了。这种单元楼一层有两户,如果我是李光启,是不会任由隔壁有一头丧尸威胁自己的。既然这样,里面应该没有生还者,就不必再费力气了。” “行,那我们上楼继续搜。” 狼组的队伍上了楼。走出两步,队尾的老鼠又回头瞥了一眼防火门…… 他什么都没有说,亦跟上队伍。 …… 脚步声彻底远去。 房门那头的何津逐渐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和拍打——就像狩猎无果的丧尸一样。 她一把坐在冰冷肮脏的大理石砖地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成功了。 第29章 与狼共舞·一 “隆——隆——” 天空中滚用着惊雷,狼组的大本营中,警备森严。方圆两公里内,所有报废的汽车几乎都在半个月的时间中让陆陆续续拆走了车皮和车轮。 只剩下无数个四不像的底盘,如同被掀去血肉的奴隶,显得格外凄惨。 “老大!” “老大!” “嗯,不用多礼。” 邓晨安来到了大门旁,时现时隐的雷光把他白漆的面具照得发亮。暗红色的长衣大敞开,如同砖块般结实的肌肉展露无遗。 在大门周围,几十名狼组成员正身着轮胎制成的皮甲,手持盾牌与长斧,时刻准备清理任何靠近的丧尸。岗哨上扛着油桶的小混混也正悠闲地抽着烟,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待丧尸靠近后将这桶油洒下,然后抛出仍带着火星的烟头…… 狼组人员众多,又靠宰割难民经营,血腥味与人味自然是极大,而这对于丧尸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老大,你还是先回营吧,大门这块地界不安全。什么时候有尸群靠过来,就有的干活了。” 随从小声地提醒道,却见邓晨安摆了摆手。 “我在等我的大将。哦,回来了。” 见从远处的街道中冒出一股攒动的漆黑色,邓晨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门口的守卫随即快速将门推开,待人一个不落全部进入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将门锁闭。 其余人员又推来用于封锁的废旧汽车,把门重新关好。 “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秦默,确认完毕了吗?” “放心吧老大,我是挨户挨户进门搜的。除了几户缩在屋里头的住户,就是满楼的丧尸,绝对没有什么李光启。” 秦默昂着头,一脸得意。 “嗯,你做的很好。快些洗个热水澡吧……还有挑选一个女人的机会。记得限今晚以前选好,不然明天可能就下锅了。” “等等老大,还有一件事。” 就在这时,老鼠举起了瘦骨嶙峋的手。 “我们回来的时候天气已经转阴,丰华街那边似乎爆发了尸潮。我们的一支巡搜队最近刚派过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应该不会有事的。” 邓晨安笑笑,转身走了。 再回过头来,身旁的秦默也以一种不解的目光瞪着自己。 “巡搜队驻扎的是写字楼,里面那几头丧尸早就清理完了。再说了,五个弟兄都驻守在二十层,那么高的地方,丧尸是闻不到味的。” “不,默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老鼠摇了摇头。 “我们此行未发现李光启,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他外出搜索食物尚未回家。他知晓我们会对超市等食物囤积的地方严加监视,便很有可能故意出远门,以避开我们对其居住地的直接追查。那批巡搜队正好是我们最近才添置的,如果李光启……” “行了行了,说的他怪厉害的一样。他就是真敢过去,估计也死在尸海里头了。” 秦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个人边脱外套边走远了。 “不说了,杀了一下午活死人,衣服都一股味!赶紧洗个热水澡去。” 转过身去。面对死灰色的营盘,他的眼中亦流淌而过一抹亮光。 “这个挑选机会,我也惦记很久了……” 老鼠又最后看了一眼遥远的若隐若现的写字楼,也跟着走进营区。 但愿,自己真的只是乌鸦嘴吧。 …… 阴云已经捂住了整片苍穹,可就是愣不下雨,让人看得揪心。 下雨,给我下雨! …… 好吧老天爷,你赢了。 看了看外面黯淡的天空,李光启轻轻叹了口气。至少在降雨到来之前,自己是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某个房门上方所标注的大大的“一八零一”的字样。 自己是兔子吗? 没命地往上跑,带着个小孩,背着死沉的包居然还上到了十八层。要不是腾不出手来丢掉背包,估计丧尸早让自己甩得没影了。 想到这里,李光启的心略微踏实了一些。看来,自己这些天的极限训练还是多少起到了作用。 当然,也多亏了这栋构造奇葩的写字楼。 这里的结构和自己居民楼的那种独立式单层防火门不同,每层楼道都有一扇门,只要锁闭某一层的门,就可以阻挡丧尸往上追击。就这样,也不知道是经过几层时顺手甩上了门,所有的丧尸便全堵在了后面。 按理来讲,这样华而不实的违章结构不利于火灾逃生,应该改造的。可现在,繁琐的无数道门救了自己的命。 让人不安的是戚卫光和赵国强在一齐上楼的过程中走散了,中间躲进了不知道哪一层。为了先顾好自己性命,李光启只得自己向上狂奔。好在自己赌对了。整栋楼除了被吸引进来的丧尸以外,就再不见有任何其他的丧尸。 以他们的求生经验,应该可以自保吧。李光启此刻别无他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自己的同伴…… 嗯? 李光启好容易回过神来,便发现怀中的秋若童正在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怎么了,童童?刚刚碰疼了你吗?” 李光启忙俯下身来,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问道。可秋若童却直接将头撇开了。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悲伤,写满了委屈和仿徨。 “我……我要爸爸……” “乖……你爸爸会回来的。” “胡说!爸爸已经死了!呜……” 李光启低下了头。他无法直视她穿透自己灵魂的目光。 是的,自己在撒谎。 对不起,这个年纪,你本不应该承受这么多。 可是…… 李光启攥住了秋若童小小的胳膊。一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贴在她的小腕上。 秋若童不哭了,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 “是的,你爸爸是死了,可是他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童童,你明白叔叔说的话吗?” “嗯嗯。爸爸……没有那些坏人,妈妈也不会变成怪物……”听到这里,她又低下了头,声音软得似骄阳下的雪糕,听得人不由得也产生些许怜悯之心。 “坏人?” 李光启愣了一下。 “之前,爸爸把门封死了,我和爸爸妈妈呆在超市里很安全。可是……一伙坏人把门砸开,要抢食物。爸爸给了他们食物,他们却还把怪物放进来……怪物被爸爸赶出去了,可妈妈被怪物咬了……” 李光启顿时明白了。 畜生!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李光启俯下身轻声说道:“童童,不要怕,叔叔就是专门打坏人的。到时候,我让那群坏人好看!” 这声音是那样的有力而可靠,止住了她的眼泪…… “噔噔瞪——”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顿时令李光启浑身的寒毛竖起。 不可能是戚卫光和赵叔,这个脚步声是从楼上来的,听起来就很暴躁很不耐烦,也不像丧尸…… “童童,千万别出声!” 就在听到脚步声后的下一秒,李光启飞速地抱起秋若童,然后迅速拉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闪了进去…… “嗒。” 房门被他小心翼翼地快速关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砰!” 半虚掩着的楼层门被一脚踹开。这层的门本来就不结实,这么一踹,固定门的合页又掉了一片。 呼,呼…… 门那头的李光启已经出了一身细汗。细汗顺着后背已经初现姿态的肌肉群汇聚在一起,流成了一条小沟。 他贴在门上,小心地侧耳听着。 听呼吸的频率和脚步的挪动,应该是两个人。 “奇怪,刚刚老子明明听见有女人的哭声!” 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道,暴躁之中还掺杂着些许怀疑。 “老三,我就说是你饥渴难耐了,你还不信!咋滴?充气的不过瘾,你想找个真的啊?真的倒是有,不过得等咱回去了才能用上了。” 另一个嬉笑声也随之响了起来。李光启听得不由得暴起一串青筋,右手更是将撬棍攥得老紧。 如果不是情况不明,他一定要冲出去,将这两个畜生浑身上下的肉一刀一刀剜下来!把他们的袜子也脱下来,做成黑暗寿司,再让他们自己吃掉! “你这说的我又想回去了……就咱让发配得这么远,窝在这楼里头监视。说是监视,不就只能天天睡大觉嘛。都快三天了,哪他娘看见有什么光启路过,除了活死人还是活死人。老大老五他们就知道天天打牌,啥事都不理,郁闷得要死……” “不过咱们出发这么远来当巡搜队,待遇也很丰厚的了。一个星期的热水澡,剩下的娘们任咱挑,别的兄弟都眼红呢!反正上次在姓秋的开的便利店里头搜刮够了吃的,等熬完剩下的这几天,咱们就能回去和老大领赏了!走吧老三,回去接着睡觉去!” “你先回吧,我上趟厕所。” “那你快点啊!我先走了。” 两个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只不过,是分别向两个方向远去的。 李光启拉开一条门缝,眼中闪过一道充斥着杀机的光。 “叔叔,就是他们!” 发现他们走远了,秋若童小声提醒道。 “好的,叔叔知道了。呆在这谁叫都别开门,叔叔出去办点事。” 秋若童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房门悄然锁闭。 李光启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拳头。 上厕所是吧?你最好可以畅快点。 因为……你没命再洗什么热水澡了。 他向转角处的卫生间走去。 …… “寂寞才说爱,你怎么这么坏……” 在坑上蹲着的小混混全然不知李光启的逼近,还在边蹲坑边哼着歌。歌声很好地掩盖了李光启那富有节奏的脚步,使得李光启可以用更快的速度而不被发现。 他蹲完了,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往外走。然而,当他走出厕所的那一瞬间,模糊的钢影风驰电掣地将视野洞穿。 “救命!救……” “啪——” 第30章 与狼共舞·二 “唔!唔唔——” 一路上,被称作老三的小混混疯狂地挣扎。他被李光启用他的裤腰带绑住了胳膊,肥大的身躯撑得腰带贼紧,使得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性。嘴巴也被自己的袜子堵得死死的,那难以忍受的汗臭味刺激着吃惯了人肉的味蕾…… 他的目光之中掺杂着愤怒与惊恐,脸上深红的烙痕诉说着刚刚那一击的可怕力道。 “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的嘴撕下来。” 李光启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道。一双棕瞳之中喷射出犀利的目光,如尖刀瞬间刺穿敌对者的心脏。老三不敢吱声了,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简单的幸存者,而是一头猛虎。 “开门,是叔叔。” “吱——” 一八零一间的门被秋若童轻轻拉开,他看到这名救了自己的大叔叔将一名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一脚踹进来。 “嗒。” 房门被轻轻关闭。秋若童看着这个被踹倒在地的胖子,幼小的眼中冒起滔天的怒火来。 “坏人!你还我爸爸妈妈!” “唔!唔!” 秋若童攥紧小小的拳头,一边哭着,一边打在那胖子的身上。她的拳头是那样的无力,却又那样的有力,还未发育完全的指关节击在下垂的肚腩上,发出如鸣冤鼓一般深沉有力的回音。 “好了,童童乖,等会再打坏人,叔叔先办点事。” 李光启说着,一把揪出了他口中脏臭的袜子。 胖子先是咳嗽两下,然后立马粗声喝道:“敢得罪我肥三,我要把你……” “咚!” 他还没说完,便被李光启一拳打翻在地。强悍的力道使拳头犹如流星一般砸在他肥大的脸上,直接把他的两颗门牙当场打落,鼻血飞溅。 他惊恐地抬起头,李光启正在微微颠着手中的撬棍…… “不管你们有多少人,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不想马上死,就给我安稳点!” “大,大哥饶命!小的不烧躁了,小的不烧躁了!” 他一个劲地磕头,似鸡啄米似的,把地板擂得咚咚直响,连脑袋磕破了皮都浑然不知。李光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停下了。 “告诉你,我就是你们狼组兴师动众要抓的李光启。现在我要问你点事,如果有半个字是假的,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他阴着脸喝道,字字掷地有声。 那凶恶无比的口气,令真正的亡命之徒都为之汗毛倒竖,退避三分。 “是是是!光启哥尽管问,光启哥您尽管问!小的我一定坦率直言!” 肥三点头哈腰的样子,犹如一条臃肿的哈巴狗。 李光启并没有心思拿他继续侮辱动物,他有正事。 “我问你,这栋楼里你们的人还有多少个,都在什么地方?目的是什么?像你们这样的队伍满共有多少个?” 李光启问道,期间还不忘将手中的撬棍凑到他的眼前,来回晃动。光滑的棍体在窗外时而闪烁的雷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透亮,令沾染在棍面上的暗红色丧尸血显得更加清晰。 肥三真的有些害怕了,忙哆哆嗦嗦地将话全抖了出来。 “我们一共是兄弟五个,全在二十楼住着。我们哥五个肥一是我们的队长……我们是被老大出来负责监控附近的食品店,监视李光启……不!监视光启哥动向的!首领在便利店、五金店、日用品店多的地方都安插了巡搜队搜索,因为你害得我们老大损失惨重,所以老大势必要……啊!饶命!饶命!” “放你的狗屁!我害的他损失惨重,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灾情失控才一个多月,小区里头幸存的四十来户人家到现在就我一户了!本来不用死这么多人,本来大家都可以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 李光启揪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质问着。 他双目几乎决眦,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同丧尸搏斗溅在脸上血渍更令他显得无比狰狞。 肥三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一个劲地发着抖,哗哗直落的汗几乎把地板都泡起一层水…… “……继续说下去。你们为什么可以派出那么多的队伍?说,期间你们是怎么壮大的?” 李光启继续瞪着他,深棕色的瞳仁中迸发出恐怖的杀机。 “狼组……狼组一开始活下来的确实只有六十七个人,其中杀人不眨眼的也只有二十来个……后来,老大就组织着去搜索躲在房子里面的难民。小孩老人还有不听话的就直接打死当‘存货’,把年轻力壮的都带回去,逼他们加入……我们,我们就是被逼着加入的。新人加入,必须亲口吃下一口人肉……” 肥三不敢再说了,他看到李光启已经变了脸。 李光启笑了,只是这笑容令人感觉到无比浓烈的杀气。 “看你还算听话,就让你多活一会儿。再说说你们狼组的装备水准。” “装备……我们一开始只不过是拿着球棍或者砍刀,还有原本狼组剩下的十几把弩……后来,老大经常组织人手去拆车胎,拆车皮做护甲和盾牌,近战单位的防护水平也就慢慢提升到了轮胎皮甲和车皮盾,手上的家伙成了斧头和铁钎,也有摩托车盔了…… 老大还逮着几个会捣鼓的大学生,让他们制作远程弩箭……我们大本营的弩箭测试的时候就可以五十米开外打穿奔驰的车皮,戳死困在里面的丧尸……” 李光启此刻已经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自己之前遭遇的狼组不过是穿着厚点的衣服而已,拿着的武器也很寒酸,只有几把弩有真正的威胁。凭借戚卫光压倒性的搏斗能力和赵国强有远程优势的长戈,即使面对人数较多的狼组人员也能脱身。 可是现在,狼组还真是武装到了牙齿。 “狼组还真没闲着啊。”李光启感慨道,他更加明白了尽一切努力提升自己体能的重要性。 手中的武器也许会被别人攥在手里,可有力的肌肉永远会忠实地为主人服务。 “老三?你特么人在哪?掉茅坑里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人声,肥三和李光启双双一愣。 “二哥!救我!救……唔唔……” 见他扯开了嗓子呐喊,李光启忙伸手堵住他的嘴,将袜子重新塞入他的口中…… 为时已晚。 下一秒,房门便被门外的人一下甩开。 肥二拎着斧头和摩托车盔跳进来,眼中满是惊诧和愤怒。 他并不比肥三更肥,相反,瘦不拉几的。 “草!这还有个……” “去你的!” 先下手为强! 李光启将手跟前的肥三一脚蹬开,抽出撬棍迅猛地扑去。肥二忙想抬起板斧抵抗,可纸迷金醉,糜烂度日已久的他怎能匹敌从尸海中杀出的李光启? “梆!” 肥二的板斧还没抓稳,便挨下了李光启的一记全力重击。斧头面一下子磕在他的下巴上,随后整个斧头便脱出手去。身体如柴禾般瘦弱的肥二压根抵不住这强悍的力道,整个人也向后仰倒而去。 李光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旋即抡起撬棍,重重地冲他的面门砸下…… “咚!” 只听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李光启的这一击打在了探进来的盾牌上——从喷漆看,那是一扇车门! 巨大的力道使得车门表面变了形,凹下去一个五六厘米深的坑,可却终究没伤着肥二半根毫毛。 旋即这盾便猛然往起一抬,直直冲在李光启身上。 好大的劲! 李光启没想到单手持盾居然也有如此大力,整个人被盾冲得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十来步才稳住。 糟了。 第二个走进门内的,居然是一名肌肉线条分明,身材高大的壮汉!浓密的眉毛,浓密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如一头直立的熊。 “二哥,没伤着吧?” “老五你可算来了,这一棍震得我虎口还发疼……” 肥二摸着胸口,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好半天才扶着肥五的腿站起。 二哥瘦子,老三胖子,老五浑身肌肉? 李光启又紧张,又有点哭笑不得。 但他很明白自己的境地,因为对方身上穿着的便是肥三口中的轮胎甲。 肩部,臂部,侧腰,这三个最容易受到攻击的部位全部以铁钉在外套上固定了轮胎皮。而那手中的大号斧头,更是看得李光启心里犯怵。 这样的体格,这样的武装程度…… 自己有可能打得过他吗? “童童,你躲到桌子后面去。” “叔叔你……” “叔叔要和坏人战斗,你快点,保护好自己!” 看着肥五那恐怖的体格,秋若童不敢再犹豫,立马钻进了墙角的桌子底下。 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李光启身上。 叔叔…… “老五,看紧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又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光头,一个杀马特。听声音,散发应该就是之前同肥三交流的肥四,那么……光头的便是肥一了。 他们“咔嚓”一下关住了门,将门反锁好。 “哟,老三,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能耐?一个躲尸潮的幸存者带着个小女孩,都能把你给捆住。” 肥一狞笑一声,慢悠悠地走到了肥三跟前,给他松绑。 “老,老大!他,他就是李光启!” 松了绑后的肥三战战兢兢地指着李光启,眼中还带着惊恐。 处于下风的李光启丝毫没有露出惧色。他的眼中回荡着杀气,那是只有真正搏击过风暴的人才会有的目光! 肥一打量着他的眼神,慢慢地笑了。 “原来我们大老远被搁到这,要找的人就是你啊,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英气逼人。我们老大很想见你,吩咐我们务必将你活着带回去。就范吧,老大不会亏待你的。” 他昂着头,漫不经心地燃着了一支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彼此的脸。 “我要是不呢?” 李光启攥紧了手中的撬棍。他已经悄悄做好了准备…… “那就对不起了。老四,放倒他。” “嗖——” 话音刚落,肥四便立刻扣下手中弓弩的扳机。 利箭倏然飞出箭槽,打在李光启的胸膛上。李光启闷闷地呻吟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哈哈哈哈!让老大头疼了这么长时间的眼中钉今天居然被咱哥五个给拿下了!还李光启?你再能折腾又怎么样?” 肥一狂笑着,其他四人也一并放声大笑起来。 “老四,你打倒的,你先搜搜他身上有啥好东西。” “得嘞!” 肥四收起弩箭,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李光启跟前,在李光启的大衣口袋里上下摸索着。 咦?这硬硬的,一块一块的…… 是书? 察觉到不对的肥四想要起身,却被李光启如响尾蛇般瞬间弹起的左手攥住了垂下的头发。他惊恐的转过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黑乎乎的拳头…… “咚!” “咔嚓——” 李光启的拳头如铁锤般砸在肥四的脖子上,从他的颈椎处顿时传来清脆的响声——那是寰枕脱位的声音。 肥四不动了,刚刚开始挣扎的双臂顿时如泄了气一般,无力地垂下;两只眼睛因为惊吓睁得极大,致死还凝结着发自灵魂的恐惧。 “扑通——” 在其余四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李光启推开压在身上的肥四,重新捡起了撬棍。 他猛一咬牙,将扎在自己右胸的箭头拉出,扔在地上。箭簇勾出两三片白花花的纸,箭头上染了一点殷红。 “尽管过来,看我死之前能拉几个垫背的。” 第31章 与狼共舞·三 恐惧感,紧张感,以及气力随着鲜血一丝一丝地涌出体外,知觉变得麻木,握着撬棍的右手也不再疯狂颤抖。 那目光中放射出的杀气变得更加强烈,穿透死寂的空气,如八支利剑,插入剩下四个人的眼中。 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得益于厚达百页左右的杂志抵消了箭头的绝大部分动能,在穿透杂志后,尖锐的弩箭只是划开皮肤,透入皮下一厘米多深而已。 李光启自己也不会想到,曾经为了抵御有可能到来的丧尸撕咬而在冲锋衣下添置的杂志护甲,会让李光启在与狼组的第一次正面硬撼之中多活一次。 但他并没有丝毫放松,因为他明白,杂志的实际防护作用十分有限,仅仅只是挡一下弩箭或者是牙齿之类的罢了。并且杂志的耐久度远不及狼组的轮胎甲,他并没有信心这样的简易防御可以抵抗板斧之类武器的袭击。 唯一持弩的家伙已经被自己刚刚废掉了,现在的他只要专心地对付眼前的威胁就好。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肥一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把烟掐了。原本那些填满了双眼的狂妄消失无踪,只剩下谨慎,和……恐惧? 肥二有些发抖,他将嘴巴凑到肥一耳边,轻声问道:“老大,这不是啥好惹的主,咱们要不要撤……” “撤个榔头!” 肥一一把推开了他,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大砍刀。锃亮的刀刃映出一层模糊的光,给屋内添了几丝光亮。 “他只有一个人,回光返照罢了!都给我上!头整下来,身子煮锅汤祭老四!” “是!” 肥二肥三闻声冲向了李光启。一胖一瘦两人高举着板斧,直直冲李光启的面门招呼过来…… “唰——” 李光启侧身微微一闪躲,这两斧便双双砍空了。现在已是傍晚,天气又是阴天,屋内的可见度已经降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现在双方几乎就是在摸黑作战。 这个时候,不能完全依赖自己的眼睛。 嗅觉…… 触觉…… 听觉…… 甚至是心觉。 要调动浑身上下所有的感知器官,去判断敌人的方位! 李光启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暴戾的风正向自己的后脑勺席卷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光启向着垂直于气流的方向俯身翻滚开来,跳出了肥二肥三二人的包围圈。借着从窗外投入的微光,一把寒光闪闪的板斧被肥二抡了一圈,劈空了…… 好险,险些脑袋被开瓢! 趁着他还没缓好板斧所带来的惯性,李光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身踢出右脚脚便端在他的脑袋上。 即使是有摩托车盔防护,巨大的冲击力也使得肥二重心不稳,踉跄两步之后摔倒在地。李光启瞅准了,他抡起撬棍,猛一个转身,回首刺去…… “当!” 撬棍的尖锐断扎在肥五的盾上,爆发出霹雳般的响声。倾注全力的刺击将盾面扎出一个打孔,让整根撬棍都钉在了上面。 这一记回首可谓是救了李光启的性命:为了应对李光启的突然反击,板斧已经举过了头顶的肥五被迫转入防御姿态,中断了攻击。如果慢一拍,李光启极有可能已经被开了瓢。 “喝啊!” 仗着肥五块头大行动不灵活,李光启干脆直接以钉入车门的撬棍作为发力点猛地向上一跃。 锻炼已久的腿部肌肉在此刻显现出了比之前更加强悍的爆发力,他的右脚踩在肥五被迫抬高了的盾牌上,与此同时,两手也握紧了撬棍,向肥五那硕大的头颅发力砸下…… “嘭——”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光启的奋力一击并没有达到预想之中的效果。肥五使劲所用的力气倾斜身子和脑袋,令这一击打在了位于肩部的轮胎皮甲上。 强烈的反震感从虎口处传来,疼得李光启直咧嘴。 相比起硬质的护甲,内部形成空腔的轮胎甲不但基本不会受到钝器打击,甚至还会形成相当大的反作用力。 一跃,一踩,一劈,三连打击未果,李光启浑身的劲已经泻去了一半。好在这些日子没有白白加紧训练核心,受到了反弹而从肥五盾上落下的他并未倒地,而是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好阴的招!” 肥五心有余悸地喘了喘粗气,咧着嘴叫骂道。 李光启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傻大个,我可是和你正面硬刚的。” “踏马的,老子开了你的瓢!” 被激怒的肥五重新拎起盾牌,抬起板斧,发起了又一波的冲锋。得益于他不错的警戒意识,李光启并没有从正面找到可以突破盾牌的缝隙…… 不过,这个傻大个够莽倒是真不假! 李光启一个侧身,几乎是贴着板斧闪开了。 屋内本来光线就暗,此刻李光启的躲闪让肥五更是看不清。当他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收回施加在斧头上的力量。 “砰——”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斧头深深地嵌进中空的保温墙里。隐藏在墙下未被完全砍断的无数根电线将斧头的棱角勾得紧紧的,以至于肥五甚至一时无法将它拔出。 李光启瞅准了这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你有空防守了! “啪!” “嘶——” 终于听到了,那是铁鞭抽击肉体时才会发出的极其清脆的鞭打声。李光启倾注了七成力道的撬棍,这一次终于砸在了肥五没有着甲的后背下侧。 这一击可不轻,打得肥五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地摔出去两三步。 但他还是低估了肥五的肌肉强度。这一棍砸上去虽是将他的背部抽出了一道深红的印,却未打断骨头。与此同时,持着武士刀的肥一已经趁乱冲到了自己的后方……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次啦——” 李光启忙扭动身子回头应对,却在转身的半中间和袭来的刀刃撞了个正着。刀刃斩在位于他左手臂处的杂志上,顿时砍出一道不浅创口:这里的杂志比较薄,只有五六十页而已,只是用来防御丧尸的牙齿啃咬的。 而肥一早已蓄势待发多时全力挥出的武士刀几乎是毫不费力地砍透了它! 若不是刚刚下意识在后撤的瞬间抬起了左胳膊,这一刀斩断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呼——呼——” 李光启向远离肥一肥五的方向下意识地退去两步。他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出血的左臂。 目睹自己流血的整个过程,就是快速丧失掉斗志的过程。 “你特么不是挺能打吗?” “唰——” 又是刀刃破空的声音。李光启几乎是极力地闪避,才勉强躲开了这一击。 双手握持的武士刀不但出刀速度快李光启的撬棍许多,甚至连力道都丝毫不输。 这肥一不是泛泛之辈,自己之前有些轻敌了! “啪——” 一声轻微的响动,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斥起白花花的亮光——肥二刚刚打开了手电筒,为其余三人,或者说四人提供视野。 “啪!” 肥一的又一击没有斩中李光启,却斩在了一张空折叠桌上。强悍的斩切力将桌子整个劈成两半。 “看打!” 李光启借着起身时翻滚产生的动能,一击猛棍敲在肥一的后膝盖上。这一棍可不轻,又正好敲在了人体最为脆弱的膝关节处,威力可想而知。 一股如蜂蛰一般的剧痛感从膝盖处迅猛地传来。肥一只觉自己双膝一麻,整个人便不由得跪倒在地。李光启抬高了撬棍,瞅准那锃亮的光头,就要砸下…… “你踏马再动一个试试?马上把手举过头顶!” “叔叔!唔……” 已经落到了肥一跟前的撬棍在空中停止。 李光启忙向靠近墙角的位置回过头去…… 秋若童! 原本房间内很是昏暗,再加上外面的雷云天气,秋若童那瘦小的体型只要蜷缩在桌底就几乎不会引起注意。可是现在肥二打开了手电筒,她便再也藏不住了。 自己当初就应该直接问完话后灭口,居然还留下这么一个大患! 李光启心底暗骂着,却只能将撬棍扔在地上,任由他们摆布,将双手举过头顶。 这下,他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咚!” 只觉得后脑勺一痛,李光启整个人已被缓过神来的肥一踢翻在地。 “二哥你咋才开灯,刚才屋里黑灯瞎火的我都不敢下斧头……” 肥五有些埋怨地走到肥二跟前,面对着倒地的李光启。这样,他们就全部站在了同一侧,将李光启完全孤立在一行人的跟前。 期间他还不忘拉住了厚窗帘,以防止别的幸存者注意到醒目的亮光。 “李光启……你别给我动啊,我这刀片子上可是沾着丧尸血的!只要划开一点点皮,保准她也变丧尸!” “叔叔!” 秋若童苦苦挣扎着,试图摆脱捂在自己嘴边的散发着咸腥味的大手,与横在自己脖颈前的沾着暗红色血液的小刀。 那投向李光启的目光中,满是乞求,恐惧,与不甘。 “李光启……你果然有两下子,虽然据情报你们是三个人一块行动,但你的身手带两个累赘也是绰绰有余了。可是……” 肥一狞笑着,锃亮的武士刀折射着他癫狂的笑容。 “不管你有多能打,你今天就是栽了!认了吧!” 肥一狞笑着走到李光启正面。他高高抬起武士刀,准备向李光启的头颅斩下…… “嘭——” 突然,房门被整个踹得脱离门框,重重地压在肥二的身上。 手电筒重重地掉在地上,正好开关着地。 屋内重新沉入一片漆黑之中,紧接着便是从房间各处响起的骚动…… 凭着先前的方位记忆,李光启趁黑开始动手。他可以感觉得到五指掐住了肥三握着刀刃尝试挣扎的手,他的无名指甚至触到了那木质的刀柄…… 紧接着,他又搭上右手,扯住肥三的嘴唇。 没错,姓肥的五个里面只有一个这么肥的! “哧——” 李光启发力扭过肥三的手腕向前一推,他清晰地感觉到刀刃扎进肥三的胸脯之中。只听得肥三闷闷地哼了一声,便扑通一下仰躺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咚!”“咚!” “唔唔……” “咔!” …… “啪嚓。” 开关被打开了,屋内重新涌满了人造光的光明。 然而这一次不同。 那种感觉,就像海底的蓝鲸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那种感觉,就像仿徨于漫漫长夜中的萤火虫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光明。 就像熬过了一整个世纪…… “抱歉了光启哥,爬十层楼有点慢。” 戚卫光踩住地上的尸体,将插在肥二头上的砍刀抽出。 第32章 与狼共舞·四 局势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了逆转。 肥一有些稳不住了,额头上开始疯狂渗起汗来。块头大的肥五也有些不淡定,看着被李光启砸得满目疮痍的盾牌,握斧头的手起了一层汗。 一眨眼的功夫,双方的人数比就从一比四变化成了三比二! “之前你说我的身手带两个累赘也不成问题……可是抱歉了,我可是我们三个人里最不经打的一个。” 李光启冷笑着,擦干嘴角的血,将秋若童挡在身后。 他熟练地用食指与中指将躺在地上的撬棍挑起:撬棍翘起一头,回到他的手中,就像一把剑回到骑士手中一般,连锋芒都变得更加犀利。 “马上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痛快点。否则,我可要替惨死在你们屠刀下的所有人讨回公道!” 李光启喝道,一头乌黑的短发也如钢针般根根耸立,散发着冲天的怒气。肥一的心理防线可谓是彻底崩溃了,握着武士刀的手也不由得发起抖来。 与自己仅相隔咫尺的戚卫光仿佛早就已经不耐烦,那手中不知结果了多少丧尸的菜刀下一秒也许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突然,肥一眼中的惧色一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狠毒。 “嗯?大哥,你……” “咔。”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他从腰间掏出一支医用注射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至肥五身后。肥一举高针筒,刺在他脖颈处,那若隐若现的虬龙般的血管上。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之中,肥一按动注射器,将管中那深红的、黄绿的两种颜色混合的汁液全部推入他的血管之中,一滴都不剩。 “扑通——” 肥五倒下了,如整座山峰瞬间崩塌一般震撼。 那浑身肌肉此刻仿佛在挤不出一点气力支撑他站起。转眼间,他整个人就没了气,如一滩烂泥。 肥一居然给自家兄弟注射毒药? “老五,对不起了。明年的今天大哥会给你上坟的!” “小戚小心!” 眼看着肥一举刀冲戚卫光刺去,李光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亏戚卫光反应快,灵巧地一俯身闪避了这一击。与此同时,手中的短刃砍刀也被他顺势甩出,切过肥一的肩头,洋洋洒洒抛出一条血绸,最后扎进门框。 “嗯……” 肥一闷闷地哼过一声,还是以一个不慢的速度继续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满地血迹拐入楼梯,再不见踪迹…… “他可能比我们更熟悉这栋楼,别中了计。” 戚卫光还想追击,却被赵国强一下拽住了胳膊。试图挣脱的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 赵国强说的不无道理。况且,挨了那么重的一刀,在得不到医疗的末世环境也会慢慢要了他的命。 李光启长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自己与狼组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终于以自己轻伤为代价,换得对方四死一伤的战绩。看似耀眼的伤亡比背后,是提心吊胆,用命去拼的每一秒…… 不对。 李光启的瞳孔微微向外散开一圈。他看到,瘫倒在地的肥五并没有一直静止不动。相比起刚才,他似乎在疯狂抽搐着,皮肤也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在刹那间变得黯淡…… “小戚!赵叔!快躲开!” “吼!” 肥五活过来了。 然而,与生前的他相比,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脸部皮肤溃烂十分严重,嘴巴变成了一个大裂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与漆黑的牙龈。那双眼睛也再找不到瞳孔,整个只剩下令人汗毛倒竖的眼仁…… 手电筒一照,反射回来的是那白眼仁所散发的幽幽的光! “嘭——” “赵叔!” 一个不注意,赵国强已经被肥五以压倒性的体重优势推翻在地。勉强以长戈为支撑同肥五拉开距离的他明显得感到力不从心。 这么强大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之中要难对付许多! 李光启这下也彻底明白了。 哪是什么毒药……那针管里面装的全是丧尸的血! 关于这些,李光启早在之前飞机空投下的传单上就有所了解。 人被丧尸病毒感染后变异的速度取决于受感染的部位,与进入人体的病毒的浓度。这也就是为什么病毒爆发当天,脖颈被咬的消防员会迅速变异;而脚踝不慎被咬的冉鹏却是硬生生挺了十多分钟。 现在直接将一针管充满了病毒的血注射进人的颈动脉里,变异的速度、病毒与宿主的契合程度都不是被咬一口所产生出的丧尸可以相比较的。 李光启现在面对的,是一头身体器官几乎完美保存,肌肉发达,并且短期内爆发力数倍于生前的丧尸! “嘣!” 戚卫光抽出砍刀,一刀猛劈在肥五的左侧大腿上。 这一刀仅仅没入一段便戛然而止,被粗壮的肌肉纤维与大腿骨牢牢卡住。 “这家伙的肉都快赶上铁疙瘩了!” 戚卫光大喝着,使足了劲才将深深镶嵌进去的砍刀抽出。赵国强已经快顶不住了,支撑他对抗肥五压力的长戈与地面的夹角已经开始不断缩小,马上就会出现打滑…… “嗷!” “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光启绕至后方,抓住赵国强的双脚,将他整个人从肥五身下拖出。在他的脑袋离开肥五胸脯正下方的瞬间,全金属长戈被肥五一把甩开,它整个上身终于因为重心过度倾斜一把倒地。 不行!不能让它再起来! 李光启顺势骑上肥五的身子,试图用自身的体重压制住肥五的动作。戚卫光也赶来帮忙,他按住肥五那硕大的脑袋,拔下墙上的菜刀,重重地劈下…… 可是二人的力气叠加,也无法与身体机能被彻底调动的肥五相抗衡! 戚卫光的出刀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常人的速度即使再快,也快不过潜藏于基因之中的杀戮本能。就在他刚刚将刀举到一定高度,正准备落下的时候,肥五以双臂撑住地面猛地一绷,便直接将李光启与戚卫光双双撞飞出去。 这砍歪了的一刀落在肩部轮胎甲上,仅仅是砍穿轮胎皮,又砍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孩,就在那躲好,不要出来!” 见秋若童想哭,戚卫光忙大吼道,又冲向了肥五。李光启也极力地吸引肥五的注意力,尽量让它不要冲秋若童去。万幸,这个大块头对小孩并没有什么兴趣,一双惨白的眼仁之中映射出的全是李光启和戚卫光二人的脸…… “嚓!” 还有第三个人,老头。 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的赵国强也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对手。他手中的长戈舞出一道模糊的刀影打向肥五,可碍于肥五的动作太快,瞄准了心口的戈锋却硬是打在了胸下方的轮胎甲上。被病毒刺激的肥五此刻受了伤,变得极其狂躁,反应速度也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尤其是这轮胎皮!又厚又沉,拔刀都贼费劲! “吼!” 肥五这一次冲李光启去了。 自知躲闪不过的李光启使双手握紧了撬棍,做好了应对冲击的架势。此刻,李光启感觉到了战斗状态下极致的全神贯注,在他的眼中,肥五每块肌肉的蠕动都是那样清晰。双方的距离越缩越短…… “嘎嘣!” 令人其余二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肥五张开血盆大口,用它那壮硕有力的双臂将李光启压倒在地的瞬间,李光启居然常人难以想象的冷静,将撬棍戳入他的口中! 一口尖牙咬在撬棍上,顿时七零八落;有的甚至当场变成白花花的碎片,当场散落一地。 肥五僵住了,污浊的血顺着插入嘴中的撬棍一滴一滴倒出,打湿了李光启墨绿色的冲锋衣。 “去死!” “唰!” 李光启又是发力一推,鲜红的撬棍尖端便穿透脸部肌肉,将肥五的一整个口腔戳穿! 戚卫光看着那矫健的身姿,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一种欣慰感——更多的是战斗的兴奋。他知道,李光启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 他将手中砍刀握紧,肾上腺素将浑身的细胞点燃…… 肥五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暴躁。 可李光启怎能再给它大开杀戒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他顺势抓住肥五的胳膊,整个人如轻巧的猴一般爬上他的后背。紧接着,他向外拉扯撬棍,撬棍的起翘端勾住肥五的口腔,将他的整个脑袋拽得高高抬起! “就是现在!” “了解!” 就是在这一瞬间,李光启的极力拉拽使得肥五整个身体的重心挪移到了近乎完美的九十度角度线。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戚卫光抽出菜刀,三步作两步高高跃向半空,瞄准那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所有生物共同的弱点——咽喉,全力斩出刀刃…… “啪!” 那是酣畅淋漓的脆响,颈动脉连带着颈椎被刀刃一同打断。浊红色的暗血与殷红色的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将他的一整个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统统染红。 戚卫光缓缓落地,收了刀。蔚蓝的发丝染血,更平添一股王者的傲气。鲜血洗礼过后的刀刃仿佛也变得更加锋利,诉说着它在末世不再平凡的传奇。 “咚——” 只听一声巨响,肥五缓缓倒地。 第33章 与狼共舞·五 “哗——” 雨终于下起来了。只不过,同病毒爆发当晚下的暴雨不同,老天似乎并不情愿把积蓄了好久的水一下子放光。雨只是一丝一丝地落着,以至于地面都没有完全打湿。 一两条雨丝打在窗上,留下狭长的水渍,才让楼里呆着的幸存者意识到雨的存在。 “呼呼……” 靠在紧闭的楼层门上,肥一的双眼中满是愤恨,耻辱,与不甘。染着血的武士刀犹在暗光之中闪动着,静静地爆发出光芒——那是如刀一般染着血的锃亮的光。 染着的是李光启的血。 没想到……没想到兄弟五个,最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肥一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肩头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骇人创伤。不像是拿刀砍出来的,这简直就是拿子弹轰出来的一般。骨头被砍得崩开,撅起,露出白森森的断面。破裂的血管大股大股地往外推血,血顺着楼梯,无孔不入,流到门的那头…… “吼!吼!” “嗷!” 问道这散发着新鲜腥味的活人的血,门那头沉寂了已久的丧尸又一下子兴奋起来。恰到好处的阴沉最大程度地令病毒的狂躁发挥出来,它们疯狂地用血淋淋的爪子拍打着门面,又因为始终无法突破这道人类创造的囚笼而焦头烂额。 肥一的眼中滑过最后的一丝倔强。 以那柄武士刀为支撑点,肥一双手撑刀,颤颤巍巍地站起。每往上抬高一寸身体,他的肩头就火燎地痛。这把刀是秦默赐给自己的。 他抓住了门把手。 “呵呵,死人们,你们也饿了吧……享受大餐吧。” 他压下了门把手。 地狱的门打开了,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肥一伸展开四肢,虔诚地接受着恶魔地洗礼。 神奇的感觉遍布全身,他感受得到自己每一个濒死的细胞又重新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看着腐朽的奔流将自己的身躯湮没,感受着浑身上下都被啃咬,肥一分崩离析的脸上浮现出癫狂的笑容…… 第十八层,一八零一号房间之中。 “啊,终于能有空好好吃点东西了。” 李光启大口大口咀嚼着口中的牛肉干和面包,又咽下了一大口功能饮料。这东西富含能量,可是恢复体力的好东西。秋若童也靠在他身边啃脆脆鲨,那津津有味的样子,和李光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国强也加紧吃着手中的面包,闲着的手也一直摸在长戈的握把上。他一直靠在门框上,面朝走廊,这样就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任何动静。 老兵就是老兵啊,警戒意识真不是随便能比的。 戚卫光却是苦笑着,靠在窗边:“快些吃吧,万一等会儿那群丧尸不知道从哪上来,咱吃都没得吃了。” “闭上乌鸦嘴……” 赵国强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戚卫光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赵叔,你们和我走散之后是怎么上来的啊?楼层门可是被我亲自锁闭了。”手上的东西说完了,李光启压在心里的问号随着被填饱的肚子浮出水面。 “这个啊,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四十分钟前。 戚卫光和赵国强均铆足了劲甩开胳膊狂奔着,即使两条腿的肌肉不断传来抽筋的信号,也全然不敢停下。 身后就是丧尸群,停下就等于死亡! “小兔崽子,你往哪跑?” “跑在咱们前面的尸潮已经冲咱们往回扑了,不进楼层就来不及了!” 戚卫光一边大喝着,一边拽着赵国强的胳膊继续飞奔。换作是其他老人,这样没命地跑绝对会诱发心肌梗塞!可赵国强不是普通老人,他曾是尖刀,曾是一把手,曾是硬骨头。再苦再累,也要咬牙挺住! 换成了直线的走廊地形,丧尸的加速距离空前地变长,速度也逐渐增加上来。即使尸多拥挤,也仍然有不少丧尸撒开脚步冲他们扑来…… 他们不断放倒沿途的东西制造障碍,绿植,桌椅,甚至是垃圾桶。不然这个距离,不出十秒钟就会被完全追上! 等等,这是? 戚卫光眼前一亮。 电梯的门大开着,或许是疫情失控当晚有些什么事故吧,周围还拉着一圈警戒线。敞开的电梯门那端并不是电梯间,而是深邃而漆黑的电梯井。 有办法了! 戚卫光放慢了速度,反应神经格外优秀的赵国强也瞬间明白了戚卫光的意图,在半路便作好了起跳的姿势…… “跳!” 就在冲在最前方的丧尸那鲜血淋漓的手指触碰到戚卫光衣角的一瞬间,二人双双跳入电梯井中,十指合并紧紧抓住吊电梯的钢丝绳。 那头丧尸没有意识到得手的猎物居然会转身,很快随着无数丧尸一起借着惯性向前摔去。 “快!往上爬!” 戚卫光忙手脚并用,向上挪动去。紧接着,无数反扑过来的丧尸便前仆后继地涌入电梯井,一个接一个撞上墙壁,坠入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之中。 二人顺着绳索,一直往上爬…… 听赵国强讲述经过,李光启都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想到一老一少居然是爬电梯井捡回来一条命! “每上一层楼,我们都会敲敲电梯门以判断走廊里有没有丧尸。一开始每次敲动都会引起排山倒海的回应。电梯里面一丝光都没有,看不到彼此绝望的表情,心里的那种泄气倒是也少了一些。就这样,在爬到十层的时候,我们的敲击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于是,我就和赵叔找了个着力点踩住,然后才用应急开关手动从里开了电梯门。” 戚卫光说着,笑了笑,也许是在自我安慰缓解那种心有余悸吧。 秋若童明显是吓着了,鼻子一吸一吸地又哭了起来:“怪物好可怕……呜……我想爸爸……” “小屁孩,不许哭!你爸早死了,我们为了保住你也累死累活的,你还哭!” 刚哭出声来,戚卫光便一把冲上去拎住她的领子,杀气腾腾地吼道。 “呜!大坏蛋!大坏蛋!” “什么?我是坏蛋?你连个蛋都不算!” “啊呜——” “啊!松开!不要咬我!”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闹腾了起来,让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也有了些温馨的感觉。李光启靠在墙壁上休息着,他多么能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也能有个吵嘴的小伙伴呀! “好啦好啦童童,哥哥不是坏人。哥哥会武功,很厉害的!” 李光启轻轻将秋若童从戚卫光身边拉开。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服天不服地的戚卫光第一次失败居然是败给了一个小孩子!他正捂着手上两排浅浅的牙印,心疼地吹气呢。 “哼,我不信!” “不信?” 戚卫光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来。 “唉!还给我脆脆鲨!” “唰——” 只见得一道寒光闪过,被抛起在半空中的脆脆鲨便在转眼家断作三块。这样的出刀速度,恐怕只有优秀的厨子才能媲美。秋若童不闹了,看着稳稳当当落在自己手心里的脆脆鲨,脸上的充满了崇拜与羡慕。 “好,好厉害!” “厉害吧?想让我给你表演,以后不管看到多少怪物都不许哭!” 秋若童笑了,彭起手来将脆脆鲨吃了个精光,双手还一个劲地上下摆动着。听到自己的刀工被人夸奖,戚卫光的头也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也浮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很快便僵住了。 哪来的上楼声? “光启!丧尸上来了!” 伏在楼梯口的赵国强大喝道,沉稳老练的脸上此时也写满惊恐。循着肥一先前留下的血迹,疯狂的丧尸已经被血腥味刺激到了一个极端疯狂的兴奋度! 没有多说什么话,李光启忙收拾好书包,拉起秋若童的手冲出房门。赵国强将楼道门锁上了,但他没有信心——他没有信心这道年久失修的破门可以像之前那样抵挡彻底狂躁起来的尸群…… “咚!” 尸群撞上了楼道门。 “别看了快走啊!根本挡不住!” 门的下方微微撅起。那年久失修的金属合页上,显现出一道狭长的裂痕…… “哐!” 第二波尸潮抵达了门前。前仆后继,彻底将整扇门压塌! “往左拐!有另一条楼梯!” 先前探索过楼层地形的赵国强用长戈指引队伍的前进。在后方,突破了门的阻拦,丧尸顿时展现出那镌刻在基因中的狰容来。一部分丧尸被吸引进房间里啃食先前搏斗所遗留下来的尸体,其余的丧尸则仍是穷追不舍地瞅准几人,穷追不舍…… 活人的味道远比尸体更加诱人。 “叔叔,门是锁着的……” “砰!” 只听一声巨响,李光启以身体的惯性将整扇门都撞飞出去。一股刺鼻的灰尘味扑面而来,这条安全通道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管不了里面是否有其他未知的危险,李光启只得握紧撬棍,一股脑地向楼下冲去。 漆黑的楼道里,一看不清就会摔个大跟头,可李光启却走得很顺溜。或许是经常在夜晚或者漆黑环境搏斗的缘故吧,他的双眼对黑暗有了不弱的适应能力,短时间内就能快速调整状态。 从上方传来的惊悚的吼叫声从未远去过,丧尸下楼几乎是一整个从楼上扑下来。后面的丧尸压在前面的丧尸身上,然后继续跳下楼梯,被身后的同类踩踏…… 就这样,追着李光启的丧尸减少了许多,不少丧尸都在踩踏之中碎成一摊肉泥。李光启的神经依然不敢放松,他快速地跳下一层又一层楼梯…… 嗯?这层的楼门是全金属的! “快,跑出去!” …… “哐!” 在队尾的戚卫光也成功离开楼道后,李光启一把关上铁门,将门锁转死到了底。 第34章 童之殇 “嗷嗷……” 厚重的金属门不但阻隔了丧尸下涌的狂潮,也阻挡了那令人提心吊胆的哀嚎。然而,这种若隐若现的嚎叫和令人鸡皮疙瘩直起的挠门声甚至比之前还要让人犯怵。 “门应该不会被撞开吧?” 戚卫光还是双手持刀,警惕地盯着纹丝不动的厚重铁门。染了血的菜刀上滑过一滴细汗,更让刀锋散发出一股犀利的杀气。一双深灰色的双瞳也紧紧地将门锁死,预备捕捉破门而出的第一头丧尸的动作…… “不会,这种防爆炸的铁门不知道比小区的普通防火门还结实了多少倍。”李光启一把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令人作呕的尸山血海。 “呼……” 戚卫光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砍刀扔到地上。 不过这里的灰尘味真的有点浓啊。 顺着赵国强手电筒打出的亮光看去,一长溜的走廊里全是积灰,似乎已经很久没什么人打扫了。窗户也灰蒙蒙的,仿佛那不是玻璃,而是装着烟雾的罐子。 这一层的走廊相对于之前十八层的走廊短了不少,房间也只有不大几个。每个房间都是用铁皮门锁好的,不过估计是临时改装的缘故,这里的锁并不是精密的机械锁或者密码锁,只是用挂锁连接住了锁梁而已。 “有人吗?” 赵国强冲着漆黑的走廊吼了一嗓子,同时,将手中长戈对准了幽邃的黑暗,以防止突然冲出来一头丧尸将他抱住。 “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他又向前走两步,除了自己在满地灰尘上留下的脚印,再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了。他又将手电筒打向四周,只有这一条窄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依然是一间仓库…… 没有人,零星分布着几头丧尸。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丧尸居然是被子弹击中大脑而毙命的! “原来,这层是做仓库用的啊……我以为写字楼没有配置仓库呢。” 身后传来了李光启的声音。还是这小子眼尖,自己怎么就没看见墙上这么显眼的地图呢?地图旁边配着应急光源,不过散发出的幽幽微光也仅仅能供看清地图而已。 “六层!哈,离地面不高了。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咱们看看能不能找到绳索什么的,现在外面下着雨,如果我们能绳降下去,就可以借着雨回家了。” 李光启说罢,又摸了摸秋若童的脑袋,“那时候,童童就可以到新家啦。你想看看我们家吗?” “嗯嗯!童童想回家!童童很乖的……” 现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李光启知道,那张充满童真的脸上想必是春风般的笑容。 “好的,那么现在,这根棍子终于能发挥出他本来的作用了。” 李光启看了看手中的撬棍,又看了看那散发着淡淡铜泽的挂锁,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无奈与讥讽。 李光启的喉结上下蠕动片刻,将撬棍扁的一端卡在了锁梁连接处。 自己现在这样也不算非法入侵了吧?传单上可是允许这种行为的! “咯嘣!” 只听一声巨响,硕大的铜锁应声掉落在地。 拿撬棍揍惯了丧尸,现在一下子干人家的本职工作居然有点不适应。 还是打丧尸顺手一点→ 在他自我调侃的同时,赵国强已经一下子冲入了屋内。手电筒迅速地照过个个角落,没有活人,也没有丧尸。 ……可是确切地说,却是有个死人。 看他还穿着安保服,应该是个保安。他背靠着办公桌坐在地上,怀中还抱着笔记本电脑。他的死相很悲壮,左手的皮肤几乎全部溃烂——那里保留着一处已经血液干涸的骇人伤口,看样子生前是被咬了。紧握着手枪的右手还抵在额头上…… 算是个汉子。 赵国强默默敬上了礼。 李光启也进来了,这里存储的东西应该是和高级仪器有关的吧,好多电线啊!现在全市都没有电,这些电线也还算结实,那么只需要把它们捆牢,就可以做绳降的绳索! “叔,别看了,咱们多整点电线捆结实,就能绳降出去了!” 李光启说着,便忙活起来。然而,他刚卸下来一捆电线,手便立刻僵在了半空。因为他看到,在赵国强试探性地用指头按过开关之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居然亮了起来。 在李光启惊诧的目光之中,桌面打开了。 “这电脑居然还有电!” 二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引得屋外的戚卫光也探进头来。 当然,是没有网的…… 浏览了片刻,一个名称奇特的文件引起了李光启的注意。 “‘陌生人,请打开这里’?这个会不会是他在死前留下的什么遗言啊?”李光启指着那不起眼的黄色文件夹,喃喃自语道。 “不清楚。” 赵国强只是摇了摇头,用快捷键把文件打开了。 嗯……是个视频。 视频中,那位男子正气喘吁吁地半蹲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支手枪,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门的方向。视频里还有疯狂撞门的声音,是门外的丧尸尝试破门而入…… “咳咳……如果有谁能看到这段视频,请一定听仔细了。我是仓库的安保员唐国庆,就在今天晚上,疫情……疫情失控了。同行的几个安保员都变成了感染者,我开枪打死了他们……我也被咬了,我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变异。有点渴,身子有点发烫。为了省电,等会我再录……” 视频中的唐国庆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周围是大大的黑眼圈。在夜色的包围之中,他关掉了电脑…… 屏幕前的三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一言不吭。他们已经料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咔——” 视频又亮了起来。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唐国庆的精神面貌还是吓了李光启一大跳。在平板电脑光线的照射下,李光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左手已经整个全烂了,还冒着血。脖子上也浮出无数条黑筋来,似魔鬼的触手将他的脖颈紧紧缠绕,看上去煞是渗人。 “我……我感觉已经快不行了。刚刚我冲出去,把老周和老邓杀了……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这算是是一种解脱。我还顺手救了一男一女两个逃难的大学生,他们是坐电梯下来的,正好电梯按键让他们停到了这层……他们刚才顺着楼梯已经走了。我让他们走之前把我锁进来,我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会变……” “我现在干渴极了,我感觉我的皮肤在一寸一寸地撕开,内脏,内脏也好像不再是我的了……如果你看到这里,一定要记住,彻底杀死这些感染者只能攻击它们的大脑,或攻击心脏直至心脏彻底无法供血……呵,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永别了。” 他用那只手枪抵在太阳穴上,微笑着,关闭了视频录制。 “滴——滴——剩余电量不足百分之一。” 笔记本收回仅有的一点光亮,四周被驱散的黑暗重新聚拢回来,淹没三人的脸。 “咔。” 赵国强合上了笔记本,将它放回唐国庆尸体的怀中。 是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生存上了。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半个小时之后,三人已经拆下了屋内所有可以找到的电线。漆黑的电线彼此连接成捆,成为一条结实的绳索。 嗯,牢固度没问题。 一切都妥当,李光启将它系在窗台旁的暖气片上,扔出了窗外。电线僵硬地在窗台上磕碰一下,然后便向楼下垂去…… 李光启观察了观察,位置在写字楼侧面。街上的丧尸都涌进大厅里去了,外面几乎没有丧尸。 冲二人简单地点过头,他先一步探出了身子。高空的冷气吹得他小腿有点抽筋,倾盆大雨更是把他淋了个落汤鸡,不过他还能克制住自己。抓紧绳索,踩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下爬行。位于他后背的秋若童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服,紧闭着双眼。 童童要听叔叔的话,抓紧,不许哭…… “嗒。” 在离地还有两米高的地方,电线到头了。李光启轻轻松开手,让身体自然落地。感受着重量重新回归双腿,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重新落地。看着紧随其后迅速下降的戚卫光,李光启心中的希望也如一团黑夜中的火,愈发燃烧起来…… 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三人都降落到地上。滂沱大雨洗刷着世间陈旧的一切,在寒冷而黑暗的时刻给人以生机。 可是,爱闹腾的秋若童却没有做声。 哈,小孩子嘛,一定是有些累了,就这样冒着雨快些回家吧! 回去的路出奇的快,不用担心随时有可能出来的丧尸,不用提防狼组的突袭,四人可以走最近的路线…… 半个小时后,小区后墙到了。 “童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李光启放下怀中的秋若童,微笑着说道。可是,他的笑容随即便僵在脸上。 他看到,秋若童的脖颈处浮出一丝黑筋…… “叔叔,我好渴,我……我是不是发烧了呀……” 秋若童小声地问道,强打着精神维持着那笑容。李光启忙检查起她的全身上下来,包括手臂,包括裤腿下…… 是裤腿下。 李光启的两腮颤抖着,似一头发怒的豹子。他的双目红润,即使是暴雨也无法隐藏那脸上的两行清泪。 他看到,在秋若童的脚踝处,有一条细细的抓痕…… 它已经糜烂,发黑。 “这是妈妈抓到的。童童……童童听大哥你的话,童童没有哭。嘻嘻,我是不是很勇敢啊?” 秋若童仰头看着戚卫光,那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也在渐渐暗淡。 “咦?大哥哥你怎么哭了?不要哭,爸爸说了胆小鬼才会哭……” “呜!” 一向硬气的戚卫光头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很快被雨声掩盖。 落雨疯扫,让那最后一丝悲痛欲绝也消失在漫天的风暴之中…… 李光启俯下身,轻轻抚摸秋若童的脑袋。他的右手,轻轻接过了戚卫光手中的砍刀。 “童童,叔叔会变魔法。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就可以见到你的爸爸了。” “真的吗?叔叔不要骗童童,骗人晚上是会尿床的……” “不骗你,叔叔不骗你……” 李光启使劲地点了点头。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风真大,沙子都吹进眼里了。 “一。” 童童,你是最勇敢的孩子。 “二。” “三。” 知道吗?在天堂里,每个人都能吃饱穿。 “四。” “五。” “……六。” 在那里,你会变成最闪亮的一颗星星,在每个晚上,向我们眨眼睛。 “七。” “八。” “九……” “十。” 童童,你的爸爸会为你而骄傲的。 “唰——” 小小的脑袋落地。 期待的神情还停留在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只有祥和,安宁。 爸爸,我来找你啦。 孤坟旁边,又多了一处矮矮的坟墓…… 第35章 狼营大起义·一·暴虐之鞭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雨的清香。 趁着昨夜的雨,李光启和戚卫光又连夜出动了好几次,带回了数量可观的食物、生活必需品。 期间他还必须绕开狼组布置的巡搜队,悄悄地丢掉排泄物、包装袋等生活垃圾,在最偏僻的地方把它们深埋好。 这相当于自己的脚印,是狼组最有可能顺藤摸瓜搜索自己的证据。由于不熟悉路线,三番五次掏地图也浪费了不少时间。 好在狼组派出的混混们纪律意识都不怎么地,又是大半夜,自己的行踪并没有被发觉。何津又告诉他可以放心地走楼道,让效率高了不少,以前一直无法运输的煤气罐也抬进了家里,解决了生火问题。 “呼。” 三十个负重直腿仰卧支撑做完了。李光启从那混沌而痛苦的回忆之中挣脱出来,他松开双手,一屁股坐倒在地。感受着全身的重量从手臂重新回归臀部,李光启顿时感到一阵舒畅。 屁股有点湿,估计是落在地上的汗水弄的。即使是寒冷的冬季,他只穿运动短裤在家训练依然大汗淋漓。 每每他忍受不了那肌肉撕裂所带来的巨大痛苦,想要放弃之际,那在小区外静默矗立着的两处坟墓便顿时给他一种难以言表的耻辱感,羞愧感,愤怒感,支撑他继续咬牙坚持,以最标准的姿势将剩下的动作做完。 “光启,练完了就出来吃早饭呀!” “嗯。” 何津的声音令他的心舒缓一分。他推开卧室门,赤着上身走向餐厅的位置。 “乖乖,你看上去像刚从泳池里捞出来一样!” 何津捂住嘴惊呼道,舀在手中的蛋炒饭也掉回碗里,随后又半开玩笑地说道:“以后家里缺水,直接喝你身上的就可以了。” “嗯。” 李光启依然高兴不起来,即使看到那成色诱人的蛋炒饭也提不起食欲。何津的脸上浮出担忧,她很少见李光启这样。 在何津的再三追问下,李光启终于道出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 “光启,小姑娘的事不能怪你,你不用这么自责的。”见李光启还想自我检讨,何津忙伸手封住了他的嘴。 人老是把错往自己的身上推,时间长了会出毛病的! 李光启苦笑了笑,轻轻将何津的手拿开。 “唉,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却没有能力解救,在拼命挣扎后难以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总是会浮出一种愧疚感,愧疚我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去改变一些渴望改变的现实。” 李光启摇了摇头,仰头看向如穹顶一般浑浊的天花板。 “对了,为什么昨天走楼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只能动弹的丧尸都没有呢?” 沉默片刻,他回过神来,发问道。 何津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微微叹出一口气,抚摸了抚摸自己的胸口:“你说的狼组……昨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到这里了。” “什么?” 李光启和戚卫光双双惊呼道。 “他们居然摸到了这儿?你有没有伤着?” 李光启的声音中充满担忧。 何津轻轻将另一只手放在李光启那宽大的手掌上。 “听他们的聊天内容,他们应该是来找你的吧。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人,一栋楼一栋楼地往上杀……不过他们搜到这里的时候,我假扮丧尸拍门,把他们骗过去了!” 说罢,何津笑眯眯地把舌头吐出来做了个鬼脸。 “还笑!真的吓死我了……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这伙人的手段比丧尸还狠毒。千万不可以被他们抓到!” 李光启攥住何津的手,心有余悸地说道。何津也用力地点点头。 “呐,这个给你。” 她从桌下拿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李光启手中。 “咦?这是?” 看着塞入自己手中东西,李光启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何津递给自己的不是别的,居然是一张描绘精细,尺寸紧凑的地图! 地图上不但标注了主要路线,还标注出了所有储存着食品的地方、五金店、以及之前大地图上李光启所标注的所有已知狼组巡搜队所驻扎的地区。其精细程度,即使是戚卫光也啧啧称奇。 这张地图两面全部用胶带所密封,即使是倾盆大雨也不会令纸张变得潮湿。更令人叫绝的是,地图采用卷轴式设计,居然还可以通过左右拖动以查周围的地方!地图的边缘的转轴还别出心裁地和袖套缝在了一起,很轻松地就能佩戴在胳膊上,只要低头就可以观察路线。 “可以啊,老婆!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啦!”李光启兴奋极了,抬起戴着袖套的左臂,冲何津竖了个大拇指。 “光启,知道吗?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何津背着双手微微低下头,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戚卫光虽然年纪还小,也不善言谈,但还是很会看场合的,早就不知道溜进了哪个房间。 现在,餐厅中只剩下二人彼此对视。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李光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记得以前你一直不认路,身上的地图又太大不方便随时看……所以我就做了这么张小地图,方便你出远门。光启,继续加油!” 何津握紧双拳,冲李光启做了个努力的手势。 “等宝宝平安出生,我也努力锻炼,和你一起打丧尸!” 李光启的双目湿润了,他一把抱住何津,抱住那娇小的身体。 “对不起,这些天出去就是忙着寻找资源,回家就是忙着锻炼自己……委屈你了!” 何津却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李光启的手。 “我不委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呀。你能好好地活着,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丧尸不可能不吃不喝一直活下去,等到他们全部死掉的那一天,疫情就结束啦。一定要加油哦!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嗯!”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 在这小区中仅存的温馨家庭的不远处,象征着狼组霸权的漆黑色旌旗于工地的楼顶飘扬着。 邓晨安并不怕自己暴露,相反,他这样是在警告那些幸存者:不要想着打自己的注意。 在灾情失控前,狼组是受到他国暗中支持,势力横跨四省的大型颠覆组织,其人员在势力发展到巅峰时超过四千人,即使是被扫黑行动打击后,也仍然有一千余人活跃在各省。 没有了法制的强力限制,狼组经过一个多月的野蛮生长,已经滋长为一颗巨大的毒瘤。 现在的狼组即使远不如当年,也一样有着恐怖的淫威。它现在控制着整座城市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幸存者人口,超过百分之五十的食品资源,百分之三十的金属资源和其他武器资源。其麾下黑帮也有着幸存者中除军警部队外最精良的装备。 而被这样一个嗜杀成性,高度集权,压迫极大的组织奴役,更加是一种不幸。 改装车间内。 “让你们不好好干活!” “啪!” “嗯……” 小混混手中皮鞭冲程雪落去,却是扎扎实实抽在了闪到跟前的程墨身上。试图用女人当作撒气桶的小混混似乎是欣赏他保护妹妹的男人气概,停下了鞭打的动作。 靠意志力强撑了十鞭子的程墨终于再也仍受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 “哥!” 程雪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她扑上去,心疼地抚摸着那白大褂上绽开的一道道骇人的伤口。绽开的皮肉,微微地向外渗着血…… 程雪是标准的漂亮女孩,眼睛明亮,五官端正,梳着利索的马尾,身材匀称清秀而不妖娆;程墨也算得上美男,刚劲有力的眉毛与结实的胸脯传达出一种英气与令人感到安全的力量感。 可长期在卫生条件极差的车间中工作,二人已经是灰头土脸,十米开外便分辨不出性别了。 “活该!让你们不好好干活,居然在上班时间偷懒。有劲替别人挡鞭子,难道没劲干活吗?……身为监工,老子当然要教训你们!” 小混混可并不同情这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可怜虫,依旧是横着脸呵斥道。 程雪的嘴唇咬紧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哥哥昨天晚上被叫出去维护弓弩,冒着雨干了两个小时,你们一个个却穿着厚衣服窝在房子里头……你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吗?” 程雪一下站起身来,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地理论道。她的声音中透露着愤怒,透露着心疼,透露着“真理”与“正义”在末世的苍白无力。 “还敢嘴硬!我打得你少了!” 监工眼睛一睁,就要再抽下鞭子来…… 他的手臂被程墨那微微抖动的五指所抓住。 “强哥,我这妹妹年纪轻,不懂事,不会说话。你行行好,不要再打了,我们今天保证把剩下的四张大弓改造好……” 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肿大的双目几乎睁不开…… “哼,算你识相。你们这些有墨水的大学生和那些不知好歹的贱民还有点区别,怪不得老大也待见你们。告诉你,今天要是把弓改好了,上面发下来的奖赏自然少不了你的。要是改不好,今天你一粒米也别想吃!” 监工将头一昂,转身出了门去了。 那所谓的奖赏,经过重重克扣,最后能发到兄妹二人手中的,也只有一顿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晚饭而已。程雪将哥哥搂在怀中,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杀!” 突然,车间外响起如洪钟般的呐喊声。 程雪心中一惊,搀扶起程墨冲出车间去。 第36章 狼营大起义·二·血之壁垒 “嘶!” 前脚刚迈出车间的门槛,程雪便整个人吓得怔住。即使她见识过丧尸,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而没有尖叫出来,眼前的惨象还是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她脚跟前半米不到的位置,监工正在地上微微抽搐着身体。 上一秒还骄横跋扈的他此刻的模样竟有些恐怖:他的脑袋整个被钝器砸碎了,颅骨处破开一处大窟窿,涌出混合着浊白液体的殷红鲜血;胸口处也被锐器扎刺开一个洞,往外一阵一阵地推送着血。 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惊慌失措的狼组成员们正在拿着弓弩放箭。第一轮箭雨击倒了几名劳工,可不等他们重新装填好,便有更多的劳工一哄而上,手持榔头,扳手,铁钳将他们一排一排砸翻…… “呼——” 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炙热如盛夏一般的温度让程雪有些不适应——远处几个劳工合力推倒了狼组收集的燃料,然后用私藏的打火机将其点燃,形成一道隔离线。 尽管他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肌肉疲软无力,可这丝毫没有影响起义的巨大声势。每个劳工的脸上都刻印着愤怒,刻印着对自由的渴望,刻印着对压迫的不满! 压迫难民许久的狼组,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大规模起义! 人员日益增加的狼组采用了划区而治的办法,劳工集中在一侧,狼组人员集中在一侧,统治集团则在又一侧。去除掉几名看守,这里已经再没有其他的狼组人员了。 太阳逐渐升向半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起义的劳工们与狼组的增援人员隔离开来。 这下,狼组暂时染指不了这里。 在烈火的焚烧之中,一名制服破旧的警员在无数名劳工的簇拥之中走上了土丘,拔出了腰间所插的九二式手枪。 “起来!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大家团结一心,随我杀到外面去,一齐到北部的安全区去!” 枪是空枪,因为最后一发子弹也在封锁疫情的行动中耗尽。 可这远比荷枪实弹更有力,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冥冥之中不甘压迫的枪声。 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所有沦陷区担惊受怕的人来说,这并不存在的声音是那样的铿锵有力。 如同站在海岸线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 如同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 “大家跟陈警官走!” “走!” 热浪扭曲了众人的身影。饱受痛苦的劳工们拾起掉落在地的几把弓弩和几簇箭支,向着狼组驻地外快速离开了。 这一切,程墨和程雪全部看在眼里。 “妹妹……跟上他们!” 程墨眼睛一亮。他强打起精神来,拽着程雪的手一块走进了起义部队。 兄妹两个跟随浩浩荡荡的起义军队伍破开大门,向着城郊进发…… 可是,狼组毕竟不是一盘散沙的虚胖。它是一匹恶狼,一匹欲望没有终点的恶狼。 不出十分钟,邓晨安已经带领大批精锐赶到。 “老大,这帮贱民出逃前放了火,咱们是不是先别……” “放屁!这么短的时间能放多大的火!上灭火器,都给我清干净!” “是!” 邓晨安那极度恼羞成怒,狂躁而又有力的嗓音激起了黑帮们的干劲。没一会儿的功夫,火墙便被五十名黑帮轮流工作清理干净了。 当然,作为代价,狼组几乎损失了所有收集到的灭火器——以及燃烧掉的几乎一半存量的燃油。 看着满目疮痍的工作区,邓晨安气得直咬牙。他那原本的波浪卷发此刻也如雄狮的鬃毛一半变得格外骇人,一双炭球似的眼睛中涨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正在放松的秦默和睡懒觉的老鼠闻讯后也忙穿好裤子赶来了。 看看眼前的一片灰烬,再看看咬牙切齿的邓晨安,秦默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忙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是我监管不力,请老大赎罪!让我带三十个人,我一定帮您把这帮贱民死的活的全部带回来!” “不用!” 邓晨安怒吼着打断了秦默。在场的其他小混混也无人敢吭声,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老大如此愤怒。 “老鼠,那几个管技术的大学生有没有掺和进去?” “五个……有两个被饿死了,还有两个好像也跟着跑了……” “什么?” 邓晨安听罢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了老鼠的衣领:“老子专门告诉你们给我养好,怎么还死了两个?两个死了两个跑了,还有一个是你本人,我看你也死了算了!” “老大饶命!老大饶命!” 秦默吓得忙按住邓晨安的胳膊。按他的脾气,真做出什么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老鼠已经是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颤抖着双目…… “你们这群人给我听好了,一个有技术的人顶五支全副武装的小队!谁把那两个大学生虐待死的,我一定会查清楚。到时候,可不是千刀万剐这么简单!” 邓晨安扭过头,冲围观的一圈人员吼着。无人敢在这时显现出不屑,都一个个俯下身子,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现在,第一到第十小队拿武器,追击逃走的劳工,十一到三十五小队和我留守大本营。秦默,我给你一个全副武装的小队,把那两个大学生抓回来!” “是!” …… 起义军的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本来就是饥一顿饱一顿,为了躲开丧尸密集的地带饶了不少路,此刻又急行军行进,还在路上杀掉几头丧尸,不少人马上就体力不支。 多亏熟悉路线的陈警员带领一行人到达了几处狼组没来得及搜刮干净的便利店,这才又补充一些体力。 吊在最后面的沉默和程雪赶到便利店时,里面的食物基本上已经被饥肠辘辘的难民瓜分干净。还是陈警官注意到双腿瘫软几乎站不直身子的他们,才将身上的几包饼干分给了他们。 “陈警官,我们……刚刚在队尾,已经能看见狼组的队伍上桥了。” 程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他现在发着烧,身体状况本来就特别糟糕。现在又强行走了不下三公里,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什么?没想到他们动作居然这么快!” “那,那咋办呀?不出五分钟他们就到咱们跟前了!” “要不,要不咱们投降……” 队伍中顿时变得沸沸扬扬。本就是临时拼凑的起义部队凝聚力并不强,没一会儿就出现了分歧。一伙人吵得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可就是迟迟拿不定主意…… “都安静!” 所有人都闭嘴了。姓陈的警官矗立在便利店门口,如一尊雕像,静静矗立着。 太阳光芒洒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伤痕累累的天使长。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的神色。 紧张、期待、恐惧、迷茫…… 在一片黯然的寂静之中,陈警官高举起了右拳。 “明眼人应该都看出来了。咱们什么吃的又没带,身子骨又不行,肯定跑不过狼组的那帮畜生。现在,队伍分成两批。一批人继续往市外走,另一批人留下来拖延狼组。愿意留下来的就举起右手,和我一齐杀回去!” 他的喉咙动了动,“党员团员优先!” 很快,便有十多只手齐刷刷地高举了起来。 “程墨,你不必留下,照顾好你妹妹。”陈警官扭头撇了一眼病殃殃的程墨,微摇了摇头。 “其余所有人,拿上带出来的武器,和我……” “陈警官。” 程墨拉住了他。程墨竭力地睁开那肿胀的双眼,与他对视。 那目光之中,是不舍,是坚定,是一个人在将死之际最后的倔强。 “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又发着烧……我继续呆在妹妹身边,只会当累赘。给我把武器吧,临死前还能透透气。” 陈警官咬紧了嘴唇。他一把挣脱开程墨的手,往他怀中塞入一把弓弩。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程雪,带你哥去找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一定要活下去。家里还有别人的,不要随便送死。敢死队的,走!” 起义军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在不远的街道上,已经可见狼组成员那闪闪发亮的头盔…… “和他们拼了!” 敢死队如浪一般向狼组队伍扑来。 狼组的追击队伍很快作出反应,沉重的盾牌并排着搁在地上,身穿轮胎皮甲的重装步兵在太阳下反着暗光,如同海中不动的礁石。 “弓弩手准备放箭。” 喊杀声响起,鲜血染红了太阳…… 程雪…… 带着你哥,活下去! 不能哭,不能哭…… 在敢死队的拼死掩护下,程雪擦干泪,搀着半昏迷的程墨钻入附近的小巷。 喊杀声犹回响在耳畔,掺杂在这喊杀声之中的是时不时响起的金属撞击声。 程雪没有选择和大部队一起跑上公路,理工科熟烂于胸的她理性色彩尤为浓厚。 她知道,拖着重病的哥哥追赶大部队,最后只有被追上,死路一条的下场。 喊杀声很快地就小下去了,力量上的悬殊注定了敢死队不可能争取到太多的时间。程雪没有回头,她只是压低身子,加速向巷子里跑去。 “吼——” 突然,深巷之中传来一声低嚎,紧接着就是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程雪瞪大了双眼,她看到一头面目狰狞的丧尸拨开杂乱的垃圾堆,冲她扑来。 “啪!” 程雪操纵手中的弩射出了一发箭,可由于太过紧张,这发箭并没有命中要害,只是打在了丧尸的左腹。丧尸的速度丝毫未减,拖着箭支冲她袭来…… “砰——” 一声闷响,鲜血四溅。丧尸栽倒在地,脑袋整个爆裂开来。 暗处伸出一只手,将程雪整个卷进不起眼的拐角里去。 第37章 狼营大起义·三·永生之火 “放开我!放……” 程雪发觉自己被人抱住,一边挣扎,一边扯开嗓子呐喊了起来。然而话音未落,她便被身后那人一把堵上了嘴。 程墨靠在墙边,已经几乎意识不清。看到有人控制住自己的妹妹,他的嘴唇微微抿动两下,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嘘。” 李光启竖起左手手指,示意二人安静。他松开了捂在程雪嘴边的右手,同时又尽量将动作放慢,以免让她再受到惊吓。 他今天出来搜集食物,大老远就听到了人声。沿着小路过来查看,没想到还真地发现两个活人! “这边,那群贱民就是往这边跑的!” “小巷子搜一下,小心有人躲猫猫……” 叫喊声迅速逼近,令程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愣着了,搀着他快走。” 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李光启自然有着比其多得多的冷静。他迅速以最小的声音撬开附近一扇门,抽身闪了进去…… “嗡。” 在程雪背着程墨进门的一瞬间,李光启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屋内的黑暗聚拢而来,如漆黑的潮汐将二人吞噬。门隙传入的微光在此刻显得尤为刺眼,如同在最深的海底喷发的火山。 此刻即使没有李光启的要求,程雪也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生怕喘气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把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招惹过来。 “奇怪,刚才确实听见有人叫唤啊?” “绝壁有人,你看这丧尸,肚子上有箭!” 门外的议论声似锤击,一下一下砸在程雪的胸口。 程雪心里那叫一万个后悔啊!早知道如此,自己刚才就不射出那一箭了!现在露出了马脚,以这群人的暴戾,说不定会直接粗暴地将整条巷子排查一遍! “默哥你看,这扇门虚晃着的?有点可疑啊……” “直接破门就行了。” 这下,就连李光启也有点安稳不住了。 对方显然没有被自己临时憋出来的障眼法所迷惑。更令人叫绝的是,对方居然是自己的死对头秦默! 有没有这么巧? 自己让秦默折了兄弟,还吃了一堆苦头,以这家伙的性子,不把自己剁吧了才怪! 李光启伸手,将程雪和程墨拦在了身后。他贴在门口,手中的撬棍被他逐渐攥紧,蓄势待发,只待光芒重新涌入屋子的那一瞬间…… “喂,狼组的畜生们,看这里,给你们照个相。” “砰!” “驴蛋!默哥,驴蛋让人拿板砖阴了!” “我靠!追!都给我追!” 只听门外一阵吵闹,随后,脚步声向着深巷中远去。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踩得地面微微振动,最终彻底消失在小巷深处…… “那个人……” 程雪的声音中有些担忧。 “放心吧,救咱们的大侠很快就回来了。” 然而,李光启却笑了。 他一把将门推到一半,让阳光充分地钻进屋内。这下,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这个陌生的大哥虽然不像电视里常见的那种小鲜肉,可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成熟、威严与英气。与邓晨安的那种威严不同,从他身上,更多的是散发出一种牢靠的安全感。 额,这袖套好心灵手巧啊,居然还缝着张地图……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光启,你呢?” 李光启友好地递出了右手。 然而,程雪却并没有迎接。李光启看到,在那标致的脸上,刻印着惊讶,震撼,与一种发自内心洋溢在脸上的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人就是李光启? 一点也不如狼组宣传的那样“凶恶,、嗜血、手段阴险,杀人不眨眼……”等诸多词汇所形容的不堪。相反,他从头到脚后跟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平和来。 如果对方不开门见山点明身份,程雪甚至会以为对方只是一名友好的过路人而已。 “……你好,我叫程雪,这是我的哥哥程墨。” 从惊讶之中缓过来,程雪缓缓将手递了出去。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传达者彼此心中的温度。 “雪儿……” 程墨微弱的呻吟声从身边传来。程雪听到忙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旋即惊呼着收了回来:“哥!你的脑袋热得像块炭球!” “快,我带着水,先喝上点。” 李光启听到忙将手中矿泉水瓶塞到程墨的嘴边,喂他喝下去。 对于干渴了一天一夜的程墨,这简直就是沙漠中的甘霖。半瓶水下肚,他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一直没有生气的身躯也能活动开了。他缓缓站起,倚着墙直起身子来。 “谢谢……” “少说点话,不然口渴会加快。”程雪一把打断了哥哥。程墨尴尬地笑笑,只得闭上了嘴。 “你们从哪来的,为什么这么多人被狼组追着跑?” 看到对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李光启发问了。 程雪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爸妈离婚了,我平时都是和哥哥住在一块。疫情失控那晚上我们正好在写字楼应聘。好在整栋楼都没剩下几个人,才有机会躲进了电梯里。电梯降到四层,我们看到一个安保——他已经被咬了,在枪杀完楼层里的几头丧尸之后让我们把他锁好,然后指示我们从安全通道下了楼,我们这才有机会活下来。” 说到这里,程雪的眼中闪过一道浅浅的泪光。 “后来,我们发现街上也失控了,还好有陈警官带着我们一齐跑,一路上保护我们,教我们怎么杀丧尸。可是,不出一个星期,狼组就开始四处掠夺幸存者人口。他们看我和我哥懂些技术,就强迫我们给他们改造弓弩,每天都逼着我们高强度工作。今天,陈警官带领一部分人起义了,我们就跟着跑了出来……” 话到半截,程雪突然看到对面屋顶跳下来一个身披沙色斗篷的青年。两米多的高度,对方却以娴熟的卸力技巧安全落地。 见对方手中提着口刀,程雪吓得连连后退两步,不由得竖起了食指。 “哈哈哈,不要怕。他叫戚卫光,他就是刚才救你的那位大侠啊。” 李光启被逗乐了,忙将戚卫光的连衣帽摘下来。沙色的连衣帽脱落,露出其下所隐藏的蔚蓝色发丝。 好奇特的头发,居然是蓝色的! “光启哥,你真救了两人啊。” 戚卫光上下打量着程雪,不冷不热地说道。他的警戒态度并没有松弛。 程雪也有些汗颜,她看得出来这个小个子对自己并不像李光启那般热情。 “嗯,狼组爆发起义了,他们就是跟着逃出来的。现在外面大街上全是狼组的人,咱们走屋顶返回吧。这边巷子的房顶都是水泥的平顶,很结实。” “等等……” 就在李光启欲动身之际,程墨却叫住了李光启。 “我发着高烧,跟你们一齐行动会拖后腿的。把我留在这吧,我帮你们吸引注意力。” “哥!” 程雪欲阻止他,却被他的眼神封住了口。 是啊,现在是人家在救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多带上一个累赘? 这样的环境,救人是一种选择,不救也问心无愧。 然而,接下来李光启的行动却令程雪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他先是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居然从背包中掏出一条背包带,三两下降程墨捆成了一条毛毛虫,然后麻溜地扔上屋顶! “嗒——” 李光启和戚卫光一齐娴熟地起跳,上墙。两米多一点的低矮房顶,对于现在的李光启来说毫无障碍性可言。他随即伸出右手,拉着程雪帮她上了房顶。 “你的命不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已经体会过失去的痛苦,我不想让你的妹妹也体会一遍。我也不想白救你们,就当你们兄妹俩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换我明白?” 李光启斩钉截铁的声音中,每一个字都是不容置疑。 程墨似乎回答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听清。他扛起程墨,借着路边树冠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已经到达了街道上,店面的立体招牌可以提供更好的隐蔽。然而,当程雪的目光落在马路上时,她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又翻涌起来。 敢死队已经基本被狼组收拾干净了,装备和体能上的巨大差距让双方根本没有可比性。倒地的劳工身上基本都没有特别多的伤痕,要么是心口处被铁钎扎出个窟窿,要么就是被斧头砍透了胸膛…… 那些持弩的家伙此刻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具,开始肢解起这些尸体,然后装好——对于这些嗜血成性的家伙,他们的饮食或许与丧尸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等等,那是…… 那是陈警官? 程雪的身子整个僵住了。注意到这些的李光启也顺着她呆滞的目光,向街上看去。 那名警员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同别人不同,他被绑在了路灯杆上,足下还堆着木头。他的面部满是鲜血,浑身上上下下也是衣衫褴褛;唯有领口处的警徽,依旧一尘不染,在太阳光芒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啪!” 铁鞭狠狠抽在他的胸脯上,顿时血肉模糊。施刑者似乎是打得有些手疼了,他停止了鞭打,迈着神气的步伐来到警员的跟前。 警员睁开双眼,以一种不屈,淡漠的目光与他相对…… “让你带头造反,跟我们狼组对着干,就是这个下场,知道不?” 施刑者狞笑着,双目闪烁着癫狂。其他的小混混也一哄堂地笑了,笑声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从头到脚绞住…… 警察?现在在老子面前算个屁! “停手吧。” “什么?默哥,这可是……” “叫你停手就是了。” 抽打者满腹狐疑,可看到秦默满脸的凝重,便只好退开了。 他走上前去,那名警察血肉模糊的脸不由得令其打心底里犯怵。警员也睁开双眼,以一种淡漠地悲哀注视着他。 “陈叔叔,你本来不需要……” “别叫我叔,你不配。” 他冲地上啐了一口混杂着鲜血的粘痰。随后他抬起头,环视着这群将自己包围的暴徒们。 他露出了染血的笑容。 “呵,祸害人民……你们的下场会比我惨千百万倍。” “还嘴硬!” 铁鞭又一次落在他的身上。 李光启的双拳颤抖着,暴起蜿蜒的虬龙般的青筋……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快走。” 他只能祈祷程雪,不要过度悲伤。 秦默没有注意到远处屋顶上的异常。他瞪着通红的双眼,似乎想立刻冲上去将面前这个家伙撕碎。 可他不敢,就像鬣狗永远不敢啃食奄奄一息的雄狮的脸。 “告诉你,这个,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谁弱,谁就得死。现在你比我们弱,我捏死你就像捏蚂蚁一样简单!” “那只是你可悲的借口。真正的强者,从不是靠榨取他人以使自身发展。看看历史上那些掠夺称雄的例子,有几个可以善终呢……你们,在人民的反抗与斗争之下,定将一败涂地。当瘟疫结束,我们重新解放沦陷区的一刻,就是你们的反动统治覆灭的日子。” 他面无惧色,一字一顿地回答。 手握刀斧棍棒的小混混们,面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居然有些颤抖。秦默的额头也布满细汗,忙退回一群人中间。 “烧了,烧死他!” 火焰点燃了。窜动的火苗像万条火蛆一丝一丝往上爬去,爬上了他的双腿,爬上了他的胸膛,将他紧紧缠绕…… 在重重浓烟之中,他释然地张开双掌,双目映射着眼前的一片赤红。 那布满伤痕的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慷慨,如此洒脱,如此……疯狂,以至于嗜杀成性的狼组的暴徒都为之战栗。 “哈哈哈哈!烧吧!全烧光吧!” “你们的火焰可以烧死我,但你们烧不死希望!” “烧吧!燃烧得更猛烈吧!把我烧成灰吧!把压迫和剥削也一并烧光吧!全烧干净吧!这片土地会醒的,一定会醒的!哈哈哈哈!” ……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熄了。 大火完全吞噬了他的身躯,只剩下辨认不出人样的骨架。狂风扫过,他的整个遗体也化为一股风,随着风消逝。 唯有火中不灭的咆哮依旧久久回荡在昏黄的穹顶之下…… 第38章 夜·伤与泪 “咚咚咚。” “咚。” “咚咚。” 频率完全正确。 心里核对完,守在防火门处的赵国强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门锁”打开。果不其然,李光启和戚卫光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嗯? 怎么还跟进来两个人? 当目光落到紧随着李光启进入的程雪身上时,赵国强不淡定了。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就像火山表面那些岩浆凝固后形成的褶皱。 两个人灰头土脸的,都有些怯生,像街边的乞丐。其中一个甚至无精打采,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 李光启还没注意到这些。在防火铁门关闭,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便放松了浑身的警戒神经。 在外搜索食物,顺手打抱不平,回家安安心心,锻炼自己。如果不是危机莫测,每一秒都有咽气的可能,这样的生活倒是也不错。 李光启前脚刚换好衣服,何津已经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光启!你回来……咦?这两位是?” 当她的目光落到戚卫光身后的兄妹二人身上时,她张到半中间的嘴顿时卡住了。 是救下的幸存者? 仔细看的话……这个小妹妹还挺可爱的!还有这个…… 额,这怎么捆得和粽子一样? 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家这几人以外的幸存者。 “今天狼组爆发了起义,他们是从狼组营地跟着起义军的队伍跑出来的。正好我在附近找食物,我就顺手救了他们。这个叫程墨,边上是她妹妹程雪。” 李光启一面介绍着,迫不及待地跑进卧室翻找起床头的五斗柜来。 感冒药呢?明明有一次是专门出去找药的。 找见了,在这儿! 半分钟不到的功夫,李光启便端着两个瓷杯从卧室跑了出来。 “程雪,把你哥的嘴掰开。” “啊,哦!” “咕咚咕咚……” 李光启将瓷杯中的液体倒进了程墨嘴里。 “咳啊!” 半秒钟后,程墨被呛醒了。他似毛毛虫打滚一般整个从地上弹起来,瞬间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哥你没喝过感冒药啊!你见过谁直接把冲好的药喝下去的吗?” “哈,我,我这不先得让他醒了吗?这杯才是药。来,张嘴把药喝了吧。” 李光启将装满药的杯子递给了程墨。 欲哭无泪的程墨无奈地点点头,喝下去…… 晚上,程墨烧的更厉害了。 李光启特意从柜子里抱出了两床大棉被盖在程墨身上,又喂他喝了一轮药。 程雪则在一旁悉心照料着,量体温,端水…… 看到了她忙碌的模样,李光启这才后悔自己没和妈再要个妹妹。这体贴程度,在自己印象里只有何津能相比。 折腾了一晚上,程墨总算是入睡了。虽然意识还很模糊,但他的体温总算稳定下来。见哥哥的情况开始好转,程雪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出了口气。 当然,撬棍一直放在李光启手边,谁也不能保证发烧的下一环节会不会是变异。 “行了,别累坏自己,该歇就歇歇。”李光启递给程雪一件外套,自己也坐在了地上。 谁曾想,一回头,程雪正用凶恶的小眼神瞪着自己。 “光启哥,我要批评一下你的危险行为。今天你直接那样灌开水,是很容易烫伤咽喉壁引起感染的!在这种缺医少药的条件下,后果相当严重!” 程雪一字一顿地用力说道,整个人都凑到了李光启脸跟前,几乎要把他压倒。 她凶起来的样子像一只云豹! “额……可我是文科生啊。” “嗯?和这个没关系啊喂!” 程雪急得抓耳挠腮,又看得李光启想笑。 “对了,你们剩下的起义队伍打算去往哪里呢?”李光启问起了正事。 程雪歪了歪头:“我们原本是打算逃离狼组的势力范围,然后通过郊外到达北部安全区的。传单上说,那里已经恢复秩序了!前几天我有偷听到狼组的收音机,也短暂有过北方的信息,可信度基本能保证。” “走过去?” 李光启微微叹了叹气。 从珠江流域走到黄土高原? 用两条腿? 即使开车,也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这还是路况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且不说高速现在有几条还是畅通的,单是无处不在的丧尸便是个巨大的威胁。 他知道,这支悲壮的队伍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那你还打算走吗?” 他又接着问道。借着蜡烛的微光,他看到程雪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困难太大了……所以,我暂时不打算向安全区走。可现在没有人生产,只留在一座城市里,食物越吃越少,如果不转移,最后大家都会活不成的。即使短暂建立了所谓的聚集地,也不能保障安全。所以,有机会还是得走!” 程雪的话有些残酷,但是却很真实。 李光启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也必然会不得不离开小区,向未知的方向进发。 到那时,自己能有足够的能力吗? …… 同一片月色下,徘徊在狼阁顶楼高级套房内的邓晨安焦躁不已。那小臂上的青筋似虬龙一般显现出来,勾勒着刚劲有力的肌肉。 秦默只是在他跟前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老大这次,真的发怒了。 “你说,那两个担任技术员的大学生,你连一个都没找见?” “嗯……没准是被丧尸吃了……” “滚!” 犹如油桶之中飘入了火星,邓晨安沉积已久的怒火在这一瞬彻底爆发。 他挥甩胳膊,将手跟前一只瓷杯摔在墙上。杯中的茶水连带着碎瓷片洒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默还是不敢吭气,转过身去,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什么走,给我进来!” “不是,不是您让我滚的吗……” 秦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他此刻像一只做错了事的斗牛犬,皱着脸默默承受着主人的怒火。 邓晨安也是相当的无语。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 “李光启找到了没?” “没……” “这么长时间了,让你干的事一件都没干成!读者不嫌你没用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邓晨安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每次转身,都指着秦默的鼻子一顿训斥。 “瞎猫还能逮着死耗子呢,你连耗子毛都没摸着!那叫什么……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门外的老鼠同样是在瑟瑟发抖。默哥让骂成这球样,自己进去估计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技术人员的缺失给狼组带来了极大的困惑。一般的武器虽然不受影响,但技术水平稍高的东西就无能为力了,四架大型弓弩的制作和修缮被迫搁置。因为此次起义事件,狼组抓紧了对剩余劳工的看管,增派了相当于原来三倍的人手,甚至笼络了一部分劳工当做眼线。 雄据一市的狼组,再也经受不起这么大规模的起义了。 来来回回骂了十多分钟,屋里面总算是安静下来。 邓晨安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扇扇出了点汗的波浪发。 “算了,再骂你也没什么用。你回去吧。” “是……” 秦默这才魂出窍似的出了房间。 “默哥,老大没把你怎么样吧?” “这不,一脸唾沫星子。”秦默擦了擦额头,将刚刚的表情收拾好。 好你个李光启,老子逮着你,一定要把你做成牙签肉! 烤得十二分熟的那种! “默哥,也不用太郁闷。雄泽大学那边咱还没去过,那儿的地形我熟,应该有大学生会把那儿作为聚集地。他们的技术实验班经常组织各种实验和制作,修老大的弩肯定不在话下。咱过两天带队去看看,如果我碰见认识的,就直接拉入伙!” “嗬!老鼠,还是你有招!好,到时候你亲自带着我去!成了的话,咱让老大好好地赏你!” “默哥言重了……” 出了大楼,秦默顺着小路向自己住处走去。远处依稀可见工地在灯火通明地干活,那些被从废墟里强行拉出来的幸存者们正在狼组的逼迫下盖宿舍、岗哨还有其它功能的房屋。 重装的近战小队全天在附近监视,只要哪个奴隶有小动作,马上就会让他来不及后悔。 统一的调动,使得狼组的劳动效率不低。狼组中不乏工程师,没几天的功夫,一排排房屋就已经初具雏形。只不过,与这可观的效率形成对比的,是恶劣的工作条件。每二十个工人中就有至少十七个营养不良,五个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死去…… 关我什么事。 “吱呀——” 秦默推开了房门,拉亮灯。 人造光的明亮,是那些在铁鞭之下瑟瑟发抖的贱民们享受不了的。 角落处秀色可餐的少女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的强光的刺激,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立着。 她抬起头,浮着淡漠的悲伤的眼睛与泛着隐约血色的眼睛对视。 尽管身上遍体鳞伤,她的脸却不像其他奴隶那般灰腾腾的,甚至瘦脱了相,依旧能看出秀美的轮廓和标致的五官。 再仔细看,那些伤口大多数也是诸如鞭痕的皮外伤,虽然看着很渗人,却都没有伤筋动骨。 她的右脚被铁环拴住了,连接着的铁链牢牢地捆在暖气片上。 “见我回来也不吭声?” 秦默挑了挑眉毛,话中满是戏谑。少女却依旧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坐在属于她的一隅。脸上毫无波澜。 “啪。” 她被秦默一巴掌扇倒在地。她支撑着身体的双臂颤抖着。那女孩回过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默。 没有愤怒…… 也没有仇恨…… 依旧是一种淡漠的悲悯。 “陈善丝!告诉你,是我把你从丧尸嘴底下救出来的!……即使你不搭理我,你从头到脚也属于我!” 秦默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歇斯底里的癫狂与不知怎地露出的无助编织出奇怪的交响曲。 “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秦默了……现在我宁可被丧尸咬死。” 女孩苦笑着,依旧不去抚摸脸上那滚烫的巴掌印。 秦默顿时怒气上头,他一把扑上前去,揪住陈善丝的衣领,将她整个人强行拽起。 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的世界。 “死了你的心吧。程墨发着高烧,和她妹妹跑不了多远。现在肯定已经进了丧尸的肚子。你爸……你爸爸也让一把火送上天了。现在,只有我才能让你……” 秦默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刀片一样。 “像牲口一样被你肢解,分给那些弟兄们当食物吗?” 陈善丝苦苦一笑,丝毫不逃避秦爆那颤抖的目光。 二人对视着,如同灰狼与绵羊。 秦默笑了,他松开了手,仰头背过身去。 “随你,你接着挣扎吧。早晚有一天,你会属于我的。” 灯灭了。屋内重新归于寂静的黑暗。 屋外,模糊的黑影略微晃了晃。随即,那团影子离开房门前的水泥地,遁入黑暗中…… 第39章 授之以渔·一 该起床锻炼了。 李光启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跳下。疫情失控后,他再也不需要整日工作,入睡的时间也早了很多。昨晚又是戚卫光和赵国强值班,这饱饱的一顿睡下来,别提有多舒服! 晾台的窗帘被拉开。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李光启又将窗帘合上。 嗯!开干! 二话不说,李光启俯身趴在地上,做起俯卧撑来。 一个,两个,三个…… 唉,不对?这是谁的脚? 李光启仰起了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程雪正站在自己跟前,好奇地观察着自己呢! “妈呀!你啥时候进来的!” 李光启顿时泄了力,软绵绵地摔在地上。这下,程雪反而笑了:“我五点就起来等日出了。” 她顿了顿,“而且,不是说好这里划给我睡的吗?” 李光启的脸几乎扭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好意思哈,我都形成习惯了,忘了这回事……可现在早过秋分了,五点离日出应该好一阵子吧。”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经历过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才能更加珍惜即将到来的黎明,这话是我哥和我说我的。躲丧尸的那几天,我们都是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一是方便警戒和观察,二是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驱赶黑暗,每天就能重新感受到一点希望……” 程雪的话,顿时令李光启的心产生强烈共鸣。 有时候凌晨轮班到自己,他也会坐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幕笼罩着整片大地,耐心地等待那一缕光,一丝热,那一抹点亮世界的星火重新燃气。 “对了光启哥,我是有正事要找你的。” 程雪正色说道,将他拉回了现实。她那严肃的表情,透露出一种与何津截然不同的冷性的美。 “什么事?” 李光启一面接着做俯卧撑,一面问道。 “过几天我哥的烧退了……我想和他搬出去。” “啥?” 李光启像整个人给了一锤子,整个人又摔在地上。 “你找死啊?附近的幸存者都基本被掠夺光了,狼组可是就盯着你我呢!好几次我都和他们的人擦肩而过!你们兄妹俩自个出去住,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不行不行,我坚决反对。” 李光启一轱辘地坐起来,像拨浪鼓似地来回摇头。 “我看倒是不错。” 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李光启惊讶地扭头一看,赵国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门口,正用两只探照灯似的眼睛盯着自己…… 妈呀!这些家伙都是怪物吗?为什么走路一个个都不出声! “你们兄妹二人外出搬到别处,这样分散开,减少了被一锅端的危险。与此同时,当我们其中的任何一方受到危险时,另一方还可以出其不意地从别处进攻,以达到相互支援的目的。孩子,你是这样想的吧?”赵国强走上前,轻声问道。 程雪随即用力地点点头。 李光启举起了手,将二人打断:“可是赵叔,程雪和她哥不像咱们天天外出积累那么多经验,如果单独将之分开,会不会……” “所以说,尽早教会他们自立,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赵国强接过了话。 “再者,以她的天资,可比某烂好人强多了。” “赵叔!” …… 又经过一天一夜的照料,程墨总算彻底退了烧。 现在,他已经可以很轻松地自由活动。看着他那重新充满生命活力的样子,李光启明白,是时候授之以渔了。 …… “快点,压低身子!” 这天上午格外地热。今天没什么云彩,太阳的光照异常强烈,晒得整片大地都滚烫滚烫的。 这正是李光启想要的。 厌光畏雨脑壳脆,步伐虚浮一脚跪。 攻击力强悍、速度惊人的丧尸,也有着与其可怕之处对等的巨大弱点…… 他还是有些没底。 自己和戚卫光只是简单教了教兄妹二人一些注意事项,这样就直接领出来,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 但在戚卫光的再三要求下,李光启还是答应下来。这样做的风险固然很大,但想快速适应末世的节奏,这也是最高效的方法。兄妹二人此前已经有一定的求生和自保的能力基础,现在抓紧时间,自然也不是拔苗助长。在给兄妹二人穿上杂志护甲,戴好口罩与墨镜后,李光启才敢放心让他们出来。 此刻,他们正穿越临近的几条街道向附近的一处食品店快速移动。这片区域是他们比较频繁来的地方,威胁较大的丧尸已经基本清除,加之熟悉地形,李光启才敢领着他们过来。 李光启的心脏跳到了接近峰值的速度,他能听到远处隐约就有人在吆喝。这片地区人口晚上人口并不大,因此爆发瘟疫时也没有多少丧尸,可李光启怕的不是丧尸,而是狼组。 只要被这些家伙发现,其后果比被丧尸盯上要糟糕千万倍! “光启哥,光启哥!” 在穿越一条小巷子时,程墨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在楼间狭窄的缝隙处,歪歪斜斜地站着一名女尸。她的吊带裙都被撕扯得粉碎,露出好几处翻出通红血肉的骇人咬痕。右臂也几乎被完全撕碎,露出森森的白骨…… 它显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甩过头来。 这一甩不要紧,那挂在左眼眶边的眼珠子居然直接掉落在地,轱辘轱辘滚到程墨的脚跟前。 “呕——” 程墨当即感到一阵剧烈的呕吐感冲击自己的喉咙。好在他这两天上火并没有吃多少东西,这才没有吐出来。程雪比自己的哥哥表现要好一些,虽然咬紧了嘴唇,但并没有太强的不适。 “正好,这丧尸身体已经半残了,没多大威胁。练个手吧!” 戚卫光说着,将程墨推上前去。 眨眼间,嗅到人类气味的女尸已经变得异常兴奋。它拖着前后摇曳的胳膊,向程墨一步一拐地冲来。程墨握紧手中的榔头,尽量不受那狰狞外表的影响,用力挥甩出去…… “咚!” 或许是因为闭紧双眼的影响,他的这一击砸偏了。沉重的铁榔头砸在女尸的肩头上,顿时将它的半边身子砸断,然而却没有阻挡它的进攻。 那张血盆大口,借着冲锋的惯性,直直冲程墨的脖颈咬来…… “咔——” 女尸的头不动了。尖锐的撬棍戳入它的颅腔之中,彻底破坏被病毒控制的整个大脑。 “赶上了,呼……” 程雪深吸了一口气,将撬棍抽出。 女尸的头颅随即飘出一股粘稠的汁液,将程墨的半边身子打湿。它失去了重心,随即软在程墨的肩上。 “起开起开!都死了还占我便宜!” 程墨吓得一下将女尸推倒在地,满脸都是惊恐。这模样,看得李光启有些着急,亦有些尴尬。 第一节课,妹妹的表现居然比哥哥好? “程雪不是说有人教给你怎么杀丧尸了吗,难道你杀得太少了?”李光启有些疑惑地用胳膊肘抵了抵程墨。 “不,其实我哥比我多杀过几只。” “那为啥还这么怯场?” “我杀的那几个都是模样还算正常的。第一次杀长相这么渗人的丧尸,有点不适应……” 听完程墨的陈述,李光启无奈地捂住了脸。果然,不适应丧尸没有底线的丑陋外貌,是所有求生者最初共同面对的难题啊…… 可现在已经不是灾难刚爆发了。如果不能过了这道坎,往后的日子将无比艰难。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一行人继续向目的地行进。 程墨现在整个上衣都是丧尸血。虽然弄得有点狼狈,但这样一来气味倒更不容易暴露。 记忆中的小卖铺到了。 这些比较小的食品店狼组监视较松懈,附近应该没有其人员活动。 观察确认无误后,李光启招了招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打头第一个进去了。 但他马上就退回队伍中间,手中的撬棍也被他举到了跟前。顺着他的目光,戚卫光看到,一只双目通红,身体上下完好无损的丧尸从店内走出来。透过他那淋满血液大红色休闲服,李光启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比自己还大一圈的胸肌…… 这只丧尸是直接被病毒感染的,危险系数极高! “嗷!” 丧尸嚎叫一声,张开双臂旋风般地朝李光启扑来。李光启自知快不过丧尸无暇躲避,扎稳下盘,握紧撬棍,做好了应对冲击的准备…… “啪——” 令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欲招架丧尸的冲击之刻,一团模糊的黑影擦着李光启的胳膊,一把砸进丧尸的面门之中。力道之大,居然整个将丧尸的正脸砸陷进去十多厘米深! 突如其来的重击令丧尸的上身受到了强大的后作用力,下身却依旧保持着向前的冲锋——受力的反差使其直接头朝后栽倒在地。 他伸出两只胳膊挥动着,似乎还想去撕咬眼前的猎物。然而,映入其眼帘的,却是重重落下的榔头…… 补完这一锤,丧尸彻底没了动静。程墨看着地上脸被自己砸出一个窟窿的丧尸,亢哧亢哧地喘着粗气。 这…… 这也太强悍了。 李光启刷新对程墨的印象。倘若给他相同的战斗经验,自己可不一定打得过他! “稍歇歇,钝器用力太猛会脱力的。” 李光启拍拍他的肩膀,他看到那双眼睛中的杀意仍然不够坚定,“为什么这次你下手就这么狠准呢?” “这个丧尸长得和人差不多……就不那么害怕了。”程墨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光启有点无语。正常人面对这么强的丧尸反而会更难下手吧……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的丧尸的样子都会变得难以入目。到时候,面对面貌全非,力量却没有衰退的丧尸,你该怎么办呢?”李光启接着问道。 程墨不说话了,显然李光启问住了他。 是啊,当有一天自己不得不面对丑陋百倍的丧尸时,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犹豫? …… 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程墨跟随着李光启进了小卖铺,耐心听他讲解起来。 “我们现在用的可不是减肥食谱。在极有可能断粮的情况下,挑选食物时,要优先挑选高热量高营养的食物,以保证最少的食物就能最大地补充躯体的消耗。与此同时,还要尽量地拿能补充维生素的食品药品,以防止时间长了身体机能被削弱。你看,程雪就做的很好。” 李光启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搜刮完毕的程雪。 她很聪明,背包里装入的都是米、面制品,罐头,高糖高营养的其它食品也带了不少。不得不说,理科女就是比…… 等等,这粉嫩嫩的是什么东西? qq糖? 看着她乞求获得夸奖的闪闪发亮的双眼,李光启满头汗颜地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许可。 果然也还是女生啊。 远处已经隐隐可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了——再有十分钟,它们便会抵达附近。 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卡着时间,李光启招呼起兄妹二人,向着小区快速折返回去…… 第40章 授之以渔·二 “踏马的,又晚了一步。” 远处的一处高楼之中,秦默拿着望远镜看着浩浩荡荡挪移的尸群,咬牙切齿地骂道。 也许是狼组的掠夺彻底激起了其余幸存者的生存本能,这些缩头乌龟不但练就了躲避丧尸的本领,也练就了躲避人的本领。丧尸们靠拢的地方应该是一处监视的薄弱点,距离那里最近的巡搜队也有数百米。 眼下尸群靠拢,临近的好几个巡搜队都得被迫停止任务! 这群缩头乌龟一样的幸存者,居然还有了老鼠的本领。 “阿嚏!” 一旁靠在桌子上打盹的老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默哥,是不是有人想我了……” “想你个鬼!给我闭嘴!” 秦默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硬是把他又按到了桌子上。 今天真是气人,说好的去附近大学里头抓几个大学生,结果丧尸多的和牛毛一样,抓个蛋! 回来又遇见一波丧尸封路,这下回到大本营的速度至少要慢上半个小时。 “怎么办老鼠,你给我想个招啊,那么多丧尸,总不能让近战队的弟兄们一个一个砍吧?”放下望远镜,秦默苦恼地问道。 老鼠心底还是不愿意回答的。欺负我还要让我支招,哪有这个道理? “其实,下次咱们出来带串鞭炮就可以了。” 老鼠沉默片刻,淡然道。 “到时候,我们找个离大学比较远的地方布置好鞭炮,然后把鞭炮点燃。这样的话,长时间的高噪音就会把大学城里的丧尸全部吸引出去。而我们,正好就可以进去逮那些龟缩在里头的大学生了。” 老鼠慢条斯理地说道,眉宇间尽是自信。 给他羽扇纶巾,他的气质和诸葛亮还真有一拼! 不过诸葛村夫恐怕是没这么黑…… 在城市另一边的睿荆小区中,另一拨幸存者队伍也在紧锣密鼓地提高自己。 这支队伍算上准妈妈腹中的婴儿也只有七人,可却一度让几百人之众的狼组困惑。 他们的领头羊正是李光启。 “坚持住!最后三个!” “啊!” 程墨咬着牙,鼻涕混合着汗水从脸颊边留下,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条小水沟。五组总共七十五个的九十度卷腹,他硬是快做到了头! 感受着那腹肌被折叠起来的酸爽感与灼烧感,程墨几乎要被刺激得使不上劲。可是一看到自己的妹妹在一旁加油鼓劲,他就不由得有了做下去的动力。 不能在老妹跟前丢脸! 一个…… 两……个…… 三个! 最后三个做完,他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瘫软在地上。 “你也不赖嘛!” “承让承让……”程墨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李光启的脸上满是钦佩,自己第一次做这个可没这么流畅,最后是累死累活才凑够了数! “光启哥,训练类的科目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轮到你指导他了。” 戚卫光咳咳嗓子,一把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水来。 嗯……竟然这样,那我也不能丢脸了。 李光启心里想着,微微咳嗽了一声,单手把程墨从地上拽起来:“跟我来吧。折腾完最后这一下子,那碟美味诱人的香煎鸡胸肉配蛋炒饭就是你的了。” 看到程墨眼中放射出的精光,他更加变得不淡定。在饥饿与食物诱惑的挤压下,人的力量超乎想象…… 赵国强并不在自己家的客厅,而好像在卧室翻找些什么。李光启直接进了训练室。 同样的漆黑,同样是一根蜡烛提供微光。 李光启双眼的适应能力已经有了提高,从自己家宽敞明亮的大客厅一下子进入到幽暗昏惑的小黑屋里,他并没有很强的不适。可程墨的情况就没有他这么好了,又是揉眼睛又是捏太阳穴,明显有些不适应。 嗯……这就对了。各方面都天衣无缝反而有点犯规。 他熟练地从墙角捡起已经用海绵缠绕过的搏击专用撬棍,然后把另一根抛给程墨。 程墨有些措手不及,脚丫子被砸了个正着,看的李光启有些想笑。 “我说,你就是这样保护你妹妹的吗?” 他以双手将撬棍握持到自己的脸前,平静地问道。 “哦,让您见笑了,这里实在是有点黑。”程墨笑着捡起撬棍,双腿已如弓弦一般绷紧…… “不过接下来,我会向您证明我的实力。接招吧!” 好快! 李光启下意识地便抬起了撬棍。隔着三米的距离,他便已经能感觉到程墨冲锋时所撞乱的气流。凌乱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的便是风驰电掣的横扫。 “咚!” 即使是缠绕着海绵,这闷响的声音依旧是无比巨大。李光启已经感觉到了这恐怖的力道,换作一个月之前的自己,这样的力道足矣让他虎口发麻,撬棍脱手。可是…… 朋友,搏斗不是力气大就能取胜。 “嘶……” 程墨只觉得腰间突然如雷击一般一阵麻痹,随即便是无力的绵软,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光启的左手在双方撬棍交锋的一瞬间松开撬棍,一拳打在程墨的侧腰处! 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肌肉保护,所以相当的薄弱,以至于程墨立刻就因为疼痛下意识地弓下腰去。瞅准这机会,李光启瞬间提起右膝,狠狠地磕到他的胸口。 “咳啊!” 程墨失去重心了,整个人仰倒在地。李光启以撬棍包裹起来的尖锐一段指向程墨的下巴,表示这一局程墨的失败。 刚才……是怎么了?明明没有打算用膝盖攻击的。 一想到刚刚的场面,李光启心里就一阵发麻。 这就是传说中的战斗本能?不会失手把程墨给磕死吧?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是多虑的。程墨仅仅是经过一分钟的喘息便迅速站起,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根本不像挨了打的人。 “请您继续!” “额,真的没问题吗……好吧,攻过来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李光启做好了十足的防御准备。 程墨在锻炼自己能不能竭尽全力赢过李光启;而李光启则是在挑战自己能不能单手赢过程墨。 嗯?又是这招吗? 速度是很快,可李光启没费什么力气就易如反掌地闪开了。 一样的速度,一样的恐怖力道,甚至连那被搅乱的迎面而来的气流都是一样的。 自己怎么会在同一个招式吃两次同样的亏呢? “走你!” “哇啊!” 倾尽全力却打空了的程墨重心根本不稳。李光启这一踹,直接整个便将他踢飞出去,飞得老远老远。李光启乘胜追击,一脚踩在了程墨的脊背上。 第二回合,失败。然而,李光启的心中却对眼前这个大男孩有了初步的判断。 “我还可以再来!” “哦?这么有精神啊?” 得得得,那就再来呗。自己当初可没人家这么经打…… 蜡烛越少越短,这烛光能照亮的变得愈发地少了一些。 第三回合开始了。 李光启正要做好防御的准备,可察觉到面前黑暗中的动静,他眨眼间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子出招有惯性!每次都是一样的首攻! 这一次,李光启可不闲得蛋疼摆什么防御姿势了。他干脆直接抓住那劈来的撬棍,借着其往下的动能卸去力道,将它直接从程墨手中夺过。随即,他飞身一脚掀在程墨的脸上,在他那白净的脸皮上留下一串大大的黑鞋印…… “咳咳……” 程墨在空中翻转一百八十度,整个人重重摔落在地,两行鼻血“咻——”地流了出来。待他缓过神时,李光启的撬棍已经在距离他眼睛十公分的位置停好了。 “这样可不行,只有这种单调的进攻方式,你怎么有实力和你妹妹搬出去住呢?要不你让你妹妹一个人搬出去,你自己留在这好了。” 李光启把玩着撬棍,一步一顿地走到程墨跟前。 烛光渲染,让那饱经鏖战的脸焕发出男人的一面。 程墨咬紧了牙:“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要照顾我妹妹……” “这样去照顾你妹妹吗?不去想办法改变自己,你只会成为妹妹的累赘吧。一成不变,其结果必然是失败。” 这样去照顾你妹妹吗? 这样去照顾你妹妹吗? 一成不变,其结果必然是失败。 …… 一年前,那个晚自习,雨一直在下。雄泽高中高三七九班内,头花花白的物理老师正在自习上为同学们讲解错题,或者是作业上的疑问。那乌黑的羽绒服,已经成为了同学心目中的共同的恶魔象征。 “老师,这道题不会。” 有一个男生怯怯地把一遍过端了上来。 “不会啊,你读两遍题。” “有感觉了没?” “好像有点……” “有就对了,下去做吧。” …… “老师,刚刚问你的那道题我还是不会做。” “不会啊,你读两遍题。” “有感觉没?” “没……” 这次那孩子留了个心眼。然而…… “怎么没感觉!就用我教你的方法做!把题再读两遍!” 那如斗牛犬般凶恶的脸,硬是叫他闭上了嘴。 这已经是七九班的常态。 并不是老师不肯讲。他明白,在这个理科尖子班中,学会独立自主比问会一道题更有价值。 “老师,为什么给我打问号……”又有一个声音从讲台下传来,物理老师眯起了眼睛——程墨委屈巴巴地将作业本递到他跟前,满脸都是摸不着头脑。 身为物理年级第一,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错。 “程墨啊,昨天这道题我讲了几种方法?” “四种。” “你用了几种?” “一种……” 程墨自己都抬不起头了。 物理老师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别人我都没有强求,因为对于理科尖子班的大部分人来说,自己最熟悉的方法就是最管用的方法,贪多是嚼不烂的。刀是屠龙刀,不一定拿得动。” “但我知道你的能力,区区四种方法不在话下。总有一天,你会比别人走的更远,面对更难的东西——也许并不是物理题。你会明白,一成不变,其结果必然会是失败。锐意提高自己,转变思路……” 才能百战不殆。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墨微微一笑,将鼻子下半干涸的血擦干。 “再来!” 第41章 授之以渔·三 程墨缓缓站起,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向李光启逼近。 李光启有点想不明白,这孩子的精力比自己想得可要充沛。自己第一回和戚卫光对阵的时候,可是没挨住两下啊。 不过,既然一个愿挨,那也得有一个愿打不是! 程墨再一次冲过来了,还是与之前一样的步伐,一样的速度,一样的进攻方式,令李光启大跌眼镜。他还以为苦口婆心和这孩子说道了说道,让他开窍了,原来只不过是倔脾气没打服而已。 与上一次一样,他抽身闪到侧面,准备避开程墨的攻击…… 等等,不一样。 就在他准备出脚之时,程墨落下的撬棍突然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早已有所准备的双腿也在半路猛地停下,刹稳了下盘。 可李光启这边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已经习惯面对同样的攻击的他本能地蹬出双腿,试图像之前那样将程墨踹飞出去。铁鞭一般的右腿甩在程墨的衣服上,扎扎实实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击打声,荡下一层浮灰来。 然而,面对扎稳下盘的程墨,这一脚终究只是让他有些疼而已。 他看到了程墨嘴角那一丝得逞的笑容。 “光启哥,看来受经验惯性影响的可不只是我啊!” 糟了! 李光启万万没想到,最后受到经验惯性影响落入下风的居然是自己。趁着那一瞬的停顿,程墨抱住李光启的右腿,双臂猛地发力,迸出一圈刚劲有力的肌肉。他又扭转腰肢,一百四十多斤的李光启硬是被他整个人甩飞出去。 这种情况下哪还能稳住重心?李光启踉跄不稳地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程墨扑上来了,似一头见到羊羔的恶狼。他反手握住撬棍,重重冲李光启的面门戳去…… “嘣!” 只听得一声脆响,这一击没有戳在李光启的脸上,却深深嵌入了泡沫垫之间的缝隙里。巨大的力道使得缝隙两旁的泡沫垫整个翘起来,露出其下隐藏的坚硬水泥地。 不对,李光启人呢? 一片黑暗中,只瞧见一丝模糊的影掠过…… 蜡烛终于烧完了,它吝啬地收回填满整个屋子的光。 漆黑犹如天降的潮汐,瞬间湮没整个狭小的空间。再也无法用视力获取信息令程墨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他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在屋内回荡…… “啪——” 只听得一声闷响,缠裹了海绵条的撬棍击打在程墨的后膝盖处——这是人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此刻,即使撬棍表面的海绵卸去了大多数的力道,却依然在李光启的全力挥打下令程墨的左腿失去了平衡。 顺着那漆黑之中传来的喘息声,李光启伸出手去,一把掐住了程墨的脖颈…… “你输了,只依靠眼睛是无法取胜的。” “吱呀——” 话音未落,房门被打开,满夜的星光撒入小小的房间内,将一切抹亮。 程墨这才发现,李光启已经骑在了自己的背上,用那孔武有力的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后颈。 “呼,赵叔啊,你来的真巧,如果你刚才开门我说不定会误伤!哈哈。” “嗯,我在外头听动静,就知道你们完事了。不赖,这次挺持久。” …… 李光启的笑容僵住了。 这念叨的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不过下一秒,二人便忍不住一齐笑了出来。因为他们看见,赵国强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简直就像刚被人打过一样! “我说叔,你咋整得和熊猫似的?” 李光启捂着肚子,哭笑不得地问道。一向比较面瘫的赵国强有点气急败坏,二话不说扑上去就是一个锁喉。 “打了个新来的,你还真以为自己逆天了?要不要叔和你温习一下更衣室摔跤?” “别别别,叔我错了我错了!” “那个光启哥……” “有啥事?” “你能不能先从我背上下来……” …… 饭桌上,程墨的吃相令自己的妹妹开了眼。一大碗白米饭和香煎鸡胸,三下五除二全部进了肚子里,还又去厨房舀了两勺。 那模样,简直比狼还凶狠! 同一个饭桌上的人都笑了,笑得程雪脸都有点脸红。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哥哥,她不禁攥紧了小拳头…… “慢点吃!脸都被你丢光啦!” “呜呜——” 程雪一拳敲在程墨的后脑勺上,把程墨的整个脸砸得陷进了米饭里。这下,大家笑得更欢了。 肉类保存很困难,只有一些稍大点的超市还有应急电源继续保持肉类的冷藏,再过几天就再也不可能获取生肉了,眼下,这可是奢侈品。 “行啦程雪,就让他放开吃一回吧。今天可是把他骨子里的野性全激出来了,就刚才训练,要不是我身手敏捷,估计早升天了!” 李光启边半开玩笑边吃着,碗中的饭也已经被他消灭了大半。今天是为了补偿程墨才特意做了一桌,平时勒紧裤带过日子,哪能这么丰盛呢? “不过话说赵叔,你那满脸伤是咋整的?” 李光启把话锋一转,看向了一旁一直不吭声的赵叔。 毕竟年纪大了,赵叔平时就不是很爱说话。然而,今天他却更加寡言少语。不是他想吓唬新来的,实在是…… 这满脸的伤,丢人呀! “唉,别提了。” 赵国强将筷子搭在晚上,又下意识轻轻触了触脸上的淤青。 有点疼啊我去…… “前些日子同狼组的那几个交手,我就注意过他们的弩。最开始在雨夜追杀我们的那几人弩箭都很精良,可以看得出来是专程在黑市购买的;但在写字楼再次同他们的巡搜队交上手时,我注意到那把弩的组装痕迹很明显,这也就是说明狼组已经掌握了手工制弩。他们本来装备就优于我们,远程武器方面更是我们的一大短板。所以我也想试试……” “唉。可是我发现,没我想得那么简单啊。眼看着就快做好了,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整架弩全崩了,零件哗哗飞了满屋子。这要是飞在我眼睛上,以后我就真的只能守在家养老喽……” 听到赵国强的感慨,程雪的嘴唇微微启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然而当她扫视一圈之后,却还是闭上了嘴,默默扒饭。 …… 一个星期的时光很快地过去了。在这短促的一个星期之中,李光启与戚卫光不但教会了兄妹二人搏斗技巧,生存常识,隐蔽方法,也教给了兄妹二人末世中一条最为重要的法则:只有强大自己,才能无惧压迫。 弱者,永远没有外交。 …… 该分别了。 这天大清早,李光启就早早起了床。看着还在次卧室熟睡中的兄妹二人,他竟然有一丝不舍。 这也许就是末世环境下,人与人间正常的情感反应吧。要么沦为你死我活的敌人,恨不得将对方的躯体啃食;要么就会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过命中比亲人更亲。 瞧瞧程雪,坚强,理性,有着生存下去所需的一切优良品质。 再瞧瞧程墨。不久之前,他还像个被打得半死的人。而现在…… 他也可以去打别人了。 拿足够二人维持四天的食品和一些必要的武器,程雪在家门口,冲李光启深深地鞠了一躬。 “光启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总给您添麻烦。等在新家站稳脚跟之后,我们会给您发信号的!” “唉不敢不敢,有你们兄妹俩在,我反而觉得热闹了许多。寻找新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如果实在不行,回这里再安顿两天也可以的。”李光启笑呵呵地冲二人挥手告别。 这场景,真像过年串完门后,分别的那一瞬间。 可此别,却有可能是永别。 兄妹二人很快地走远了。程墨的病好了以后,整个人都生龙活虎的,比李光启一开始可强了不少。 “呵呵,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站在窗边的赵国强放下了望远镜,看着逐渐走远的兄妹二人,轻声感慨道。 “是啊,我要有这么好的妹妹就好了。” “不,赵叔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戚卫光摇了摇头。 看着李光启满脸的不解,赵国强也摇了摇头:“要说读心,你还是差小戚太远了。你以为那孩子只是因为不想增加我们的食物负担才出去寻找新居的吗?” “嗯?那您的意思是?” “呵呵。这孩子心眼多着呢。被陌生人救下,又二话不说带到家里面,除了你估计没人会这么干喽。程雪她对我们当然是保持着警戒,毕竟——” 赵国强顿了顿,也笑出了声:“她哥哥真的挺单纯,单纯地有点让人着急。” 旭日东升,兄妹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中。 “唉,看来我们劳神费力地教导了人家这么久,最后还是没能留下他们俩啊。只是我觉得,只有大家团结起来,活下去的机会才能更大些……”李光启有些小失望。 “那倒不是。你救了他们,又帮了他们这么多,这份恩情,他们是一定会惦记着的。日后相互帮衬,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戚卫光补充道,他的双目中,浮出一张脸来。 “况且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窗外,无数纵横交错的云峰挡在旭日面前…… 第42章 刹那恍然·一 “老妹,情况咋样?” 黑暗深邃的楼道里,程墨以手电筒向上小心翼翼地照着,与此同时,右手中握着的撬棍也从未放松过,一直处于战斗状态。 已经分不清表面的是红漆还是污血,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恶斗,令这根出发时还光亮如新的撬棍沾染了数不清的各种液体。 皎月的光滴在锐利的尖锥上,让整根棍子显得寒气逼人。而程墨左手所绑定的钢铁护臂,也不知道被咬出了多少个凹痕。 如果是李光启看到,也必然会大吃一惊吧。他可能没有想到,自己教出的两个小能手用合理的战术与默契的配合,在一天的时间中几乎清空一整栋楼的丧尸。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若不是这栋楼大多数丧尸都被关在各自的家中,恐怕兄妹二人连给丧尸塞牙缝都不够——一天的时间,兄妹俩其实有大半天都在寻找合适的小区和单元楼。 不过,回报总与风险是成正比的。这里算是城区中比较靠近市中心的一带,之前丧尸比别的地方都要密集不少,却因为近期附近幸存者的行动都基本被吸引走了。再加之狼组很久以前就已经扫荡过一次,将几乎所有的幸存者尽数掠夺,他们一段时间之内是不会再来光顾的。 “二十四层安全,还有最后一层,门是锁着的。” 楼上传来程雪的回答,伴随着回声一同钻进程墨的耳中。 好的,马上就能完工了! 想到这里,程墨打起了精神,噔噔瞪跑上楼去。 程雪呢?已经蹲在门跟前,用手指捏着的那一小段精致无比的铁丝开始干活了。 “嘿老妹,没想到你一个三好学生居然还会撬锁……” “闭嘴,再乱说话我就拔光你的头发!” 程雪抿着嘴唇,专心地聆听着锁孔中的一动一静…… “咔。”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微响,沉重的铁门缓缓拉开。屋内一片漆黑,暗淡的光勾勒出各个房间的轮廓,犹如阴森的迷宫一般可怕…… 那是? 程墨的注意力被一张婴儿床所吸引了。小小的窗中,有一个小脑袋正在微微扭动。在这张床的右侧,似乎是一位身穿睡衣的年轻母亲。 “你好?” …… 唯有寂静舍得回答。 循声回过头的女人,用右眼眶中仅存的一颗眼珠无神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摇篮中的婴儿也坐直身子,怀中还捧着一截断臂。它们共同啃食的男人已经几乎只剩下森森白骨…… 她…… 它只有半边脸! 程墨僵住了,一股难以言表的眩晕感冲击他的喉咙。他不由得感觉浑身乏力,撬棍也脱开手,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不好!又是这种眩晕感! 好恶心…… “吼!” “哥!不要分神!” 在他愣神之刻,如厉鬼一般凶神恶煞的女尸已经向他张牙舞爪地扑来! 茶几上横七竖八摆放着的花瓶水杯等被撞翻了,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尤其显得无比惊悚。毫无理智可言的女尸自然也被茶几所绊倒,整个栽倒在地。程雪向它的脑袋戳去,可是她却低估了女尸的战斗力。 没有经历过暴晒,也没有经历过暴雨…… 一直待在相对阴暗的家里,还吃了大半个人,这头丧尸身体中的病毒活性仍然相当旺盛! 程雪刺偏了。 撬棍只是划过那头丧尸的脸皮,把剩下那半张脸挑下来。脸皮下暗红的肌肉,令它看起来更像个怪物。它站起身子来了,伸出那布满血污的双手,抓向程雪…… 我……为什么我浑身发软,无法行动? 我……我为什么这么害怕…… 动啊,废物,动啊! 丧尸就在眼跟前,光启哥教你的搏斗技巧还对付不了几个丧尸吗? 程雪的双手被抓住了。丧尸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将血盆大口凑到她的脸跟前。 不行,更近了…… 混蛋! 把我老妹放开! 一股自脚底升起的暖流顺着浑身上下的经络血脉直冲脑中。 程雪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力道,她睁开双眼。 程墨居然一把抠住那丧尸的颈部皮肤,然后将它整个拽到他跟前。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她惊呆:面对丧尸的满口尖牙利齿,程墨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一拳打在丧尸的面门上。 那有力的胸肌,肱三头肌,肱二头肌与小臂交相传力,组合,协作,迸发出如炮弹般可怕的威力! “啪——” 血肉飞溅。这一拳的力道奇大,将丧尸整个脑袋打得扭成了不正常的九十度。随着颈椎骨断裂的微声响起,它彻底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程墨似乎并不过瘾。他俯下身子来,对准面门,一拳,两拳…… “哥!别再打了!” “已经死了,它已经死了!” “嗯?” 回过神来,程墨这才发现,丧尸的脑袋在自己拳头的反复轰击下已经烂成了一团稀泥。 不怕了? 他又扭头看了看摇篮中的小丧尸。尽管缺了半边脸令它显得无比狰狞,可是与半分多钟之前相比,自己却再也感不到丝毫倦意。 几乎是毫不犹豫,程墨走上前去,几拳结果了它。每一拳都打在额头上,它根本反抗不了。它的骨头那么脆,一拳下去就打得稀碎。 做到了…… 自己做到了! 不怕了,自己再也不怕长相吓人的那些丧尸了! 自己以后,终于可以顶天立…… “啊呦!老妹你干啥!快松开我耳朵!折了!耳朵折了!” 程墨嗷嗷大叫着,上一秒的帅气一扫全无。 “傻货!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知不知道!拿拳头打丧尸,万一磕到丧尸的牙齿被感染了怎么办?”程雪气呼呼地走到他的跟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中还闪烁着泪花:“我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许你随便去死,听见没有!” 程墨笑了。他用那温和而宽大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好啦好啦别哭了,妈知道了会打我屁股的。哥有哥的分寸,你看,我这手光洁的一点疤都没有,好着呢!” 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贴在那宽大的胸膛上,聆听着那充满生命活力的心跳声,程雪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感受到了那远去已久的熟悉的安全感。 她从怀中挣脱出来。 “这次就饶了你啦,以后不许给我这么找刺激。这层楼就算是清空了,咱们可以暂时喘口气了。一楼二楼的楼梯你砸断了没?” “那当然都砸断了!现在就算是来一波尸潮,它也爬不上来!”程墨得意洋洋地昂起头,大衣上的一层灰此刻反而成了他光荣事迹的勋章,“不过我还是把单元门关上了。如果狼组的那帮家伙正巧看到断楼梯,肯定会联想到有幸存者居住的。” “嗯,你总算没以前那么马虎了。”程雪点了点头,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妹妹,倒像是个姐姐。 “那个老妹,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就在这时,程墨坐正身子,举起了右手,看得程雪忍不住想笑。 “问就问呗,你举手干啥,咱又不是上课回答问题。” “咱们为什么不留在光启哥他们家啊?我们搬到这里,虽然不算太远,也有两三里呢。再不济,他们家那层楼里的丧尸已经让清空了,咱们挑个上下楼当邻居也算啊。大家聚在一块,相互照应着,总比分散开好吧?” “唉,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 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睿荆小区,程雪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们认识的时间终究太短,我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们。你看到那个蓝头发的矮子了没?别看他比咱们都小,他一看就是光启哥的一把手,警惕性强着呢,还有赵叔叔,没他俩,光启哥估计早领盒饭了。咱们本来就是外人,光启哥救下咱们一命已经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又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呢?” “而且,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程雪扭回头来,正色道。 “我问问你,光启哥现在对于狼组来说是什么?” “眼中钉肉中刺啊!你看看狼组那帮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呢!” 程墨激情昂扬地说着,不由自主地就攥住了拳头,“所以,我们更应该与光启哥站在一线,和他们拼到底……” “咚——” “啊呦!” 程墨捂着额头鼓起来的小包,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怒气值爆满的妹妹。 “看你考试那么强,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光启哥现在是狼组的集火对象,和他呆在一块那就是在鸡蛋上跳舞!小区后墙的两个坟你见了吧,你难道想再多添两个?” 程墨捂着脑袋,连连点头。 程雪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在窗前。 她看着一望无际的浩渺星穹。 “在现在的世界,人的命高过一切,为了任何东西豁出去自己的性命都是不值得的,光启哥也肯定知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希望我们都好好地活下去。附近的幸存者都被狼组掠夺的差不多了,不应该有任何人再无谓地死去了。这才是我们应该给光启哥最好的交代……” 说到这里,程雪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过我有预感,我们与光启哥还会再见的。” 夜渐渐地深了。 五公里外,位于工地的狼组大营灯火通明。 今天可是狼组的大好日子。借着得天独厚的时机,狼组迅速发展壮大。看着日渐兴旺发达的组织,邓晨安大手一挥:所有人放假一天! 在一处开阔的露天广场上,狼组的统治集团围坐一桌,喝得不亦乐乎。秦默,邓晨安……几乎狼组的高层人员全部都来了,个个捧着一大瓶酒相互敬着,只有沾不了酒的老鼠攥着手中的小酒杯,不知所措。 一大桌好菜他也没心思享受,因为那些肉都是…… 在狼组的所有统治层的人员中,老鼠是唯一一个不吃人肉的。 这也是他的特权,换做其他人,受到排挤都是轻的。他的理由是,自己需要保持苦行来让脑子清醒…… 其实,真的只是不想吃。 “老大,今天睿荆小区西北面一公里左右有尸群动向异常,是不是……” “去尼玛,好不容易喝一次酒还谈丧尸,给我闭嘴!” 听到“小区”、“西北方向”、“尸群”这些字眼,酒劲上头的邓晨安当即火冒三丈。他一把拍在桌子上,把老鼠跟前的碗筷都拍得震落在地。 倒是秦默还没喝太多,好像迷迷糊糊还有点意识,忙端着酒,把脑袋凑了过去:“嘿嘿嘿,老大……老鼠这家伙不懂事,不用和他较真。来,咱们继续……继续干!” “说的对!告诉你们啊,今天叫大家伙来就是要好好地,吃,好好地,喝。谁要是跟咱谈什么丧尸不丧尸的,老子做一桌红烧丧尸腿给他下酒!来,干干干!” “干!” “敬老大一杯!” …… 酒场的喧嚣声不属于老鼠。他微微垂下了头。 自己呢?真的,属于这个集体吗? “默哥你们先聊,我出去吹吹风。” “快去吧你。来来来,干!” 酒桌上的人全然没注意到老鼠的离座,依然你敬我一个,我敬你一个。 昏黄的灯,将老鼠逐渐远去的背影拉得狭长…… 第43章 告读者书 大家好,我是《生还者们》(其实加英文是迫不得已的,不知道哪个兄台把书名占了)的作者米粥aclc,感谢大家最近对这本书的支持,每看到一条评论,我就会开心得不行。不过昨天被告知本书的题材太冷,所以没有签约的机会。 但我在这儿要说的是,这本书我一定会写完的!不但是写完,我还会认真写,好好写!这是我开书时就对读者作出的承诺——哪怕只有一个读者在看,这也是我的承诺。 生而为人,可以伤痕累累,但绝不能背信弃义。 那句歌唱得很好: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烦请大家可以多多支持。我希望更多人可以看到这个作品,也想用行动证明,不是纯丧尸的题材没落了,只是缺一个能扛起这杆旗的人。即使与主流文学背道而驰,好作品就是好作品!谢谢大家! 也不用为我感到可惜,正如前言所写: 我们仍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作出了选择,剩下便只是怀揣勇气,坦然面对未知的一切。 这就是我的选择! 第44章 刹那恍然·二 六年前,雄泽一中。 美轮美奂的晚霞,生机勃勃的植株,在这个瘦弱的黑肤小矮个的眼中,都显得如此灰暗,没有一点生机。 他是个色盲。 趴在五班班长面前的这个小个子相当地瘦,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再加上那黝黑的皮肤,使他宛如一架活动的黑骷髅。他的五官也极不端正,长得尖嘴猴腮的,像极了黑化的道光皇帝。 唯一不同的是,人家好歹是穿龙袍的正儿八经的皇帝。 他实在有点黑,并且牛仔衣破破烂烂的,还不如乞丐。 由于这样奇特的样貌,同学们都喜欢称呼他为“老鼠”——已经没有谁还能记得他真正的名字了。他的父母早已离婚,只是每月定期打来生活费。所以,家长会也从不见老鼠父母的身影。 天生营养不良让老鼠瘦脱了相,提桶水上楼都累得够呛。班上的男生们总是喜欢有事没事拿他开两下玩笑,反正他又还不得手;女生们也嫌他长得黑身上脏,每天都躲得他远远的。 谁要和这么脏的男生做朋友啊?黑黝黝的,见了就心烦。 “还给我!把它,把它还给我!” 被按在地上的老鼠含着眼泪,不住地伸展着双臂,想要把那张画从班长的手中夺回来。 踩在自己身上的大壮却是丝毫没有起脚的意思,依旧得意洋洋地嚼着糖块,欣赏着他挣扎时那绝望、痛心、而愤怒的表情。 被他攥在班长手中的那张画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名手持旗帜的登月宇航员。老鼠的线描功底还是了得的,那宇航员的欣喜,自豪之表情被他画得栩栩如生。然而……无法分辨颜色却让他上色时发了愁。 红色的太空,黄色的地球,绿色的宇航服……在老鼠眼中,它们只是深深浅浅的灰而已。 班长狞笑着,将这张画高高的举过头顶。 “大家看!这上面的人是老鼠吗?” “咦,好诡异……” “哈哈哈,老鼠戴着绿帽子!” 嘲笑声,鄙夷声如潮汐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浪高过一浪,将老鼠完完全全地淹没进去,连喘息都成了一种奢求。 老鼠搞不清落入自己眼中的是泪水还是汗水,眼泪止不住地流,划过他的脸颊,在地上汇聚成小水泊。 班中的所有人都是施暴者与旁观者,冷眼相视着这场闹剧。 “你们别太过分了!” 除了一个人。 她是老鼠的同桌,长得不算漂亮,身材也没有什么亮点,一整个普通的高中女生。但她的五官十分端正,也算耐看。 唯一扎眼是,她的左脸有一道细长的小疤。 “余清河也是班里的同学,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他!” 她一把冲上前去,将踩在老鼠身上的大壮推开,又小心翼翼地将老鼠扶起。那些作威作福的大高个,居然奈何不了这瘦小的女孩。 “小余,快起来!疼吗?” 老鼠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着脑袋,默默地流着眼泪。 “喂畅海,别以为你管纪律我们就怕你啊,小心我们告诉老师你滥用职权。”班长挑了挑眉毛,似乎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就是啊,一直没注意你脸上的疤,不会是打架了吧?” “哈哈哈,原来畅海是个混混……” 有了班长带头,周围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了顾忌,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住嘴,明明是你们欺凌在先!谁要是再助纣为虐,我现在就把老班叫过来!” 畅海咬紧嘴唇,张开双臂护在老鼠的跟前。她的目光十分可怕,如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班长翻了个白眼,总算是转身出了教室。这下,围观的人群终于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饭也吃了,预备铃也打了,上晚自习。 “疼吗?” “不疼……” 畅海用湿巾小心翼翼地为老鼠擦着额头上的擦碰,时不时地歪歪脑袋,观察老鼠的面部表情。 可怜的同桌,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心一定是在滴着血吧。 她有些担心,老鼠只是一直低头看着被揉得皱巴巴的画,沉默不语。 “嗯……你以后想干嘛?”畅海尝试找些话题。 “以后?” 老鼠听到这两个字,显然是有了一丝精神。 “长高!变壮!让那些欺负我的人都不得好死!”老鼠咬牙切齿地说着,吓得畅海都白了脸。 “不是啦不是啦,是……是人生理想那种的啦!” “人生理想吗……” 老鼠重新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张画。 经过众人的糟蹋,那宇航员的脸已经因为褶皱而变得同样皱皱巴巴,像生了皱纹一样。 可是,那双眼睛之中透露出的欣喜,那脸上流露而出的自豪,仍未改变。 “成为一名宇航员,为人类的太空事业开疆拓土!” “哈,你的理想也不小嘛!”畅海冲他笑了笑,她看到老鼠脸上的热情马上又消退了下去。 “可是,班长他们说我一辈子都没出息……” “不要在意别人的说法。” 畅海拍了拍老鼠的肩膀。 “只要自己尽了全力,看到了自己希望的结果,就是最棒的。既然作出了选择,剩下的就交给未来。我们一起加油啦!” “嗯!” …… 几个月后,从外地传回消息:父亲因为涉嫌交易违禁药品锒铛入狱。 畅海也转到了外地,自己的生命中仿佛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 “对不起,我们资金周转有点困难,不能给你扶助金。” “多少真正的特困生我们还帮不过来呢,哪有钱能匀给你?” …… 无奈之下,老鼠只得一面打工,一面继续上学。 原本成绩优秀的他,因为消耗了太多精力,日渐感到力不从心…… 那一天,天空中乌云密布,闪烁着昏暗的雷霆,格外的阴森。也许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是相当可怕的天气,可是在老鼠眼里,这都只是一如既往的灰暗罢了。 这个世界,何曾有过色彩?这样挺好,还有点响声。 “喂小矮个,别看天,看我。” 小巷子里,面前剃着光头的大汉正以一种极其不爽的目光瞪着他。在大汉的身后,是…… 是班长,他正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这种黑不溜秋的崽种一边打工成绩居然还比我好?肯定是作弊的。我要代表全班同学让你吃点苦头! “昨天花的有点多,不小心把存钱花光了。我的小兄弟说你很有钱,借哥点钱买条烟呗?”大汉不自觉地将目光定在了老鼠手中的那一沓钱上…… “对,对不起!这是我的学费,对我来说很重要!” “马德,老子管对你重不重要!”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老鼠被他一拳打翻在地。眼球有一种极其难受的膨胀感,鼻子,鼻子也在冒血…… 不要,不要把我的学费拿走…… “喂,学生的钱你还抢,干这行的不是连脸都不知道了吧。”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大汉回过头去,发现那是个梳着鸡冠头的红毛小子。 “怎么,老子抢个钱碍你的事了?” 大汉以同样冰冷的语气答道,刻意绷紧了手臂上如钢铁般的肌肉,“以为染个毛就是黑社会了?你也太天真了吧。” 那人笑了:“不知道是谁天真。” “你找死!” …… 三分钟后,巷子里多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谢,谢谢!”老鼠的膝盖一沉,扑通一下跪倒在秦默的跟前。 红花花的钱洒满了整个巷子,被巷子里的泥水染得污浊不堪。 他攥紧的右手在颤抖。 秦默并没有答应,只是从散落一地的钞票中用食指夹出来一张最脏的,揣进口袋里。 “剩下的钱拿好了,这一百块钱估计还不够我修枪。我和刚才那人是两伙的,正好看他不顺眼。你不用太感恩戴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快走吧,没事别瞎……” “枪?您有枪吗?” 听到这两个字眼,老鼠的头唰地一下抬得老高。 “对啊。怎么,你难道懂这个?” 秦默眉毛一挑,从兜里抽出一把结构紧凑的五四式手枪来。做工并不是很精细,应该是仿制的。 这把枪……是套筒有问题。 “您一般修一次枪要多少?” “不少呢,得掏千把块,那些老贼挺黑的。” “给我修吧,我一分钱都不收您的!” “你真会?” “请让我试一试!” ……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秦默抽出弹匣,将手枪递给了老鼠…… 三天之后二人再次碰面,秦默惊呆了。 经由老鼠修理过的手枪不但上膛退弹流畅,甚至连精准度也大大提高。 “可以啊,你这手艺比那帮奸商可强多了!”秦默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老鼠的肩,却差点把他拍倒。 “唉。在学校被人当笑话,连学费也得三天两头地打工挣……我也就擅长这些了。” 老鼠微微叹了一口气,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秦默看到这笑容,亦是微微一怔,眉头渐紧。 忽地那眉头舒开了,他露出一丝笑容。 “有入伙的意思吗?跟着我干。” “真的可以吗?”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行没什么‘正义’,你最好仔细考……” “我入!”老鼠回答得斩钉截铁。 “哈哈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手下。我知道你也有底线,脏活不用你经手,你出脑子就行。学你接着上,学费我给你出。谁要是再对你有意见可以告诉我,断他一双手脚还是不成问题的。” 后来,禁枪力度进一步加强,在严打严查之下,秦默再也不能随身携带配枪了。 然而老鼠在一次一次势力交锋之中帮助秦默连战连捷,最终推动狼组成为首屈一指的地域级组织…… 三年的时光很快过去了。 老鼠凭借着过人的理科天赋与绝佳的努力,成功地考上雄泽大学。没有人知道,这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尖嘴猴腮,成绩让人眼红的家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组的高级顾问之一。 而是不是狼组成员,对老鼠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是永远地忠于心中的那个鸡冠头,他知道,它的颜色一定是如火一样…… “呼。” 长月孤悬。不知不觉,已经行至营房大门处。 老鼠深吸了一口气,想散散心。就在这时,他看到铁栅栏的大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干净利落的马尾辫,简约紧凑的运动服,还有脸蛋上那一小道疤痕……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盯着自己,那头丧尸扭过头来,用无神的双目看向他。 是你啊。 老鼠只觉得胸口在隐隐作痛,一种难以言表的胀痛感冲击着眼球。 “把弩给我,你们先回避一下。” “军师大人,我们今晚得站岗……” “让你给我。” “……是。” 好了,现在外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你和我了。 老鼠苦涩地笑了。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抛向无边的黑暗。 知道吗?我眼中的世界,没有任何色彩,死寂,灰暗,如一片苦海。五彩斑斓,在我的眼中皆为黯淡。 可是,我看得到你诚挚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他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丧尸趴在栅栏门上,向他伸着手。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那样瘦小。 是想撕碎面前的这个活人? 还是在乞求他,了结自己被病毒操控的痛苦? 都不要紧。 老鼠搭上箭,瞄准了她的头颅。 你永远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 “嗖——” …… 第45章 泽之殇·一 “轰——” 天空中滚过一道沉闷的雷声,如刚睡醒的神兽,正在伸懒腰。 这对李光启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经过小一个星期的观察,他已经差不多把市区内的几个尸群摸清楚了。超过十万头的最大型尸群分布在市中心,只不过因为被周边幸存者吸引的缘故,已经比较松动;四万左右的尸群有三个,一万左右的尸群有两个,都分布在原本住宅区较密集的地段和较繁华的商业地段。 只能说自己当初很会买房,选了个人口少的开发区,这才在初期比较顺利地扎下了根。 李光启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地是雄泽大学,那里位于城市外缘,按理来说应该丧尸很少。这段时间的搜索,位于小区附近的便利店基本上已经食物告罄,现在他需要转换食物来源了。 大型百货超市、餐厅、食物配送中心,这些地方食物储量丰富,又很容易被忽略。 “嗖——” 三道迅影闪过,在有些湿润的泥土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 一向身子骨不是很好的赵国强此刻也放飞了自我。 他张开双臂,双手脱离握把,仅用两只脚来回蹬着,脸上尽是流露而出的酣畅淋漓。 额,真是童心未泯啊…… 但这是可以理解的。 最近的一家自行车专卖店位于邻近市中心的地方,附近丧尸的密集程度可想而知。李光启费了老鼻子劲才整到了这么争气的交通工具,怎能不嘚瑟? 汽车倒是大马路上全是。但在这种情况下开机动车,和送人头毫无区别。且不说发动机的噪音如何处理,堵塞的路况便足矣让汽车寸步难行。 “光启哥,你说,狼组会不会也找过来?” 戚卫光微微低下头,压低重心。那若隐若现的雄泽大学的轮廓在自己的眼中愈加清晰。 “之前听程墨和程雪说,狼组现在很缺技术人员。雄泽大学是以理工科著名的一流大学,也是附近唯一的高等院校。狼组会不会也派人来这边?” 戚卫光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么一说,似乎是有些道理? 李光启也陷入了沉思。毕竟这里是他的母校,对于这所大学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八九不离十。 尽管他是文科生捡漏的理工类211,但大学六年,这所学校的人才确实让他开了眼,造无人机的,造炸弹的,只要是能想到的东西早已被大牛们折腾了个遍。 如果这些人落入狼组手里…… “提高警惕吧,到时候随机应变!” …… 雄泽大学校区内,宽阔的操场上寂寥空荡,宛如落入人间的地狱,仅仅是分布着几根零星的断臂与随风而起的塑料袋、纸张等。 大三年级宿舍楼五层,剃着光头的邓明伟正杵着望远镜,扫视着楼下的“人类雷区”——自己曾经的操场。 开始的几天,大家都以为尸群走远了,结果争先恐后地下楼去搬吃的,却被从教学楼、体育馆等暗处冲出来的丧尸来了个包夹,损失惨重。 还亏邓明伟当时感冒了不能下楼,才凑巧捡了条小命。 “哈哈,天又阴喽,等会要是下上雨来,咱们几个就再去食堂搬点吃的喝的,晓得不?” 他回过头,冲客厅里的几人说道,满嘴都是地道的四川味。 “舍长,你确定丧尸都让你引到楼后面了吧?” 一个身躯稍微瘦小一点的男生有些颤抖地说道,用砂纸将手中的简易长矛擦了又擦,生怕不够锋利,在戳进丧尸脑袋里时不能及时爬出来。 他是当时从那些被包围的学生中捡了一条命逃出来的,至今仍对丧尸有不小的心理阴影。 “那当然噻,你们莫瞧见我一个可乐罐罐扔下去,那群仙人板板都像瞅见了女朋友一样扑上去奥!” 邓明伟得意洋洋地刮了刮鼻子,拍拍他的肩膀:“其他宿舍的几个弟兄已经说好了,现在就在收拾唠。到时候我给你们在楼上头当观察哨,瞅见啥地方不对的,我就马上用对讲机通知你们!” “哦哦哦……说好了奥,不敢把哥几个撂下!” 那小个子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十多个大学生便抄着家伙下了楼。不得不说,他们的装备也和李光启有着相似之处,都用杂志固定在躯干上作为防御。只不过,他们的防御重点是小臂——这是丧尸冲向一个防御姿态的人类时第一时间会啃咬到的地方。 手上的榔头,菜刀,铁钎等也长短有致,整个构成一个比较严密的阵型。 “邓哥,有没有丧尸?” “莫得,周围很安全,你们搬吧!” 两三人留在食堂门外警戒,其余人很快便进去到食堂中去,用随身携带的超大容量背包快速搜罗起食物来。适应了生存,他们的效率还是很快的,仅仅一会儿的时间,便装满了十多个背包。 第一次运输,就这样很顺利地结束了。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诸大学生便很快地又出了楼。只有出动至少十次,才能满足楼里一个月的生存…… “啪!啪!” “噼里啪啦!……” 突然,尖锐如枪响一般的鞭炮声在远处响了起来。 “卧槽!” 已经骑到了大学附近的李光启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格外惊人的鞭炮声,不由得胯下一紧。 现在整个市区都没了喧嚣,这种程度的响声足矣把方圆数公里内的丧尸全部吸引过来!再听炸响的密集程度与响度…… 这怕不是个两万响! “这是哪个缺心眼的,也不过年也不过节放个榔头的炮!怕丧尸听不见不成?” 戚卫光也吓了一跳,差点从车上跌下去。 等等,丧尸? 李光启的心中突然浮出了一种最糟糕的情况。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加速向大学城的方向蹬去…… 宿舍楼内,惊魂未定的学生们看着操场上密如牛毛的丧尸,每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刚才通过预先设置好的绳索爬墙进了窗子,现在估计会被丧尸啃得肉末都不剩! “我说老邓,你这可不厚道啊,你是丧尸的间谍吗?”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勒住邓明伟的脖子,半开玩笑半赌气地说道。邓明伟翻了白眼,好不容易才从胳膊底下挣脱出来:“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鞭炮啊……” 说话间,满操场的丧尸已经循着鞭炮声的声源向校外涌去。看着渐行渐远的丧尸,邓明伟的脸上浮出一丝兴奋:“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鞭炮声,但这下基本整个学校的丧尸都让引出去了!大家伙等会加把劲,这次能多搬点吃的!没准还能拿点药品!”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的大学生们也都来了精神。 待到尸群彻底走远之后,他们又抄起家伙,一窝蜂出了楼。 然而,二十多分钟后…… “拿着对讲机那兄弟,能不能,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咋了?” 他可以听到那头的邓明伟略带颤抖的声音。 “我好像看到,学校门口有一伙人……我靠!他们的头头也在拿望远镜看老子!” …… 山脚下,雄泽中学校门。 三辆三轮车以及若干自行车旁,十五名全副武装的狼组成员正在严阵以待。八名重装步兵,七名弓弩手,已经等不及收割自己的第一滴血。可是这一次,他们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杀戮欲望了——军师发话,必须要活口。 在一架三轮车上,老鼠正持着望远镜,向位于山坡的宿舍楼眺望着。 嗯……居然也发现了自己,这群大学生脑子倒是没生锈。 “军师大人!默哥!果然不出您们所料,附近的丧尸都让吸引到鞭炮响的地方去了!现在,三条街内已经没有任何二十只以上的尸群!” 一名骑着自行车的侦查弩手风驰电掣地将车停在老鼠跟前,恭敬地抱拳说道。 秦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吃惊,不过很快地便平静下去了。 他已经习惯老鼠带给自己惊喜。 “那咱现在就带着弟兄们上去?” 秦默冲老鼠歪了歪头。 “不可倾巢出动,如果这三辆三轮车出了什么问题,那咱抓住的人就很难带回去了。留下两名近战两名弩手看车,其他人上去吧。” “都听见了没?你们几个看住车,其他人都上。记得留活口!” “哦了!” 浩浩荡荡的狼族大军出发了。这一切,被早已隐蔽在拐角处的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就知道这放鞭炮的不是什么善茬,果然是他们!” 李光启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手中撬棍被他攥得死死的;戚卫光的脸上也是一团阴云,砍刀与匕首闪烁着可怕的寒光。 “现在撤还来得及,这么多狼组的人,我们是毫无胜算的。”赵 国强微声言道,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冷静。 李光启的心中有些郁郁不平…… 但他终究还是理解了。保障自己的生存,才是末世最根本的原则。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吧。” “咔擦~”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李光启瞄了一眼自己的脚下,那是一根被踩断的枯枝。 我靠!坑爹! “有动静,过去看看是不是丧尸!” 被秦默称作倭瓜的重装步兵抄起斧盾,冲李光启的方向快步走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如同扣人心弦的绝音,令李光启的心渐渐绷紧…… 免不了一战了。 那就来吧! “砰!” 只瞧到眼前飞来一道模糊的钢影,倭瓜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李光启一棍打翻在地,连摩托车盔都整个向内凹陷进去,碎裂开来。 “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马上撤!” 在狼组弩手惊慌失措的注视之中,三人躲开他们射出的箭支,直直地冲他们扑去。李光启手中的撬棍舞出一轮暗光,重重地砸下…… “咚!” 这一棍打在拦在跟前的木盾上,令李光启的虎口震得发麻。被称作驴蛋的重装步兵见拦下了攻击,便抡斧切向李光启的脑袋。 真是麻烦! 李光启只得被迫退后,躲闪开来。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身后缓缓站起身的倭瓜,已经举起了板斧,向自己的脑袋砸来…… “当!” 板斧与木柄的连接处被一柄全金属的长戈所勾住,再难下压分毫。倭瓜扭头看去,赵国强正在自己身旁,以一种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老东西,还有两下子。” 他眯了眯眼,一双通红的双目中尽是腾腾的杀气。 赵国强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年轻人,不要只顾眼前。” “嗯?”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倭瓜忙扭头看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从天而降的刀刃…… “嘣——” 只听得一声开山般的闷响,戚卫光的砍刀划破倭瓜的轮胎皮甲,撕裂血肉,在他的前胸留下一道狭长的砍痕…… 第46章 泽之殇·二 “嘶——” 倭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那密布在白眼球后的无数红血丝。 厚实的防御,让他逐渐遗忘了储存在基因中的那种被啃咬与撕裂的痛楚。从扫荡幸存者,到清理丧尸,这身轮胎皮几乎为他挡下了所有威胁。 可是此刻,自己引以为傲的防御居然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小个子……是怪物吗? 看着自己胸前长达四五十公分的狭长伤口,倭瓜只觉得恐惧如一柄尖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先一步杀死了灵魂。 就是在这一瞬,他已经丧失了正面交锋的勇气。 没有信仰——这些乌合之众与军人在本质上有所不同。只要碰到什么硬茬,就会在瞬间崩溃。 戚卫光的心脏跳得飞快,手臂也极度酸胀——这其实已经接近他力量的极限。 赵国强伺机而动,趁着他颤栗的那一刻,扭动腰肢,卯足了劲将长戈挥舞出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被加速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的戈锋啄入倭瓜的皮甲,深深地嵌进他的腰中…… “啊!” 那是撕心裂肺地嚎叫。倭瓜只觉得浑身如同触了电一样一阵麻痹,整个人不由得跪倒在地。赵国强又利索地抽出长戈。戈锋倏然撤走,引出一股浊红色的血流。 赵国强对准他的脑袋,再下一戈。 “哧——” …… “依山而建的学校就是蛋疼,抓个人都走这么远的路。” 一路上秦默抱怨着,口袋里的烟都不知道被他抽了几根。身后重装步兵在前,弩手在后,排成攻守兼备的阵型有序前进着。 这一切,都被宿舍楼内的邓明伟瞧在眼里。 他的双目始终不离开望远镜,密切注视着这群家伙的一举一动。一路上还有零星丧尸蹿出来,可无一不被他们迅速解决…… 他们走到楼跟前了。 “喂,楼里面的听着!我们是狼组的人,是来带你们走的。马上从楼里出来,听见没有?” 秦默扯开嗓子,冲楼上喊道。 楼上的大学生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 “他们是来救……” “救个锤子!狼组是什么,那是暴徒窝子,能让你过安生!” 邓明伟咬牙切齿地骂道,额头上都暴出一串青筋来,“没想到丧尸不成威胁,倒有这群仙人板板找上门来!” 听他这么一言,身边的几个大学生也马上慌乱了起来。 躲得了天灾,却躲不了人祸。这下怎么办? “不许慌!” 邓明伟那带着些威严的声音,令身后的十多名大学生稳定了下来。 “他们是有家伙,但是咱们手里头也有!况且,咱们还锁着楼门,他们进不来!” 说到这里,他将脑袋探出了窗口。 老鼠的眼睛微微一眯,他显然也看到了那从五楼窗口伸出的光头。 真是聪明啊,知道自己带了弩,所以专门挑了个比较高的楼层吗?这个距离不但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楼下人员的动作,也可以对弩箭类的射击迅速做出反应。 “谢谢哥几个。这里有吃滴有喝滴,就不劳烦好汉提供伙食咯。这包吃的你们拿走,就当是给你们的路费!” 说着,邓明伟从五楼抛下一个塞得圆鼓鼓的包,丢在狼组众人的跟前。听那沉闷的坠地声,分量还不小。排在前头的几个重装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堂地全笑了。 搞什么,一背包都是辣条! “不要吧,我们也是奉了领导的命才来请各位高人,总不能让我们带一堆辣条回去孝敬人家。相信各位是识时务的明白人,应该知道顺应时代潮流,是吧?”老鼠笑眯眯地应和道。 “顺应蛋的潮流,要顺应你自己顺应去,老子不出去,你就当老子是茅房的石头蛋好了。” “不出去?” “死活不出去!” …… 这下,秦默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你是诸葛亮还是啥,难不成要我们三顾茅庐?上!把这群不识好歹的家伙都揪出来!” “是!” 秦默这一发话,早已跃跃欲试的狼组成员们终于得到了野性的解放,一窝蜂地扑向宿舍楼大门。跟在后面的弩手则把背包背起来——反正不要白不要嘛! 早已料到这群人不是善茬,邓明伟迅速组织着其他人来到了楼梯口。 “马哥,那个东西你做得够不够劲?” “绝对够劲!那可是我的寒假作业。”跟在邓明伟身后的马脸男生扬了扬眉毛,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简易遥控器,“现在点吗?” “再等等,等他们全进了楼再点,噪音要是外泄就全玩完了。” 邓明伟像一位耐心的猎人。节奏紧凑的步伐声靠得越来越近了,他的额头上挂满汗珠,前方被临时用拖把与毛巾锁住的楼层门似乎受到了外力的推动…… “老马!点!” “欧了!” 门外,正在指挥重装步兵用板斧破门的老鼠听到这交谈声,眉头猛地一皱,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中升起。 点……什么? “军师大人!” 身后,一名弩手略带颤抖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背包里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唤……” 背包! “不好!快扔了!” 老鼠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门外传来。透过门缝,一缕烟雾挤进了那一头,飘入邓明伟的鼻中。 “可以啊老马,不愧是化学系捣蛋一把手!”邓明伟冲他竖起了一把手。 “嘁,这算什么,给够我材料和设备,我连原子弹都能给你造出来!”马脸男生得意洋洋地刮了刮眉毛。 “咚!” 一声巨响,木质的楼层门被来自那头的板斧劈开一条大缝。邓明伟的双目睁大了:“不好!大家快堵上……” “轰!” 为时已晚。 话音未落,整扇门被连带着合页一整个踹飞,紧接着便是两箭飞入,不偏不倚地扎在邓明伟的膝盖上。门的那头,因伤而疯狂的恶狼展露出他的獠牙…… 山下,激烈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当!” 清脆的金属对撞声响起,李光启的撬棍与驴蛋的板斧又一次对撞。从器械上说,显然板斧更具有质量和锋利程度上的优势,可身穿重甲长时间作战,让他消耗体力十分剧烈。 重甲步兵不是这样用的,只是以防御为主,交由弩手趁机放冷箭,以及后排其他人员辅助攻击。可是现在大傻二傻被老头和小个子缠着,自己又被面前这个家伙死咬住脱不了身…… 现在,随着时间的逐渐延长,李光启的优势显现出来。长期科学锻炼与饮食赋予了他较好的爆发力与极强的耐力,再加之轻便灵活的装备,使其能够在长时间的搏斗之中不落下风。 “怎么你的斧头这么绵软,刚才那股狠劲呢?” 李光启的口吻中有一次轻蔑,他发力将斧头挑开,又一棍抡下去…… “咚!” 即使是持着木盾牌,这一击也几乎令驴蛋站立不稳。然而,他依然抽出右手,使板斧抡向李光启的脑袋。 这当然又被李光启轻松躲闪开来。 “怎么,挡下我的攻击令你很高兴吗?能躲避开我的反击让你有了得意的资本吗?” 驴蛋扭了扭脖子。那双眼中,放射着腾腾杀气。 “别做梦了!” 他扬起板斧,冲了过来。李光启亦握紧撬棍,向他冲去。 调动触觉、听觉、嗅觉、甚至是心觉…… 然后发动致命一击。 “轰——” 那几乎如同炮弹炸裂的声音一般。板斧的刃切着李光启的左大臂划过,斩开厚达一百多页的杂志护甲,在下方的衣物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驴蛋倒在地上。 他五体投地,整个身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整个鼻子都被撬棍打塌了,满脸都是血,看上去煞是渗人。 恍惚之中,他看到李光启行至自己的跟前,将撬棍的尖锥端对准了自己的眼窝。 “在我李光启对付过的狼组成员里,你算能排中上吧。” 什么? 你就是…… 撬棍落下—— 虽然已经在心里一个劲地劝慰自己:你杀的是恶棍,是在为民除害,可是当撬棍穿透驴蛋的大脑的那一瞬间,他依旧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杀戮同类,总会有生理上本能的排斥。 但他内心知道,自己与这伙人之间有一道明显的界限。 他们……其实早就不算人了吧。 “光启哥,这边也解决了,还留了一个能喘气的。” 戚卫光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李光启循声看去:一名弩手被精准地刺穿大脑毙命,另一名弩手也落得个浑身青肿,遍体鳞伤,浑身都发着抖。 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血腥味的浓度。 嗯……空气里有微微的腐臭味,看来大的丧尸群位于上风向。 这样的话,暂时不用担心血腥味把那群家伙吸引过来。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这个被称作二傻的弩手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精良的装备居然会栽在一伙幸存者手上,脸上写满了恐惧。 “饶了你可以,不过我得从你嘴里撬出来点东西。”李光启狞笑着,抄起掉落在地的弩,搭上一支弩箭,“话说狼组的勇士们那个觉悟叫一个高啊,咱不上点刑估计人家是不会出卖组织的……”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好,爽快。之前那鞭炮,可是你们放的?” “是,是是是,这是军师出的点子。老大很看重会捣鼓的人,他说……他说要多招揽一些,壮大实力。所以,我们就……我们就奉命过来了。因为附近丧尸多,军师就专门派人先去鞭炮店里扛了几个两万响,又连接起来,放在市民广场那边点燃,把丧尸都引过去……” 面前这个二傻一问三答,几乎把李光启后面想问的几个问题也一股脑全招待了。 怪不得叫二傻,有够傻的!估计那边躺着的大傻比他还更胜一筹。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大本营在哪?” “骑三轮车和自行车,沿革命路那边把人拉回去……我们大本营就在河畔新景那边的工地。” 河畔新景! 李光启的心里不由得就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位于市中心附近有一条河,将市区分为两部分——自己家所在的睿荆小区就在南岸的开发区中。而二傻所说的工地……基本上就是紧靠着北岸,与自己仅有一河加两三条街的距离。 原来是在这里……看来自己以后得格外小心。 二傻看到他陷入沉思,于是用一种迫切的祈求的目光看着李光启:“现在,现在是不是可以饶了我了?” “啊,饶了你啊,当然可以。”李光启笑着点点头,“我李光启从来不会食言的。” “啪——” 一支利箭应声贯穿二傻的脑袋,他倒在地上,眼中犹存留着惊讶与恐惧。 “我尽力了,我送你去见他们。能不能饶了你,下去问吧。” 李光启将那支沾染着罪恶之血的箭抽出…… 第47章 泽之殇·三 李光启将那只箭收进二傻身上用帆布织成的简易箭囊里,又将它跨在自己身上。另一边,赵国强也以很快的速度收集好了散落在战场各处的箭支,又捡起弓弩。 这是好东西。之前一直受制于狼组弓弩的远程优势,现在自己也有可以与之抗衡的武器了。轮胎皮甲他倒是没有考虑,毕竟那玩意是相当沉重的。 “光启,加起来一共是十二支,得省着点用。” 赵国强将箭囊背好,又用弩箭冲远处试瞄了一番。枪托、握把等部位与身体接触,尘封的沙场回忆在这一瞬间又被唤醒。 只不过,差八一杠远喽。 “光启哥,现在要怎么办?” 戚卫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时刻保持着对校区的注视。 “不能让狼组就这么把这些孩子都拉回去……快!把他们的轮胎扎爆,能扎几个是几个!” “哦了!” 话音刚落,三人便马上行动起来。轮胎皮厚,韧性好,以至于戚卫光一砍刀下去也只是浅浅地切入进去。终于,反复砍过三四回之后,轮胎终于被砍出一条缝,两下子成了瘪气球。 好了,现在就要把另一辆的也…… “光启哥小心!” 正在专心戳轮胎的李光启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冲自己脑袋飞来的箭支,仍然自顾自地在那扎着。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戚卫光将他整个人撞飞出去,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一箭。 “小戚!” 回过神来的李光启看到,那支箭的箭头没入了戚卫光的背部——可能也穿透了那个部分的杂志甲!三十多米外,校门口,已然带领狼组完成了搜刮的秦默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李光启,这下子连找你的功夫都省去了!”秦默狞笑着,再一次搭上了一支箭,扣下扳机…… “快撤!” “嗖——” 这一击擦着李光启的一角掠过,扎扎实实地打在三轮车的铁皮外壳上,发出清脆的穿透声。一晃眼,李光启已经带着二人跑得没了影。 “老大,有辆三轮车被他们废了……” “不用管三轮车,快去追!抓住李光启者重重有赏!” 秦默压抑在心中已久的野性在此刻终于被点燃了。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他来不及等手下做出反应,自己已然抽出腰间所悬挂的长柄武士刀,一股脑追了过去。 “你们几个先把这群大学生装上车看紧,其他人跟紧默哥,小心那伙人玩路子!” 老鼠命令道,自己也接过秦默扔在地上的弩追了过去。几个弩手也抢着自行车,争先恐后地蹬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李光启是谁?那可是邓晨安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行若是能抓住,下半辈子还愁吃喝吗? 骑在队伍最前方的几名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李光启的身影了,这家伙也是骑自行车来的,一时间还真拉开了距离。不过…… 你可别小瞧我们的包围能力。 转眼间,从其他路口冒出的狼组自行车兵便编制出天罗地网,将李光启一行人的出路封死。这些都是刚才老鼠特别吩咐过的,目的就是为了抹杀李光启的机动性。 逐渐密集起来的箭雨令李光启无法正面突破。他咬了咬牙,俯身蹬车钻进了距离最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然而他发现,自己中计了。 狼组成员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钻进小巷子,自行车的机动性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这么多弟兄还不是瓮中捉鳖吗? 要先抓住李光启! 这是所有狼组成员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于是,这种奇特的夺冠效应便令所有的狼组成员都变得趋之若鹜了起来。不再顾什么阵型,什么团队协作,几个骑得最快的狼组弩手马上下了自行车,全部钻进了巷子里。 “你们这群饭桶!别……” “啊!” 待老鼠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已经晚了。只听巷子中传出几声惨叫,便再也没了声音。 该死的! 老鼠的脸上绷起道道青筋,眉头也逐渐皱紧。之前进攻宿舍楼时炸伤的两名弩手现在在和两个重装步兵看守大学生,李光启他们又干掉两名,这三个…… 老鼠将头向巷子里探去。果不其然,三人死相恐怖,皆被弩箭射穿头颅。更有甚者,箭支居然打穿了整个眼窝。 带出来的七名弩手,居然就这么全废了! “谁要是再擅自脱离指挥作战,我就崩了他的脑袋!” 老鼠将手中的弩一把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刚才还一个个趾高气扬的狼组成员们转眼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只得聋拉着脑袋挨骂,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鼠,照你看,还能不能抓住李光启了?” “能,把他们逼进巷子里,就是为了一网打尽。” 老鼠阴郁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容,“之前来的时候,我就有想过我们如此大的动作会招来一些其他的家伙,于是专门留意了这处巷子。周围都是高墙,搭梯子都出不去的那种,只有一个拐角便是死胡同。巷子尽头原本是放垃圾的,现在成了咱们打包围的绝佳陷阱。只要重装步兵持盾在前顶到他们跟前,他们就只有被收割的份了。” “行,你这么说,这次肯定万无一失!”秦默听了以后乐得直拍他的肩膀,以至于险些将老鼠给拍倒。 “都听见了没有?照军师说的做!” …… 巷子中,李光启一次又一次地观察周围的地形,尝试找些突破点……可是他陷入了绝望。 周围的墙实在太高了,从下往上根本出不去,搭着走也不可能。 “光启,我数了数,他们应该没有弩手了。” 赵国强小声地说道,右眼始终不离开弓弩的望山。一但有任何人探出脑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将其打爆。 “嗯……这倒是算个好消息。小戚,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还没一厘米深,不碍事。” 戚卫光笑着咬了咬牙,便一把将插入后背的那支箭抽出。箭的倒刺上还勾着两片杂志碎片…… 如果没有这一百页的杂志作缓冲,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可是,这墙我们好像也爬不出去呢。有没有别的路了?” “有……杀出去。” 戚卫光的喉咙上下蠕动了两下,摸到了拐角跟前——也就是这时,这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去死吧!” “嘣——” 戚卫光的全力劈斩打在了拦在他面前的铁皮盾上,刀刃在光洁的盾面斩出一道深深的豁口。首攻未遂,重装步兵已经抡起板斧,开始了他的反击。 “小戚,退后!” “啪!” 利箭飞出箭槽,扎扎实实地打在他手臂处的轮胎甲上。可是,轮胎皮实在太厚了,以至于在十米之内承受如此攻击仍然不为所动。紧接着,便是另一名重装步兵拿着盾顶了过来,宽大的盾面将本就只有两人宽的巷子填满。 戚卫光失去了近身搏斗的优势,只得撤回李光启身边。 近了,更近了,双方的距离在逐渐缩短。李光启握紧撬棍,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呼——” 突然,一股热浪舔舐着脸庞,仿佛是坠落下来的太阳。 不,太阳坠落也没有如此壮观! 从巷子的正上方突然落下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张开大嘴的猛兽,将面前的四个重装步兵一下子噬入口中。 它黏在重装步兵的轮胎甲上,放肆地燃烧着,从皮甲的缝隙钻入尽情地燃烧着,剥开那被烤得散发着焦臭味的轮胎皮,疯狂地啃咬着他们的血肉! 赶到巷子口的秦默,吃惊地看着这一切。那让整个狼组引以为傲的重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如壁垒般坚固的防御在烈焰的焚烧下一层一层地崩塌。重装步兵们崩溃了,带着满身的火焰,屁滚尿流地向巷子口折返去…… “可恶,怎么办!” 秦默不知道这是哪路的神兵,但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更多可以投入战斗的兵力。李光启三人,加上那不知道是谁的混蛋,至少有四个人,而自己这边除了老鼠,就只有四个被烧成傻帽的废物。 “罢了,我们先撤吧,以运输回那些大学生为首要前提。” 老鼠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块烫手山芋。 “真的要放过他们吗?” 秦默的眼中有些不甘。这时,老鼠已经扶起了自行车。 “现在的问题可能是他们等会会不会放过我们……撤吧。” “好吧。听军师的,都跟上!” 像潮汐一般凶猛地袭来,又如潮汐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秦默只得像落败的灰狼一般夹起尾巴,灰溜溜地离去了。李光启,这个在末世前一名普通的幸存者,再一次取得了对食人者的胜利。 不过,究竟是谁帮自己突围了呢? 看着站在巷墙顶,身披黑色大衣、身材壮硕的男子,李光启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对他的敬意。穿上这么多衣服还能显出肌肉的体格,在李光启的印象里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感谢大哥相救!敢问您的尊名?” “哈哈,尊什么名啊!” 他从墙顶跳下来了,利用伞兵着陆的缓冲技巧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跟前。 “别来无恙啊,李光启兄弟!” 他揭去了口罩,露出那隐藏在口罩下,一口光洁的牙齿与淳朴的笑容。 “还有小光!” 是杰布! “杰布大哥!” 戚卫光似个小孩子,欢快地扑了上去。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应对狼组围攻的时候!”李光启兴奋地同他握了握手,时隔近两个月,这双手依然如此有力。 “老兄,你那豪宅要啥有啥,咋还出来冒险了呢?” 欣喜之余,李光启也同样感到了好奇。他看到杰布豪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闷。 “唉,别提了,都是这帮王八犊子。”杰布冲他摆了摆手。 “前几天吃的快见底了,我就想出来搜罗搜罗。赶我回家,这群孙子早就把我房子点了!没办法,这才在外面流浪了几天。” “我去?你流浪还能活到现在?强啊兄弟!”李光启惊呼道——换成自己,没准两天就歇菜了。 “这不今天听见鞭炮,就循着声音过来了。大老远就看见你们被狼组追着,这才去附近的小饭店里头搬了个液化煤气罐给你们解围。兄弟,现在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看能不能……” 杰布的脸上浮出了一丝难堪。 “好说好说,我们小区的空屋子多,你挑一间就是了。” 李光启大手一挥,爽快地答应了。杰布的为人他了解,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汉。眼下又需要面对狼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还有程墨程雪兄妹俩,虽然现在搬了出去,但却也是后备隐藏王牌。 现在,他对日后面对狼组多了一份信心。 “不能就让你这么徒步跟着我们。狼组那帮家伙折了不少人,应该是不能把所有的自行车全骑回去了。咱们过去挑一辆,有了代步工具好赶路。” 说罢,众人出了巷子,向校门处返回…… 第48章 泽之殇·四 “哗——” 雨开始下了,而且势头还不小,不一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 放在平时,这或许会是令人心烦的事情,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降雨是已知可以最大程度地抑制丧尸活动能力的天气,对于李光启的撤离无疑有极大帮助。 三人一人一把伞,杰布自己还带着雨衣,行进中受雨的影响也小了很多。 “两个月不见,你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长进嘛,比上次来我家的时候强了不少!” 杰布大声呐喊着,他的声音被雨盖得有些听不清。 “差你还远着呢!” 李光启只是匆匆地回复了一句。徒步就可以跟上自行车,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身体素质。 等等,那是? 李光启怀疑自己看错了,几架散落在地的自行车旁,居然躺着一头丧尸? 不对,那是个人! “喂!你没事吧!” 李光启慌忙先将伞遮在他的头上,以免他被雨继续淋湿身体。他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胸口、肚子、手臂满是骇人的伤痕。 最大的一处伤口是在肺部,看样子已经穿入了肺叶…… “我叫邓明伟……你们……你们是哪个的人?” 那人睁开眼睛,吃力地问道,李光启的面容映入他的眼中显得无比模糊,只是几团晃动的虚影。 “我们是刚刚那伙人的敌人!不要紧,坚持住,我给你治伤!”李光启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就要拿下背包,把之前在药店搜刮到的那些应急药物拿出来…… 那只被雨水冲得起了褶皱的右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阻止了他。 “我这个伤势活不长了,我心里有数。大哥,我看你也不像坏人,学校食堂和宿舍里头还有点吃滴没有坏,你们,你们拿上走吧……” 邓明伟那伤痕重叠的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其他三人同样围在他身边,默默不语。 不同颜色的雨伞此刻连接在一起,在这暴雨肆虐的世界中托起方寸的寂静。 “你们其他的学生呢?为什么就剩下你一个了?” 李光启微微晃动他的脑袋,努力不让他昏迷过去。 他怎能不伤心?他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自己也是雄泽大学的毕业生,此刻看到学弟落得如此重伤,他又如何可以不心碎? 这是将来有可能投身到研发病毒疫苗中去的苗子啊! 说没就没了! 邓明伟又剧烈咳嗽了一阵。每一次咳嗽,都吐出一片血沫来。 “我们……我们本来有十来个学生,都在宿舍楼里躲得好好的,平时一有机会,就回去食堂搬东西吃。食堂除了日常的饭菜,冷冻库里的吃的还没放坏,也有那种包装的……谁晓得……” “咳咳!” …… “谁晓得今天来了一帮子狼组的仙人板板,说什么……什么缺人才,要拉我们入伙。我不答应,他们就带人强打上来……他们人多,家伙也好,我们干不过,都让弄下楼。他们说,我是领头的,必须打掉,不然其他人还会反……老子憋屈辽。没让丧尸啃死,今天让这群孙子撂倒。” 邓明伟仰天说道,双目中的光变得愈发迷离。 他的心跳逐渐变得微弱。 “大哥,刚才你说,你是和那帮子人对着干的。我能不能,我能不能求你个事情……” 邓明伟测过身来看着李光启,右手攥着他的手掌,奋力颤抖着。 “你说!能办到,我一定办!” 李光启也大声回复着,一把热泪冲出眼眶,和雨水搅和在一起。 “我想求你,求你把我的那些个同学想办法救出来,他们不能干狼组的勾当,成不成啊?” “成!老子答应你!”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喂,小兄弟?小兄弟!” 邓明伟已经再也没了气息。他的脸上是与痛苦并存的安详。 “啪——”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 李光启站起身,面对茫茫雨色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光启哥,食物都搬够了,四个包加起来应该够咱们吃一星期。” 阴暗无光的食堂内,四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了所有新鲜易腐的食品。学校的冷库看上去还有点电,也许是应急电源一直在运转。不过看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此行得先拿走保质期最短的食物,将保质期最长的食物留到之后再拿。 “嗯,快些动身吧。” 李光启说着,跨上自行车。如幽灵一般来去无踪,茫茫雨色之中,只能看到四个身影飞速闪过,随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冲出校门的一刹那,李光启的目光从灌木丛中用石头堆砌的简易墓碑上最后扫过一眼。 放心吧,兄弟。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 骤雨笼罩下的狼组大营,显得更加森严宏伟。原本只是烂尾楼的狼组驻地在这大雨中也显得模糊不清,远远看去,轮廓像极了拔地而起的城堡。 而位于这城堡顶端的国王——邓晨安,正在用望远镜观察远处有些模糊的公路。 他看到,零星的几辆自行车正簇拥着两辆三轮车,向这边驶来…… 邓晨安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终于回来了。 “是军师大人!” “这个肤色……真的唉!军师大人和默哥回来了!” 守门的两名弩手见状,不由得激动异常,忙为他们打开上了两层锁的大门。或是高兴,或是沮丧,或是其他什么别的情感……数不清的各种神态混杂在一起,迎接“英雄”的凯旋。 不,老鼠都知道,这些家伙只不过是拿自己此行赌了一把而已。现在已经开始清算了。 看那个肉疼的表情……下的注还不少。 “哟哟哟,秦默,我说带出去十五个弟兄,怎么才回来这么点人啊?你这个队长可不怎么合格啊。” 人群中,一个轻蔑的声音穿透嘈嘈切切的杂音与雨声,扎进秦默的耳朵根里头。 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小,但秦默就是听得如此清楚。 他扭过了头。果不其然,说出此话的人一头绿毛,还穿着非常拽的燕尾服。 还有那蛇精脸…… 若不是此刻在大营之中,秦默一定会直接扑上去,将那张脸撕碎。此人就是他的死对头——森镰,以前火拼时就卖过他一次,若不是老鼠及时反应,秦默便不会活着到今天继续作恶了。 “此行默哥是全权将指挥权移交给我的,如果你真的是想说‘不会指挥’这种话,那就请对我说吧。” 老鼠挡在秦默跟前,原本尖细的声音居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冰冷。 森镰的脸上有了些许咬牙切齿的神情。 “老大来了!老大来了!快让开!” 沉重的步伐渐渐逼近,围观的人群不敢怠慢,忙为邓晨安让开一条大道。看着两辆上了防水布的三轮车,邓晨安面具下的笑容不由得更加向上撇了一丝。 “总共几个?” “十一个,都能干实事。因为他们,他们甚至造了炸弹让我们损兵折将,是很强力的人才。” 老鼠的声调故意提得特别高,让一旁的森镰更是气急败坏。 听到这个数目,邓晨安顿时喜出望外,立马大手一挥:“好!这么多收获,那些弟兄死也瞑目了。来来来,快把三轮车停进去。活着回来的那几个,先前答应好的奖赏自己领去吧。” “我靠!老子终于能泡个妞玩了!” “泡什么妞,先洗热水澡去!闻闻你这一身臭烘烘的……” 听到“奖赏”这两个字,不管是重装步兵还是弩手都喜出望外,纷纷扔掉手上的家伙什一溜烟跑光了,引来周围其他人羡慕的目光。 狼组虽然搜索到了发电机和燃料,却依然是极其珍贵的。洗热水澡,这待遇一般人可没有! “另外,老大,据我调查,前些日子负责监管程墨程雪、以及负责提供饮食的皆是森镰队长的队员。所以,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老鼠说道,眼睛不由得瞥向站在一边的森镰。 “什么!” “不必惊讶,就在暴动当天,您的队员强子还吃了兄妹俩的早饭。默哥开膛破肚检查过。未消化干净的馒头和肉现在用塑料袋里装着,您想看看吗?” 老鼠又是连珠般的几句话,令森镰闭上了嘴。森镰抬不起头来,那瘦弱的小个子,给自己一种窒息感,仿佛一只大手扼住咽喉…… “是这样啊。森镰,别忘了落实我当初说好的惩罚措施。走了。” 说罢,邓晨安头也不回,和老鼠秦默二人拉着三轮车进了狼阁。他们的背影在雨中变得愈来愈模糊,最后同迷蒙的一片融为一体。 “是!” 森镰弯下腰,咬牙应和道。 他的脸上,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给老子等着! …… “嗖——” “咳咳——” 狼阁一层,防水布被邓晨安麻利地揭开。两辆三轮车,总共十一个大学生,都完好无损地被绑在车里头。邓晨安赞许地点了点头,秦默总算是做了一件让自己乐意的事情。 捆得都很结实,甚至连嘴都封上了,进一步杜绝了交流的可能。 在黑暗中被压抑已久,突然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人造光,被捆在车里的大学生们都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 断电这么久了,怎么会有灯泡? “各位晚上好啊。” 邓晨安平静的问候,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几名小混混见状走上前去,照邓晨安的脸色将封条一一撕开。 “你,你就是狼组的头目邓晨安?” “闭嘴!老大的名字是你能喊得起的?” 率先发言的男生很快便挨了小混混狠狠一记闷棍,下巴磕在金属边缘上。 “住手,你们没有资格打他们。” 邓晨安压低声音制止道。 “把我们拉到这里来……就是想让我们为你做事吗?” 另一名戴着眼镜的男生也咬牙道——他右眼的镜片整个没了,左眼镜片也绽出一条裂纹来。 “没错。只要你们照我们的意思改进武器和组装武器,我会给你们这里最好的待遇。牛奶,面包,肉,熟食,煎鸡蛋……你们想要的,我都能给。” “熟食唉……” 原本立场惊人一致的人群顿时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面具下的邓晨安很是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想加入就举手哦。谁先举手,我就先给谁松绑,让他去好好吃一顿晚餐——一顿有煎鸡蛋、煎火腿和白米饭的晚餐。” 邓晨安的声音,充满了神奇诱惑力。此言一出,一整个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一分钟…… 两分钟…… “我,我加入!” 终于,第一只手举了起来。 第49章 夜·烟雨之暗 “呃……” 暴雨之中,一头丧尸正拖着只剩下皮的左腿,在公路上无神地挪动着身子。 在暴雨的摧枯拉朽下,它整个似一条奄奄一息的毛毛虫一般,仿佛只是凭借着本能在移动。 突然,它似乎听到了什么除了雨声之外的其它的身影,止住摇摇晃晃的身子,扭过头去。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闪烁着黯淡寒光的撬棍砸在他的脸上,一整个将它砸翻进水坑里了。 “嗖嗖嗖——” 三辆自行车飞速驶过,似幽灵一般。 “亏你小子敢骑这么快,这种程度的雨天是很容易打滑的,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在李光启后面的赵国强大声提醒道,自己的脸上却也是洋溢着爽快的神情。 迎着骤雨在空旷的长路上骑行,这是身处现代社会的人无法想象的对人基因深处野性的完美解放。 “得嘞,叔,您宝刀不老,都让我无地自容了!” 李光启笑了笑,继续蹬动足下的脚踏板。自行车的速度此时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不怕撞车,不怕堵车,再也没有了减速的必要。 偶尔也会看到零零散散的丧尸因为嘈杂雨声的干扰走到路上。对于这些丧尸,李光启要么是选择绕开,要么就伸出撬棍,借着前冲的动能直接打翻。 只要不碰上大型尸群,回家的路还是很通畅的。 “李光启,这些丧尸不吃不喝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体能力,你有没有觉得很不科学?” 就在这时,杰布发问了。 “并非不吃不喝,他们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也会啃食身体残缺程度比较大的同类,之前我寻找食物的时候就见过一头被咬得只剩下脑袋的丧尸。” 李光启沉思片刻,紧接着继续说道,“丧尸现在普遍变得很枯瘦,但力量却几乎到达了个人运动能力的极限。这应该是病毒有提炼养分的能力,最大程度地将肌肉中的能量储存起来。平时找不见活人的时候他们就在大街上游荡,或者几乎就杵着不动,这也应该是身体处于待机状态,减少能量消耗的表现吧。说实在的,与其说它们是感染者,倒不如说它们是兵器什么的。” “喔!光启兄弟,之前你说你是文科生,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呃,之前写小说也多少看过一些相关的作品了,这也只是一种比较合理的推测。” 突然,李光启刹住了车。虽然没有他的号令,其他三个人却也不约而同地刹住了车。 这路跟前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 “吼!” 雨雾之中,显出一张腐败而狰狞的脸来。 “尸群!快往回骑!” 李光启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点,立刻驱车往反方向骑过去。其他三人也不敢怠慢,纷纷调转了车头。 肾上腺素大量地分泌着,以至于他骑行的速度甚至快了刚才一倍。 该死,丧尸怎么会在这聚拢过来!难道,难道是先前狼组撤退时故意吸引过来,用来封路的吗? 李光启低头看看袖套上的防水地图——照这个方位,自己现在离小区还有三公里左右的行程。雨是不可能一直下的。虽然丧尸在雨中并不太可能构成威胁,可雨停后,将再无任何东西可以抵挡得住这血腥的狂潮。 “光启,现在有没有别的路!” 赵国强大声问道。刚才路上遇到的那些零星丧尸已经有了聚拢的现象,再过十多分钟,就是两波尸群了。 一前一后把路堵死,到时候将会是瓮中捉鳖! “不知道……做好战斗准备吧!” 面前丧尸的密度已经不容许他们通过了。李光启在扫翻两头拦在车前的丧尸后,跳下车来,瞄准那从雨中冒出的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奋力挥舞起撬棍。 差不多三十头……现在下着雨,或许可以!既然没有路,那就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杰布也加入到了战斗。 他带的是一柄精致的斧子,比狼组用的那种板斧小一号,外观更像是消防斧。厚重的斧子比锐器与棍棒更有打击力,以至于他每一次攻击,都能直接将一头丧尸的脑袋打得爆裂开来。 戚卫光则一个人持刀孤军深入到了还未形成的尸群中,开始了杀戮。 正常人害怕丧尸,往往不是因为他们的攻击力,而是丑陋的外表。而抛弃了这种恐惧之后,一个人的战斗力也将被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 眼下的戚卫光面无惧色,双手持刃如入无人之境。他的动作流畅,发力准确,每一次落刀都是对暴力美学的完美诠释。 潮湿令丧尸的行动能力大大降低,以至于让戚卫光有些不尽兴。在他那惊人的效率下,倒地的伏尸很快便多了起来。 看着卖力的众人,赵国强也来了兴致,从背后取下了长戈,“你们还是太年轻。让叔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宝刀不……” “叔,最后一只已经搞死了。” 那天,所有人都记住了赵国强受到打击的那番表情。 “搞死了……搞死了就死了吧!继续赶路!” …… 狼组大营,确切地说是大营中的公共厕所中,此刻又是另一派景象。 “喂喂喂,这个角落,怎么搞的,居然还有污垢,快清理干净。” 监工板着脸,厉声呵斥道。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里根本扫不起来好不好!” “那就拿指甲抠啊,抠你总会吧。” “啪!” 盛怒之下,森镰一把将笤帚摔在地上,不干了。他指着那监工的鼻子,大声叫骂起来:“居然让本队长的指甲干这种粗活!你知道我每天保养指甲要花多长时间吗?” “那又什么样?老大发话了,今晚你必须把厕所扫干净。走了走了,等会儿我再回来。” “喂!你上哪去!” “咚——” 话音未落,厕所门已经被一把关上,从外面上了锁。 森镰气得抓耳挠腮。打扫这么脏的厕所,还不如要了命呢! “队长,忍一忍吧……让老大发了火,说不定就是打扫一个星期厕所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从他脚边的茅坑中探了出来,还散发着冲天的恶臭。森镰只觉得一种呕吐感直击喉咙,险些就跪倒在地。 “呕……老猫你离我远点,这味太难闻了。” 森镰摆了摆手,自己先一步将身子挪到了十米之外。那人把肥胖的身子从茅坑中挤出来,一个没站稳又整个坐在了地上。 他就是森镰的副队长——老猫,酷似跟在秦默身边的老鼠。 不同的是,老鼠不但是秦默的得力助手,更是狼组的高层人员之一,地位甚至要高出秦默森镰这一级的队长不少,只是平日从不显摆罢了。老猫和他比,自然是差得远。 “队长,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这样很憋屈?” “废话!秦默算什么东西,还有那个老鼠,一个半道入伙的孤儿也敢和我指手画脚的!”提起这二人,森镰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对了老猫,帮我想个法子,这口气我不出实在是咽不下!” “法子?” 那张大脸上的两颗小眼睛轱辘轱辘转动了两下。 “队长,再过一阵子,秦默是不是要带人去外面搜索了?” “对啊,具体日期不清楚,但应该是这个月。” “那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 “哈哈哈哈!” 欣喜若狂的森镰狠狠地拍了一下老猫的肩膀,拍得那浑身肥肉都跳起了桑巴舞。 “我果然是没看错人啊,你不比那个老鼠次!好,咱就这么办了!” “嘿嘿,队长抬举了……” …… 在暴雨的掩护下,四人终于骑车绕出了尸群。 受降雨前鞭炮的影响,大部分游离的丧尸都聚在了雄泽大学附近的一处广场中,他们遇上的并不是主体尸群,算是一点幸运。 “这路可绕得够远的,本来三公里的路硬是多绕了一公里!” 雾气渐散。 看着远处大桥上云集的尸群,李光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过再也不用担心有丧尸找麻烦啦。剩下的路,我们就这样骑回去就行。” 倒也奇怪,零星看见的几头丧尸居然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光启哥,附近的丧尸看样子都是头部受到致命伤倒地的。” 放慢车速之后,细心的戚卫光发现了这处细节。 李光启似乎猜到了什么。环顾四周,他果然发现朦胧之中,岔道口的几间房子中闪烁着亮光。再一观察,所有倒地的丧尸都指向了光源。这里是西桥口,丧尸相比其他地方稀少得多,对幸存者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处生命道,之前李光启走过很多次…… 原来他们已经把手伸到这里了么? …… 没让丧尸啃死,今天让这群孙子撂倒喽。 …… 邓明伟那无力的笑容在心底回荡,回荡着,漾起一圈涟漪,又归于寂静。 “现在要过去解决掉吗?” 杰布低声问道,下意识地将手搭在斧柄上。 他仿佛已经成了这个队伍的核心,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号令。 思量再三,李光启还是摇了摇头。 “知己不知彼,没有十足的胜算。我们绕得再远一点,尽量避开他们。” 一行人没有过多拖沓,很快又出发了。看着那变得愈加挺拔的背影,赵国强露出欣慰的笑容…… “咚咚咚。” “咚。” “咚咚。” 是光启! 听到这个频率,何津的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忙将防火门打开。 然而,当她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脑袋。 何津吓得后退一步,此举仿佛也吓到了那个大脑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啊,不好意思何津,又让你担心了。” 李光启从杰布身后钻出来,拍了拍他厚实的大臂,“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杰布,以后就是咱们的邻居了。对了,我们第一次出门带回来的那些食物,都是杰布给的哦!” 原来是这样! 何津马上平复下来,友好地将手递了过去:“你好你好!我是李光启的爱人何津,谢谢你给的那些食物呢!” “额,额,不谢,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 杰布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大老爷们还好说,但他可是基本没和啥异性打过交道! 何津甜美的笑容,彬彬有礼的举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方面,杰布也许只是一个懵懂的雏儿吧。他只是长得着急,论正儿八经的年龄还没李光启大。 “好了,今天你刚来我家,就先放心睡一觉吧。晚上我们会轮流守夜的。” 转眼间,李光启已经换好了衣服…… 夜晚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雨声轻奏。雨中除了死去的活人,就是活过来的死人。 李光启用右胳膊支着脑袋,阴雨天气总是特别容易让人犯困。 “那个……我睡不着,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突然,一个有些粗犷的嗓音令李光启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回过头去,杰布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正蹲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好啊,你想聊点啥?” “我想听听……我想听听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样认识的。” “哦,这个啊……” 第50章 夜·坦然向前 同样是雄泽高中。 在那个被唤作老鼠的小矮个遭受欺辱的前几年,几乎有同样的事情在另一个班中发生。 细细算,那是九年多前了,李光启还在上高一的时候。 “哟,这不是‘小说家’吗?” 大清早地,李光启就赶到了教学楼。那时的他梳着和现在一样利索的毛寸发,色彩简洁清爽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更加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听到跟前的男同学这样称呼自己,李光启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便越过他,进了班中。 开学没多长时间,大家已经基本混熟了,小小的关系链也基本形成。而李光启,恰恰是这个关系链中最微妙的一环。 他性格开朗,学习也不错,很轻松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和舍友也处的不错。可与此同时,他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要面对高中压力的人。 这样的特点,难免让人觉得他不怎么稳重,尤其是与“写小说”这个爱好结合起来时。 “你写了多少万字了?” “一百多万了吧……” “那你写小说一定赚了很多钱吧?” “没,我还没签约。” 听到这些问题,李光启也只是尽量平静地回答,又极力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密密麻麻的知识点上。 虽然神态上没有什么表现,但毫无疑问,当吐出这些成绩时,身为作者的自尊心都会受到或大或小的鞭笞。 围观的其他同学原本还有些羡慕的目光,听他这么一说,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转换成惊讶、鄙夷或不屑,鸟兽作散了。中午放学时,李光启甚至能在楼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到同学们的交谈。 “听说了没?六班有个人写小说呢!一百多万字唉!” “切,然后一分钱都没赚到吗?开什么玩笑。” 这些话让他听进去,和咽刀子一样难受。可李光启还是选择了默默忍耐,将它们嚼碎,连同破碎的自尊心一起咽进肚子里。 因为他知道,这是成为一名合格作者必须要经过的一环。 可是……他还是有时候会忍不住。 “你们说够了没有?我写小说没赚到钱这种事就这么值得你们挂嘴上吗?” 刚下晚自习,李光启便拍案而起,冲围成一圈讨论的那些个人大声喝道。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着,眼睛红肿,让人瞧一眼都会发自内心地犯怵。 “知道了,那么凶干什么……” 知道?知道什么? 你们可知道,你们在踩踏我们尊严? 很快就到了发校服的日子,可好巧不巧,当李光启清点完毕校服的那一小会儿,倾盆大雨便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形成雨狂龙卷,十米之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按理来说,五个人足够把校服搬回教学楼了。可是,这五个人中,却有四个人自己偷跑去了食堂。 嗯…… 李光启向外撇了撇,教学楼离发放校服的地方隔着两层平台,最深的水坑已经可以没到脚踝了。 怎么办?放弃领取吗?确实有很多同学都陆续放下校服自己跑回班了。自己这样做,并不会受到惩罚。 那也要搬回去! 这或许便是支撑李光启一路走来的倔劲,那是一种几乎没有原因的倔。即使身穿短袖,他依旧一人挑起了大麻袋。 一步,又一步…… 李光启咬着牙,他不想屈服。 你们……你们不是嘲笑我的尊严吗? 我今天就要…… 让你们看看! “哗——” 一个不小心踩到水下的石头,李光启整个人跪倒在地,摔进污浊的泥坑里。小腿处顿时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让李光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凭什么……凭什么? 我不要放弃! 我不要! “李光启同学!你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快回去啊!” 就在他费九牛二虎之力将校服抬到楼梯跟前时,从雨中冲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仿佛只要风一大,就可以把她掀翻在雨雾之中。尽管她举着伞,可强悍的风力依旧刮得伞前后摇曳。 唉?这不是自己的同桌吗? 朦朦胧胧记得,她好像叫……何津。 “我在搬校服!倒是你何津同学,快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很容易感冒的!” 李光启强打了笑容,继续费力拖拽着。暴雨模糊了他的轮廓,他就像在沼泽中中拖舟的摆渡人,每走一步,都是对身体的一次极大消耗。 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何津居然收起了伞。 “喂傻子,你干什么!你穿着单衣!” “你指望我一个人跑回去告诉老师,你在独自冒雨拖校服吗?开什么玩笑!” 何津也冲他笑了笑,豆大的雨锥劈头盖脸地戳在她的身上,瞬间将米黄色的裙子整个打湿。在摧枯拉朽的雨中,她快步走到麻袋后方,用力提起了袋角。 李光启的腰背总算是挺直了一些,那压迫自己的负担倏然变得轻了许多,回头看去,这个矮个子的女生居然真的帮自己提起了麻袋。此刻,她正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自己。柔和而不无力,充满了让人放心的坚定。 那仿佛是在说:你的后背就交给我吧! 不知何时,李光启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 “没问题了吗?我要往前走喽!” “走你的吧,交给我就可以了……哇啊啊,这么快!你真虎!” “哈哈,我漾泉的,你哪的?” “我也是漾泉的!是老乡喽!” …… 那个雨夜,当这对勇敢的同桌将一麻袋校服提上讲台时,全班的每个角落都回响起了雷鸣般的热烈掌声,久久不息…… 很快,两个月的时光就过去了。 上午明明刚考完最后一科。可下午大课间的时候,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便被贴在了各班的公告栏上。这样可怕的判卷速度让这些高一的小娃娃怀疑人生。 “哈,光启,你理科很不赖呢!生物化学物理都在两百名之前唉!还有你这年级十九的英语,太强了!” “可是,可是我想学文啊……” 李光启满面愁容地注视着面前这张又宽又长的成绩表,排名四百多名的地理与四百多名的政治简直就像踹了他两脚一样。 这个成绩学文去?怕不会被当成傻子。 “李光启,你的理科很优秀,身为班主任我还是建议你学理的。文科路子窄,除非特别优秀,不然将来会很困难。” …… 这更加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笑一笑!” “嗷!” 晚自习上,李光启正在想文理抉择的事情,便被何津狠狠地揪了一下耳朵。这个手法,怕不是能打出中国结来!他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瞪何津,却发现对方也在气鼓鼓地瞪自己。 大眼瞪小眼,让李光启分外尴尬。 为啥揪我耳朵,还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去抉择改变的是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意见愁眉苦脸?我爸和我说过,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去做啊!不管结果是什么,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剩下的便怀着勇气坦然面对就行了!” 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剩下的便怀着勇气坦然面对就行了。 这句话,永恒地烙印在李光启的心中。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李光启的人生就此改变。 …… “何津,让你跟我受苦了。” 躺在租来的家中,李光启只觉得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明明有着更好地发展空间,何津却毅然选择了留在自己的身边,只选了一所稍微好些的普通一本,和那所985失之交臂。 ”订阅低,收藏少……这几乎是扼杀每个网络作者的数据难关。李光启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挺过去,可他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究竟还要让何津吃多少苦?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的抉择了。 哪根筋抽了学文? 学理,找个稳定的工作,拿稳定的薪酬,过平淡的小日子,不好吗? 自己又不是什么小说主角!就算是,又怎么样? 一想到这些,李光启心中的犹豫与怀疑更加变本加厉地生长起来…… “光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爱你吗?” 何津轻轻搂住了他那宽大的肩膀。 嗯?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向困难低头。放手去拼吧,你的后背交给我就可以了。” 又是三年后,这座城市中少了一个对现实感到迷茫的社会雏儿,多了一位笔锋犀利,月入近万的网络文学作家。 少了一对苦苦挣扎于社会泥潭之中的新人,多了一对历经洗礼,终究破茧成蝶的夫妻…… 恍惚之中,又是三年了。这个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末世的肮脏如同淤泥,仿佛要将历史的车轮卡死。 庞大的车轮停滞,身为轮下之尘的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李光启不知道结果,但他始终相信,做出自己的选择足矣。 不因他人的质疑动摇,不因所感受到的代价改变。剩下的只是怀着勇气,坦然面对未知的一切。 切,来到这世界上,老子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真羡慕……” 杰布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光线很暗,但李光启还是能观察到,这个浑身肌肉的大汉此刻在流泪。 “你呢杰布?没喜欢过谁吗?” “有个喜欢的女孩,就在附近小区。” “那,那你找过她吗?” “看过了,她被狼组掳走了。” “对不起……” “没事没事……习惯了。” …… 屋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雨小了一些了,可以看清两公里以内的地方了,但整个世界还是一片漆黑。没有星光,没有人造光,什么都没有。除了从远处楼顶射来的激光。 等等,激光? 李光启吓得瞬间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把蹲在后面的杰布也吓了一跳。 “有狙击手!” …… 激光消失了。 激光又出现了! 它又消失了…… 李光启从椅子底下钻了出来。 这是在和自己玩恶作剧吗? 不会吧?都这时候了,哪位大哥有这闲心? 难道是…… “等在新家站稳脚跟,我们会给您发信号的!” …… 李光启回想起了当天程雪临行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这里,他抬起望远镜,冲激光源望去。 果不其然,这小丫头片子也正拿望远镜看着自己呢! 似乎是发现李光启发现了自己,程雪放下望远镜,冲他摆了个鬼脸。李光启也回敬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配上咬牙切齿的微笑仿佛是在说:别让我逮住你! “那是谁?”看到似乎没事,杰布把头顶的小板凳缓缓挪开。 “我从狼组手里救下的一对兄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新家落户了。” 李光启笑了笑,笑得杰布有些糊涂。 唉?程雪似乎也没有对象,如此一来…… 但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目光下意识地挪向墙角支着的撬棍——它焕发出幽幽的寒光,似乎也渴望再经历一次搏杀。 马上,就是一场硬仗了。 第51章 大捷 太阳还没有爬高,整个世界依旧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漆黑之中。 下一夜的雨停了,哪都是湿漉漉的。 在光芒到来的前刻,丧尸们似乎也有了本能,知道那烦人的紫外线即将把自己的整个身躯覆盖,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这会儿,整个城区是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外出的,包括狼组。然而,在无边黑暗延伸的尽头处,却冲出四辆风驰电掣的山地自行车,似疾驰的铁骑,从宽敞的柏油路上悄无声息地穿过。 李光启与他的团队,就是整座城市唯一的例外。 “呜——” 微风吹起,似为他奏乐送行。这提供了绝好的掩护。 有了风声,自行车碾地的声音更是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雨衣的遮盖,身上的气味也不会被丧尸所捕捉到。他就像一个幽灵,没有人知晓他的行动,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袖套上的地图锁定在了一处地带,那里就是昨天他们所经过的西桥口…… 鉴于狼组的势力膨胀之快,与对自己的敌视之强烈,李光启早早就有了以武力对抗的打算。却一直因为势单力薄,只能避开其势力以搜寻食物。 可现在,杰布的加入进一步壮大了他的团队,并且对狼组的了解也进一步加强。西桥口离睿荆小区有六七公里的直线距离,离狼组的大本营更是有将近十公里。 这么远的距离,援助是无法很快赶到的,并且在现代通讯系统瘫痪的情况下,狼组本部也不会马上做出反应。 这是李光启小试牛刀的一次好机会。 他不知道对方会有多少人,武力达到什么程度,但他此行势必会让这群丧尸都不如的畜生见血。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李光启看了看手表,六点一刻。以狼组的纪律程度,这会儿的防备会很松懈。 表是老式的机械表,需要经常上。为此,他将家里剩下的三千多块钱都留在了手表店里。虽然现在钞票等同于废纸,但也算是保留一点有关人类文明的习惯。 “还有两公里就到了,大家做好准备。赵叔,两把弩都拿上没有?” “都带上了,还有昨天收集到的总共十八支箭。我们的远距离武器还有杰布的那把仿真枪。” 赵国强摘下防风镜,速度也减得愈来愈慢。 “杰布,你的枪威力咋样?子弹还有多少?” “打瞎眼睛没问题。钢珠管够!” 不远处,薄雾中西桥口的轮廓隐隐在望。 一行人停下了车,将车支在人行道上的树旁。李光启摸出撬棍,冲昨晚窗口中放出光的那间小屋子摸去…… 里外都是一片黑,让人赖床的欲望变本加厉地生长。在这家小小便利店的二层楼上,挤着十个大汉,睡得正香。 鼾声如雷一般一阵一阵的,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脚跟前就是各自的装备,可他们实在没心思穿起来。 那轮胎皮做的龟壳,穿上以后闷热闷热的,谁穿那玩意? 这十个大汉形态各异,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又低又矮的…… “三儿,站岗去。” 又低又矮的那个当然第一个被挤出来了。毕竟五个人挤同一张双人床,总归是不够用的。 “靠,凭什么让我站岗,今天明明到你了吧!” “少特么废话,快站去。不站我打你啊。” 仗着身材高大欺压其他成员,在狼组中已经成为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队长!你看大个!你给评评理啊!” “呼噜——呼噜——” …… 邓晨安从来不管,也告诉那些队长们不需要管。在秩序崩坏的极端条件下,如果再强行让成员们遵循原本的规矩,就会使人心变得愈发疯狂。 况且,狼组的统治基础多来源于这些欺压者,维护占优势的统治阶层,在一个极权组织中是必要的。 瘦小的家伙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带着弩往几步之外的窗户口走去了。 “一群二百五,睡吧!睡死你们!”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便抱着弩杵在窗户跟前。这会儿还没春分,早上累得很,冷风从窗纱处灌进来,让人冻得直哆嗦。 他点了一小盏灯,想暖和一些。 根本用不着站岗。这么冷的早上,谁会摸到这边…… “嗖——” 突然,一支弩箭从暗处袭来,穿透窗纱,将那盏油灯打落在地。箭头刺入他的体腔之中,顿时将体内数不清的学乖连带着内脏壁一块划破。 “嗖——” 几乎是与此同时,又一支箭从另一个角度飞来,命中他的眉心…… “啪!” 油灯落地打碎,屋子里仅有的一点光也顿时被黑暗吞噬了回去。 “什么玩意,连盏灯都拿不好!” 尖锐的破碎声吵醒了打着呼噜的队长。 他不耐烦地揉开惺忪的睡眼,就想发泄一顿臭骂。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站岗的小矮个上时,却发现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双目由于惊恐瞪得极大,锁死在插入自己眉心的那支箭上。 “都别睡了!有人阴咱们!” 现在,一屋子人终于都迷迷糊糊地醒了。队长忙拿出手电筒,整个人走到窗边向窗外瞭去…… “啪——” 又是一箭,瞄准手电筒的光源袭来。这一箭没有打中他本人,却落在了他跟前的玻璃窗上,发出尖锐的碰撞声。箭支被弹出去老远,窗上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纹…… “我草!” 即使是没有击中本人,这一击也令他整个人不由得缩下身子去。惊魂未定的队长在大口喘息几下后,将手电筒重新打开,往窗外照去。这一次,他只将望远镜的右镜筒探了出去。 果然,没有箭再飞来。 他看清了,有一个小个子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家伙正拿弩对准这边。还有一个老头。 看到这里,队长心底原有的轻微恐惧感一扫全无,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 这么点人,也敢骚扰堂堂狼组的巡搜队?看看这老头,连武器…… 等等,他在干什么? 通过望远镜,小队长发现赵国强也在用望远镜看着自己。 风大了起来,将薄雾吹散。 三十米开外,一杆精亮的仿真枪已然瞄准了他的脑袋。 “密位,五五零,三十米远,三点五米高,风向一三零零,风速一。” “哦了。” “啪——” 那是如雷击般的枪机撞动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死亡与生的距离是如此的贴近。从杰布的枪口之中喷射出一发呼啸的铁流,穿越早晨的重重朔气,径直打入小队长的望远镜中…… “啊!我的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左眼便瞬间在一阵剧痛之中失去了知觉。 惨烈的叫声令屋子里的所有人彻底清醒起来。他们发现,自己的老大正捂着血淋淋的左眼,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队长!队长你咋滴啦?” 凑近看去,那四分五裂的眼球中居然嵌着一颗血淋淋的钢珠!这下,狼组成员们瞬间吓得丢了魂,忙开始紧锣密鼓地穿起衣服来。几个装备轻的弩手率先穿好了装束,马上抄起弩箭。 “把那伙人给我干掉!不要留活口!” “嗖嗖——” 又是两发箭袭来。 刚刚填到窗口的弩手连射箭的功夫都没有,便被打穿了喉咙,软软地倒地。同类的尸体与血最能发酵生物心底的恐惧感,狼组的成员们顿时一个个乱了套,忙争先恐后地穿起装备,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 “冲!杀进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李光启抽出撬棍,作出向后招呼的姿势。其他人遂拿出搏斗武器,向这边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这一切,小队长听了个清清楚楚。 “队长,他们,他们是不是想把咱们灭了?” “虚张声势!就四个人能反了天不成?听我命令,重装步兵在前,弩手在后,去楼下准备迎战!” 强忍着剧痛,小队长下达了命令,自己也拔出砍刀下了楼。便利店外,喊杀声已经愈来愈近…… 哼,想蛇吞大象,你们还没这个本事! “嘭——” 沉闷的响声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已然穿好了轮胎皮甲的重装步兵们持盾站成一排,另一只手上是铁钎或者斧头。 弩手也在后方的楼梯上待命,只要门一破,便立即扣动扳机,让他们也尝尝肉体被金属贯穿的滋味。 “队长,这群家伙已经开始撞门了!”站在最左侧的重装步兵说道,手中的斧头不由得握被他得跟紧。 “不要怂他们,门一破就马上推进!” 队长一面捂着左眼,一面咬牙切齿道。为了防御丧尸,玻璃门上了一道锁,又糊上了不透明的纸板,以防止其观察到内部。 门摇摇晃晃,但却迟迟没有被撞开。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这扇玻璃门上,无论是队长,还是重装步兵,还是弩手…… 全然无人发现,借着漆黑的天幕掩护,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然爬上窗台。 …… “嗖——” “啊!” 站在楼梯上的弩手被一箭打穿了肺叶,惨叫着整个人从楼梯上跌倒下来,又砸倒一名重装步兵。这下,原本无懈可击的严密阵型立刻乱了套,包括负责指挥的队长。 戚卫光趁着乱抽刀杀了下来,刀刃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色的模糊。转眼间,已有两三名弩手在惊恐之中被他砍翻在地…… “我草!” “不要乱,先把他……” “哐——” 就在一部分人想转身对付戚卫光时,大门也被撞开了。 重装步兵的阵型早已荡然无存,成了一群散兵游勇。一个成建制的步兵团与同等数量的分散步兵作战能力是截然不同的,正如眼前的这些看似强悍,实则一盘散沙的家伙。 厚重的装甲使他们的攻击有力却缓慢,灵活程度也远远无法与面前的三人相提并论。 赵国强使用尖锐的长戈啄击,直接就能把头盔连带着下方的大脑扎透。 杰布运用有力的斧头劈砍,将重装步兵整个砸倒在地。 李光启则最热衷于寻找那些拿着铁钎的家伙,因为只要他们打出了第一击,自己就可以攻入长柄武器的盲区,直击要害…… 在小队长看来,这原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现在,它的确变成了没有悬念的战斗。 没有了规整的阵型,没有了弩手的远程支援,让狼组引以为豪的重型武装力量在致命的打击下一层一层崩塌。身负数处刀伤的小队长的信心也一层一层地崩塌。 希望远离空洞的眼眶,在一片血的乱舞中,最后一名狼组重装步兵在三人的围攻之中倒下…… 不知不觉,太阳出来了。红日照遍大地,照亮废墟中的一切。 这次战斗的主体是杰布,他一人就包揽了三名重装步兵。有着远超这里所有人强健体魄,这实在是实力上的碾压。如果没有杰布加入,李光启是绝对没有信心来招惹狼组的。 战绩是九死一伤…… 不过,十死零幸存的战绩听起来更整齐一点。 李光启把箭搭在弩上,瞄准了小队长的头颅。 “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有情报,我……” “你们狼组的情报我已经了解的够多了。我只需要你记住。端掉你们的人……” “叫李光启。” “啪——” 血色飞溅…… 第52章 灰熊与云豹·一 天蒙蒙亮了起来,遥远的地平线上逐渐浮出一团鱼肚白。 世界重新开始转动,由远及近,十名蹬着自行车的狼族成员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们的后座上捆着装备与补给,在向位于西桥口的便利店驶去。 他们是来换班的。 为了防范叛乱的情况发生,狼组不会长时间令一支小队驻守一个据点,而是会经常调动各个小队的位置。这样一来,各个要点据守的小队经常流动,就不容易出现割据的现象。 可是,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啊…… “队长,这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居然开着门,进丧尸怎么办?” 大老远,骑在队伍最前方的侦查员就通过望远镜观察到了据点的异样。西桥口地区力人口密集的居住地带比较远,而又是公路的汇集点,丧尸稀少而交通地位显著,附近的幸存者搜索食物时也多会经过这里,是比较重要的一处据点。 但大门敞开…… “加快点速度,恐怕出事了。” 戴着墨镜的队长眉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缓缓升起。 十道迅影于公路上一闪而过,仅在水坑下的柏油路上留下浅浅的车辙。 可是,到了便利店门口,杀人不眨眼的狼组成员们便瞬间都腿软了,有几个甚至还直接俯下身子呕吐了起来。就连看似淡定的队长也哗哗地冒起冷汗,还故作镇静地点了支烟…… “队长,烟点反了……” “嗯?嗯。” 屋子里没有活人,只有一些长长的物件被用大塑料袋严实地包裹起来,像码放整齐的木材。 走进再看…… 这……是进到了屠宰场吗? 队长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每一具尸体,这些重装步兵基本都是被绕开了防御力强的橡胶皮,直接被钝器打爆了头盔和脑袋;弩手的死状则更为骇人,居然都是被利刃抹喉而死…… 再看看队长,双目圆睁,犹盯着额头正中央的巨大血窟窿! “队长,墙上好像有字……” 摘下墨镜,他也看清了。白花花的墙上不是喷溅出的血花,而是用鲜血写下的血淋淋的大字! “杀,杀人者……李光启?” 这下,队长心中的恐惧更加变得尖锐一分,就仿佛一半的心室已经被恶魔的利爪攥住一般,连跳动都显得无比艰难。 “队长,李光启,就是老大一直悬赏的那个李光启吗?”旁边的一名弩手哆哆嗦嗦地问道。 “这座城市的幸存者里基本没有这样的人手……无疑是了。尸斑还没有出现,看来李光启是刚刚来过这里的。” 将烟点好以后,队长开始了冷静分析…… 也许是胡乱分析,他夹着烟的手一直在疯狂发抖。 “应该还没有走远。加强警戒,所有人员全部站岗!刚子,快回去报告老大!” “哦!” …… 远在五公里之外,李光启一行人已经绕道返回了睿荆小区附近。由于幸存者减少的缘故,小区里铁门另一侧的丧尸也少了很多,原本是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小区,现在已经有了变得稀疏的倾向。 但即使是这样,李光启也不敢轻易地开拓小区里另一端——因为它正对着的就是病毒爆发前最繁华的市中心商业区。 “李光启兄弟,我们不回去吗?” “时间还早,从狼组那帮人那里找到的食物也够多了。现在我得去拜访两个朋友去。” 越过小区后墙,李光启并没有减速,而是沿着小区后的土路驶向了较偏的另一处市区。路上很安静,基本没有丧尸,零星冒出的几头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也被他三下五除二解决干净。 目的地到了。 “两个小孩子,挺会挑地方啊。这么靠近市区的地界居然没什么丧尸!” 赵国强下了车,赞许地点点头。 就像在侏罗纪看不到恐龙一样。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眼尖的杰布率先昂起了头,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一并向上看去。 果不其然,在清晨晨光的照耀下,位于二单元三楼窗口处的一处拉紧的窗帘间,是一枚微微反射着寒光的箭头。 这可是吓得李光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不是杰布特意提醒,他估计脑袋掉了都不知道。 窗帘被拉开了,露出的除了一把漆黑精致的长弩之外,还有一张秀气而散发着活力的脸蛋——几天没见,程雪仿佛又长大了,少了一分稚嫩的懵懂,多了一分成熟的美。 一身紧凑简单的户外运动装,更实在不经意间把这种美绽放得恰到好处。 “你这家伙,想吓死你光启哥吗?” 李光启拍了拍胸脯,犹心有余悸。 “你身后那个大个子是谁?我从来没见过。还有,你们一身血是怎么回事?” 程雪的手指随没有搭在弩机上,整张脸却依然紧绷着。 在极端情况下,保持高度警惕是最准确的做法。赵国强心底对程雪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叫杰布,我的救命恩人。至于这一身血嘛……” 李光启笑笑,“今天我们主动进攻,拔掉一个狼组的据点。这一身血都是他们的。” “你们拔掉了狼组的据点!” 突然,树上传来一个活泼的男声,吓得李光启险些栽倒。抬头一看,这小子正抱着腰粗的水桶兴冲冲地看着自己呢! 再定睛一看,杰布也傻了。 水桶装着的密密麻麻全是烟花! 听起来,或许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没有什么实际杀伤力,充其量吓唬吓唬人罢了。实则不然。烟花燃烧时的温度可以轻松达到千度以上。在这个距离上直接轰杀树下的来袭者,绝对能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重度灼伤。 这兄妹俩比自己想象的还能闹腾…… “哥,你干什么!谁让你暴露自己的位置的!” 见到程墨从树上跳下来,程雪的眉头拧成一团疙瘩,焦急地小声喊道。 程墨却不以为然,伸手就搭上了李光启的肩膀:“我说老妹,这是李光启大哥啊,是救过咱的!不信谁你也不能不信人家不是?” “闭嘴!马上回到警戒位置!再擅自离岗我就拔光你的胸毛!” 受不了小祖宗的威压,程墨只得连连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了光启哥,等会我再进去和你们唠嗑去。” 程墨又三下五除二爬回了树上,看得四人都一阵尴尬。 这哥当的,让妹妹欺负成这样…… “算了,光启哥你们把车停进来吧,单元门门记得关上。” 程雪无奈地捂了捂脸,转身出了屋。 打开单元门,李光启看到了更让他惊讶的一幕——一楼与二楼连接的楼梯被整个砸断。在他惊讶之余,一节梯子从头上缓缓落下,摆在他的跟前。 “你们不上我把梯子收了啦。” “别别别!女侠,我们这就上……” 杰布第一个爬上了梯子。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找不到其他语言来形容她了。不知不觉,“女侠”二字便喊出了口。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快速地爬着梯子上了楼。 在队尾的赵国强爬上梯子以后,程雪便迅速抽回了梯子。 一切的动作之连贯,环节之流畅,每个微小的细节都透露出她身为理科生的严谨。 “你们真没被咬到吗?” “没有,你已经是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一路上,杰布受够了这个小姑娘的折磨。 虽然她身材瘦小,可小小的个子中却放射着如同氢弹一般的能量。她无时不刻不在观察这个身躯壮硕的陌生者,每上一层楼都会换一个角度把杰布从头到脚观察一遍,以至于杰布心底直犯怵。 为什么,为什么有一种被偷窥狂盯上了的感觉? “看你的表情,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事情啊。” 确定没有什么咬痕之后,程雪加快步伐走在了杰布前面。在经过杰布身旁时,她的马尾抽动在杰布的脸上,让杰布有一种被鞭打了的剧痛。 “唉?我说你……” “不要起冲突啦,程雪这也是在为大家的安危着想了。我们还是赶紧谈一谈正事吧!谈正事!” 见杰布想发脾气,李光启忙满脸笑意地拦在他的面前,把他硬生生堵在了后面。 这奇怪的关系链中,李光启分明才是最无奈的那一环。 一个大祖宗,一个小祖宗,哪个自己都惹不起! “行了光启哥,让大家在这层歇着吧,你和我上去就可以了。” 程雪说着,走到队伍的正前方,将一扇门拉开。那边是宽敞而简洁的客厅,一如装修完一样干净。 “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对李光启兄弟图谋不轨?” …… 杰布的一句话,让现场气氛瞬间陷入到了尴尬之中。李光启感觉有点不妙,他发现程雪的脸涨得个通红…… “果然是个龌龊的家伙!” “砰!” …… 不到一秒的功夫,杰布就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微微抽搐着。 他的表情由于痛苦而扭曲成了难以置信的样子,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男人特有的痛苦。 赵国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早就进屋歇了起来。戚卫光…… 在目睹了杰布的惨状之后,也慌忙闪进了屋。 “小丫头,你,你……” 陈雪不理会跪倒在地的杰布,收了腿。 “下次再这么开玩笑,就给你直接打碎!楼上的机关我已经开启了,不要随便上来,不然后果自负。光启哥,我们走吧。” 程雪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上了楼。李光启简短地打过招呼,也紧随其后跟上了程雪。 “哐——” 厚重的房门被她拉开了。一缕温暖的阳光偷偷摸摸地钻进来,轻轻吻在李光启的脸上。 待适应这光亮之后再睁开眼睛,李光启才发现程雪已然放下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弩箭,如释重负地坐在沙发上。 此时的她全然没有之前的冰冷,温和的光缠绕在她的身上,使她如同天使一般圣洁。 “抱歉啦光启哥,不表现得强硬一点很难在他人面前立威的。现在外有丧尸横行,幸存者内部又有狼组虎视眈眈,我必须变得更加强韧。” 她笑了,正如先前自己见到她时那样。 “几天不见,我们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一个小大人了。我也踏实了不少。” 李光启也笑道,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地窗一尘不染,大半个城市的状况都一览无余。 怪不得程雪刚才会用弩箭瞄准自己,还在小区后墙边的时候,自己的行动就已经被程雪观察到了。 这里视野非常开阔——简直像坐在天上一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我猜一猜光启哥你为什么来找我……” 程雪的眼珠微微转动两下,最终落在他腰间那把光泽黯淡的撬棍上。 “刚刚拔掉一个狼组的据点,现在来找我,想必是为了武器和装备吧。” 第53章 灰熊与云豹·二 李光启听罢,嗖哧一下子笑了。 “我说程雪,你改名程猴得了,鬼精鬼精的!没错,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想获得你的帮助。” 说罢,李光启从背包中掏出那把弩来——弩是用弓形板等手工组装成的,因为频繁使用,有些地方的部件已经有了老化的迹象。这么一把破弩,射击的时候简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李光启又脱下外套,露出了贴在内侧的杂志护甲——有几处地方已经有了小的穿透。即使防御能力相当可观,可也是远远无法和厚重的轮胎皮甲相比的。挨过几轮攻击,这件护甲已是千疮百孔。 程雪也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那天赵叔说自己组装弩失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们兄妹俩。你们的动手能力很强,想必组装几把弓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出乎李光启意料的是,程雪果断地回绝了他。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程雪站起身来,独自走到了落地窗跟前。整座千疮百孔的城市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得清每一条街道上游荡着多少丧尸。 “我已经不想我和我哥再受到任何其他的打扰了,我们只想活下去。” “正是因为我们共同受到来自狼组的威胁,所以才更应该团结在一起。只有这样,我们的力量才能结合成一个整体啊。难道你指望你不去出击狼组,狼组便会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吗?那些家伙的做派,难道你还不够清楚?” 陈雪依旧沉默不语。 程雪也明白,李光启冒着危险去捅这个马蜂窝可能是别无选择。 只是…… “程雪。” 李光启进一步走到她的跟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程雪……拜托你。” …… 程雪依旧没有说话。 见到她这副样子,李光启也不再多言。他收起那把破旧的弩,提起背包,默默转身离开。 “既然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强迫你的。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了。” “你,你难道还要和狼组斗吗?” 程雪这才扭过头,有些口吃地问道。 “当然。” 李光启将左手搭在门把上,转过身。那双眼神锐利如刀,放射出基因中天生的倔强。 “只要还有一个武装暴徒有伤害到何津的可能,我就不会停止与他们的斗争。来到这世界上,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丧尸不好使,狼组也不好使。我不只是为了生存而活的幸存者……” “我也是保护家人的男人。” “哐——” 大门被一脚踹开,猛磕在墙上。楼道内弥漫着灰尘的空气涌入室内,掀起一股躁动的气流。 “什么都别说了,光启哥,我们答应你。” 程雪忙扭过头去,居然是自己的哥哥程墨! 他似乎已经靠在门外边听了很久了。 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显然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里斗争。 “我们可以为你们制作一些适合你们使用的武器,但我们只有两个人,技术水平不会很高的……唉,光启哥,你人在哪?” “下次开门看着点……” 险些被挤扁了的李光启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哥!我们在说正事,你进来瞎掺和什么啊!” 程雪急得冲上前去一把捶在程墨的胸口上,捶得他顿时弓下了腰,像个虾米。 “老妹你别那么使劲啊,我好不容易出来的腹肌……” “废话!这么大年纪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你……唔唔……” 还没来得及叫唤完,程墨便一把捂上了程雪的嘴。 他笑呵呵地看向李光启,目光之中有一丝歉意:“不好意思啊,光启哥,雪儿让你见笑了。虽然说是制作装备,但也不是无条件的。这点,还希望您理解。” “瞧你说的,我也不是白要人家东西。” 李光启听罢,笑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沙发跟前放下背包,拉开了拉锁。 兄妹二人都吃惊了,满满一背包全是牛肉干和巧克力! 这么些东西,几乎足够兄妹俩一个星期的饮食了。放到现在,它们的价值不亚于一仓库的黄金。 不对,黄金算老几? “有什么其他条件尽管说,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而为。” “老妹,那你说吧。” 程墨见状,也松开了捂在程雪嘴边的手。 程雪先是看看李光启,又是看看程墨,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就是你们谈成了呗。真让人头疼。既然这样,我再拒绝也没用了。行吧,我的条件有两个。” 程雪竖起了右手食指。 “第一,我需要的设备和材料,得麻烦你们寻找。” 李光启点了点头:“这不是事,第二呢?” “你们需要每星期为我们提供足够下一星期食物。制作一把弩都起码需要占用半天的时间,不必说其他东西了。可以吗?” “这……” 李光启陷入了沉思。 足够两个人一星期的食物,这毫无疑问是狮子大开口。看得出来,程雪不但谨慎,而且相当精明。 可是,主动提出要装备的确实是自己。 “可以。” 李光启还是答应了她。 程雪的眼中有一丝震惊,但随即便平复下来。 “那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们下午可以收集到这些,那么今晚就可以开工了。” 程雪将放在茶几下的一张长长的清单抽出,递给了李光启。 这下,轮到李光启吃惊了。 “你……你早就知道我会……” “是啊,我一开始就和您说了。你我都知道狼组有多么强悍,我不想让你白白送命。所以,当你和我索要装备的时候,我便坚持拒绝的态度,想换取你的妥协。我……” 程雪的眼睛湿润了。一滴热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掉落在地,与闷热的空气融为一体。 “我不想看到你死,就算只是有可能。我想让你活着,就像……就像我们这样。” 李光启的拳头攥紧了,他竭力地抑制着不想哭出来。 一直以为最冷静甚至冷血的人却是心中最挂念自己的。 这种感觉,换谁都不会好受吧。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无论如何你都是不会改变你的决心的。那我就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程雪擦干眼泪,露出一抹笑容。 她拍拍李光启的肩膀。 “既然这样,我就给您给予最大程度的物质支持。就让您瞧瞧,什么叫做黑科技!” …… 与此同时,仅仅相隔几公里之外的狼组显然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由于被狼组奴役过很长一段时间,程雪对狼组的一切都相当了解,尤其是它的地理位置。 为此,程雪才会特地选这么一处小区:高层可观察半个城市的动向,低层有楼房遮挡,即使用激光笔照射李光启家也不会被察觉。 邓晨安早已把兄妹俩忘了个精光,他正在听骑车回来的士兵向他陈述西桥口发生的一切。狼组的其他高层人员和校队队长也基本都在场,被他那夸张的叙述吓得都除了不少汗。 “骗谁呢?哪帮子幸存者有能耐能吃掉一个小队?” “就是,那可是五个重装步兵和五个弩手的配置啊!” “安静,你继续说。” 起哄者的喧闹很快被邓晨安富有威严的声音压了下去。 “是……我们查看了整个现场,二楼有两个弟兄是被箭射死的。根据我们队长对伤口深浅的分析,射死这两个弟兄的三支箭是在二十米到十五米的距离上射出的。其余的弩手弟兄都是被一刀抹喉致死,没有其它多余的伤口。” 说话间,他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其他在座的小队队长也明显更加慌张了,纷纷以点烟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都给老子把烟掐了!二十来个人一块抽烟像什么话!” …… 传令兵还有驻守的任务,汇报完情报就蹬车返回了。 各小队队长也回到各自小队去,“把会议精神落到实处”。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邓晨安,秦默,和老鼠。 “老鼠,你说说,对这次遇袭你有什么看法?” 邓晨安双手抱拳托着下巴,看向坐在一边的老鼠和秦默。 “昨日我们与李光启在雄泽大学遭遇,他利用我们分散开兵力的举动,吃掉了我们留守的人员,以至于我们后来追击他时人手不足,最后被未知的人救下。射杀掉楼上弩手的弩箭的性能指标与我们自己的弩是大致相同的,而李光启一伙确实有抢夺我们的弩。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突袭我们西桥口据点的人,确实是李光启本人。” “……废话,这要你分析吗?我要听他的动机!” 邓晨安气得怒拍桌子,吓得老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动机嘛……老大你也是知道,从丧尸嘴边幸存下来,生活起居都是问题,谁都不会傻到去招惹一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组织的。除非……他是想以攻为守。” 老鼠微微眯了眯眼睛。 “以攻为守?” “李光启肯定知道,我们一直在寻找他,所以之前的几次他一直都是在避开我们的主力,选择游走发展。之前听十七队和二十一队的弟兄们说,他们成功烧掉了别墅区幸存者的别墅,而据我已有的情报,那个幸存者是个硬茬。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可以大致推出,救下李光启的神秘人或许就是那个别墅区的幸存者。” “他们都知道,如果自己不动手,我们挨家挨户地搜刮早晚都会发展到一个他们根本匹敌不了的程度。于是,为了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李光启选择了主动出击我们的巡搜队,以通过进攻达到自保的目的。” 邓晨安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 “现在暂时还掌握不了李光启的动向,先暂且按兵不动吧。对了,那些大学生怎么样了?” “还好。看上去他们已经基本归顺我们了……” 第54章 重逢与缔盟·三 狼组大营占据了一整个未建成的工地。 长两公里,最窄出也有近五百米,有五分之一已经建好了适合居住的房子。整个工地南有河岸作为掩护,东西两侧各是高楼,唯一一侧面向市区的北侧也有大铁门封锁,配备四个小队的防守兵力全天候轮流执勤。 毫无疑问,这样级别的根据地在幸存者眼中是几乎完美的。 可是,狼组自己麾下的暴徒们却不这么觉得。 经过两个多月的掠夺与扩充,狼组的人口急剧膨胀,已经有一千多人的规模,其中近三百人是狼组本部的武装力量。这么多人都挤在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上,其人口密集度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人居住都嫌拥挤的地方,邓晨安却毫不吝啬地划了最好的几间房子给新来的那些大学生,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管是小队队长还是最底层的小混混,每个人都多少有点不甘。 他们只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原材料源源不断地拉进车间,最后搬运出来的都是组装好的工具或者武器。 车间内,白炽灯泡频频闪烁着,用极其不舒适的光把小小的屋子填满。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来干这种活!” 一名满脸都是灰尘的女大学生受不了了,一把将刚组装到一半的弩箭摔在桌子上,气鼓鼓地插起腰来。其他大学生见状心中压抑已久的不快也到达了临界点,一时间几乎都要爆发出来。 说好的“好吃好喝”、“最高待遇”,可是事实呢?每天的食物也无非不就是一些馒头面包和火腿肠而已。 而且……居然打发我们来做这种技工才做的活,简直欺人太甚! “啪!” 铁鞭冲那名起身抱怨的女大学生抡去,却打在她身后竖立着的大铁皮上,发出如鞭炮般尖利的响声。 那名女大学生爆棚的怒气瞬间泄去大半,立马俯下身子,吓得双手抱头。 “不想干我就和老大说,把你喂丧尸!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你们用,你们还不乐意了!” 靠在门口的监工不耐烦地摘下叼在嘴边的雪茄,满脸密布的胡渣像为他戴上了黑口罩,“别给脸不要脸!” “大哥别生气,她,她也是太累了嘛……” 身边站着的另一名男生见状,忙凑上前去满脸推笑地鞠躬,一个又一个,像上了发条似的不敢停下来。 “您看,要不和邓老大说说,稍微减轻点负担……” “你还想减负?” 不等他说完,监工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心底发毛。女大学生也吓得蜷缩在地上,生怕下一秒铁鞭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告诉你,上一个这么要求的大学生连根骨头都找不着了!要不是老大特地吩咐要把你们好生招待,我一鞭子下去就能让你皮开肉……” “你想让谁皮开肉绽?” 突然,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让他已经高举过头顶的铁鞭僵在原处。 监工顿时浑身上下发起抖来,他认得这个声音…… 监工颤栗着回过头,在自己身后说话的人果然是秦默。 “哎呀,默哥,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小的一声……” “我来视察也需要请示你?还有,默哥是你能叫的吗?” “是是,默爷,小的不会说话,还望默爷海涵……” 秦默那泛着红光的双目,令监工不敢直视。三十大几的监工在二十出头的秦默面前,居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下,原本一直僵在屋子里的大学生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什么看,老子才没空给你们撑腰。为了抓你们几个,折了老子一大批兄弟,老子恨不得把你们都下锅煮了!” 秦默扭头又是一声大喝,喝得大学生们也不敢抬头看他了。 他此刻就像一匹狼,让众生都感到敬畏与发自内心的绝望。 “默哥,你先出去一下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从他身后探出一张黝黑的脸来,又挤出一个瘦弱的身躯。那是老鼠,瘦得连老人都有可能打不过的老鼠。 众生皆匍匐在这二人身下。 “行,我在门外头等着。” 秦默没有发脾气,只是微微点过头便拉上了门。 “哐。” 厚重的铁门缓缓关闭。老鼠拉了张凳子,慢悠悠地坐下来。 “可以先歇歇,但我走了你们还得继续。” 老鼠说着点着一支烟。不过他不抽,只是拿在手上,仍由烟雾弥散在虚无之中。 “谢谢,你刚才帮我们解围。” 那个男生把缩在地上的女生缓缓拉起,用细的像蚊子哼哼的声音道谢。 “不用谢,我也是雄大毕业的。你们也不要再嚷嚷着待遇不行了,你们的伙食已经是除了老大最好的了。”老鼠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动弹。他只是盯着手中那支缓慢燃烧的香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就是最好的伙食了?你们总不可能连碗米都吃不起吧!” 靠在墙角原本不敢说话的一个男生发现眼前之人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主,于是壮起胆子质问道。 “你以为呢?” 老鼠默默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的是一中无奈。 “那……那你们吃什么?” “人。” “什么?” 大学生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们没听错,就是人。除了像你们这样有点价值的,其他掳出来的都变成肉干肉汤了。” 老鼠默默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吓人。 整个车间,也莫名陷入了这种平静。大家脸上原本一致的震惊开始扭曲,变成恐惧,变成恶心,变成…… “呕——” 终于有人忍不住俯身呕吐了出来,不过也只是吐出来几口酸水。昨天晚上吃的那点饭,早就消化干净进了肠子了。情绪是会传染的,动作也会。其他几个人一联想到那血淋淋的画面,也纷纷忍不住大吐起来。 “问一下,我们的火腿肠不是人做的吧?” 一个吐到一半的男生抬起头,怯怯地问道。 “那是超市直接搜到的。” “那就行……呕——” 接着他又俯身大吐了起来…… 整个房间内,只有那名站在老鼠面前的男生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他双拳紧攥,双腮抖动,通红的双目默默控诉着面前的这个人。 老鼠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只是与他对视着。 “混蛋!你们这群吃人的混蛋!” “李雷!冷静啊李雷!” “别得罪人,得罪了大家都过不好了……” 那男生揪住老鼠的衣领,大声怒吼着,两行热泪也不由得破眶而出。仍由身后数人拖拽着他,也丝毫没有缓解他的愤怒。 “说!住在曼华二区的我爸我妈是不是也被你们这群畜生吃了!” “曼华二区的所有幸存者已经在上个月就被清理干净了,也许是吧。” “什么?我,我打死你!” 李雷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拳头像雨点一般地落在老鼠身上。老鼠也不躲,仍由他用生平最大的气力捶打着自己。打了一会儿,李雷也许是打累了,喘着粗气向后踉跄地退去两步,双目依旧是一片湿润。 “你们这群混账,你们,你们会遭天谴!” “上天给人类降下的灾还不够多吗?这次疫情,你以为全世界能剩下几亿人?” 老鼠苦笑着,抬头看看窗外沧桑的穹顶。 “你们泯灭人性,泯灭正义,吸同类的血来博得自己的生存!终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嗜血行为付出自己的代价!你们会在所有幸存者团结一致的打击下彻底溃败!” “正义?” 老鼠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即使他皮包骨头,但李雷居然无法挣脱那消瘦的五指。 他的双目红润,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我问你,这个世界可曾给过我一天正义?” …… 他松开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在‘幸存者团结一致的打击下彻底溃败’,那也算是完成了狼组的历史使命。人类要么就学会团结,向更高的境界发展文明,要么就在内部的掠夺中走向覆灭。” 烟烧完了。老鼠拨开了缭绕的烟雾,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缓过来的李雷再一次叫住了他。 “你,你为什么要追随狼组?” “追随狼组?”老鼠默默地扭过头,冰冷的目光令他窒息。 “我只是在追随我想追随的人。也许我的选择是错的,让我在后人的记叙中变成一个助纣为虐的恶人……” “可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哐——” 铁门关闭。留在屋子里的,或许只有消散殆尽的烟雾…… 不知不觉就到正午了。 即使是在末世的这些天整日磨炼自己的体能,从丧尸的口下死里逃生,李光启也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马的,这角磨机死沉死沉的…… “一二三,抬!” 李光启和杰布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扛进三轮车里。 程雪啊程雪,怪不得要我来收集材料还用工具,你这是在坑老子! 为了找到程雪清单上需要的“小型发电机”,李光启几乎找遍了视野所及之内的所有工厂。要么是丧尸太多,要么是墙太高翻不进去…… 最后,李光启才选定了这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工厂。看上去在疫情失控时大多数员工都没有加班,只有少数的几个保安或清洁工的变异体。李光启此行还算顺利。 “光启哥,大型工具和主要材料都就位了,这一趟应该可以了。只是……” “我知道还缺个发电机,咱们改天再找找别的地方吧。” 李光启并没有灰心,他一向都是以乐观的心态面对困顿。 “不,光启哥,我倒不是愁那个。只是……” 戚卫光警惕地环顾四周,右手始终搭在刀刃上。 “你不觉得周围的丧尸太少了吗?咱们来的路上,居然一头完整的丧尸都没有遇上。” 这显然很不正常。 “也许是其他幸存者清理掉的。快走吧,夜长梦多。” 杰布说罢跨上三轮车,卖力地倒腾起两条腿来。其他三人也都上了自行车,慢速骑行在三轮车的周边,进行掩护。 百十来米长的马路很快就骑完了七八十米,李光启一路上却忐忑不安。 自己在怕什么?不知道,还是快点离开这地方吧…… “嗖——”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支箭擦着他的鼻尖,牢牢地钉在三轮车的车皮上。 第55章 重逢与缔盟·四 强烈的阳光令李光启一行人的踪迹完全暴露在整个世界面前。“有情况!” 李光启的心头顿时一紧,原本就一直揣在怀里的警惕性提高到了一个极点。杰布也不傻,他立刻将车靠到街道的左侧。三人随即翻下身去,躲在三轮车后…… “叮——” 又是一箭冲李光启的脑袋飞来,却不偏不倚地打在发电机凸起的外壳上。李光启不由得冒起一阵冷汗,要不是自己动作快躲到了三轮车后面,这一箭绝对会打爆自己的脑袋! 此刻,四人皆蜷缩在三轮车后。车上的巨大的发电机,而另一端便是致命的冷箭不断袭来。 “光启,看样子小戚的疑惑不无道理。这片区域丧尸那么少,就是因为有人在蹲着咱们!” 听到箭支源源不断地打在三轮车上,赵国强眉头紧锁,“他们似乎也很有经验,隔一小会儿就会发箭,不给我们反击的机会。” 嗯?箭雨停了。 李光启点点头,微微抬高了脑袋,将头伸出发电机后,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吓了她一身冷汗。在对面街道一溜的店铺房顶上,一群戴着清一色红色棒球帽的人正端着弩箭,瞄准这头!这么多弩箭,除了狼组,他想不出来还有谁拥有这种级别的武力! 领头的人看样子是个相当彪悍的家伙。虽然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可身上那些如钢铁般的肌肉透过褴褛的衣衫反而更加有力。他戴着黑口罩黑墨镜,把脸堵得挺严实,李光启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李光启兄弟,什么情况?” 杰布小声问道,一面紧握着手中的仿真枪。 “他们也在观察着我们。” 李光启同样将声音压得很低。 “下面狼组的畜生给我听着,这里是雄泽市幸存者联盟!你们对幸存市民的掠夺行为灭绝人性,极其恶劣!上缴你们掠夺的物资,马上投降,接受法律的审判!” 领头的人摘下墨镜,大喝道。他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却极其有力,仿佛丛林中的猛虎,只是一吼就足矣令百兽震惶。 “幸存者?这么说你们不是狼组了?” 听完他的所说,李光启先是一怔,随即便喜出望外,“我也是幸存市民,不是狼组!我还有急事!” “不是狼组?” 领头的人冷冷地笑出了声。 “你们拿着的弩是狼组的标配!发电机也是!不要想着蒙骗我们!既然你们想顽抗到底,我就把你们就地正法!放箭!” “喂!……” 已经容不得李光启继续辩解了。领头的壮汉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箭雨便压面而来,倾泻在发电机上…… “大家别犹豫了,快动起来!就算他们不是狼组,也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李光启用尽平生最大的嗓音呐喊道,随即整个人便倚在三轮车的侧面卖力推动起来。 其余三人也很快加入到了推车的队伍。发电机很沉,而三人的发力方式又难以施加更多的力,以至于车辆行进十分缓慢…… 即使这样,三轮车依旧快要离开弩箭的有效射程。 “小戚,怎么不推了?小……” 李光启突然感觉车辆一沉,这才发现戚卫光居然缓缓举起了双手。借着余光看去,领头者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率先抵达了一行人的跟前。然而,更让李光启吃惊的是…… 顶在戚卫光额头上的,是一把漆黑的手枪。 “想去哪呢?” 李光启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自己出刀的速度绝对不会比对方扣动扳机的速度更快。杰布也趁势被人缴了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让按倒在地。 眨眼间,原本那些房顶上的弩手已经纷纷跳下来,将自己的队伍团团包围。 李光启不甘心。 眼看着自己被人夺去弓弩,抽走撬棍,用麻绳五花大绑,他便涌动出一种强烈的不甘。死在狼组手下就算了,如今居然被同样身为幸存者的其他市民误杀…… “吴警长,这些人怎么处置?” “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就把他们击毙吧……” 领头人轻轻摇了摇头,背起手向远处走去。赵国强眨动了眨动浑浊了眼睛,领头人后颈处的狭长刀疤似与岁月搏斗的伤痕,拷问着每一个人的良心…… “吴子,是你吗?”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不语的赵国强突然大喝了起来。 一旁正在给他上绑的男子听罢勃然大怒,抬起拳头就要打他:“吴警长是你能……” “等等!” 领头人猛然转过了身。这一次,他的声音特别大,甚至比之前发号施令还要大。 他一把扯下口罩,摘下墨镜——直到现在,李光启才看清了那隐藏在口罩下的花白发须。无数道沟壑般的皱纹让他显得沧桑,沉淀了更多光阴的双目却更加如磐石般坚定。 “国强,是你吗?” 他快步行至赵国强跟前,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 这一次,轮到赵国强笑了。 “哎呦,你也能逮着侦察连一把手了,我这个连长当得甚是欣慰啊。” …… 唉? 赵国强发现,对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自己松绑。 他,他为什么低着头,浑身发抖…… 这是怎么了? 赵国强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些小说里不都是这个情节吗? “原来如此,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国强你也加入狼组了。” 他抬起了头,脸上不但没有悲伤,甚至还非常坚定。 坚定个锤子! 这是什么脑回路! 此刻,赵国强那一把年纪的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拼凑出国粹的样子。 “既然这样,我就帮你解脱吧!国强,走好!” “解脱个屁!给老子把手枪放下!放下!”…… 时间很快来到了正午。 曼华小区二栋楼顶,幸存者们正聚在一起共进午餐。 他们的午餐很简单,无非不就是一些方便面火腿肠等超市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即使是这样,对于那久经折磨的身躯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恩赐了。 队伍不大,即使在埋伏时给李光启等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可细细数来,也只有十三个人而已。 “哈哈哈,国强,怎么你也变得这么小心眼了,开个玩笑生这么长时间的气?” “废话,你个混小子拿枪顶我,我不生气才有鬼了……” 李光启有些忐忑,他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幸存者一同吃午饭。热情的杰布倒是很放的开,不一会儿便融入了这个圈子。戚卫光每吃一口都会抬起头来扫视一眼,把周围每个人都打量一遍。 这会儿,最令李光启瞩目的便是赵国强了。 平日里赵国强相当警惕,从不轻易和别人搭话,即使是自家人亦是如此。可此刻,他却全然换了个人似的,和面前这位幸存者联盟的领导者聊得火热。 通过他们的交谈,李光启大致对这个领导者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叫吴烈钢,曾经和赵国强是同一个侦察连出身的,疫情失控前是特警支队的支队长。看他与赵国强聊得投入,应该并不是什么坏人。 “哗啦啦——” 赵国强毫不吝啬地拾起放在身边的那瓶茅台给自己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反正不是自己的,想怎么喝怎么喝! “去去去,外面都满世界活死人了你还有心思喝这么多,给我留点。哪天壮烈了,我还想过过嘴瘾呢。”吴烈钢心疼地一把抽过酒瓶,把瓶盖拧好。 这可是他珍藏的好酒,不能让这个死党一次就喝个干净! “我说吴子,你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让几个混黑的挤兑成这样了?领上你的特警支队,端了他们老窝啊!” 吃饱喝足了,赵国强坐在小凳上,满意地打了个嗝。 “唉,特警队的兄弟就剩下我们几个了。我也是没想到,当初没把狼组一网打尽,居然还让其生长成了地方一霸。只希望上级快点收复沦陷区,把这些毒瘤清理干净吧。” “那个,不好意思,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就在这时,李光启举起了手。看吴烈钢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表示同意。 “我有个朋友叫娄厉,是刑警,您认识他吗?” “娄厉?国强的徒弟?” 吴烈钢看了看赵国强,又看了看面前尚还年轻的李光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 两个月前,疫情失控当晚。 “呜——” 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喧嚣的夜。红与蓝的光辉舞动着,令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 但他们躲避的却并不是警车。在各个店面中,在数不清的小巷中,在购物城的灯红酒绿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啃咬,被撕扯,颤抖的身躯也沦为地狱的一部分。行尸走肉愈发地密集,一时间整个市中心陷入了混乱…… “队长,我们一路上发现很多骚乱,为什么不处理?” “我们的任务是防守北大道沿线的五个街区的稳定,一切以首要任务为重。” 运兵车停了。吴烈钢戴好头盔,解除了手中九五式步枪的最后一道保险。 “重申一遍,这不是骚乱,是生化危机!各单位务必保证火力全开,发现感染者和被感染伤员立刻击毙!务必给健康市民争取时间转移!” “是!”特警队员们纷纷扛起枪,有条不紊地跳下车…… 特警们都经受过极其严格的半军事训练,有着过人的心理素质与战斗素质。然而,即使是这样,当看到面前血淋淋的场面时,依旧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简直就是屠杀! 不断有市民在惊慌失措之中被毫无理智可言的感染者扑倒,即使拼尽全力挣扎,依然逃脱不了被啃咬的厄运……那血盆大口将脖颈上的肉连带着主动脉一同扯下,喷溅出炙热的血浆令感染者们愈发地狂躁! 病毒的刺激使得丧尸的平均能力接近个人运动能力的极限——现在的他们,就是血肉外壳的兵器。 为数不多的几名刑警依旧在与满广场的丧尸们以命相搏。 即便装备只有几支警用手枪,他们依旧展示出了过人的勇气。利用复杂的地形,他们一边开枪,一边牵制住尸群,为还停留在广场上市民们争取一丝逃生的机会,即使这机会依旧十分渺茫。 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已有数头丧尸围住最后的一名刑警,冲他扑咬过去…… “哒哒哒哒——” 比手枪响亮得多的步枪枪声接连响起,展现出人类热武器的真正威力。四发子弹飞出枪口,瞬间将围住刑警的四只丧尸全部精准击毙。 那名刑警察觉到后立即开枪解决掉位于正前方的丧尸,快步跑进由步枪、防暴警盾、特警运兵车所组成的防线中。 二十秒的时间,基本防线已经构建完毕。 “娄厉,你们刑警还有多少人活着?” “就我一个人了。” 娄厉面不改色地答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抹去脸上沾染的污血。 现在,能逃回家里的都差不多逃回家里了。经过最初的一波屠杀,庞大的尸群已经初步形成。在红蓝警灯的交替闪烁中,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蠢蠢欲动的恶魔们…… “各单位注意,尽量射击丧尸头部和心脏,优先解决靠近的目标……开火!” “哒哒哒……” 第56章 重逢与缔盟·五 密度极高的弹雨顿时填满了整个广场。 由于早在一小时前就接到了上级的指示,每个特警队员都额外装备了三个弹匣,目的就是保证充足的火力。五辆特警运兵车顶部的射击位更是不间断地开火,对于广场上运动的目标进行无差别的射击。 即便运动能力极强,可丧尸也毕竟是血肉之躯。面对五点八毫米钢芯弹所编织出的一道道铁流,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们在顷刻间被撕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在保持高密度射击的同时,特警支队依然有着可观的精度,同一只丧尸上最多不会找到三个弹孔。 一时间,腥臭味、火药味以及队员们的汗味在现场弥漫,杂糅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是末日的味道。 偶尔会有丧尸会从小巷或侧面的街道中蹿出来,也被娄厉与警戒的其他特警迅速击毙。 连绵不绝的枪声贯穿了整个黑夜,在整座城市回响。其他地段游荡的丧尸听到这振聋发聩的枪声,也迅速三五成群地向市中心聚集而来,也间接减轻了周边市民的生存压力。 这就是支队的目的。 “哒——哒——” “报告队长,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大型感染者群正在靠近,预计还有一分钟左右到达!” 位于车顶的观察手通过通讯系统,向吴烈钢报告道。 这么快!眼下,前方还有几十只丧尸没有消灭。可是现在如果不撤…… 思前想后,吴烈钢还是决定先行撤退。特警支队是生力军,保存实力才能展开进一步的救援。 “全体都有,立即上车,向……” “小李,你干啥!” “吼!” 新洒出的血色,很快令现场的气氛又变得紧张。吴烈钢忙回过头去,一名特警居然在啃咬另一名特警! 不,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通红的双眼中放射出最原始的血色,尖牙利齿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另一人的脖颈之中。 “砰!砰!” 吴烈钢果断地连开两枪。 鲜血流淌,散入地下还未干涸的水泊中,映出一轮绯红的月亮。 特警的队伍之中又陆续有其他人也发生了这种情况。只见他们突然松开手中的枪支,在极短的挣扎过后便骤然化身为丧尸,然后扑向身边的队友…… “哒——” “亢哧!” “哒哒哒!” “不要慌乱!先处理掉变异的战士!” 局势危机,吴烈钢抄起散落在地的一把步枪,瞄准了那些已经不再是同伴的警员的头颅,然后一次一次,扣下扳机…… 整支队伍并没有乱很长时间,发生突然变异的毕竟是极少数人,很快就处理完毕。 可是,看着面前还在冒血的尸体,又回想起昔日的音容笑貌,谁的心里不是撕心裂肺…… 一波自我消耗之后,整个带出来的特警支队就只有区区三十人左右了。在其他街区战斗的特警支队也或多或少陷入了苦战,丧尸的数量,病毒的随机性与强传染性超出了每个人的预料。 这下,火力变得稀疏起来。尸群仿佛永远杀不完,一波倒下,一波又前仆后继,像潮水一样,要吞没眼前的一切…… “刚子呼叫指挥中心!病毒扩散太快,我们已经无力进行防御,请求支援!” “已经没有支援了,马上……撤退……咳!咳啊!……滋滋……” 警用频道陷入了永远的死寂。 “队长!我没子弹了!” “我的也是!” “队长,我只有最后一个弹匣了!” 弹药告罄的声音从防线的各个地方响起,尸潮依旧是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 “娄厉!你干什么?” 吴烈钢正在思索下一步这么做,却见娄厉已经跳入了警车之中。 “吴队长,我把尸群引开,你和其他弟兄上车突围。” “我们特警不需要刑警拿命来保护!马上给我出来!娄厉!” “呜——”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将吴烈钢歇斯底里的呐喊声掩盖。 警灯闪烁,模糊了他那视死如归的目光…… 血腥的一切,恍如昨日。 再次睁开眼,强烈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把一切晒得暖洋洋的。小区里游荡着零散的丧尸,店铺里也站着一些,仿佛还在招揽客人。 远远看去,这个世界仿佛依旧与曾经无异。 “那个晚上,娄厉一个人开着警车冲到尸群跟前,拐进了小巷。丧尸可能对尖锐的声音更加敏感,大部分也都跟着他进了巷子。那巷子……是死胡同。” 吴烈钢揉了揉模糊的眼睛。风很大,似乎刮进去一些沙子…… 李光启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冷汗与热泪糅杂在一起,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就这么牺牲了? 那个傻到用生命来贯彻天职的厉哥,就这么牺牲了? 即使是在最黑暗急迫的时刻…… “那晚,我拉着三十多号弟兄突围,一路上尸山血海……我们抵达指挥中心的时候,发现组织里更是无一幸存。不得已,我们只得往郊区开,却在半路又被另一波大尸群堵住。最后……” 吴烈钢没有继续往下说,从他那痛苦的神色中就可以读出他的苦涩。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为在那天逝去的同胞们默哀。 “如你所见,钱铁蛋,赵霆宇,再加上我,就是已知的全部幸存特警了。” 顺着吴烈钢的目光,李光启看到两个人顿时笔挺地站直,敬了个端正的军礼。一人个头稍矮,脑袋浑圆,一双同样浑圆的眼睛让他显得很有精神;另一人看上去年长些,嘴边密布着浅浅的胡渣,结实的胸肌在透气衬衫的勾勒下一清二楚。 即使是身处秩序崩溃的末世,二人也依旧严格以警队的纪律来约束自己。 李光启不由得肃然起敬,他也站起来,搜索着记忆中的那些特种部队的动作要领敬了个礼。 “小兄弟,铁蛋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 “你敬的是童军的三指礼……” 午饭很快吃完。 “国强,路上小心啊。” “刚子你也是,保重。” 吴烈钢犹依依不舍地握着赵国强的手。此次一别,便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 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吴烈钢又将头扭向了李光启。 “对不起了,虽然我们不想任人宰割,可市民们对狼组的恐惧实在太深了,他们是不会……” “吴警长,我理解你,我们这样的做法本来就是冒险。” 李光启长长叹了口气。三轮车上载着的大小工具堆积成一座小山。背着阳光,轮廓纷纷消去,只看得到一团阴影…… “一定要带领大家好好地活下去!” “嗯,保重!” 自行车与三轮车组成的小车队向远处驶去…… 四人的运气不总是特别差的,这一趟总算是有惊无险。等抵达程雪的居住地时,太阳已经向山下倾斜。 “嗯,干得不错!需要的东西都找齐了,表扬你。” “你妹啊!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沉吗?” 李光启生无可恋地伏在发电机上,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活像狂奔了一整天的苏牧。戚卫光也累得够呛,热汗把他的浑身上下都涮了好几遍,像洗了澡一样。 赵国强倒是一滴汗都没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年轻人嘛有干劲,我…… 我摸鱼没什么,对吧。 当然,最累的还是杰布。 或许是块头大的缘故,几乎一半的东西都是程雪叫杰布搬上来的。杰布也不敢抱怨,只能乖乖地一趟又一趟往上搬东西…… “行,那边的水给你们备好了,洗一洗吧。” “什么?你居然还有水洗澡?” 躺在地上怀疑人生的杰布嗖地一下抬起了脑袋。 “凉水。如果你想在回家的路上把方圆一百米内的丧尸吸引到你跟前,或者想得皮肤病的话,就不用洗了。” “我洗!我洗!” 杰布率先冲进卫生间将身上的衣服扒下,开始了舒爽的洗礼…… 程雪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房门。 是在警戒? 不像,毕竟是在家里。 “我说老妹,你不会是……” “走开!” 程墨笑了。 小妹长大了,也学会惦记人了…… 晚上,李光启一行人便暂时住在了程雪的这栋楼内。毕竟夜晚返回的风险相当巨大,一但遭遇丧尸将会难以脱身。 李光启他们被安排在了十九层,程雪睡在顶层。兄妹二人平日里都是换班警戒的,白天程墨,晚上程雪。 即使只有两个人,依靠严密的轮班与十足的生存技巧,兄妹二人依旧得以立足。 嗯……不是自己的床,也睡不习惯啊。 半夜,李光启在极度闷热之中醒了过来。虽然是豪华的卧室和上等的棉被,可睡惯了家里的小双人床,一下子给这么好的条件反而有点不适应。 戚卫光也在不停地辗转反侧,过于舒适的环境反而有点让他不踏实。估计杰布也差不多…… 唉?杰布人呢? 一轮皎月悬在深邃的穹顶。 大楼顶层的落地窗前,一位少女便坐在地上,静静地感受着月的光辉亲吻自己的脸颊。 身处紧张的环境之中,很难有时间腾出来静一静心。 感受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净化心灵,净化…… “呼——呼——” “小点声!河马啊你!” 程雪的大好兴致被自己的蠢哥哥全破坏了。她气呼呼地鼓着脸,狠狠地向程墨背后捶去…… 但那不是程雪。 拳头只是象征性地悬在程墨的脸旁,便戛然而止。程雪又空挥了几次拳头,就当做是发泄了。她下了床,独自走向客厅…… 唉。一个人的夜,最为难熬。 “我说你,要在门外头躲到什么时候?” 程雪漫不经心地回过了头。 几秒种后,厚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第57章 云豹的草莓 站在门口的杰布一脸诧异。 “你,你直觉不错啊,居然能感受到我在门口……” “笨,你的脚在门缝底下来回晃,我怎么就看不见你了……”程雪无奈地捂了捂脸,“怎么,有什么事?” “嗯,嗯……” 或许是回想起今天上午的惨痛经历,杰布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很是畏惧,连回答也是支支吾吾的。 这下,程雪可被他逗乐了:“你发什么抖,我又不吃你。睡不着就进来吧,正好我也闷得慌。” 唉?这丫头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凶? 杰布的喉结上下蠕动了蠕动,思索着这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或许自己跟前这块地砖底下就藏着个地雷什么的…… “谢,谢谢……” 他还是进去了,程雪也没必要折磨他。落地窗将整个高空的景色展现在二人面前——那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的无数高楼煞是壮观,也隐约看得见远处狼组营地的灯光。 还有,那个是自己的别墅! 虽已经让烧得只剩下废墟了…… “白天对不起啊大个,没给你磕坏吧?”见杰布坐在自己后面不说话,程雪半开玩笑地问道。 杰布怔怔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珠子不住地左右乱晃,始终就是不敢落到程雪身上。 程雪并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单独和异性聊天! “呐,算了算了,看你个大,胆子倒是挺小。等着。” 程雪笑着,走进了厨房。 “你干啥去?” “整点好喝的!” 既然人家让咱等着,那就等着吧。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杰布只能呆呆地在原地打坐,起身也不敢起,甚至连伸个懒腰都不敢——在经历了今天的一系列事件之后,杰布对程雪充满了敬畏。 落地窗擦得很洁净,没有一丝灰尘。从这里往下看,甚至可以看到半个市的街道。那些像生前一样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那些死去了的没有生气的高楼;有个搜索食物的幸存者被尸群发现了,在短暂的奔逃之后便被扑倒在地,撕咬成血淋淋的碎片…… “嘿,思考人生呢?” 程雪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没有一分钟的功夫,便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她的手艺令杰布惊叹——那浮在咖啡表面的泡沫,居然勾勒出麦芽的轮廓! “喔,好厉害!” “嗯嗯,厉害吧?” 杰布忍不住赞叹出了声,听得程雪也一阵洋洋得意,脸上满满的都是满足。 当一位傲视群雄的画家或者作家被人夸奖时,也许他们并不会表现得有多欣喜;可是对于一些平凡的人,一顿饭,一个点心,甚至只是打扫干净的卧室,当得到其他人的肯定时,那种幸福一定会是加倍的。 嗯!味道也不错! 因为全市断电的原因,程雪家的饮用水也是凉的。可是,这凉咖啡依旧是香醇可口。或许是怕自己喝不惯纯咖啡的苦涩,程雪特地加了一些牛奶,又放了一些糖,而牛奶的比例也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甜影响咖啡的香味,又成功掩盖了那种苦涩。 一杯小小的咖啡,彻底把杰布征服了。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程雪的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 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在悄悄观察他。 这……这身材简直是完美! 结实而饱满的胸肌腹肌透过背心的勾勒如同铠甲,雄壮的背部更是令杰布整个人都显得富有力量。那双孔武有力的双臂,只要看一眼就会被虬龙般的青筋所征服。 这才是男人! 程墨估计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拒人千里之外的妹妹不喜欢小鲜肉小帅哥,却对成熟的杰布流露出了难得的好感。 “那个,杰布叔叔,我能不能……” “别叫叔叔了,我就是长得急,其实和李光启兄弟差不多。”杰布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 混熟了,这个大块头也没之前那样凶了嘛。 “那,那你多大啊?” 程雪一片品着咖啡,一边进一步问道。 “我今年快二十三了。” “噗!” 这下,程雪好不容易快要下了胃的咖啡又一股脑地全部喷了出来。似乎是发觉到了自己淑女形象的崩塌,她忙故作镇定地擦了擦嘴,假装咳嗽了两下。 此刻,那谨慎的胸脯已经再也承载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这个大家伙,居然才比自己大两岁!这么算下来,杰布还得叫李光启大哥呢。 “那个,你刚刚是有什么事吗?” “不,没……哈哈哈哈!” 程雪正想扭头反驳,却看到了被自己喷了一脑袋咖啡的杰布。大大的脑袋上,是迷惑、恐惧交织的小眼神…… 太逗了! 一向矜持的程雪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没心没肺地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毫无保留的开怀大笑,彻底令杰布陷入了无限的满头问号中。 这,这是在考验自己吗? 对,一定是这样! “来,快擦了。” “这味道怎么有点怪?” “呀!不好意思,这是我哥擦脚的那块……” 二人交谈了很长时间。 从兴趣爱好,生存现状再到人文地理,社会科学…… 一个晚上的时间,大个子和小姑娘便彻底混熟了。天色已经蒙蒙亮,等到太阳再高一些,就可以返回。 看着即将突破黑暗封锁,爬出地平线的太阳,杰布突然将头扭向了程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程雪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坐在原地似只小白兔一样。 “对了,程雪,我其实想和你说……” “不,不行!那种话现在还不适合说啦!” 程雪的脸唰一下红了,一把把杰布推翻在地。看着四足朝天的杰布,程雪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雪,我知道有些不合适,但我必须要说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人生大事啊! 我,我还没有犯罪前科…… 呸!我还没有相关经验呢!这样一搞,人家简直紧张死了! 不,不能这么想。 杰布虽然块头大,但其实人很好,自己也没什么委屈…… “程雪,以后你能不能不要老冷冰冰的,我又没说我喜欢你……你干嘛这样?” 嗯? 程雪愣住了。 这个剧本……不对啊! “杰布,我没,没听明白你的意……” “本来就是嘛,电视上不就是这么演的吗?” 杰布又挠了挠头,赔上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我如果喜欢你,你对我矜持也还说的过来,我又没说喜欢你,你干啥还拒人家千里之外……” 杰布并没有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程雪已经是满面怒容…… “滚蛋!” “砰!” …… 太阳很快就升高了。 李光启站在妆容镜面前,整理着这件陪自己厮杀了两个月的冲锋衣。除非是忍无可忍,他一般都不会随便清洗,仍由这件衣服沾满了丧尸的血迹。 他并不觉得这很恶心,相反,丧尸的血迹挥发出的气味可以很好地掩盖自己的气味,从而不至于被嗅觉灵敏的丧尸捕捉到自己的踪迹。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招徕大规模的尸群。 “哟,光启你也起来了?” 不远处沙发上,赵国强早已穿完备了全套装束,正在眯着眼睛打盹。 “嗯,还是睡自己家踏实。” 李光启将立在墙角的撬棍拾起,在空中挥舞两下。 熟悉的手感。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杰布一步一拐地走了进来,还专门戴了连衣帽和口罩,将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回来了?” “嗯。” “啥情况啊?这咋还整抑郁了?” 看着杰布没精打采的模样,李光启有些摸不着头脑。 “杰布大哥,你的脸怎么那么肿呢?” 戚卫光好奇地问道。 杰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戚卫光身边,低头不语…… 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照这个紫外线强度,丧尸的活动能力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高楼之下,沉重的小区门缓缓打开,程雪程墨同李光启一行人挥手告别。 “再见光启哥!路上小心!” “放心吧,周末给你们送吃的!” 李光启依旧是回了一个令人放心的笑容。随后,三人便跨上自行车,疾驰而去。 “回吧老妹,得赶紧开工了。” “嗯。”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壮硕背影,程雪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块头,有点意思。 …… “吴队,狼组的人走了。” 看着望远镜中的狼组暴徒们越行越远,躲藏在小区楼内负责观察的钱铁蛋冲着对讲机压低声音说道。 “收到。” 听到频道内传出吴烈钢的声音,钱铁蛋迅速关闭了对讲机。 在这种能源极端匮乏的情况下,每一瓦的电都弥足珍贵。尤其是作用极大的对讲机,一定要保证最充分地利用。 紧接着,对面楼的单元门便被快速而小声地推开,十二个人几乎是踮着脚从楼内快速跑动出来。两人拿着榔头扳手等家伙,手持锅盖制成的简易盾牌走在队伍最前面,四个人持弩走在侧翼,剩下被围在中间的人则拿着大麻袋。 即使这支队伍的大多数人由幸存市民组成,可在吴烈钢等特警硬骨头的带领下,这些市民依然很快便有了较高的军事素质,已经可以组织简单的队形。此刻,他们的目标是一百余米外的那家大型超市。 超市里原本有很多丧尸,可受之前狼组人员的影响,大部分都被引动了出来,依然滞留在超市内部的丧尸极少。此刻,吴烈钢带领的幸存者们悄悄地绕到了超市后方,找到了之前撬开的后门。 吴烈钢与赵霆宇二人持着扳手榔头守在门边,六名弩手亦登上超市顶端的制高点无死角地观察四周。其余六人则娴熟地拉起麻袋,走进了超市内部…… 晚上,吴烈钢在曼华小区楼顶的吹着凉风,啃着手中的面包。今天他们带回了满满一麻袋的食物。小型的一些便利店现在已经基本在各路幸存者的搜索下趋于空荡,只有将目光大胆对准大型超市和购物城才能有所收获——那也意味着更多的丧尸。 吴烈钢从来不贪多,每次都只拿固定的重量,他始终以保证人员的生命安全为第一原则。 可是,当有一天食物耗尽的时候,就不得不设法离开市区,向其它地方行进了…… 到那时,等待着幸存者们的会是什么呢? “吴警长,喝水!” “啊,谢谢。” 身边有人和自己说话,原来是自己上个星期救下的白领。吴烈钢虽然喝着水,可心思依然不在眼前的某顿饭上。 “唉,这些个黑帮一次一次地掠夺,还有那么多丧尸,日子越发不好过了。”他低下头,微微叹气道,“昨天上午碰见的那伙人,他们真的能和那么强大的黑帮对抗吗?” “我觉得是有难度。” 吴烈钢点了点头,“不过如若细细思索,这反而比我们呆在这里更有利于保证自身安全。” “什么?您在说胡话吧?这明摆着就是找死啊!”那个白领抚了抚镜框,一脸吃惊。 “吴队,我也没听懂……”一旁身材魁梧的赵霆宇同样挠了挠头。 “你们想,如果只是躲避狼组的搜索,短时间内确实可以避其锋芒,保全自身。可时间一长,被抓到的几率就会越大。到那时再想反抗,只能是身子和脑袋分家过了。李光启主动捅这个马蜂窝看似是找死的行为,却抓住了战略主动权,牵住了狼组的鼻子。这样下来,狼组会想怎么提防李光启,李光启自身反而更加安全了。” 吴烈钢说着,眼中却流露出一分失落来。 “一个市民尚有如此勇气,我这个特警队长却只能带着大家东躲西藏。真希望日后有机会,我也能再履行一次身为警察的天职,和危害人民安全的暴恐分子斗争……” “吴队,那我们要参与他们抗击狼组的行动吗?” “还是稳重为好,先按兵不动吧。毕竟现在,丧尸仍然是第一威胁。” 夜逐渐深了…… 第58章 下水道·一 嗯?这是哪里? 伸手不见五指。 环顾四周,到处都只有一片漆黑的寂静。 “小余,别来无恙啊。” 身后的声音是如此熟悉。没有多么婉转动听,没有多么娇柔客人,但就是令人的心扉自然而然地敞开,就像春的第一缕阳光将冰雪微微消融般和谐。 回过头去,那是…… 是她! 到处都是一片灰蒙蒙和漆黑交织的暗影,唯有她的身影如此清晰,仿佛发着光一般。此刻,她身上的色彩也变得愈发明朗起来。从那些灰白之中,分化出棕褐的瞳,红润的唇,与鲜亮的湛蓝色头花。 直到这一刻,老鼠才感知到这个世界的色彩,是如此迷人,就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畅海,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不由得走上前去——他实在是太想念自己的同桌了。 “小余,先等等。” 出乎他的意料,在自己距离畅海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瞬间,畅海伸出手,推住了他。 此刻他发现,那双一向待人温柔的双眸中居然也带了些锋芒。那样犀利,那样尖锐,那样……痛心。 “畅海。怎么了?” “你变了。你为什么……要加入狼组。” 她用哽咽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每咬一个字,都仿佛有一颗冰珠落地摔碎,发出令人灵魂绞痛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 “是现实的沉沦让你变得堕落吗?” 每个字都仿佛在拷问着那颗挣扎的心。 “我没有!” 他大声喊道,双拳攥紧,两行清泪在脸上留下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 等等,畅海,畅海的身子在越飘越远! “你要去哪,你到底要去哪?” “小余,没有时间了……” 连声音也仿佛变得愈发微弱,与虚无之中中漂浮的尘埃逐渐融为一体……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畅海! “畅海!” 老鼠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空旷的大屋子里回荡。那一瞬间,次元的错位感穿刺在一起,梦境沉入现实,化作第二天的一呼一吸。他这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 “哎呦!” 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被一脚从床上蹬了下去,摔在地上滑出去两米多远。沉重的痛感更让他清醒一分,他这下更加相信,现在才是现实。 他忙回过头去,果不其然,那鲜亮的鸡冠头在这个和谐而美好的清晨是如此刺眼。 “吵你麻痹!我在里屋都让你吓了一跳!” 没睡饱就让吓得起了床的秦默显得很是暴躁,五官扭曲在一起,却让他显得有些好笑。老鼠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按照剧本,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吗?” 秦默揪住老鼠的衣领,把他提溜在自己跟前,眼中有一丝迷惑。 被自己这么一吼,老鼠的神态依旧很呆滞。平日里百试百灵的吼叫此刻居然没了半分效果,老鼠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沉浸的状态之中…… 坏了!这是让踹傻了吧! “老鼠你别傻啊!你傻了谁当军师!” “默哥,别摇了……我头晕。” 哦,没有傻啊。 秦默长长出了一口气,将他放回床上。 “昨晚做了个挺真实的梦,所以今早有点反应不过来……” “又是你的老朋友?” 秦默虽然看上去有勇无谋,却也是粗中有细。这一猜,一下就点中了老鼠的要害。 庆功宴那晚,秦默偷偷地跟随老鼠到达了大门口,把老鼠的自言自语从头到尾都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 老鼠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秦默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可随后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鼠,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不容易,知音一去就再难找回了。可是,活人总比死人重要吧。” 秦默轻拍了拍老鼠的肩——除了老鼠,他从未对其他什么人如此心平气和过。 老鼠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垂着脑袋,似乎在想些什么。 秦默摇摇头,这个样子,自己的话就不可能再劝动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记得别耽搁事。我先出去了。” “哐——” 房门关闭。 这个清晨,总有人伤心,也总有人为了新一天的生命燃烧自己。一大早,李光启便不舍地同何津相告别,驱车赶到了这处位于河畔下游的沃尔玛。早上的冷气冻得他哆嗦——气温几乎是一夜就降了很多,他出门的时候甚至没反应过来。 “小戚,你确定我们必须要走这里?” 看着如死寂城堡一般的大型购物超市,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的李光启却有些怂了。这种地方绝对是丧尸多如牛毛,一个不小心,根本别想着能留下全尸!身后的赵国强和杰布也全然没有了轻松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绷紧的紧张与专注。 戚卫光点了点头,意思就是——没有别的选择。 即使幸存者人口占全市总人口不到百分之一,两个多月的搜索依然消耗量巨大,以至于分散在各个街道与路口的食品店或者小卖铺已经基本被扫荡一空。 城市种植作物的难度又极大,现在唯一存有食物的地方,便只有眼前的这种大超市了。 因为丧尸数目极多,探索这里的危险系数也极高,一般的幸存者不会打这种地方的注意。而李光启他们之所以敢来,也是因为之前与幸存者联盟呆在一起时,吴烈钢有告诉过他避开尸群方法。 只是,管用与否就不一定了…… “小光,你得想清楚,这种地方是很危险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 “我们总不能等真正山穷水尽的时候再行动。” 不等杰布说完,赵国强已然打断了他。 是啊,人总要比老天先一步下手,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既然这样,那也没得谈了。 “赵叔,对讲机调得怎么样了?”戚卫光扭头问道。 “还行,频率已经调成一样的了,不用信号基站也可以通话。”赵国强点了点头,将其中一部对讲机交到李光启手上,“但毕竟不是军货,这种数码卖场里找到的对讲机质量如何,我也没有底。” “行了,一次应该够用了。” 戚卫光接过了另一部对讲机,面色上的最后一点轻松也消失全无。 山地自行车的档速已经调到了最高,短时间内的冲刺速度甚至可以媲美机动车的中低速行驶。但这根本无法让四人有一点点的放松——一但速度跟不上,等待戚卫光的便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戚卫光现在的防御装不可谓不严实——不但套上了加厚的杂志护甲,还专门戴了护腕护膝,从里到外都武装到了目前李光启可以做到的最高水准。 但谁都清楚,如果真的陷入丧尸重围,这样的防护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小戚。” 李光启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骨肉相连的亲兄弟。 “一定要回来!” “嗯。” 戚卫光压抑住眼眶中的胀痛,拉下了防风镜。与此同时,绑在后座上的鞭炮也已经整理完毕。 三,二,一…… 就是现在! 李光启点燃了加长的引线,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戚卫光大力踩下油门,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超市门口游荡的尸群。似乎是察觉到了活物,原本像梦游者一般的丧尸顿时昂起了脑袋,发出低低的嘶吼。 无数颗腐烂的头颅抬起,放射出比那身躯更加腐烂的血腥的瞳光。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此刻已经是被吓得不轻,更别说继续向尸群进发了。可戚卫光非但没有被面前的丧尸所动摇意志,反倒在不断加速! 近了,更近了,稀疏的零散丧尸逐渐聚集成密集的尸群,那一缕缝隙,是自己脱身的唯一机会…… 就是现在! “轰!” 那疾驰的飞影,如同一道迅雷,将整个尸群刺穿。戚卫光出神入化的驾驶技术从尸群侧翼穿插而过,在它们合拢之前冲出重围。与此同时,他车后绑定的鞭炮的引线也烧得愈来愈短…… “噼啪噼啪噼啪!” 尖锐的声音顿时引燃了腐朽的空气,在超市门前劈啪作响。鞭炮经李光启两天的费心改制,是加长版的,可以持续燃放近五分钟的时间! 这下,所有龟缩在超市中的丧尸全部一股脑地冲了出来,抄着在地上来回作响的鞭炮龇牙咧嘴。除了最初的一波尸群向戚卫光追去,几乎整个超市的丧尸全部扑在了鞭炮上…… “丧尸成功引出,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收到,注意安全。” 在接到戚卫光的回复之后,躲在超市后方的李光启抽出了撬棍。超市后门也是用铁索紧紧拴牢的,铁门也相当结实——但这难不住李光启。简单的几次观察之后,他迅速发现了铁门最为薄弱的一处结构,将撬棍卡入…… “砰!” 金属被强行折断的声音非常大,但由于有前门的鞭炮声作掩护,破门所发出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一头丧尸的注意。门开了,三人拿好背包,快步从后门进了超市中。 鞭炮声吸引的不止是超市中对自己造成隐患的丧尸,也有方圆近一公里范围内所有的丧尸——它们到时候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狼组的鼻子亦十分灵敏,或许它们会比丧尸到达得更快。 总而言之,李光启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每一秒的价值都大于一公斤黄金! “吼!”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嘶吼——是一头丧尸,准确地说是半头丧尸,因为它只剩下上半身艰难爬行。李光启想都没有想,利索地结果它。 大部分丧尸都被尖锐的鞭炮声吸引出去了,少数行动不便仍然滞留在超市内的丧尸也都被鞭炮困扰了听觉,不会构成威胁。 三人分头行动,一人拿高热量食物,一人拿高营养品,一人拿耐储的罐头…… 分工协作效率极高,仅在鞭炮声响完后一分钟,三人便已经取完了所有所需的食物。日用品和药品到不着急拿,很多幸存者由于长久生存意识薄弱,往往不注意搜索这些东西。即使是有经验的,也不会冒险来这里。 东西拿好了,是时候走了! 李光启收拾好背包,向后门走去。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一只散发着腥臭味的手从几个翻倒的货架下悄然伸出,搭在他的脚上…… 第59章 下水道·二 感受到那只手攥住自己的脚,李光启下意识地便想喊出声来,但他终归还是克制住了本能的冲动。小心翼翼,没想到居然这会儿出乱子! 那一瞬间,心脏飞速碰撞着胸膛,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他紧张到了一个极点。没有时间了,李光启抽出腰间备用的小刀,全力冲那只手斩去。 “救命……我没感染……” 嗯? 在距离那只手仅仅只有一厘米的时候,货架下传出的微弱的声音令他的神经骤然绷紧,阻止整条胳膊的肌肉。 没有听错,这就是人的声音! 他连忙招呼赵国强与杰布过来,将掩盖在这只手上的两摞货架挪开。 货架挪开了,掩盖在下面的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 似乎是发现了负担的减轻,那人也抬起头,用一双颤抖的眼睛看着自己。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面部特征…… “嘘,先别出声。” 李光启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在确定附近十米的范围内没有丧尸后,三人合力将他拖出了货架…… 时间不多了,得赶快抓紧! 或许是饥饿的缘故,背在身上的这个人体重很轻,浑身瘦得皮包骨,身体已经相对强健的李光启背起他来并不费劲。自行车就在跟前了,接下来只需要…… “咣。” 李光启的喉结上下蠕动了蠕动。 脚下被自己踩扁的易拉罐反射出太阳淡漠的光,似乎是在用得逞的目光讥讽着自己。 他怯怯地回过头去,无数头饥饿到了极点的丧尸也正巧往这边看过来,也许这就是缘分…… 个屁! “快!跑!” “吼!” 李光启忙两个箭步冲上前去率先蹬上了自行车,赵国强与杰布也紧随其后骑到车上。在他们开始蹬车的同时,如潮水般的丧尸也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来。 由于长久狩猎不到活人,他们的身躯已经变得非常枯瘦。可与人传统意义上认为的瘦弱恰恰相反,这些枯瘦的丧尸并非是瘦弱,而是病毒提取身体中养分,最大程度地供应给肌肉所导致。 在这种身体调节机制下,每一头丧尸都是用血肉打造的兵器! 李光启现在唯一能做的蹬车,蹬车,没命地蹬车! 背着一个大活人还有满背包食物,已经是相当大的负担;此刻又在与接近个人运动水平极限的尸群赛跑,对体能的消耗可想而知! 赵国强已经开始喘气了,年纪大了明显体力跟不上。丧尸基本不会因为疲劳而减速,再这样下去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往机关楼走……” 这时,被李光启拎上后座的人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什么?” “我熟,有未建成的下水道……” 李光启快速在脑中检索了一遍地图——这个方向确实离机关楼近。 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试一次! “各位注意,前方记得绕开障碍!” 李光启压低身子,在他的面前,是堵塞不堪的马路…… 左! 右! 右…… 虽然这里的废旧机动车数量很多,可因为马路宽敞的缘故,这里并不拥堵,依旧有给自行车通过的空间。 身后相对庞大的尸群也受到了阻击,不少丧尸因为废旧车辆的缘故被挤得动弹不得,原本数量庞大的尸群也变得稀疏起来。 李光启又怎么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驱车绕开拥堵的车流驶向建筑后方,便顿时间与尸群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在他的面前,果然是有一个相对崭新的井盖…… “快,都下车钻进去!” 减速,停车,即使这一系列动作都无比流畅尤难以令李光启放松下来。 他拿撬棍将井盖撬开,先将那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塞进了井盖下面。第二个是赵国强,第三个是杰布…… 尸群愈来愈近。 他能看得清那吊在眼眶边如钟摆一样来回晃荡的眼球;能闻得见血盆大口中散发出的阵阵腥臭味;能听得见亡灵使者令人灵魂出窍的骇人低语…… 仅仅两秒的功夫,十米外的尸群便冲到了井盖跟前。 “哐!” 仅仅是不到两秒的功夫,反应力、运动能力、协调力都已经在短时间内提升到个人极限水平的李光启跳入下水道中,在尸群开始大杀特杀之前先一步关闭了井盖。 “咚!咚!” …… 丧尸们每一次丧心病狂的敲打,都令李光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有几只丧尸似乎想尝试将井盖掀开,正在用血淋淋的手尝试抓住井盖的边沿,却皆以无果告终——李光启始终用撬棍的扁平端反向勾在井盖的一个窟窿上,以保证这道安全屏障不会被打破。 他害怕的并不是丧尸会把这球墨铸铁材质的井盖砸个稀巴烂,而是害怕丧尸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开窍,找到打开它的方法…… 看样子是他想多了,在经历十多分钟的骚乱之后外面便平静下来。虽然可以从急促的喘息声中判断这些丧尸依然很暴躁,但看样子他们拥有狩猎的本能,在暂时无法抓到活人时不会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 可这也是糟糕的一点——李光启不能指望再从这里出去了。 “咳——咳……” 咳嗽声从下方传来。李光启三步两步跳下梯子,便落在了井盖下方的平台处。 他用手电筒照射这个空间的顶端。光线发生漫反射,遂将整个视野可及的下水道都照亮。 而这时,他也看清了这个可怜虫的真容:国字脸,大鼻子,俩眼睛倒小得有点和脸不成比例,似两颗强行镶嵌上去的纽扣一样;他的头发很油腻,再加上很久没有清洗过了,散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味道。 “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没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 那人在喘过几口气之后,便支撑着坐了起来。他上下摸索摸索,从兜中抽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在鼻梁上。 “我是市排水管理处的刘明道,如果有幸见到上级,我会为你们申请表……” “表彰还是算了吧,活下去才重要。”李光启苦笑了笑。 不过,刘明道,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赵叔,你干什么?” 杰布的惊呼让李光启回过神来。 李光启这才发现,刚刚被自己救下的刘明道居然被赵国强一拳头打翻在地。一旁的赵国强一改往日风烛残年的淡然,此刻居然红着腮帮子,亮眼充斥着泪花,似一匹老狼一般,即使牙爪泛黄,凶恶也丝毫不减! 快一米九的杰布竟然险些拉不住这个一米七不到的老人! 刘明道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坐在那里,仍由自己的西装被身下的脏水浸湿。 “不要拦我……我,我打死你个混蛋!” “赵叔,别这样!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应该……” “放开那个老人家吧。让他打吧。” 刘明道默默地说道。 他没有辩护,没有愤怒,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只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李光启也不由得有一丝震惊。这一分神,赵国强便冲到刘明道的跟前,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拎起。 “我打死你个混蛋!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还我儿子…… 是他? 李光启的记忆闸门倏然打开,那些影像一股脑从脑海里涌出来,泼在坐在面前的人的身上,呛得李光启反胃。 赵国强还在继续几乎失去理智的殴打,他一巴掌抡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扇倒,又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 那是去年七月份的事情。 正是刘明道为主要负责人的错误信息和决策失误,消防部门错过了最佳时机,令包括赵国强唯一的儿子在内的无数消防战士在紧急突发洪灾中丧命。 “如果这样能让您舒服点……就继续打吧。我也能舒服点。” 刘明道闭着眼,默默地等待着下一掌。 “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赵国强第二掌远不如第一掌有力了。打着打着,他便失力瘫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任由杰布如何安慰都没有作用。刘明道抚摸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那印似炭球一样,烙了一下他的手。 “你不是连那么大的事情都能压下去吗?怎么这会儿漏了气不吭声了?” 李光启将撬棍抵在他的下巴上。” 刘明道微微叹一口气。 “历史的车轮要轧过轮前草,这车轮上的钉子又能如何……” “行了,闭嘴吧,说了还不如不说。”李光启冷冷地扭开脸。 “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尘埃。即使你只手遮天,历史也是公正的,人民心中都有一杆秤。胡作非为,失职渎职,最终只会遗臭万年。” 刘明道沉默良久。于黑暗之中,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希望现在起可以不一样吧。没了曾经的诸多因素限制,没有了原本的顾虑,我说不定也有机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尝试改变这个世界。” “咔擦——” 李光启只觉得冰冷的金属从暗处伸出,抵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什么! 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同伙! “李卫,把枪放下吧。” “书记,可这几个人……” “先放下。” “……是。” 随着精亮的枪支从自己后脑勺上挪开,李光启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声音的主人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特警服装加持却令他英气逼人。看护目镜上隐隐约约没擦到的血渍,想必也是参与过阻击尸群的任务。 “原本是有十五人的特警小队护送我们的……现在只剩下三四个了。” “他们死的不值!” 李光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李卫始终将枪口对准自己,看样子对自己依然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以这把步枪的火力,消灭自己一行人只需要三颗五点八毫米子弹。 “所以呢?你现在要灭口了吗?” “灭口?呵呵呵。” 刘明道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将李卫手中的九五式步枪推开。 “混蛋了半辈子了,到如今这个世道还是做点仗义事吧。这新下水道已经基本建成了,和旧下水道也有连接。前面五十米的地方就有指示图,你们自己瞧着走吧。” “那你呢?” “我会回去和其余人员会和,集结有生力量设法向市外突围。祝你们好运……” 刘明道说着,忽然顿了顿。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你们还是别跟过来为好。以后有缘再见,定义涌泉报今日之恩。” 漆黑的身影与声音一并消失在更加漆黑处。 第60章 下水道·三 “呼叫光启哥,我现在已经脱险了,在南桥天宝街的下水道里躲避尸潮。” “李光启收到,我们也被尸潮逼进了下水道。现在位于机关楼这边,正在向睿荆小区的方向走,我们在那边汇合吧。” “戚卫光收到。” 在短暂的对话后,李光启再次关闭了收音机,顺着下水道地图的指示走着。经常出远门的人方向感都不差,现在经常长途奔袭跋涉的他也是如此,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在向睿荆小区的方向靠近。 只是…… “嗒——” …… “嗒——” 与地面上躁动的群尸相比,下水道出奇地安静,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彻底死去。时不时有水管断裂处积蓄的水滴掉落在黑暗之中,发出清脆的溅水声。 就是这平时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声音,此刻在这幽暗昏惑的地方却仿佛可以传到十公里之外一样,几乎要穿透人的灵魂。 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前方依然是漆黑一片,这让经验丰富的李光启也不由得犯怵。人天生就有畏惧黑暗的本能,此刻的环境就是对这种本能的极好刺激…… “赵叔,那个刘明道会不会诓咱们?” 一边向前走着,李光启一边咽了口唾沫。 “浑蛋事没少干。”赵国强冷冷地哼了一声,头都不扭地继续往前走着,“倒不是毫无原则之辈。既然救了他,他应该不会恩将仇报。” 等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感受到手电筒的光线投影在了什么东西身上,李光启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背对着自己,看上去衣衫相对完整,手中拿着一截钢管,身上各处也没有多少伤痕。看他的装束,似乎也是出来寻找食物的幸存者…… “是活人吗?” 李光启走上前去,尝试与他搭话。 然而没走两步,他便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随着自己的声音转过来的腐烂的脸上,是两颗无神的眼珠。半边脸皮随着扭头的晃动掉落在地,露出血肉遮盖下的一排森森白牙。病毒会刺激宿主生长攻击性的身体部位,那一排白牙远远看去就像钉子! “是丧尸。” 杰布也摆好了架势,抽出腰间的登山斧来。他不打算用仿真枪,虽然它无疑可以更利索地结束战斗,但不小的噪音也会在下水道中回响,暴露自己的方位…… “吼!” “小心!它冲过来了!” 即使是处于狭窄的下水道,这头丧尸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相比起其他丧尸如野兽般不顾一切的狂奔,这头丧尸的动作显得相对谨慎,居然是压低身子冲这边扑来。 五米不到的距离对爆发力极强的丧尸来说形同虚设,眨眼间丧尸便已经扑到了李光启跟前。 除了一些吃惊,李光启并没有更多的惊恐。他已经瞄准了这头丧尸的眼窝子,握紧撬棍冲它使劲刺去。 格老子,居然没戳着! 丧尸接下来的反应便让李光启有些猝不及防了:发现李光启有用撬棍扎刺它的动机,丧尸先是微微向左一倾让撬棍擦肩而过,随后便抬起左手,将这节撬棍牢牢抓住。 这力道之大,居然令撬棍差点脱李光启手而去! “吼!” 与此同时,丧尸握着钢管的右手也冲李光启的脑袋砸来。 “啪!” 李光启也腾出左手攥出了这截钢管。左手掌心被打得发麻,强悍的压力几乎快要压折他的小臂……丧尸强大的力道,让空心的钢管居然都挥舞出这么强大的威力! “混蛋,看招!” 杰布也上来助阵了,登山斧越过李光启,冲这头丧尸砍去。 然而,丧尸的表现再一次让众人惊讶。在杰布刚举起板斧时,这头丧尸便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攻击意图。它瞬间松开撬棍与钢管结束了与李光启的纠缠,向后仰身退去。 “啪!” 斧头只是斩入水坑之中,激起一股带有腥臭味的水花。 丧尸再一次冲上来了。它的动作很快,而杰布还没来得及抽回刚刚落地的板斧。利爪离那浑圆的光头越来越近…… “畜生,莫要小看我这把老骨头。” “嗖——” 扑在空中的丧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最后一刻挣扎了起来,可是为时已晚——那从黑暗之中飞出的利刃已经精准地勾了在他的脖子上。 赵国强又是扭转戈锋往下一扣,丧尸便整个被从半空拖拽下来,死死地被钉在地上…… “光启!” “哦了!” 身经百战,磨炼出的是惊人的默契。李光启抄起手上的撬棍,冲那丧尸的后脑勺戳下。这一次,他不会再戳歪了! “哧——” 冰冷的钢铁穿透它的脑袋,将寄宿于其中的病毒彻底终结。丧尸又胡乱扑腾两下,不动了。 “死了没?” “不知道……那再确认一下吧。” “咚!啪——噗——” …… 此刻,市下水道两百八十六米之外。 在探照灯微弱的光源照射下,刘明道与李卫正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着。虽然比李光启一行人强不了多少,但由于经常走这里,刘占金也算熟能生巧了,速度也快不少。 “书记,您为什么要让那几个人走,他们如果是狼组的人怎么办?” “狼组不会好心到救人的。”刘明道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狼组,我也算交代了。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爷迟早都是要下天谴的。小李,其实你也想毙了我吧。” 他揉揉浑浊的眼睛。 “……报告,上级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保护好您,我不会做出违反命令的事!”李卫年轻的声音在狭长的下水管道中回响。 “而且,跟了您这么久……我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前确实不喜欢您,但这个节骨眼上,我愿意用生命保护您。” “嗯,谢谢。”刘明道苦涩地笑笑。 “哪天我真不行了,你也别顾我,自己跑吧。你是年轻人,世界是要留给年轻人的……没想到一朝天灾降下,我们的损失会如此惨重,被几个暴徒和土匪挤兑成这样。如果有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座城市了。” 刘明道停下了脚步。狭窄的通道延伸到此处便夏然而止——在二人面前,是空旷而幽暗的大厅结构的空间。有些年岁的砖石顺着视线由近铺到远,有的缺了角,有的布着裂隙…… 两束电筒光往这边打来。刘明道微微将头一低,衣服上的血渍此刻也变得清晰,他察觉到光的强度比上一次用时又微弱了一些。短暂适应过之后,他抬起头来,指着他的九五式步枪和下水道大厅里的其他十几张脸逐一映入眼帘。 “真是刘局!” “太好了,没事!” 几个端枪的战士无一不出了口气。 之前两队战士好不容易恢复了通讯,想要整合实力会和,半路却遭了尸群。 慌乱之中,一队战士撤进了下水道里,另一队战士和刘明道本人却被尸群包围,不得已而进入了百货超市——那是绝没有可能生还的地方…… 但刘明道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刘局,您没伤着吧?”一个稍显青涩的小战士有些吞吐地说着,端着枪的手一会儿抬高一会儿放下,显得左右为难。 “嗯……”刘明道也抿了抿嘴,“那拜托你先盯着我吧,如果没有症状那就是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向兆麟!” “好,小向,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向兆麟脸上的犹豫一扫而光,利索地敬了个礼,又抬起枪,对准了刘明道反着光的额头。旁边资历老的特警白了他一眼,又吓得他把枪放低了几分。 “刘局,下一步怎么行动?”那名特警问道。 “我们的情报收集得怎么样了?先简单说说目前形势如何吧。” 刘明道一边问着,一边用衣角擦自己有些微微变形的金丝眼镜,坐在一根粗水管上。 “是!因为天灾爆发前,治安形势一直比较稳定,市里的派出所和武装部都没有多配发武器。失控初期,我们为最大程度地控制形势,各个支队都几乎透支动用了所有武器和弹药……所以预计市内无法大规模地获取弹药了。算上我们现在有的手枪弹步枪弹,还有五十一发。最近的军事基地距离这里也有几十公里,而且规模不大,不排除也已经接近弹尽粮绝。” 刘明道什么也没说,只是头沉沉地一低,示意他接着讲。 “狼组方面,我们最后一次对他们的侦查是上个星期,不算虏获的人口,他们至少有四百人规模的武装人员,装备精良的至少有一百人,配备有皮甲、盾牌、长短冷兵器、自制弩和极少数的手枪。他们最大的大弩据悉有至少二百米的射程,杀伤力很大。他们以灵敏的自行车为主要代步工具,机动车也有,一般雨天才会出动。目前他们的活动密集范围主要集中在市区东侧和北侧,而且各个丧尸较少的交通枢纽都有人手监视……” “刘局!” 脚步声由远及近。迎着电筒光而来的是另一位特警,脸上还带着兴奋。 “报告刘局,根据侦查,白虎街一带的尸群已经基本解体了,现在是我们转移的大好时机!” 刘明道腾地从管子上坐起。 “立刻按照原地计划由下水系统进入库房内部,争取无声肃清丧尸,建立据点!” …… “当啷——” 李光启一屁股坐下,即使身下全是脏臭的污水。他没有吐出来已经是心理素质很强了。 经过五分钟猛如虎的一顿乱打,这头丧尸的大脑已经被三个人整成了肉糜。黄绿色的脑浆和暗红色的血交织于污水中蔓延开来,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头丧尸,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我以为我能忍住的……呕!” “哇啊啊!别吐我身上啊!” 一时间,俩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年轻人终于禁不住折腾开始闹腾起来,唯有老谋深算的赵国强还算淡定。 笑话,枪炮不长眼,战场上的断胳膊断腿还少吗? 呕……恶心倒是真恶心…… “我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头丧尸和咱们之前遇到的有些不一样?”杰布擦了擦嘴角挂着的食物残渣,紧一下慢一下地喘着气。 “嗯,这头丧尸明显不向之前的丧尸那样无脑进攻了……它居然知道抵挡和闪避我们的攻击。”李光启也心有余悸。一但丧尸拥有了哪怕一点智力,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拥有更高的智力! 血肉兵器并不恐怖,最恐怖的,莫过于数以百万计嗜血的顶级狩猎者。 “我看未必。” 一直蹲在丧尸跟前的赵国强摸了摸下巴。 “这头丧尸对我们的行为做出了反应,诸如抓握、躲避,最多只能说明它恢复一些人类特有的本能。而我们三个人与它一个作战时它并没有逃跑,说明它的智商还是处于萌芽阶段的。况且,这种丧尸咱活了快三个月才碰上一个,在数量上来之前是不会有威胁的。”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担忧它们潜在的智商?” 杰布也蹲了下来,好奇地问道。 赵国强摇了摇头:“我毕竟不是搞基因科学的,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准话。以后咱们出门还是多加小心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上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嗯嗯,回家才是真理。” 三人收拾好行囊,冲睿荆小区的方向快速返回…… 第61章 雪天·一 混沌之中漾来一丝微光。 李光启并没有贪婪温暖的被窝,从床上一轱辘地爬起来,准备晨练。近来天气已经愈发寒冷,即使在室内也需要穿好几件衣服才能暖和。李光启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走到阳台前,准备开始今天早晨的锻炼…… 下雪了! 他惊喜地发现,窗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尽管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下完全地露出脑袋,但从远方驰来的微光已经让他清清楚楚地欣赏到了雪景:楼群似裹上了厚棉被,正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难得地平静;小区后墙处的灌木与松柏罩上一层亮晶晶的雪壳,个个都成了仙风道骨的老者,修习打坐。 按常理说,最南方的省份,应该是连雪片子都见不着的。然而,受最近几年极端气候频发的影响,近年来寒潮势力愈发强劲,不少南方省份也有幸经常目睹到雪了——南方水汽本就足,这里一旦下雪,甚至比北方还大不少。 昨日的血腥与肮脏皆被白雪所掩盖,远远看去,这个世界仿佛像过去那般美好。 距离上次从超市里死里逃生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这个礼拜家里食物储备充足,所以李光启没有出门,而是在家专心锻炼自己。有赵国强的指导和戚卫光与自己随时实战,他感觉自己的反应力与耐力较之前又提升了不少。 这便是残酷而又充满希望的现实。没有平凡人所憧憬的异能;没有血液中躁动着的进化基因;但只要肯付诸努力,每时每分每秒地磨炼自己,用生命和老天爷掰手腕,每个人最终都可以像自己希望的那般强大。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在思索这些的时候,李光启并没有闲下来,负重俯卧撑和引体向上是他今天的必修内容…… 一百。 抖露脑袋上的热汗,李光启从地上站起,感受着酸痛感一次一次刺激充血的胸肌。 上一次只能做到九十五个,今天又进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背在身后的背包取下。背包闷闷地落在地上,里面装满了榔头扳手等各种金属疙瘩。 “又把你吵醒了。” 拉开卧室与阳台间的窗帘,李光启这才注意到何津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麻利地下床叠被子。动作之熟练全然不像个普通的妻子,说是军属想必也没什么不妥了。 “瞧你这是什么话,哪一次你出门我能踏实的。”何津微微一笑,手上已经将被子叠好,放在了一边。 李光启注意到,她的肚子变得更大了。那小小的生命躁动在母腹之中,仿佛已经等不及从温暖与舒适之中挣脱,要看一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每晚睡觉,李光启都感觉是三颗心脏在共同跳动。 而他也同样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感变得愈发沉重。 按照和程雪约定的日子,今天就是装备完工的时候了吧?有了这些东西,今后再遭遇狼组的时候,心里也会踏实一些。西桥口的那次胜利毕竟有偶然因素,那队人甚至不是狼组的精英力量。 “嘿,光启?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只是沉浸于刚刚的雪景。” 发现何津在叫自己,李光启挠了挠头,冲她笑了笑。 “雪景?” 何津快步跑到窗口前。她先是一怔,随即便面露惊喜之情。那模样,全然不像在末世之中承受着痛苦的幸存者,倒像是个小姑娘一样。看到她这么高兴,李光启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咚!” “呀!下雪了下雪了!好开心!” “你,你打我干嘛……” 李光启捂着自己的六块腹肌,那表情叫一个痛不欲生。尽管这块肚子先后被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但还是何津的攻击能附加真实伤害。也是,若不是何津怀有身孕,在开始健身之前的李光启可惹不起“六艺皆通”的何津。 比如摩托、射击、长跑…… “呐,对不起,太激动了,嘻嘻嘻。” 发现自己刚刚打了人,何津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个,光启,我有个小小的,小小的要求!”李光启一眨眼,便发现何津正瞪着两颗闪亮的大眼睛悬在自己跟前,用一种非常非常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有,有多小?” “比一包方便面还小!”何津竖起了一根纤纤玉指。 “行,你说吧,我肯定答应你!”李光启擦了擦汗,扬起了下巴额。一个比方便面还小的愿望都不能让何津满足,那也未免显得自己太不男人了。 “我想玩雪!” …… 卧室内的空气突然安静。 “你,你再说一遍你想干啥?”李光启的笑容僵住了。 “玩雪呀。” …… “换成一包方便面行吗?” “玩!雪!” “不行!我反对!” 李光启用双臂比出一个大大的叉号,那夸张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这下,何津可不高兴了。她撅起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也鼓得和河豚似的。 “外面很危险的,随时都有可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头丧尸。你现在又怀着孕,万一……” 李光启露出担忧之色。 何津确实两个多月没出门了,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他可以理解,可现在整个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屋外等待何津的也不只是美丽的雪景,也有蛰伏在这表象之下的危险的獠牙。 “玩雪”这两个字,在如今的环境之中也绝不只是在雪地里撒撒欢那样简单。 “就,就在小区里,不走远!” “不行!我坚决反……” “光启,话先别说死。” 嗯? 李光启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赵国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门边。 “叔……” “你先出来吧,我和你说个事。” …… “砰!” 李光启拍案而起,可坐在他面前的赵国强与戚卫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被吓到——连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和淡然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 “我反对!我说叔,何津胡闹就算了,你们怎么也由着她乱来啊?” “怎么就是乱来啊?”同李光启的急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国强一如既往之淡定。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全钢身长戈,双目亦如这戈锋一般,平静,却流露出无法忽视的犀利。 “万一,万一有丧尸……” “光启,你对何津有过度的保护。” 李光启还想说下去,却被赵国强一句话掐住了喉咙。憋在肚子里的那些字现在也吐不出来了,只是支支吾吾地愣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沉默了,看来我说对了。” “那,那又怎么样?保护妻子,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天经地义!我护着何津难道还错了不成?”李光启的舌头开始打卷,却又觉得委屈。 “可是啊,光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何津的身边吧。生而为人,必将面对死亡。当有一天她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你希望她弱小无助地苟活于世吗?” “你!” “光启,这是现实。” …… 地球不只属于人类,雪景也不只属于懂得欣赏的人。 “啊,阿嚏!” “秦默大人,天冷了,加衣吧。” 秦默摇了摇头,打算推开门口仆人递来的棉大衣。这大衣脏兮兮的,还沾着不少血,好多都是从那些丧尸身上扒下来的。神经病才会穿这玩意!一看就知道又是森镰安排的。 但末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大衣接过。 “哗。” 大衣被他甩臂一抛,便落到了屋内墙角。在这窄窄的一角,浑身伤痕的女子已经蜷缩了一夜。听到响动声,她抬起头,却正好撞到秦默那钢铁冰冷的目光。 “我说你可别冻死了。” “吃人的魔鬼原来也懂得怜悯吗?” 陈善丝的目光同样冰冷,似塞外疯狂盘旋的冰碴。 秦默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与刚刚不同,现在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层浮在眼中的杀气。 “你应该知道,我杀你就像捏死虫子一样简单。” “那就捏死我吧,像捏死虫子一样捏死我吧。” …… “想激我?” 秦默松开了手,他的嘴角浮出一丝残忍至极的笑容。他特地把大门敞开,以至于这一幕甚至被门口送衣服的仆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似乎是他有意让陈善丝蒙羞一般。 “没那么容易。有我盯着,你休想一了百了地去死。把大衣穿上。今天首次出征,我要把你带在跟前!” 狼组的苦力大多是幸存下来的一些市民,其中也不乏个别有一技之长的专家。凭借着这些人才,狼组的发展更是日益加速。但是,这表面上的强大却隐藏着同样致命的祸根,正如这幢高耸的狼阁,每一颗不合格的螺丝钉都是难民不满的写照。 “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邓晨安睁开了眼睛。在他的面前,各个小队的队长已经集结完毕。 “老鼠,你今天凌晨的报告属实吗?” “我已经确认过了。昨晚下了一夜雪,这些丧尸已经完全被冻僵,像木头一样地杵着,只有煤气爆炸的噪音才可能将其唤醒。由于市中心丧尸数量巨大,我们一直都需要绕很远的路搜索必需物资,就算是雨天也不敢轻易涉足。眼下丧尸无法动弹,正是我们出动的大好时机!”老鼠拍着胸脯说道。 邓晨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一次你们搜索要好好干,别让我失望……还有,你身边这个是?” 邓晨安注意到了尾随在秦默身后的陈善丝。她的脖颈上系着锁链,身上露出的皮肤也是伤痕累累。 “这是上次您允许我挑选的作为下人的难民,她父亲正是上次带头造反的人。我担心留她在营地会耍诈,就把她带在身边了。请老大放心,我绝对不会误正事。” “嗯,那便由你了。回去准备吧,散会!” “是!” …… 雪还在下,鹅毛大雪让这个世界宛如童话。在睿荆小区内院里,一老三少正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幸存者们小小的家园。杰布由于晚上站岗,现在正在屋里补觉。屋外下着雪,在屋里盖着棉被饱饱地睡一觉,是天下最享受的事情。 “啊哈!看招!” “唉我去!” 李光启猝不及防,又被何津一雪球爆了脑袋。没想到这个准妈妈怀个宝宝,动作居然还这么灵活!一旁观看的赵国强点了点头,看来何津也并不是自己预想中那样毫无基础,还是有点底子的。等生完孩子恢复好身体,说不定也是可塑之才。 只是在这以前……就需要尽力保驾护航了。 “啪——” 又是一记雪球,没有打中李光启,却擦着他的头皮打中了铁门外的丧尸。这可是惊了众人一身冷汗:虽然有铁门和撬棍拦着,但平时出去搜索物资也是能不搭理就尽量不搭理。 一但激怒丧尸,这成千上百的丧尸堆叠起来眨眼间便可以翻越铁门! 何津也警惕地站在原地,手下意识搭在腰间李光启给的的匕首上,注视着丧尸的一举一动…… 好久都没有动静。 “是不是冻住了?” 何津蹑手蹑脚地摸上前去。李光启想要拦她,却被赵国强眼神制止了。 隔着铁门,那头被自己打中的丧尸果真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她壮起胆子,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不同于往日见到活人时那兴奋、残忍、疯狂所糅杂在一起的恐怖神态,此刻的丧尸居然是那样的安详,安详得……就仿佛平静地去世那般,没有任何波澜。这头丧尸看样子是个老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被雪掩盖了,脸上也结了一层霜,只能依稀辨别出五官…… 突然,它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第62章 雪天·二 那一刻,何津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她早已觉得见怪不怪的丧尸。 与在楼上所见的,那些可怕却模糊的身影不同,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与其对视,那腐烂的嘴唇微微开启,所喷射出的混合着血腥味的腐臭,以及那双无神的双目中所放射出的猩红目光,无不让何津从头发丝到脚都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 “吼!” 丧尸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刚刚还僵硬不动的身子顿时间剧烈颤抖起来。它以不慢的速度抬起胳膊,向何津的脸抓去…… “小心!” “嗖——” 突然,一支利箭从远处飞来。纷飞的雪花让箭簇的寒铁更加冰冷。它以迅雷之势,一瞬间将丧尸的头颅整个贯穿。 丧尸缓缓倒了下去,一头栽进脚指头深的雪地里,无声无息的。附近的其它丧尸却并没有被惊动,仿佛还在享受自己难得的冬眠时光。 “我说你们……出来玩居然不叫我。”杰布一边埋怨着,一边从单元门中走出来,手里还持着已经被四人轮流用了好几天的组装弓弩。 “扑通——” 何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吓得李光启忙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她的身边。 “没事吧?你现在怀着宝宝,可不能马虎!”李光启的声音中带着紧迫,右手也抚在何津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 “哈,没事啦,第一次这么近看丧尸有点害怕而已。”何津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知道是自己又给大家添了麻烦。 “光启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在外面挨了雪的丧尸都被冻住了?” 就在这时,戚卫光发话了。他正站在刚才何津所在的位置,仔细地观察着这些丧尸。 确实,它们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嗜血与暴戾,仿佛在玩木头人游戏一样一动不动。相比远处大楼里隐约可见的凌乱身影,这些丧尸显然是被削弱了很多。 “好像是的,即使被惊醒,行动也很迟缓。” 李光启将那只死尸脑袋上的箭支拔下来。和平时鲜血淋漓的不一样,这支箭上没有沾多少血,沾上去的血液很快在寒风的吹刮之下凝结。 “那个,光启,这些丧尸现在是不是威胁很小呢?” 看李光启研究得这么入神,何津凑上前去小声问道。 “嗯,现在恐怕小孩都能杀掉它们了……不对,你想干什么?” 这时,反应过来的李光启才发现自己已经中了何津的圈套。 认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没发现这小机灵鬼还喜欢套别人的话? “没什么啦,我就是想杀两只丧尸练练胆,省的……” 何津的声音开始变得愈来愈小,小得像蚊子哼哼,“省的总是这么没用……” “可是……” “不错,今天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赵国强赞许地点了点头:“抓紧机会杀杀丧尸,这样除了可以增加你的经验之外,还可以很大程度地提高你的反应能力与胆量。虽然你有身孕不能高强度锻炼,但是嘛……” 赵国强把箭支和弓弩用绳子绑好,递给了何津:“用远程武器尝试一下是没有问题的。” “太好了!谢谢赵叔!” 看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何津开心极了。她一步三蹦地接过弓弩,像个开心的小白兔似的。 “赵叔,你们这……” “光启,你既然想保护何津,就请让她学会自卫。之前两兄妹求助于你,你不也是答应下来了吗?”赵国强将他的话打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喝道。此刻的他全然不像一位暮年的退伍老兵,倒像一位严厉的教官,连目光都是不容违反的命令。 “爱意味着保护,这更是要求你们二人都强大起来,让她可以真正意义上地和你并肩! 这下,李光启彻底哑巴了。 只有何津被夹在二人中间,显得无比尴尬。 她看了看李光启,这家伙…… 这家伙撅起了嘴。 李光启的心中才叫一个憋屈,明明是我老婆,怎么搞得像你的新兵蛋子一样? “好啦,不生气!” “啵——” 李光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何津轻轻吻过自己的脸颊。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何津又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看到这一幕,戚卫光一向冰冷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赵国强汗颜的扭过头去,不打扰小两口短暂的温馨;远处围观的杰布被强行塞过狗粮,已经整个人被石化…… 李光启憨乎乎地笑了:“嘿嘿嘿,还是何津好。去吧去吧,一定要一发入魂!加油!” “嘿!瞧这脸翻的,比翻书还快。”赵国强无奈地笑了。 何津还是上道很快的,在经过赵国强短暂的指导之后便了解了弓弩的的用法。不过赵国强清楚,“了解”与“熟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 何津已经拉上弩了。这把弩的磅数偏低,她脚蹬上弩还是没问题的。这把组装弩没有一些比赛和训练用的弩那么娇气,格外地皮实。箭支也被搭进弩槽之中,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对准了面前死起沉沉的丧尸…… “发射。” “嗖!” 箭支破空,在雪中留下一条由纷乱雪花聚集而成的轨迹。箭支插入面前丧尸的头颅,精准地将蜷缩在其中的病毒终结。 “好耶!打中了!”一旁的李光启欢呼道,为她加油打气。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赵国强敲了一下脑袋。 “瞎捣什么乱,十米的距离打中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额,叔!别理他,咱继续,继续……” 后面几次射击,何津也是节节胜利,越打越上手,倒在她手上的丧尸不久便达到了五只。可是这次,挑战难度就大大增加了——赵国强让她站到了三十米远的距离上。 这个距离,即使是李光启都不能保证一箭爆头。 空间的遥远感顷刻间被指数倍地放大,那些丧尸,此刻看起来却小得像蚂蚁一样,以至于稍稍摇晃就会觉得难以命中。 “嗖——” 没中。 “嗖——” 又没中…… 连续两次,飞出去箭支连丧尸的边都没有擦着。弩的质量也是不小的,长时间抬怒,也让何津的体力劣势逐渐显露出来。 她开始变得迷茫,犹豫,对自己的下一次越来越失去自信。 看来,我还是那个弱小的…… “集中注意力。不要抖,深呼吸,让身体放松下来,感受你手中的武器,和它融为一体。” 站在侧翼的赵国强提醒道。 戚卫光正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李光启还在为自己加油鼓励。 杰布憨厚的圆脑袋上也露出朴实的笑容,他冲自己竖起大拇指。 “对,就是这样,放松,目光、箭支与目标成一条直线,端稳,不要动。想象你和它的距离正在拉近……” 何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腹中挤压已久的卑微与微微的紧张感一同吐尽。 吸气,做深而长的呼吸…… 曾经的我那么懦弱畏惧这一切,也曾向往外面如此美丽的世界。 为了保护我,大家一次一次向最危险的地方行进。明明那么苦,那么累,却不曾有人抱怨,言悔…… 用力挣扎用力忘记身上的烙印,却压抑不了胸中的热血。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为我付出的一切。 我不想再当那个拖后腿的弱者了。 挥舞双臂微笑面对我的明天,勇敢跨越我会迎风向前。 我,也要迈出属于我的…… 第一步! “嗖!” 就在那刚刚逝去的万分之一秒上的那个节点,何津果断地扣下扳机。弩箭飞出了,箭支直直飞向丧尸的头颅。这一击,也是如此的精准! 不,即使在纵向上是一条直线,但初次尝试的何津却错算了重力的作用。 狼组的手工弩箭虽然杀伤力强大,但却难免做功粗糙。箭支在飞出去十多米后便明显下沉,下沉,最后扎进目标丧尸的脖颈处,擦着咽喉打穿了些无关紧要的皮。 丧尸睁开了眼睛,它已经感受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对自己发起的攻击。由于细胞对人体的刺激作用,箭支并没有直接将丧尸杀死。它的喉咙在颤抖,似乎是想再一次发出嘶吼…… “嗖!” “噗——” 又是紧随其后的连环一箭,直接钉入它的眉心,将它彻底将军。何津居然在发弩的一瞬间已经预判到这一箭不中,于是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又上一箭,然后发射。第二箭可是直接抬弩就射的,没有任何预先的瞄准动作!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起,让何津有些懵。她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赵国强的脸上是罕见的无比满意的表情。 其实,初次射击在尝试两次后就能在三十米距离上打中脖子,这已经是相当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了。赵国强这才回想起,两口子之前每次去游乐园玩打气球的游戏,老板都会对那个弹无虚发的女人感到无奈和肉疼。以至于后来老板见了何津,就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叹气。 这就是天赋!拥有百分之一便能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居然懂得攻击未遂之后果断选择补刀,何津,你已经是个合格的战士了!比光启强!” 这是何津印象之中第一次,一向注重严谨的赵国强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她笑了,紧接着便感觉一阵酸楚感冲击泪腺…… “哎哎哎,这咋还哭了?” 李光启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用那已经起了一层厚茧的右手抚摸着那吹弹可破的脸颊。 这一次,轮到何津撅起嘴泪崩了。 “呜呜呜!我以后不是拖油瓶啦!” 何津终于压抑不住积攒已久的情绪,一头扎进李光启的怀中大声痛哭起来。她哭得是那样痛快,那样扬眉吐气,那样……招人可爱。 李光启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如何地哭啊哭。 “好啦,乖,你从来都是棒棒的!” “噫,光启哥又和嫂子来这套。” “呵,年轻真好。” “啊啊啊又塞狗粮!我不活了!” …… 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尤其是大部分时间都死气沉沉的当今。在陪何津练习过一会儿后,李光启便嘱咐何津快些回到家中——接下来去程雪住处拿装备才是正事。 万幸,老天爷还是给面子的。大雪的掩护让街道上的丧尸普遍陷入了休眠,这也让李光启可以少绕不少路。没多久,他便抵达了兄妹二人所在的大楼。 “树上那小子,别藏了,看见你了。”李光启半开玩笑地举起了弓弩,对准了那若隐若现的曲线:“再不下来让你菊花盛开啊。” “别别别,好汉弩下留人!”程墨从雪中拔出了脑袋,那抱有半分歉意的笑容还是同一个星期前一样人畜无害。 “都告诉你换棵树埋伏了,就是不听,傻哥哥。” 程雪拉开二楼窗帘,眼中的严厉与恨铁不成钢全然不像妹妹在看哥哥,倒更像是……妈在教育孩子。尤其是看到缩头缩脑的杰布的时候,这爱恨交织的目光愈发变本加厉了。 大秃头躲什么躲,我又不吃了你! “快些进来吧,给你们做出这些东西可是耗费了我不少气力呢。” 第63章 雪天·三 上楼的时候,李光启就闻到了一股机器味,越往上走,这味道就越是呛鼻子。闻惯了尸潮的腐臭味与血腥味,刹那间闻到这人类文明特有的重工业气息,心中居然漾起了一丝怀念之情。 “咳咳……” 当然,怀念归怀念,这味道还真是一点都不好闻。李光启现在明白为什么农民工容易身体患病了,把他搁这种味里面,他可是连两天都待不下来! “我说程雪,你每天都在这么大的味里面呆着啊……”李光启一边从兜中掏出口罩戴上,一边小声问道。 “当然。” 程雪并没有回复更多,只是毫无波澜地抛出了两个字。那口气,仿佛是在说这简直易如反掌。可是,细心的杰布却发现,她那原本白皙的脸上沾上了不少灰渣,身上也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痕迹。 “那个……辛苦了。” “你说什么?” 杰布最后一个“了”字刚出口,程雪便猛然停了下来,差点让杰布撞上去。她用一种极其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眼神盯着杰布,比他低一个脑袋的身高硬是瞪出了巨人的感觉。 李光启也不知道这是咋了,只是呆呆地给卡在二人中间,不知所措。 这是要……修理我了吗? 我是不是又有哪根筋搭错了? 罢了,反正我耐打……那就来吧! “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你费了很大功夫。辛苦了!”杰布鼓起勇气,一口气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说完,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程雪的拳头…… 唉?没事? 杰布睁开眼睛,他发现程雪正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的双目中没有愤怒或者是其它,只有一种被理解的喜悦在秀气的瞳仁中蔓延开来。 “你这大块头的情商也没那么低嘛。谢谢关心。” 程雪微微低下了头,尽力不让其他人观察到自己的欣喜。末了,她又昂起头,这一次她的脸上出现了先前所不曾见过的活力。 “走快点吧,在楼上!” 病毒已经彻底地将人的机体改造成了血肉兵器,所以丧尸对声音很是敏感,比正常人要强起码五六倍。为此,兄妹二人特地选了最高的楼层,在位于房间最内侧的洗手间进行材料加工,把可以传播得出去的噪音压倒最低。这些天虽然偶尔有丧尸被吸引过来,但所幸最后都离去了。 程雪推开了门,这一次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大的装修味。李光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即使是隔着口罩,也还是…… “嘣嘣嘣——” 李光启只觉得一股乱流擦着耳畔飞过,紧接着就是左耳畔传来三声巨响。戚卫光下意识地抽出腰间双刀拦在李光启面前,投向程雪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狼的警戒:“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只是展示一下你们的新武器。” “新武器?” 回过神来的李光启向左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让他惊得合不上了嘴:在耳朵左侧的木门上扎着三根长钉。以钉为中心,向外延伸出一圈蛛网一般的裂纹! “不错,是很好的近战武器。”看着扎在木门上的钉子几乎都密集地分布在了很小的范围内,侦察兵出身的赵国强点了点头。 “那当然啦,程雪出品,必属精品!”听到被夸奖了,程雪神气地扬起了下巴。 “这是由射钉枪连接气罐改装的,射出的射钉可以在十米的距离上击穿木门。一个钉卷有三百颗射钉,威力可以自行想象了。这样改装劳动器具是不合法的,但现在无所谓啦。” “谢谢了,这可真是祝我们一臂之力了。” 李光启也连连点头,从程雪手中接过了射钉枪。射钉枪的份量并不大,但用软管连接着的气罐却是相当沉重。李光启将它塞进了背包里……正好! 有了这样凶猛的近战火力,李光启再也不用担心会在面对多名狼组暴徒时落入下风了。 哎等等,这里还有一个木头做的大家伙?方方正正,妥妥的一个正六棱柱。掀开这个盖子看看…… “咦?这不是那天程墨在树上站岗抱着的那玩意吗?” 李光启不由得捂上了嘴。在这只木桶中装着的,是几十枚色彩鲜亮的烟花! “没错,这可是暴躁的大杀器呢。”这时候,一直被落在队尾的程墨终于跟上来了。他的神情很…… 生无可恋。 我,我被遗忘了吗? 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等一下我? “不过这可不是我们的原创。一窝蜂这种武器,早在明朝的靖难之役中就有应用了,我们也只是借鉴一下古人的智慧而已。” 程墨走至大木桶跟前,抚摸着那略带粗糙的木头表面,那眼神就像是慈父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为了造出这种东西,我和程雪反复测量了好多次,才确定了打孔的位置……” 程墨还没说完,便看见李光启冲自己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唉?光启哥,你这是……” “谢谢你们对我们的鼎力支持!” 见李光启如此感激,程雪也笑了:“别这么说啦。你们明知危险,依旧主动去对抗狼组,也是在保障我们的安全和利益。我们做些装备又有什么呢?祝你们可以再次挫败狼组,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定,一定!哈哈哈!”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只有戚卫光一个人蹲在窗边,眺望着并不遥远的城市深处。 大雪覆盖了一切,也暂时消停了狂暴的病毒,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如仙境一般的梦幻之中。可是丧尸的危险就这样消失了吗? 还是说只是隐藏于平静的表面之下,然后伺机爆发呢? “喂,小戚,小戚?” “啊?” 恍惚中的戚卫光发觉到李光启在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含糊地应答了两句。 “小戚,你在想什么啊,蹲在这老长时间了。”李光启观察到,戚卫光的表情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听到李光启问自己,戚卫光的眉头又一次紧皱了起来:“光启哥,你说,狼组会不会也发现大雪让丧尸陷入休眠这一现象?” “那肯定会吧,他们平时应该也没少见丧尸。” “那之后呢?” “之后肯定就是趁着这大好时机扫荡了啊……等等,扫荡?” 刚回答了一半,李光启用来吐字的舌头便立刻僵住了,赵国强与杰布的脸上也不约而同都显出紧张的神色。赵国强抄起望远镜行至窗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河畔处便出现了缓缓移动漆黑的旗帜——那是狼组的旗帜!透过大楼间的空隙,赵国强甚至依稀可以看到狼组装备精良的轮胎皮甲与铁皮木盾。 如此庞大的队伍,是任何幸存者都不能正面抵抗的! “光启,你看他们行进的方向!” 听赵国强这么一吆喝,李光启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连忙夺过望远镜。在镜筒之中,李光启清晰无疑地看到了狼组已经快要走上桥的队伍。打头的是一辆三轮车,一个梳着火红鸡冠头的青年正站在车上。他身穿罕见的手工铁甲,指着远方似乎是在吆喝再快一些…… 这个火红的鸡冠头,不就是一直与自己过不去的秦默吗? “没想到又是这家伙!”李光启不禁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他们现在已经过了桥了,现在正在…… 等等,这个方向,居然是市中心? “看样子有麻烦了啊。”另一边的程雪已然也观察到了这些,脸上显然也浮起了一丝愁容。 “李光启兄弟,什么情况?” “狼组明显是打算去市中心附近地带进行搜索。现在正下着大雪,丧尸全被冻住了,他们一顿扫荡可以直接把超市等地的粮食搬空!” 李光启放下了望远镜,将射钉枪的气罐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我们现在赶到附近地带设伏,天气恶劣,一定能打他们个防不胜防!” “你疯了!他们几十号人,你们只有三个,你就是天兵天将也没有胜算啊!”发觉到李光启的意图,程雪忙闪到他跟前将门关上,一个劲地摇着脑袋…… 李光启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我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可如果只是偏安一隅,我们最终都会死去!” 程雪微微一怔。 …… “哥,它走了没?” “嘘,还没,在那晃悠呢。” 病毒爆发当天的半夜,也是如现在一般寒冷。一切秩序都在这短暂的一晚崩溃,幸存者们大都蜷缩在钢筋水泥的庇护所中寻求已经不存在的温暖,少数几个尝试突围的幸存者也纷纷命丧尸口。 写字楼里,程雪蜷缩在程墨身后,将头微微探出他的肩膀。 不远处位于走廊的那头丧尸是同二人一同跑出来的幸存者,却因为受伤而感染了。 此刻,兄妹二人身后便是深邃的楼道,楼道上下都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而唯一的其它楼道,却需要穿越拐角处的那头丧尸…… 人在初次面对未知时都会恐惧,丧尸也一样。虽然从绝境中死里逃生,可身为人类,又怎么会忘记基因中被啃咬的痛感? 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程雪的心脏跳得也越来越快,她知道在不久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绝望如潮水越涨越高,程雪发现自己的哥哥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雪儿你在这等着不要出声,我悄悄摸过去拧断它的脖子!” “太危险了哥!搞不好,搞不好你会死的!”程雪吓得连连摇头,泪花也不由得从哭红的眼眶之中溢出。 那天,如此刻一般,程墨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我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可如果只是偏安一隅,我们最终都会死去!” …… 恍惚之间,李光启已经背好了行囊,看着他显得高大的身影,程雪笑了。 “你们两个,可真像。” 四人携带好装备,快步向楼下走去…… 第64章 雪天·四 “呼,好在我们动作快。” 李光启下了自行车,大口吞吐着寒冷的空气。 疾驰了两三里路,李光启总算是先一步赶到了市中心旁的十字路口处。这里是比较宽敞的一条马路,隔着市中心有一条街区。病毒爆发当晚由于大部分车流都集中在对侧,所以这条道路相对便没有那么拥堵。 “光启,以我们三个人之力,是绝对无法阻拦他们的!现在赶紧把何津叫出来,说不定还有可能……” “不行。” 李光启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何津现在怀有身孕,根本不能像我们一样高强度运动。如果带她出来,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怎么办?而且他们有数倍于我们的人员和机动兵力,我们即使回避也终会被发现!” “光启!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队伍中出现了分歧,远处的狼组队伍已经越逼越近…… “你们别吵了,让我说两句……” “说!” 李光启和赵国强同时气呼呼地扭开了头。 “我们虽然不能和狼组正面抗衡,但敌明我暗,再加上装备上的优势,我们对狼组依然可以占据主动权。到时候我们边打边退,尽量惊醒被冻住的丧尸,这样就可以阻隔住狼组了。” “丧尸!这真是个好主……等等,你啥时候来的?” 李光启刚要张口称赞,却忍不住惊呼出声音来。原来,刚才发话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程墨! “人家一直都在跟着咱们,是你们光吵架没注意到而已……” 杰布无奈地捂住了脸。 “程墨,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你妹妹不会介意吗?”言归正传,李光启正色问道。 毕竟以程雪那个脾气…… “我妹妹肯定不允许的啦,所以我趁她不注意将她绑住了!怎么样,我厉害吧?”程墨昂起了下巴颏,露出了迷之得意的笑容。 “拜托!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好啦光启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既然狼组是我们的大敌,那我们便应该协同起来共同面对。正如你说的那样,偏安一隅,我们都会死去。” “你……” “煽情的话留到等会儿再说吧。现在还有时间,狼组的速度到这里起码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快去设伏!” “嗯!” …… 众人后方直线距离三百米的街道上。 凛冽的寒风吹刮着,鹅毛般的大雪也随风席卷着小城废墟中的一切。 对于没有保暖能力的丧尸而言,冰冻相比较潮湿对于它们的限制显然更加强大。只要是裸露在户外,被大雪所遮盖的丧尸,无一例外都进入了休眠之中。群尸的狰狞面貌被隐匿在一片亮晶晶的洁白之中,远远从高空往下看,仿佛满街都是冰棍。 但如果就这样忽视它们的威胁,定会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秦默他们这样走在街上便显得无比扎眼。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下这么大的雪。”老鼠远眺白茫茫的苍穹,不禁皱眉低声自语。 “下就下吧,正好这些丧尸都动弹不了了。” 车上的秦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将腿翘得高高的。 在这一群人中,他的模样是极其神气的:他身披鱼鳞铠甲,手扶直刃长刀,高高翘起的红色鸡冠发如同古罗马战士头盔上的羽冠。拉远一看,举止行为还真有统领千军的气场。 如果细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副铠甲是用汽车外壳剪裁下来,然后用铁丝连接好的。聚丙烯塑料的硬度可达到钢铁的二到五倍,质量也比笨重的轮胎甲轻得很。 这样一副铠甲做工复杂,在狼组也只有位高权重的队长或者邓晨安本人才有资格穿。这次随行的还有其他几个小队的队长,不少还是森镰的眼线。秦默之所以将它穿出来,就是为了压压他们的势头,摆摆自己的威风。 不过这么大的行动,看得过眼的居然只有一辆三轮车是机动车——其他人无一都是蹬着自行车和手推车,颇为寒酸。按理来说,既然是搜索,更应该配备趁手的交通工具才对。 可是不行,管理载具的家伙和森镰走得很近。他们在这些交通工具上动点手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自己哭都没地方哭。他知道最近森镰一直在谋划如何利用这次行动让自己翻车,他别无选择,只能调动属于自己本部的载具。 秦默手下的队伍主要是步兵,掌控的载具太少了。后面还有几辆手推的独轮车将是稍后的主力运输单位。 他们现在已经快要到达市中心了,其目的地便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地带搜刮,再顺便进行一次扫荡——这也与李光启的判断基本吻合。 如果他们成功跨越了市中心,那么整个睿荆小区将完全暴露在狼组的面前!困在小区中的丧尸失去了活动,秦默可以轻而易举地率军直接进入到小区。到时候……不管他知不知道这是李光启的藏身之处,都免不了会践踏一番。 刚刚出去的探路的骑手,并没有报告回任何异常。 “默哥,其实我觉得这样直接穿越市中心这么近的地方还是不妥的,还是应该按照原定最保险的那个方案逐个进行行动。”走到半道,老鼠又吭声了。 “哦?怎讲?” “如果我们制造出了过大的动静,另一个街区的丧尸便有可能……” “得得得,哪来的那么多麻烦!”还没等老鼠说完,秦默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就不信,这么点声音能让两百米之外的丧尸听见。” 他的左手稍稍往回收了收,锁链也受牵动,整个拉直。 他那双散步着些许血丝的眼珠也往锁链的方向稍稍挪动了分毫。 “你说呢?” …… 陈善丝并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语,继续蜷缩在秦默放脚的那个角落。 老大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这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走在前面后面侧面的狼组暴徒们纷纷回过头来,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跟出来的几个队长也窃窃私语,看向秦默的目光中有了一丝轻蔑。 “哈哈哈!” 秦默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笑了。 “你挺刚烈的么。落在我手上还和我嘴硬到现在的,你可是头一个。”秦默将她整个人挒到跟前,顶着她的脑袋狞笑道。 陈善丝并没有回避那恐怖的目光,只是用无声默默控诉着他的暴行。 “怎么,还惦记着程墨呢?他早就喂了丧尸去了!” “不!没有!” 陈善丝骤然站起,大声呐喊道。她的声音悲楚而坚定,沙哑却有力。看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弱女子此刻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以这样一种姿态冲老大发火,周围的狼组暴徒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棍棒刀枪纷纷对准了她,更有数不清的弓弩瞄准她的脑袋。 “这声音……” 远处店铺中潜伏着的程墨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被惊醒,忙掏出望远镜对准前方。 没有看错,那就是陈善丝! “善丝!” 刚刚还如一块磐石般一动不动的程墨顿时失去了理智,拿起撬棍就要冲出去——这可吓坏了李光启。还是戚卫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便把他拽了回来,顺手堵上了嘴。 “唔……放,放开我!” “你清醒点啊喂!你这样我们怎么敢放!” 李光启忙给了他一巴掌,扇得他整个人原地旋转了两圈。这一巴掌可是够劲,扇得程墨有点迷糊了。麻木感刺激着脸部皮肤,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没有了刚刚那种癫狂。 “你发什么神经,这么大叫唤会暴露的!”李光启压低声音焦急地手舞足蹈,对面店铺中的赵国强也用手势批评程墨的行为。 “但我不能看着陈善丝被他们折磨死!” “陈善丝?” “……对,她是陈警官的女儿。之前我们一起躲避丧尸,是她用手枪击毙了一头我没有注意到的丧尸;被狼组抓住以后,她让使唤去给劳工做饭,也是她三天两头悄悄给我们吃的……没有她,我们兄妹俩根本活不到今天!” 程墨越说越激动,热泪也随着哽咽的声音从脸庞上滑落,看得李光启都怪难受的。 一齐从那么混乱的尸潮中杀出来,又相依为命了这么长时间……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受苦,想必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扑通一声,程墨直接给李光启跪下了。 “光启哥,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让我把善丝救出来!落在狼组那帮家伙手里,她……她会死不如死的!” “快起来,大丈夫不许随便下跪!” 李光启忙将他扶起,想对他说些正经的话却又说不出来。 那委屈而无助的表情,再配上自己赐的巴掌印……像犯了错挨打的孩子。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程墨,你听我说。既然狼组的家伙把她带出来,就说明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打好伏击,只有这样才能把仇恨拉到我们身上,到时候才有可能把她救出来。你说呢?” “嗯,光启哥,我全听你的!” …… “哐!” 秦默松开了手,陈善丝连带着沉重的锁链一同掉在车筐内。 “你就在这乖乖呆着吧。就算你是座冰山,我也能把你化了;就算你浑身是刺,我也一根一根给你拔光。好了,休息结束,全体前进!” 秦默一声令下,整个庞大的队伍又恢复了行进。已经进入街道之中了,这条路车少丧尸少,秦默很早就看中了这条交通要道。市中心的巨大尸群现在丧失了威胁,眼下自己通过…… 风逆着,越来越大。 秦默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他抬起胳膊,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行进。因为他发现,现在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李光启! “狼组的混蛋们,乖乖受死吧。” 李光启捏了捏拳头,面露狠色,眉宇间尽是雄霸之气。那口气,乍一听还真会让人以为是混社会的狠人! “乖乖受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除去陈善丝还有老鼠,狼组总计五十一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哄堂地笑出了声。 秦默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抽出了腰间悬着的长刀:“我说你犯什么二,戴了个摩托车盔拿把撬棍就来了吗?还‘乖乖受死’,小说看多了吧!” “哼,不由你说了算!” 李光启冷笑一声。他举起藏在袖中的射钉枪,对准了面前黑压压的如山一般的狼组…… “嗖嗖嗖嗖——” “啊!我的眼睛!” 扳机扣下,惨叫声马上响起。 李光启与狼组距离有至少二十米,再加上风不小,射出去的钉子飞到其人员面前时威力已经削减了很多。但是,由于储气罐内强压的推动,李光启在短短的十秒内便连续射出了近百颗钉子! 这些钉子大部分被轮胎皮甲和铁皮木盾阻挡,但少数的几颗飞到他们的脸上,便顿时间鲜血直流——钉子的冲劲再弱,也足矣刺进皮肤,戳烂眼球! 包括秦默本人也挨了一波钉子。虽然飞钉不足矣击穿他身上的铠甲,但嵌入进缝隙里的那几颗还是令他头皮发麻。 回过神来,李光启已经拍拍屁股,扭头跑了。 食人者们的怒火,被全面点燃。 “都听令,给我杀!谁拿到李光启的头颅,我赏他洗一个星期热水澡!” “杀!” 暴徒们骑上自行车,排山倒海地扑向李光启。数不清的箭支也穿透雪幕,冲他飞去…… 第65章 雪天·五 李光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于狭窄的街道中快速奔跑着,他的身手简直敏捷得像个猴子。 时常也有箭支击中他,可李光启早已做了万全准备。程墨兄妹除了为自己制作武器之外,还用一块铁板加工成了护甲——诚然,不到五毫米厚的铁板并不能完全阻挡迅猛的弩箭,可却极大削减了箭头的动能。再加之他身穿厚衣裳,在箭头击中他时已经完全无法威胁到他。 背上插着的箭头让他显得如同刺猬,十分滑稽,可这仍然不能丝毫缓解紧张的气氛。 他不敢抬起头——脖颈处是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一但击中便判决了死刑! 李光启在跑动的时候,还不忘记随手掀翻预设好的椅子、垃圾桶、路障等物,增加了狼组追击的难度。依靠平整路面进行高速运动的自行车可受了很大限制,部分骑得不熟练的家伙甚至不得不手动推车越过障碍物。 原本在速度上占绝对优势的狼组,现在与李光启的距离居然在逐渐拉大! 看到自己的部下又一次被这个李光启耍得团团转,秦默气歪了嘴。他抽出长刀,示意其随从们继续发动新一轮的打击。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箭雨向李光启袭来。他没有回头看,但他的后背却传来遇到危险时那种极不自在的扎刺感…… “咚……” “噗!” 左小臂处传来的剧痛令李光启险些失去平衡,栽倒在雪地里。那箭头从没有杂志保护的地方透入了衣襟之中。 该死,失算了。 铁锥扎进了小臂肌肉,血液在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失…… 不行,现在还不能玩完! 李光启没有搭理那只戳穿了胳膊的箭,继续玩命地狂奔着。人就是这样,越是陷入绝境,便越是对伤痕以及所遭受的一切痛苦有越强的忍耐能力。 “他受伤了!追!继续放箭!” 发觉李光启受伤,秦默露出了猖狂的笑容。狼组暴徒们的动作受他的鼓舞也明显加快了,被绊倒的自行车骑手也重新扶起车来,挥舞着砍刀冲向李光启…… 无人发现,李光启的嘴角亦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那一刻,老鼠的瞳仁瞬间放大。因为那不是慷慨就义的坦荡,而是计谋得逞的杀机…… “不好,有诈!” “吱——砰!” 说时迟,那时快,骑在最前面的几个自行车毫无征兆地翻了车,一个个狠狠都地摔进雪地里。后续的几辆自行车全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全都撞在前面的自行车上,噼里啪啦地撂倒十几个。只有再后方秦默乘坐的三轮车及时刹了车,这才没一块抛锚。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雪下已经事先埋好了一溜爆胎钉——别说自行车,宝马来了也得放倒! 紧接着,从两侧的店铺之中瞬间飞出几支阴冷的箭簇,射向毫无防备的狼组暴徒们。早已习惯了当猎人耀武扬威的弩手哪能想到自己会突然变成猎物?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到伏击凑了效,刚才还仿佛无路可退的李光启顿时便发动了新一轮反扑,抬起射钉枪又是一顿扫射。尖钉乘着风乱舞着,扎刺在暴徒们的身上,脸上,引起新一轮鬼哭狼嚎的惨叫。又是一轮燃烧瓶投掷,倒了地的骑手们被烧得死去活来,一个个都狼狈不堪。 后面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主力部队也顿然明白,自己的先锋陷入了敌人预设的陷阱。然而已经晚了,倒地的自行车骑手被一顿修理,已然没有一个能再站起来。 猎人还没追上猎物,猎犬已经先废了。 狼组虽然凶猛,可大多数时候也是仗着人多有家伙事横行霸道,根本没有严明的纪律与坚定的军心,说白了就是土匪。眼下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神兵天将给摆了一道,早已是吓得魂丢魄落,哪个还有心思抵挡面前的猛人? “走。” 李光启并不恋战,象征性地扫射过后就从地上腾起,在其余四人的掩护下消失在房屋缝隙之中。 他人是走了,可留给狼组的却远不止心有余悸。 被困在店面中的几头丧尸老早就听到活人的动静,刚才又闻到甜美的血腥味,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从各个虚掩着的门中冲向狼组的队伍。几个中了射钉的弩手跌落车下,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血盆大口整个撕下了脸…… “都不许乱!重装步兵列阵,先清理掉丧尸!” “噗——” “咔——”…… 秦默虽然看上去像是勇无谋,可号召力总归还是很强的。听他一嗓子呐喊,濒临溃败边缘的暴徒们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那些基本没有受到伤害的重装步兵们迅速重整旗鼓,抬起盾扬起斧拦在秦默和半瘫痪的三轮车面前,排出严密的阵型挡住袭来的丧尸。散落在店面中的丧尸数量其实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十多只罢了。板斧一落,便迅速清理掉整整一排。 没有两分钟的功夫,被感染的弩手和冒出来的那几头丧尸便被清理掉了。看着散落一地的尸体,秦默肚子里憋的火气嗖嗖地往上冒。 “李光启,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他仰天咆哮道。 让一个李光启留住了自己六七个弟兄,这传回到大营里头去,自己的脸往哪搁? “默哥……” “有屁就放!” 秦默现在可是个火药桶,谁碰他一下都能炸上天。 老鼠依旧有着十足的耐心,并没有被秦默的火爆影响太多。他强行静下心,冷静分析道:“这次李光启设下了埋伏,又带着那么特别的武器,很明显是有充足的准备。我们继续贸然追击,很有可能落入他的下一个伏击圈。”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专门来挑衅我……”听老鼠这么一说,秦默这才回过来点味,“那咱还要不要追过去了?” “现在幸存者数量下降得比较慢了,可食物和水是共同减少的。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搜索物资,李光启肯定也了解这一点,为此才想阻止我们靠近市中心这边的百货超市。眼下丧尸不能动,谁都想趁机捞一把。 如果我们追过去被他们放风筝,等会儿丧尸又被吵醒了。我们既没有给他们造成损失,又没有拿物资,这才是让我们哑巴吃黄连。” 秦默恍然大悟。 “所有人,穿够护具,严整队形。我们不要理会他们,直接向预订方向进发!” 不远处的小巷子中,五人正坐在房顶上休整。 “忍着点,可能有点疼。” “你往外拔吧,不用管我。” 李光启不避不躲,直视着那血淋淋的伤口。脸上暴汗直流,将整张脸来回分割。可以看得出来,给狼组加工箭支的市民们很明显心底也不服从于这伙人,箭头也并没有磨得多尖利,只是简单打成一个圆锥形。 如果这支箭有倒刺,那李光启现在的境地就截然不同了! “嗖——” 戚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箭头,同时用止血的纱布堵住伤口。赵国强立刻凑上前去包扎起来,动作之老练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五体投地。 紧急救治可是每个侦察兵的必修课! 李光启也是够爷们,整个过程中大气都没有吭一声。换个心理素质不好的,当场晕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刚才我看到她了,秦默把她绑在车里。” 一直低头不语的程墨突然抬头,眼中尽是无穷的思念。 “她又瘦了,身上还有几道新添的伤疤……” “程墨,要振作。” 在赵国强给李光启上绷带的同时,李光启轻轻拍了拍程墨的肩膀。 “李光启兄弟,你快看!” 杰布的声音让李光启再一次紧张起来。他忙抄起身边的望远镜对准刚刚脱身的地方…… 果然! 吃了几次瘪,狼组也长记性了。这次,他们并没有如程墨所想的那样追杀过来,而是径直冲着超市而去!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狼组的那几个也不全是没脑子的。他们发现我们已经有了进攻手段,于是全副武装,所有单位都穿戴护甲了。” 李光启收回了望远镜。此时,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挽下袖子去,和之前一模一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正中我们的下怀。一切按计划二进行!” 李光启提起放在身边的木桶,领队向百货超市抄小路快速奔去。他的身影在密集的楼间穿梭,如同一位神出鬼没的游侠…… 狼组这边,庞大的部队已经接近了百货超市。虽然李光启策划的伏击对狼组造成了可观的打击,并且给众多首次出动的狼组暴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并没有对狼组的核心力量伤筋动骨。 眼下,无论是持弩单位还是重装步兵接全副武装,个个都是防御力极强的轮胎甲加摩托车盔。 那些讨厌的钉子,再也不可能造成伤害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溜走的。”发觉陈善丝时不时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眺望远方,秦默将她牵引到自己跟前,恶狠狠地说道。 “收手吧,你们赢不了他的。” “赢不了他?” 秦默恶狠狠地笑了。 “也许他会赢那么一两次,但我们永远不会输。你指望他单枪匹马拉上几个人,能和我狼组军团斗吗?” “默哥,我们到了。”队伍停下。老鼠的眼睛微微往左一眯,“这是不是如你所愿呢?李光启?” “什么!” 整个狼组的大队齐刷刷地往街道左侧看去。果不其然,暗处攒动着一个人影! 既然被发现了,再隐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李光启索性站起身来,露出自己的脸。 雪刚才停了,久违的太阳露出脸来,懒洋洋地眺望着这个世界。 两军对垒,杀气在咫尺的目光间蔓延。 “你料到我们不会被你伪溃吸引,便想在我们前往百货超市的路上再伏击一次,以打乱我们的阵脚,可却发现我们都穿着齐全了护甲,于是便找不到破绽下手。李光启,我所说的是否属实呢?” 老鼠黝黑而瘦小的脸上仿佛不是麻子,是无形棋盘之上已定的棋子。短短的两句话,居然令李光启哑口无言! 李光启苦笑着,略微颤抖的声音中是对老鼠满满的佩服:“不愧是跟在秦默身边的军师,真是料事如神。如果没有你,我能杀他好几回了。” “你说什么!” 原本就不是很淡定的秦默,听他这么一说又是火冒三丈。 “怎么,看你这暴脾气的样,是不是又中我的激将法了?” “你!” 秦默正要发作,却被老鼠拦住了。 “不必你在这里挑衅,我也一样会把你办了。弓弩手放箭,重装步兵包围,把他完全困死!” “是!” 有备而来的狼组与之前完全便不是一个模样。在老鼠的号令下,弓弩手立刻放出一轮又一轮不间断的箭雨,身穿重装轮胎甲的步兵也火速到达了指定位置,将李光启团团包围起来。 面对着无法反抗的强大敌人,李光启突围不得,只得转身逃入身后巷中…… 第66章 雪天·六 “老鼠,他们又跑了,莫不是有诈?” 见李光启一眨眼又没了踪影,吃过几回苦头的秦默这次也长了记性,没有再像之前那般直接带兵冲进去。负责包围的重装步兵们都见识过李光启的本事,也只是在外围封锁去路,并没有人轻易追击。 谁知,老鼠却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您尽管放心。出发前我便想过李光启有可能对我们进行埋伏,专门看过了这一地带的地图。刚才李光启躲的地方是一处死胡同,并且墙高四米,根本没有徒手翻越的可能。现在他被我们逼进去,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哈哈哈!老鼠,你不愧是我的智囊!”秦默听罢,也仰天大笑起来,“军师都发话了,你们还怂什么?给我冲,活捉李光启重重有赏!” “活捉李光启!” 暴徒们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杀意被迅速引燃。身着厚重轮胎甲,手持木盾与长柄斧头的重装步兵顿时蜂拥而入,将小小的楼间塞了个水泄不通…… 过了拐角,李光启果然是龟缩在长长的胡同尽头。他看上去已经不打算再跑了,反而是拿出了一大片铁皮盾,似乎要做拼死防守的准备。 这条胡同虽窄,但却能容许两个人共同通过。如此一来,只需要重装步兵列阵缓慢推进,便能毫无悬念地抵达他的近前!有了重型装甲的保护,弩手们也不再犯犯怵了。他们大胆地抬起弩箭,向这个曾经给自己造成过巨大损失的可恨家伙施展报复。尽管他们知道这箭无法对盾牌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看着它变得千疮百孔,却也是大快人心。 “停。” 远处的队伍中传出一声大喝,这如潮水般的箭雨便戛然而止。声音的主人从暴徒的队伍中露出脸来,散发着压倒一切的暴戾与得意。 李光启的脸上没有一丝绝望,只有视死如归的悲壮。他盯着对方的眼中是势不两立的仇恨。 “哟,打算英勇就义了吗?” 秦默笑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砍刀,面前的重装步兵一层贴一层,像结实的堡垒将他团团护住。如此严密的防护下,李光启就算是想放冷箭也是没有办法的。 “想得倒美。你以为,老子会让你轻易死掉吗?给你的苦头还多着呢!” “等等。” 突然,一直缩在地上的李光启丢开铁皮盾,站起身来。他这一战,不远处的狼组条件反射地以为他要掏出什么秘密武器,吓得忙列阵防御。 “你,你想干什么?” 李光启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背包从背上取下,放到跟前,开始翻找起来。他的动作毫无戒备,那些毒辣的弩手们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倾泻火力把他打成筛子…… 可是他们不敢,心中的阴影束缚了他们扣动扳机的手指。秦默也不急着动手,反正对方已经黔虎技穷,他倒想看看他能掏出什么东西来…… “啊,找到了。” 李光启将那件银光闪烁的衣服从背包中抽出——那是一件隔热服。在阳光的照射下,它反射出夺目的光彩,看上去十分华丽。 李光启将它郑重地穿好。 …… “哈哈哈哈!” 远处的狼组见他折腾了大半天,居然掏出这么一件奇奇怪怪的服装,一哄堂全都笑翻了。 “他这是想干什么,加隔热buff吗?” “哈哈哈!估计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先把寿衣穿上!” 在冷嘲热讽之中,李光启再一次将铁皮盾扛了起来。 “秦默,不得不说,你们这次还是比我想象得难对付的。” “什么?” 听到李光启的口气变了味,秦默也顿时警惕起来。 “可是你的鲁莽,即将葬送你们所有人。” “你……” 自己中了圈套吗? 没有啊,李光启这就在自己跟前啊! 他火速打量四周,以免漏掉什么埋伏或者陷阱。可这条巷子明明干净得吓人,水泥墙面光滑得连个坑都没有。地面也是光秃秃的,根本不可能掩藏什么陷阱。 光秃秃的地面? 等等,下了一天的雪,这里的地上居然没有一片雪花! “不好!快出去!” “发现得太晚了。放!” “哗——” 秦默虽然发现了不对,可这么长的队伍一股脑地全涌进来,又如何可能在短时间内撤出去? 只听李光启一声令下,便立刻有两只大桶从狼组队尾正上方的墙头上冒出,浇下粘稠而滚烫的液体。这液体一粘在那些身穿轮胎皮甲的暴徒身上,便烫得他们躺倒在地打转——那些都是被加热到两百多度的汽油! 这两桶汽油,李光启早在第一次伏击之前便加热好放到了附近屋顶。汽油的比热容很低,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就能热得滚烫。而最高馏程接近二百度的汽油浇在人身上,这可比开水还要痛苦无数倍! 赵国强和戚卫光的两桶汽油口开得都很大,三十几升汽油短时间内便尽数泼在了位于队尾的几个重装步兵身上。 他们被烫得手舞足蹈,你踩住我,我绊倒你,堵成了一团。这下,秦默便彻底被自己引以为豪的重装步兵抹去了出路! 汽油味疯狂蔓延着,令人不悦的气味飘到那些未被烧到的狼组成员鼻中,也仿佛是敲响了丧钟一般。 秦默再一次看向李光启,此刻他的目光之中只有算无遗策的得意。 他同时看到,从前方巷顶的两侧,缓缓冒出另外两只造型奇特的大桶。 “嗞——” 这是引线点燃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 “我啊。” 李光启蹲在地上,用盾将自己的整个身体保护好。 “请你抽烟!” “轰轰轰——” 在烟花大炮发射的那一瞬间,被震撼到的不只有秦默,还有李光启本人。 虽然知道它的可怕之处,可李光启从未亲自使用过,更没有见过其发射的场面。 势如雷霆,声若狂龙! 一个接一个拖着火焰长尾的飞弹从宽大的木桶中飞射而出,向狼组的队伍极速冲去。飞弹击中那些身穿轮胎皮甲的家伙,顿时便爆出无数串火花,烫得他们龇牙咧嘴——烟花瞬间爆燃的温度,保守估计也可达近千摄氏度。隔着五六米,李光启都能感觉到热浪在舔舐自己的面颊! 而这只是第一发烟花形成的创伤。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紧随其后,不间断地飞向狼组的队伍。排在最前方的重装步兵还没来得及组织像样的防御,便被一烟花怼在脸上,整个摩托车盔的护目镜都被炸飞出去,脸皮都被烤得焦熟。 木桶内的烟花在飞出时喷射出的火花,会引燃临近的引线。这样循序传导,便形成了令人惊讶的连发。而一只桶中,足矣塞入三四十支烟花! 习惯了用冷刀冷箭战斗的狼组从没面对过这样阵势的攻击,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彻底被击溃了。火星溅射到地上,便瞬间引燃先前淌在地上的汽油;飞到那些被热油所烫伤的暴徒身上,也顿时把他们整个人直接引燃…… 令人震撼的呼啸声连绵不绝,缔造出排山倒海的攻势。火光闪烁,如同神明在用天火焚烧着末世的罪人们;巨大的烟花绽放声,即使是在数百米之外也清晰可闻。 一轮轰击还没完,狼组便已经在热油的燃烧中被烫伤大半。少数几个逃出去的也是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许久未品尝热武器威力的他们已经忘记了基因中对火药的熟悉,但是,却没有人会忘记天生对高温与火焰的畏惧。 “都别傻站着了!灭火器!把灭火器都拿出来!” “是,是是是!” 见自己被反算了一计,老鼠气得嘴都歪了。看着狼狈逃出的零星几名成员,他心中的火气更是蹿高一丈…… “哪有那么容易?” 墙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另一桶未发射的烟花大炮瞄准了这里。 “不好!快把盾拿过来!” “嘭——” 在飞弹冲出木桶的前一刻,其余留守在车辆附近的狼组队员即使抽出了放在车上的木盾,拦在老鼠的面前。 在出发之前,老鼠考虑到自己可能更多地会遭受到箭矢的攻击,于是携带了相对轻便的木质盾牌——面对流矢的攻击,这些防具也具有相当不俗的抵抗力。 可是现在,当面对烟花飞弹摄人心魄的轰击时,他也彻底傻了。 “军师,我的手好烫啊!” “我也是!啊啊啊!” “不行!松手我们都会玩完的!” …… 痛不欲生的呐喊从身旁传来,盾牌挡下了烟花爆炸的火星,却挡不住温度的传导。木盾牌本身也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便烧穿了两个面,烧出一个焦糊的大洞……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十秒,可老鼠却感觉过了一整个世纪——这令人心底都起鸡皮疙瘩的疯狂乱击终于算是结束了。位于前方顶上的敌人虽然停止了攻击,但可以听到他在快速装填…… 可恶,难不成我今天还要栽在这里不可? 等等,这个声音…… “程墨!不许动!我知道是你!” 瞅准一轮轰击结束的空当,老鼠抽出腰间匕首,飞快地爬上车,搭在陈善丝的脖颈上。 “你想怎么样!” 浓烟的那一头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 “怎么样?如果你不停止攻击,我就把陈善丝的喉咙划开给你看!” 那是老鼠最狠毒的语气。这下,轮到程墨陷入被动了。 “别!千万不要伤害她!” 烟雾消散了。老鼠清晰地看到,在浓烟的那一头,程墨那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老鼠冷冷地笑了。 “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马上把默哥他们救出来!”他又转身冲窝在身边的其他人呵斥道。 “是!” 老鼠这边扼制住程墨的火力,其余几名狼组成员便马上赶赴到巷中开始了灭火。 泡沫灭火器中含有的氢氧化铝偏碱对皮肤有害,可现在火烧眉毛,秦默便也顾不上再搭理灭火器对自己的皮肤有没有损伤了。好在火势本就不是特别大,三四个灭火器一齐上阵便很快搞定了。 被烧出了心理阴影的重装步兵们摘下头盔,无人脸上不是一片灼痕…… “该死!李光启!我要扒了你的皮!” “嗖嗖——” 秦默话音未落,便有两发箭支从巷顶射下,打在秦默的铁甲上。他当即感觉到一阵刺痛,那是皮肉被扎破的感觉…… “你想扒谁的皮?” 巷顶冷冷地传出一个极富威慑力的声音。李光启也不由得向上望去,顿时喜出望外——那是吴烈钢还有他的幸存者组织! “放!” 吴烈钢一声令下,一轮箭雨便向狼组倾斜而来,恐怖的箭浪让持盾抵挡的几名重装步兵根本不敢抬起头。 按之前所说的,老鼠是要把陈善丝的喉咙划开给程墨看的。 可是…… “老大!距离我们最近的大尸群只有半里地远了,越跑越快,必须马上撤退!” 正当秦默抵挡轰击之时,一名轻装的弩手喘着粗气跑到了他跟前。 秦默露出难色。面前,依旧是铺天盖地的焰火与不绝于耳的呼啸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光启,又看看位于李光启上方如长城一般庞大的幸存者队伍,他咬紧了牙关…… “撤!” 这一个字的份量,远比一切杀伐更加沉重——狼组首次在硬碰硬的较量中向幸存市民低头。 烟花打光了,重重烟雾缓缓散开。狼组抛下几具烧焦的尸体,挑起漆黑的残旗向远处撤去…… 第67章 雪化·一 “嗷——” 腐朽的声音在狼组队伍身后不远处的城市街道中隐约回荡着,那是地狱的丧钟。 由于一辆三轮车在伏击中被打坏了车轮,秦默不得不丢下几个带不走的伤兵,先行撤退。 在往回走的路上,秦默满脸都是不甘心。他的脸黑不溜秋的,跟着他跑出来的别人的脸也全都是黑不溜秋的,像刚从煤堆里头爬出来似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吭气,整个队伍一改出发时士气高昂的姿态,像一群被打断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 尸群的咆哮声与低吟声变得愈发密集和强烈了。 经过了这小三个月的摸爬滚打,所有对丧尸习性了解的人都知道,那是它们在进食。 倒是并没有听到人的哀嚎声,可能被几乎整个烧成焦炭的他们已经没有劲发出最后的呐喊了吧。 “早就听说秦默队长骁勇果断,原来只是用弟兄们的尸骨堆出来的罢了。” 这是在开始撤退之后,整个狼组中发出的第一句人声。 秦默怔住了。 位于三轮车下随行的其他人员也纷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编织出一首令人心头发痒使人狂躁的旋律,顿时引燃了秦默那根最不经挑衅的神经。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行进。在三轮车停稳之后,他跳下车去,目光沉重而尖锐。 “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没有人回复他。 所有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早就没有了敬畏,只剩下不约而同的不屑与叛逆。秦默并没有意识到,他树立的威严已经崩溃了大半。 老鼠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与严重性。 “秦默队长这眼睛瞪得,不会是想打击报复吧?死了那么多兄弟还不让抱怨两句吗?” “就是啊,太不讲理了吧。” 队伍中不知道是谁挑逗了一句,整个队伍中的低语声顿时便变得沸腾了起来。狼组的人员构成大多都是嗜杀暴戾的亡命之徒,天性中的猖狂与狠劲被一压再压,平日里对所谓队长首领的卑躬屈膝也只是生存所资,被迫臣服于邓晨安构建的森严的极权体系。 可现在这个当领队的白白送了那么多条人命,谁能保证自己下一次和他出去的时候不会当了炮灰? “闭嘴!” 秦默顿时抽出腰间长刀,对准面前情绪失控的众多暴徒。刀刃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放射出骇人的寒光,可这平日里足矣让万人匍匐的寒光,此刻却再难压制住人群心中涌动的怒火。 惊讶、质疑、冷漠、狂妄、蠢蠢欲动、图谋不轨……眼前迷迷乱乱闪过的每一张脸上都是迥异的神情,让秦默无从下手。他的刀刃第一次发生了犹豫,不知是否要落刀…… “他根本就是在草芥人命!弟兄们,我看反正早晚都会被他害死,不如今天把这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畜生砍死吧!” “说得对!他不配当老大!” “要干什么?你们反了!” “砍了他!” 人群是很容易被煽动起来的,尤其是当其情绪压倒了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刹那间,明晃晃的刀锋抬起,无数红了眼的暴徒举起刀了,冲向秦默。 秦默这次不再犹豫了,他立刻起刀连续拍翻三人,却终究因为招架不住群体所叠加出的庞大力量被推翻在地…… “砰!” 突然,一声惊雷般的巨响贯穿人群的整个呐喊。 喊杀声戛然而止,那些已经落到了秦默面前的刀刃也戛然而止。枪声落下,只听得缓缓坠地的声音,位于人群最后方的一个戴口罩的弩手应声而倒。 众人惊讶的目光转移到老鼠身上: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余温未散的警用左轮手枪。 “我还有一发子弹,全部松手。” …… “咔擦。” 那是弹仓转动的声音。暴徒们纷纷收回了握在手中的刀,谁都不敢抬头。他们也许会对秦默抱有成见,但从未有人否认过老鼠的威严。一次又一次在危机丛生的丧尸世界中搜寻资源……如果没有老鼠接近算无遗策的谋划,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在不知哪一次便命丧尸口。 秦默揉着脖子,从地上徐徐站起。 “你,把他的口罩撕开。” “我?哦,哦……” 刚刚率先推翻秦默的重装步兵被点名之后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便连连点着头跑到了那死人跟前…… “这……” “这不是森镰他们队的二黑吗?” “森镰?他们队今天扫厕所没跟出来啊……” 发现队伍中混入了陌生的队员,整个队伍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认识他的,告诉我,他平时最好干什么?” “他……他喜欢睡觉,手冲,找纸片人当老婆……” “正常点的!” “他他他喜欢吃牛肉!吃不着牛肉就贼难受的那种!” 老鼠嘴一撇,跳下三轮车,抽出腰间匕首,缓步走向躺在地上的尸体…… “嗖哧!” “噗——” 血淋淋的场面,即使是最杀人不眨眼的亡命暴徒也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目光,唯有老鼠面对这无比灰暗的一切,脸上与心里都毫无波澜。匕首的锋刃在他的操纵下灵活地穿行在肚皮之间,游刃有余地解剖着那血淋淋的肠胃…… “军师在干啥啊?也没听说他平时有这种癖好……” “不知道,也许是在泄愤?” “啊,找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所有人,都看这里。” 老鼠站起身来,将右手高高举起——在那黝黑而枯瘦的拳头中,攥着的是一团杂糅着血液与胃酸的黏糊糊的块状物。 刺鼻的气味顿时在暖洋洋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唉我去,好难闻……等等,怎么有点牛肉味?” “可以啊这小子,哥几个平时都根本开不了荤,只能吃那几个皮包骨头的市民……” “我问你们。以我们现在的物资水平,这种级别的队员有可能吃上牛肉吗?” 老鼠将那团牵连着神经与血丝的糊糊摔在地上。外面包裹着的一层淡黄色的粘液被摔散了,最里面是仍然未被消化干净的牛肉颗粒。 “说的也是啊,没个副队长的级别哪能开荤……” 老鼠又顺手翻了一把他的裤兜,又翻出一沓绘画精美的卡片来——只是这上面所画的二次元少女却不知被什么粘液浸渍了,浅一块深一块,看着怪难受的。 “卧槽,那个不是我老婆吗?” “草,那是我老婆才对!” “都别打岔!” 老鼠一声吼,几个注意力发生偏移的家伙纷纷闭嘴。 “既然他平时碰不到,那么这牛肉干怎么会出现在他肚子里,你们有想过吗?”老鼠的质问,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只有一种解释,这牛肉干是有队长或以上级别的人贿赂他的。刚刚他一直都在不停地鼓动你们,就是想让你们把秦默队长置之于死地。刚刚你们都看到了,他是脸朝下栽倒的,因为他在趁乱逃跑的过程中被我击毙——说明在那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您是说,这是有人策划的?” 刚刚还蒙在鼓里的众人顿时醍醐灌顶。 “这是必然的。至于究竟是谁,也只有回去以后再说了。刚刚的枪声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尸群,继续赶路吧。” 目光落到秦默身上,老鼠的脸色有些难堪:“对不住了默哥……来人,把他绑起来!” “那个,大人……” “嗯?你有什么事?” “如果这样回去,秦默会被杀的吧。” “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是的。难道你有好办法?” “……有。” 狼组的残兵败将稍作休整,重新向大本营的方向收缩去…… 所有人都拥戴着同一片天空。 两公里外,尸群已然大快朵颐完毕了。水泥地上只剩下几根没被嚼烂的肋骨和白森森的头颅——其余的部分,早已经入了这些怪物的胃中。就连那些被烤焦的轮胎皮也都带着牙印,它们沾上了血,被来者不拒的丧尸一股脑地嚼在口中。 房顶上,众多幸存者听从吴烈钢的指挥原地趴下,将呼吸的频率降到最低。 “吴烈钢呼叫铁蛋,可以开始了。” “铁蛋收到。” 对讲机中传出简短的几个字,却令身后的幸存者全部都松了口气。不一会儿,便见远处的居民楼中抛下一个装满了血水的玻璃瓶。 “啪!” 玻璃瓶坠地,发出清脆而尖锐的破碎声,满满的一瓶血浆也全部溅射出来,飞溅半径几乎达到了接近十米。 “嗷!” 对声音与血腥味异常灵敏的丧尸顿时受到了刺激,一股脑地聚群向玻璃瓶的方向涌去——大太阳已经基本融化了它们身上的积雪,几乎马上就要烘干它们的身体。现在的它们,威胁程度已经大幅度回升。 “好了,就是现在,大家有序地起身,按照我们来的时候计划好的第一条路线撤离。” 最后一头丧尸刚随尸潮离去,吴烈钢便立刻组织起大家撤退——这些家伙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对付,他们已经基本抖落了血,又被血腥味刺激,正是暴躁的时候,极有可能很快又折返回来…… 毕竟屋顶上的这些才是货真价实的活人。 “喔,吴队长你可以啊,居然还留了一手!” 一边跑着,杰布一边对吴烈钢的指挥佩服不已。 “呵呵,你们的阵势那么大,沿途好几波的尸群都被你们惊动了。不留条活命的路,等着让丧尸包饺子啊。”吴烈钢苦笑着,稳健地翻上面前近乎两米高的水泥墙,紧接着跟上去的则是身体素质同样极佳的戚卫光。其他幸存者的身手便没有那么好了,便两三个组织起来依次通过墙头。 看他们的动作,显然是平日里也接受过半专业训练的。只是相比起李光启之前在电视上见过的一些消防员就差远了。 “暂时可以先休息一下了,等一等负责吸引尸群的铁蛋和小宇。” 翻过了好几遭墙头,吴烈钢暂时松了一口气。这里是一个咖啡店的房顶,疫情失控时顾客并不少,但由于近两个月来各路幸存者的吸引,大部分尸群都调集到了别处去,这里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听到了允许休息的命令,气喘吁吁的幸存者们立刻一个个坐在地上,开始吞咽起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来。 “我说吴队长,要不要我去接应接应?毕竟那可是最大的一个尸群啊。”见吴烈钢优哉游哉的模样,李光启心里反而有些没有底。即使是那次去百货大超市,李光启也是经过了反复斟酌才同意戚卫光的想法的。 而直接让自己的同伴去牵制数量成千上万的超大尸群,李光启想都没想过! “呵呵,你就放一百个行吧。这俩小子可都是我特警队的尖兵,他们流过的汗可以装满一个奥运会标准游泳池了。五公里轻装越野,钱铁蛋是我们队唯一一个能跑进十七分钟以内的;五公里重装越野,赵霆宇扛着四把枪都能跑在最前面。其他科目,他们就互有高下了。” 吴烈钢边说笑着,一边眺望着荒凉的街道与零星散落的几头丧尸。 其实想想以前,那些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的人和这些行尸走肉也挺像。 “我去,没想到咱这小地方居然卧虎藏龙……” 听吴烈钢说着,李光启内心也不由得洋溢起对军人的敬佩。 五公里跑进十七分钟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每公里都要保持三分多的高速。在不负重的情况下,十七分钟的成绩就能达到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水准! 至于扛着四把枪……李光启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大学军训光是抱着仿真枪站军姿就跪了。 “只是去年比武大会太可惜。今年要是没有这一遭天灾,说不定他们还能再拼一次呢。”说到这里,吴烈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 “怎么,他们这么厉害,都没有夺得桂冠吗?” “去年就在决赛的时候,铁蛋母亲病危了。铁蛋放下比赛直接就坐火车回老家,半路上却被当时几个狼组的人埋伏。 狼组那时刚被我们围剿过一次,折了不少人马,尤其对特警有很深的敌意。他们在铁蛋回家的路上扎爆了他的车胎,然后就开始围追堵截。铁蛋最后虽然把他们制服了,可自己左胳膊被他们的土手枪打中一枪,侧腹也进去一块弹片。因为被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叫车送到了医院,铁蛋没能再看一眼老妈……” 吴烈钢一边说着,满是沧桑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一旁的李光启也打心底难受。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吧。历尽坎坷,终见辉煌,却还是与憧憬的一切失之交臂。人生最为可悲之处,便在此罢了。 “哦,看,他们回来了。” 顺着吴烈钢的食指,李光启隐约看到远处高楼间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 第68章 雪化·二 好快! 这是李光启在看清那两个影子的移动轨迹之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距离较远不很清晰,但因为现在是大晴天,所以远处楼道间的那两个掠过的迅影依旧很是扎眼。上一秒还见他们在一层的高度,转眼间就已经到达了快四层。 即使是在平地上,李光启也很少见过有人可以跑得这么快!如果不是吴烈钢指明了告诉他,他甚至会以为那是丧尸在对楼上的幸存者发动攻击…… “等等,你们快看!” 不,不对,他们的身后也有大量丧尸! 隔着小一里地,李光启就听到了那隐约传来的极度暴躁的嘶吼——丧尸可以近似地理解为低级食肉动物,发出这种嘶吼,说明他们因为无法触及的猎物很是愤怒。 而李光启最多也只是见过丧尸在围困身处安全地带的幸存者时才听过这种怒吼,能让丧尸因为无法追击得到而发出此类嘶吼的,也唯有这二人! 黑压压的乱影在楼房的小窗间攒动着。刚刚没有看到别处有尸群被吸附过来,现在追击钱铁蛋与赵霆宇的应该是楼附近以及徘徊在楼道中的丧尸。 “他们能脱险吗?到了楼顶之后呢?” 看着这两个用血肉之躯同丧尸进行着生死竞速的年轻人,赵国强的语气中还是有一丝忧虑。 年纪大了,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与热血豪情,做事也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赵国强或许不是李光启队伍中贡献最多的,但一定是每次损失最小的。而此刻,二人的冒险行径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不该提倡的行为。 那是个比较旧的小区,以多层建筑为主——他们进入的那栋是唯一一栋比较特殊的,有七层,比其他的楼都高了一层。现在他们马上就会跑到楼顶了。 吴烈钢也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敌人是很难缠……可我相信我的兵。” 在这生死角斗场上,二人面对的不是古罗马的狮虎,而是病毒操纵的千百万嗜血仆从。每个幸存者都是残忍而不幸的观众,为他们心中的英雄默默祈祷着…… 所有的望远镜,都对准了那层饱经沧桑,墙皮脱落的居民楼。六楼,七楼……马上就要到顶了。人们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的喘息声都觉得多余…… “哐!” 突然,只听得一声巨响,楼顶那扇年老失修的铁门便整个变形,向外凸出一大截。原本在楼顶漫无目的的游尸被惊动了,冲铁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扑去…… “哐!” 紧接着便又是第二声巨响传来,整个变了形的铁门便被踢飞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那头丧尸身上,将它整个掀翻在地。 他们冲出来了! 赵霆宇的右脚还保持着大力踢蹬的姿势,钱铁蛋已经越过了他,全力加速向前方毫无遮挡的空地跑去。顶楼之上有遮阳棚,并没有积雪,他跑得相当快。身后的嚎叫声越来越清晰,凌乱而沉重的脚步也逼得越来越近。 他的每一步皆振地有声,那憋得通红的浑圆的脑袋就像是一颗即将爆炸的樱桃炸弹…… “他想干什么?”看着这疯狂的举动,杰布不禁惊呼了出来。 “跳过去。”戚卫光的神色全然相反,眼中闪烁着一种兴奋。 “跳过去,创造生的机会。” “呃啊!” 那是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点燃了所有匍匐于血与暗之中的人们。这一刻,所有人都热泪盈眶——只见钱铁蛋双足凌空,整个身体便像加上了火箭的助推器一般腾飞起来。 这不是什么极限运动! 这是人类在向摧毁他们世界的病毒又一次宣战! 这是人类在血腥的尸潮面前,展示自己惊人的潜力! 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钱铁蛋几乎是擦着侧面楼的楼顶落下的。两只手大力握住边沿,猎豹似的两条腿又借着下方阳台的顶棚一个大力踢蹬,便把他整个人送上楼顶。 两栋楼之间有接近七米的直线距离,另有小两米的落差。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钱铁蛋这一助跑跳,竟跨越了将近七米的楼间距! “你们看,他的腰上有根绳子!”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不起眼的细节。丧尸已经追到楼顶了,一只露出些许森森白骨的爪子已经探出楼顶,向赵霆宇的后背抓去……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那缓慢凝固的千分之一秒里。 “霆宇,跳!” “喝啊!” 赵霆宇也开始起跑了!他的跑速很快,可是长久的奔波已经令他十分疲惫,以至于跑速逊于丧尸一筹。眼看着,那血盆大口就要咬上他的肩头…… 有机会吗? 赵霆宇起跳了。体重高出钱铁蛋许多的他,在弹跳力方面并没有很多优势。 不,他可以! 这一刻,那些持有望远镜的幸存者不会再眼花了——那根先前连在钱铁蛋腰上的绳子也连在赵霆宇身上! 钱铁蛋已经利索地绕着身旁的供水铁柱跑了数圈,使绳子牢牢地绑在上面。而这时,赵霆宇在距离楼顶一米多的地方开始向下坠落…… “嘣——” 绳子骤然绷紧,将快速下坠的赵霆宇栓在高空之中。而那些跟着跳出楼顶的丧尸,则无一例外在离他半米多远的空中摔落下去…… “砰砰!” 几声闷响从楼下传来,掉下去的丧尸被砸成了肉泥。紧随其后从楼道内冲出来的丧尸先是一股脑地也冲出楼顶,在目睹到同类摔成稀巴烂后无不停留在楼边,冲着对面楼上的两个活人龇牙咧嘴。 赵霆宇大口吞吐出几口浊气,拽住绳子,向上一点一点攀登起来…… 如果说刚刚李光启还是目瞪口呆,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就是五体投地了。 一整个流程极度考验二人的默契、情报的搜集以及身体的运动状态。在牵制尸群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要了两个人的命! “他们这是演习了多长时间?” “演习?” 听到李光启的发问,吴烈钢苦苦地笑了。 “哪有什么条件演习,日积月累罢了。” “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走呢?” “那栋楼是我们一开始组织幸存者们保护自己的居所,现在废弃了。楼里没有丧尸,他们通过下水道过来就行。” 又经过了十五二十分钟,钱铁蛋和赵霆宇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这次是从咖啡店面前的下水道里冒出来的。附近的丧尸刚刚有了些许反应,二人便已经像猴子一般敏捷地翻上了墙。 它们从没对付过这样棘手的猎物,只是在底下挥舞着爪子,干瞪眼罢了。 “报告队长!钱铁蛋、赵霆宇小队完成牵制尸潮的任务,已将市中心的大尸群控制在寺骊一区到五区附近!请求指示!” 刚刚翻上墙,钱铁蛋便马上拍落掉身上沾的血与尘土,敬了个端正的军礼。 “嗯,你们是大家的英雄。就地休息吧。” 在一片掌声之中,钱铁蛋和赵霆宇找了个空地,端坐下来。周围的市民们争先恐后地为他们递去面包喝水,更有数不清的大拇指为他们竖起…… “来来来,大家伙为击退狼组的英雄和引开尸潮的英雄举杯!” 太阳终于拉到了头顶。在小小的咖啡馆上,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瓶,对准了已经打成一片的李光启小队。 “唉?你们这是……” “呵呵,我说李光启同志,你就不用再客气了。” 看到他受宠若惊的模样,吴烈钢也露出了笑容,“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你我都知道,现在这个环境,我们最怕的不是丧尸,而是那些比丧尸更恶劣的人。这两个多月以来,狼组一直在找机会劫掠着幸存者们,大家也都身心俱疲,没日没夜地像兔子一样躲避……今天你干出了这么扬眉吐气的事情,那大家自然是要敬你一杯酒,是不是?” “没错!” 大家都异口同声,一时间李光启成了这个小小圈子的红人。 欣喜,坚定,仰慕,不屈,勇敢,热爱…… 李光启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他也笑了。 “好!为了我们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干杯!” 冰凉的水一饮而下,给人比酒更加热烈的回肠的荡气。可是,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完全地投入到这喜悦之中。李光启老早地就注意到戚卫光了,他的眼中依旧是同刚刚一样,喷射出渴望力量的兴奋…… “小戚,你,你怎么……” “我想和你过过招。”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终结了全场涌动的喧嚣声。幸存的市民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投向这个身高甚至没有一米七的小个子。 “我吗?” 人群边缘正闭目养神的钱铁蛋微微睁开了双眼。那几个字就是冲自己说的,他能听出来。现在再看那双刀子一样的目光…… 不错,这个看上去有些非主流的家伙不是泛泛之辈。 这下子,刚刚寂静了片刻的人群又瞬间热闹起来。 “他是不是傻啊,蛋哥除了赵霆宇和队长就没怵过谁……” “年轻人火气大嘛。咱们只管看就行了。” 人群的呼声越抬越高,每个人都希望饱一饱眼福。钱铁蛋的目光挪向吴烈钢,他是在请求命令…… “正巧,我们特警队的好手基本都折光了,铁蛋平日里也只能和小宇过过招。今天有人愿意和他切磋,那我自然是不会拦的。” 吴烈钢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设规则,点到为止,时限两分钟。大家起开,给他们让出一片位置。” …… 很快,六平米多的一小块空地便给二人让出……这差不多就是自由搏击擂台的尺寸。 钱铁蛋活动了活动筋骨,他那浑圆的脑袋搭配向上扬起的剑锋眉令其显得倍儿有精神。他身体前屈,重心微微下移,做好了搏斗的准备。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戚卫光并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只是向之前那样站直身体,继续用一双刀锋般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这位特警。 “眼神是不错。” 钱铁蛋微微上下晃动的双腿停止活动了,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响尾蛇…… “可光用眼神是杀不了敌人的!” 在那一瞬间,蓬勃的战斗欲望迸发出来。钱铁蛋的双腿骤然蹬直,驱动他如同炮弹一般发射出去…… 第69章 炼狱甘霖·一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仅是听得有一声足尖踏地的闷响,下一秒便见钱铁蛋飞也似地冲戚卫光压顶而来。 见对方势如猛虎,戚卫光并没有选择正面硬撼,而是弓腰向右侧倾斜闪去,再伺机攻其不备。在竭力躲避攻击的同时,戚卫光甚至能嗅到钱铁蛋拳头上所残留的丧尸的血腥味。 在此之前,这双拳头不知在混乱中活生生打死了多少头丧尸。 眨眼间,钱铁蛋便由于身子的惯性越过戚卫光,后背完全暴露给对方。察觉到戚卫光准备反击,钱铁蛋便倏然地在半空中扭转腰肢,一脚扫向戚卫光的脑袋。 其动作之流畅,无不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李光启更是深感到了特警尖兵的强大,自己现在虽然身体素质不错,身手也足矣自保,可自然是无法使出这种难度系数极高的动作。看似是比武场上简单的一记飞踢,背后所隐藏的是千百次的苦修练习。 戚卫光显然也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击感到诧异,已经打出去的拳头也被迫缩回防御。当那军靴扎扎实实地蹬在戚卫光胳膊上时,他领会到了钱铁蛋浑身肌肉层层传导所释放出的强悍能量。 虽然钱铁蛋是个瘦小的矮子,浑圆的脑袋也非常喜感,远不如身材魁梧的赵霆宇那般具有威慑力,可其进攻之凌厉却丝毫不欠缺——在面对李光启的时候,戚卫光就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力道。 “咚——” 戚卫光踉跄地向后退去两步,稳住了重心;钱铁蛋也借着其自顾不暇的缝隙,快速地落在地上,调整好状态。 “嗖——” 只是听见气流被搅乱的破风声,刚刚落地的钱铁蛋便又火速发动了新一轮进攻,抡起雹子似的拳头甩向戚卫光。 与李光启先前所设想的“他会谨慎应对”这一想法不同,钱铁蛋竟然没有选择丝毫地防御,而是再次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发动奇袭。 戚卫光的阵脚明显也被大乱了——他根本没有料到,在被自己抓过一次破绽之后,对手依然对自己的打法保留着十足的自信,以至于这一次的进攻依旧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这下,原本策划准备进攻的他再一次沦为了防御方,被迫招架起那铺天盖地的拳头来…… “好凶猛的打法。”一旁观看的李光启不由得感叹道,“这样一味进攻真的没问题吗?” “呵呵,犹豫便会败北。”意料到李光启会这样发问,吴烈钢笑了。 “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环境极端恶劣,人行事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可偏偏在很多时候,明明需要勇敢地挺进,很多人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与成功失之交臂。” “而铁蛋的打法与他擅长隐蔽侦查截然相反——他卸去了所有多余的谨慎,心里只有一个理念;击倒对手。在这样高度专注的情况下,他所有的战斗力便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回到场上,果真是如吴烈钢说的那般分毫不差。 戚卫光看上去已经有些疲惫,应对这连绵不绝的进攻是相当耗费精力与体力的事情。钱铁蛋在不断出拳的同时还在不断地推进着,以至于戚卫光不住地向后退却去…… 终于,在又一次招架后,钱铁蛋感受到了戚卫光手臂明显变得更加软弱无力——这是对手精疲力竭的信号。于是,他索性使着被弹开的右拳变换为掌,如灵蛇一般将戚卫光挡在身前的两只手臂全部弹开。这下子,戚卫光的整个正面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抓住了,这个漏洞。 在那一瞬间,钱铁蛋的眼中放射出极其兴奋的光——那是已经扑杀在半空之中,下一秒便可以咬开羚羊的喉咙的猎豹眼中才会具有的光芒。 “要动手了!” “啊!” 围观的群众无不瞪大了眼睛,几个胆小的则连忙捂住了脸。钱铁蛋踢蹬出右腿,重重地往戚卫光的胸口闷去…… 嗯? 这是…… 突然,钱铁蛋意识到了不对。因为他发现,戚卫光脸上的疲态一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王诱敌于包围圈之后所放射出的阴森的光。 不好,中了这蓝毛小鬼的计! 在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戚卫光向后仰下腰肢,避开这一脚的锋芒随后便迅雷般地伸出两手,死死地咬在钱铁蛋的右腿大腿上,那两只有些消瘦的手竟似两口铁钳,力道十足。 “啊!” 只听得他一声大喝,戚卫光便竭力向左侧倾倒而去——这直接令一脚离地的钱铁蛋重心不稳,连带着也一同摔倒下去…… “通!” 两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或者说……两人都没有。 在触地前的那一瞬间,戚卫光松开抓在钱铁蛋腿上的双手,撑住自己的身子;钱铁蛋也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撑住了身子,又趁着对方松手的一瞬间抬起双腿,整个人两脚离地倒立,以后空翻快速地拉开距离…… “腾——” 二人几乎是同时站立在了地上,以同样地姿态重新面对对方。一个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设计埋伏自己,另一个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自己将其制服前全身而退。 “时间到。” 吴烈钢手中的沙漏,这时刚好漏下最后一粒沙子。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起来。 “哇!是平手唉!” “铁蛋哥果然是特警队一把手!” “哎哎哎,那个小蓝毛也有两下子啊!” …… 惊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献给末世中闪烁的两位英雄。幸存者们既赞叹于钱铁蛋势如山洪的进攻,又佩服戚卫光同样不落下风的身手。 于欢呼声之中,二人缓缓脱离了战斗状态。 “你打得不错,是把好手。”钱铁蛋递出了自己的右手。 “是你留手了,改天再切磋一下。”戚卫光亦将手迎了上去…… 正午的太阳,迅速笑容掉整个世界的所有皑皑白雪——今年应该不会再有这么大的雪了。 “咚!” “咔嚓——”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木质的桌面在邓晨安的怒意捶打下碎成两半,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木头的清香。 森罗狼阁之中,秦默身戴七重枷锁,跪在邓晨安的面前——事实上,这七层废铁所扭曲成的枷锁套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令其根本无法站直身子。 “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吗?秦默?” 楼外,温暖的阳光烘烤着整片大地。而在没有一缕光透入的狼阁之中,邓晨安那猩红的眼睛竟然如一轮血月,在暗影的重重包围之中散发出幽幽的光。 “老大,这次是有人混进……” “一码归一码,我现在没有让你说话。” 现在的邓晨安,每个咬字之中都蕴含着羞愤、懊恼与残暴。老鼠只好收声,生怕自己再触怒气头上的邓晨安,让秦默遭殃。 “其他人,你们全部都退下。” 人影攒动,向那亮堂堂的门口聚集。无论是秦默的仇敌,还是所谓兄弟,此刻居然没有一人为他驻足。秦默一言不发,只是静默地跪在地上,感受着沉重铁索施加给自己的压力——那是每一个死于他屠刀之下的冤魂所堆积成的份量。 老鼠并没有再说什么,在看过他一眼之后也出去了。只是那黝黑的攥紧的双拳,也是沉甸甸的不甘。 “我你知道吗?构建一个政权,从构建规矩开始。按照狼组的规矩,我理应立刻将你喂了丧尸。” 秦默没有回答,只是跪在地上,将头压低。 “怎么?到死都不吭声吗?你还够硬气的。”邓晨安的下巴向上扬了扬。 “我这条命是老大赐的,您怎么发落我都无话可说。” “知道是我赐给你的命,你就只是拿失败来回报我吗?” 邓晨安大声质问道。 门外,偷听的森镰露出了笑容。 这次就不信你不吃瘪! 突然,远处走过来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女子,年龄不大,十几二十;脸蛋稍尖,长发及肩。虽然她穿着新衣服,但隐约可见皮肉上绽开而未愈的伤痕。 这,这不是秦默身边那个奴隶吗? 她来干什么? 狼阁内,邓晨安撒完了气,正呼哧呼哧地饮着桌上的茅台。看见摇摇晃晃地进来两个人影,刚消下去的火气又涨了起来:“我说了退下,老鼠,现在连你都不知道规矩了吗?” “老大息怒,请先看看这是什么。” 老鼠掀开了三轮车上的斗篷,邓晨安瞪直了眼。 这满满的一车,居然全是现在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品! “你们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陈善丝的父亲是警察,她知道一些在我们的地图上找不到的特殊部署。回来的路上,我从陈善丝口中得知附近布置有部队从前设立的隐蔽救灾物资储存点,这些便是从那里带出来的一些。物资还有很多,而且丧尸很少,我们再出几个人手就可以全部转移回来。”老鼠不紧不慢地说道。 ……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寂之后,狼阁内回荡起了邓晨安粗大的笑声。这笑声很渗人,可是却让老鼠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秦默的命保住了。 “你父亲不识时务,没想到你倒是挺懂事。好,我会重赏你!即日起,你不用再当秦默奴隶了,你将享有副队长一级的待遇。其他的……” “我一介女流之辈,不需要什么大赏,您让我辅佐余清河先生就可以了。”陈善丝特有的如笙箫般柔和的声音,尤其让男性听着倍感放心。 “哦?我还发愁赏给你什么呢。行,那就依你的,呆在老鼠身边吧。至于你……”邓晨安的目光转移到了秦默身上。 “本来应该处死你,才能给弟兄们一个公道。既然你带出来的人立了功,你就感谢自己躲过一劫吧。即日起,秦默打入大牢十日,复出后,削去所有特权,降格为普通队员!” 秦默微微抬起了头,他看看高坐在王座上的邓晨安;又看看站在一旁的老鼠和陈善丝,他们也在看着自己…… “遵命。” 第70章 炼狱甘霖·二 精彩的切磋很快落下了帷幕,幸存市民们也大都休息好了。 在吴烈钢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预先约定好的路线开始撤退。路是绕了些,但好在丧尸非常少,以至于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变故。正午的阳光洒在人们身上,把每个人都烘烤得热汗淋漓。 “我说呢,您怎么会好心到大老远跑过来无偿救我们呢?” 路上,李光启,赵国强和吴烈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正聊着。在听完吴烈钢有些结巴的陈述后,李光启不由得笑了起来,眉毛微微向上扬起,似狐狸尾巴,“果然,能活到今天的人都有点小算盘啊。” “嗯,我觉得我的提议也不能算是小算盘吧。” 听到他这样说,吴烈钢的脸拉得老长了,浓眉下的一双磐石般的眼神也明显有些不爽。 “开个玩笑了。只不过,我有个小问题啊。训练幸存市民这种事,交给专业的教官不是更好吗?”李光启停下来,扭头问道,“你们的那两位高人明显和我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论专业知识,他们更是甩了我们八条街。为什么您有这么好的资源,却未对幸存者进行过训练呢?” “唉……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听到这里,吴烈钢沉重地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之情。 他向后瞄了一眼,幸存市民们还紧跟在他们后方,沿着房顶所拼接出来的安全路线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有具没死透的丧尸便伏在路旁,冲在自己跟前路过的猎物们张牙舞爪。 这头丧尸被感染的时候显然遭到了疯狂的啃食,整个下身全部不知所踪,一条胳膊也被扯落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另一只伸向幸存者们的胳膊也是伤痕累累,甚至看得清腐烂的皮肉下的森森白骨。即使是给小学生一把榔头,也能轻易结果了它…… 可是,人们只是尽量地绕开这头丧尸,避得它尽量远一些,却没有一个人敢凑上前,顺手把它打倒。 即使暂时粮食和淡水充足,市民们的脸上也依旧是疲惫、困惑、恐惧……与卑微,没有人愿意伸出手,好好看看落在自己手上的阳光。他们灰头土脸,身体羸弱,防身的武器全部紧紧捆绑在腰间,生怕不小心掉落……每个人都像黑蚁,搬运着自己的那份枷锁,以及永远无法摆脱的灵魂的枷锁,往复在早已确认好的不会丧命的路线上。 幸存者和丧尸,真的有本质区别吗? “这些,想必你也早就注意到了。” 吴烈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防线崩溃的时候啊,上级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向机关楼靠拢,同时尽力抢救沿途的幸存者,尤其是优先抢救中小学生。这些市民就是我们在乱中抢救出来的,并且最后没有病发感染的。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小孩在我们的藏身处里面。” “之后呢?” “之后,我们没能突围到市外。在下水道里熬过那个血腥的晚上,就开始收集食物了。第一次碰见狼组是在疫情失控后第二天的下午,那时候一个没来得及动身的被他们乱棍打死,给拖走了……”说到这里,吴烈钢的眼珠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即使身为特警支队队长,目睹到那种惨无人道的暴行,想必也会有所触动吧。 “再到后来,在一次搜寻食物的时候,有人一不小心划伤了胳膊,引来了附近徘徊的尸潮……那是最血腥的一次,足足有十多人被撕成碎片。从这以后,市民们的心理防线便真正崩塌。他们畏惧丧尸,更畏惧狼组的大规模扫荡,总是时时指望着我们及时能救场……” 李光启正听得入神,却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吴烈钢突然地就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塞进了他的怀中。 这,这是什么确诊书…… 肝癌? 李光启的额头上顿时哗地冒出一层汗,顺着鬓角流成一道小沟。他又将那张纸看了一遍。 没错,这个日期,就是在疫情爆发前三天确诊的。算到现在…… “可我总不可能永远地守着这些市民吧。” 李光启分明从那话中听出了悲哀,他的心也骤然地一阵绞痛。 吴烈钢揉了揉浑浊的眼睛,然后用纸巾捂住口鼻。在一阵咳嗽之后,他将纸巾挪开——那上面呛着殷红的血花。 “吴子,你……” “……我估计日子不长了。守护人民是我们警察的天职,可如果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那我的死最后又能换回些什么呢?”吴烈钢将纸巾悄悄地塞进口袋里。 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程墨看到这张纸时,明显也整个人怔了一下。 “知道为什么,我会找你吗?”吴烈钢抬头看向李光启,那眼神分明是在乞求。 “因为……我有点经验吗?还是身手方面……” “都不是。因为你亦是普通的幸存者。”吴烈钢吸了口气。 “钱铁蛋和赵霆宇或许可以教的会大家怎么生存,怎么战斗,怎么放箭……可为什么市民们依旧只是敢远远地冲狼组或丧尸放放箭,以至于连毫无威胁力的丧尸都不敢手刃呢?他们的勇敢被后天带来的恐惧所蒙蔽了,他们惧怕死亡,惧怕做出牺牲,这一切的一切反作用,便成了惧怕生存。这个城市,只有你能带领他们重新坚强起来了。” 说到这里,二人停下了脚步——不知迷迷乱乱地穿越了几座高楼,面前的钢筋水泥废墟重新变得熟悉起来——再往前走,拐个弯,就是李光启所居住的睿荆小区了。 两拨人在此惜别。 “吴队,你放心,三天之内,我肯定会给你答复。” “嗯,等你答复。” 告别了吴烈钢带领的幸存者联盟,李光启向睿荆小区的方向走去。这里的丧尸明显特别稠密,且个个都显现出极其狂躁饥饿的样子。李光启不敢招惹他们,只得再绕上一段路,往小区后方走去…… “光启哥,我得回了,不然……咳咳,估计我妹还得修理我。”走到小区后方,程墨冲翻上墙头的李光启挥手告别。他气色也有些差,还咳嗽了两下。 “小心点啊,最近容易感冒。” “放心吧!” 程墨也和一行人告别了。他踏着那条有些零星垃圾的土路,身影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一起从疲惫之中走来,又在路上各自分开回到住处……这样的感觉,李光启只有在小时候放学后,和小伙伴们一起相跟着回家有过。 那些小时候的玩伴现在都怎么样了? 是否…… 李光启翻入了小区。 “我靠!” “这……” 他刚翻进去,就发现杰布和戚卫光正在瞠目结舌地凝视些什么。如果不是确认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甚至会以为这附近有丧尸呢。 然而,当他顺着二人的目光看过去之后,他的下巴同样砸到了地上。 铁门前的一群丧尸,居然全都栽倒在地。 它们就像被割倒的庄稼一样,成片成片,成捆成捆地全都躺倒在地。粗略数数,就有起码二十来头丧尸! “李光启兄弟,这都是嫂子干的?” 杰布将吊在唇边的鼻涕使劲吸溜回去,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李光启也目瞪口呆。 “干出这种事的……真的是我媳妇吗?” “怎么不是我?” “妈呀见鬼啦!” 正慨叹着,耳旁突然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李光启条件反射地膀胱一紧,整个人便吓得缩到杰布身后去,像被泼了冰水的老猫一般,浑身上下都剧烈颤抖着。 直到他片刻之后探出头来,他才发现,刚刚幽冷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女鬼,而是自己的老婆大人,何津。 看惯了何津在家中穿着睡衣与围裙,现在穿着的这身墨绿色冲锋衣居然与何津格外般配。即使肚子已经比较臃肿了,但仍然改变不了那种成熟与可爱并存的韵味。 再配上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精弩,让她更是英气逼人! “敢把我当鬼,看来我要多让你跪跪搓衣板!” 何津的脸色阴沉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呈现给李光启一个核善的笑容。身高差不多根号二的何津,硬是让根号三多的李光启大气不敢喘一个。 “咳咳,何津,你先给大家解释一下我们所看到的吧。”最后一个翻过墙的赵国强轻轻拍了拍何津的肩膀。 李光启心里那叫一个感激啊,还是我赵叔知道解围! “这个嘛,确实是我做的啦。” 发现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成果,何津的话匣子立刻敞开了:“回家以后,我就发现那种射击的感觉真的是非常过瘾,就想着等雪都化掉之前一定要再玩一次。可是我等了一个多钟头,你们还是不回来。我怕雪化完以后丧尸又变得不好对付,就自己带上弩下去玩咯。” “不信?” 看到李光启惊讶的表情,何津冲他扬了扬秀气的眉毛。 “你看好了!” 只见何津麻利地单脚蹬住弓臂,双手向上一扯便拉满弓弦。她搭上那尾部系了绳子的利箭,瞄准了门那头晃晃悠悠的尸群…… “就打那个红衬衫的。”何津冲李光启竖了个大拇指。李光启使劲一瞅……还真有个红衬衫的丧尸。只是,这丧尸面前还有另外两头丧尸所阻拦,再加上这个接近四十米多的距离,李光启觉得何津很有可能…… “嗖——” 利箭破空,犹如一道迅疾的闪电。这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入那红衫丧尸的胸口!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丧尸缓缓栽倒在地。何津神气地扬了扬下巴,又将箭支熟练地牵拉出来。动作之熟练,比起专业弩手也毫不落下风。 “老婆……” “干嘛?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太强了!” 激动万分的李光启将何津揽入怀中…… 第71章 炼狱甘霖·三 李光启家中客厅,五人围成一圈坐在一起。 “那么……我们就讨论一下正事吧。” 他故作镇静地咳了咳嗓子,努力想把别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脸上的淤青处转移开来。 可很明显,这并没有丝毫效果。他的两只眼睛又轱辘轱辘地转到另一侧,眯了一眼何津。 “活该,谁让你突然一下扑过来的。”何津冲他佯装凶恶地吐了个舌头。 “光启啊,其实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主要还是在你的。”赵国强第一个发话了,“大家一直以来基本上都是跟着你走,才不至于像很多的幸存者队伍一样分崩离析。所以,无论你怎么决策,我想我们都不会有很大成见。”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李光启虽然身手上比不过戚卫光,力气上远差杰布,细心上逊于何津,脑子方面更是让赵国强头疼……可偏偏是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以及永远对未来怀抱希望的乐观,才让这个小家庭在末世之中生存至今。 领导者的核心品质,并不是拥有一技之长,而是可以让团队每个人的一技之长都得以发挥。 “不过……”说到这里,赵国强又顿了顿。 “现在这个世道你也知道,热心助人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在你拿主意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充分地考虑我们目前面临的局势。” 换句话说:我可不想让你随随便便就冒险把大家带出去! 李光启点了点头,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赵叔对于这种事情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反对的一方,即使这个对象是自己过命的老战友。 但他同样明白,这种谨慎是没有错的,至少在现在看来是如此。如果没有赵国强再三冷却自己微微发热的脑袋,他保不齐会提起撬棍出去“见义勇为,”“行侠仗义”,去“谱写末世的侠肝义胆的传奇”…… 到时候,脑袋估计被挂在哪都不知道了。 “还有其他人呢?” “我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吧。” 出乎李光启的意料,戚卫光居然主动吭声了——这些天以来,尤其是开始对狼组展开主动攻击后,他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脸色也一直不是很好看,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我个人而言,是反对这个做法的。 虽然狼组受到了很大的重创,但算下来,他们也不过有三十来条性命栽在了我们手上,并没有伤筋动骨。保守估计,他们现在手上也还有两百个凶恶的暴徒。我们已经让他们恨之入骨了,一但被他们发现,他们便会对我们绞杀到底。即使答应去训练那些幸存市民又怎样?你觉得他们可以和心狠手辣的黑帮去火拼吗?” 戚卫光站起来,双目中绽放出冰冷的暗光——李光启对这目光很熟悉,可是……他却又仿佛从没见过这种目光,他先前只在小说里才见过如此冰冷犀利的目光。 “所以,去训练那些幸存者可以说是基本毫无收益,甚至危机四伏的。当我们频繁地出入训练场所,行踪暴露给狼组的风险也会成倍增加。我们的首要目标应该是生存下去,因为活着意味着一切。” 李光启细汗狂出,他的背紧紧贴在靠椅上,生怕已经伏在自己面前的戚卫光下一秒就会咬在自己身上。 他……他散发出的气息,就像一匹狼。 转瞬间,他眼珠之中所迸发出的凶光尽数消散而去。 “我说完了。” “你刚刚……” “啊,最近经常睡不好,可能脾气会有些失控吧。”戚卫光应付一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赵国强看向他的目光,明显也有了些异样。 “额,好……杰布,你的意见呢?我很早就看到你迫不及待了!” “我想……,嫂子什么时候做晚饭?我有点饿了。” …… 傍晚,其他几个人都去睡觉去了,今天轮到李光启站岗。他独自倚在窗前,面色有些苦恼,丝毫没有因为盖了棉袄就暖和多少。弓弩就倚在窗前,箭支也全都放在弩边的箭筒内;桌上的燕京已经空了大半瓶。 今晚的天很好,月色皎洁,整片天都没有一丝云彩,全然不像是刚下过雪的样子。然而,丧尸的嚎叫声与嘶吼声却坏了李光启赏月的好兴致。这皎洁的月亮远远看了去,却似一只独眼兽在蠢蠢欲动,伺机冲下云霄,啃咬凡人。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 李光启的心中暗暗慨叹道,又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算一算,从自己走出三晋之地南下打拼到现在,已经整整六个年头了。虽然传单上说,北方部分地区在病毒的初期预防之中成功挺住……可三个月过去了,防线是否还依旧坚挺?那里的人们是否依旧生活在安全之中? 爸妈,他们还好吗? 只不过,他现在苦恼的并不全是这些自己早习以为常的思乡之情…… “唉?你怎么……” “冷就先回屋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值班。” 李光启话音未落,便见何津拎起弩来,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她看上去精神得很,尤其是配上这身墨绿色的风衣,更显得英姿飒爽。 “胡闹,你还怀着宝宝呢!” “又不是怀着你,瞎着急什么呢。”何津撅了噘嘴,张开右掌冲李光启的脑袋伸了过来…… “下午没抽疼你吧?”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了抚摸那块淤青,却见李光启立刻像触了电一样浑身上下都一阵发抖。 废话,没抽疼…… 就见鬼了! “额,谢谢老婆大人的关心……” “行了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依我何半仙掐指一算,你一定是在发愁今天的那件事吧?”何津冲他打了个响指。 李光启点了点头,依旧聋拉着脑袋。 何津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平心静气地说道:“很简单啊,赵叔都说了,选择权在你。无论你选择帮,还是选择不帮,我们都会和你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 “你们……” “光启,知道吗?你的缺点便是太顾虑他人。人无完人,谁敢说自己给出的意见是世间最保险的呢?只要你无愧于良心,无愧于所作所为,这就够了。我相信你,光启。放开手,大胆地去干吧!” …… 落雨无情,冷透遍体鳞伤的心。 尝过人间暖与冰,不曾屈服,直到如今。 黄叶飘零,大槐树下,李光启看着憔悴的何津,久久不能平静。 谁家的丈夫,会因为吃饭钱不够去找老婆? 自己这样……自己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那是人生之中,李光启第一次对自己所选择的一切产生过连根拔起般的动摇。自己截止到目前所写的五部网络小说,长者二三百万,短者七八十万,无一例外,全部被拒绝了签约申请。 给一个中学生去写,难道练上个一两年还拿不下小小的签约? 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犟,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去干不好吗?为什么就是要写小说呢? 李光启攥紧了双拳,他希望何津这时立刻给他一巴掌,最好打得他满地找牙,晕头转向,“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何津只是将他脸上的泪水三俩下擦干,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把你的泪给我收好了啊,我还等着当你下一本书的盟主呢。”何津收回手去,将头撇向一边。 “老婆,你……” “肉麻的话就留到你成名以后说吧。知道吗?你的缺点便是太顾虑别人,总害怕我跟你吃了苦。我也不是阔绰人家的孩子,我要是真怕吃苦,当初早就找二十班那个暗恋我的花花公子游戏人生去了。我相信你,光启。放开手,大胆地去干吧!” 放开手,大胆地去干吧! 时光的距离在一瞬间被压缩到极致,李光启的泪腺也似吃了狂风一阵当头暴击,哗哗地开了闸。 “嗯?你怎么又哭了?” “何津……” 李光启攥住那小小的手。冷月的流光洋洋洒洒地淌慢一地,令她浑身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 “此生幸而有你!” 看到这一幕,侧卧室门缝处的那只灰眸流露出复杂的目光。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根幽灵般的蓝发于黯然飘落,沉入漆黑一片之中…… “女王大人,饶命啊。女王大人,饶命啊。女王大人……” 在另一个地方,气氛可就是截然不同了。 恐怕李光启做梦也不会想到吧,表面上谨慎,内心里细腻的程雪,居然也有如此暴脾气的一面。 “喊得再大声一点,还有最后两分钟。” 程雪把玩着手中的铁鞭,声音婉转空灵,却异常地有杀伤力。 程墨现在便跪在她面前的一包方便面上,双手高举,被逼着一遍又一遍地求饶着。 依照程雪的要求,不许跪碎方便面,不许低头,不许抬头,不许挺胸,不许驼背,不许眼睛往别处看,两手不得低于头顶,程雪便放过他。 若是李光启在这,定会庆幸自己找了个暴力倾向不算严重的好老婆。 “女王大人饶命啊……” “时间到了哟。” “哇啊!” 程墨吊了一个钟头的气骤然一股脑地由腹中吐出,他整个人也由于重心不稳一下子躺倒在地,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活该,谁让你之前把我捆住自己跑走的。”程雪脸上丝毫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是翘起一条二郎腿,像极了小说里的那些霸道女总裁们。 “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你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的份上,就放过你了。去,做晚饭去吧。” “遵命!” 程墨屁颠屁颠地从地上爬起来,进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泡面便端了出来。现在是半夜,炊烟不容易被察觉。兄妹二人便一人一张椅子坐在窗前,享受着这份热气腾腾的夜宵。 “你说,光启哥他们真的能打倒狼组吗?” 吃到半截,程雪突然发问了——这是她搬出来以来首次主动询问这类问题。 “我觉得行吧,光启哥这个人有无限可能。”程墨吸溜了一口泡面,上半身悄悄地冲程雪凑了过去。 “其实老妹,你是因为喜欢那个大个子,才问这个的对不对?” “嗯!?” “唰”地一下,程雪整张脸便红成了大灯笼。见到老妹如此害羞的模样,程墨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夸张,嘴甚至咧到了耳朵根,就像……就像滑稽的表情一样。 “啊呀呀,这么红,看来老哥我说对了呢。其实啊,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杰布这种老实人不多了,要下手得趁早啊……” “瞎说什么呢!” 程雪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拳抡在程墨脸上,却被早有准备的程墨一记后仰完美地闪避。 “什么瞎说,人家杰布来咱们家一次,你就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端起碗,把剩下的汤和面条喝了个精光。 “不是我说啊老妹,这事多简单,你给他点甜头,这事不就定下来了么……” “甜头你妹!” “咚!” 这一拳,程墨可是躲不开了,连人带碗一整个飞出去三四米。他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感觉肺叶都让打得凹了回去。 “我妹不就是你吗……” “甜头是吧?我现在就再给你点甜头!” “啊!饶命啊!别打脸啊!” 满嘴跑火车的哥哥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妹妹支配的恐惧…… 第72章 炼狱甘霖·四 月亮独自枕在天上,整片夜幕都是点缀着银辉的空床。 此时此刻,喧嚣了一阵日的狼营迎来了难得的沉寂。远远看去,整片笼罩在暗影之中的建筑群仿佛一头匍匐在废土之上的凶兽。 天色暗下来之后,这头凶兽便打一会儿吨。等到第二天,血腥的太阳再一次将它唤醒,它便又睁开那肮脏而浑浊的眼睛,磨尖那猎物的血液与软弱所铸成的尖牙,去到苟延残喘的废墟中去,像吃扇贝一样捕食那些龟缩在钢筋水泥庇护所当中的猎物们,再将他们当中的一些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头凶兽的膨胀,是一个人与一群人共同释放的癫狂。 大牢值班的小混混们轮岗了。离开的时候,他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着今天刚刚开过的那顿荤——有个搭错了筋的贱民,居然密谋想造反! 其实对于这些品尝过血淋淋的大餐的暴徒来说,他们倒希望这种事情可以多发生一些,这样还能多饱几次口福呢。 与牢门外的花天酒地不同,那白炽灯肆虐的奢光,一缕都透不进阴暗,潮湿,寒冷的牢内。秦默便一个人独自龟缩在狱中的一角,闭着眼睛,尽量减少说话——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早上。 可是,即使他已经被饿得瘦骨嶙峋,脸也被整个瘦脱了相,隐约勾勒出枯黄面皮下的颧骨;黑色的皮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了去,身上剩下的只有一块粗布织成的用于简单遮盖的衬衣…… 那火红的鸡冠却仍高高地矗立着,仿佛战士死后扎进地里的仍不愿倒下的军旗。他的面容也很镇定,丝毫没有任何恐惧,迷茫,绝望……仿佛自己不是身处狱中的囚犯,而是在中军大帐中坐镇三军的统帅。 与他同一牢房的其他八九个囚犯有意识地聚在一起,将他孤立出来。看向他的目光有敬畏,有幽怨,有仇恨,也有幸灾乐祸…… “喂,开饭了。” 而当牢外推车吱呀作响的声音愈发清晰时,这些眼神又全部转化成了不约而同的极致兴奋——人类对于生存资料本能的极度渴求。 被一股脑撒进牢房内的只是一些像饲料一样的方便面渣和其他什么垃圾所搅和成的混合物而已,恐怕比起十九世纪俄国农奴所吃的面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饭渣和牢内地上的脏水混搅在一起,又显得像是池塘底挖出的烂泥…… 可即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被迅速地一抢而光。这些被饿得前心贴后心的囚犯们争先恐后地伏在地上舔着,啃咬着,把微不足道的食物与满地污水一同吃进肚子里…… “吃,吃死你们,和猪一样。”负责运送食物的看守不屑地冲牢内吐了一口痰,对这些昔日曾是“兄弟”的家伙毫不客气。那口痰落在满地食物渣里,也不知道被谁一股脑地吃进了腹中…… 比起一群人畜生一般的吃相,独自靠在墙角,对面前的食物毫无波澜的秦默就显得极其另类。 “哟,秦默,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嘛?” 那守卫阴阳怪气地笑了。其他吃了饭的小混混也将沾满了污水的脸抬起,齐刷刷地看向他。 秦默睁开了眼,即使已是面黄肌瘦,那双缠绕着血丝的瞳却依旧如同刀锋,让所有曾目睹过这双眼的人都发自灵魂地颤抖。 “秦默不是你能叫的。” “他说啥?” “哈哈哈哈!” 这下,所有牢中的小混混都一哄堂地全笑了起来。 在这癫狂的笑声所编织出的浪潮之中,秦默巍然不动,只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将自己包围的重重目光,一如七年前的那天一样。 “哗——” 突然地,推送食物的小混混扬起脚来,将过道上浅洼中所积的脏水全都踢在秦默身上。 “吱呀——” 牢门被打开了。守卫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电棍,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冲他走来。 其他囚犯很识趣地避让开了——守卫可以随便打死囚犯,这是狼组不成文的规矩。 “我说,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啊。” 他行至秦默跟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队长吗?别做梦了!” 他大喝道,旋即掏出电棍,冲秦默刺去。然而,秦默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即使是两天没吃上饭也远比常人要敏捷得多。见呼啸着电火花的电棒冲自己面门捅来,秦默迅速弯腰闪开,然后又是一个箭步冲进守卫的臂展之内,以迅雷之势一拳击在他的下颚上。 守卫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被打得晕乎乎的。若不是两日的饥饿极大削弱了秦默的战斗力,这一拳足够将他当场打得重度昏厥了。 缓过神来的守卫,双目中喷射出狠毒的目光。 “你,还有你,戴上这两副手套给我把他按住!” “你们干……” 秦默还未来得及抵抗,最靠近他的两个混混便一人擒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按在墙壁上。换作平时,这两个人甚至根本无法对秦默产生任何威胁,可是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施加给别人的残暴与压迫,此刻又加倍地奉还给秦默本人。 守卫瞄准那攥成一团的拳头,又一次开启了电棒…… “次——” 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电流声在窄小的牢房中回荡着,听得周围围观的人都直犯怵。秦默也只觉一股麻痹感顺着血脉游上颅中,随即便是瘫软轻飘的无力感向全身扩散开来…… 他咬着牙,没有叫出来,拼命地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破碎的尊严…… “求饶,求饶就饶了你!” “呸。” “什么?贱骨头,茅房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次——” 又是一股麻痹感撕裂肌肉,贯穿秦默的神经。秦默觉得面前的一切都仿佛在摇晃,整片天空都仿佛要坍塌下来…… 不行,我绝对不开口。 老子,老子…… 老子才不会像你们这群渣求饶啊! …… 一七年初的市立第一中学,风和日丽。可在明媚的阳光下,影中蛰伏着的却是汹涌的暗流。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午。一如所有中午放学的时候一样,秦默背起书包就要回到家中去。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每一天都是忙活而充实的。对于这里初一的学生来说,这一次考试基本决定了分班之后会去到哪个层级的班。 那会儿的秦默,与现在大相径庭。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干劲,以及对未来的期望。黑色卫衣的班服穿在身上,让他整个人像一匹狼。那英俊的脸庞,足矣让每个看到他的女生都情绪失控。 陈善丝与他并行走着。面口袋似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十分精干利索,再配上那青春而元气饱满的大眼睛,让她显得如同一只温顺小绵羊。 这一狼一羊并排走着所显现出的强大反差感,成了校园中的一大奇观。但毋庸置疑,这是让整个年级都为之仰望的两颗闪亮的星。 两人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初中又分到一个班,到了高中又分进了尖子班,成为了同桌,感情一向很好。每天放学,两人都会一起回家…… 可是,这家,秦默是回不了了。 “二位止步吧。” 刚出校门走了一段距离,秦默便被一群打扮得十分招摇的青年给拦住了。陈善丝下意识地闪到秦默身后,秦默也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将陈善丝护在身后。 对方有五六个人,还有管制刀具,不能硬碰硬。 这是秦默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他同样敏锐地观察到,为首的小混混一直在用一种浮动着欲望的目光盯着陈善丝,连两只手也不安分地乱晃着。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碰到陈善丝! “给你爸爸打电话。”秦默攥住陈善丝的手,小声地对她说道。 突然,为首的小混混咧开嘴笑了。 “我说,这就是你们年级的第一和第二啊,还真是郎才女貌呢。”他扭头,冲人群中的一个身影说道。秦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不是前天抽烟导致宿舍失火,而被自己告发的那个问题青年吗?他应该停课了才对啊! “喂,你叫秦默吧。”为首的那人清了清嗓子,不屑地冲秦默扬了扬眉毛。 “没错,是我。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并不……” “别打岔。” 他做出停止的手势,满脸都是不耐烦。 “你们这一片是归老子管的,我的弟兄和我说你找他的麻烦,这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面子上过不去呢。你是文化人,我是斯文人,咱们都是讲礼貌的。本来我寻思着至少也得废你一条腿,但刚才我改变主意了。让那个女的留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哈哈哈!” 小头目打了个响指,满脸都是嚣张跋扈,以及不可一世的狂气。身后的小混混们也都附和着笑着,想好好看看这个平日光鲜亮丽的学霸灰溜溜跑走的狼狈场面。 书呆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吧?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秦默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 秦默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有视死如归的坚定。虽然很幼稚,甚至有些冒傻气,但他知道,单是选择留下来这个举动,便需要莫大的勇敢。陈善丝微微往后退两步,退到秦默身后,看向这些人的目光中的摇晃着恐惧。 笑话,勇敢有用,还要家伙事干什么? “弟兄们,给我打!” 小头目一声令下,早已按耐不住的小混混们一哄而上,如同尸潮一般扑向秦默…… 第73章 炼狱甘霖·五 当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的时候,秦默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从脖子到腿都大大小小的是淤青和浮肿,尤其是那承受了所有毒打的背部,已经有好几块地方破开了皮。秦默将陈善丝牢牢地护在身下,张开双臂,双手使劲刺入石头缝里,就像大鸟为了保护幼鸟而张开双翼,独自承受冰雹的轰击一般。 二人是先跑了一段路以后才被他们追上的,陈善丝蜷缩的地方是小树林的西侧边界,靠着一堵石头垒的斜墙。这样一来,如果秦默自己不挪开身子,那小混混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放手吧,你会被活活打死的!”看到秦默因为剧痛而咧起的嘴唇,以及那布满额头的细汗,陈善丝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然而,秦默却是以强打起的笑容回应她的:“看到你哭,那我,咳……更不能放手了。” “咔擦——” 打在秦默身上的木棍,居然也折成了两段。小头目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抗打,自己这一帮子人都打累了,也没能打服他! 原本他以为,自己需要收拾的只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臭书生,带上两根木头和几号兄弟足矣,这可是他第一次栽跟头。怎么办,手里是有小刀,可是…… “喂!你们几个!” 看到警车已经在小树林外停下,警察已经冲他们的方向跑步赶来,小头目还是咬牙将折叠刀收了起来。 “今天算你们走运……兄弟们撤!” 小混混们找到预先挺好的自行车,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树林深处。当气喘吁吁的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完全看不到影子了。 发现他们终于走远了,秦默缓缓地将双臂收回,一把瘫坐在地上。 “这群兔崽子真会挑地方……下次逮人得骑摩托!”警察皱起眉头暗暗叫骂两句,随即便俯下身子,连忙从头到脚检查起陈善丝来:“怎么样乖女儿?受伤没?” “没。” “没就好,没就好……”看到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除了衣角有几处鞋印之外,浑身上下的肌肤都还白净白净的,陈警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忧虑也渐渐下去了。 “咦?秦默,你这伤的可不轻啊,等着,叔叔给你叫你爸来。” “不用了,这点伤……” “咚——” “秦默?秦默!挺住,千万要挺住!喂,医院吗?有伤员,快派救护车到……” …… 这是……光? 还有香味? “我在哪?” 刚一睁眼,秦默就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周围的一切都亮堂堂的,一点都不像阴暗潮湿的家。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挡住有些刺眼的光,却发现右手上居然扎着输液针头…… 哦?这里是医院啊。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淡淡的幽香,陈善丝一直伏在自己的身上。她这会儿似乎是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上下起伏,右手跟前还有没写完的数学作业。 不对,几点了?秦默吓得忙看了看手表——一点四十啊,还好,这会儿走应该误不了课的。 哎等等,这是…… 什么?二次函数?自己没记得讲二次函数啊! “啊?你醒了!” 发现秦默正在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陈善丝唰地一下脸便红了,忙起身整了整衣服,“对,对不起,我有点困,就……” “我在这躺了多长时间?” “啊,有两天了吧。” “什么!” 听到这话,秦默嗖地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感觉臀部一阵剧痛,又疼得一下子坐回床上去。 完犊子了,两天作业都没写,老班不把自己皮扒了当牛皮纸用才怪! “哈哈哈,也不用太着急啦,我都帮你写了呦。”看到秦默夸张的表情,陈善丝嗖哧一下子便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把数学作业打开了——原来刚刚那本,是自己的作业啊! “呼,那就好……谢谢你了。” “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你的。”陈善丝微笑道,将手放在秦默那淤青尚未消退的胳膊上,“谢谢你舍身救了我。秦默你是个很勇敢的男孩子呢!” “啊,我吗?” 发现自己被表扬,秦默脸上洋溢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傻小子,你还笑得出来啊。”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穿警员制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是陈叔-。 看见秦默的样子,他不由得捂住了脸,满脸都是无奈,“你小子昨晚昏了一晚上,可把我们全吓着了。学校知道你的事情以后,可是对你作出了严肃处分啊。” 说到这里,他的面色骤然变得凝重,一步一踏地走到了秦默的病床前。陈善丝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和不解。 突然,陈警官双手一晃,唰一下便变出个鬼脸来。 “你的‘处分’就是,下个星期升旗的时候全校表扬!” “爸!你吓死我了!”陈善丝也给气笑了,佯装生气地冲调皮老爹胸口捣了一拳。 “怎么样,你对处分还满意吗?”陈警官的目光挪到了秦默身上。 “这处分……”秦默低下头去,略加思索。 “我还蛮想再来几次的!” “哈哈哈哈!” 病房里洋溢起欢快的空起来。 房门外,那幽怨的影子的主人把头一撇,悄悄隐去…… 两个星期的时光在悄然间飞逝而去,一切的风波都随落日被炮进昨天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今天有雪,大家回家过马路的时候注意安全。下课!” “老师再见!” 这天,秦默边消化着老师讲的内容,一边忙活着将书本收拾起来,准备回家了。只是……这都放学了,陈善丝到底去了哪里? 逃课?不可能,从小到大,打认识以来,秦默从未发现她有逃过一次课。 自己偷偷出去补习了?这小灶开得可以啊,都把正餐跳了! 窗外,雪下得正紧。 “你好……你是秦默吗?” 正思索着,一个支支吾吾的声音将他的思虑打断。秦默循声看去,教室门口站着一个面容青涩的男生,正一边不自在地攥着衣角,一边怯怯地观望着自己。 “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同学托我给你的。” 他四下观望,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低着头,快步跑到秦默面前,将一张纸条抛在他的桌子上,然后又蜷缩起身子,像刚刚一样快步地跑走了。 秦默微微一怔,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了纸条…… “哗——” 在阅读完最后一个字的一瞬间,他手中未来得及装入书包中的一摞教材散落在地。 混蛋! 下一秒,他便顾不上收拾那些教材,抄起竖在墙角的班旗,信步冲出班去。 雪越下越大了,狂风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怒吼,席卷着来自九天之上的冰碴鞭笞着地上的凡人们。满地都是白花花的碎琼乱玉。 在凌乱的人群之中,一个一身黑的少年气势汹汹地抄着铁棍逆着风奔跑,格外地引人瞩目。 这么冷的天,居然只穿秋衣?冻傻了? 秦默没有理会人群中的指指点点。他拐过一个又一个墙角,终于来到了那处雪最深、最脏的胡同…… “唔!唔!” 刚一拐了弯,秦默便瞅见了被绑成人棍的陈善丝——一见到自己来了,她的双瞳中顿时涌现出惊恐,随即便极力地来回摇头,示意自己赶快离开。 而他后来知道,把陈善丝骗出去的人,叫做森镰。 在她的身边,十多个手持小刀与棍棒的小混混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 脑袋让驴蹬了吧?还真学英雄救美? “不要怕,我在这儿!” 秦默大喝道,将那不锈钢铸成的班旗旗杆往雪地里一立,撞击出嗡嗡的沉闷响声。旗帜也被风掀起来了,在狂风之中瑟瑟作响,那鲜红底面上的“一七零一”四个正楷大字尤其引人注目。 “可以啊你,让你带钱来,你特么就带杆旗过来。” 被拱卫在正中间的小头目漫不经心地吐了口烟,不屑地瞅了他两眼,“我纸条上说得明明白白吧,一万二呢?” “我没钱。” 秦默丝毫不惧其千万重围困与凌人的嚣张气焰,整个人与旗杆一同在风中岿然不动。 “没钱你还敢过来?” “我是来带人走的,马上放了她。” “放了她?”小头目将烟一吐,捧着肚子笑了。 “你以为你是谁?搞清楚!现在,可是我把你包围了!”他扯下墨镜,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珠——它们散发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给我打!” “来啊!” 秦默将旗帜三两下往手上一裹,随即便抡起铁杆,冲向扑来的小混混们。 第一杆,便立马将一人捅翻在地。承载了全部怒火的旗杆顶在了他的脸上。秦默又是扭转腰肢,便又是一棍扫在了左侧袭来的小混混的脖颈上,顷刻之间将第二人也打翻。 可是窄小的巷子毕竟不是长武器的天地,再加之前两棍的表现也只是肾上腺素助力的奇迹,他的第三棍便被人攥住了。 毕竟,他只是个学生而已。 第一棍,第二棍,频繁的攻击开始落在秦默的头上,身上,胳膊上,腿上……疼痛感频频传来,神经的超负荷刺激牵动着秦默的每一块肌肉,让他本能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不行,绝对不能倒,绝对不能求饶……至少我爱的人现在还站在我这一边…… 我才不会向你们这群渣求饶!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记忆也随剧痛与耻辱上下抽搐,视野逐渐模糊,尖鸣盘旋在耳畔,已经回忆不起何时抵达的那姗姗来迟的警笛声…… 第74章 炼狱甘霖·六 “都给我住手。” 星火与长夜,孤灯与暴雨,书和血…… 就在那意识愈发模糊即将与迷雾融为一体的一刹那,秦默那接近失聪的耳朵听到,恍惚之间,似乎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穿越凌乱的重重人影,斩断自己如同乱麻一般的意识,让大脑新生的一切神经信号重新趋于有序。 那似毒蝎一般反复蛰刺自己的电棒止在了半空之中,那呼啸的电火花没了暴戾的电源,也倏然收敛回去,就像毒蛇收回牙齿。 秦默竭力地保持自己不颤抖,以至不让别人误认为自己在害怕。他逆着刺眼却昏暗的囚牢的灯,向牢外看去…… 那是自己最熟悉的,消瘦,黝黑的脸。 “啪——” 按住秦默的那两只手骤然松开了,以至于让秦默一时失去重心,趴在污水之中。 他说不出话来来,内心想有些心理活动,哪怕是无意义的乱想也好,也做不到。 “军师大人!您怎么……” “你还知道我是军师啊,我就是教你们有事没事打阶下囚消遣吗?”老鼠问道。 他那原本滑溜细顺的柳枝眉此刻拧成了一根钢筋,两只一向是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此刻也瞪得浑圆,满腔都是沸腾的怒气。 而跟在他身后的陈善丝则明显要平静许多,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或者是愤怒的表情。可是,从那如玻璃渣一般破碎的瞳仁分别可以看出,她的心分明也是破碎的。 黑色的羽绒服并不能将那些秦默在她身上留下的鞭痕全部盖住,但这没有改变什么。 “这,这……”守卫一时间变成了哑巴。手上的电棒还在,无疑是施暴的最有力的证据。 “对,他,他不服从我们看守人员的管理,我有权对他进行教育,这,这,这是老大的意思!”守卫大声说道,他刻意地将嗓音提的老高——这下,整个牢里的所有其他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乱世用重典。在这种性质的黑帮里面,规矩就是铁,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开小窗的。 老鼠的眼神依旧犀利,只是相比起一开始的怒气冲天,冷静了许多。 “那我可要提醒一下你了,在今晚九点以前不把大牢的饮食配送完毕,也是要落罪在你头上的,自己悠着点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送饭!”知道军师是在给自己台阶下,那守卫忙机械般地鞠两下躬,然后便推起餐车,像一望无际的牢狱快步走去…… “等一下,没让你走。” “啊?我,饶命啊!饶……” “我要审问重犯秦默,给我把他押到审讯室去。” “呼,还好……小的这就办!” 发觉不是冲自己来的,那推送餐车的守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这个地方,老鼠想整死自己,可真的是比捏死虫子还简单。 只见他吹了声哨,拐角处便应声走来两个扛着撬棍的看管。沉重的房门吱呀一声被守卫打开了,挥甩着一副粗糙的黑铁手铐冲秦默走来。 “请吧。” 夜已经很深了。 对于这个现代信息网络瘫痪的世界,要么在晚上选择睡觉,要么继续听庇护所之外的丧尸哀嚎。 可是,邓晨安不一样, “嗒嗒。” “进来吧森镰。” 邓晨安只是应和一下,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依旧操纵着毛笔在宣纸上蔓延不绝地书写着,留下的重墨据如磐石壁垒,展如飞鸿断空。在森镰前脚迈入办公室的一瞬间,邓晨安刚好落笔。 惨白的宣纸上,是如同焦尸一般漆黑的四个大字——众志成城。 “老大!我,我不相信,他们一定是有猫腻的!” “空口无凭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派人监督秦默和陈善丝吗?”邓晨安收了笔,又将那副刚刚写好的毛笔字放到一边去,“怎么样,是什么成果?” “嗯……陈善丝初到我们营地的这几天,秦默就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直都在想着将她据为己有,一般的女人是不可能这样吸引他的!”森镰低下了头,说话都有些吃力。 “之后呢?” “之后,他将陈善丝挑选出来,日日将她锁在房间里,每天晚上也都是在进行虐待,就像其他人对付不听话的女人一样。包括出征那次也是……除了这些,没有其他多余的谈话或聊天了……”森镰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哼哼一般。 “虐待?那不就更排除了你所谓的可能性吗?一个和他有亲密联系的人,他又怎么会日日夜夜都虐待呢?” “但是,他们……” “行了,你不必说了。”邓晨安摆摆手,打断了森镰的辩解。 “我知道你们两个一直都有瓜葛,我也知道是不可能调解的。但就算你想搞他,也得给我证据对吧。你无缘无故污蔑他和陈善丝有涉及谋反的罪过,也难以服众。” 邓晨安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 开玩笑,秦默是自己的得力干将,森镰又不是。 “没事就回吧,这个监视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以后都不用再监视了?” “秦默已经不是队长了。他现在只是阶下囚而已。这样的结果你还不够满意吗?” “……遵命。”森镰只得咬了咬牙,憋着一肚子气冲房门外走去。 “老大,还有一件事情。” “你讲。” 邓晨安已经准备睡觉了,他脱去那件漆黑的大衣,露出内衬的银灰色吸汗衣——它清晰地勾勒出主人的每一块铠甲般的肌肉,以及烙印在它们上面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还记得那个幸存者联盟吗?这次李光启能够脱身,也有他们一定的因素。” “你说的是吴烈钢带领的那帮市民啊。”邓晨安笑了。 “起初第一次遇到他们是秦默带队遇到的,他们的两名专业特警确实有些棘手……但自我们宰掉他们之中几个出头的之后,便基本把他们打垮了。我已经和吴烈钢打过好多次交道了,他也算是我的老对手。他现在的队伍只会掣肘他的领导才能。一只老虎或许可以带领一群羊变得强大,却带领不了断了脊梁的羊。” “那如果他们对那些幸存市民加以系统训练呢?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真的认为,这些市民还能形成战斗力吗?” 邓晨安露出泛着猩红血光的森森白牙,“他们可不是李光启,最多也就敢在远处放放箭,骚扰一下我们罢了。心理上的弱势,才是无法扭转的弱势。” “那……”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是。” 令人感到疲倦的暖光灯彻底地暗下来。 …… 刺骨的寒灯骤然亮起,刺透秦默的身躯和他的魂魄。 他逆着灯望去,却只望到两团模糊的黑影。 “你的名字是什么?” “呵,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认识我吗?” 秦默心不在焉地冷冷一笑、 “你没有提问的权利。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秦默。” …… 秦默不明白,老鼠想要干什么。这些无聊的问题,姓名,性别,加入组织的时间,一天去几次厕所…… 以至于安插在老鼠身边的森镰的眼线都觉得,这个军师简直是在搞形式主义。这样审,真的能审出‘有用情报’吗?” 但军师说了,这些都是有用的铺垫,是要用来击溃目标的心理防线的。自己不懂这些,自然也不能评头论足。 不过就算是个正常人,被这么问来问去,没准也会被逼疯? “现在,我要审讯一些私密内容,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可是军师,是老大让我们过来记录……” “我现在让你出去。” 老鼠猛地一拍桌子,便顿时吓得两人哆嗦了一阵。邓晨安依据暴力建立起的权威人人都服从,而老鼠的影响力 自然也让所有人服从,而且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忤逆老鼠,在狼组的所有人眼中显然都不是明智的事情。两人只好起身,快步出门了。 “哐——” 厚重的铁门再度关闭。任何人想要隔着这么厚的墙窃听墙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冷光的拥护中,陈善丝和老鼠缓步拎着一个小盒子,走到秦默跟前。 老鼠的喉咙上下蠕动了动。 “要上刑吗?来吧,我不会喊出声的。”秦默微微闭上了眼睛。 众叛亲离,如今的我已一无所有…… 嗯?这个味道? 循着那飘向的肉味,秦默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木盒中是一叠鱼香肉丝,一碗糙米和半瓶酒——这种稀罕东西,一般级别的队长都得不到。 而在恍惚之前,秦默发现,那将自己牢牢束缚在座椅上的铁链,已被老鼠用钥匙解开。 “带给你的。”老鼠说着,两眼撇了撇身旁陈善丝。陈善丝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双手叠在身前,注视着秦默。 秦默发抖了,即使幅度很小,这两个非常了解他的人依旧可以看出来。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总是像火一样肆无忌惮地放射着自己的威胁。 他端起那半瓶烧酒,一饮而尽。随后,他用布满了伤口,沾满污水的手捏起那碟中的饭菜,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 审讯私密情报,当然只是搪塞二位眼线的借口。但老鼠的后半句,“击溃目标的心理防线”却是实打实地做到了,不管这是不是他的本来意愿。 看着秦默直言不发地吃着,老鼠的眼睛也在闪烁着。没过多久,他居然蜷缩在光秃秃的冰冷的水泥地上,睡着了。 “之前,我刚刚追随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和我提起你。” 老鼠对陈善丝轻声说道,他的眼睛在闪烁。 “他几乎从没有向其他人流露过自己的感情,平日里也都是强硬派的作风。在别人眼中,他是只知道杀戮的暴徒头子,摆出一副有勇无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可是,每个夜晚,我总是能看到他会悄悄起床,眺望城市的废墟。森镰安排的那些眼线,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希望你不要恨他。” “我记得从前,我们两个每天都会在放学之后一起回家,写作业时只是隔着一堵墙。谁先写完作业,便会敲一敲墙,提醒对方继续加油。我们两家的卧室也是一墙之隔的,每天早上他都会把我敲醒……” 陈善丝喃喃自语道。她似是在微笑——明亮的眸子分明也在闪烁。 “如果不是他把灵魂出卖给狼组,我说不定……”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如果我还能继续和那个人作同桌,现在说不定也不会在狼组吧。”老鼠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 时间到了,该走了。 二人收拾起吃光的餐盘,重新放进盒子里装好,又把残留在地上的汤汁和米粒清理干净。 房门合拢,房间内只剩下蜷缩成一团秦默和这这刺骨的光…… 第75章 新生·一 来的路上,李虎腾想过很多很多,也明白自己的举动谈不上高尚与正义。 可他觉得,自己非这么做不可。 一路过来并不容易。或许是近来的动静搞得太大的缘故吧,街上游荡的丧尸增多了,对于动静的反应也激烈了不少。好几次踩断枯枝或者踩到塑料袋什么的都会招惹到一群丧尸的注意。 还好,自己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这些丧尸给他的感觉似乎与之前应对的那些不大相同。 或许是错觉吧。吴烈钢带领李虎腾一行人来到了他们的根据地——不是自己上次与其遭遇交火的地方,而是截然不同的又一处废墟。 看来,为了防御狼组一锅端的恐怖扫荡,几位特警带着一群市民东躲西藏,也没少费功夫。踏着低矮的房顶,又爬过树,绕过梁,走过两三处胡同,李虎腾总算是抵达临时根据地。 这里是一处位于楼上平台的院子。小区停车库的房顶是一处较为宽阔的平台,平台上才是楼房的单元门。来的时候,吴烈钢便让自己的两位得力干将把可以走上平台的楼梯设法砸碎了,单元门又是防盗的铁门,这里暂时比较安全。 只是砸碎楼梯的声响毕竟是不小的,小区里和周围一些游荡的丧尸也纷纷围在平台旁,冲平台上的幸存者们龇牙咧嘴。 平台上的幸存者们置身于众多丧尸的包围之间,也不抱成一团,也不表示以惊恐,只是三三两两地低头坐在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木偶一般平静而麻木。 “这个训练场地挑得不错。” 戚卫光看着那冲自己胡乱张牙舞爪的红着眼的丧尸,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李虎腾看着这些人们,陷入了沉思。 “大家静一静,看看这是谁?” 吴烈钢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了。虽然他本就已经不太年轻,长久的疲惫和思索亦加深了他的皱纹,可当他的声音响起,所有之前还无所事事,没有一点精神的幸存市民们便纷纷抬起头来。 “是上次那个打狼组的英雄!” “啊!英雄!” 一认出那张充满自信的富有活力的脸,人群便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他们呐喊着,高呼着各种溢美之词,可却也只是僵硬地重复着这些声音——他们的眼中没有光。 李虎腾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日被埋伏时没有被瞬间包了饺子,也明白为什么狼组会煞费苦心地集火自己,却对这支人数相对庞大的组织嗤之以鼻。 “今天,我们就是要请我们的大英雄李虎腾来给我们传道受业解惑,把我们拧成一股绳,让我们拥有击败狼组的力量!” 吴烈钢尽力去声色动人地说着,可幸存者们早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了。李虎腾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飘忽不定,有人甚至是在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英雄!” “啪啪啪——” 零零碎碎的掌声响起,就像是吸了鸦片的清军放枪。这一切,让李虎腾的眉头愈发紧皱。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霆宇已经替他把所有的可利用的战斗力组织起来了,有成年男子,也有刚十六七岁的孩子,甚至还有穿着中学校服的。 这些人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军姿虽然还算标准,可是却也只是僵硬的标准——正如他们麻木的神情。 “报告李教官,所有参训人员都已经集结完毕,请指示。”赵霆宇向左转,冲李虎腾高声说道。现在李虎腾是特邀的嘉宾,自然要以礼相待。 “有长矛和弩吗?” “都有。” “好,都给我一下。” 赵霆宇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两件武器递给他。这些东西自己也有教过幸存者们,所以都是常备在跟前的。 “这种东西,大家都会用吗?” 李虎腾举起那把外观精致,线条硬朗的军弩高声问道。 “会!” 回答他的声音当然出奇的一致。 开玩笑,你还被我们用弩当靶子射过呢,还好意思问我们会不会? “很好,那我就不教你们了。” 李虎腾说罢,将弩扔在一旁。金属制的弩身砸在地上,爆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赵霆宇看着自己每晚都要擦三遍的宝贝让这样扔出去,心在默默滴血。 “这根矛,太长了。砍刀给我。” 赵霆宇不解地将砍刀递给他。 “这个高度,您击杀丧尸所能使用的最短的长矛有多长?” “应该……一米五左右吧。”赵霆宇的声音也有了些犹豫。 “好,那就一米六。”李虎腾旋即麻利地落下砍刀,砍在那用拖把改造的长矛矛柄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本就不是十分结实的木柄应声断裂,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木屑味。 “你们既然已经接受过了优质的训练,我便不再废功夫。今天的内容很简单,我数了数,围在下面的丧尸应该是一百三十五只。你们一共是三十一人,用这根长矛轮流刺杀,把围在下面的丧尸杀光就算完。” “什么?这么多丧尸居然要杀光?” “不可能吧……” 刚刚还有组织有纪律的市民顿时躁动了起来。不解,惊讶,甚至是恐慌等种种情绪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赵霆宇也悄悄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现在直接上实战,是不是有点着急……” “现在不是什么和平年代,难道你要让他们到时候面对狼组时不得已的突围成为第一次实战吗?”李虎腾的反问让赵霆宇彻底闭上了嘴。 “刚刚是谁声音喊得最高的?” …… 沉默。 “你们不是很欢迎我吗?现在怎么不吭气了?” “是黄叔说的!” “对,是黄叔!” …… “那个,英雄,是我……” 终于,人群中走出一个打扮光鲜的中年男子。他打着领带,穿着白衬衣,鼻梁上的那副钢丝边眼镜亦是一尘不染,典型的白领模样。 见李虎腾注意到了自己,他旋即满脸推笑地弯腰走上前去:“我叫黄松峰,英雄你看……” “你先来吧,给大家做个示范。”李虎腾不与他废话,直接将那杆短矛递给了他。 “啊?我?” “没错,就是你。”李虎腾行至平台边沿那砸断的楼梯处。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平台下的每一头丧尸血淋淋的大嘴与血淋淋的利爪。 丧尸数量虽多,但经验丰富的人都能看出来,较为宽阔的地形分散了它们,还不至于形成可以爬越障碍物的阶梯型尸潮。 可叫作黄松峰的男子刚走至平台边,脚立刻就软了。他瘫坐下来,不停地发着抖。 那些丧尸猩红的眼睛仿佛被无限被地放大,把他内心深处的恐惧照得一丝不挂。 与李虎腾,赵国强这种同丧尸拼杀,不断撕裂恐惧的包围,在夹缝中求生的幸存者不同,以黄松峰为代表的幸存者们在疫情失控当晚就幸运地搭上了特警们的车,一路逃离尸口,手上从未沾上过一滴死人的血。 此刻,把他推到这一百来个活过来的尸体面前,他又如何会有勇气? “我,我做不到……” “倘若没有这个平台,做不到你就会被丧尸咬死!如果你面对的是狼组,那就是生不如死!死和生,你要选择哪个?” 李虎腾本以为自己的言行会激起他的哪怕一点本能,可是,出乎李虎腾预料的是,他居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英雄,你饶了我吧!我,我……我真的不敢面对这些东西啊!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磕着响头,一边痛哭流涕,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大英雄,而是一位残酷的严吏。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也有和英雄一般正面杀死丧尸的能力…… “啪——” 他被李虎腾一巴掌扇倒在地。 “我不是英雄!” 李虎腾歇斯底里地呐喊道。他真的是歇斯底里,因为他热泪盈眶,整张脸都红了——市民们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底下的丧尸都仿佛被这突然的呐喊震惊到,那血红的眼中似乎都有了一丝不解。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李虎腾将那闪烁着泪花的双眼对准了三十一人。 “三个月前,灾难刚失控的时候,狼组开始持武器扫荡幸存市民;两个月前,狼组重装步兵开始列装,使用步兵弩手协同;一个半月前,雄泽大学的幸存者被扫荡;一个月前……你以为在绝对优势面前你有什么本领?就算你会拿撬棍戳丧尸,拿这个,你去和狼组拼啊!你觉得你拼得过吗? 本能,决心,科学的协作,这些你们懂不懂? 你们或许可以选择去死,这个世道没人会好心到拦着你自杀!” 他怒吼道,两腮发抖,像一头豹子,仿佛扑上来一头丧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撕成碎片。 “那你们牵挂的人呢?你去死了,解脱了,他们该怎么办?你或许会说,你没有牵挂之人,可那些牵挂着你们的人呢?生而为人,从来不会被世界完全遗弃。那些与你们的心相连着的人,或许此刻弹尽粮绝,被丧尸包围在家中;或许在狼组受尽屈辱,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下锅! 可你们连杀掉丧尸的勇气都没有,你们连让自己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生存,生存,生存才是最永恒的主题!你们生存不下去,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颜面去见他们?” 沉默。 还是沉默。 依旧是坟一样的沉默…… “我想试试。” 人群中举起了第一只手。 稚嫩,消瘦,懵懂,仿佛一株新生的嫩芽。 第76章 新生·二 李光启循声看去,发现刚才举起手来的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令他看起来很是消瘦,就像李光启头一回在超市遇到戚卫光时一样。那双眼睛在发抖,闪烁着很多犹豫,但却掩盖不了来之不易的勇气。 李光启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前的形势,能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敢站出来,摆明自己的态度。 “小伙子,你叫什么?” “萧杰,雄泽一中高三的。” 对方答道,一面走上前来,要取过李光启手中的那杆变短了的长矛。 李光启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是刚刚懂事的年纪,可是萧杰在这一群幸存者中已经表现出了过人的勇气——尤其是在无人敢带头的此刻,他更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李光启还是给他戴了副聊胜于无的手套,又把自己的铁护臂借给了他——这是程雪专门给自己打造的,样子不好看,却耐用得很,不知道挨了狼组多少刀还没坏。 戚卫光远远地在远处的制高点警戒着,此刻听到二人的谈话,似乎找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便瞬间扭过头来。可是当他看到那枯瘦的面容,和那摇摆不定的眼神时,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一分。 这张脸不可能是他……难道听错了? 毕竟是陈年旧事了。 他没有多想,又把头扭回去继续警戒。 而在平台上,萧杰要在李光启的协助下击杀丧尸了。其他幸存者远远都在远处看着,每个人心里的肉都快要卡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较量,活物和死物的较量,血肉之躯与恶魔的较量。 你可以吓跑一个窃贼,震慑一个强盗,折服一个匪徒,可是面对这么一群尸体,文明社会的所有措施却几乎毫无办法。你不能喝退它们,它们没有恐惧,至少目前是这样。它们本就是死去的,不详的神又赋予他们无穷的生命…… 在《炮兽》中,炮队队长需要面对的是杀不死的,足矣摧毁一切的青铜怪物——可这些丧尸不一样。 击中了它们的要害,它们也会死。彻彻底底地死。 “不要发抖,咬住牙,刺下去!”李光启在他的身旁攥着撬棍,同时高声提醒着,努力使眼前的萧杰保持一种清醒而高度亢奋的特点。 想要击杀丧尸并不容易,因为这把长矛比平时他们使用的更短,更具有挑战性。倒不是说会有多么危险,但至少视觉上更加具有冲击性。 萧杰尽量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他不再去顾那些在自己面前几乎要张裂开来的血盆大口。 呼……吸…… 呼……吸…… 呼。 萧杰长长地吐出胸中浊气,将长矛刺出。锋锐的矛头以一个不慢的速度刺出,向丧尸的头颅飞快戳去…… 毕竟是头一回练习,在技巧、心理素质等方面还是差了不少。这一击只是刺入丧尸的口腔,却并未伤及神经中枢。 现在李光启明白,为什么赵国强要选择看似不灵活的长戈作为突围的第一把武器了。横置的戈锋能阻拦丧尸不说,一但有地形优势,居高临下的打击让击杀丧尸和锄地一样简单! “不要怕,快往回收!” 李光启大声提醒道。丧尸毕竟有同猎物搏斗的本能,若是被抓住了木柄才是有了大麻烦。让他吃惊的是,此刻萧杰却表现得异常镇静。见没有一击毙命,他一直发抖的身躯也不抖了,而是熟练地往后抽拉长矛。 矛头被从那散发着腐臭味的口腔中牵拉出来,带出一丝幽紫的血沫。萧杰旋即一记回身突刺,这次居然正中眉心! 只是他的力量不足,任然没有将丧尸刺死。像戚卫光这样为了同狼组复仇而专门自我训练的人,在同龄人中自然还是少数的。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更是惊艳众人了。 他再一次收回长矛,快速突刺,精准无误地刺入了那原本不够深的创口。 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丧尸倒了下去。这些人中,也有戚卫光。 “哇!小萧居然这么厉害!” “太强了,我们中间居然也有这么强的人!”…… 顿时,整个人堆都热闹了起来。李光启同样激动万分,这就是他想要的。 “刚才你做的很不错啊,看来平时也有练习呢!” “没有没有,绝境所迫罢了……” 发觉自己被众人所关注,萧杰立刻摇了摇头,将长矛还给了李光启。他走回了人群当中,又成为了这个幸存者团体的一部分。 “下一个谁想试试?” 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 这次的沉默倒是出奇的短,响应李光启的是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看来,破窗效应在任何场合都有普遍规律。 他接过了长矛…… 一个上午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不出李光启所料,这些幸存者毕竟还是接受过特警们的训练的,能力都相对可以,只是被恐惧束缚了手脚罢了。 一百来只丧尸,就这么在幸存者们的轮番试手下被消耗干净。很快,就只剩下不到十只了。在这之中,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有一个高中生甚至差点被夺去长矛,可在李光启的帮助下,终归都完成得不错。 “我,我也想试试。” 人群之中,一直沉默不发的黄松峰最后也举起了手。李光启将长矛递给了他,为他让开道路。 也许,这个姓黄的男子已经被岁月磨平了太多棱角吧…… 可迈出这让自己畏惧的一步,不就是成功吗?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成功人士。 他来到了楼梯口。和之前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去平台,他得去楼梯口。 丧尸数量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四头。受本能的驱使,他们会朝有声音或者气味浓的方向行动。如果还站在之前的位置,五头丧尸只会呆在屋檐底下,人够不着丧尸,丧尸也够不着人。 毫无疑问,他现在击杀丧尸的难度比先前任何一个幸存者的难度都大。 他来到楼梯口了,这个地形是十分有利于丧尸的。丧尸的利爪,可以直接够着台阶上的人的鞋底。 他回头看了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也明白,这对自己而言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亦是机会。 犹豫片刻,他还是行动了,他用那杆长矛轻轻敲了敲足下的断台阶。 “嗷!” 只听转角处数米外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叫声——之前幸存者们就是在那里击杀丧尸的。现在,最后五头丧尸也都蜂拥而至了。 黄松峰虽然有所准备,这些丧尸冲到台阶下时也并没有伤及他分毫,可还是将他下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 “黄叔加油!” 人群中,已经完成了训练的几个幸存者为他低声呐喊。看来除了胆小怕事,这个戴着钢丝眼镜的上班族还是不那么讨人厌的。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回过神来的黄松峰扶了扶鼻梁上的钢丝眼镜。他扶着断楼梯,颤颤巍巍地来到断裂的楼梯跟前。 丧尸还在冲他张牙舞爪。 那一瞬,血淋淋的双目与那双颤抖的双目相对,那是生与死的力量在交织,在对抗…… 像你们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 …… “爸爸,你是懦夫!” …… 我要打烂你们! “啊!” 黄松峰呐喊着,将手中的矛刺出去。毕竟是成年人,力量不容小觑,这长矛迅猛地刺去,正好扎进一头丧尸的眼窝里,将它一整个打飞出去! 然而,黄松峰自己也因为情绪激动,用力过猛,整个向楼梯下倾斜……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快速下倾的身子被强行制动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光启拉住了他。 “谢谢……让你见笑了……”黄松峰露出了疲惫的笑容——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无论是体能还是精神,都是巨大的透支。 “大叔,你也没你想的那么一无是处。”李光启亦冲他笑了笑。 “最后这四只,让我给你们做一下示范吧。”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玩了几把,李光启抄起那柄几乎要变形了的长矛,将他攥在手中。 毕竟,杀丧尸不是打西瓜,铁质的矛头用的时间长了,同样会有磨损。 但长矛不是弩箭。弩箭磨损会使精度大打折扣,长矛即使整个头都钝了,也依然有足够的威力扎进丧尸的脑袋里! “注意观察李光启的动作!” 赵霆宇高声提醒道。 李光启已经开始了,长矛长度上的缩水,并没有让它的威力发生太多流失。李光启将长矛对准其中一头丧尸,卯足了劲,扎刺过去。 他的动作很迅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但瞄准,就立刻扎刺过去。 他扎刺的动作也非常有力,而且和其他幸存者不同的是,他是双手端枪,扎稳下盘,以至于丧尸很难牵拉他的长矛。在扎刺完了之后,他也会立刻收枪,不给丧尸反应的机会。 他的动作虽快,却毫不草率。 “最后这两个难得的教材,我就再好好利用一下。” 什么?难道…… 赵霆宇反应过来时,李光启已经跳下平台了,所有的幸存者都一齐惊呼起来。 这平台少说有两米高吧!底下还有俩似人非人的怪物呢! 可李光启全然如同入无人之境,在翻滚两下后快速地起身站好。所有的幸存者都高度集中注意力观察着,这对他们而言是难得的机会。 那两只丧尸找过来了——李光启是从平台的另一端跳下去的,所以他们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可这两头丧尸来势汹汹,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放射着啃咬的欲望! 从未和丧尸有过正面交锋的幸存者们此刻绷紧了弦…… 面对丧尸,被众人视为英雄的李光启并没有硬碰硬。他没有逃跑,那样会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对方——他是朝着丧尸跑去的。 三米…… 两米…… 腐臭味从空洞的心脏中传来,李光启俯下身去,扬起了长矛…… “啪!”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呆了。李光启居然一记翻滚,与丧尸的利爪擦肩而过。这种精准的预判,如果不是长久同死亡搏斗,绝对是天方夜谭! 还没完。 丧尸的扑杀具有向前的惯性,可事先准备李光启没有。他快速起身,瞄准那蓬乱发,那两头丧尸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将长矛扎刺出去…… “嘣!” 只听得一声闷响。长矛戳进了丧尸的脑中,引出一股黄绿与暗红交织的脑浆——它任然保持着扑杀的惯性,所以借着它倾倒的势能,长矛便直接抽了出来。 这样的身手,即使说是职业格斗者都不为过!可在三个月前,他也只是普通的市民罢了。可现在不一样。在血与泪的洗礼之下,每个人都会成为更强的自己。 另一头丧尸回头了,然而这时李光启已然率先向它冲去…… 终结它的当然是幸存者的审判。 至此,整个小区范围内的所有户外的丧尸被清理完毕。 “我们……赢了?” “我们做到啦!我们把小区所有丧尸消灭了!” “我们!我们!”…… 平台上的幸存市民沸腾起来。 然而,李光启却听到了异样的声音。那种动静就像是躲藏起来的野狗。 可身后的灌木丛里分明空无一物。 罢了,是错觉吧。 他从楼梯断口处爬上去,在幸存者欢呼声的迎接中…… 第77章 狩猎本能 “感谢英雄的教导!”临走的时候,所有的幸存者都来为李光启和他的小队伍送行。 每个人都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们变得精神饱满,兴奋,那一直寄宿在眼中的对未来的恐惧也驱散了一些。 “不必称呼我英雄,我就是个码字的!” 李光启亦挥挥手,向他们道别。这会已经饭点了,可是得在丧尸少的时候抓紧回家啊。不能和大家吃顿饭再离开,倒是还有点小遗憾的。 不过也没看上去那么悲催。回了家,可是有何津的手艺伺候呢! “光启哥,你在想什么?” 一直到戚卫光戳了戳自己,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一路上都在想回了家吃点啥,恍惚间已经离吴烈钢的幸存者驻扎地老远老远了。他们现在走的路不是一直以来外出的丧尸最少的路,但路程却短了一倍不止。 只是相对密集的高楼大厦有效地阻挡了阳光,在这里,丧尸的活动能力并不比夜间减弱多少。 看到李光启回过神来了,戚卫光脸上有了点无奈的表情:“我说光启哥,你在想什么啊,咱路都走串了。” 李光启再看看其他俩人,果然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额,都走了这么多了,就别再退回去了,接着走吧,就一里地不到了。”发觉到已经可以隐约眺望到小区的轮廓,李光启心中的侥幸心理还是暂时战胜了他的警惕。 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总不可能今天又…… “吼!” 突然,只听一声沉闷的嘶吼从一旁的门中传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李光启扑咬而来。 它只剩下了一颗眼珠,另一个眼眶里溢出的鲜血早就结痂,凝固,被撕扯掉了半边的肚皮下露出森森白骨,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一如它所有丑陋而狰狞的同类。 我去,还真中奖了? 李光启忙抽出撬棍,准备应战。丧尸的头一回攻击并没有得逞,被李光启一个转身便闪避开来。但正如戚卫光所料,这里的地理环境相对光照匮乏,阳光对丧尸病毒活性的抑制并不尽如人意。 头一次扑杀落空了,丧尸便扭转身子准备站起,进行第二次攻击。瞅准这个准备起身的空当,李光启便抽出撬棍,瞄准头部的位置重重落下。 见鬼,没打着! 在他印象里一向动作僵硬的丧尸,这次居然表现得出乎了他的预料。丧尸起身的动作之快超出了他的预判,以至于撬棍没打着它的脑袋,只是往左肩膀的位置狠狠来了一下。 那张散发着腐臭味的血盆大口,向他的脸贴来…… “咚!” 李光启果断抬起左肘,顶在它的下巴上,这使它的整个头颅都被迫高高扬起。与此同时,右手果断地松开撬棍,握掌为拳,全力击打在丧尸的脖颈处…… “咔嚓——” 那是颈椎骨断裂的声音。长久的暴露在户外,令丧尸的骨头变得比活人脆弱;再加上李光启自身长久的锻炼,一击致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还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啊。” 李光启捡起撬棍,这是为数不多逼得他丢开撬棍的丧尸。 同伴们都没有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的要心惊肉跳了。李光启掉落的撬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惊动了附近的所有丧尸…… “早晚让你个二货害死……跑!” 赵国强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话后,先拔腿开溜了。其他几人也很快做出反应,奔跑起来。于是,废墟区域又回响起许久未有的丧尸哀嚎声。 有时,李光启真的怀疑,丧尸这种东西实在是超自然的。神经系统那样顽强,从来没有因为疼痛迟缓过自身的行动;身体也和附了魔一样,那么长时间没沾上吃的居然还有劲跑! 给自己不吃不喝几个月,早就成干尸了! 不过这样说回来,它们倒的确是尸…… 大家都是有经验的人,一路上尽可能地都在绕着障碍跑。丧尸本身的运动快而不怎么协调,地形上的掣肘会最大程度地削弱它们的追击。 果然,不一会儿,李光启就借着几辆废汽车和拐角绕丢了它们。四人躲在一处小公园里,简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本来眼看着就要回家的,这下一跑,又成了绕远路了! 万幸,小公园倒是没什么人光顾地地方,居然连一只丧尸都没有。即使有,恐怕也早就被早些时候狼组的动作吸引到别处去了。 “饿死了,我想吃饭!” 杰布坐在一处长凳上,肚子和人都在齐声抱怨着。他抽出随身带着的一块巧克力面包,大口咀嚼起来——说是蛋糕,其实早就压成饼了。 “那我也……” “你还好意思吃!” 李光启见状,也拨开一条火腿。然而,还没送到嘴边,后脑勺便挨了赵国强一拳头,整个人差点飞出去。那根火腿也掉落在地,轱辘轱辘地滚到了灌木丛边。 李光启揉了揉脑袋,他的心在滴血。 好好的一根肠,就这么脏了! “叔你别这么生气嘛……” “别生气?你今天差点把大家都害死。以为教了教别人砸杀丧尸,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了啊!你今天的疏忽比你先前加起来还要多。” 李光启像一头犯了错的小狗,默默地接受着长辈的批评。 只不过…… “我哪知道丧尸动作那么快啊!”李光启随随便便说一句顶嘴的话,倒是像鱼刺一样卡了赵国强一下。 没错,今天丧尸动作之敏捷,确实与先前有明显不同。 杰布喜欢开玩笑,经常说丧尸在雨天像发了高烧蔫一样不拉几,在阳光强烈的中午又像没睡醒似的。 那今天的丧尸,明摆着就是基本睡醒了吧。 在击退狼组的大规模入侵前后,李光启他们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正面应对过丧尸了。在这期间,他们总是感觉到丧尸有些异常,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现在看来,就是这更加敏捷的动作了。 “是‘进化’?”吃完的杰布,终于“吃饱了撑的”地瞎猜起来。这一瞎猜,倒是让李光启整个人的毛都竖起来了。 进化是啥概念?以前以写网文为工作的他自然明白。 和那些网文里开挂获得异能的主角明显不一样,李光启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超乎常人的神奇之处。即使有,那也是通过在死亡线上玩命和与“邪恶势力”的斗智斗勇中磨炼出来的,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更不用说枪了! 笔下那些主角捡装备一个比一个溜,两天就能莫名其妙地撞下好运来。轮到自己时,李光启才发现现实是多么的骨感。 几乎所有的枪都和警员们一齐投入到战斗中去了,到牺牲都在警员们手里攥着,能捡个毛的枪! 但如果自己和主角们不一样,可所面对的丧尸又要像那些主角需要对付的一样,那可真是死都没地方哭去。 “我觉得不是呢。” 李光启耸了耸肩,“病毒一开始占据了人的全身,可短时间内恐怕并不能完全控制人体。所以,我们一开始面对的那些丧尸才有些不协调。但如果病毒完全控制了神经末梢和身体系统,那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存在,各种数值提高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平时丧尸并不像电影里那样闲的没事乱叫唤瞎跑,而是始终缓慢游走甚至完全不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存体力。如果病毒还有提炼能量的能力……哎呦!” 没等他说完,赵国强便狠狠地扯了一下他的耳朵。 “还分析起来了你,你那本书我又不是没看过,快吃你的火腿肠吧!” “看过?您也不说打个赏……” 李光启又嘀咕一句,俯身去找那根火腿肠。管他什么进化不进化,填饱肚子才是…… 唉我去? 老子的火腿肠呢!? 李光启惊得目瞪口呆。光秃秃的地面上,只剩下残留着肉渣的包装皮。 戚卫光还在路口处警戒,赵国强刚捏完自己的耳朵,杰布也熊一样地躺在长椅上,不可能是他们干的…… 不好,有东西! “唰——” 那个瞬间,李光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有预想中充满鲜血的咆哮声。有的,只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从灌木丛中悄悄地探出,飞快地冲自己咬来。 李光启好歹也不是头一回打丧尸,自然是提起撬棍回敬一击。 可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按照计划,自己在丧尸的攻击轨迹上,丧尸应该是会继续冲自己咬来的,这样撬棍也必然能命中;可现实却是,这头丧尸发现李光启的攻击,居然将头一低,放弃了进攻。 与此同时,它调整扑击的角度落在数米开外——这也让已经计划好全力挥戈横扫的赵国强空了大招。这家伙居然知道跳出包围圈的必要性! 而且,它还是四足着地的。虽然看上去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动作却极其流畅,流畅得李光启以为自己面前的不是丧尸,而是豺狼。 果然,在小区里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畜生八成就是尾随自己过来,伺机下手的! 李光启想起了下水道里的那头丧尸。 它并没有盲目地扑上来,而是在观察,似乎知道对方的武力强于自己。在炎炎的烈日下,它居然蹲坐在地上,与人类对峙起来。 “光启。” 李光启发现,赵国强的脸上也挂了一滴汗。那应该是冷汗。 “如果你的理论成立,那你现在面对的就是已经有了狩猎本能的丧尸了。”赵国强深吸一口气,这一击只许中,绝不能偏。丧尸也在等待机会,那血红的瞳中闪烁出狡狯的光…… 就是现在! 赵国强瞅准机会,扫出了长戈。这一击是由右上至左下的,基本覆盖了整个正面。他还没有见过能从如此刁钻的角度下脱身的…… 该死,现在见过了! 也许没说出口的毒奶也能发挥作用。丧尸不但躲了,而且是从长戈横扫的空隙中跳跃过来——这个距离,是长柄武器攻击的禁区! 但除了长戈——它除了啄,还有勾的功能。赵国强并没有被丧尸的猛进下破了胆,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向后倾倒身子,同时抽拉长戈。 “啪!” “嗷!” 赵国强本人狠狠地摔进草地里,与此同时,那柄长戈的抽拉速度也借力超过了丧尸的扑杀速度,狠狠地勾进丧尸的大腿处。 丧尸和赵国强都摔在了地上。 喷涌而出的鲜血点燃了丧尸的怒火。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那骇人的犬齿,像赵国强的脖颈咬去…… “咔吧——” 那足矣啃开树皮的牙齿没能咬上赵国强的脖子,李光启抢先一步,将撬棍扎进了它的口中;一直没有行动的杰布也行动了,将手中的板斧重重落下…… “咚!” 几乎是开山一般的闷响,那大板斧切在丧尸的身上。只是由于又被这畜生料了意图,这一斧头只是砍下一条胳膊。 丧尸吃了瘪,连忙跳到几米开外,强大的运动能力令摸爬滚打出来的幸存者们相形见绌。看来,损失惨重,它想溜走了。 以这家伙的智商,鬼知道它日后还会不会对自己展开报复。可贸然追击,又害怕会被它来个反将一军……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戚卫光原来是早就躲到了暗处,断其后路。 猎手变成了猎物,猎物变成了猎手。埋伏在树后的戚卫光右手挥出锋锐的菜刀,一下打爆那颗妄图继续挣扎的头颅。 丧尸倒地了,不停抽搐着。戚卫光擦拭掉喷到脸上的鲜血,又将左手的匕首换到右手。 一下…… 两下…… 终于,它彻底不动了。 第78章 转折点·一 “光启,回来了?” “嗯,可算是回来了……” 一进家,李光启就迫不及待地瘫在了沙发上,活像一只大仓鼠——他还记得灾难爆发那晚上何津也是这样躺的。现在想起来,他们还真是有夫妻相呢…… 细心的何津很快发现了异样。虽说一开始的几天,杀得满身污血是常态,可现在李光启早就今非昔比,正面放倒一头丧尸应该和砍瓜切菜一样才对,怎会如此狼狈? 再看看其他几个人,表情也大都有些心有余悸,一个个就像刚从鬼屋里出来一样。 “光启,今天难道碰巧撞上尸群了?”何津一边把炒好的饭盛进盘里一边问道。 “那倒没有。”戚卫光说着,又用抹布把那柄匕首擦拭了一番。 “今天明明是撞上鬼了。”赵国强接过话,一向稳重的他在说这话时声音也有几分颤抖。那把全金属的长戈枕在墙角,锋刃上的斑驳血迹似是在提醒着众人今日的不同寻常。 “是一头奇怪的丧尸。”李光启从沙发上站起,又透过窗帘的缝隙向远处张望了张望。一只丧尸都没有,反而是让他的心静不下来。 “哪里奇怪了?” 本以为见惯了丧尸的何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它不像别的丧尸一样只是盲目的撕咬,它懂得观察,埋伏,闪避……老实说,我感觉它根本不是丧尸,倒更像是豺狼之类的野兽。这可是让我们费了老鼻子劲了……” 饭也盛好了,黄豆炒面配尖椒肉丝。虽然是很简单的食材,何津一样能做得色香俱全。饭桌上李光启接过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可是喷香的炒面也难以阻止他滔滔不绝。 “李光启兄弟,饭桌上就别聊那么晦气的东西了。”杰布可没心思听他讲故事,将碗中的食物一扫而光。 然而,何津却一直都睁大眼睛听着,时不时还随着李光启忽然升高的音调一起胆战心惊,就像个听女巫将恐怖故事的小姑娘。 “那……你的意思是,丧尸在进化?” 何津虽然胆小,可反应并不慢,更何况已经连续当了李光启五本末世的盟主。一听到李光启的所有描述,她的脑袋里就马上浮出了进化这两个字。 “应该不太可能,基本上可以排除。” 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戚卫光开口了。 “事后我解剖了那头丧尸,它体内并没有发生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肌肉骨骼等也与普通丧尸无异,一切力量和敏捷度方面并不优越多少,更何况进化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它对疼痛有了反应,与我们相对垒也更加有策略性。所以,我认为,吸溜——” 戚卫光将碗中的最后一根面条吃干净。 “长期捕获不到幸存者,让它在饥饿的折磨下逐渐有了捕杀的本能。说不是进化,其实对于没有智能的这些怪物而言,也勉强算是进化了。” “总之是不好混喽。”李光启慢悠悠地给戚卫光补了个总结。 以后去到小区外面,得更加小心。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丧尸沦陷区,更像是在险象环生的雨林。走在街上,鬼知道身后隐藏了多少个狩猎丧尸…… “咦?这就吃完了?” 李光启这才感觉到碗中空了——以往可没这么少! “咱们好长时间都没补充过食物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当然是要省着一些的。”不等李光启反应过来,何津已经抽走了他的空碗。 开玩笑,真敞开吃,一家超市都能让你们几个吃垮! 赵国强倒没事,年纪大了,本来就不用吃太多。其他几个年轻人,可就遭罪了…… 傍晚,到李光启和杰布站岗了。杰布虽然寄居在二楼,可每次轮到站岗时都会上来,两个人相互照应心里肯定更加有底。 靠着两把椅子,二人坐在窗前,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上一次这样看到如此多的星星,还是灾难刚爆发的时候呢。 “李光启兄弟,午饭吃饱了没?” “饱个锤子啊,我这不是刚嗑了块压缩饼干吗?”李光启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肚子,说话也没精打采的。手里的弩箭在他眼前都跟巧克力一样了…… 也是,饭都吃不饱,一块压缩饼干顶屁用啊! “嗨呀嗨呀,稍安勿躁,我给你冲杯咖啡啊!” “行吧……以前大晚上冲咖啡还是我熬夜赶稿的时候呢。”李光启揉了揉熊猫四的大黑眼圈,有点想骂人了,不对,不是骂人,他想把丧尸的十八辈祖宗骂个遍。 没你们,老子可不至于在这里遭罪!早就能回家过年去了! 等等,过年? 李光启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一月份了。 土豆之前种过一轮,已经收了,量不多,但好歹有一些。虽然吉安市地理位置偏南方,可冬季早就降临,气温也在快速下降。虽说食物腐烂的问题不必太过担心,但这种条件的气温,再种土豆也得等到明年二三月才能收获。 便利店里的食物毕竟不会自己长出来,必然是越拿越少的。经过三个月的索取,整座城市的便利店可能都剩不下多少食物了。 再加上外面的丧尸协调性逐渐提高,那种有了狩猎意识的丧尸,更不知道未来会遇到多少…… “来,咖啡冲好了。”杰布将一杯热咖啡递到了他跟前——说是热咖啡,其实是温咖啡,毕竟这种时候热水是极为宝贵的资源。但即使是这样,也聊胜于无了。 李光启喝着咖啡,那苦涩的滋味涌入愁肠,却难以化作相思泪。 我们,真的还有家吗? 可我们总不能除了生命,一无所有啊。 “转移吗?” “啥?”正喝着咖啡的杰布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停顿下来。他似一头大熊,疑惑地眨巴着小眼睛:“咱在这过得好好的,干嘛走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起初我想着是等待救援,毕竟何津怀着孕,带她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可是吃的是越吃越少的,我们经常去的几个便利店基本上已经搜刮光了,大型超市虽说去过几回,但也基本上能带的吃的都带走了。食物吃光了,我们怎么办?” 李光启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 “怎么转移?” 正说着,家门口突然冷不丁地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居然是赵国强? 看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人不止一个啊。 赵国强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挪地从房门口走到了客厅。皎洁的银月将他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填满——李光启以前从未发现这个身体硬朗的退伍老兵已经有了这么多皱纹。 他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步行出市区走最近的路都得六七里,如果算上躲避主要丧尸群导致的绕路,那起码是十五里起步。这么长的路程,你怎么确定不会碰到游离的尸群或者狼组暴徒?”赵国强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们可以……” “你想说,那就开机动车,反正是这次是向市外,不会回家,哪怕暂时吸引了一些丧尸,也不会被它们包围。对吧?”还没等李光启开口,赵国强的话便像一只手,已经攥住了他的舌头。 这老头,有读心术吧!? “没错,机动车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可你认为,狼组会放任自己地盘上的猎物溜掉吗?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咱们去丰华街……”赵国强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巨大的爆炸声!难道?”李光启不禁张大了嘴,惊呼出来。 “没错。那个爆炸声今天吴子和我说起来了,是狼组用路钉阻拦了打算逃离的一家子。后果……机动车是最能吸引尸群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 三人都不吭声了。 “欲谋生路,则狼组不可不破。病毒爆发当晚非常混乱,几乎所有的交通线路都瘫痪了,那条旧街路所在的关口长征门的堵塞最轻,是唯一允许机动车离开市区的道路。还有前段时间我们遇到的刘明道,如果他手中掌握的警力足够突破封锁,那他也不会长期在市区内周旋。” “对,吴警长手上还有幸存者联盟!”李光启先是神色一振,可那好不容易烧起来的希望却又马上破灭——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又怎会畏惧得连丧尸都不敢杀? 等等,这么说…… 李光启将目光转向了赵国强。二人居然一致地相视而笑了。 “我如果做了什么糊涂事,您总会拼老命拦着我。现在看来,您之所以没拦着我这个烂好人,也有您的心思啊!” “不赖,你个傻小子总算开窍了。” 他们并没有发现,卧榻之侧,猩红的眼睛已然将攒动的人影锁死…… “砰!” 一束强光突然照向这里,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让整个玻璃都震了一震,震得三人都心头发紧。反应最快的是李光启,他首先放低身子,向窗外望去。 原本静谧的夜晚被不和谐的人类的火光所打断,这伙人有七八个,个个都是衣襟大开,穿着一色的红色冲锋衣,从小区后墙翻来。为首的那个正打着手电,指向自己家的位置! 该死,没想到事情这么赶巧! 万幸,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脸庞稚嫩,也就十六七岁。虽然看上去人多,唯一的远程武器却也只是几把弹弓…… “是狼组?” 杰布下意识地将手摸在腰间斧头上。戚卫光则从卧室里火速冲出,抄起两把利刃直接下了楼。 李光启没有管戚卫光,想必他是有自己的把握的。他快速地打量这伙人…… 气势确实很足,但整个行动漏洞百出——单从为了鼓气而制造噪音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不是,应该是流寇罢了。”李光启麻利地掏出撬棍,同时抬起手上的弓弩,上了弩箭。虽然对方是小孩子,可这种时候若还是以年龄取人,将是最愚蠢的错误。 日防夜防,没防着狼组,防着一群狼崽子。 “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你们两个废掉他们的火力,我和戚卫光负责杀敌。”赵国强也提起长戈出了门,这正是李光启想说的。 李光启最后出去——他特地拿上了所有的备用大号垃圾袋。战后如若不能及时处置尸体和血迹,会把小区外面的丧尸也吸引过来,那将是灭顶之灾。 于是,借着黑夜的掩护,一把弩和一杆仿真钢珠枪以最快的速度对准了那两个肆无忌惮发射乱石的混球…… “嘣——” “砰!” 只听两声截然不同的声音,楼下立刻传来两声一致的惨叫…… 第79章 转折点·二 他们虽然来势汹汹,点着火把,可居然连最基本的阵型都没有,以至于防御能力最为脆弱的弹弓手居然是冲在最前面的。 他们并没有穿着任何有效的护具,只是穿着清一色的红色冲锋衣——可能他们觉得这样比较酷吧。可是,入侵别人的领地并不是冒险游戏,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他们没穿着任何有效护具,而又冲在最前头,所以理所当然就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虽然李光启并不是专门练习弩箭的,但生存许久,最基本的这些技能自然也是熟练于胸。所以,这一箭没什么悬念就打中了一个弹弓手。 只见暗夜中掠过一抹金属专有的寒光,一支利箭已然穿透让人冷得哆嗦的空气,扎进那弹弓手的胸口。他惨叫一声,随即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面目也因为疼痛极度扭曲。这一箭打进了他的肩胛附近,虽然没有一击致命,但在医疗极度匮乏的现在,也算基本宣判了死刑。 但其实,他不是最先倒下的,另一个弹弓手率先扑倒在地,惨叫起来。相比李光启的弩箭,杰布使用仿真枪就熟练多了。他原本就是青藏高原的猎户,也因为原先不熟悉法律收藏过不少仿真枪。如果不是天灾的缘故,这把威力超标的仿真枪他是打算主动交到警局的。 相对于弩箭,仿真枪更多地采用了现代的工艺,瞄准镜,直膛线,枪托,握把等等五脏俱全。再加上今晚风小,影响钢珠精确度的一切因素便无限趋近于零了。 铁**准无误地涌进那弹弓手的眼中,顿时便漾起一圈鲜血——眼球可顶不住铁珠子。 “杰布,你继续在这射击,我还是适合玩面对面的。”李光启说着,拎起撬棍冲出门去。 这么说也不全是因为精度方面,也有长远考虑,箭头如若打偏射在地上,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形,对今后使用的影响极大。而钢珠是可以基本忽略这一点的。 有人数优势,他们已经涌进楼道了。 李光启握着撬棍,心里也不免有一些紧张。虽然对方是小孩子,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这是自己迄今为止的第一次被动防御。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就像丧尸一样…… 在到了三楼楼道时,李光启停了下来,他看到一个明显有点驼背的影子正在三楼的楼层平台握着长戈等待。 “叔,小戚呢?” “从窗口出去了。” “噔噔瞪——”说话时,楼下已经上来了一个人。 等候多时的赵国强先发制人,冲那人便是一击猛啄。然而,这伙人既然有能耐当强盗,那必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击被刚刚上了楼梯转过身的那个家伙所察觉,于是他俯下了身子,躲过去了。 一击落空,长武器就会立刻进入劣势,这立刻让对方士气大振。他们一边狞笑着,一边挥舞着棍棒向赵国强冲来。只有李光启知道,这个老头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因为,有钩的长武器并不在以上范围之中。 之间赵国强发力抽拉长戈,那原本已经落空的戈锋便迅速向回收去,就像双开刃的死神镰刀,向那人的后脖颈飞速割去…… “伍仔小心!” “噗——” 身后的人想要提醒他,可为时已晚。那索命的锯齿刃像破竹一般地勾在他的后颈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勾倒,狠狠地摔在楼梯上。 由于后颈还有脊椎骨,所以这一击并没有拉断他的喉咙。正当他挣扎之际,赵国强的戈锋又顺势落下,尖锐的匕首这次彻底地没入了他的颅骨之中,将他的生命连带着他还有恐惧之可能的灵魂终结。 李光启可真是对赵叔刮目相看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地勾勒着暴力美学。 “光启,到我前面去。” “得嘞!” 李光启敏捷都跳到赵国强跟前,顺脚将那具没凉透的尸体踢开。尸体顺着楼梯滚落下去,滚到后来者的脚跟前。 毕竟是小孩子。虽然可能杀过人,可当自己人被杀时,他们还是全都吓得愣住了。 不容他们迟疑片刻,李光启已然扑杀上来。 长期从事网络小说写作令他的视力一度暴跌,可疫情失控后再无机会上网的他却因祸得福,视力已经基本回升至正常水平,不但在黑暗中看得清楚,左眼甚至还有些远视了。 再加之反复与戚卫光在漆黑的房间中搏斗,眼睛以外的一切感官也都被锻炼得异常敏锐。 李光启朝漆黑处攒动的影子挥出撬棍,当即便砸翻一人;后来者似乎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依然气势汹汹,抄着砖头就扑过来了。 他自然听到了那急促的喘息声,于是向后退去。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是一块砖头抡到了刚刚自己站的地方。刚刚被自己砸翻的人也起来了,他们两个同时向自己扑来…… “左边。” “明白!” 简短的交流,李光启已经心领神会,全力反击左侧的那名流寇。 大概他也没料到对方在人数劣势下还会专攻自己,忙抬胳膊抵挡,整个胳膊也被抽得留下一道淤青;与此同时,位于李光启右侧的流寇自以为找到了机会,却没注意到黑暗中,那冲自己扑来的戈锋…… “咚!” 垂直的戈锋撞在他的脸上,直接将他的半张脸连带着鼻梁打断。李光启旋即抓住机会,踹开与自己缠斗的流寇,以撬棍的尖锐端朝倒地的另一个流寇刺去…… “哧。” 鲜血将他的脸染得殷红,格外恐怖。他的目光挪向了那名被自己踢翻在地的流寇。 “饶……” “咚!”…… 一共解决掉三个,算上一开始那俩弹弓手,对方只有三人拥有战斗力了。李光启没有拖沓,火速下了楼。 刚一下楼,他便看到了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一幕。 面对着剩余三人的包围,戚卫光犹如赵子龙单骑陷阵一般毫无惧色,左手匕首与右手砍刀编织出了无懈可击的防御。他的攻击极其精确,每一刀都斩在来袭者的手指上,两三下便令他们直接缴械。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搏斗了多长时间,但李光启出楼十秒的功夫,这伙人已经被完全击溃了。戚卫光没有用匕首割开他们的喉咙,而是选择用更沉重的砍刀敲断脖子——这样无疑会大幅降低招来丧尸的概率。 “留一个!” “那你快点,活不长了。” 指着一地尸首,戚卫光冷冷地说道,收了刀。李光启摇了摇头,走到那个还没断气的头领跟前。他也看着自己,与别人不同的是,目光中并没有多少对死的恐惧。 “狼组派你们来的?” “不是。”他的语气很平淡,双眼微红,任由嘴边的血沫吞吐。 “实在没吃的了……给个痛快的吧。” “咔吧。” 戚卫光麻利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去吧,都去吧。 “你们……你们也得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再次划破夜的死寂——是那个被杰布打了一枪的弹弓手!他的声音中早没有了对死的恐惧,有的只是疯狂,要拉下整个世界陪葬的疯狂! 他冲那扇用撬棍插住的铁门去了! “不好!拦住他!” 李光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不是玩游戏,居然把这个“已经阵亡”的家伙给忽略了!铁门那一头的丧尸因为近些天无人光顾已经散去大半,可眼下激烈的打斗早就又吸引了数十只丧尸。如果让他打开门,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一发发钢珠从五楼飞出,可由于他在跑动,纷纷都打在了水泥地上。这可不比打猎用的真枪啊! 晚了,即便是灵活如戚卫光,也不可能在三秒之内跑完这么多的距离…… 突然,一支利箭从五楼飞出。它如同风暴中穿梭的海燕,又犹如流星划破夜空。它精准无误地刺入那弹弓手的头颅,伤口处溅射出一片殷红。 他倒下了,在刚好扑到门前的时候。那头的丧尸嚎叫着,无数只瘦骨嶙峋的凌乱的手撕扯着他,他被啃咬着,撕碎成一滩无法辨认出模样的血肉…… 李光启抬头看去。 在五楼的窗口,穿着皮卡丘睡衣的何津手持弓弩,正冲他挥手。凌乱的长发披在肩头,让她显得愈加英姿飒爽。 李光启激动极了,使劲给了她一个大拇指。那仿佛是在说…… 老婆大人!帅! “光启,你看。” 这是赵国强的声音。就在刚才,另一个被箭支打中了肩胛骨的弹弓手已经爬上墙头,正在尝试翻越。如果他跑到了狼组通风报信,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突然,一抹模糊的黑影从左下方袭来,撞在那弹弓手身上。不等李光启思索好如何行动,他便在惊慌失措之中失去平衡,跌落下去。 墙的那头响起了啃咬的声音。 一行人忙上前查看。伏在墙上,他们发现,那是一只丧尸正在大快朵颐地撕扯着尸体上的血肉。只不过这头丧尸进食的动作明显效率更高,相比其他丧尸,警惕性也更高,时不时左右张望。 按照李光启的说法,这家伙恐怕就是所谓狩猎丧尸了。它可能自知无法正面对付数量有优势的人类,于是便一直在暗处等待,寻找下手的机会。想到这里,李光启不由得汗毛倒竖。 “吼……” 那丧尸显然也发现了窥视自己的三人,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对峙片刻,它拖曳起眼中凝固着恐惧的尸体离去,消失在城市的黑暗之中…… 第80章 转折点·三 天蒙蒙亮了,可身处狼组大牢中,却根本察觉不到白天或者黑夜。受暴政所支配的层层厚实而肮脏的砖墙将围困于牢狱之中的所有人紧紧束缚。转眼间,秦默被打入大牢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在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处,如果选择放手,心也会逐渐腐烂。 与他同一批被送进来的囚犯们大多数已经失去了理智,少数几个人甚至失去了意识,居然将头卡在栏杆的间隙间,双目使劲瞪大,喉咙发出低低的吼声,如同奄奄一息的丧尸,煞是恐怖。 一群人的崩溃从一个人开始,尤其是心理崩溃,更是会如同传染病一样火速感染整个群体。这里可不是警局正儿八经的那种看守所,没有劳动改造,知识学习,或者是亲人探望什么的。在这里,每天唯一有动静的时候就是看守过来送饭的时候——那些东西狗闻了都皱眉头。 秦默是唯一一个一直久坐,却从未迷失自我意识的人。其他几个人则是在用锻炼刺激自己,对面的人俯卧撑几百个地做,做得胸肌膨胀,胳膊抽搐都不敢停下来。 把一个人关在空荡而肮脏的地方十天,不给任何娱乐或者消磨时光的内容,是极其可怕的。 这就是为什么狼组迄今为止没有出现过大的混乱的原因之一,因为苗头分子早就都在这个地方变得和疯子差不多了。 “哐——” 铁门打开了,那些奄奄一息,躺在墙角的犯人们有气无力地撑开眼皮,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讶。 明明……没到送饭的时候啊。 “喂,秦默是吧,时间到了,可以走了。” 不耐烦的守卫迈着猖狂的步伐走到铁门跟前,啪叽一下开了锁。秦默看看他,又看看锁,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淡然。 守卫有些纳闷,“怎么,还想多住两天?” 秦默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铁门。其他囚犯并没有尝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出去,那根老旧的钉棍仿佛就是绝对不可忤逆的权威。 “草,关了这么多天都没事,便宜你……” “你是森镰的人吧。” 守卫嘀咕的声音很小,很细,就像蚊子哼哼一样,可还是被秦默斩钉截铁的打断。 他的声音同样很小,但却仿佛是狼在扑杀前最后的屏息,令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惧意。 怎么会这样? 经过十天的煎熬和最初的折磨,秦默的外表非常狼狈。那火红的鸡冠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周围新长起来的一层头发也快要将那簇鸡冠的遗址湮没。可是,那双眼睛,却永远都绽放出凶神恶煞的光。 他明明早就不是队长了,只是个最底层的…… “告诉他,老子会让他和你十倍奉还的。” 秦默头也没回,大步出了牢房。 无边的黑色旌旗飘扬在驻地的各个房顶,几乎要遮蔽整片天空。大门外,老鼠已经恭候他多时:“默哥,你出来了。” “嗯。”秦默抖了抖自己的黑色皮衣。那件皮衣即使在昏暗肮脏的狱中几经磨损,却依旧在阳光之下绽放出乌黑的光彩。 他的目光不得不挪向陈善丝了。她其实一直就站在老鼠身边。即使已经过了十天,可从她的脖颈上仍然依稀可见斑驳的伤痕——这些都是秦默之前为了欺骗森镰耳目下手打的。 他没说话,但老鼠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心如刀绞。 “之前的事我没办法和你解释,现在也是。” 良久,他憋出一句话,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瞥向附近的一处草丛。 “不需要解释。” 出乎意料的是,陈善丝的目光平静,淡然,一点都不像长期受虐者面对虐待者时那样。秦默吃惊地抬起了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包括那次下雪出去带上我,也是害怕其他人趁机对我图谋不轨,我都懂。” 而这些,都是老鼠后来告诉陈善丝的。 “小陈!那你……”秦默脸上,竟然浮出了进入狼族以来久违的喜悦——即使作为他的心腹,老鼠也从未在他脸上发现过这种表情。 “你能不能……” “不能。”陈善丝纤细,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将他目光中的喜悦斩断。秦默的表情僵住了,就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突然被定格在了无比凌乱的一瞬间一样。 陈善丝的脸拢拉着,她的面部被发丝遮挡以至于不可见。但她的身体在发抖,两只瘦骨嶙峋的拳头也紧紧攥着——她在哭。 “……我不会原谅吃人的人,也不会原谅杀父之人。这是我的底线。” 秦默的笑容消逝了。可那张脸上没有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有的只是黯然的哀伤,与死灰般的叹息。 他了解陈善丝,她自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天真无邪,总是努力向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幻想着混乱之中不变的正道。 陈善丝抬起了头,给了他一个笑容。她红润的眼中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可这笑容在秦默看来却是那样暖人心肠,无懈可击。 “谢谢你做的一切。不过……” 陈善丝深吸了一口气。 “你可别太得意了。下次可不会管你了!”她抬高语调,大声说道。然后她扭回头,不再看他一眼。 “好自为之!”老鼠也大声吼道。然后他转过身去,带着陈善丝快步离开了秦默。 秦默的拳头攥紧了。 …… “对,就是这样!” 看到高中生萧杰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长矛杀死丧尸,跟在后面突入房间的李光启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小区很久以前狼组就来过了,少有几个躲过一劫的幸存者在事后也纷纷搬走。活人走了,活死人自然也跟着走了,仅留下少数残留在房间里的丧尸自然是极好的练手材料。 现在,李光启正带领着最胆大的一批人进行尝试,他们也是最后一批试手的人。 已经到达卧室跟前了,听那剧烈的拍打声,里面显然关着一头饥肠辘辘的丧尸。短距离没有优势,萧杰和后面拿着垃圾桶盖还有菜刀的大叔对了对眼神。 那大叔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他走上前,按下了卧室的门把手…… “吼!” 门无声地推开,里面立马冲出了一头皮肤发黑的丧尸来,一下子撞在垃圾桶盖上。 看来是那天晚上直接在睡梦中感染病发的,这头丧尸穿着透视睡衣,前凸后翘的身材足够让众多男性心驰神往。如果不是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以及干枯得布满皱纹的脸,想比大叔也会淡然享受这个艳福吧…… 假的,绝对不可能,这货喉咙里的腥气比包着臭袜子腌了五年的过期鲱鱼罐头还臭,大叔都快吐出来了。 “靓仔,你快……” “噗——” 萧杰在双方的挣扎趋于平缓后,一击戳爆了丧尸的脑袋。此刻,那张布满尖牙利齿的大嘴距离大叔的喉咙只剩不到十厘米了。 “解决了。” “靠!解决不了我就被解决了啊靓仔!”那大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剩下几个房间,房门都大开着,却毫无动静,看来是没有丧尸了。到现在为止,一上午的练习正式结束。大家都绑了厚杂志护腕,对付同等数量的一般丧尸只要多留心眼,基本是不会有危险的。 也发生了意外,总共三个人被感染了。同行的伙伴都给他们来了个痛快。 在这样的时代,经历多一些的离别并不是坏事,生者会更珍惜已拥有之一切。 现在,终于有片刻喘息之机。李光启带着大家往一楼大厅集合,少数几个人居然自愿提出到高楼层站岗。 这个幸存市民的松散队伍正在向一个合格的幸存者团体进步。 “怎么,今天有空留下来吃饭了?”看着狼吞虎咽的李光启,吴烈钢苦涩一笑。 “唉,家里吃的越来越少,能蹭一顿是一顿吧。还有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种丧尸,太难搞了。”李光启狼吞虎咽地消灭着手中的方便面巧克力和榨菜,饿得像个三天没吃饭的饭桶。 不过对于长期吃得还算饱的他而言,吃不饱也算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了。 “唉,其实我们的吃的也不多了,只是招待你才多拿出来一些。你说的那种丧尸我们见过,就在你走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它悄悄溜进我们的驻地,咬死了几个人。” 说到这里,吴烈钢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愤怒与哀伤。 虽说是幸存市民,可毕竟在一块生活了快三个月,他能说出每个幸存者的名字。 “好在只是贼了点,没有啥乱七八糟的进化。要是真跟小说里那些东西一个尿性,你早见不着我了。” “那么吴警长,你有意向转移吗?”李光启抓住机会问道。 “转移?转移去哪?” “北部安全区。如果真如传单上所说,那么病毒在北方的势头就不会太猛烈,安全区的人如果在一开始可以有效防范,那么防范到现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呵呵,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吴烈钢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一直有在接收广播——那边确实组织得不错,甚至还收复了几个城市。我也认识几个内部的人,也可以确定是真正的安全区。但是……那个事件你想必也是听你赵叔和你说过了。他可能没和你们说,那开车的一家子就是从我们这分离出去的——他们不想等死。可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零星的丧尸在继续啃咬他们的骨头了。” “因为狼组的人布置了路钉?” “不,肯定不会那么简单。那个路口旧时打过仗,地势也算比较险要。附近的高地修了一座炮楼,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修的挺结实。后来炮楼被当成历史遗迹没有拆除,现在却给了狼组占便宜。我们远远就看到他们驻扎着不少人,还有台挺大的弩。如果真要强攻,就算有枪也得要好一阵子呢。我之所以委托你训练大家,也是看万一哪一天不得不强攻,可以减少些伤亡……” 吴烈钢似乎是说累了,闭目养起了神。李光启也揉了揉眼睛,他在想对策。 此时,三楼…… 第81章 转折点·四 之前李光启组织幸存者们将楼道里游走的零散丧尸集中引出然后击杀后,就开始让幸存者两两一组向上推进了。因为是一层一层推进的,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住户会被忽略。 三楼就是黄松峰和另一个年轻小伙合力清理的,虽然胆子小,但两个活人如果都杀不了一只上了年纪的老尸,那可是有点贻笑大方了。 小伙是二中的体育老师,灾难发生的当天晚上正在和女朋友约会。幸运的是,他的女朋友并没有被最初的空气感染所影响…… 不幸的是,他没能把她从尸海中带出来。 这家的房子很是平常,什么凌乱的东西都没有,地上也仅仅是有零星的血迹。屋子里看上去很久没打扫了,落了满满一层灰,隐约可见地上的脚印手印的灰迹。 客厅内,黄松峰和年轻小伙正靠在窗台边站岗,眺望远处,以防止有丧尸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靠近。可小区附近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包括丧尸也是一只都见不着,给人一种可怕的安全感。 黄松峰胆小怕事,他其实是不愿意站岗的,选择在这个屋子站岗也只是因为有一些没告诉别人的巧合。 趁着四下没人,黄松峰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盒软中华。 那小伙一见,眼睛瞬间就放起了光:“哇噻,黄叔你这可不厚道啊,有烟都不给咱兄弟分享一下!” “嘘!” 黄松峰吓得忙将他的嘴捂住,使劲皱了皱眉头。他扶了扶钢丝眼镜,在确认这声响没有被底层大厅的大家伙们听到后,才长长出了口气。 “这可是稀缺货了,我身上也就这么两根了。你以为我要拿出来抽啊,这是留到临死的时候才抽的,我平时就是闻一闻。”黄松峰说着,像宝贝似地把烟盒小心翼翼地捧起,又背对过年轻小伙,贪婪地吸了一口。 不错,果然是好烟草,舒坦多了! 小伙不乐意了。 “黄叔,咱俩一块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了,您怎么吝啬得连烟都不舍得给我呢?” “不行就是不行。好烟都让狼组的人搜刮完了,让你抽了我抽寂寞啊?”黄松峰还是一脸毫无波澜,看他的样子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说动…… 唉我去,榨菜? 看到小伙递到自己怀中的包装陈旧的榨菜,黄松峰眼睛都直了。蜀地长大的他自小就喜食榨菜,一顿饭没榨菜舌头就难受得想打结。后来疫情失控了,也就没福气再享受了…… 梦寐以求的好东西现在就在自己跟前! 黄松峰乐坏了,伸手想去拿,却见小伙又将榨菜收了回去。 “想吃白食啊?你那烟不让抽,闻闻总可以吧?一包榨菜,让我闻五分钟!” “五分钟?你把我的烟丝吸干了怎么办……三分钟!” “三分钟太少了,四分钟!” …… “成交!”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榨菜和烟盒同时到了对方手里。黄松峰扯开包装袋,贪婪地咀嚼着袋中的榨菜丝。鲜香爽脆,酸味回肠……即使只是一包最普通不过的五毛钱榨菜,也给身处这个世道的人心灵的慰藉啊! 然而半分钟过去,黄松峰发现自己亏了。 榨菜是好吃,可进了嘴里,半分钟就砸吧没了。那小子拿烟可是足足能品尝四分钟呢! 一想到所有的这些,黄松峰顿时觉得自己血亏。那小伙如此贪婪地吸着手中的软中华,就仿佛吸的是自己的肾一样。 艰难的四分钟终于到了。黄松峰闷闷不乐地收回了烟。 小伙乐了:“大叔,这咋还让整生气了?大不了我给你再找一盒呗。” “你能找见啊?”黄松峰的心思全然都在自己的烟上,丝毫不为他所动。 “嗨,大叔瞧你那出息,怪不得嫂子和你老是闹不愉快呢!男人嘛,他就得大方一点!” “还嘲讽你黄叔呢,你连婚都没结过。” 黄松峰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似乎是抱着些侥幸心地看了看屋子的各个角落……不,不可能的。 他又继续扭回头扫视着楼前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咦?那是…… 红星小学?那不是儿子的学校吗? 儿子…… 黄松峰只觉得泪腺突然受到一记猛击。趁小伙没注意,他忙擦了擦眼睛。 “嗨,都这世道了,我也不指望结婚了。万一我和哪个姑娘成了,结果回头没两天就让丧尸给啃了,也只能让人家姑娘干伤心一辈子。其实我还挺羡慕那位李光启大哥的,据说他老婆好好的待在家里,也不拖累,当贤内助,哪像我个穷屌丝哦……” 说到这里,小伙抬起了头,冲黄松峰笑了笑:“不过,咱俩也算是穿一条裤子的了。可说好了啊,如果哪天我嗝屁了,你必须让我抽一根你的软中华。” 说罢,他起身,向里屋走去。 “说得好听,只怕我要先死在你前头……唉,上哪去?” “这不尿急吗?上个厕所。” “那么讲究干啥啊,直接客厅解决算了!” “怕啥?难不成这能有……” “哐——” 时针静止。 “吼!” 突然,一声沉闷的吼声从厕所的方位传来,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的黄松峰全身的神经都骤然绷紧了,脑海里只冒出两个字。 丧尸! 小伙穿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了,只不过面色慌张,瞳仁中的惊恐也绽放到了极致。在他身后赫然就跟着一头衣衫褴褛的女尸! 只不过,那女尸居然是四足行走的。即使看上去非常别扭,但它的速度却是奇快,一瞬间就高高跳起,向一头放大了五十倍的巨型青蛙。 小伙躲闪不及,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不过好歹也是当过体育老师的人,他的反应并不慢,迅速钻过身子,以正面替代了最脆弱的后背。 女尸的两只枯瘦的手向他的喉咙抓来,同时大嘴也飞快地贴近他的脖颈。小伙子的两只胳膊攥着女尸的手,脸都绷得紫了。 不行!这东西劲好大! 得让……得让黄叔从身后给它一下。黄…… 黄叔?你在干什么? 小伙子看向黄松峰的眼神由乞求变成了惊讶。 黄松峰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因为他的矛一直就搁在身边,以防不测,他也确实已经把长矛提起来了。可是,看向面目狰狞的丧尸,他却迟迟无法下手,只是站在原地,愣着,眼泪顺着颤抖的面部肌肉掉在地上。 他没告诉别人,这里就是他居住的小区;他同样没告诉别人,他站岗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积极,而是因为这里恰巧是他的家…… 他也没有告诉别人的是,眼前这个凶恶的狩猎丧尸,是——他的妻子。他灾情爆发时还和她通过电话,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儿子他想办法去接。 她胳膊上和身上的巨大伤口中涌出的黑血已经凝固很久了吧。 面对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丧尸,他真的下不去手…… “发生什么了!” 李光启这时才从楼下上来。虽然从响声发生到他踹开门进入到客厅之中的前后只有三十秒左右,可这一切的希望已经来的太晚了。 那头丧尸已经用锋锐的牙齿,扯下了小伙子脖颈上的一大块皮肉…… “咚——” “嗷!” 这种情况他已经见得太多。李光启想都没想,照着那皮肤已经出现些褶皱的脑袋一棍打去。可能由于今天所遭遇的这头狩猎丧尸是女性躯体的缘故,它的运动能力并没有前些天所遭遇的那头强劲。 它其实狡猾得很,发现李光启进来时就已经打算起跳,可却还是晚了一拍。跳在半空中的它结结实实地吃了李光启一记猛击,直接整个又狠摔在地上。 李光启没有犹豫,当即扭转撬棍的尖锐端,发力扎进它的后脑勺中,将它彻底终结。 可这一切胜利都来得太晚了。 那个小伙躺在地上,原本还算明亮的双眼此刻也逐渐干涸。他并没有被感染,因为丧尸是直接撕掉了他脖子上的一整块肉。动脉中那些原本推送到大脑的血液撒了一地。 它们陪了这具身体三个月,再也流不动了。 李光启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伙的身手不差,他本来是想把他作为重点培育对象之一的。 “扑通——” 黄松峰跪在地上,手中的长矛也滑落出去。 “小赵,黄叔对不起你啊!”他跪在地上哭了,哭的像个女人一样。李光启没有说话,他只是让大家出去,随后立刻把所有的门窗关好,又将窗帘什么的全都拉严实,然后吩咐后勤组赶紧准备裹尸袋。 这么大的出血量,短时间内处理不好,就可以把小区附近所有丧尸都吸引过来。 屋内漆黑一片,昏暗将世间的一切遮掩。 “黄叔,看来我是毒奶啊。” 血泊中的小伙笑了笑,声音非常微弱。 黄松峰没有回答,他的泪一滴一滴消失在血泊之中。 “不然,我怎么说你这人吝啬呢。我现在要升天了……你那烟,总得让我抽上一根吧。”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了,微弱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给你!我,我满足你小子!” 黄松峰一听这话,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忙摸索自己的上衣口袋,因为过于激动,颤抖的手指好几次都没打开烟盒…… 点着了。 他将一根散发出缥缈云雾的软中华递到了小伙嘴跟前。 小伙使劲吸了一口,又从鼻腔将烟雾尽数吐出。 “好……好烟呐。” 好像看见了。 朦胧的烟雾之中,仿佛有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没有痛苦和死亡的永恒世界,一个能和她再相遇的世界,一个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完美世界…… 烟散了。 开玩笑,其实什么都没有呗。 末了,他闭上眼睛,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生死……如常。” 烟熄,落进无边的血。 微弱的光灭了,屋内又回归似乎是无边的暗。 黄松峰用颤抖的手,将那沾了血的烟头拾起,放回烟盒中,装好。他擦干眼泪,和李光启用卧室的床单将他和它的遗体遮掩好……处理完一切,他快速出了家门。 房门合拢,留下一个永远不会有光的世界。 第82章 转折点·五 …… “啪!”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响声,何津在李光启的左脸留下了五道清晰可见的红指印。月光朦胧了何津的泪眼,可她在发着抖,她俊俏的脸庞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愤怒、悲痛的神情。 “李光启,你真是个毫无责任心的男人!” 李光启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回答。只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抚摸着那仍然在发热的指印…… 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它比烧红的煤球还烫手。 赵国强本还想劝劝这两口子,可他在门跟前就听见这么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也吓得不敢进去了。他记得自己老伴以前在的时候,就经常对自己这样。 杰布听了更是不敢出声,他想起了程雪。 “何津……对不起。” “我不要听!” 何津完全失控了,止不住的眼泪洋洋洒洒地飘落出来。她捂着酸楚的鼻子,小步跑进了卧室之中…… “哐——” 卧室门关闭。客厅留给李光启的只剩下满地白花花的月光。 李光启的眼中也闪过一道白光…… 十五个小时前…… 一楼的大厅内,吴烈钢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又有一个同伴牺牲了,是死在了新出现的狩猎丧尸的嘴下。大家都沉默不发。虽然是这样,李光启仍然可以从他们的眼中读出很多。 有的女孩子在默默流泪,牺牲的小刘是个很有责任心,平时也很开朗的人,和大家都处的不错,说不定再过两天,她们中就会有人向他表白了;有的男人则表情愤怒,丧尸夺去的是他们兄弟的性命;有的小孩也露出了难受的表情,这个大哥哥经常陪伴他们玩,教他们运动的要领…… 对于早已麻木的人们来说,一人的死去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在人命贱得不如一根火腿肠的当下。 可对于一群重新觉醒,重新找回泯灭的秉性的幸存者而言,每一个成员的死去都是巨大的损失。 无论如何,大家心里也都冒出一个共同的意识:食物匮乏,丧尸更加危险,这座城市已经越来越不好混了。 李光启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大家,其实我和吴队早就有这么一个念头了,只是觉得可能有点早——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早了。相信每个人都能体会出来,我们很快就会没吃的,外面的丧尸也越来越不好杀了。所以……” “英雄,你尽管说吧!” “没错,李大哥的话我们肯定会认真听。” 见李光启有些犹豫,坐成了一圈的幸存者们冲他喊道。 “我们提议是,我们转移吧,向北部安全区前进。” 李光启说出了口,这句大家其实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如果有能力,谁会呆在这么一片遗忘之地等死呢? 可他们不敢。唯一通畅的出口由狼组重兵把守,无差别地杀害靠近的所有人。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这些围困在城里的猎物逃逸。 ……从这个角度上讲,狼组进食与丧尸进食没有区别——或许丧尸会把人一下咬死,但落到狼组手里可不一定。 “要怎么转移?我们难道要反抗那群暴徒吗?”人群中有妇女发问了。 “天啊,我记得他们以前杀过我们好多人……”有人接过了话。 不一会儿,参与讨论的人便多了起来。有人反对,有人赞成,也有人当墙头草。激烈的讨论声如同没有信号的收音机胡乱嘈杂。吴烈钢的额头上布满汗珠,两名警员也一如既往沉默不语。 他们没有理由指挥市民们送死,即使这可能是必要的……他们不是他手下的特警。 “吴队长!”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道,是胡子拉碴的那个大叔。看样子他们的讨论似乎有了结果,所有人都配合地听了下来。吴烈钢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猜测他会给出什么答案。 “大家这些天其实早就想好了。既然早晚都是死,那就干吧。”他说道,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吴烈钢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阴着脸。 “打仗不是儿戏,一定会……” “我们知道,一定会死人。”大叔苦笑着,大声道,双目中居然闪烁出一丝解脱般的目光。屋里的一众男人们也都看向李光启,这个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李光启也看着这些自己亲自栽培出的战斗力,虽然他还有几个人的名字不认识,但每一张面孔都已经是那样的熟悉。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真正的羁绊难道是需要时间才能沉淀出来的吗?一次在丧尸嘴底下过命,能让素不相识的二人变得生死相依。 “可是,大家自个说,如果我们因为怕死就不去试,到头来还不是被丧尸咬死,或者因为没吃的饿死吗?我们都是要死的,人这一辈子反正要死的,一个都躲不了!” 人群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寂静,因为他说的字字都是事实。即使是最贪生怕死的人,此刻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李光启兄弟……或许我该叫你,‘虎心不死’。”这时,他将头转向了站在吴烈钢身边的李光启。 “唉?你,你咋知道……” “您的小说我儿子很爱看,我也都看过。您写过:‘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负重前行。我们已经死去……我们仍然活着。’所以,您也是这样想的吧?” 李光启怔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叔此时居然笑了。 “那么,大家伙自个再说,我们放手一搏,一定可以把狼组的人打掉。虽然我们肯定也会死人,而且死的可能比他们还要多……但我们至少可能让人活着离开这坟地,替我们活着,替我们走出去,我们就是死值了!” “康叔说的没错!” “奶奶的,反正我爸妈都让那帮畜生害死了,敢死队算我一个!” 满屋的男人都举起了拳头。 钱铁蛋和赵霆宇激动地抱在一块,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重温如此热血的场景;吴烈钢一把老骨头也哭得老泪纵横,他知道士气意味着什么,他终于没有对不起牺牲的战友;李光启也哭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眼泪嚯嚯地在脸上来回切割…… “等等。” 这时,突然有不和谐之音将这无比热烈的场景中断。 大家都看向他去,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认识他的人不是很多。发现这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他有些胆怯,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给咽了回去。 但他还是他用力抬起眼睛,看了看李光启。 “我,我老婆……”说到“老婆”这两个字,他的泪腺便瞬间崩开了。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我老婆还在狼组的人那里!她还没有死,我前些天看见狼组的队伍使唤她当奴隶!李大哥,你让我把老婆救出来吧!我自己去,不麻烦大家的……” “先起来,你干跪着也救不了你老婆!” 那人抹了眼泪,慢慢从地上支棱着站起来。 “我妈好像也……” “我弟弟说过,一定要等着我救他出来……” 人群中又爆发出了新一轮的讨论,还伴随着新一轮的啜泣声。 …… 我想求你,求你把我的那些个同学想办法救出来,他们不能干狼组的勾当,成不成啊? …… 学长答应你。 “大家不用声音那么小了,你们的心思我都懂。想必在座的诸位,有不少人的家人好友都被狼组挟持了吧。”李光启自个找了个凳子,也坐在人们中间。 “正好,我跟人也有过约定,也要救几个人。需要救人的,表个态吧!” 李光启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两三个人从人群的另一端挤到了跟前。 紧接着,人群又安静下来。 也许只是过了十来秒,第四个人也过来了,然后是第五个,第六个……过不了一回儿,居然几乎满屋的男人和相当数量的女人都站到了自己旁边! “唉?你……” 李光启惊讶地发现,这之中有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这家伙没有萧杰那样的身手,第一次尝试杀丧尸的时候差点让丧尸抢走了长矛。 他是孤儿啊,他要去救谁呢? 发现李光启在看自己,他讪讪地笑了。 “光启哥,我很爱看末世小说,一直都觉得圣母什么的烂好人在那种世道下是活不下去的,在恶劣的时代,一个人只有比时代更恶劣,才能保全自身。所以一开始听说你去主动招惹狼组,我觉得你就是这种人设。” 额,原来我的人设是烂好人吗…… “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有时候也能不只为自己而活。你说得对,即使没有挂念之人,也一定有其他人在悄悄挂念着我……就当是为那个我素不相识的挂念之人放手搏一次吧!” “你个傻小子!这不是你中二两下就完事了!你又不需要救人凑什么热闹!” 李光启有点着急——他从来不提倡过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浪费生命…… “算我一个嘛,一根火柴不也有关键的一次闪耀吗?” “不是,你这孩子……” “您说呢?” …… 罢了,疯上他一次! 见人们如此踊跃,吴烈钢也清了清嗓子,站在人群的中央:“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和李光启去救人,如果实在拿不下来就撤退;另一拨人和我去寻找还能用的机动车,尽量挪到离旧街路近的位置,为到时候转移做准备。那么眼前的这些日子……” 吴烈钢看了看李光启,又看了看自愿走到他跟前的这些人。 “我会让铁蛋和霆宇,尽我们所能提高他们的作战和执行能力,然后制定出具体的可操作计划!” “好!吴队果然是专业人士,就是比我周到!”李光启激动地走到吴烈钢跟前,使劲握住了他的大手。 空气突然陷入沉寂。他看到吴烈钢的笑容凝固了。 “虽然这些天大家都过得很苦,但你身体还不赖。看你面相,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吧。” “哇,吴队你还会看面相?能不能再帮我算算运势?” “算你大爷,你踩着我的脚了!” “哦哦,对不起……” 第83章 转折点·六 …… “嗯?你怎么醒了?”见何津从卧室里头出来,李光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才三点,自己刚才刚上了表。 何津没说话,只是见他这副傻乎乎的心大的样子,便垂下头来,两只手不自觉地攥着睡衣的裙角,上下来回摩擦。 “那个,我左脸还有点麻,要不你这次打右脸呗?”李光启摸了摸那仍然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摆出了一副欠揍的表情,把另一半已经有些枯瘦的脸凑了过去。 看到那枯瘦的脸,何津的泪腺终于被打崩了。她一下子扑进李光启的怀中,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光启!我……我不应该打你,不应该说那些话,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她靠在他坚实的肩头,啜泣着。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李光启苦涩地笑了。他轻拍着她瘦小的背,眼中也流露出不舍的目光。 “我做出这种决定,你不打我,我心里反而会过不去的才对吧。” “可是,光启,我真的好害怕!” 何津之前在三个月中所表现出的所有的坚强、沉稳、冷静全部一扫而无。她将头从李光启的怀抱中抽出,热泪还是随着剧烈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溜出眼眶,然后砸落在李光启的心上。 她现在,只是一个胆怯,无助,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罢了。 “何津,不要怕,你看我之前其实也挺胆小的嘛。”李光启笑着,右手似一把梳子,捋直那些凌乱的发丝。 还是像当年一样美。 李光启注意到了她的脖颈下,那块闪闪发光的金斑。 身处艰难的时代,人的关注点也会无限制地向最基础的生存资料下移。平时最普通的那些便利店往往被饥肠辘辘的幸存者们洗劫一空,在这之前安保最森严的金店珠宝店却变得无人关顾。 此刻,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却发现,原来它也仍然焕发着旧时的光辉。 “何津,这串项链……从那天起,也陪了我们三个月了吧。”李光启看得入了神,自言自语道。 “嗯嗯!我一直保管得好好的!” 何津也用力点了点头。 李光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捏起那块红翡翠。它还是一如既往啊,就像一颗高贵的心,散发出并不靓丽,却深沉的关辉。那黄金底座也绝对是正品,经历了三个月的末世的沧桑,却仍然焕发出不朽的光辉。 这款项链是国庆八十周年特地推出的,何津当时就眼馋了好几天,被自己偷偷发现了。 “何津啊。” 李光启轻轻地松开了那颗深红色的心,他攥住何津瘦小的手指。 “这串项链,就是我一直在陪着你。如果哪天我不在了……” “你不许有事!我不许你撇开我就拼命去!” 何津撅起了嘴,配上泪眼朦胧让她看上去分外可爱,却也有点可怜得让人心疼。 “乖,理性点,你现在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小宝宝呢。有句话不是叫‘负重前行’吗?”李光启按住了她的头。 何津突然安静了,之前上初中自己因为被男生笑话哭得稀里哗啦时,李光启也是这样,摸着往日里“威风凛凛”的自己的头,安慰自己。 “如果,我真的没能走出去,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的任务,比我艰巨许多。能完成任务吗?何津同志?” 这一次,李光启的目光只剩下凝重。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将一切为之托付的目光。 何津感觉鼻梁又是一阵酸楚。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是努力将那股绞痛咽下去,压回心中…… 最后,她抹干了眼泪,使劲点点头。 “嗯。听你的!” …… 狼组大营。 已经挺晚了,除去石头剪刀布输了的那几个人需要守夜,其他人都是要赶紧回被窝睡觉的。 该死,一天比一天冷,又没电脑手机,房子又破,晚上不睡觉干嘛?打飞机?水龙头给你冻住! 然而,在这众多的漆黑一片中,却有一间屋子仍打着手电。虽然那手电看着就很不靠谱,已经快用坏了,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但在这一点光都没有的居住区,还是特别扎眼。 “小的确实只听见这些。” 捂着脸上森镰留下的巴掌印,那个负责盯梢的队员一脸无辜地站在森镰跟前,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生怕不对森镰的胃口。 这场景似乎和他们一直通缉的某个李光启似曾相识,只不过人家小两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里就纯属是不敢不挨了。 “放你的狗屁!绝对不可能!” 森镰可是一点都没消气。他此刻的模样神奇极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俩眼珠子也瞪得比鸭蛋还大,还有那因为气愤而扩宽的鼻孔…… 如果不告诉别人这是个男的,八成人家会把他当成被人扣了一脑袋颜料的泼妇。 老猫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还搁着干嘛?快溜啊! 队员脑子还不算笨,见得到了副队长的默许,立马抱着头滚蛋了。 只有森镰还坐在那出气,一个劲地给自己的指甲上油,那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想啃烂一根磨牙棒! “老大,你快睡吧,别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说不定,那什么陈善丝真的就是和秦默闹掰了呗……” “放你的五香花生屁!打小的青梅竹马,你说能不能闹掰!”老猫话还没说完,就让算了恶狠狠都堵了回去。已经躺上床脱掉衣服的他委屈巴巴地看了森镰一眼。 五香花生屁……我也放不出来啊。 “老大,你忘了秦默之前一直都在虐待那女的吗?虐待了这么长时间,闹掰了不也挺正常的吗?” “哼,不然怎么说你差老鼠远了?咱们虐待过的女的,有几个能活过一礼拜!他知道咱在揪他小辫子,那纯粹就是在给咱做戏!” 森镰将自己手边那支录音笔攥碎。在残忍即忠诚的狼组,善待掠来的人口基本就等同于背叛组织,有不少动摇者就因为平时不经意间的善行被揭发,轻则关牢子里头,重则直接下了锅。 这支录音笔本想拿来记录秦默“背叛组织的证据”,可除了虐待的鞭打,连声屁都没记录到。 不甘心!我不甘心! 原本森镰以为,上一次大战的罪过就足矣让秦默掉脑袋了。森镰的队伍是专门负责情报侦查的队伍,那天大战所派出去的探路骑手其实早就发现了埋伏,只不过被森镰买通,故意没有向秦默禀报罢了。 可秦默还就是命硬,还就是熬过了这一回。再加上自己在秦默队伍里安插探子的事被邓晨安知道后,也挨了一顿数落。 难道真的拿这混蛋没招了吗? “老大,其实我还有个办法。” “有屁就放!”经常自称斯文人的森镰此刻也全然没了风度。 “老大,秦默虽然现在没掉脑袋,但他也不是队长了吧。你想想他好几次都能破了咱的计策,是因为啥?” “还不是那个老鼠!”森镰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句。 “所以到时候出去想办法别让他和老鼠分到同一队不就可以了么。他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哈哈哈!老猫!你真是天才啊!”森镰兴奋得一巴掌扇在老猫的大肚皮上,疼得老猫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弹起。 啊,终于完事了,能好好睡觉了。 他眯了眯黄豆大小的眼睛,又躺回床上去。 …… “老大?事都解决完了你咋还不熄灯啊?” “不睡了!我要好好给指甲上油,明天用我漂亮的指甲亲自操作!” ……果然咋都安生不了。 老猫欲哭无泪地拿被子盖住了头…… 天亮。 李光启伸了伸懒腰,想稍微休息一会儿。这一晚上过得,媳妇就是不好哄。趁现在有空,打个盹吧…… 我丢!那是谁? 李光启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忙又使劲揉了揉。 没看错!居然是个活人!他似乎也发现自己被李光启发现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站在楼底下冲自己招开了手。 李光启拿过望远镜,使劲瞧了瞧。居然是萧杰! 这小子不是吴烈钢那边的幸存者吗?怎么跟回自己家来了?他看上去一路并不顺利,浑身都是泥水,脸上也是乌漆嘛黑的。右手还提着瓶功能饮料,外包装还蛮新的。 刚起床的戚卫光见李光启这副模样,又瞧见楼底下那个小脑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火速穿好衣服,提起了菜刀。 “唉?小戚,你等……” 不等李光启说完话,戚卫光已经一手一把刀,冲下了楼。三分钟后,萧杰让戚卫光带了上来,脖子上还架着戚卫光左手那把匕首。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身份证,钱包,甚至连那瓶水蜜桃味的脉动都让戚卫光一一摆在了餐桌上。 这阵势可吓坏了李光启。 “有话好好说啦,大家又不是敌人……”看到戚卫光的脸绷得紧紧的,李光启试图缓和这充满火药味的气氛。 “那可不好说,谁知道这家伙尾随到我们家是想干什么。”戚卫光的警惕丝毫没有放松。 “我想来学本领。” “什么?”李光启怀疑自己听错了。 “看到您的身手,我十分崇拜。我是来专程找您的,请教我格斗吧。”萧杰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稚嫩的眼如深邃而不见底的黑洞,仿佛隐藏着尖锐的匕首。 第84章 转折点·七 赵国强走进来,他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戚卫光的刀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萧杰的脖子,只要感觉到那喉咙里的血流有什么歪心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割开,一探究竟。赵国强和杰布听到大早上的这么些动静也出来了,围在客厅里几乎把萧杰团团包围起来。 他们都在等着李光启作出决定,一个最保险的决定…… 他经过短暂的思索后,很快便欣然答应,露出神气的面容:“既然你想获得提高,那我自然也不会吝啬的,我们等会就练习好了。” “光启!你!” “怎么?” 李光启用有些不耐烦的眼神不爽地瞪了赵国强一眼,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长者,而是在看自己的手下。 “赵叔,你一直说我才是队伍的领导人,那我已经决策好了,你就不要再另提什么意见了。” 见赵国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李光启连连摆手,封了他的口。 赵国强眼神中的震惊,裂开,裂开,最后完全被那隐藏于先前目光之下的漠然所代替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背过身去,背起了自己的长戈。 杰布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于是连忙将嘴凑到李光启的耳边,小声嘀咕:“这么说赵叔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你这样是不是……” “好了,这种话我听得够多了。”李光启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目光甚至直接越过杰布,瞧都没瞧他一眼,“我说杰布,你肌肉这么多,为什么脑子就不好使呢?” 啥?脑子不好使? 杰布的脸上浮出了愤怒与迷惑交织的神情。他也背起自己的仿真枪,甩门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李光启和戚卫光,还有那个一直被戚卫光用刀架着脖子的萧杰。 “小戚,放开吧,不必对客人如此戒备。” 戚卫光没有回答,匕首的尖端依然对准萧杰隐藏在枯黄皮肤之下的动脉。那双灰色的眼珠中,似乎还有一些犹豫。 “怎么?我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吗?叫你放开。” 李光启语气中的尖利,又增加了一分。 戚卫光松开手了,那把匕首便直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双眼睛隐在蔚蓝的发丝之下,像刀剑入鞘一般将目光缓缓收敛。末了,他捡起匕首,也信步开门离去了。 “抱歉,我的手下可能有些神经过敏,不要放在心上。” 李光启说着坐在椅子上,将刚刚情急之下撩在桌上的望远镜收纳好。光学仪器是很金贵的东西,尤其怕灰尘和腐蚀性液体。 “没事,我觉得这样更好。”萧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吱呀——” 卧室门开了,何津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疑惑,有惊恐,有不解,更多的居然是戒备。 很显然,刚刚的一切都被她只字不露地听见了。 “何津,你睡醒了。这是幸存者组织的萧杰。萧杰,这是我爱人。” “嫂子好。” 萧杰很自然地将手递了出去,脸上也马上浮现出如春风般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样随和,如果是在中学校园里面,只怕这一笑就足矣博得万千少女的青睐吧…… 可何津并没有接。 在她的眼中,这个陌生男孩的笑容并不能给它带来任何一点安全感,反而给其一种后脊沟发凉的恶寒。就像……就像是看着一条蛇一样。戚卫光从未给过自己这种感觉。 她犹豫片刻,又退回了卧室当中,以虚掩着的门挡在自己身前。 “啊,不好意思,我爱人有点怯生。”李光启冲他耸了耸肩。 “没关系。”萧杰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减少,“只需要您能接纳我就够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现在吧。” 李光启将那杆伴随自己征战了近三个月的撬棍提起。由于长期与丧尸搏杀,撬棍在频繁的磨损之中几乎要褪尽它的光芒,沾满了不知名的各种斑驳液迹。它散发出的黯淡的光,似乎也是提醒主人涌动的暗流。 可他的主人只是用那双有力的大手,将它坚挺的身躯与那些黯淡的光一并攥入手心…… “走了,下楼才能活动开身子!”李光启说着,先出了门。萧杰也拿上放在餐桌上的水蜜桃味脉动,跟上了他。 太阳渐渐地高了,洗手台上的碗具、勺筷和脉动饮料折射出暖暖的光…… 李光启的小区可谓是幸存者中最为安全的一个小区了。由于家住小区内区,而在最初几天的外出行动之中他们又把几乎所有的丧尸引到了外区,所以整个内区的丧尸都少得可怜。 再加上狼组光顾过一回,几乎连隐藏在住户中的丧尸都杀了个干净,所以,这个小区的里院是绝对安全的。 只是狩猎丧尸会不会趁虚而入,至今是个未知数。 李光启已经将萧杰引到了楼下来,这里非常开阔,很适合幅度大的一些动作。其他几位都各自生着闷气,没有跟下来,让空旷的场地显得有些寂寥。 萧杰从身后取下了那杆断了一截的长矛,站在离李光启不远处的地方。 “这截长矛你还带着啊?” “当然。对付丧尸宜用长兵,对付人还是短兵更灵活一些。” “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武器使用心得啊,难怪感觉你和别人不一样呢。”李光启笑了笑,又将撬棍倒向右手,把那些粗布条缠绕好,“既然如此,我等会也讲讲我的使用心得吧。你现在只管攻过来。” “那我不客气了。” 萧杰说罢,蹬腿冲锋出去。他的速度奇快,如同一头豹子,说是百米运动员前十米的冲刺都不为过。 是想直取自己的破绽! 李光启微微皱皱眉,侧身闪开。与此同时,他瞄准萧杰的大臂下方,像甩鞭子一般抽出撬棍。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原本还想继续追击的萧杰被角度刁钻的撬棍逼停了步伐,不得不转换别的方位进行攻击。手中的长矛跟随他的迅影呼呼生风,让他像极了龙胆将军…… 几次交锋之后,李光启率先将撬棍虚架在了萧杰的头顶。虽然萧杰动作不慢,出枪也很准,可始终还是差了整日在生死线边缘试探的李光启一点。 “您赢了,一比零。” “退回位置,我们继续。” 第二局开始了,这一次萧杰选择了佯攻,虚晃一枪之后很快便转移了自身的位置,不给李光启牵制自己的机会。 敏捷度稍差一些的李光启这次没能见招拆招,萧杰的长矛很快对准了他的喉咙。 “这一次是我赢了,一比一。” “继续吧。” …… 半个上午的时光悄悄溜走。二人互有胜负,不过萧杰的胜绩大多集中在前几轮。越是到后期,耐力与反应上的差距便越是明显地凸显出来。李光启的内胚型体质非常适合持久作战,他在耐受力方面天生就有着超过常人的天赋。 萧杰更是深刻地体会到,李光启不只是一个有经验的幸存者而已。 在生死线上磨练出的他绝对称得上是一把好手,没有军警等职业经历的幸存者在与他的交锋中几乎不可能占便宜;即使在狼组,与其单挑能占便宜的也只有秦默和邓晨安这种级别的了。 中场休息,挑的是相对阴凉的有灌木丛的小巷——就是李光启第一次从空中突围的地方。萧杰将那满满一瓶水蜜桃味脉动递给了李光启。两人面对面坐着,等待身上的汗落干净。 “谢谢——味道不错啊!” “嗯。我发现您使用的多是撬棍,很少有利器类的东西。” 萧杰一边说着,抹了一把热汗。 李光启一边吞咽了一大口饮料,一边笑了笑:“没错。因为我们搏斗的对象不只有丧尸,还有一些狭路相逢的幸存者。与人相争,大家都是想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果使用锐器的话……难免要破皮流血,落得个招引来丧尸的下场。” “对敌人也要那么仁慈吗?” 萧杰撇了他一眼。 “并不是吧。我对待狼组的人从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这个世界更多时候需要的是一种人道主义,对那些与我们并不从根本上为敌的人,除非有杀死的必要,否则只需要驱离他们变好了。饶人一命,也许有时候就是饶自己一命。” 说到这句话时,李光启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不是这样的世道,您是个好人。” 萧杰突然站起了身。他的目光中,居然是一种戏谑的悲哀。当着李光启的面,他抽出了一把精亮的短刀——那种品质不像军刀硬朗,更有艺术品的精致,合法市面是绝对买不到的。 “喲,挺漂亮的刀啊,你买到啊?” “应该起作用了吧?”萧杰残忍地笑了。 也就是在这时,李光启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 “你的水!” “终于发现了吗?水中全是我为你提前准备的蒙汗药。死到临头的人,我就让你明明白白上路好了。我是萧杰,狼组的‘潜行者’之一,平时就伪装成市民以解决让组织上头疼的眼中钉,现在也一样。” 萧杰说着,将匕首火速刺向李光启的脖颈。 “你的人头,我收下了。” “唰——” …… 嗯? 这,这不可能!他不是……他不是喝了我的药吗? 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手腕紧紧攥住的李光启,萧杰的眼睛睁大,瞳孔也因为极度惊讶和恐惧几乎要散开。 “不好意思啊,我不但没啥不舒服,而且都感觉脉动回来了。小朋友,我演的还不错吧?” 李光启淡然地站了起来,左手紧攥着萧杰的右手腕,似一只大铁钳。 “演技还是有待提高。” 萧杰更加震惊了,因为他看到,赵国强,杰布,戚卫光居然从小区的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萧杰,彻彻底底地栽到了李光启手上。 何津还在五楼用弩瞄着,即使萧杰从几人手中脱了身,她也能在他出小区之前打穿他的脑袋。 “知道吗?今天早上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因为你拙劣的演技和尴尬的台词起了疑心,只是还不确定。”看着被杰布按在地上的萧杰,李光启按了按自己的十指。骨骼在强劲的按动下发出咔吧的响声。 “正巧,我家也存着这种饮料,索性使眼神让小戚帮我掉了包。能拥有和你坑害我一样的饮料,这也算是运气吧。不然还挺发愁怎么收拾你。 后来故意与他们吵架,也是为了给你一个我昏庸的形象,好让你放松警惕,放心大胆地敢对我下手。怎么样?狼组的潜入者?我的行动你能打几分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扎在跟前。 “我……是我输了。”萧杰后颈上的冷汗,已经汇成一道小沟出来。“请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李光启兄弟,你绝对不能听他的!” 杰布大声叫唤道,生怕心软的李光启这次真的受他蛊惑。 李光启的嘴微微一撇。 “手下留情?你们杀害落难市民的时候,可有手下留情?” “光启哥,杀还是留。”戚卫光重新将刀架在了萧杰的脖子上。 “不要,不要!……” 李光启的呼吸略微变得有些急促了。那哀求声不止一次地触动着他的软肋——对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很明显,他的内心深处对于这样做依旧有些犹豫…… 仅是瞬息之间。 良知与绝念会盟,仁慈同暴力一色。 “杀。” “哧——” 鲜红的血,照亮了整片天空,宣示一位幸存者的立场…… 第85章 转折点·八 太阳微微倾斜了。邓晨安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废墟,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了些许惋惜。他摇了摇头,关上了狼阁顶层的窗户,将那一望无际的废墟彻底关在身后。 在他的身后,是一幅全市地图——这是狼组根据自己的需求另行绘制的特别地图,上面标注了各种有必要的信息:主要食物剩余点、日用品剩余点、幸存者疑似活动地带,全市主要尸群活动地带,兵家必争之地……看一眼这副被勾画得难辨东南西北的地图,也可以察觉得到战火的硝烟味…… 以及淡淡的,却无法掩盖的血腥味。 “您在看什么?” 身后的老鼠问道。邓晨安今天一早把自己叫了进来,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坐在自己的大长桌上,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眺望远方。 最终时间已经到了。 “没什么。” 邓晨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唉,看来他也没能斗得过李光启。” 邓晨安当然发现,自己的自言自语并没有让老鼠听明白。于是,他独自走到地图跟前,挨个浏览起那密密麻麻的备注以及各种记号。 “疫情失控初期,也就是你和秦默第一次遇到李光启之后,我就派出了萧杰。他凭借自己高中生的外表埋伏在幸存者队伍中间,和我约定好今天中午之前便取回李光启的首级……只可惜,看来他失败了。” “老大,此人非同小可,我们现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好。”老鼠应答道,脸上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他实在不想多呆一秒,他不知道森镰和他的手下会不会又想出了什么损招来坑害秦默。 他只知道,这对仇人到死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错,所以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邓晨安从地图前走开,好让老鼠能看见一整个地图。 “你对于目前的形势,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 老鼠踱着步,走到了地图前。在他的脑中,已经是运筹帷幄的另一个境界。 “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想阻止有幸存者出逃。只有把他们围猎起来,我们才能源源不断获得补充。” “可人和食物都是会越来越少的。到时候……” “这个问题军师就便不必考虑了。” 邓晨安笑了笑,“等我们把这里的幸存者围猎得差不多了,就命令弟兄们向邻近省份转移。那里还有我之前的部下,被扫黑行动给打散了。现在他们也应该早就重起了。” 老鼠眨了眨眼睛,又用右手摩挲两下尖得和锥子一样的下巴。 “老大你看,左星门是疫情爆发当天给试图出城的开放的,场面一定非常混乱。丧尸奇多,交通堵塞,即使是坦克也很难出去,可以忽略不计了。”说着,老鼠拿起白板笔,在那位置画了大大一个叉号。 他的目光往邻近的地方移了移。 “右星门也完全堵死,当晚警方布置了封锁线,想要防止疫情向外扩散,但失效了,那里的丧尸应该也不在少数,而且由于附近没有什么幸存者,尸群数量应该一直很庞大,密度也没有被削弱,想逃之夭夭是不可能的。” 老鼠又画了一个大东区的叉号。 接二连三的叉号不断地被画了上去,将一条又一条幸存者们可能的生路统统封死……可当目光挪到旧街路的时候,他的叉号画不下去了。 长征门,那三个并不算醒目的字却令他如鲠在喉。 “老大,这里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很久以前为了纪念革命根据地修建的。后来由于经济发展快速,越来越多的新城门开放,这条很旧很旧的路就再也没人光顾了。疫情失控那几天,有人试图驾车跑出去,但被我们的人提前占领,车子报废了,尸群也把幸存者吃掉了。”邓晨安看了看那偏远的一角,若有所思。 “后来呢?尸群怎么样?”老鼠紧接着追问道。 “散了,后来我们的人手把尸群引回市内了,不然没法给驻军输送补给。” 邓晨安如实回答。 “咚!” 老鼠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甚至将邓晨安吓了一跳。当了狼组的头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跟前拍桌子,从来没有。 但一想到对方是老鼠,本着尊重本事人的原则,邓晨安还是没有发火。 老鼠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一个没有正义或者邪恶,只有运筹帷幄的境界。 “长征门是整个市唯一有可能向外突破的地方,幸存者联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里,就是所谓兵家必争之地!”老鼠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绷得大大的,几乎要贴到邓晨安的脸上。 “您以为那帮市民还是之前那帮市民吗?他们早就变了,从他们朝我们射出第一箭起,就再也不是市民了。如果李光启这种人来领导这样一群人,就算他本人在战术上只是个白痴!后果也不堪设想——更何况,他还不是白痴!” “……今天早上吃过花生饼干吧。应该还吃了两根火腿。” “啊,啊!不好意思……” 回过神来,老鼠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贴到了邓晨安的鼻子上。 “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好,我即刻增加三倍的人员据守此地。你先回去吧。外出巡搜的队员名单应该已经公布了,等会儿你过目一下。” “……是。”老鼠出去了。 此刻,幸存者营地内,也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叛徒的名字被所有人知道了,叫萧杰,就是那天带了一个好头的小伙子。 大家伙都沉默不语,谁也没料到他藏得如此之深。尤其是几个一直暗恋萧杰的女生,在得知这样一个待人温暖,乐于助人的帅气男孩居然是狼组的卧底之后,无一不神情复杂。 “你们也没想到吧。”听完了李光启的描述,吴烈钢的声音先是惊讶,随即便转向了惋惜。 “……如果不是出了这么一遭事,我还打算成立一个搜寻小队,让他来当队长呢。”吴烈钢闷声不响地吐了圈烟。 “看来他早下手了未必不是没好处。如果再让他潜伏下去,恐怕才是真的要负历史责任呐。”李光启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一个隐藏得这么深的卧底出手了,看来狼组那帮家伙也有些坐不住了。” “是啊。”赵国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经耗了三个月了,所有人都快精疲力竭了,天也越来越冷……即使是狼组,恐怕也变得外强中干了吧。” “所以我们更要先下手为强。”李光启攥住了拳头。 “话说吴队,你们敢死队训练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说到这里,吴烈钢的笑容中居然有些欣慰,“说实在的,我以前在特警队呆,从来没有接纳过这么积极踊跃的队员。” 他起身了,领着李光启向临时聚居地的一处较高的平台走去。在来的路上,李光启就听见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呼喊声,勾勒出一个传奇的故事…… 还好附近丧尸少,不然就是事故了。 站在平台边上,李光启就看到了敢死队员们正在练习快速往返跑。在他们的一侧,赵霆宇手中正攥着秒表,大声喊话。 “坚持!再坚持!你们不是军人,因为你们没有信仰!你们只是一群逃命的废墟流浪者!不要放弃,跑动,不停地跑动下去你才能甩开丧尸!就把你身后追赶的人当成丧尸!” 密集的脚步声几乎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好,中场休息!” 这声音简直比自己中学时食堂开饭的铃声还管用。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刚才还在没命狂奔的幸存者们便一个个和漏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疲软下来,一滩滩地化到地上。 瞧那一个个大汗淋漓的,一场马拉松流的汗也不过这么多! “英,英雄来了……” “改口,是李大哥。” 有两个脑袋从地上抬起来,冲着往这边看过来的李光启笑了笑。 “哈,真是辛苦你们了啊。” 看着那一地的汗,李光启也不由得为这些人心疼。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是精心从相应号召的市民中间挑选出的身体素质最好的几个。但即使是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也依旧让他们应付不过来。 其实适用于赵霆宇这种猛汉的训练,即使是让李光启去试,恐怕也未必能支持得下来。 “不辛苦!”一个躺在地上的幸存者翻了个身大声喊道,当他翻身的时候,浑身的汗便即刻顺着身体淌了一地。 “到时候能找狼组那帮狗日的拼命,死都值了!” “你们的家人是在狼组那里还是在……” “还在狼组那呢。”那个人紧接着回答道,随后便用劲支棱起身体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时,李光启才看清他的容貌。那个……啊,他想起来了!那天紧跟在萧杰身后,第二个出手练习刺杀丧尸的就是他! 虽然俗话说,人们永远不会记得亚军是谁,可李光启对这个亚军印象相当深。那一拉胡子,看那地中海式的秃头,如果不是他肚子上那坨肥肉,李光启恐怕会很快把他与杰布联系在一起。 “光启哥,其实我得谢谢你。我真的挺谢谢你。” “啊?叫我哥?你比我大吧大叔!”李光启哭笑不得。 “不,我不如你。那天狼组出来掠夺市民,我们的这个队伍被发现了。我爱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抢走,都没敢出去把她就回来,我踏马就是个窝囊废。”那大叔咬牙切齿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其他人听到之后也都是默默不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我想明白了。没有我爱人,我就是白活在这个世界上。与其这样……不管我爱人还活着没,我都要去试一试。就算她早就死了,能救下一个其他人,也算做了一点好事!” 休息时间到了。幸存者们又列好整齐的队伍,准备投身到训练中去…… 第86章 猎物耍猎人·一 “我反对!” 狼组的决策室内,老鼠一怒之下拍案而起,直接将那写着外出巡搜人员分配的名单撕了个粉碎。他亢哧亢哧地喘着粗气,不像老鼠,像一头虽然消瘦却无人敢招惹的熊。 决策室内,其他几个人面对着极端暴怒的老鼠,脸上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就像看戏的观众。 虽然老鼠在狼组是很有名望的智囊,更是狼组的高级人员之一,但这并不能让在场的人感到什么——他们和老鼠同样是狼组高级人员。 “军师大人,您只是何必呢?” “何必?” 还没等那人问完,老鼠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睛几乎要因为充血爆裂开来。 “你们专门把默哥划到了我和陈善丝之外的一组,又专门让森镰队伍的人来当这个队长,还安插了那么多森镰的眼线,你是生怕他不出事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老大?”老鼠大声质问道,气得又捶了一下桌子。 “还是说,你们在座的有人不知道,默哥和森镰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仇人?” “我们都知道啊。” 谁知,听完老鼠的质问,坐在堂内的一众决策者们居然都笑了。 “那你们……” “军师大人,稍安勿躁嘛。”刚刚被老鼠喷了个满头口水的决策者满面笑容地给老鼠推来一把椅子。老鼠瞅了他一眼,虽然心里任然非常不爽,可碍于自己的形象,还是坐下去了。 待他坐下之后,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决策者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其实军师大人你刚才说要报告老大,这个想法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这个做法已经被老大默许了。” “什么?” 老鼠听完之后,刚刚缩回去的眼睛又瞪大了。但是,看了看列作的几个人,面色都很平静……应该不是在说谎。 “为什么?” “您也知道,森镰这些年来一直跟秦默对不上眼。现在又碰上个死人吃活人的世道,团队不能再消耗了。所以,老大就允许森镰使用这次除掉秦默的机会一试……” “放你的酸菜屁!你敢不敢把口袋里森镰给你的贿赂抖出来摆在这儿?” 不等他说完,老鼠再一次拍案而起了——这一次真的是拍案而起,居然把那小桌子拍得咔嚓裂开了一条小缝。 “默哥替狼组扛过这么多事,出过这么多力,凭什么到头来要落得个被人悄悄除掉的下场!默哥这段时间是吃了不少败仗,但这么多年他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余清河,坐下,你以为你是谁?” 终于,决策者中的一员以更大的声音喝住他。 “苦劳?你是第一天加入狼组吗?狼组从来就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原则,谁对他有用,就留下谁,没有利用价值的自然要除掉!况且……”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视了坐在现场的一众高层人员们。 “如果秦默有命回来,那就是他命不该绝,老大自然会重新给予他众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见二人都不说话之后,坐在角落里的总决策管停止了闭目养神,睁开了眼睛。“好,那就这么定了。陈善丝带领原属于秦默的第七小队运输辎重,协助第一至四小队抵达长征门增援;秦默跟随第五、六小队搜索一鸣街,寻找日用品和食物。至于军师大人你……” 说到这里,他使了个眼色,门外便立刻进来两个提着砍刀的壮汉,立在老鼠跟前。他们满脸横肉,光头比刀还反光。 “怎么,森镰杀人灭口都算到我头上了吗?” 那锃亮的刀光并没有让老鼠为之胆寒,他面不改色,眼中流露出一种锐利的淡然。 “不,您大可放心,这是老大的意思。为了防止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在搜索队完成任务回来之前,您便呆在这里就好,要什么给什么。其他人,我们走吧。” 说罢,他将脚从桌子上挪下来,自个起来先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身,没有一人有过片刻迟疑…… “无妨。” 老鼠从口袋中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们这群臭鱼烂虾,搞不掉他。” 太阳让撵到山下去了。 在和吴烈钢他们商量好确切的计划之后,已经是傍晚。李光启谢绝了吴烈钢的挽留,还是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营地了。落日将他的背影拉得狭长。 现在时间已经变得非常紧张,狩猎丧尸虽然现在数量不算多,可没人知道它会不会变得更多,会多多少,会不会……最后满世界都是狩猎丧尸。这些,李光启都不敢想。 病毒的不可控性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同样的道理,狼组也不会。萧杰潜藏了这么长时间,狼组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甚至已经被狼组的那个军师老鼠预料到了也说不定。 他只能冒着夜晚到来时暴露在丧尸跟前的危险,前往程雪的住处。他明白,虽然兄妹两个看上去只是两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但如果他们能加入,那无疑胜算可以大很多,可以少死很多人。 “光启哥,看路,现在不比白天。” “知道,看着呢。” 李光启可是不敢不聚精会神了,因为再边走路边开小车是会要命的。对付寻常丧尸倒是可以凭本能行动,对付狩猎丧尸…… 对付一群狡猾的狼,一根神经都不能松动。 “光启……” 赵国强先一步停了下来,但并没有摆出警戒的姿势,只是使用眼神疯狂暗示。不像李光启,队伍出身的他一直保持良好的习惯,视力本来就不差,甚至还有些夜视…… 李光启也看见了,他也明白赵国强为什么没有摆出警戒的姿势。 不是很清晰,但他清楚地看到,五米之外,垃圾桶里,有一双微微发出红光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尽管它似乎伪装得很好,头上顶的垃圾桶盖也端得很平稳,只是将双目微微露出而已…… 但它在智商更胜一筹的人类面前,还是暴露了。 这头丧尸李光启还有印象,它的右眼比左眼略微大一点,应该是个体特征,上次在自己小区后院拖走弹弓手的就是这头丧尸…… 天,这家伙居然是流窜犯。 李光启又往左右看了看,他发现了更让人吃惊的一幕。 我去,树上怎么还有一个? 这个姿势……它以为它是豹子吗? 还有那个躲屋子里的更离谱,不知道搞什么行为艺术,头上居然还罩着个三角裤…… 这,这些家伙居然还知道团伙作案! 好在这帮家伙的智商还很有限,隐藏也是破绽百出——最重要的,他们应该听不懂人话。但这个距离,李光启已经没有机会撤退了。 根据自己动物世界的经验,这帮畜生并不敢和自己正面硬刚,恐怕是想等自己经过时找个团队的弱点孤立出来然后杀之。 跑?也不太保险。 如果这三头丧尸知道自己被发现,到手的猎物想溜,万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虽不说可否打得过,但至少会留下一个人。 “光启哥,怎么办?”戚卫光小声问道,虽然表面上也没做出警戒动作,但他的心其实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为数不多,人在保持静止的情况下,肾上腺素都分泌得这么快。 李光启的眼睛轱辘轱辘转了转…… 一分钟后。 “咳咳!咳!” 李光启突然躺倒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与此同时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身边的所有人全都慌了神。可无论如何怎么摇晃他的身体都无济于事,他反而越抽抽越厉害…… 丧尸也明显懵了。 由于相对高的智商,他们之前捕获到了一些幸存者,虽然并不够吃饱,但依旧可以获取足够的用于生存的能量…… 但这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没动手就嗝屁了? 李光启两腿一蹬,舌头一伸,眼睛一翻,不动了。其他人只得叹叹气,往反方向走去。 这招果然奏效了,丧尸忙着发懵,没来得及把其他还活着的人留住。 …… “嘶。” 那头上罩着三角裤的丧尸观望了观望,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发出了低低的吼声,应该是在用它们独有的方式交流。 那头藏在垃圾桶里的丧尸摘下了盖在头上的桶皮,探出了头。在迈出两条腿之后,它抓起垃圾桶盖,蹑手蹑脚地爬到李光启的跟前,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暴毙而亡的奇葩。 与正常丧尸饥不择食,管你是不是真死就先来上一口相比,狩猎丧尸反而因为警戒性的原因,不会轻易地下嘴。 好像……好像真没呼吸了? 它把垃圾桶盖放在一旁,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没错,活人的味道,是那样的诱人。既然是这样,就不管他真死还是假死了。 狩猎丧尸张开了血盆大口,贪婪地冲那还在微微跳动的颈动脉张口咬去…… 李光启突然睁开了眼。 “咔!” 逝去的千分之一秒是那样短暂。在丧尸正欲下口之际,他居然抄起垃圾桶盖,一把塞进了那头丧尸的口中!纤维塑料的垃圾桶盖被丧尸的大牙咬得变了形,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丧尸被激怒了,它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当猴耍了一遭。它吐开嘴中的垃圾桶盖,就要冲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类施加以报复。如此近的距离,人类绝对没有任何优势。 它并没有注意到,二十米开外的那个拐角处,有一杆精亮的枪早已瞄准了它。 “砰!” 第87章 猎物耍猎人·二 “嗷!” 只听见一声惨叫嚎起,那头狩猎丧尸的脸上顿时便开出一朵血花。二十米开外的暗处,是一杆精亮的钢枪——它的枪口还散发着微弱的与金属摩擦的余温。 眼睛被莫名其妙地打爆了,那头丧尸便转身想跑——它已经对这群来路不明的人类产生了略微恐惧感。李光启可不会给他再回去作恶的机会,抓起撬棍,对准它的后脑勺就是猛地一戳。 撬棍的尖锐端毫无悬念地将它的脑袋整个扎爆,丧尸的后脑勺涌出一股脏臭的烂血,它挣扎两下,不动了。 “吼!” 丧尸们终于愤怒了起来。 树上的丧尸见同类被一个猎物所杀,当即便怒吼着想要跳下树去。这个距离上,丧尸居高临下的扑杀将是不会有任何悬念的。它的两腿压缩到了极致,就像两管被按到最低点的弹簧,马上就要爆发出强大的动能…… 它起跳了,犹如一只已经逮住了机会的猎豹,双爪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也瞄准了李光启的脖颈,破风撕咬过去。 李光启注视着那疯狂裂变着的猩红色的瞳仁,肾上腺素在这一瞬间大量分泌,他闭上了眼…… “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闪烁着寒光的菜刀突然从它左侧的创口处飞出,不偏不倚地切进它的脑袋。锋锐的刀刃借着旋转的势能在它的脸上切了一圈,几乎是把它整个脸削成了两半。 运输着大股陈旧血流的血管也被这利刃所划开了,污血在刀锋切入的一瞬间喷溅而出,一股脑地全部喷溅了李光启的脸上。若不是他闭眼及时,这么多血只要有一滴进入他的眼睛,就足矣造成感染! 丧尸的扑击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变歪了一些,整个失去了劲力的尸体软绵绵地砸落在李光启身上,似一袋被人从车上丢下的水泥一样。 李光启用碎身携带的旧抹布擦干脸上的血,在确认所有的污血都被擦拭干净,吃力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狩猎丧尸挪开。这头丧尸看样子生前还是个美妇,身材也是标准的凹凸有致,如果她不是丧尸,估计被压在下面的李光启还会…… 还会个屁!沉死了! 李光启搞不清楚这丧尸是不是吃过铁坨,为什么这么重,重量和枯瘦的外表完全不一致! “光启哥,你还好吗?”话说着,戚卫光从垃圾桶上面的居民楼窗口中麻溜地跳了出来。 “还好,没进眼。” 李光启从地面上站起,现在却,就剩下你了! 发现面前这些人类的目光锁定了龟缩在屋内的自己,那头戴三角裤的丧尸变得有些慌了。它充斥着血色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平时都是自己宰人类啊,今天怎么变成人类宰自己了? 发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三角裤丧尸拔腿就想溜,可刚迈开步子,便见一支利箭映入眼帘,紧随其后的就是一柄长戈冲自己的脑袋招呼过来…… “嗖!” “哐——” 长戈没有打穿他的脑袋,而是打穿了他脑袋旁的木门。三角裤丧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颅,在感到害怕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愤怒。在躲避的过程中,那原本已经瞄准了它的箭支还是不可避免地插在了它的右肩膀上。 什么时候猎物也敢偷袭猎手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身后偷袭自己的这个手持长戈的人类,居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的时候,这种愤怒便更上一分了。 它知道有这种特征的人类是人类种群中的衰老个体。 可连衰老个体都企图要自己的命!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束手就擒等人宰割的绵羊吗? 愤怒之下,它将手中攥着的东西卯足了劲冲赵国强扔去。还真别说,它的动作还蛮像个扔铅球的运动员! 赵国强低头躲过,可当他看到那模糊的物体上的青花纹之后,瞳孔便由于惊讶瞬间放大了…… “啪——” 只听见屋内响起了尖锐的破碎声,那物件摔在赵国强耳旁的墙上,便瞬间碎成了满地瓷片——那是一只瓷杯! “怎么了!” 窗外的李光启也听到了这尖锐的破碎声,可室内的赵国强却没有回答。 他看到,狩猎丧尸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然后快速向后撤开一步,将他的爪子搭上了身旁的摆放架。架子上,摆满了屋子主人生前收录的珍贵瓷器…… “不要!” 赵国强下意识居然尝试用言语拉回丧尸的举动,可惜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三角裤丧尸已经将一整个摆放架推倒…… “啪啪啪——” 顿时,尖锐的破碎声此起彼伏地在狭小的房间内响起——在没有机动车喧嚣的今天,整个城市都是它的扩音器!这尖锐的破碎声比节日的鞭炮声还要刺耳,在城市中反复回响…… 趁着赵国强愣神的片刻,狩猎丧尸已经拉开卧室门快速钻入,然后从另一端的窗口跳出了。那最后留给赵国强的幽怨,狠毒,愤怒的眼神仿佛是在说…… 我们走着瞧。 屋内一下子又回归一片死寂,就像整片大海的水被蒸发干净,然后周围的水又猛然间一下子合拢过来一样。 “赵叔,发生什么事了?” 待李光启将脑袋探入窗口时,只见得满地黄花叶般的碎瓷片摔得到处都是。如果这间屋子的主人看见这一幕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滴血…… 来不及多想,赵国强一下子从窗口跳到外面,一把老骨头着地都没用缓冲。 他已经能听得到,附近到处都是被这动静惊动了的丧尸在兴奋地嚎叫!他甚至已经看见了,身后漆黑的街巷已经闪出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跑!” 经常在鬼门关门口溜达的几人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撒腿向程雪住处的方向狂奔起来。 “赵叔,什么情况啊,你杀丧尸的时候不小心碰翻架子了?”李光启一面快速寻找着正确的路线,一面腾出嘴问道。 “不是我,是那畜生!” 赵国强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 阴险!这丧尸不但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知道要把敌人淹没在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四人没命地狂奔起来,因为身后的无数丧尸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四根鲜美的火腿肠。贪婪的嘶吼声,空咬声构成一首惨白色的旋律,脚步踏地的震动如同血色的战鼓,几乎要让人振聋发聩。 不行,就这个势头,迟早都是要追上的! 李光启已经感觉到心肺疲劳感的萌芽在慢慢生长,比起将几乎全身的能量都利用于奔跑与撕咬的丧尸而言,他的耐力绝对无法与其匹敌! 怎么办…… “喂,你们几个,这边。” 突然,前方的楼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光启抬头看去……是程墨! 他此刻正在向自己招手,在他的脚边是一条绳索,一直垂到地上。 这小子,来的真是时候! 李光启兴奋地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附近的丧尸正在快速地收缩着包围圈,它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活人了,只有每天偶尔能碰到野猫野狗或者老鼠来果腹……那是活人啊!是活人啊! 可李光启已然抓住了绳索,三路作两步爬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紧接着就是戚卫光,杰布,赵国强…… 当赵国强抓住绳索,并爬到二楼的高度时,第一头丧尸已经扑到他的脚下了。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楼下居然密密麻麻堆了上百只丧尸! “别傻吊着了,喂丧尸啊你?” 当四人全都上来后,程墨便果断将绳子剪断,然后领着四人没命地狂奔起来。如此数量的丧尸,堆积出尸墙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把绳子剪断并不是为了防止丧尸攀爬,而是为了防止被狼组前来掠夺的人发现。 …… 五人没命泡了十来分钟,终于停下了。这地方李光启认得,是兄妹二人暂居的小区。视力比较好的他依稀可以看到,楼顶的有一个较为清瘦娇小的人影正在往这边看。 “你妹其实早就看见我们了吧?”李光启苦苦地笑了笑,论警惕,自己可真玩不过这个小姑娘。 “是啊,在你装死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你了,这才让我赶去接你。”程墨也笑了笑,笑容中隐藏的是被老妹逼迫的无奈。 “不过光启哥你们可以啊,居然把那头奇怪的丧尸都搞走了!” 待喘过气之后,程墨半开玩笑地擦了擦汗。 “那头?你说哪头?”李光启一面问着,一面拧开随身携带的一瓶矿泉水,湿润起干涸的喉咙来。 “就头上戴着我裤衩的那头啊。” …… “噗!” 李光启水刚到喉咙,便一下子全喷了出来,喷了程墨一脸。其他人也无不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你说啥?你的裤衩?” 惊讶之余,李光启瞪着眼问道。 “确实是这样的……”程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前几天晚上,我把简单清洁过的衣服放在二楼晾晒了,自己在树上站岗。半夜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二楼阳台有动静,看到一个影子正挂在窗户旁边抓着我的裤衩……后来我给了它一箭,没打着它,它就跑路喽。”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那可是我穿了好长时间的裤衩了,我都有了感情了。一个月我才洗一回衣服,怎么就给它……” “行了行了!不要再怀念你的裤衩了,我是有正事找你们的。”李光启不想再听这个有味道的故事了,堵上了他的嘴。 “啊,对,你们是来商量正事的。来吧,我妹已经恭候多时了……” 第88章 玫瑰色的夜·一 李光启来到了程雪家中,细心的他发现,这个小姑娘楼道里的机关又变多了,不像是对付丧尸的,倒更像是对付野兽的,什么捕兽夹啊,伪装陷阱啊…… 杰布就差点踩上一个,险些没了脚丫子。走在楼道里头,杰布感觉比走在外面街上都危险。 恐怕就是狩猎丧尸,也不敢打这对兄妹的主意吧! “等等。” “嗯?” 听见程墨的警告声,杰布差一步就要踩到地上的左脚一下子便绷在半空中,后脊沟唰一下就冒了一层冷汗。 程雪已经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她的机关留给杰布的印象更是比她本人更加深刻。听见程墨的呐喊,其他几人也都不敢动了,连摆臂的姿势都是停留在半空之中,生怕下一秒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发烟花炸自己一个满头灰。 沉默。程墨并没有回答杰布,只是站在原地端着下巴,十分专注地思索着。 这下,杰布更慌了,难道自己触碰的机关是像地雷一样的东西,只要稍有不慎就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程墨才会如此专注地思考对策? 突然,程墨睁开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哈想起来了,我还有个备用的裤衩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头!” …… 两分钟后,四人与被锤得满脸淤青的程墨继续上楼。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小雪的机关呢……” 一边上楼,走在最前面的杰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与此同时也更加谨慎地环顾着四周。不料,刚刚还被痛打得怀疑人生的程墨此刻却突然像按了开关的机器人一样弹起了脑袋。 他用一种滑稽的眼神看着杰布。 “哟,你俩发展得够快啊,‘小雪’都叫上了?” “不不不,你误……” “好了,不必多说了,我这个当哥的都了解。” 程墨摆了摆手,堵上了杰布的嘴。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心里顿时涌动起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来。 “未来的妹夫,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搞定她,让她亲手给你烙上爱的印记!我去也!” “唉,回来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已经晚了,杰布还没来得及拉住程墨,程墨已然像头脱缰的野驴一般奔上楼去。杰布的心头顿时又是紧紧一绷,就像从洗脚盆里捞起来的袜子被猛地拧了一圈一样。 完蛋,这要是让这个傻哥乱说话,那自己还有活路吗? 想都没想,杰布就追着程墨的脚步往上跑去。已经快到楼顶了…… 程墨推开了大门。 “老妹儿!” “啪——” 刚一打开顶楼的大门,程墨便见冲自己飞来的是一只分量十足的拖鞋,忙侧身一闪。程雪正坐在长窗跟前,玻璃上反映的她的两眼放出的尽是腾腾的杀气。 “咚——” 只听见沉重的倒地的声音。 她将身上的那件白大褂脱下来,里面穿着的仍是适合户外运动的紧身服;脸上虽是戴着体积硕大的防尘面具,却又武装出机甲美人的感觉。一双恒星般的眸子还在冒着光,比窗外的星星还亮。 “你走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工作的时候不要打搅我。” “我咋不记得你说过……” “嗯?” 听见这个快断气的声音音色明显不对,程雪忙扭回头去。果然,程墨缩在地上躲过一劫,刚刚自己拖鞋拍翻的是尾随追上来的杰布! 杰布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脸上已经烙上了自己亲手施加的印记——这印记不但很深刻,还有尺码大小和生产日期。他的两眼珠子轱辘轱辘地来回转着,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 “印记……真的烙上了。”程墨看到这一幕,笑得有些尴尬。 “死一边去!”程雪想都没想,拎起他的连衣帽把他扔进了一旁的卫生间里。紧接着,她立刻俯下身来,使劲摇晃着杰布的脑袋。 “喂,傻大个,你没事吧?还能说话不?” “我的腰……我的屁股……我的脑袋……” 伤得这么重?程雪的心头顿时感觉十万火急…… “好像都没事。” 然后便被一盆洗脚水浇灭了。 “还是去死吧你!” “哎呦!” …… 十分钟后。 “那个,程雪啊,这次我们过来,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你商量的。”坐在茶几跟前,李光启尽量不去看杰布脸上的拖鞋印,以显得足够严肃。 程雪则翘着好腿坐在他的对面,脸上毫无波澜。 如果这个场景不是发生在丧尸横行的现在,人们八成会以为这是一群农民工在向霸道女总裁讨要工资。 “我当然知道。” 程雪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忧愁。 “大家的食物都不多了,接下来都是想着往外走吧。” “对,所以我想叫上你们一块走。” “我也想。也已经有计划了。”程雪冷冰冰地看着窗外同样冷冰冰的月光,“我查看了一下全市地图,又对比了一下尸群的分布情况,只有长征门有可能作为向外面突围的出口。可是这里目前被狼组把持着,几乎没办法出去。” “确实。”李光启的眉头皱紧了。 雄泽也算是个有点历史的古城了,城市外围还保有十九世纪初修建的围墙,依着多山的天然地势,将整个城市抱在山里面。和很多别的城市不同,雄泽如果把公路铁路全部关闭,靠人的两条腿根本出不了城。 疫情失控当天,省里已经启动了一级响应。全城的道路都封锁了,甚至很多地方的道路直接拉上了设卡用的大铁门,试图防止病毒进一步扩散,仅留下一部分道路保证物资流通与特殊人员出入。 武警特警一面作战,一面向可以出城的道路靠近,自然吸引数量庞大的丧尸向出口靠拢——李光启去雄泽大学时在半路就用望远镜看过,几万头丧尸,黑压压的根本看不到路! 而那些城墙也有不少人试图强行翻越,于是驱车驾驶到附近,却也终究没成。这样周而复始,尝试翻越的人越多,被吸引过去的丧尸便越多,以至于让原本就渺茫的可能性变得愈发微小。 “那个,程雪,其实我有个想法。”李光启首先开口打破了微妙的寂静。 “嗯?”程雪看透一切的目光中头一回有了一些疑惑。 “我最近去找过幸存者联盟的人了,他们想要救出狼组挟持的亲人,然后我们一块去长征路……” “你疯了!” 没等程墨说完,程雪便激动得拍案而起。她呼吸急促,双目泛红,娇美的脸庞全然不剩一点和美丽搭边的地方,整个像一头护崽的母豹。 “长征路可是有狼组的重兵把守,你以为那是高速收费站,想过就过吗?还有那些市民,他们的亲人没准早就死了,为什么要无谓地作送死?” 质问声在楼层最高处回荡。 程雪今天可算是彻底地爆发了。虽然她和侧于感性的李光启很多地方都格格不入,但她内心始终都对这个恩人有最起码的尊重。可是她现在却毫无礼节,甚至可以说连最基本的克制都消失全无。 “程雪,我有承诺在先。那个被狼组打死的大学生,我答应要把他的同学们救出来的。” “承诺?” 程雪笑了,一双红润的眼睛却分明是流出更多的泪水。 “这个时候,对死人的承诺还有什么价值吗?” “有。” 李光启站起身来。 “那些大学生,和你们一样大,本来是生命中最好的年纪。既然我答应了他,我就要将这个诺言贯彻到底,我不能太自私……” “可我最自私啊!我就是个自私鬼!”程雪歇斯底里地呐喊道。 “你们救了我,教会我生存……在我的生命里,你们就是太阳。我自私,我不想你们去死,我不想我哥去死,我想让你们能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世界好好活下去!我不要,我不要让你们为那些陌生人丢了性命!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她没劲继续呐喊了,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继续掉泪。 “程雪,谢谢你……其实我也知道好人活不下去。” 李光启深吸一口气,将她脸上的泪擦干。 “可我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从来没打算要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怕死……但如果人只是为了自己一人或一家苟活,那和丧尸又有什么区别?人类已经至此危机之境,如果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己而活,那人类只会送自己走上最后一程。” 他看了看屋内的一众人,这些陪自己度过了三个月危机、迷茫、恐惧的伙伴们。 “……也许我就是所谓圣母吧,可这就是我。记得打小时候我就喜欢做这些别人看来是傻事的事情……如果我用这条命可以救下几个不像我这样‘圣母’的人,那也值了。” “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你们也别想把我哥带走!要送死你们自己去吧!” 程雪听不下去了。她冲进了卧室,将门狠狠地甩上…… 夜悄悄地变得更黑。 心却无法变得更碎。 已经很晚了。程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落地窗跟前,一个人面对着漫天繁星。 她有时候或许谨慎得像是个云豹…… 可她现在,只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不用躲了,你的隐藏还是一如既往地拙劣。” 第89章 玫瑰色的夜·二·云豹の草莓 杰布发现自己藏不住了,只得推开门,踮脚走进来。 说实话,他的隐藏本领并不差,放在以前,他这样的程度入室盗窃都不一定有人可以发现的。可是,程雪却每次都能逮住自己,而且还像是在陪小孩子玩一样! “大晚上趴在女生卧室门口偷听是很不好的行为。”程雪继续坐在原地,声音冰冷得像穿越到异世界刚醒来的时候那种脑海里回荡的系统。 “不好意思啊,我打扰你睡觉了,我这就……” “回来!” 杰布转身想溜,却又被程雪给喝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子,在老师跟前瑟瑟发抖,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被打屁股。脸上那拖鞋印还若隐若现,提醒着他任何时候都别轻举妄动…… 程雪扭回头来,以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 “我刚才有让你走吗?” “没有……” 杰布低着脑袋,小声哼哼道。 “那你走什么?把想说的话说了再走——别告诉我说你没什么话想说。” 程雪又扭回头去,继续看自己的星星和月亮。 “那个……”杰布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末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老是那么凶,我又没说我喜欢你,干嘛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说什么!” 程雪一声厉喝,吓得杰布又不敢吭声了。她抄起靠在墙角的砍刀,指着杰布明晃晃的光头,“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走啊!你给我出去!” 杰布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仍由她如何如何地挥舞着手中利刃,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程雪居然反而吓得闭上了眼…… 干什么,你不怕我伤着你吗? 你滚啊!快滚! “我今天来是想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程雪怔住了。 “当啷——” 手中的砍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将刀刃上的寒光震得破碎。一同掉落在地上的,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她呆住了? 其实说出那些话,杰布也是相当的紧张。这些套路,都是他从李光启口中得知的。据其交代,当年李光启就是这样追到了何津。为了套出这些“攻略”,杰布付出了半包方便面的巨大代价。 下一步怎么做? 李光启兄弟似乎没和我说啊? 怎么办怎么办……杰布的心顿时慌了起来。如果程雪反应过来回过了神,那自己不但可能前功尽弃,还有可能被暴打一顿…… 不管了,小命要紧。杰布,考验你男性雄风的时候到了! 想到这里,杰布壮起了胆子。他的右臂似一条巨蟒一般悄悄搅住程雪的后脑勺,然后鼓起勇气,朝那散发着淡淡芳香的嘴唇吻去…… 这个傻大个今天举动怎么这么反常?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哥哥……哥哥没教过我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啊! 等等,他这是…… 他,他要吻我?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怎么办?该做点什么事情?他要吻我啦! 程雪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眼看着那圈令自己荷尔蒙激增的富有男性魅力的胡子冲自己靠得越来,她的心中仿佛有正无穷只小鹿在疯狂乱撞,并且数量还在呈指数函数增长…… 不,指数也难以描绘,那是x的x次方! 那一瞬间,程雪感觉到所有的一切理智都被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接下来的举动,不只是杰布,就连她自己都匪夷所思了。 “啪!” 响亮的声音堪比鞭炮。杰布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男人吃了这一巴掌居然重心不稳,大脑袋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歪歪斜斜地飘到床边,然后就嗞地流出一条亮晶晶的鼻血来。 按照发展观来讲,这个流血事故,是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对,对不起……” 程雪颤颤巍巍地继续坐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刚不由自主扇出去的手掌,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杰布,第一次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他脸上又添新伤疤了。 好不容易变得淡了些的拖鞋印还未完全消除下去,这鲜红的巴掌印便又一次令杰布铭记起了被程雪支配的恐惧。五根手指印像土著人的脸彩,在杰布的脸上像开了花,远远一看,别人甚至分辨不出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活人。 “没事,可能是我喝了酒有点激动了……” 杰布刚刚燃烧起来的男人雄风马上就又缩回去了。他不敢再手欠,灰溜溜地就冲门口爬去…… “站住!上哪去!” 回过神来的程雪看见杰布要溜,顿时就急眼了。 “回,回屋睡觉啊……” 杰布扭回头来,小眼神配上那醒目的巴掌印显得煞是委屈,“不然继续留在这让你打啊……” “不行!” 不等他继续解释,程雪已经踩住了他的脚踝。她没穿鞋,直接穿着袜子踩上去的,那触感就仿佛猫咪的脚掌,让人感觉藏着锋利的爪子。 她捏着拳头,那双只放射过理性色彩的眼中居然闪烁出一丝…… 欲望的光!? “我哥说了,要给你点甜头,把你定下来!” 杰布傻了。 “啥甜头?” “背过脸去!” “女侠,你饶了我吧……” “快点!” 杰布求饶不得,程雪已经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后背,将脸凑到他的后颈旁边…… 楼下,正在和大家围坐在一块打牌的李光启听见楼上传来的动静,有些心慌。这个声音源,是程雪的卧室。 “都愣着干嘛?五谷丰登了!拿牌啊!” “我说程墨,你妹妹不会有事吧?杰布欺负她怎么办?”见程墨丝毫没有任何拘束,还玩得挺开心的样子,李光启有些担忧了。他下意识将手中的牌放下,又伸手摸索撬棍…… 程墨笑了:“嗨,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就我妹妹那人,应该是她欺负杰布才对。不过据我观察,杰布兄弟可是有点受虐倾向呢……听见这动静,我也算松了一口气了。”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这样就把他俩撮合到一块去了,也不怕你妹下次再给你一拖鞋。”赵国强笑了笑,从亮出的牌中挑了张兵粮寸断收进手里——旁边的程墨已经空城了,五谷的几张牌也没有无懈,这是绝好的机会。 他也是过来人,这些年轻人的谈情说爱,那他自然是经历过的……只不过如此刺激的,还是此生头一回见。 程墨又笑着摇了摇头:“嗨,她的对象问题,我从她上大学起就开始发愁了。其实她这小脸蛋也不次,追她的男生一大把一大把,可这丫头愣是天天都去实验室研究室转悠,愣是连人家手都没牵过。我看杰布兄弟人也不算坏,能把我妹嫁给这么个老实汉子,我把这栋楼里的拖鞋都给她当嫁妆也不觉得亏嘛!” 然而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光启哥,不瞒你说,我已经打算好了,其实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你们救人的行动,我是一定会参与的。我也有需要救的人。” 他说着,抓起摆在身旁的罐装啤酒,猛喝了一大口。 “你妹能同意吗?”李光启显然没料到程墨会这么说。 “程墨,如果这样对你毫无利益,你应该是不会掺和的。你答应加入我们救人的队伍,想必也是有你的原因吧?”赵国强低头将自己装备区的牌摆放整齐,头也不抬地问道。 “哈哈,您不愧是侦察连一把手。”程墨苦涩地耸了耸肩。 “是那个叫陈善丝的女孩吧。”赵国强重新抬起头来,“陈警官我认识,那次局里的老同志元旦出来叙旧的时候我见过他,他也跟我们提起过他的女儿。” “没错。而且……陈善丝和秦默打小就是青梅竹马。”程墨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仰头,倒望着漫天的繁星。 “据她说,秦默原先并不是这么嗜血暴戾,只是家里巨大的变故永远地改变了他。小陈因此也受了很大打击,一直比较低落。在最初的那几天……”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暗夜起源。 也是一个晚上,也是在一处废旧的客厅里,几个星村镇的蜷缩在一起,共享仅存的彼此的体温。 窗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可人们的心早已变得麻木…… 啊,雪儿终于睡着了。 程墨长长出了一口气,但他很快注意到,靠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却依然在微微发抖。 她也很害怕? 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那个女孩的父亲,也就是警察,他在外头站岗,以防止半夜有感染者摸到门口包了饺子。 “天冷,小妹妹你注意点嗷。” 程墨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恩,谢谢……”她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答谢道。她的皮肤白得像只小羊羔,招人喜欢,眼睛也很漂亮,一闪一闪的水灵灵的,特别招人喜欢。 “看到你,我想起了秦默。” “秦默?” “嗯,他以前也和你一样,总是对别人特别好。我们从小就是一块长大的。”陈善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不想让那染着血色的月光浸染到自己。 “他逃出来了吗?” 见这个女孩愿意说话了,程墨赶忙接下了话茬。 “我不知道。他的家人被黑帮针对……之后他也性情大变,加入了狼组,成了亡命之徒的一员。我希望他仍能活着吧,就当是给自己一次救赎……” …… 恍惚之间,三个月过去了。 “那个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我第一次感觉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程墨醉醺醺地笑了,他举起易拉罐,将剩下一大罐的酒一饮而尽。 戚卫光一直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手中攥着的刚刚挑选的手牌。 “我感觉,我不能没有她。上次和狼组火拼,她还活着,而且在秦默身边,那就说明她暂时没有人身安全的问题,而且如果秦默真的念旧情……不管成功与否,我都想试一试。至于我自己……” 程墨的脸上浮出一丝解脱的表情。 “不瞒您说,我早就有癌症了,就算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也活不久了。雪儿之所以会发脾气,也是因为这个。她一定不想我死吧……” “癌症!?” “这是我最后一个月了。” 程墨又看向李光启,苦苦一笑,眼中的解脱感又转化为空前的激情。 “不过光启哥你说得对,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挺幸运的了,我从来没想过活着能离开!干就完事了!” “吱——” 门开了,是杰布。他戴着连衣帽,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却仍然十分显眼。 “大兄弟,回来了?快,加你一个就能开身份局了!这2v2打得我老鼻子费劲了!”见杰布的样子,程墨强行憋住笑打趣道。 “玩,玩啥玩,睡觉。”杰布闷闷地撇下几个字,往旁边地铺一躺,没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响起了快活的笑声。 “不愧是我妹。好,我先拿了五谷的牌……” “无懈可击。” 戚卫光犹豫片刻,将手中仅存的那一张手牌丢出,令程墨的表情凝固。他旋即又抬起头来,期待地眨眨眼睛,似乎是问程墨这样操作对不对。他记得这张牌可以抵消锦囊的效果,就是在这样的时机打出的…… “白痴!咱们是队友啊!” 第90章 尽锐出战·一 早上,李光启和程雪告别。虽然程雪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但她的眼中的目光却是无法隐藏的。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劝说自己,不要涉险。可李光启知道,这个险,自己是涉定了。他微微摇了摇头,以此来回应程雪的目光。 程雪眼中跳动的那一丝光收敛下来,重新沉入稳重的瞳仁中。 “光启哥,只能说保重了。” 她的头也微微垂了下来。 程雪答应了给李光启一批武器,但一起去救人的要求……她还是无法接受。但她答应,如果李光启他们真的攻克了狼组占据的长征门,她会跟过去的。 “嗯,还是很感谢你。你们也保重。走了。”在简短的道别之后,李光启带领起自己的队伍,向楼下走去了。紧接着是赵国强,戚卫光……走在队伍最末尾的杰布在走完一级楼梯之后,头又不由自主地往回扭去…… 他发现程雪也在悄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朗,照在她的脸上,将少女脸庞那完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动人。利索的发辫虽无任何头饰锦上添花,却自有风味。程雪的美与众不同,稚嫩而成熟,朴素却优雅。 “看什么看?” 发现杰布在偷偷瞄他,程雪秀气的眉毛稍微往上挑了挑。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杰布后颈上的印记时,还是忍不住憋出一丝笑来。这个印记,倒真是自己留下的。 杰布听见以后吓得不敢再看了,匆匆拉上帽子扭头就想溜…… “喂,大个子,站住。” 杰布站住了。 “快到说再见的时候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程雪站在门口,双手攥着裙角,抿着嘴唇,脸蛋上浮出一丝红晕。但是,她的眼睛,却是湿润的。 “嗯……” 杰布的嗓子中还卡着一丝犹豫。但当他看到李光启在楼下向自己传递出鼓励的眼神时,这最后的一丝犹豫也被涌动的暖流所疏通了。 他拉下连衣帽,扭回头去,不再回避程雪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一次,他传达给程雪的眼神不再是像看别人时的那种憨厚,老实,友好的眼神,而是一种充满了安全感的眼神…… 这男人才有的目光,是只会留给程雪的。 “小雪!我若能活着回来,就娶定你了!” 片刻之后,他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雄浑有力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一瞬间点燃了程雪冰雪初融的心房。 程雪……竟然笑了? 她的笑容虽是带着眼泪,但却是实实在在地笑,发自内心地笑了。楼道里掌声雷动,尤其是李光启鼓掌尤其带劲,祝贺这个面相凶狠实则青涩的大男孩表白成功。 “大个子,那我等你回来娶我!” 程雪以同样大的声音回答道。 平庸,而传奇的小队伍下楼去了。天空刚刚放亮,万物一切仿佛都充满了活力。他们犹如点亮暗夜的第一颗星火,无畏地走向凶险莫测的世界。 “杰布,昨晚上啥感觉啊?给我描述描述!” “杰布啊,教你的擒敌拳有没有派上用场?” “杰布大哥,你刚刚脖子后面露出来的是什么?”…… 可怜的杰布,一路上都只得无视同僚们的嘘寒问暖。他只得不断加快蹬车的速度,以甩开他们半开玩笑的目光。 李光启这次是骑着自行车走的,害怕再次碰到狩猎丧尸,他也学聪明了。虽然这只是在小区里发现的几辆老旧的凤凰自行车,但这些老物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却依旧结实耐用。 街上有两三头零星的丧尸,见了他们之后纷纷张牙咧嘴地追过来。可是刚一靠近,便立刻被戚卫光用砍刀肢解成一堆碎肉。 作为队伍中最为灵活的单位,戚卫光始终担负着保护队伍安全的警戒角色。但今天,他行动得非常谨慎,动作也尽可能地省力。 昨晚打完牌之后,李光启的对讲机就响了,吴烈钢说他们刚刚决定更换新的驻扎地,并且有新的消息…… 李光启很快就到达了吴烈钢的新驻地,是位于丁字路口的一处小超市。这里的丧尸已经被幸存者们提前清理过,暂时安全。 他发现幸存者联盟的人早就等候他多时了,一直站在屋顶上用望远镜瞭望着他的行踪。 “吴警长,什么事情?” 李光启直接开门见山地提问了。在这种物资紧缺的时期,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一般是不会随意动用对讲机的,都是提前口头约好集结地。 而吴烈钢现在的集结地,与变更之前的地址——寺苑小区相比,基础设施和居住面积更差一些,但视野远远更广,并且交通四通八达…… 这里选址,不像幸存市民的居住地,更像是用于进攻的前哨站。如此一来,李光启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吴烈钢的意图。 果然,进了超市里面,都是全副武装的敢死队员,各自跟前都撂着自行车,腰间都拴着小刀或扳手,手上抄着。钱铁蛋也在这里,只不过…… 吴烈钢人哪去了? “恩们好,我似跟在吴队长旁边的铁蛋儿,负责在这儿接应你们!”把超市的卷闸门放下之后,钱铁蛋冲他麻溜地敬了个礼,递出右手。 “是铁蛋前辈!吴队长呢?”李光启忙将手递了上去。 “吴队长和赵霆宇还得保护其他市民,所以这次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看来真有活干了……行,说正事吧。” “行,我也是这个意思。” 钱铁蛋没有多拖沓,很快地从腰包里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市区局部图。上面,都有他特意画的标注。其中黄色的圆圈就是目前几人所在的位置。 “昨天下午,我们看到狼组的侦察兵来这边了,应该是过来探路的。一般狼组只有大动静的时候才会派侦察兵。这条路正好是位于狼组和长征门之间的一个枢纽。所以……” “啪!” 桌子被一张苍劲有力的手拍响。 “狼组要向长征门增兵!” 赵国强的双目几乎是要张裂开来。 钱铁蛋先是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没错。狼组也有高级决策机关,他们从反应并不会比我们慢。甚至,他们可能料到我们会来截击,专门向另一处其他的幸存市民聚集地也派出了兵力……” “够阴险。” 李光启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这座城市里并不只有幸存者联盟一个大型的幸存市民集体,还有零零散散其他四五个小型的幸存市民团队,虽然来往甚少,可也彼此相知。狼组进攻的幸存者聚集地就是除了幸存者联盟之外第二大的一处幸存者集体,也是所有定居的幸存者中最大的集体。 现在狼组两线用兵,就是在先发制人袭击幸存者队伍,从而降低自身主要队伍受袭击的几率! 这是一记围魏救赵。 只是,狼组的算盘打歪了,如果他们的队伍蒙到了吴烈钢的据点,那说不定真的可以吸引钱铁蛋和这些敢死队回防。现在,自己仍然有十足的筹码。 “但我们这点人,想拖延还好说,想吃掉他们的大队伍有点蛇吞大象了吧?”杰布托着下巴,眉头皱了起来。 “说得对,狼组还有第二重措施,他们的小队会走在队伍前开路,之后才是大部队跟随。”这时,钱铁蛋伸出了第二棍手指。 “上一次下雪你们和他们交手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派出过小分队了。这次的规模恐怕也不会小,小分队应该也是有的。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们各个队之间并不熟悉。我们的目标,就是吃掉这个小分队……” “然后再想办法混进他们的大部队,窃取情报?”李光启不假思索地接下了话。 “英雄所见略同!” 十分钟后,一行人已然完全扫荡了死气沉沉的公路。 马路上并不是一马平川的,有众多废弃许久的汽车——事发当天极端混乱,不少车主直接被咬死在车中,少数几个出逃的也都直接弃车,甚至连车门都没有关。 而这,也给了李光启极大的便利。 “光启哥,所有留在车里面没死透的丧尸都补刀了!” 敢死队员们下手都非常利索,虽然相比起李光启戚卫光之流仍显得不尽如人意,但仍然可圈可点。街上总计二十多头丧尸,皆被尽数击杀;声音陆续吸引来的五十多头丧尸也被分批次消灭。 钱铁蛋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下车以后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将车往路上一扔,随后便和李光启钻进同一辆车里:“狼组的人还有十分钟走到这边,现在全权给你指挥。” “好。大家听着,成败在此一举。等会听我呼声,在此之前,就要和死人一样!” “收到!” 停满了汽车的公路自此彻底安静下去。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吧,李光启几乎是觉得,自己刚躺进车里面,身后就传出了狼组人员的脚步声。他是靠在椅背上的,所以一睁眼就可以从车的后窗处看到马路上的情况。 来了,七个人。 他们高举着象征狼组的黑色旗帜,走在最前头的四个重装步兵全穿着轮胎皮甲和盾牌;站在他们后面的有个戴墨镜的,看样子是他们的头领;身旁还有俩个头稍矮的弩手。 虽然对于李光启而言,这种程度不足为惧,但若是一般的幸存者,确实是不敢招惹他们的。 那高高举起的黑旗不是自我暴露,而是在告诉其他幸存者和一些卑微的流寇——看清楚了,我们是狼组的人,不要想打我们的注意。 但是,这个主意我们打定了。 近了,更近了,他们已经走进了汽车群,开路的重装步兵结成一排,这样即使突然蹿出几头丧尸,也难以突破他们的防御。 “等等!” 突然,他们队长喊话了,让李光启心头一紧。 还好,大家都沉着气……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重装步兵也直接将盾往地上一撩就地警戒。队长摘下墨镜,将脑袋凑到了李光启所在的车辆的前车轮跟前。 “瞧地上这印子,这车应该刚刚被推过……” 糟了,他怎么这么警觉? 不行,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李光启心头一横,握着撬棍的右手骤然一紧。 “杀!” 第91章 尽锐出战·二 “哐!”话音刚落,原本还虚掩着的车门便被李光启一脚蹬开了。 趴在地上查看车轮印的小队长没料到,这个趴在车里面姿势如此滑稽的死人居然还能动弹,当即便被一车门拍了脑袋,鼻血便像两段绸子似的轻飘飘地舞动出去。 他整个人被拍得向后仰倒,磕在了另一辆车上。 “老大!” “杀!” 隐藏在其他车辆里的幸存者们也都一下子闻声出动了,一个个抄着各自的武器从车中蜂拥而出,个个都眼睛通红,燃烧着泪水和愤怒。 相比起他们的敌人,狼组,他们显得衣装不整,参差不齐,最小的二十岁不到,最大的已经是头发花白……三个月前,他们就是被眼前的这伙暴徒夺去了朋友,亲人,甚至是爱人,甚至险些失去了生命。 但这并没有削弱他们的勇气,相反,每个人都视死如归,一往无前! “别,别过来!” 狼组的弩手发箭了,距离很近,所以他们命中的困难小了很多,两箭下去,一箭打中最前方人员的肺,又一箭贯穿了他的心脏,让他当场倒下。 可身后的其他人却并没有因为同伴的牺牲而表现出畏惧,相反,变得更加勇猛——跟随在倒下者身后的那个小伙,利用这珍贵的同伴所换取来的时间,全力甩出腰间的扳手,当场将一名弩手砸翻在地! 紧随其后,敢死队的弓弩手也发箭了。 幸存市民中并不缺乏射击爱好者,他们早期对狼组的骚扰基本都是利用弩箭来完成的。这一箭隔了六七米的距离,却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精准无误地擦过队友的头发,又将剩下那名弩手的额头贯穿。 这一箭,承载着人们沉寂已久的愤怒!这是幸存者们的第一滴血! “各单位注意,用钝器杀敌,尽量不要见血!” 这下,狼组的远程火力彻底废除了。从各个废弃汽车里蹿出的敢死队员在一瞬间将他们的敌人淹没在了战斗的海洋之中。 被李光启一车门扇倒的队长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在鼻血飘出去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顺势往后又是一记翻滚。这一翻滚是完全出乎李光启预料之中的,以至于他原本瞄准好的撬棍都落了空,敲在他脑袋旁边的车壳子上,打出一个骇人的凹陷。 看来刚刚将汽车内部的线路剪断的做法果然不错,战斗起来有太多可能会误打到汽车,如果触发了某辆车的警笛,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小队长三下两下,很快就滚到重装步兵身后去了。四个重装步兵见状也没有被吓破了胆子,忙列成一行,抬起盾牌准备防御。他们相信,眼前的这些家伙,不过是一群有点组织的流寇而已。 幸存者们上来了,各个都抓着棍棒砍刀,冲着他们一通乱打。这些武器打在那盾牌上,或者打在轮胎甲上,却只是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并没有伤及他们分毫。少数几个冲脑袋去的也打在那摩托车盔上,没有造成实际性的杀伤。 而狼组这边铁钎只是往前一突刺,便立刻密不透风地将冲上来的幸存者顶了回去。敢死队员们虽然反应都快,并没有人受伤,却是实实在在地全都后退了一大截,无人再敢上前。 先前,狼组追杀起义队员时,就是用这样简单而实用的阵型,硬生生地将留下阻击的人们屠杀殆尽! 敢死队员们看上去好像都怕了,虽然脸上个个都是不共戴天的愤恨,却没有人继续上前。 “给我,给我顶住!我去发信号!” 小队长狼狈地捂着鼻子,一瘸一拐地连忙远离了主要战场。一面逃着,他一面还在往兜里掏什么东西。 重装步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哄堂地笑了。 搞什么,这也叫埋伏? 他们甚至开始尝试推进了,试图把埋伏反而变成一场追逐游戏。这个档次的难民,也敢…… “第二队,行动。” 这份自信,在钱铁蛋突然出现在他们队伍后方的那一刻凝固。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扭过头,就听到一声惨叫——站在阵型最中央的一名重装步兵被钱铁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膝盖顶在后腿肚上,整个人便浑身一阵触电般的绵软,跪倒在地。 随即便是清脆的咔吧声——那巨大的脑袋居然被钱铁蛋抱住,然后直接扭断! 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钱铁蛋已经飞快地将他拖拽了出去。那敏捷的动作与令人难以置信的动作,简直就像一只最经验丰富的野狼在拖拽刚刚猎杀的猎物。 看着他至死都凝固着恐惧的眼神,狼组的军心开始动摇了。 四名重装步兵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即使当下没有足够的食物,身体也依然远比常人要壮硕许多。身体瘦小的钱铁蛋往他们跟前一站,连下巴都不到。 就这个瘦小的家伙,居然眨眼间就解决了自己的一名弟兄? 先锋小队都是狼组中的精锐啊! 他们不会知道,在长达接近十年的扫黑除恶行动中,落在钱铁蛋手上的亡命之徒足够凑出两个现在的狼组。 一呼百应,其他隐藏在车中的队员也全部睁开了尘封已久的眼眸。他们按照原计划全部打开车门,迅速冲了出去,将剩下三名重装步兵团团包围起来。在如此巨大,如此广范围的重重包围之下,重装步兵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已经提前有所准备的幸存者们动用了秘密武器——锁链。待钱铁蛋迅速脱离出敌人的攻击区域之后,手势一下,四面八方便抛出无数条锁链。 这些锁链有的从车顶抛出,有的迅速从车底抛出,它们在狼组最后三名重装步兵的队形间穿插,游走,被另一端的幸存者又拉扯起来,按照它们计划好的那样拉紧。 抓着铁锨与盾牌的重装步兵此刻像三座笨重的铁塔,只得看着这些锁链在自己的面前,在自己头顶,甚至在自己身后编织出天罗地网,却全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网住…… 终于,恐惧击溃了他们最后的防线,他们开始向车堆之外挪动了,意图进入开阔地带,可这正中了敢死队的下怀——那条从车底牵拉出的锁链一下子被两边的人拉直,悬在低空中。 这个高度很低,因为汽车底盘限制着它,仅有二十多厘米高。即使是小孩子,看一眼也能一脚迈开。 可他们已经惊恐至极了。 最先跑的往往是最不看路的,首先转身向外逃跑的人只觉得重心一飘,整个人就伏倒在地。后面的人哪能反应过来?噼里啪啦立刻全撂倒一片。 敢死队员们见势一哄而上,已经编织好的铁索大网在十多个壮实汉子的合力拉拽下,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封印,将他们三人束缚在这片大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其余的敢死队员在钱铁蛋、李光启的带领下冲到大网面前,摘下他们的头盔,用早就准备好的胶布把他们的嘴封得明明白白…… 这下子,小队长就完全被一个人孤立出去了,其余的幸存者想要解决他易如反掌。 可是,他脸上并没有战败以后面对死亡的绝望,反而,有一种即将翻盘的迷之自信。 那是! “哈哈哈,一群白痴,等死吧!” 不少视力好的幸存者都看清了,那是一支手持烟火! 一但点燃,醒目的红色烟雾就会迅速冲上高空,其清晰程度在两公里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时间了,这个距离,没有任何一个幸存者可以冲到他跟前,就算一箭把他打死,他的打火机也马上要凑到那引线旁边去…… “砰——” 只听一声枪响,一辆雪佛兰的车底下呼啸着飞出一发铁流,不偏不倚打在他拿着烟花的那只手上。 只觉得右手中指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剧烈的抽搐感顿时牵动了小队长的全身。他惨叫出来,烟花也掉落在地上。 当他试图弯腰捡起时,戚卫光已经席卷着摧毁一切的杀气,冲到了他的跟前……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七人的小队全被收拾了。敢死队员们战死一员,大家将他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用来当裹尸袋的密封睡袋里,含着泪向他挥手告别。 他的眼神是那样安详,没有一点不甘。 似乎在死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命里注定的胜利。 人们将他置入他呆过的车底下,将他葬在他最后一刻的战斗岗位。 狼组方面死了两个弩手和一个重装步兵,都被扔到了垃圾箱里。剩下四人都被扒光了穿在外面的装备,捆在一起。 “问你个事情,老实回答就放了你。” 李光启走到人堆跟前,面无表情地扯掉他脸上的胶布。 “真的?说话算话!” 小队队长大口大口地吞吐地干燥的空气,声音中还有一丝颤抖。 “你们往哪去,一共多少人?” “我,我们是去给长征门补兵去的,一共有二十个人,还有五个人负责拉辎重,是个女人带头的……还有!我们只是先锋队伍,我们探完路就在前面的交通灯下待命了。” “看来,我们猜对了。”钱铁蛋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喂,说好放了我的……” “咔吧——” 话音未落,戚卫光已经飞快地拧断了他的脑袋。 李光启冰冷的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我可没和你说好。把他们都处决了。” “唔唔!” “咔——咔——咔——” 再也没有任何挣扎声。 第92章 超人气队长·一 此刻,远在两公里以外的一鸣街道上,另一支挑着黑旗的队伍正在前进着,他们一共有三十人之多。 最前方是六个重装步兵开路,左右两翼也各有四名重装步兵保护,紧随在重装步兵之后的除了十个弩手,还有十多名无甲普通队员跟随。这些家伙要么是吸收抓来的难民转化的;要么就是犯了大过刚从牢子里出来,就像秦默这样。 队伍众星相拱的是一辆高大的战车,它十分巨大,因为它的底盘是用四辆三轮车焊接起来的,上面铺设了一层木板,还加装了护栏和座椅等。与当初秦默当总队长时随便找的三轮相比,可谓是豪华了不止一倍。 不断有零星的丧尸注意到这群高调的家伙,冲他们张牙咧嘴地扑杀过来,却是纷纷被负责开路的重装步兵拦截然后击杀。 它们的牙齿和利爪无法威胁到面前的这伙人类,他们身上的铠甲厚重而结实,他们手上的盾牌足矣将丧尸的冲锋阻挡,他们手中的长矛一击就可以将丧尸的脑袋戳烂。 甚至还有小型的尸群也冲他们嘶吼着聚集过来,却还是被走在队伍前的重装步兵阻挡住。十个重装步兵列阵,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壁垒,使得丧尸的爪牙全然失去了用武之地。 不过这时,就需要身后其他未着甲的队员协助清理了。 “快点!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站在战车上的小队长不耐烦地呐喊着,还一边照着小镜子,往脸上拍粉。 一头油量的彩毛高高撅起,又撇下来,看上去就像鸡尾巴一样。脸也是尖嘴猴腮的,只不过相比起老鼠,他的这种尖嘴猴腮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显得有多么精明机灵,只是变得更加欠揍而已…… 与森镰的气质简直是如出一辙的打扮。他叫姚完,是森镰手底下的心腹之一。也就是因为森镰的手下都普遍模仿森镰打扮,他们的队伍有了一个戏称——“骚娘炮队”。 此刻,高高坐在战车上的他看样子是在催促手下清理丧尸,实则专门是在冲着秦默,找他的不痛快。 秦默早就不是队长了,那原本高调的火红的鸡冠也在牢狱之中脱落了差不多,仅剩下的一截也湮没在又生长起来的黑发之间,几乎看不到踪迹。 老实说,他现在的发型才真正地搭配他的气质——以前的鸡冠头封印了他的颜值,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原来他也算帅哥。 他的眼中少了一些狂妄和暴戾,多了一些稳重。 虽然已经被发落成了“黥首”,但秦默的勇猛较往日却依旧不落下风。在所有清理丧尸的普通队员之中,他是动作最快的一个,手起棍落,眨眼间就已经有七八只丧尸倒在了他精准的猛击下。 姚完的眼中不禁有了一丝轨迹未得逞的懊恼。 一路上,自己明里暗里挑衅了秦默不知道几次,就是希望他能沉不住气找不痛快,自己才有理由解决了他。 可这个秦默和进牢子前不一样了,自己不管怎么使坏,他都统统不搭理!表现得就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 可那是秦默吗? “头,丧尸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战车底下,一个重装步兵扭头向他汇报道。 姚完的抹满了粉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处理完啦?你们管这叫处理完啦?”他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另一只手还打了个兰花指。 “看看这断胳膊断腿一大片的,真是恶心死啦,人家要沾上这些家伙的粘液会长痘痘的。快,叫他们把尸体都搬开!” “是!” 那名重装步兵爽快地答应了——反正又轮不着他来干。 这种粗活累活,当然是交给下贱的奴隶们去做。他抽出了腰间用来鞭打的皮鞭,看得那些着装简陋的难民心里发怵,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瞪什么瞪,还不快干活!” 他嚷嚷着,顺手就瞅准某个人甩了一鞭子——当然打的是秦默。这里的一切和森镰有关的人都在针对这个名字。 秦默岂能不气?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狼要学会隐忍,接下来才能学会杀戮。他没有做声,和其他人一起开始了忙碌。 这份活肮脏,恐怖,还要随时面对有可能没杀透的丧尸…… “默哥,是你吗默哥?” 嗯? 秦默心头微微一惊,他从没想到还会有人和自己说话。是身边那个正在拖拽尸体的瘦骨嶙峋的家伙,他也染着火红的鸡冠,腰间还挂着一把做工粗糙,满是修补痕迹的弩。此刻,这个人正在用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个发型,不是自己以前的形象吗? “你……认识我?” “那当然了!我可是老崇拜你了!不过,不过您应该不认识我……”那人强压着激动的心情,身子也不由得胡乱摇晃起来,“以前光能听说您多厉害,却见不上您,就照着传闻染了个发……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 “你!不许乱晃!好好干活!” 一声厉喝,还是惊得他不敢瞎动弹了。待那名重装步兵去监督别处后,二人都偷笑起来。 “这不和你们一样成阶下囚了么。”秦默苦笑着耸了耸肩,将拖拽起来的丧尸扔到了路边,“你也入狱了吗?” “没有。” 说到这里,那个红毛小子眼中活跃的光黯淡下去。 “您被打入大牢以后,森镰就到处搜罗您的老部下,要么把他们同化,要么把他们找借口下了大牢,要么……就悄悄毒死。我也因为这个发型被他们强行定罪发配到这里了。森镰管的是情报部门,没人敢质疑他的证据,包括您那次出去他的人也早就发现不对了,却没和您说……” 秦默虽然脸上仍然面不改色,但心里早就把森镰的十八辈祖宗挨个全问候了一遍。 搬了十来只丧尸,秦默稍微直了直腰。这个时候,他惊讶地注意到,那些和自己一样搬运尸体的奴隶们好多都在怔怔的注视自己,不少还强打微笑向他招手。 秦默也强打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额头上扶起的青筋犹如虬龙一般。 还真的有好多自己的老部下。 踏马的,你个死娘炮够狠的!走着瞧! “歇什么歇,让你们歇了吗?快给人家来推车!” 姚完不饶人,又翘起了他的兰花指。秦默没有吭声,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又飞快地聚集到他的战车后方,推动那沉重的,肮脏的,巨大的战车继续前进…… “话说李光启队长,咱这样顶事不?” “应该顶事。” 看着前方路口已经可以看得见,并且向这边持续推进的那幅巨大黑旗,一开始底气十足的敢死队员们也有点犯怵了。 这么多狼组的人,真的是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 现在,街上早已没有什么敢死队员,有的只有在垃圾桶旁待命的那支“先锋小队”。李光启戴着墨镜,下巴上扬,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电影里的黑帮大佬。 由李光启、杰布、钱铁蛋,还有其他四个个子较高的敢死队员友情出演的先锋小队。 他们不知道,狼组的观众们会不会买单。 其他敢死队员,李光启已经吩咐他们全都进屋躲好了,刚刚的战场也以最快的速度伪装成了清理丧尸的现场。但愿,这伙人千万别看出来什么端倪…… 狼组的队伍走到跟前了,李光启发现他们除了如铁塔般的重装步兵以及弩手之外,还有绵延接近十米米、满载食物和日用品的三轮车以及手推车。 这些食物看似数量庞大,实则对于眼前的这些人,只是一个星期不到的分量。 李光启震惊了,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女孩,并且向他走了过来。她身穿比较新的羽绒服,外面的黑布大衣宽松地搭在身上。身材虽不是前凸后翘,却是匀称健康。她的脸蛋也姣好清新,即使和程雪这种标准的小美人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辛苦了。” “你,你……” 陈善丝走到李光启的面前,冲他鞠了一躬。李光启由于吃惊,居然一时结巴起来。 狼组这种混账地方居然还有完好无损的女人!而且还是领头的? “喂!陈队长和你说话呢,你什么你,有没有礼貌?” 见他这副模样,还拽呼呼地戴着个墨镜,站在陈善丝身旁高大的男生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却被陈善丝挥手拦下。 之所以说他是男生而不是男人,是因为那股初入社会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息,依旧没有彻底消减干净,也算半个过来人的李光启是可以尝出来的。而这个叫李雷的大学生,也确实是老鼠从那些大学生里面挑出来,专门陪在陈善丝身边。 老鼠的吩咐是,到死也要保证陈善丝的安全。 “好了,这位队长一定也是路途辛苦,这才有些累的。谢谢你保护我。”陈善丝冲他笑了笑,又轻轻拍下他的胸口。那可不像是队长在命令手下,倒像是同学在交流。 李雷的脸先是微微一红,随即他便佯装咳嗽两下,又退回陈善丝身后去。 “大家应该也都累了,先原地休息吧!” “好!” 陈善丝留给队伍的命令,依旧是令人戒备不起来的甜美微笑。队伍回应她的也是一致的微笑和欢呼,如此和谐,几乎没有其他狼组队伍的暴戾之气。 如果不是那面黑旗,李光启甚至会以为眼前的队伍只是一支普通的幸存者团体而已。狼组的休息也比较有序,五六个人站岗放哨,其余人扎堆坐下。 “唉,我现在居然有点羡慕这群拉辎重的了。天天都有善丝这么好这么漂亮的队长陪在跟前,那帮俱乐部的娘们我都感觉一点没意思!” “瞧你说!我女神能和那些俱乐部的出气筒比吗?” 听着各个伙堆传出的讨论声,这个女孩子不但是队长,而且待别人似乎都很不错,人气值不低。 等等,陈队长?善丝? 李光启还没想完,就看到她冲自己走过来了。自己这里是边缘地带,不是很引人注意。但她一过来,立刻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这边。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自己身旁,坐下,递给自己一大包巧克力。那和善的笑容令人简直不忍心怠慢。 “给,恢复一下体力吧。” …… “哇!这队长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和我女神搭上话了,没天理啊!” “就是,虽然确实比我帅,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善丝队长对谁不都是这样吗,你吃什么醋。” “都知道人家比你帅了还说啥,安心吃你的东西吧。” …… 人群中一下子议论纷纷。李光启额头疯狂暴汗,但还是接过了巧克力,说了声:“谢谢”。 还好这帮人没上来围住自己打一顿。 陈善丝点点头,自己也拿出来一包,小口小口地吃着。李光启冲远处撂了瞭,在确定他们全部将头扭回去后,犹豫片刻,还是将嘴凑到了陈善丝耳边。 “陈善丝……我是李光启。” 陈善丝掰巧克力的手僵住了。 第93章 超人气队长·二 李光启在决定向她袒露身份之前,其实心里也有些没有底。如果这个陈善丝已经沦为狼组的附庸,那他的主动暴露毫无疑问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女孩和狼组是不会同流合污的。他是在拿命赌博。 他看到陈善丝的眼睛在颤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在某一个瞬间,她眼中的一半犹豫似乎压倒了另一半犹豫。 她这是要起身! 李光启攥住了她纤细的右手腕,将她欲向上起身的势能压制住,不让她起来。他能感觉到她跳动得愈发疯狂的脉搏,他可以感觉到那小小的手在发抖。她的嘴唇也在颤抖着,在犹豫要不要喊出来…… 有几个人似乎注意到这边了,他们都发现这个小队长的神色严峻,即使戴着墨镜也难以掩盖。 “这位队长,你干什么呢?” “哇,这俩人拉手了,不简单不简单……” 眼尖的人发现了,他居然攥着陈善丝的手腕!这是要搞事情的信号啊!有好几个人已经下意识将手放在了身旁的武器上,现场的气氛变得骤然紧张起来…… 突然,那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浮出一丝滑稽的笑容。 “善丝队长,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新发现,花生和豆干一起吃是鸡肉味!” “嗯?” 惊魂未定的陈善丝再次冷静下来时,发现攥紧的手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光启塞了两粒花生豆。 “真的有肉味?” “来,大家伙也试试!”见有人应和自己了,李光启长长出了一口气,将口袋中原本作为干粮的那一捧花生掏了出来,给面前的狼组队员们都分发了出去。 “神了,还真是鸡肉味!” “好东西,元旦表演节目不愁了!” “拉倒吧你,谁看你就着花生吃豆干……” 看样子,险情解除了? 李光启心里的一块石头蛋轰地一下落地。 以前肺炎疫情隔离的时候,他就是在家闲的没事干串吃各种食物,积累了丰富的吃饱了撑着的各种经验。今天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如果不是急中生智,恐怕自己的真面目就要被揭穿了。坐在李光启身后的六人也无不提心吊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都不可能帮上忙,只能靠李光启自己了。 陈善丝怔怔地点了点头,只是那双眼中的恐惧和震惊,依旧没有消散。 “小陈妹妹,我带领的都是战斗力很强的特警和敢死队,如果爆发冲突,你们会损失不小的。”见人们的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开来了,李光启重新恢复了正色,以尽量低的声音说道。 “……我不明白。” 陈善丝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你伪装成我们的队员,对我说这些话,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她开始冷静下来了,只是声音中包含着一种敌意,她是有劝李光启离开的意思。 “目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李光启瞧了瞧远方,太阳落下的地方——那个方向是狼组的大营。 “狼组残忍暴虐,自疫情失控之后就到处掠夺难民,甚至以人肉为食……他们这样,和丧尸又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陈善丝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虽然幅度很微小,但李光启仍然能感觉得出来。 “其实也有些人本性也是不坏的,也从来不主动吃人肉。他们没有你那样的能力,别无选择……大家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陈善丝小声说着,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她身后的三十多号人们。 他们还在其乐融融地边吃边聊着。不同于李光启平日所见的那些掠夺营地时杀人不眨眼的狼组,这些人没有亡命之徒的模样,即使有部分几个面容凶恶,刀上也沾着不少人血,也暂时沉浸在这难得的温馨时间里。 “你平时见到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暴徒,都是狼组的正式成员。另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则是底层队员和难民们组成的奴隶,因为怯弱才被当牛做马。被压迫得久了,心里的阴暗面也就不可避免地爆发出来,又堕落了狼组的一部分……狼组就是这样不断壮大的。” “刚到狼组,我也以为这里满是恶人……后来邓晨安给我统领队伍的权力时,我才发现,也有很多人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坏,好多人看我不会管队伍,还会提醒我别心太软。这段时间……也和大家相处得很好。” “所以这就是我的目的。” 李光启说完,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激动与紧张交织的心情平复下来。 “听着,现在这座城市的食物都不多了,狼组应该也是,这个时候是它为数不多脆弱的时候。向长征门出兵拦截外逃幸存者,也正说明这一点。我答应过一个大学生,要把他的同学都救出去;我昨天也答应过程墨,一定也要救你出去。” “程墨还没死?” “嗯……没有。” 陈善丝的眼睛明显一亮,简直是在放光。这种无比思念和坚贞的爱的目光,他只有在何津的眼中看到过。 险境出真情。程墨啊程墨,你小子临死前捞着个这么好的真爱,也算是你有福气了! “我此行原本只是要打听情报,但既然你和很多人都不是坏人,那我现在更希望你们可以里应外合,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支持我们救援难民的行动。成功之后,我们会和幸存者联盟一起攻克长征门,然后离开城区,向北方前进。” 见有谈成的机会,李光启忙接着将话说完了。 陈善丝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她认真的表情也很明显可以看出她深感压力巨大。 “我会尽量协助你们的,你们也一定要小心。” “额,我个人还有个问题。” 李光启伸出一根手指头。 “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在狼组混成队长的?” 他发现,刚刚还眼睛放光的陈善丝此刻双目中的光芒居然黯淡下去,似乎是触到了她的痛处。 “其实……这要多亏秦默。没有他护着,可能我早就死了。” “秦默?” 如果现在不是正在执行任务,需要全力扮演好一个狼组队长的形象,李光启看到已经惊呼出来。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会…… “您也很惊讶吧。但秦默一开始其实是个非常正直有担当的男孩子,小时候也处处照顾着我。却被黑帮针对,亲人也惨遭毒手了,这才性情大变,还加入了狼组……在发现我被掳到狼组后,他也是第一时间把我保护起来了。” 说到这里,陈善丝的眼中闪过一片泪花。 “有时候,真的很希望一切可以重来……” “现实就是现实,已经重来不了了。” 一路走来,这样的事李光启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秦默,是他势不两立的敌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秦默,在这样的世道变成这样的你,是否是一种不幸呢? …… “我怎么会知道。” 秦默不耐烦地回答道。这帮人真的是在针对自己,连姚完的小镜子丢了也先怀疑自己!问话的重装步兵显然因为他的顶撞被激怒了,抄起手里的鞭子就抽在秦默身上。 一下,两下…… 那似虎尾般沉重的铁鞭扫中黯淡无光的皮肤,留下一道又一道醒目的红印,重叠相加。 “哎呀,人家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哦!” 秦默被抽过两下后,姚完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梳妆镜,“对不起啊秦默,人家刚刚错怪你了呢!” 我靠,装到胸口都能找不见,鬼才信你! 秦默只得自个儿揉揉那留下印子的地方,他以一种恶狼的眼神瞪着高高在上的姚完。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他撕个粉碎。其他秦默旧部脸上也都或多或少有着愤恨,却终是只能投之以不甘的目光。 呵,笑话,你们的眼神能咬死我吗? “老大!老大!” 一名弩手瞪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回来了,他的呼喊立刻让姚完浮出了嫌弃的表情。 “讨厌,老大老大的难听死了。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女王大人!” “是,老大!” “……有什么屁就快放。” 姚完不再废功夫对牛弹琴,又自个补起了妆。 “我们的先锋小队……全军覆没了!我刚才远远在那伙幸存者的营地跟前看见他们的尸首了!他们是……”说到这里,弩手的眼中顿时挤满了疯狂膨胀的恐惧。 “全是被丧尸咬死的,而且脑袋都没了。” “啥?脑袋没了?” “天,咋听着这么诡异!” …… “都给我安静!” 姚完拍了拍手,气质女孩最讨厌吵吵闹闹的家伙! “让另一帮幸存者做掉砍头了,正好又让丧尸找过来啃了啃,这种事情难道很难理解吗?真是人穷见识短。继续前进,把这些不知死活的贱民端掉!” “是!” 回应他的是亲信队员们一致的呼声。庞大的战车,就这样被推进了窄小的街道。所有人,包括姚完,包括秦默,都没有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 在他们刚刚呆的位置,破旧的五金店里面,男士裤头下,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已经锁定了高坐在战车上的那个嚣张的背影…… 第94章 狼王再挂帅·一 十多分钟之后,当一行人抵达地图上的幸存者营地时,姚完命令所有重装步兵进入防御状态,弩手也随时待命准备射击。这些人很会选地方,挑的是一栋二层小店铺。既不会因为太低难以阻挡入侵,又不会因为太高使得反击失去威力。而且看样子,他们居住的时间也不短了。 姚完注意到,这里已经有了被改造的痕迹,严格意义上它已经是一座工事。所有脆弱的玻璃窗都被木板钉紧了,仅留下人脸大小的瞭望孔用于射击和观察。一旁还有不少绳索由楼顶系紧,以供人随时攀爬。 他们还修了一条专门供推车通行的木板桥,体积不大的车辆可以直接由这条木板桥推到楼顶上去。从一旁的锁链可以看出,这条桥应该是可以随时收起的,以防止太多的丧尸紧随其后。 这样的工事,谈不上完美,防御力却也不差。 然而,现在这条桥却是直接搭在地上,向一行人敞开,没有收起。木板桥面上依稀可见斑驳的血迹。 他们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攻击,这里就像是死了一样寂静。 姚完察觉到有点不对了,因为照森镰给他的情报,这里也有几十名幸存者居住,先前还打退过一次狼组巡搜队的进攻。即使他们是遭遇了什么大型尸群的围攻而惨死这里,那也应该仍然有零星丧尸滞留在现场才对。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吃饱了撑着溜达的丧尸都没有。 可老大应该不会坑自家人吧? “报告女王大人,这些血都是新的,最早的血应该也是今天早上才有的。”一名重装步兵上前查看后,捋直了舌头向他大声报道。 “哼,你还有你在底下警戒,其他人,我们上去看看。” 听到“女王大人”四个字,姚完心里倒是舒了不少。 那修得都打了弯的睫毛冲重装步兵眨巴两下。他起身了,踩着一双猩红色的恨天高,迈开那穿着绣花边蕾丝的长腿,向那木板桥上走去。他的裙子也五颜六色,让他醒目得就像一只孔雀。 只是这些东西穿在一个有小胡子的男人身上,画风简直是太难以描述。 这样的感觉人人都有,却没人敢吭气说出来。在重装步兵堡垒般的簇拥下,姚完带着一众人,由木板桥向楼顶走去。 可刚一走上楼顶,所有人便立刻全呆住了。呆住的人停在原地,令后面的人一下子撞在他身上。而当后来者欲抱怨,眼睛无意间瞥到眼前景象时,也全都呆住了。 紧接着,不少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这,这……呕!” “我靠,屠宰场吧!” 如此惨烈的场面,即使连姚完,也几乎惊讶得保不住“淑女气质”了。他虽然是以兰花指挡住张开的嘴巴,那双眼睛却依然是充满恐惧。 在他们的面前,惨死的幸存者们被堆到了一起,聚拢起一座小尸山。最年长的人被垫在最底下。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锤头,花白的胡须尽被染成血色,脸上的表情至死都凝固着不甘。然后往上是青年人,再往上是未成年的小伙子…… 被放在最顶端的,是一个小女孩。她的死相极其狰狞。 粉嫩的长裙已经破损不堪,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像冬日被寒风剥削的枯枝,扭曲,挣扎,连怀中玩具小熊的眼睛扣下来了,又硬是扎进那眼眶之中,掏出不少棉花。而她自己的眼球也被挖去,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似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对准面前的陌生人…… 就连残忍著称的狼组,现在都开始对面前的场景打起寒战来。让他们来,他们可做不出如此有创意的“作品”。 尸堆旁是一个被木板封死的天窗口,看样子是出入房顶用的。看那洒落在附近的钉子和几片木板,还有老头手里那柄锤头,可以推断得出封锁天窗的工作还没完。 看样子,楼顶并不是生活场所,只是防御和观察用的,生活场所应该在屋里。那么,他们封锁天窗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天空中飞过一两只漆黑的乌鸦,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老大,好像没有活人了。” 在姚完愣神之际,身边的弩手冲他怔怔地汇报道。 “屁话,要你说吗……”姚完从袖中抽出一条绣着花的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没有就没有吧,正好干正事。你,还有你们,行动!” “是!” 嗯? 秦默发现姚完的目光冲自己投来了,心中的紧张感也骤然加重了。只觉得芒刺在背,身体给他传达出强烈的危机感,身后似乎有人冲自己快步走来…… “咚——” 多年与其他黑帮火拼以及与丧尸搏杀赋予了他超常的直觉与反应能力,几乎是在同时,他将雹子似的拳头打出,一拳便捣得身后那名重装步兵头盔飞落,整个人向后仰躺去——他手中正拿着一条锁链。 这帮孙子终于是动手了! 秦默发现又有三个重装步兵冲自己一窝蜂地涌过来,这是欲形成包围圈困住自己。 秦默没有丝毫迟疑,一脚上去就又踹在一个重装步兵的胸口。这全力一击让两人各自飞出数米之远,他也借着这个机会跳出了包围圈…… “老实点!” 该死。 感觉到麻绳将自己的两只手牢牢绑在一块,秦默在心里默默骂了一波娘。原来这群家伙早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了。秦默这下可算是彻彻底底都落在了姚完的手里,他双手被反绑了,两条腿也被牢牢绑在一起,现在的他就像毛毛虫似的。 紧随其后,一个重装步兵便将他提溜起来,送到了姚完跟前。只见他冲秦默膝盖窝狠狠一脚踢上去,就令秦默直接跪在地上。 秦默那布满了泥与血的脸上,满是愤怒与轻蔑。 “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看老子啊?”姚完气得微微一笑,好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子?你不是女王大人吗?”秦默同样是笑着回应,那模样不像是自己被绑着,而是姚完被绑着,“这么着急,现在就想要你默爷的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完听到后,捧腹狂笑起来。笑完之后,他冷冷一哼,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它的弧度非常迷人,点缀着如繁星般的宝石颗粒。一抹血的纹路游走在刀面,为它平添了一种神秘感。 “秦默呀秦默,我说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你还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默爷呢?以前我或许得在你跟前低头,可是现在……你的命可在我手里!” “喂!”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略含着愤怒的呐喊。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原来是那个同样留着火红鸡冠发的小个子。 他的喉咙上下蠕动着,脸上的怒火看上去已经压抑了许久。 “你们,你们凭什么一直针对默哥?” “就是啊,凭什么针对默哥!”…… 他这么一带头,奴隶之中秦默的旧部也纷纷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开始大声叫嚷起来。虽然秦默人很残暴,作战的时候也不怎么爱惜士兵,但他平时待部下都不错。 而这些奴隶之中,不少秦默的旧部,也是被拉来一同要被处决的。 “都给我闭嘴,马上轮到的就是你们!” 姚完恶狠狠地比划了比划匕首。 笑话,将死之人的反抗声有什么用? 他不再搭理那些秦默的旧部,重新将目光放回秦默身上,他此刻正以一种看见屎的眼神看着自己,额头上还挂着一滴细汗。 “有什么遗言,还是快说了吧。” “你袖子里为什么啥东西都有?” …… “这不重要。” 姚完说着行至秦默面前,用那把匕首轻轻搭在他的下巴下。他的眼中……居然有了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他俯下身子来,将嘴巴凑到了秦默的耳边。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硬朗的脸呢。秦默啊,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断袖呢……”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咳咳,不要打断我。现在既然你也知道了,其实人家对你这张脸还是有一些迷恋的。如果……” “没有如果,我性取向很正常。” 秦默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生怕对上那双不知道有什么目光的眼睛。 “哼,不识好歹。那可就没办法了。” 姚完冷冷地笑了。他抬起匕首,就要冲秦默的喉咙用力刺去…… “啪!”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秒的裂隙中发生的一切。 就在姚完的匕首已经开始下落,就要刺入秦默咽喉的那一刻,一块板砖突然从商铺旁的公寓里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拍在姚完的脸上,将他整个人砸翻在地。 “有人偷袭!” 所有弩手一齐向板砖飞来的地方瞭望过去,却看到,在那拉开的窗户后站着的,是一头上身没有衣物,身材枯瘦而肌肉分明,头上罩着男士裤头的丧尸…… 弩手们虽然一开始有一些惊讶,但旋即很快重新镇定下来,开始朝那丧尸射箭。几波箭过去,却都只是射进屋子里,连丧尸头上罩着的裤头都没射着。狩猎丧尸时不时露出脑袋晃悠两下,那似乎是在说…… 来啊来啊,快活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那头来路不明的丧尸吸引了,全然没有人继续注意这个看似非常安全的平台,和他们负了伤的老大。 这个注意力被转移的空当只有十秒不到而已。 可十秒中,也足够继续发生一些更可怕的事。 姚完没被板砖拍死,却也已是口鼻出血,一双眼睛由于恐惧极大地睁开,暴露出密密麻麻的血丝。他抽搐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后的尸体堆,在缓缓颤抖着…… “吼!” 尸堆表面的尸体被顶开了,钻出的是一头面目狰狞的丧尸。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姚完跟前,将爪子使劲拍在他的心口处,顿时拍得他猛喷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丧尸的脸,极大地刺激了它的血腥欲望。它俯身一口咬断姚完的咽喉,把那喉咙中的血连带着来不及喊出的求救一同断送…… “老大!” “老大死了!” 惶恐的队员们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晚了。 弩手们纷纷将手中的劲弩对准它,可狩猎丧尸在送姚完一程后很快利索地跳下店铺去,然后三步做两步,如狐狸一般敏捷地钻进了旁边公寓楼后,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他们看到那头先前被集火的裤头丧尸走下楼了。这家伙还端着个大号的锅盖,头上也戴了个小锅,让持弩的狼组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单元门面前,它看着楼上数量庞大的人群,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 “这畜生想干什么?” “吼。”它扭头,冲公寓楼后低声喊了一嗓子。 “嗷!” 紧接着便传来令一声兴奋的吼叫,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呼喊。这更加加剧了众人心中的不甘。 先前钻到公寓楼后的丧尸又跑了出来,与它一同到来的,还有楼后沉重的脚步声…… “不好!尸潮!” 第95章 狼王再挂帅·二 只听见雷鸣般的脚步声,刚刚那头丧尸带领着潮水般的尸群,由楼的后方狂奔而出。 这些尸群中的几只丧尸也显著有所不同:他们的皮肤相对更红,肌肉也比那些数天甚至数星期未进食的丧尸稍微显眼,就像一开始那只头戴底裤的丧尸一样。 他们没有和发狂的一同毫无理智地狂奔,而是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大尸群之后,以确保那些人类手中的弓弩不会攻击到自己。 秦默明白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帮丧尸可能早就明白了人类之间互相攻伐的道理,于是先行袭击了幸存者营地,又布置好陷阱,等待自己这帮子人自投罗网。随后,又一发入魂精确地端掉了姚完,使这边群龙无首…… 活了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见这样的丧尸! “妈,妈呀,丧尸成精了!” “我的妈,这是什么情况!” 几个在木板桥下警戒的重装步兵面对突如其来的尸群,全然都吓破了胆,纷纷抛下盾和铁锨,各自奔逃,没有一点列阵的意识——他们不同于训练有素的军人,仅仅是听从队长发布的命令进行作战罢了。 其实相比起他们之前清理的尸群,这一波丧尸的数量并不多,仅有三四十只而已。如果剩下的这些人可以迅速反应,进行有效的反击,想要自保完全不是问题。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逃命的**。重装步兵身披轮胎甲,负重极大,根本跑不过身体轻盈、四头肌极其发达的丧尸,纷纷被湮没在群尸之中。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些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跟在尸群后的狩猎丧尸行动了。他们看到那些笨重的重装步兵被自己的同类撞翻,便以迅猛之势穿越尸群扑到他们的跟前,然后不约而同地扒下他们的摩托车盔! 没有了头盔的防御,重装步兵只是任人宰割的火腿肠罢了。眨眼之间,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其余的尸潮趁着狼组愣神的时刻,已经向那木板桥涌去,扑向站在房顶上的其他人。 “救命啊!别过来!” 这下子,原本已经是群龙无首的狼组彻底乱了套。重装步兵们手软得举不起盾牌来,弩手胡乱发射的弩箭也甚至只是扎在丧尸身上无关紧要的地方,却难以改变他们前进的方向…… 顷刻之间,数量庞大的狼组面临被全歼的危险。那些狩猎丧尸并不迷恋于已有的血腥战绩,在确认将桥下的两个重装步兵致死后,很快便跟随尸潮继续冲锋。尸群在有坡度的桥面上速度大减,但却依是在以不慢的速度向上推进…… 不行,老子不能在这就嗝了! 秦默使劲挣扎着,试图把绳索挣开——那个一开始押送他的重装步兵早不知道抱头鼠窜去哪了。可是,这绳子绑的太紧,实在…… 这个时候,他焦急的眼珠注意到了那个梳着鸡冠头的瘦小子——他也吓瘫了,坐在地上,裤子由于小便失禁已经湿了一大片。 “喂!拿刀,给我把绳子割开!” 这,这小子想干什么? 听到自己的呼号,他愣了一下。他非但没有立刻过来,反而是匆匆取下挂在身上的那把破弩,然后从裤兜里抽出一支断箭,对准了这边…… 阵阵腥风从身后传来…… “啪——” 秦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溅了自己一脸。 再次将眼睛睁开,秦默有些震惊了。在他的身后,姚完那张迅速溃烂的脸距离自己的脖颈,仅仅只剩下十多厘米了…… 它的口中插着一支断箭,正是刚刚那小子射的。只是这一箭并没有过多伤害它的脑组织,他只是仰躺在地,没有死透,身体还在继续不断抽搐着。 他跑过来了,顺势捡起了姚完那柄装饰奢侈的匕首——由于太过紧张,匕首攥在手里来回哆嗦,刀刃就是冲不准绳索。 尸群已经扑杀上来了,四散奔逃的人群的哀嚎声与丧尸的嘶吼声与欢呼声,编织出在地狱和人间来回交替回荡的,终末的乐章…… “撕拉——” 那一瞬间,束缚在秦默身上的所有绳索被匕首划断。这种绑法只要打开了绳结,就能解开全身的绳索。 那一瞬间,第一头渴望畅饮人类鲜血的狩猎丧尸,看到组织已经彻底崩溃的人类,咆哮着冲到了尸群之前,第一个踏上了屋顶——这里毫无防线可言。 那一瞬间,尘封已久的狼,终于再次苏醒。 鸡冠头小子还没来得及帮秦默收拾掉其他绳索,秦默自己便已经全部挣脱干净,一个人跑出去。 但他与所有人都是反方向,他是冲着尸群跑的。 狩猎丧尸跃上半空中,如豹子般冲他扑来。秦默也调动起了全身的力量,从比目鱼肌到四头肌再到小臂,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以许久未有的超高速运输起血液来…… 那一瞬间,是两头来自不同地狱的恶魔交锋的一瞬间。 “咚!” 只听见一声战鼓般的沉闷巨响,秦默陨星般的拳头闷在了狩猎丧尸的脸上。这样的打法极其危险,只要位置稍微偏一点,就会打到丧尸的牙齿,导致不可避免的感染…… 这样的打法同样极其有力,因为丧尸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颅组织,那是病毒跳动的地方…… 这一击倾注了秦默几乎是全身的力量,以至于震得他手腕生疼。如果懂拳击的人看到这一幕,那这一击的力量起码有接近一百公斤了。 狩猎丧尸长时间没进食,大部分身体组织都供给了能量,本身体重就较轻。失去重心的它一下子向桥下砸去,又将紧随其后跟上来的第一波尸潮整个砸倒。 由此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令已经冲上坡的丧尸顿时间撂倒了一片。那头戴底裤的丧尸脸上浮出了一丝惊讶和愤怒,一双猩红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盯着这个表现高调的家伙。 秦默顾不上揉搓生疼的手腕。他随手捡起足边的一把直刃砍刀,将它高高举过头顶…… “我秦默在此,所有狼组队员听我命令,不得后退!马上结阵!” 这响亮的呐喊声中,蕴含的是无法忤逆的威严。奴隶们中的秦默旧部听到声音后,也都不慌了,他们的战斗本能已经被统帅的呼号重新唤醒。 衣衫褴褛的旧部们纷纷各自抄起武器,或者捡起地上遗落的武器,火速在秦默身后战成一排。那些隶属于姚完的重装步兵和弩手们,也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加入了这支临时队伍。 他们,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 沉重的大盾与轮胎甲重新构成固若金汤的防线,站在秦默的面前。弩手们也站成一列,纷纷将弓弦拉满。紧随着扑上来的几头丧尸撞在大盾上,却就是冲破不了这道防线。 那头刚刚吃了秦默一拳头的狩猎丧尸一只眼睛挤住,已经瞎了,它的脖子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在桥面上挣扎着,抽搐着。 “默爷,我,我们错了,一定是那些死娘炮陷害您……” “闭嘴吧,先活着回去再说。”看着面前蠢蠢欲动的丧尸,秦默扬起了战刀。 “趁着丧尸还没重新成群,击溃第一波次!” “杀!” 这下子,轮到狼组反击了。第一排重装步兵强行将已经冲上来的丧尸掀倒,剩余的其他人员也立刻各自拿起武器,反扑向还未站稳脚跟的尸群。 狩猎丧尸们总归也还是丧尸,自然不会被轻易吓破胆的。他们跟随着尸群一起,冲向桥上的狼组军阵,一场来自人间的军团与地狱军团的对决就此展开。 桥面比较窄,仅能容纳四个成年人,这也使得数量上居于劣势的狼组有了地形的优势。扑到跟前的丧尸只是撞在那大盾上,下一秒就被密集如雨的矛或者砍刀打成筛子…… 尸体掉落在桥下,越堆越多,几乎要摞成一座小山了。一头狩猎丧尸瞅准这个跳板,三步做两步,冲着他们毫无防备的侧翼偷袭而来。 近了,更近了。 最边缘的重装步兵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张血盆大口离自己没有防备的脖颈愈来愈近…… “咔——” 只见寒光闪过,破碎了白昼的浑浊。摩托车盔顿时溅射上大片血渍,令死里逃生者的心坐了一次跳楼机。 当他回过神时,面前只有一具倒地的无头尸体…… “想屁吃呢你。” 秦默用砍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仍然凝固着凶残的头颅扎穿。随后,他挥甩刀刃,将那颗头颅使劲往外了抛去…… “啪。” 头颅在底裤丧尸的足边落地,像个烂西瓜一样爆裂开来,溅了它一锅盖血。它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两步,看着地上惨死的同类的头,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惊恐。 它看到秦默冲自己竖了个中指。 那双眼中的愤怒燃烧得更加强烈了,额头上的血筋也愈发显眼。它将手中的锅盖抛开,又捡起放在单元门旁的空酒杯,巨大的嘴气得在发抖。 “嗷!吼!” 他拉起嗓子,向远处伴随尸群进攻的狩猎丧尸们发出了呼唤。那些狩猎丧尸听到后很快便从尸群中脱离出来了,它们聚集成群,一同向店铺的后方狂奔去…… “默哥,你看那儿!”梳着鸡冠头的那个瘦小子惊呼出来。 “我看见了。”秦默面不改色,将刀上的血液甩干净,“这帮畜生想爆咱们菊花。” “那要怎么……” “把你们该做的做好,把这波尸潮消灭干净。” 秦默背过身去,示意身后的弩手为他让开路。随后,他抄起长刀,快步向身后那吼叫声传来的地方过去了…… 第96章 狼王再挂帅·三 秦默抄着刀,一双眸子也像手中的砍刀一样,锋利,染着血。 那堆尸体依然在那里堆着,就像是人类文明的坟墓。虽然狼组与其他幸存者是敌对关系,但站在人类文明的立场上看……被屠杀了的也是自己的同类。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呕吼!” 屋子后方已经有狩猎丧尸爬了上来,是两只同时爬上来的。它们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类也过来了,立刻摆出了戒备的蹲坐姿势。紧随其后,又有一只狩猎丧尸的爪子搭上了屋檐,攀爬上来。 见到秦默,它也同样是蹲坐在原地,戒备。而与此同时,刚刚的那两只丧尸则俯下身去,用两只爪子极力拉拽。接着,最后两只丧尸也上了屋顶。其中一只头上还戴着裤头,看来就是团伙的“大佬”了。 这帮畜生智商不低,还知道分工和协作。 秦默不知道自己今天撞了什么鬼,但他知道,不让自己活命,他一定不会给对方留活路。 丧尸们并没有急于进攻,只是悄悄都拉开阵型,散布开形成包围圈。那头戴裤头的丧尸手中还惦着空酒瓶,一双眼睛还时不时挑逗挑逗秦默…… 秦默没有搭理它。他看到,没死透的姚完还在那扭曲抽搐着。 他上前一步,而那些狩猎丧尸顿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们原来也怕死啊。” 秦默说着,自顾自地走到了姚完跟前。那双瞳仁中扩散着血色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的喉咙看,似乎还幸存一丝欲望,想再吮吸一口自己的血液…… “看什么看!你不是还想要老子的命吗?” “哧!” 秦默大吼一声,随即便扎下长刀。刀刃扎进姚完的眼眶里,顿时引出一股猩红脏臭的血液。干脆,利落,果断,毫无顾忌,秦默不但是吼出来解气的,也是吼给这些畜生听的。 那些狩猎丧尸果然也是纷纷吓得一哆嗦,更有甚者甚至还在发抖。会杀丧尸的人类它们并不是没见过,但它们的脑子告诉它们,眼前这个人显然是狠角色。 裤头丧尸看着它又将一头丧尸戳烂,不停龇牙咧嘴。 秦默早就注意到它们的包围圈已经遍布了整个一百八十度的正面,可谓十面埋伏,现在他已经要上套了。 秦默也明白,这群家伙是想把自己置于包围圈之中,好关门打狗,但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就是现在! “嗖——” “啪!” 它瞅准机会,瞄准秦默的脑袋全力甩出玻璃酒杯。酒杯在空中似回旋镖一般不停地旋转,模糊的影子似一道绿光,然后便被秦默一刀挑开。碎裂的啤酒瓶在强击之下炸裂开来,玻璃渣散落的到处都是。 也就是与此同时,其它狩猎丧尸仿佛得到了号令,纷纷向他发动了致命一击。 战斗开始了! 秦默没有后退,因为他知道有两只丧尸就是瞄准自己可能的逃跑路线进行扑杀的,如果真打了退堂鼓,那才是上了这帮家伙的当。 在斩碎酒瓶之后,他深呼吸,让身体在那一个瞬间达到极致的平静。然后,他又平静的呼出气,这个时候丧尸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也就是在这咫尺飞逝的一秒之中,他运起了刀,刀刃席卷起一股狂暴的气流,扫向冲自己最近的丧尸的头颅…… “噗!” 只听见干脆利落的刀刃切肉的声音,刀刃将它的整个面门打断,然后在切到它耳朵的位置以后停止下来。 其余三只丧尸已经近在眼前…… 秦默果断舍弃砍刀,然后全力俯下身子,滚出了包围圈的核心地带。 一头丧尸的落点,就在他面前,而且是他的脚边。它发现进攻未遂之后,冲秦默那毫无防护的脚踝咬去。 岂能任由它宰割? 在重心稍稍稳定的同时,他索性借着,一脚猛在那头狩猎丧尸的面门上,又顺势起身。那头丧尸没克制住如此强大的踢蹬,被整个踹翻了。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裤头丧尸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冲他扑了过来…… 去他的,真是双拳难敌四手! 秦默虽是能打,却也不是战神,被一轮猛攻下来已经难以招架,瞬间就让早就蓄势待发的裤头丧尸扑倒了。那头丧尸也顺势将他压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喉咙…… 不行,我…… 还没到领盒饭的时候! 秦默此刻憋得叫一个脸红脖子粗,两只攥着丧尸爪子的手也是极其紧张,连青筋都绷出来了。 丧尸即使体型变得枯瘦,可力量和爆发力却丝毫不减,甚至还有所增加。那双不久前还撕扯过猎物的爪子在慢慢地向他的脸靠近,只要一下就能把他的皮肤撕下来…… 偷袭你下盘! 自知这样僵持下去将会毫无胜算,秦默急中运起双腿,大力踢蹬在它的小腹上。裤头丧尸没有料到这个已经被自己攥住了命的的人类此时居然还有力气反击,当即疼得弹开跳到一边去。 用进废退,丧尸的大部分养分被分配给了攻击性的器官,腹部虽然有核心支撑的作用,却是相对而言最弱的。这里是丧尸消化器官的集中分布地带,肌肉又弱得可怜,这一踢可算是中了狩猎丧尸的命门。 生死一瞬,方寸之间,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切全都密布在不到五秒的短促之中。 那些扑杀未果的丧尸此刻也又注意到他了,又有一头丧尸冲他如泰山压顶般扑来。 “咚——” 秦默果断地全力侧身翻滚,那散发着腥臭味的爪子就啃在自己的耳朵旁的地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当场砸落了两颗硕大的犬牙。丧尸疼得嗷嗷叫唤起来。 秦默忙顺势站起,恢复直立的姿势。 这个位置,是幸存者尸堆的右后方,那些幸存者死前使用的武器还攥在手里。秦默在翻滚的同时也没有多看,随手抓了个木柄带出来…… 是把斧子,真是老天爷帮自己的忙! 裤头丧尸见他又拿到了武器,原本已经蹬在地上发力开了的大腿也骤然松弛下来。它似乎明白,人类比自己更会使用这些东西,并且可以发挥出不俗的威力。 但是,其他的狩猎丧尸显然没把这个人类当回事——他刚才还被按在地上摩擦。照这个趋势,不断地消耗他的体力,就可以慢慢地置他于死地…… 而这就是猎手们要做的,他们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这次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了,他们全都一下子扑杀上来…… 不行,正面打不过! 双拳已经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次是三头丧尸?秦默只能向左侧倾身闪去,以尽量不与它们正面交锋。与此同时,手里的斧子也扫向最左边的一头丧尸,在它的小臂上形成一个深深的创口…… “嗷!” 丧尸的怒号因为鲜血火上浇油。 不,秦默并没有再和这帮家伙缠斗,他直直冲那头戴裤头的丧尸过去了。 擒贼先擒王! 戴裤头丧尸显然没料到在一旁等待时机的自己居然会成为被针对的对象,躲闪也变得迟钝了一些。那把沉重的,缠绕着浓烈杀气的斧子,卯足了劲冲它的大脑袋抡来…… “啪——” 只能听见一声肢体强行撕裂的巨响,一截断臂直直掉落在地上,平整的切口让人产生一种艺术品的视觉效果。而那硬生生被劈断开来的骨骼则如老树的断根一般狰狞,与这种平整产生强烈的落差,再配上喷洒出的色泽诡异的鲜血,碰撞出诡异的美感。 那头丧尸终究还是机灵,先行了一步。就在秦默冲出包围圈,转身向它这边过来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经猜测到了。 于是,它才会在那把斧头抡起时向房顶下全力跳去。 “扑通——” 紧随其后传来的就是下面的一声猛响。由于实在是太过慌张,以至于它连着陆的姿势都忘记了。这一下可摔得不轻,把它那骇人的伤口又震得出了一股血。 它的脸上,布满了人性化的恼怒,暴躁,不甘心。 不,秦默此刻也是徘徊在生死线上的人了。刚刚的全力一击虽然让他废掉了裤头丧尸一条胳膊,但却也使他重心不稳,摔倒在屋檐旁边。 而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头狩猎丧尸调转了方向,向他这边扑杀过来。这样的速度和距离,还有秦默现在的状态,是没有机会躲闪的…… “哐——” 出乎秦默的意料,他并没有感觉到尖牙镶进自己脖颈里的那种痛觉和血流被一股脑放个精光的畅快,只是觉得耀眼的阳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是重装步兵! 那高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宽敞的木盾盾面把冲上来的丧尸堵了个严严实实,将它整个撞飞出半米远。另一头狩猎丧尸见状仍然狼心不死,又冲着盾牌的侧翼冲过来,可下一秒却又是另一面盾牌,将它也同样撞倒…… 紧接着就是密集如雨的长矛刺击,在它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时候就把它的脑袋戳成了筛子。 一个又一个重装步兵,在秦默跟前列成一字长阵,将丧尸的所有进攻路线封死。然后跟随过来的就是旧部们,还有弩手…… 狼组基本顶住了围攻木板桥的所有尸群,抽调人员赶过来支援了! “弩手准备,放箭!” 那头被撞飞出去的丧尸慌慌张张地爬起,忙退到让秦默砍掉小臂的那头丧尸身后。紧接着,就是密集如雨的箭矢招呼过来…… 没有三秒的功夫,来不及逃跑的断臂丧尸便让一轮齐射射成了刺猬。拿同伴当挡箭牌的狩猎丧尸见状扭头就走,却没看到队伍中有另一把破旧的弩,瞄准了它…… “嗖——” “啪!” 近乎神的精准,无法躲避的死亡。短箭越开被射死的丧尸,精准无误地打进它的后脑勺里。它扑腾两下,不动了。 至此,总计四十五头丧尸,和四只狩猎丧尸,被狼组消灭。 秦默站起身,以他那一如既往的淡漠,而充斥着杀戮的残忍的眼神,回答那边的裤头丧尸——它一直都在捂着断臂,以一种极其愤恨的目光瞪着秦默。 那条断臂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透过手指的缝隙依稀可见大块新鲜的血痂。 “怎么,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了?” 秦默扯开嗓子,冲它大声喊道。身后的弩手也上好了新一轮的箭,齐刷刷地向这边瞄准过来。 一人一尸,就这么对视了片刻。 “滚吧,以后可别再打我的注意。” “呼……” 裤头丧尸的鼻孔微微收缩一下。随后,它转过身,快速消失在楼宇的水泥森林之间。 第97章 狼王再挂帅·四 …… “那畜生走了?”“真走了!赢了!” 所有人都一下振臂高呼起来,却又不敢太大声,生怕又惊扰了新的丧尸。只是,那从阎王爷跟前溜达一圈又回来的感觉,实在是能让人激动得两天睡不着觉。 我靠,终于完事了。 秦默本人也猛地松了一大口气,瘫坐在地上。他是人狠,但这么鬼精的丧尸他是头一回见,面对未知,任何人都是有恐惧的。 等等,怎么突然这么多手都抓住了自己,难不成姚完就算死了,他们也要继续迫害自己不成! “默哥!默哥!” 接下来,不管是重装步兵还是弩手,还是各位旧部们,此刻无不高呼着他的名字,将他高高抛起。无数双手托举着他,让他固执的双足都离开这片肮脏的大地。 这是……在干什么? 已经变得麻木许久的秦默,忽然有些不解。 不过……这种飞上天空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算了,由他们来吧! 秦默干脆闭上眼睛,享受旋风在自己耳旁回环所演奏出的轻快乐章…… 来回将他抛上天空十来回后,这些人终于是玩够了,他们将秦默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秦默环视着他们的表情,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与喜悦,更有满满的崇拜。 他们似乎……是在为自己高兴吗? 这是秦默第一回看到部下们有这种表情。 随后,他看见有一个重装步兵笨拙都走到了他的跟前。他个头非常高大,却是横竖一边宽的身材,穿上轮胎甲以后就显得更加臃肿了。刚才与丧尸血战,他浑身的轮胎甲上都新添了不少咬痕,摩托车盔也是血迹斑驳。 他将摩托车盔摘下来,底下是同样肥嘟嘟的脸。 “默哥,今天要没有你镇住场子,我们估计都得栽在这!以前我也跟你混,嫌你不待见我们,就走了……今天我看明白了,您其实才是最够劲的队长,我以后还跟您混!” 他的声音也是肥嘟嘟的,是那种胖墩专有的,稍微尖细却不失憨厚的声音,“我好吃五花肉,别的弟兄都叫我五花肉!” “还有我,还有我!我以后也跟您混了!”…… 这下子,队伍里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把秦默逗得脸上都浮出一点笑容。他作了个停止的手势,于是独自走出队伍,走到那头被自己砍了脸的丧尸旁边,把砍刀拔出。 “你们忘了吗?我现在可不是队长,就是个阶下囚而已。再说,姚完死了,回去以后老大要再治我的罪也说不定吧。”他端详着那把刀,似是在喃喃自语一样。 刚才忙于应付,现在仔细一看,这可是一把好刀。即使刀刃磨得有点厉害,重新打磨也可以恢复。 “那咱自己分家过吧,别回去了,反正那邓晨安也不能填饱我们的肚子。” 这时,队伍中有人提议道。 “不行。”秦默苦苦地笑了,“我还有我的人在,不能自己走。要不·,你们走吧……” “那像什么话?” 此时,居然还有人高举起拳头。秦默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红鸡冠头的持弩小个子! “都是过命的弟兄了,默哥,我跟你回去,老大要治罪我也陪你一块挨!” “对,陪默哥一块挨!” 队伍中的呼声,居然又是出奇地一致。 秦默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行啊。苟富贵,无相忘。” 他一个人快速走下桥去。他走上战车,将那插在战车上的,象征着狼组的黑旗,拔起。残旧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们回营!” 他扛起旗,带领所有人往狼组大营的方向动身了。在黑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宛如一条长龙,走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 “你,你叫什么名字?要不是你射趴下姚完,我还真没命了。” “我……我捡的,我没名字,只知道我家姓李,我奶奶叫我豆芽,您就叫我豆芽吧!” “豆芽?倒确实挺像你的。你这弩是哪来的,看上去挺好使啊。” “自己做的,其实它路上摔了,精度很不稳定。” “我去?那万一射到我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 …… 另一边,李光启也陪陈善丝抵达了长征门跟前。这里是全城唯一有效的出城通道,只是它现在也攥在狼组的手里。到了长征门这里,就没有什么城墙了,四周是地势陡峭的高山,直接便提供了天然的墙壁。 而原来的高速收费站,就在这窄窄的山口——即使它早就不能用了。另一边的小山坡上则是一处抗战时期的炮楼遗迹,让炸塔了半边,但已经叫狼组放人用混凝土和砖头重新修补。 那站炮楼上巡逻的弩手,弩上也插着黑旗,还真和电视里头的鬼子有点相似! “这个碉堡……不太好办。” 侦察兵出身的赵国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看到那张架设在顶楼的大弩了。即使没有亲眼目睹过它发射,但从路上那辆被打穿车皮,引擎报废的小轿车来看,威力显然是很霸道的。 还有另两台线条简陋,工艺粗糙的大弩同样吸引了李光启的注意:它不像其他弩箭,弩槽是封闭的,上方插接着一个巨大的扁平木匣子…… 这不就是……连弩吗? 虽然长得确实丑,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大杀器足矣拦截数倍的人员,一但被它打中,在这个缺少医疗的环境下将会必死无疑! 炮楼在一处坡上,整个地势还比较陡,丧尸不大量聚群是上不去的。它位于整个路口的左侧,面前非常空旷,没有任何用于掩护的东西。而人想要冒着楼里人员的火力冲上小路,显然要作出巨大牺牲。 不过万幸的是,他们似乎也有随时要撤退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将路彻底堵死,只是推了一辆尚还完好的汽车横在路中间而已。再加上一圈铁丝网和三角钉,就是全部的障碍。 可毫无疑问,想在炮楼的打击下清除这些东西是基本不可能的。如果到时候成功攻克炮楼了,将这辆车推开,车队就能畅通无阻地出去。 “喂,怎么才来啊,你们管辎重的是废物啊!” 收费站里,翘着二郎腿晒太阳的小队长不耐烦地扭回了头,冲这边走过来。 烦死了,这几天唯一的乐趣就是截住不知死活的幸存者,把他们生吞活剥,或者拿大弩射汽车,在轰鸣的爆炸声中寻找快乐。 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福利好,谁还想在这当看门大爷,早就自立先走一步了!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事情。”陈善丝忙一个劲地冲他鞠躬,随后忙把一车辎重拉到他跟前:“这是你们这个星期的吃的,一百发连弩用的箭和十发重炮弩用的箭……” 一百发! 听到这个数字,李光启不由得心底咯噔了一下。 “哟,我说,你这小妞我之前没见过啊。” 说话间,小队长居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那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左手捏着她的下巴。他的眼中也浮出一丝欲望与躁动一色的目光来,“不得不说,还真是个极品。爷也无聊了很长时间了,你们今天又来得这么晚,太不像话。要不陪我……” “喂,我说你,手拿开。” 李雷攥住了那根手指,“别对我们队长动什么歪心思!” “靠,你谁啊?”那戍边队长的兴致被打扰了,一股子火气一下子冒出来:“老子可是邓晨安亲自赠送狼旗的戍边队长齐不群,你插什么嘴?” “咳。还是劝你别乱动。” 另一只手也搭了在他的肩膀上。这只手是李光启的。漆黑的墨镜遮挡不住那锐利的目光,他的口气亦是冰冷异常。 “狼旗这种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我都不知道玩过几面了。这其他十多号弟兄接下来可是要和你们一块守在这里的。你嘴里这个小妞对他们很好,你这个戍边队长可不要触了众怒。” “你!” 齐不群下意识就提起了拳头,可当他发现面前这个人的手劲也骤然增大之后,他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看了看那些重装步兵和弩手,果然脸色都不是太好,个个死死地瞪着他。 似乎是在提醒他,手安稳一点。 “得得得,快点完事走吧。老大可都说过了啊,不管调过来那支队伍都是归我管!” “是是是,归您管归您管!”见对方的气势收敛了一点,陈善丝忙连连点头,尽量显得更加低调。 “那,大家就留在这吧!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善丝队长再见!” “队长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爱你!” 只是,陈善丝知道,没有以后了。 她只希望,到时候能多有几个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可陈善丝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邓晨安派驻过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有着近乎绝对的忠诚。 在卸下全部的食物之后,她带领辎重队,往反方向走去。李光启也带领“先锋小队”,与她同行。旧街虽偏,路却并不遥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原先的丁字路口了。 在这里,陈善丝和李光启道别。 “不好意思啊,陈善丝队长,我们还有别的任务,不能护送你们回去了,剩下一段路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光启紧紧握住了陈善丝的手,彼此的温度相交融。 “别忘了,有人还在牵挂你。” “嗯,您也要保重。”陈善丝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舍。虽然只是认识了半天的功夫,但她已经可以感觉得到,这个陌生的大哥带给自己一种牢靠的安全感。 可没有太多时间的。 太阳已经开始往地平线的方向移动了。仅仅是下午五点,天已经不可避免地黑了下去…… 落日余晖褪残霞…… 与君长决,休牵挂。 两队人分离开来,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走去。 而此刻,已经有一支队伍走到了狼组大营的铁门跟前。看着为首那挑着黑旗的秦默,负责放哨的弩手下巴几乎要砸到地上。 “你你你……” “你什么你,不认识老子吗?我是秦默。”秦默满不耐烦地将旗帜往旁边地上一插。 “森镰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他才死了妈!马上开门!” “这……” “开门吧。” 门的那头,传来一个释放着威压的平静的声音。 是邓晨安! 第98章 那迟到的告白 “老大?” “呵呵,好久不见。” 邓晨安笑着摆了摆手。看门的弩手这次没有迟疑了,他忙打开那一道又一道繁重的门锁,将那扇阻挡了无数丧尸的大门推开。 沉重的大门,为归来的遗弃者们敞开,整片厚重的夜仿佛都在他面前敞开了。秦默看了看那扇门,又看看邓晨安,带着队伍走了进来。而就在这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秦默回来的消息已经迅速像野火一样燎遍了整个整个狼组。 他回来了,那个曾经的秦默又回来了! 在他的面前迅速就聚集起了一大批人,其中,奋力挤开人群,挤到最跟前的,自然是惊愕、恼怒的森镰——他的指甲油都没来得及抹完,一听见“秦默”这两个字,就全然没有了化妆的性质。 “怎么,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这次,秦默可不再忍气吞声了——他没有小辫子,这次出去唯一的损失就只有两个重装步兵,和被狩猎丧尸盯上的姚完而已。 在面对被尸潮围攻的情况下,能保存如此高比例的有生力量,在狼组巡搜队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我,我问你,姚完呢?你们队长姚完呢?”森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秦默身后那些队员的鼻子,同样在颤抖的声音中满是不解。 “死了啊。让一群成精的丧尸拿砖头拍死了。” “胡说!” 森镰居然气得跺起了脚,其他围观的人群的脸上也皆是不解和怀疑。 他气得怪笑了起来:“你连慌都不会撒了,谁见过会扔砖头的丧尸?嗯?我问你们,你们见过吗?难不成丧尸还会有组织地……” “扑——” 不等森镰说完,秦默身后那个个头高大的重装步兵已经将一大团东西丢在了跟前的水泥地上。 是丧尸! 除了邓晨安,其他人无不吓得向后连连退后。这头丧尸表面上与其他丧尸相比并无异样,可若细细看,就会发现它身体表面的皮肤相对完好,颜色更红,而肌肉也变得更加紧致。 “报告老大,我们都见过了,险些被这些成精的东西包了饺子。如果没有默哥,我们都活不下去!” “对!没有默哥我们都活不下去!” “你,你们……” “好了,都闭嘴。” 邓晨安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声音,但那双炭球般的眼睛却分明是瞪着森镰。 森镰自知理亏,也不再吭声了。 “秦默,这次你表现得很好。” “很好?老大,我有件事要问你。”秦默毫不避讳邓晨安的目光,左手一松,那手中的黑旗便倏然地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 “听姚完说,带队出去,对我下手,是经过您同意的?”这一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然是我同意的。”邓晨安的回答,同样出人意料,“不然,我怎么名正言顺地提拔你呢?” 他淡然一笑。 “现在,所有在场的人听好了。经过了今天这档子事,秦默什么水平你们应该心里都有数。不要再质疑我的决定了。我即刻起恢复他的队长职位,你们谁有意见?” “没有意见!” 一致的高呼声,将森镰缭乱的发丝和死灰般的脸湮没在高涨的情绪之中。秦默对他昂起了头,那是那是在向落败的对手宣示自己的胜利。 “秦默,你的住所,我一直给你留着。你可以回去了。既然姚完回不来了了,其他人的去留自便,跟着哪个队长都可以。” “老大,还有一件事。”秦默走上前,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继续压着森镰的头。 “既然现在陈善丝也是队长,我们两个的交流应该不必再受某些下等人的监视了吧。” “当然。” “很好,谢谢老大。那我就先回了。” 交谈结束。邓晨安披上红色大衣,又向狼阁的方向走回去了。秦默也往方向截然相反的,他的住所走去。 “秦默。” 邓晨安停下来,说道,他没有回头。同样的,秦默也停下来,没有回头。 “这次,别让我再失望了。”邓晨安血一般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 “吱呀。” 门推开了,看样子电还供着,灯泡也能拉开。发电机的电弥足珍贵,这样的房间在如今也算是奢侈品。 可房间里却空荡荡的,谁都没有。没有老鼠,没有陈善丝,就仿佛这座城市还在这里,可却没有多少活人。 那是,那个人影……善丝! 秦默发了疯似地冲到里屋,刚刚兴奋起来的他却又很快失望下去。 原来……只是件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啊。自己也真是有点敏感过度了。 “默哥。” “你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 倒是老鼠的声音,令秦默的心稍稍变得不那么空虚了一些。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老鼠外出放风都会回来。而至于他会去哪,没有人知道。 他靠在门边,正朝秦默发着笑,笑得秦默有点糊涂。 两人都不是爱笑的人,可这会儿看着老鼠笑了,秦默也笑了。 “怎么,乐成这样?” “默哥,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呢。”老鼠说着,让开了身子。而从门外漆黑的无际的夜中,也有一两根同样漆黑的丝飘入屋内…… 秦默的眼睛直了,他几乎说不出…… 不,不是几乎,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是陈善丝。 她明显也忙了一天吧,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正打着瞌睡,有些小情绪地冲老鼠抱怨:“有什么事嘛,一回来就把我叫过来……” 而当她看到屋里的秦默时,眼睛也是直了。 秦默回来以后就没停下脚步,直接往屋走,所以也没来得及洗脸或者换衣服。他身上与丧尸搏杀留下的那些血迹还在,脸上也因为多次翻滚和扑倒,蹭了不少泥灰。伤痕累累的手握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刀,站在这整洁的屋中,有一种沧桑的错落感。 老鼠没有回答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随后便出了屋,将门轻轻关上。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和秦默手里的刀。 “当——” 刀也滑落出去,掉落在地上。秦默并没有刻意地松手,好像是刀自己不愿意当电灯泡,这才挣脱了秦默的手,给他们营造二人空间。 好吧,那这样…… 确实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小时候偶尔在陈善丝家陪她写作业,也是只有两个人,和现在一样。虽然她在班里是班长能挺起半边天,可她——怕鬼。 “回来了啊,没少受伤吧……”陈善丝说着,可那双眼睛却不知道该看哪,就是始终落不到秦默身上。 不知怎的,回忆与现实相叠,童年与末世一色,一切的一切仿佛陈旧的画卷,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她的泪腺。 明明,明明就没什么好哭的。 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了呢? “小陈……” 秦默怔怔的,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他的步伐实在是有些踉跄,就像一个大病新愈的病人一样。陈善丝下意识地往后靠,可后面就只有墙了…… 她一下子靠在墙上,秦默则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比她高半个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也憋不住了,眼眶里打转起滚滚的热泪来——外人如果有幸看到,那将是轰动整个狼组,包括邓晨安在内的大新闻:秦默自加入狼组的那天起,就从未掉过眼泪,从未。 他是优秀的杀戮机器——在外人看来,也仅此而已。 但他其实不是。 “对不起。” 他终于可以说出这迟到了近三个月的话。一直以来,碍于森镰的眼线,他从未敢在陈善丝面前流露出一点对她的关切,只是变本加厉地虐待,让她在狼组眼中显得像个私人奴隶,不需要被怀疑。 现在不需要再顾虑了,一整个晚上,老鼠都会替他们守在外面,谢绝一切人员靠近。 秦默真的哭了,如果说刚才是掉眼泪这种级别,那么他现在便是真的在放纵地哭,自由地哭,毫无束缚的哭,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宣泄着这些年来他的痛苦。 他真的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就算哭相难看也丝毫不在意。 他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手刚伸出去,却僵直在半空中,没有勇气触碰到那瘦小的身躯。 不,不会的。 他知道,这不是她矫揉造作。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幼稚得有些倔的人,他非常明白。她总是坚守着自己的价值观,就像坚守着落满枯叶的陈旧院子,哪怕一想起这些,梅花就会落满南山。 自己已经吃过人了,已经是做了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是不会接受自己的。他明白 陈善丝不停眨巴着模糊的泪眼,她摇着头,却又在点头,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抬了起来,抬得越来越高,秦默也不动弹,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乖乖地,等着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多大的人了啊,还哭。你看,你脸都花了。” 她将秦默脸上的泪,和那泥灰还有血渍一块抹消干净。秦默的泪下浮出一丝笑容来,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多少年来的第一抹笑容。 可是…… 可是我…… 陈善丝还是摇了摇头。她低下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便要转身冲出屋外。不行,我,我…… “陈善丝!” 她迈出去的脚停住,便动不了了。那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腕握住。 她扭过头,她看到泪眼朦胧的秦默,双腮抖动。 “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秦默还是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变成不同的人,干不同的行当,用不同的模样活着,然后爱上同一个你!” “谢谢。谢谢……” 陈善丝将右手叠在秦默的手上上。两个人的心跳在一同跳动。泪水打进指缝之间,融进时间停止的夹缝。 “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一头黑得纯净的柔发融入同样纯净的黑夜,融进纯净的夜的怀抱里…… 第99章 道别离 这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 已接近黄昏,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对于幸存者而言,夜晚就是不死生物的天堂,他们会把活人追杀到黎明。 “轰——” 李光启在家里做最后的装备检查。 三个月了,时隔三个月,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再一次光顾这座被遗忘的城市。李光启趴在窗口,打开腰包中三个月前那散落下来的传单,心中五味杂陈。 依据传单上所说,三个月前可以使用的机场就只剩下正常状态的百分之十了,现在恐怕也不会乐观到哪去。这样算下来,飞机在三个月内可以再次光顾,也说明安全区的确在尽所有能力进行力所能及的协助。 只是飞机空投物资实在成功率低,地面的幸存者又不能协同机组人员。如果物资箱落入了尸群或者丧尸聚集的地方,那就是白白浪费了一箱物资…… 这一切的确还不如给场雨来得划算,雨淋过的丧尸连小孩都追不上。 想必这一次,也会有不少幸存者赌一把,去长征门尝试逃离吧。事发时只是封锁了部分高速,国道省道依然完好。如果可以把车通过长征门开上国道,最乐观的情况算,只需要两天就能抵达地图上标注的最近的安全区。 当然,这是最乐观的情况。 光是应对路上的丧尸,就足矣把这个时间放大十多倍,这是天灾的干预。再加上人祸…… 李光启没心思往下想了,他现在就是要挑战后者。为了这次行动,他特地将家中剩下的旧杂志全都利用起来,更换了杂志甲上受损最严重的手臂和前胸,又给何津也做了一套,只为尽量都增加一点大家的防御。 今天的行动,关乎到与李光启统一战线的一百多名幸存者能否出城。据吴烈钢的消息,陆续有其他的幸存者队伍也自发加入了进来,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但为了万无一失,防止有狼组的尖细,吴烈钢并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核心计划…… 营救难民,依然是要靠他们自己。 其他的人也在做检查,只有何津看着床上枕着的那把黑弩,眼神中充满着自责。 大家都要去为了幸存者们的共同命运拼命了,自己却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哪都去不了。 “何津?何津?” “啊?” 李光启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注意到,忙慌慌张张地应答一声。而她脸上的所有失落,也自然是全都入了李光启的眼睛。 “怎么,亲爱的,还在闷闷不乐呢?” “当,当然啊!” 何津噘着嘴,眼泪又不由得打转在眼眶里:“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去拼命,我就要在家安安心心地等着!我不服气,我也要任务!” 她还想说,李光启便捂住她的小嘴,不让她继续再说了。紧接着,他将脸贴过来,狠狠一口亲在她的额头上,顿时令她的体温飙升。 嗯!这个男人……也会这么胡来! “亲爱的,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自己。如果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这个当头的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听懂了吗?”李光启故作严肃地抓住他的手,悄悄瞥了一眼屋外正在收拾着的众人。没人注意到自己。 已经穿好战衣的他,将她紧紧搂住。 “傻姑娘,不许有事。” “不会的,我可比你厉害多了!……放心去吧。” “光启,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句话的事情了。” 卧室外,赵国强也在催促他了。他已经穿好了灰色的运动卫衣,脸上墨镜与口罩组合在一起,令他看起来格外拉风。手里那柄全金属的长戈,更是令他的画风犹如未来战士…… 但他不是去拉风的,接下来的战斗,将是殊死决战。 “何津,我们走了。” 李光启也提起了撬棍…… “等等!” 当他已经走到门口时,何津又一次喊住了他。她的双眼含着泪,怀里抱着弩,那樱桃般的嘴唇在不住颤抖。 “光启,我等你回来!” “砰——” 门关上,将她的目光切成两半。 一半留给自己, 一半交给自己的另一半。 …… “舍不得老婆啊。” 下楼的时候,赵国强冲他笑了笑。李光启也苦涩地笑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遗书都写好了……”说到这里,李光启扭头看了看一直跟在旁边的戚卫光。 戚卫光话不多,很少对别人显露出亲近的样子。平时也一直这样跟在他旁边,但却是他最信任的人。发现李光启在看他,戚卫光抬起头,用那双深邃的灰瞳看着这位大哥。 “小戚,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可要把遗书交到你嫂子手上。” 戚卫光猛地愣了一下,然后便用力点点头,以最快的速度将遗书折叠,收好。 “嗯嗯!” “赵叔。” “嗯,还有我的事?我命可没有你硬,估计不能帮你捎遗书。” 几个人已经出了楼了,来到小区里。铁门那头的几只丧尸冲他们张牙舞爪,居然像是在道别。杰布见了,也冲它们挥挥手。毕竟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赵叔,我其实有个问题。以前我做出那些冲动的决定的时候,您都会第一个拦着我,可为什么这次,您却……” “哈哈哈。光启,你不会真以为……叔老得一无是处了吧。” 翻越墙头,几人骑上了事先停在那的自行车。赵国强昂起头来,微风将长眠战友的低语带到耳畔。 “我曾经也是人民军队的一员,还是侦察兵,侦察兵要时时刻刻都保持绝对理性。之前呐只是不想你们无谓地搞牺牲,不想你这傻小儿因为一个陌生人就置自己于险境……” “但现在,叔这个老革命也算是要再为人民战斗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还能光顾着自己活呢?” “哈哈哈,赵叔,还没注意过啊,您这政治觉悟还挺高的,都快赶上何津了!” “切,真要论牺牲的觉悟,你们这些温室里出来的小年轻们差远喽……” 四道迅影,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渐行渐远。 …… “老妹,光启哥他们来了。” “我知道。” 高楼之上,程雪看着小区之中停下来的四辆自行车,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大哥,终究还是要犯这一次傻,为了不值得送死的人去送死。 到底是为什么,他是真傻吗? “老妹?老妹?你发什么呆呢,给我武器库的钥匙啊,我下去给他们开了门。”程墨在她身后晃了晃她的肩膀,将手搭在她柔软的肩上。 “给。” 程雪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就要将手背回去递给他。 然而,刚一背回去,那双刚刚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便立刻变得有力,在顷刻之间,如鹰隼的利爪般掐住了她的手腕。 紧接着,程墨居然又一发力,便将坐在窗前的程雪整个人按倒在地! 虽然平日里都是妹妹欺负哥哥,但程墨毕竟是男人,其体能与程雪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哥!你干什么?” 感觉到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捆绑了起来,程雪的挣扎愈加激烈,嘴上叫得也愈来愈凶:“放开我!再开这种玩笑我今晚就让你跪方便面!” “对不起,雪儿,没有今晚了。” 程墨苦涩一笑,已经给她捆绑好,又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绑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的手上还在不停忙活着。 “笨哥哥,傻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快放开我!”程雪的声音中开始带了哭腔,她已经猜到,自己的哥哥想要干什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是自己在世唯一的亲人了,是唯一的亲人! 可说话间,程墨已经将她捆绑好了,她整个人都被捆成人棍,和椅子几乎黏在了一起,绝无挣脱的可能。 看着那张亲切的脸,程墨也觉得喉咙中一阵哽咽。 “雪儿……” “不要叫我雪儿!我不听!我不听……”程雪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往左往右使劲歪着头,俏脸哭得通红。 “妹妹!” 程墨将胳膊重重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总是说自己用理性思考问题,可是哥哥……哥哥的癌症,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相信你也知道,哥哥即使不去,也马上就会死的……” “那我也不要!”程雪的泪腺崩了。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 “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我身边!我不要什么李光启戚卫光杰布他们……我就要你!我就要我的哥哥!” 那是耀世微光。 程墨手中的加长蜡烛被他点亮。微弱的火苗跳动着,将二人的脸庞一块照亮。 “对不起,妹妹……哥哥这只时日无多的飞蛾……也到了要发光的时候了。” “你要去哪?你不许走,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蜡烛我已经调整好位置了,一个小时三十一分钟以后,就会烧断关键绳结。到时候,我们应该就快把人从狼组大营那边救出来了吧,你就去那里与我们会和就好了。” 行至家门口,程墨转过身,他的脸上同样也挂着一行泪,一行还在不断涌动的泪。程雪被绑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再也找不到与美丽搭边的词语。 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脸…… 他是自己的哥哥。 是自己的哥哥。 最笨最疼自己的傻哥哥…… “好妹妹,哥哥永远都爱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快步出了门,甩上房门。 第100章 燃爆死夜之雨·阴云 “咚咚咚——” 楼底下等了一会儿,李光启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这富有节奏的下楼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挺黑了,楼里程墨点的一点点灯在微微闪烁着。 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霓虹灯的炫彩,一切都回归了那种和谐的黑夜,就像是小时候,在晚上写完作业,吃完晚饭之后,叫上伙伴外出玩耍时会穿越的五光十色的街景一样。 只是,这次一去,很有可能便是永别。 “光启哥,我下来了。” “有点慢了。”李光启看了看腕上的机械表,冲他笑笑。吴烈钢那边应该也已经开始动身准备集结了,自己可得赶快过去才行。 “嗨呀,这不是先把我老妹弄服气吗?”程墨尴尬的笑却无法隐藏那种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愧疚,“毕竟,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许说胡话。” 李光启匆匆打断了他:“就算要死,你也得在你妹跟前死。咱们是去救人,不是让你去拼命,懂吗?” “哈,您也和我妹一个样。来来来,先去看看我妹准备的好东西。”程墨麻溜都拧开车库改装的武器库的大门,将那扇沉重的铁皮门卷了开来。 李光启一下子傻眼了。 我的个乖乖,这么多宝贝! 所有的装备,都事先放在三轮车上了。 看这和气罐连接好的射钉枪,近战神器,突入敌人内部是不二选择!还有这个绑定了强光手电的弩,照明的同时可以更准确地射击;再看看这便携版的烟花大炮,一人就能直接背在身上,绝对是不可多得的骚扰神器! 这下,李光启甚至有点后悔了。如果程雪同意,应该给她松绑,让她再多赶制一些。 咦?这个东西是? 李光启的目光落在一个做工稍微粗糙的光学瞄准镜上。那瞄准镜显然是从各种器械上东拼西凑的零件,但关键部位却做得格外用心,每一处焊接的地方都天衣无缝,而且它还是用米粉色的丝带缠绕好的…… 丝带上用精致小巧的字写着一行话:送给最没有情商的大个子。 杰布用他颤抖的双手捧过瞄准镜,脸唰一下便红了。不过很快,他便恢复正色,郑重地将它安装在自己仿真枪的配件槽上。 没有任何阻拦和不顺,咔擦一声精准到位——她只是无意间撇过自己的枪几眼而已。 “小雪,我一定活着等你!” “哈,大妹夫,看来你已经成功俘获雪儿的芳心了。”程墨拍了拍手,又从那一堆东西中掏出五件雨衣来,一人发了一件:“给,下雨可不光能让丧尸变蔫,还能让人感冒。” “哟,没想到你考虑得挺周到的么。”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也是雄泽的理科天才!”程墨冲李光启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俯身骑在了三轮车上。 “各位,咱们开路!” 天空中云层的涌动变得愈发剧烈起来,时不时闪过一两道霹雳,像是打火石的剧烈碰撞,摩擦出电光火石。 三公里外的城市街头,吴烈钢正站在曼华小区二区的一栋相对低矮的居民楼楼顶,抽着手中的烟。看着逐渐聚拢起阴云的天空,他的心却难以平静下来。 这位特警支队的支队长现在翻出了许久之前,杀出丧尸重围时穿的特警作战服,又郑重地将歪曲的警徽扶正。银光闪闪的警徽在黑夜中宛如白银狮子,为已是半百之年的他重添老将的英姿。 要下雨了。 到时候……葬身丧尸口中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很大吧。小区里,驻扎在此地的幸存者联盟同样正在做最后的检索,敢死队员们正含着泪,与彼此的挚友或者亲人道别。 他们没有写什么遗书。 人生在世,活一条贱命,既然已是将死之人,又何须留几句空话? 遗言,便是今晚的这场行动了。 “吴队长,有消息了!” “什么?联系上了?”吴烈钢心头一喜,忙一把丢开了烟。在他身后,是正在不停调试频率的钱铁蛋——他此刻将对讲机贴在耳旁,欣喜若狂的神情难以掩盖。 失联了三个月的支队残部,今天终于联系上了! 一直以来,吴烈钢都没有放弃,在不停地调整频率,联络可能分散在城市中的其他特警支队们。可是对讲机有使用距离的上限,也受环境等因素影响极大,一直没有获得有效的进展。 雷雨天气,对讲机也是不能使用的,很有可能招引来雷击,今天吴烈钢也只是像往常那样走一走形式罢了。 可没想到,就是今天,这个本不抱希望的走形式,居然成功了! “我是特警一支队支队长吴烈钢,你们,你们是谁?” “吴警长……我,我是副书记刘——嗞嗞……重复,我是副书记刘明道。” 刘明道? 吴烈钢好不容易来的兴奋突然就掉了一小半。当了这么多年支队长,他差不多了解本市所有官员的情况。这个刘明道虽谈不上是大贪官,却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人。 算了算了,这种紧要关头,就不必在意之前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吴烈钢立马托起了对讲机,大声冲那边呼唤道:“刘副书记,我们计划撤离本市,此次行动将会与暴徒正面交锋!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加入,壮大我们的力量!” “吴警长,我们目前在……情况有些严峻,次次——我们也想赌上命试一次,请问您想让我们在哪里汇合?重复,您想让我们在哪里汇合?” “来胜利路!重复,在胜利路等待我们的队伍!” “哪里?频道太乱了,听不……嗞嗞……” “喂?来胜利路!是否收到?” 吴烈钢刚刚跳动起来的希望,就这么绷紧,然后一点一点变得冰凉。一旁的钱铁蛋抿着嘴,面色严峻,可还是凑上前去。 “吴队,初步判断,可能是对方对讲机没电了。” “唉。” 吴烈钢无奈地将对讲机交还给了他。 既然是这种时候,那就只能各自为战了,希望大家最后都能安好。 “吴队!” 呵,这帮小子总算是来了! 吴烈钢转过身,将望远镜对准了不远处的街道尽头。 果不其然,李光启正在蹬着自行车向他这边快速靠拢。不只是他,还有别人,还有……三轮车上满载着的那些武器!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忙命令小区门口的敢死队员协助他们清理掉尾随的零星丧尸。 待走下楼去时,李光启的车队已经停到楼跟前了。连气都不上喘,李光启便忙一把拉过吴烈钢,向他兴致勃勃地介绍各种各样的武器,程墨则在一边时不时更正李光启表述上的错误。 听着李光启的介绍,吴烈钢这号老特警也不由得感慨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们这帮小子敢和狼组掰手腕……放和平年代,我能让你们牢底坐穿!” 程墨听到这话有点不满了,冲他挑了挑眉毛:“嘿嘿,大叔,如果是在和平年代,我的才华怎么会用来做这些简单的东西呢?” “哈哈哈哈,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去所里坐坐。好了,大家伙都准备好没有?” 吴烈钢转身,面向身后整个小区里的幸存者——他们这会儿已经全都整装待发,妇女和儿童也大多数都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塞满了求生必要的衣物、用品、和食物。 “准备好了!” 这有些胆怯、迷茫、却又无比坚定,沉稳、无畏的呼号,便是对这个幸存者团体现在最生动的写照。 “各位市民,相信你们也知道,整个城市都没有多少食物了,错过了这场雨,再等下去,我们最后只能是慢慢饿死。为了我们市全体人民的生命,为了让我们大家一起活下去,让我们团结起来,救出我们的亲人,然后攻克长征门!” “救出亲人,攻克长征门!” “救出亲人,攻克长征门!” 在狂风的咆哮之中,这支队伍的呐喊随风飘荡得很远很远…… 狼营此刻同样充斥着肃杀之气。 邓晨安知道,他的对手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城墙上,又新增设了一批弩手,重装步兵更是在城门附近随时待命。 丧尸非常稀少,即使是丧尸,在目睹到这毫无生机的场面后也多转身离去,它们的潜意识告诉它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活人,连死人都没有。 然而,在狼组内部,却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露天的场地里,万物都像被剥夺了颜色,同化为一切死寂的黑白灰。唯有秦默,旁边几个队员手持用作聚光灯的手电筒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是那样扎眼。 在众人的簇拥之中,邓晨安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 “鉴于秦默这次的突出表现,我决定,授予他将军甲!” “秦默!秦默!” 邓晨安的话将全场点燃。在这个缺少资源的世界,只有绝对的刀锋和拳头才能彰显一段霸权。而相对的,护甲的地位也空前提高。 一般的队员只能穿厚衣服进行防御,地位稍高的精英则有幸穿上轮胎甲成为重装步兵;而将军甲,则是技师们费时费力,从那些高档的车外壳上裁剪下聚丙烯塑料,再打上孔,最后用钢丝或者尼龙绳穿好。 这样的铠甲轻便灵活,却有着不亚于轮胎甲的防御,仅有地位极高的高层人员才有幸穿着。而真正被赋予拥有权的,秦默可是第一人。 四面八方的仆人们立刻聚集到秦默面前,帮助他穿上这副铠甲。能银白色的外壳,令他的铠甲犹如全金属重甲一般,颇具中世纪西欧骑士的风范。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队员急匆匆地闯进了仪式。 “不好了老大,有一伙人过来了,好像是什么幸存者联盟!” 话音刚落,邓晨安便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拎到自己跟前。 “敢扯谎我就生吞了你。那帮人在哪个方位?” “就,就在大门那呢。” 邓晨安将他丢开。 “所有人,跟我现在去大门!” 第101章 燃爆死夜之雨·烈火 狼组重兵很快在大营门前集结。 “喂,我说你们狼组不是牛吗?怎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门前五十多米开外的位置,一个外面披着墨绿色雨衣的男人正骑着自行车,冲着站在城门岗哨位上的邓晨安扯着嗓子喊道。他的声音是出奇的大,都不怕惊动附近的丧尸,走位也是蛇形的,分明就是在向城楼上的家伙们挑衅。 不过看样子,附近已经没有丧尸了。离他比较近的几头丧尸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趴在地上的尸体。看来,他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很聪明,这个距离,弓弩手的弩箭只要不是命中要害,就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杀伤——而弩箭从放箭到打中他,起码需要两三秒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处于高速运动的他撤到安全地带。 那些笨重的大弩想要命中他,也无异于大炮打蚊子。 按照计划,自己将是第一环。 狼组的大本营位于一大片未完工的工地,施工现场的大门正对着远处的开阔地带,几栋楼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吴烈钢他们便是藏在楼后面,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现场还有无数量撞成一片的废弃汽车,也可以作为掩体辗转。 天地皆臣服在狂风的怒号下——或许自然母亲也是太久没有让活人们见识到她的威力了吧,此刻难得聚了这么多人,她当然是要好好地发一发威。 这风是向着狼组吹的,狂风将邓晨安的一头卷发吹得缭乱。一旁的秦默揉了揉眼睛,在看清那个骑车的身影后,声音中立刻充满了惊讶与恼怒:“李光启!你竟然自己找上来了!” 围绕在秦默身边的那些人顿时炸开了锅。以前只是说要找到这么一个叫做李光启的人,他是狼组的心头大患,可从未有人见过本尊——今日一见,现实与幻想的巨大落差,也在一瞬崩塌了。 就这家伙? 大家都以为李光启浑身肌肉,抽烟喝酒烫头无所不沾,是十足的狠人…… “找死吗?居然敢到我们大本营来闹事?” “这话可就不能这么说了。看这样子,你们也是想改天就逃离这里吧?但我住的久了,对你们有感情了,这怎么忍心让你们走呢?这不是今天来劝你们留住吗?”李光启停了一下车,冲城墙上的秦默挑了挑眉毛。 “话说秦默,听说你蹲大牢了?看来混得不好啊你!” 邓晨安眯起了那双血红的,如炭球一般的眼睛,微微冲李光启点了点头。 “喂,李光启。”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穿透了凶恶的暴风。 “我,狼组的最高领袖邓晨安,欣赏你的勇气!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加入狼组,成为我的统括队长!你不需要和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为了下顿饭拼命,这里有能满足你的一切!” “封我当统括队长?我还不稀罕呢,你们那统括队长秦默,上次不还是被我整走了?” “那看来,没得谈了。”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和你谈。” 此刻,另一个苍老,却无比有力的声音从楼后传来。吴烈钢淡然的走出。特警制服穿在他身上,赋予他一种无与伦比的庄严。仿佛他只是来这里执法的。面对的不是这座城市最恐怖的武装,而是一群不守规矩的小混混。 “吴烈钢?果然,我没猜错,你们真的联合到了一块。” 一看到吴烈钢那张双鬓斑白的脸,邓晨安的眼中便顿时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杀气,“今天大驾光临我的地界,想必不是来喝茶的吧。说说你们的打算,我们没准会放你一条生路。” “当然。现在交出你们手上的难民,我们也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吴烈钢以同样的口吻回敬道。 “放我一条生路?你以为你是谁!”邓晨安怒吼着,他的拳头捣在铁皮的墙体上,生生砸出一处坑来。 “不只是我。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向压迫我们的暴徒亮剑!” “杀!” 吴烈钢话音刚落,身后两栋高楼之中便顷刻间蜂拥而出两队幸存者,冲狼组的大门杀来。他们身穿着自制的杂志护甲或者加厚衣服,手持着的武器与棍棒放射出骇人的寒光。 尽管装备简陋,但他们挟带着铁军的气势,冲狼组的根据地冲锋过来! “弓弩手,放箭!” “嗖嗖——” 回应他们的,是漫天的箭雨。所有的敢死队员们动作都不慢,在看到城楼上的弓弩手弓弦运作的一瞬间,便立刻找见离自己最近的废弃车辆,火速缩到车后或车下。这个动作,是这几天来赵霆宇训练的重点。 城楼上的队长们和弩手全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还想送死?脑子被驴踢了吧! 然而,终结他们笑声的,是一位队长的惊呼:“你们,你们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天空中看去——那是一只老虎模样的风筝,此时正借着风快速冲这边过来。 光线昏暗。 此刻远远看去,那果真像一头下凡的神虎,在腾云驾雾,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向狼组的阵地…… 他们,他们放风筝干什么? 此刻,在那低矮的楼顶上,赵霆宇正娴熟地调整着手中风筝线的长度,同时又不停地观察风筝的方位。 这头猛虎离它被放飞的地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铁蛋,可以了。” “得嘞。” 一旁的钱铁蛋瞄准那高飞的风筝,掏出了赵霆宇一直舍不得使用的高级军弩,又搭上那支做工精良的,赵霆宇同样一直不舍得用的弩箭,点燃浸满了油的箭头。 他瞄准了。 风筝下,一众干瞪着眼的狼组队长们这会儿也看清了。 风筝下,绑着一包牛皮纸,被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得慢慢的。这不就是…… “不好!快闪开!” “嗖——” 只听一声破风的轻鸣,搭设了现代瞄准镜与枪械原理的弩射出利箭,乘着风,如一道迅雷般将风筝击穿。 燃烧着的巨虎歪斜着掉落下去,如同势不可挡的神罚。那攒动的火苗也在残骸就快要落到城墙上的瞬间,引燃了用于包裹的牛皮纸…… “砰!” 只听一声开山般的震响,这装满了从各种烟火鞭炮中收集到的火药的大包终于在欲望的火的舔舐下,爆裂开来。 附近还有俩没有反应过来的队长,顿时被炸得满身焦黑。其余几个弩手也没反应过来,纷纷被炸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冲击力不算大,却扎扎实实地吓了所有人一跳,数不清的人都从墙上掉落下去。 这下,弩手们忙于应对这来路不明的火老虎,可全都乱了套了。躲在汽车底下的幸存者们也立刻收到了信号,纷纷掏出打火机,凑向架在肩上的烟花大炮引线口。 尖锥样式的烟花对准了墙头上,那些口腔中还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暴徒们,仇恨将人们手中的利器点燃。 三。 二。 一…… “呼呼呼——” 那一刻,尤为壮观,似乎是无数头火龙睁开双目,以霹雳之力撕破这寂静的暗夜。它们拖着滚滚烟尘,向狼组改装的铁皮城墙呼啸着飞去。 不少烟花弹砸到铁皮墙上,被弹开飞向别处炸开,但更多的烟花弹则是狠狠地怼在了那些正欲反击的弩手的身上,把他们瞬间炸成了鞭炮皮。 烟花爆燃的瞬间温度可以达到一千摄氏度,远超出人体可以承受的温度上限。 不少弩手的脸整个被烧焦了,眼珠子也被超高的温度烫得爆裂开来。他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弩,捂着脸,惨叫着,又在慌乱之中掉下城墙去,砸倒欲填补上来的别人,造成新一轮的混乱…… “老大,有一发烟花弹把咱们放器材的茅草房给点着了!” 负责看管难民的队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冲邓晨安汇报道。其他人听了之后更是阵脚大乱,不知道是要灭火,还是要阻挡面前这些幸存者…… 却没有人注意到,看管难民的队长的喉结稍稍蠕动了一下,看了看远处的住宅区。 那个方向是陈善丝的住宅区。 “都不许给我乱!” 邓晨安的怒吼瞬间将全场的慌乱终结。城外,已经有一批幸存者冲着狼组的大营发动了冲锋。 他们三人一组,小组与小组依次攻进。一人抬着用车门制作的宽敞大盾,一人持着撬棍。砍刀等武器,另一人则手持燃烧瓶或者其他东西,充当奇兵。 “还能动弹的弩手马上放箭,队员们去灭火,所有重装步兵给我顶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杀!” 厚重的城门打开了。全身披挂着骇人轮胎甲的重装步兵们顶着盾,列为一排,一排又一排,似看不到边际的铁塔浮屠。 他们以密不透风的阵型,合为一体,碾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幸存者…… “吴队,那我就先去了!” 不远处,躲进车底的李光启向对面车底的吴烈钢大声招呼道。趴在对面车底的吴烈钢亦是冲他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告诉大家灵活迎敌,不要恋战作不必要的牺牲!保存有生力量为突围做准备!” “指挥作战我比你内行,你小子去吧!”吴烈钢笑了,大声冲他呐喊道。 李光启不再废话,忙爬出去了。 他消失在在烟火翩飞的炫影中…… 此刻,技工区,听着隐约可见的喊杀声,爆炸声,以及救火的水声。一个多月前被掳来的大学生们听着这一切,不由得胆战心惊。 这是……在打仗吗? “咚咚……” 门被敲响了。是陈善丝! “姐姐!” “嘘——”见他们都这么兴奋,陈善丝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看了看,四下无人,陈善丝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等会儿,会有一个叫李光启的大哥回过来,他是来救你们的,到时候记得跟上他,和他一起跑出去!” “李光启?来救……我们的?” “对,到时候一定要听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 陈善丝刚一交代完,李雷便拉住了她。 “你,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 “不行,不行的。”陈善丝苦涩一笑:“姐姐还要去救那些难民,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啊。” 陈善丝就要出门去…… “等等。” 李雷又叫住了她。 “我陪你一起去!” 第102章 燃爆死夜之雨·决裂? “轰——”“呼呼呼——” 听着正面战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李光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 这样的巨响远比机车引擎更具有吸引力,会把附近数公里内所有游离的尸群全部向这边吸引过来——这个时候,就需要交给敢死队员们了。 总共五位自告奋勇的敢死队员。驾驶汽车徘徊在尸群的必经之路上,用近距离的轰鸣声吸引它们追击。五位敢死队员的路线基本涵盖了所有通往这里的必经之路,可以吸引绝大部分的丧尸。 当丧尸数量多到他们开车无法掉头之后…… 李光启甚至去除了原本预计的短暂休息时间,因为时间实在是刻不容缓。他的行动的每一秒钟都是靠敢死队员们拿命换来的,他要对得起每一个死去的人! 突击小队的人员构成如下。李光启担任队长,程墨、戚卫光、杰布都是他挑选出的得力干将。赵国强没有加入,因为他身子骨已经无法经受这么高强度的奔袭,他留在了正面战场。 四个人的队伍虽然简单,却绝不弱小,每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解救难民的重任,就落在他们的肩上了。 现在,突击小队已经绕过侧翼的几栋楼,来到了狼组边锋的偏僻地带。陈善丝有告诉过他,狼组除了大门之外,还专门留了几处密道,以防意外。 而这里,据说就是一处密道了。 李光启皱了皱眉头,这里是一堵水泥墙,密不透风的,上面还拉着铁丝网呢。别说人,狗都跳不进去。 “程墨,瞅瞅哪里长得像门。” “好,我看看。”程墨立刻俯下身子,观察起来。虽然这里似乎是伪装成了密不透风的样子,但是…… 就是这里,这块砖是新的! 程墨瞧了瞧,发现砖块似乎可以活动,再猛地一捅,居然将它硬是捅得掉在地上。砖头背面,俨然就是一把亮晶晶的钥匙。 四人忙左右张望,却愣是没有找见锁之类的东西。 这可就奇了怪了! 门呢?门呢?光有钥匙,怎么没门啊? 李光启急得原地踱步起来。难不成没门,最后还得硬翻进去吗…… “哎呦!” 他只是觉得重心一斜,整个人便被地面一处凸起绊倒,跌了个狗啃泥。 见了鬼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 正要叫骂,李光启心里憋出来的芬芳之语又卡在了喉咙里。在水泥的地面上,铺着一块醒目的粗糙石板。而绊倒自己的正是这块石板与地面不契合的边缘! “就是这里。” 戚卫光和杰布动作也快,一人一边便将整块石头抬起,掀到一边去。 果不其然,隐藏在石板下的是一扇布满了灰尘的天窗! 钥匙插入锁孔里,果然顺利无阻地打开了。李光启忙掀起天窗,打开射钉枪下绑定的手电筒,带领一行人纵身跃入一片漆黑之中。 一进入地道,李光启就立刻进入到了左手持射钉枪,右手持匕首的特种兵作战状态。这样无论敌人距离远近,都可以应付。 戚卫光依然是手持趁手的双刀,程墨则选择了和李光启一样的射钉枪。杰布手持仿真枪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以随时提供清晰的视野。 没人,前面不远处就是亮光所在的位置。那处有亮光的地方是一处铁丝编的简易井盖,打开应该就能上去了…… “嗨,咱这活还不轻松?” 突然,一个声音令李光启浑身一紧张,整个队伍也全然停止了前进。 “只要整天坐在这看这帮大学生就可以了,谁不会啊?” “就你清闲。先走了啊,得送死去了。真晦气!” “去吧您!” …… 看样子,好像只剩下一个人了。那既然这样…… 李光启不假思索地开了一枪。 “噗。” “叮!” 尖钉飞射出去,打在水泥质地的洞壁上,爆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嗯?什么东西?” 井盖上面的人察觉到了,这声音似乎是从井盖之下发出的。他俯下身子,将脸凑了过来,甚至整个人都趴倒在地了。李光启的射钉枪瞄准了那张模糊的脸…… “噗噗噗。” 只听见密集的三声尖响,上一秒的呼吸已在喉咙中戛然而止。左眼被尖钉戳爆了,右眼则还凝固着对未知的恐惧。 真正致命的是一发打进他喉咙里的尖钉,这直接把他的最后的呼叫声都掐断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血沫也一点一点由那嘴角涌出,滑落在井盖之下…… 个大的杰布首先过去了,将那具尸体连同井盖一同推开。戚卫光率先上去,第二个便是李光启……整个过程都行云流水,明明没有事先商量,四人却仿佛共享同一个大脑一样。 “好,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应该……戚卫光,你干什么?” 李光启话没说完,却见戚卫光背离众人,独自向外走去。他的步伐很快,甚至不曾回头,以至于程墨甚至下意识怀疑他是狼组的奸细。 戚卫光停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从兜中抽出一支笔来,抛给李光启——那是李光启最初赠送他的英雄钢笔。 钢笔掉落在地上,孤零零地,闪烁着墨绿的光。 “你应该听说过这么一支队伍,名义上和狼组性质一样,却处处做着慈善事业,并暗中协助着警方对抗狼组。” “你说的是‘戚家军’?” “正是。” 戚卫光又将头扭回去。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面部表情。 “有件事情……现在应该告诉你。我是戚家军的组建者之一,戚卫光。” “什么?你竟然……” 即使是与他最为熟悉,关系血浓于水的杰布,也无不吃惊。 可李光启却是很平静。 “我知道。自从遇到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你是戚卫光了。”他上前一步,与戚卫光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一直都是戚卫光啊。” 沉默。 片刻安静之后,戚卫光往后退去一步,低下头。 “与狼组之仇,与秦默之仇,是我的私事。一直以来我都在等待这个机会——今天,等到了。现在起,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一个人解决。” “小戚,这不是你的私事,我们也……” “我说了,我一个人解决。” 戚卫光转过身去。一同转过去的,还有那双深邃的,将万物颜色尽数剥离的灰瞳。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当叛……” 程墨试图去阻拦,却见他运起左手的匕首,直指程墨的眼睛。 他的目光无比冰冷,就像手中的把利刃。那闪烁着的不是寒光,是冻结生命的凛冽。 “别过来。” “程墨,不用拦他。” 李光启冲程墨低声说道。程墨犹豫片刻,将已经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此时,戚卫光的足音已在逐渐远去。 “早点回来!” 他冲那个远去的背影喊道。 戚卫光真的走了。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还有那双没有任何颜色的灰瞳。 蓝发之下,闪烁着微光的灰瞳。 …… 我这双眼睛,生来就是灰色的。 我自以为可以看透所有事物的本质,却看错过很多东西。 我曾失去一切,陷入崩坏的雨夜。 可这次不会再看错了。 “光启哥,他……” “走吧。” 李光启打开了平房的房门。果不其然,屋里的十多个大学生都安安好好,身上没有受一点伤。 见到突然进来一伙全副武装的陌生人,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平复下去。其中一个男生壮着胆子,快步走到他的跟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不是李光启?” 好,错不了。 李光启忙使劲点点头:“是我,我和邓明伟有过承诺,现在来救你们了。陈善丝呢?” “她,她……去救难民们了,还有李雷也跟着去了。” 听到这里,李光启好不容易舒缓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得赶快过去,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实在太危险。 “杰布,你把这些人先原路领出去,程墨,和我去找陈善丝!” …… 大门处,战斗得火热。 狼组的重装步兵方阵陷入了幸存者的持续消耗之中,这些以组为单位的幸存者每个小组的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 身体最壮实之人以车皮制作的大盾,阻挡来自重装步兵的刺击劈砍,以及来自弩手居高临下的射击;手持武器的人则负责小组凑近之后劈砍,迫使重装步兵进行防御。而那些手持燃烧瓶的人则瞅准时机,将致命的火弹投掷到重装步兵的阵型当中去。 每每燃烧瓶在狼组的方阵之中破碎,便会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火焰是无孔不入的,它们透过坚固的轮胎甲,肆意撕咬着毫无防备的皮肤,把底下的肌肉组织都一并烤熟。 火借风势,燃烧得无比凶猛。不可一世的狼组陷入到了空前的被动局势…… 然而,邓晨安却不着急,他在等。 老大还在等什么? 森镰想不明白。 远远站着的秦默一直盯着他,不让他有什么小动作。森镰也知道自己被秦默盯着,咬牙切齿,格外不是滋味。 突然,一名奴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往森镰耳旁嘀咕了些什么。森镰先是猛地一惊,随后却又露出一丝残忍至极的笑容——他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朵旁边了。 他又凑到了邓晨安的耳边。邓晨安先是一愣,随后便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森镰笑得更加扭曲。他瞄了一眼秦默,随后便带上一队人,快步离开了一线…… 此时,难民区,看押难民的守卫全部抽调去一线支援重装步兵作战了,诺大的牢房无人看管。不过对于这么一群已经从心底臣服的肉畜而言,有人与无人是一样。 有人趴在地上,嘴巴张大,仍由不知名的小虫顺着自嘴角流出的口水爬进,又爬出;也有一些人仍双手紧攥着围栏,仍然不放弃最后一丝生的机会。 “嗒嗒嗒——” 似乎有什么脚步声正在快速靠近,难民们惊讶得瞪直了眼睛。不管是仍然清醒的,还是已经麻木的,均下意识地向牢的深处靠去,紧缩成一团。 难不成,又要宰人了? 急匆匆赶过来的陈善丝一个没注意,险些崴了脚。是李雷忙扶住她,这才没有受伤。 “小心点。” “嗯,谢谢……” 陈善丝勉强站起来,又继续向难民区的牢房赶去了。 就在眼前了,就在眼前了! 难民们并没有关押到单个的牢房的待遇,所有难民都被划群分到了五个大牢之中。只要把这五个牢房打开,再把他们引导出去,就算完成。 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向他们以更快的速度小跑去…… 第103章 燃爆死夜之雨·毒傲之镰碎裂 陈善丝来到了第一扇牢笼面前,麻利地掏出钥匙,然后将锁打开。“饶,饶命啊!” “大家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顾不上喘气,陈善丝张开胳膊,冲关在那里面的人大声呐喊道。 “救我们?”“就和那次陈警官一样?” “大家,我是陈警官的女儿,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交给我来完成。大家快些逃命吧,李光启会把你们都救走!” 然而,她的言语却并没有让难民们安稳下来,反而,投向她的目光居然大多都掺着敌意。 “出去,你出去!” 紧接着,便有两个双鬓花白的老人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将陈善丝推出了牢房,然后便立刻将刚刚开了的牢门拍上,又从里面拿手拽住,不让陈善丝打开。 毫无防备的陈善丝被推倒在泥泞的过道间,不知所措。李雷急了,冲里面的难民大声吼叫起来:“我们来救你们走,你们怎么还打人呢?” 他脸红脖子粗,像一只暴怒的狒狒。 “走,走得了吗?出不去还不是都要掉脑袋,我们可不想掉脑袋!” “对,不要掉脑袋,不要掉脑袋!” 里面的难民一下振臂高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麻木而又激昂的难民们,陈善丝的眼泪不听话地溜出眼眶,在她的脸上留下两行泪线。 大家原来都是心甘情愿受死的么? 可是…… “我说,人家不想走,你们就别强求了呗。” 不远处,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飘入陈善丝的耳中。 是森镰! 他过来了,甚至还带了十名拿着棍棒砍刀的队员。他们迅速将陈善丝与李雷包围在墙角。 森镰走了过来,带着满面诡异的笑容。 “陈善丝队长,别来无恙啊?” “你,你怎么……” “哈哈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森镰冲她晃了晃涂抹得亮晶晶的指甲。他的笑容愈发阴森恐怖,就像鬼屋里的小丑。 “整个狼组都安插着我的眼线,你以为我放弃了对你的监视吗?你的行踪,可是你最亲近的近卫,李雷告诉给我的!” …… 不远处,负责跑腿传令的李豆芽正倒腾着两条细腿,告知遍及狼营各个位置的守卫们加强防御。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却僵直住了。 那个女孩……不是善丝队长吗?记得她和默哥关系似乎很不错……可是…… 森镰也在?不好! 李豆芽差点惊呼出声,还好他克制住了自己。不然,以森镰的脾气,定会给他个杀人灭口。将邓晨安的命令抛在脑后,李豆芽冲反方向快步跑去…… 陈善丝的大脑空白了。 为什么? 难民们长期受着狼组的压迫,也许是跪久了,短时间站不起来了吧…… 可是你呢,李雷? 在我面前,你不一直都是一个阳光,勇敢,有担当的男子汉吗? 你为什么也会这样? 那自脸颊上滚落而下的泪,与淅淅沥沥的雨丝融为一体,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开始下雨了。 李雷只是将头撇在一边。 你那是在逃避我的目光吗?李雷? “你为什么也会这样,回答我!” 陈善丝终于彻底爆发了,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在雨中显得是那样的无助。她的外衣逐渐被淋透,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难分得清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泪水…… “你懂什么!你真的以为你能救下这么一群死人吗?” 李雷同样是以接近相同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回复。 他不再同她拌嘴,他扭过头去。 “别怪我,我这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森镰,现在是履行你诺言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他的视线对准了森镰。 森镰却似乎并不着急,只是继续修着指甲,又不紧不慢地问道:“什么诺言?” “你说过,只要我及时报告你‘陈善丝欲反叛的意图’,就可以免除她接受狼组高层的刑罚,并保证不伤害陈善丝的生命。我作为卧底,也不会受到牵连。” “哦。” 森镰微微一笑:“我确实说过。你们几个,放这个男的走吧。” 说罢,包围圈打开一个缺角,将李雷推出去了。然后,这个包围圈又重新收缩回来。 被推出去的李雷微微一怔。 “森镰,你不是说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打断李雷的,是森镰渗人的笑声。他笑得是那样癫狂,宛如一位淬炼出极致剧毒的巫师。 “你还真是可爱啊我的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不要相信坏人的话吗……哦!我想起来了!” 森镰故作惊讶地掩住了嘴。 “你的小伙伴们提到过的!你从小父母就没了,好像是个孤儿呢!” “你这混蛋!” 怒火涌上李雷的脑中,充斥他的双眼。他张开双臂,以雷霆之势一拳砸向森镰的脑袋,却见森镰只是微微一侧,便躲过去。随后,他又接着一记迅疾的踢蹬踹在李雷的小腹,便把他整个人踢得蜷缩在地。 “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个每天抹指甲油的娘娘腔吧?当队长的,可是要在队里所有人面前立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雷,李雷!” “咔。” 陈善丝想要过去,扶他起来,却又被身旁的队员们上手按住了。随后又是两脚跟上,踢到她的双腿,将本就身材瘦小的她踢得跪在地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森镰,将他的脖颈生生踩断…… 在愈来愈大的小雨中,森镰转过了头。他的脸在呼啸的狂风和雨中,显得如魔鬼般狰狞可怖。 “我忘了,还有你呢。” 森镰说罢,便是一掌扇在陈善丝的脸上。原本吹弹可破的脸被这倾注了怒火与嫉妒的一掌顿时扇红了,留下五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森镰从腰带后又抽出一根皮鞭来。 “本来我和你无冤无仇,可你居然和秦默那个东西搅在一起,那可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我可不能让你和他一样这么简单就死了——我要让你知道,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皮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在陈善丝的浑身上下。每一次抽打留下的伤口,都像是火燎般带来阵阵灼痛。 陈善丝从未低下头。不管森镰抽了多少下,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少抽痕,却始终没能让她挤出一滴眼泪。 她只是一直咬着牙,即使嘴里已经开始往外溢血。 这下,森镰的抽打便变得愈加肆无忌惮了:“哈哈哈哈,真是有个性!怪不得秦默那厮对你有意思,没想到这种感觉居然是如此爽快,哈哈哈……” “哧——” 上一秒的猖狂,顷刻间灰飞烟灭。 下一秒,已然是血染红了面前的一切。 看着脑袋被整个飞来的长刀劈得爆裂开来的,负责按住陈善丝的那名队员,森镰怔住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仍然在运转着的神经系统提醒他,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朝这边飞奔过来…… “呃啊!” 一瞬间,一只有力的脚从暗夜中袭来,蹬在他的胸口处。强大的冲击力踹得他整个人居然飞出三四米远去。 那浑身披挂亮银铠甲的身影,如同重生的魔神,带着千斤的威压咆哮着,摧毁着,碾压着,歼灭着! 身体虚弱乏力的陈善丝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向地面坠去,却是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抱起,然后搅进宽敞的怀中。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 是我看错了吗?他真的是那个暴徒头子——秦默吗? 可他的眼睛,与儿时的那双明明一模一样。 他…… 紧随着跟上来的,是老鼠,以及那些誓死追随秦默的狼组队员们。有重装步兵,有弩手,也有基层队员。他们原本要替补上场,都是抛开命令,跟着秦默追过来的。 他们一层围一层,将她保护在最中间。 在雨的洗礼里,秦默抽出那把扎入尸首头颅的刀,将上面的血渍挥甩干净。 远处,被踹飞出去的森镰爬了起来。他咬着牙,世间那种入骨的极致的憎恶只有在他脸上才能看到。 “这是老大的意思,违抗我就是违抗老大!” 他大声呼喊着,身边的一众队员也摇摇晃晃地拿起了刀。 可秦默并没有因此就有半分妥协。他将陈善丝交给老鼠,然后扬起了长刀。身后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高举起武器,扑向森镰的队伍。 秦默率先杀入了森镰队形的中央,直接展开了与森镰本人的战斗——这是长达七年的复仇之战的终章。 雨中,森镰借着自身下肢运动能力更加发达的优势不停地袭击着秦默的下盘,却只是在那铠甲上留下几处凹痕。紧接着,森镰又是一记绕后,抽出随身的小刀捅向秦默的脖子,却早就被他提前捕捉到了意图…… “啪。” 秦默回身,以长刀的绝对优势挑开了那本是刺向自己脖颈的匕首。与此同时,左手也握掌为拳,一拳捣在他的胸口处。 这一拳的沉重力道重创了森镰,他被打得连连后退。秦默高高挑起的砍刀,斩下…… 斩裂毒傲的镰。 …… “默哥,森镰的手下全部解决掉了,我们这边有两个人受了点轻伤。” 五花肉将沉重的盾往地上一压,大声汇报道。秦默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面前趴在地上的森镰——他的左侧身体上烙印着一条深而长的伤痕,从肩膀一直砍到小腹。血和不知名的什么内脏稀稀拉拉地嘟噜出来,洒在他腹腔附近的泥地上,与雨水融为一体。 看着自己面前身穿铠甲的秦默,他的脸上露出了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笑容。 呵呵。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掉落在身旁的匕首。 “老子输了,但你没有赢。” 他把刀刺入还在挣扎的心脏。 森镰的头歪歪地一斜,枕在胳膊肘上。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遍地死寂的血红,将霎然的空荡填满…… 第104章 燃爆死夜之雨·壁垒 漆黑的天空之下,没有一点点光。淅淅沥沥的雨如同自苍穹垂下的万缕丝带,让整世界都显得犹如凄冷的离宫一般。没有颜色,哪里都没有颜色,此刻构成这个世界的,只有黑,白,灰,以及那不住颤抖着的,试图逃离这雨境的火苗。 陈善丝清醒过来了,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上非但不冷,反而还有些暖暖的。这是……秦默的外套? 可是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得都说不出话来。刚刚同森镰角逐,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力气。 秦默也发现她醒了。 看着那双虚弱的眼睛,他把砍刀入了鞘,又将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让一直微微颤抖的她安定下来。 “没事了,别怕。” 他说道。 陈善丝不抖了。自那天秦默堕入魔道起,陈善丝第一次觉得,他的目光是那样地让人有安全感。那双利刃一样的,闪烁着狼的暴戾的眼睛。 它一直在滴着血,可是此刻,它似乎已经愈合。 远处,已经隐约可听见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喊杀声,那凌乱的手电筒的白光更是如同雨夜闪烁的幽灵,恐吓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老鼠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着的。 “默哥,我们……” “我现在就走。” 不等老鼠建议完,秦默便接过陈善丝,将她抱在怀中,“我知道,老大并不会拿我怎么样,但陈善丝这样做,已经是犯下了死罪。继续留在这里,她的下场也只有死吧。” “默哥,如果我们现在脱离狼组,日后再回来,邓晨安是再也不可能放过你的了。”雨中,老鼠快步走到秦默跟前,张开双臂,大声说道。 他那黝黑的,尖细的,如老鼠一样的脸,此刻却让人找不到一点与丑陋搭边的地方。他的眼睛在发光,就像夜晚拨开迷雾的星一样。 “默哥,我不想你死!” “……谢谢。真的谢谢你。” 这是秦默进入狼组以来,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吧。 他笑了。没有人知道,他脸上的水痕究竟是雨,还是泪。所有人都沉默着,无论是重装步兵,还是弩手,还是普通的队员,等待着他的答复。 怀中的陈善丝也伸出右手,尝试去抚摸着他的脸,同时不住地微微摇着头。那仿佛是在说,不要这样。 秦默将头一撇,并没有理会她。 “可我要她活着。” “默哥!” 秦默刚刚欲走,却又被老鼠叫住了。 他扭过头,看着他。他也在看着秦默,手里攥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手枪——这把枪是从前秦默送给他的。 “不管你去哪,我余清河都誓死追随你!我只要你活着!” 在愈来愈大的雨中,老鼠那原本瘦小的身影,显得愈来愈高大,愈来愈高大。他快步走到秦默身边,撑开了伞,将三人一同罩在伞下。 “我,我也要誓死追随默哥!” 李豆芽也挺身而出,即使他的四肢是那样枯瘦,甚至比老鼠还要瘦。他也占到了秦默的身边,撑起一把旧伞来。 “誓死追随默哥!誓死追随默哥!” 看着沸腾起来的队伍,秦默的泪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滚烫的泪珠驱逐开掉落在脸上的雨露,将他的眼睛哭得通红。 而那些骇人的,闪烁着嗜血的光的食人者专有的血丝,不知什么时候也统统消失不见了。 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向西边的方向快速小跑着。身后的队伍也跟着跑动起来,在他们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便与这场激烈的战斗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们的信仰,只是那身穿铠甲的背影。 他们的信仰,只是那扶大厦之将倾,以一己之力,稳定军心的将领。 他们的信仰,只是那个无双的姓名。 …… 追兵更近了。 秦默的路线是位于狼组大营西侧的一处密道——这里之前是工地的一处缺口,后来被狼组占据之后,便作为了备用的逃生出口。这里距离难民区最近,逃出去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这一面,面向着的是死寂的城市。那里鲜有人涉足,密布着多如牛毛的丧尸…… 雨下得更大。 “前方人员,我们是狼组特别执行小组。马上放下武器,接受制裁!” 紧紧追随在身后的那伙黑衣人用铁皮喇叭冲他们呐喊道。他们人人都配备武士长刀,宽如长袍的雨衣穿在身上,令他们犹如地狱来到人间负责逮捕恶魔的死神。 队伍里的很多人营养跟不上,体力都不是非常好。而执行小组直属于邓晨安,待遇是一般的队员无法比拟的。双方的间距变得愈来愈短。 追逐来到了狼组边境一处窄小的废墟,这里原本是一片垃圾场。结构很简单,就是四方的小广场,两侧狼组队员们堆积的垃圾像两座小山丘一般高高隆起。 垃圾堆之间的那窄小的豁口之后,就是逃生密道。这处密道原本是秦默的队伍负责管理的,由于实在不会出现逃生的情况,几乎废弃了。秦默打开锁,拉开那已经生了锈的门。 不行,门太窄了,只能一个一个往外走,可是…… “咚。”“咚。”“咚。” 正当他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沉闷响声。他惊讶地回过头,发现重装步兵们居然将盾摞在地上。他们坚不可摧,组成一道壁垒,拦在秦默与追兵之间。 五花肉冲秦默扭过了头,摩托车盔之下,那双眼睛也是眼泪汪汪。虽然个头高大,身体臃肿,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患有肥胖症的小孩子…… “默哥,你给了我第二条命。现在,轮到我们给你第二条命了!”他泪流满面,用那尖细的声音冲秦默呐喊着。 他就像拦在狼群面前的,一只还没有生长壮实的小猪。 门边的秦默,心底已然是如同打碎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放肆,马上放下你们的武器,不然就使用武力了!” “你来啊!” 五花肉歇斯底里地哭喊道,“全体重装步兵,列阵!迎敌!” “不识好歹。” 回应他的,是片片刀光。执行小组们如同狼群一般扑杀上来,他们的刀刃精准而致命。他们几乎每一刀都能绕开轮胎甲的防御,劈斩在皮肉上,溅起朵朵血花,湮没在漆黑的雨里。 论作战技巧,力道,精准度,经验,职业武士们都远胜于一般的暴徒。很快,就有重装步兵跪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坚不可摧的壁垒,在摧枯拉朽的攻击下一层一层地崩塌开来。 秦默抱着陈善丝的胳膊,夹得愈来愈近…… “走!快走!” …… 喊杀声其实没多久便停息了。而秦默一行人,也早就消失在了雨色之中,再不复见那身穿铠甲的背影。看着满地的重装步兵的尸首,执行小组的队长脸上居然浮出一丝惋惜。 何必呢?为了一个叛徒? 执行小组很快将密道重新封锁,然后带队回去了。 他并没有看到,仰躺在地的五花肉,表情是那样畅快。 他大张着嘴,仍由血沫和雨水流进流出。他身旁的雨洼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就像一片流了血的大荷叶一般,托着他的脑袋——他的头盔都被劈得裂开。 …… “哈哈哈,这小胖子真肥!” “咦,胖的男生真恶心,说话也嗲声嗲气的,我才不要被这种男生表白!” “呜呜,为什么我摔倒了却是你来扶?为什么是你帮我?呜呜呜……” 从小到大啊,我都在这样的语言包围之中。 我用力地活着,用力地呼吸,不想被这个世界抛弃。由于先天肥胖,我的身体运动机能变得极其差劲,甚至跑几步都会喘气。 我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笑柄,一直都是。 默哥…… 我记得,我以前一开始进入你的队伍的时候,你说,我这么厚实的身体,就算是丧尸,也打不过我吧,以后一定是一个顶十个的主力队员。 呵呵,也许您觉得,这只是无意间的一个玩笑话而已…… 可这是我此生,听到的第一句夸我的话。也许它不算夸吧,可我觉得就是了。 后来,您又领导我们粉碎了丧尸的包围……我那时才发现,你虽然狠,但却有着我从未体会过的领导力……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军师大人虽然其貌不扬,却从未因此妨碍他的才能。 那我,又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呢? 啊,已经快要死了。我没有力气了,连想点遗言都这么费劲。这么使劲地呼吸,只想出来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默哥……下辈子见。我还要当你手下一个顶十个的主力队员。 或许只是将死之人特有的幻觉。 闭眼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抹蔚蓝的魂灵,翻越墙头,追逐出去…… 雨下大了,这更加令李光启的心变得紧张起来。幸存者联盟得以对冷兵器为主的丧尸形成优势,主要得益于各种火焰火药武器的灵活使用。而这样的环境,无疑会葬送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优势。 不行,得加快! 好不容易来到了难民区,却不见陈善丝的身影了。 “你们见她了吗?一个女孩,这么高,这么瘦啊!” “她……让那个什么默带走了……” 她人呢? 她人呢? 程墨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响了。 “别发呆,秦默应该不会对陈善丝怎么样,现在能做的最负责的事情就是执行我们的任务!” 李光启大声呐喊着,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钥匙串。在手电的照射下,它反射出的光圈如同宝藏一般耀眼。 他麻利地拾起钥匙串,照着上面的编号,把剩下的四个牢笼一个接一个地打开。看着还有些失神的难民们,李光启将钥匙抛在地上,以他刻不容缓的声音呐喊道:“我知道你们很迷茫,但你们的亲人都在外面等着你们!” “我们的亲人?” “他们为了你们,丝毫不畏惧狼组的暴徒,你们又有什么理由辜负他们的唯一的希望?我没有时间开导你们!想活命的,现在就跟我跑起来!” 说罢,李光启高举起手电,拉起程墨转身跑了。那手电的光在漆黑的夜中,犹如火炬一般耀眼…… 第105章 燃爆死夜之雨·觉醒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打算跑。在他们刚刚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送死的白痴罢了,就像陈警官和他的女儿一样,是个典型的不得了的理想主义者。 可是,呆在这里,不迟早都是死吗? 而且他说过,外面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亲人…… 第一个跟随者犹豫着起身了。大家都认得他,这个人每天都趴在栏杆跟前,渴望可以出去,活下去。而当他看到同样是幸存者的李光启居然从狼组外面打进来之后,这种想要出去的念头终于空前的强烈起来…… 终于,历史的齿轮在犹豫不决的轮转之后啮合。 果断战胜了迟疑。 求生战胜了等死。 勇敢战胜了懦弱。 奔跑战胜了囚禁。 真我战胜了自己。 他奔跑起来,赤着脚,在泥水之中疯狂奔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当然不知道,那些挑战狼组威严的市民中间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亲人…… 这重要吗?不,不重要的。 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逃离这片夜! 典型的破窗效应不但发生在人类的信念崩塌之际,在信念觉醒的前夜,它当然依旧忠实发挥着法则的效力。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人了,是个女人,囚禁在这里这么多天,她早就没有了女人的样子,但她也紧随其后,跟着跑了出去。 一个人无法成群。一粒大米不会成堆。 再来一粒? 当然同样不行。 再来一粒? 还是不行…… 可当这一个又一个,转变为三五个,六七个,十个二十个……再转变为连绵不绝之际,质变终于发生了。即使是东非大平原上迁徙的角马群,也绝对不会比这些赤着脚狂奔的难民们更加会奔跑了。 难民聚集成一支队伍,化作漆黑的一股洪浪,摧枯拉朽地奔涌着,释放着! 闻声而来的狼组队员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切,他抬起弓弩,欲瞄准,然后射杀这个带着头的,高举着手电的男人。 然而,他还没扣下扳机,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尖钉编织成的铁雨,如马蜂一般蛰刺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的两只眼睛统统打瞎。 他很幸运,这打在他脸上的二十来颗尖钉居然没有一个是致命伤…… 于是他蜷缩下身子来,双手捂着刺猬一样的脸惨叫着,哀嚎着。 后面跟上来的幸存者没有时间将他从路中间挪开,他们一人一脚,一人一脚踩在他的小肚上,每一脚下去,都踩得他猛吐一口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象征性的抽搐也没有了。每一脚踩在他身上,就像踩在一包水泥上一般,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注意到的当然不止他一个队员,其他那些没有持弩的队员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光启和程墨便已经从他们快速擦肩而过了。 他们举起手中的棍棒和砍刀,试图拦截这些逃跑的囚徒。可是举起的武器再也没了丝毫的威慑作用。这些难民不顾一切地奔跑着,不管谁被击倒,都丝毫无法震慑他们。 他们以无法阻挡的势头逼近上来。 他们伸出双手掐住这些暴徒的胳膊,喉咙,身体,将他们掀倒,夺取他们的武器,把只剩下骨头的拳头杵进他们的嘴里,用发黄了生着牙垢的松动了的齿撕咬他们的喉咙,把他们湮没在践踏之中…… 他们跟随着高举起手电筒的李光启。这光明明平淡无奇,却格外地耀眼。千万森严的高楼和岗哨仿佛都在这光面前让开道路。 期间,也有被乱弩射死的难民,他们也有人倒下,跌倒在黑暗之中,死去,看着那光离自己渐行渐远。 但这一次,却没有一颗心再倒下了。 不管死了多少人,他们都始终无比卖力地追随着,双目映射着那手电仿佛也在发光。他们追随高举着心脏的丹柯,他会带领他们逃离黑暗森林! 就是前方了。 这么多人,不能再走来时的坑道,需要有更宽敞的出口。李光启进来之前已经留过一手,他专门借到了幸存者联盟之中为数不多的爆破炸药…… “大家都压低身子!” 眼看着还有二十米,李光启牙一咬,狠狠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正面战场,幸存者们陷入了空前的苦战。雨下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便是,丧尸暂时不会很快过来;坏事就是,他们面对狼组将更加吃力。 燃烧瓶的火焰很快就在摇曳之中熄灭下去了。没有了火焰,被整得狼狈不堪的重装步兵们终于看到了反击的机会。他们抖落掉身上烧焦的残渣,提起盾来,向幸存者们的阵型逼近…… 不一会儿,幸存者这边的伤亡便快速加多了起来。吴烈钢的牙咬得愈来愈近,他只能祈祷李光启快些带着难民们出来…… “哈哈哈!终于让我等到这场雨了!所有人,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城头上的邓晨安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笑声就像战鼓,鼓舞了士气倾頽的重装步兵们。他们每个人的体能仿佛又重新变得充沛起来,手中的盾牌似乎都不再沉重。 狼阁上的巨弩也开始动作了,陷入缠斗的幸存者们灵活性明显下降,给了这些笨重杀器们难得的可乘之机。 每一次沉重的弓弦绷响,长达一米多的大箭落入幸存者的队伍之中,总是能直接贯穿一面车皮盾,把盾连同着持盾的人钉在一起。 看样子,取得胜利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老大。” “嗯?回来了,叛徒呢?”邓晨安笑着问道,他的欣喜真的难以掩盖。 执行小组的队长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他说话依旧很利索:“秦默、老鼠,以及弩手三名,普通队员七名,带领叛徒陈善丝从西门逃离。这种天气丧尸行动迟缓,我们已经将摩托备好。” “不必了。” 邓晨安抬起了望远镜。他果真看到,西边有一队若隐若现的攒动的人影,在变得密集起来的雨幕中愈加模糊。 他将望远镜放下来,声音中不知是不是也有一丝微弱得不易察觉的哀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还有,一分钟前,难民区发生暴动,已经……” “轰!”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砸碎了整个黑夜。这响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震得所有人耳膜疼痛。 邓晨安忙调转望远镜的方向,他看到狼组东侧的城墙冒起滚滚的浓烟来。可是,这个地方明明没有任何的易燃物…… 浓烟之中,那耀眼的白光如同星辰一般,驱散聚拢而来的黑暗。一个人跑出来了…… 是李光启! 即使看不清他的脸,但邓晨安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记住了他跑动的姿势。这种频率的步幅和前后挥甩手臂的幅度,是他所独有! 紧随其后的难民们也出来了。 他们人山人海,越过被炸塌的森严监狱一隅,追逐着光狂奔出去。他们狂奔在开阔的水泥地上,丹柯终于带领着人们冲出了黑暗的森林,狂奔在希望的草原上! 只是这片草原,却依旧不安全。 “难民们出来了!所有幸存者现在全力掩护难民们!脱离战斗,伤员都撤下来!马上用防御阵型!” 吴烈钢抄起放在身旁的铁皮喇叭,用平生最大的音量高声呐喊道。所有的敢死队员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一致地冲锋到难民们的队伍旁边,筑起一道防线,掩护手无寸铁的他们撤离。行动相对迟缓的重装步兵难以跟上他们的脚步。 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是程雪!她开着一辆用防水布遮挡着左侧车头的小轿车,来这里寻找她的哥哥了! 她看到程墨就在那高举着的手电旁边,持着一面幸存者递给他的用汽车门所改装的盾牌,正在向这边快速靠近…… 他也看见自己了,他冲她招了招手。 再有三十多秒,他们就要成功逃离开这片开阔的场地了。不少跑在前面的似乎是找到了队伍中的自己的亲人,泪流满面地相拥着。意识到自己被欺骗的邓晨安咬牙切齿地将望远镜摔在地上,踩了个稀碎…… “所有重弩,瞄准手电光,给我打!” 他们已经跑到废弃汽车群附近了。 漆黑之中,致命的箭簇对准了那个高举着希望之火的年轻人,那个无畏的丹柯…… “嘣——嘣——嘣——” 李光启几乎是感觉到一阵芒刺在背。这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仿佛是下一秒就会招来雷劫…… “光启哥!危险!” “咔、哧——” ……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已经定格。 一切的光熄灭下去,照亮人们彼此脸庞的是跳动着的血。 万物无雨。 只有血降下…… 程墨挡在李光启面前,他还僵直地保持着持盾的姿势,即使血沫从他的嘴角溢出。 三发弩箭全部穿透了他所持的车皮盾,又进而戳穿他的身体。 一支把他持盾的右手和盾牌钉在了一起。 一支穿透了整个右大腿,把大动脉和腿骨一并打得粉碎…… 一支穿透了他的左肺。从后背透出的箭支,距离李光启的胸脯,仅剩下不到半米…… 程墨倒在雨里。 李光启顾不上哭,也顾不上呐喊。他不由分说地拖拽着程墨,泪和呐喊和雨交织错落在脸上,涂乱了他的表情。几个靠得近的人立马过来一起拖拽,他们很快离开了重弩的射程…… “哥!” 程雪撕心裂肺地狂奔过去。 …… 雨还在下着,他的脸庞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变得逐渐冰冷。程墨疲惫地笑着,他每喘上一次气,都带出一口粘稠的血沫来。 程雪崩溃了。 在雨的哀曲里,她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要走得这么着急?为什么…… 不等我长大呢? “好妹妹……你哭干啥……”程墨吃力地笑着,攥着她冰凉如玉的手。 “哥哥这不是遵守诺言,死在你跟前了吗?” “呜呜呜!……哥……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大妹夫,大妹夫……” “我在!”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的杰布也一下子跪在程墨身边,一把一把地抹着泪。 “我们家雪儿……因为这个脾气,一直没有中意的人。我走了,你要好好地……好好地保护着她,听见没?” “你放,放心!我一定会的!”杰布用力地点了点头,宽大的手掌使劲擦着脸上的雨和泪。 “呵,呵,一言为定……” “哥!哥!不要!” 再也没有那宠溺,温和,无比耐心,甚至略带欠抽的声音回应程雪的哭声…… 吴烈钢已经呼叫了另一部分幸存者——他们早早地就在城市地各个角落找到了可驾驶的汽车,一直在待命。现在,他们正在驱车以最快的速度向预定的集结地赶来。 “程雪,振作起来,要走了!” 李光启尝试将这个看不到表情的小姑娘拉起,可是她没有回答李光启。李光启愣住了,他第一次在程雪眼中看到这种充满杀气的目光。看着逐渐毕竟的狼组重装步兵,程雪行至那辆小轿车面前,掀开了左侧车头的防水布。 在那不起眼的防水布下,隐藏着的是一只巨大的木桶。在这桶中,塞满了数不清的特制烟花弹,密密麻麻的……足足二百七十支! 它们对准了气势汹汹的狼组铁骑们。 “走?” 程雪的音调微微上扬。暴雨撕碎她的泪水,让她的笑显得愈加恐怖。防水火机的焰苗在风中狂舞,将复仇女王的脸庞映亮。 “嚓——次次次……” “大家快撤开!” “嘶嘶嘶……” 不等李光启招呼完,程雪已然点燃了车中的那一小截引线。 下一秒,就只有复仇的火龙从这不起眼的桶中蜂拥而出,将天地间的一切统统席卷…… 第106章 燃爆死夜之雨·魔焰 已经冲锋到了幸存者队伍面前的重装步兵们看到那跳动的火苗,猛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敌人的陷阱。 已经晚了。人的两条腿,又如何能跑得过依靠火药动力发射的火箭? 李光启发现,那些东西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烟花弹,而是以烟花作为动力,与箭支相绑定的火箭。这样二三百支箭做工极其费时,需要大量地制作箭支以及特制的烟花喷筒…… 看来程雪,早就想着会迎来这样的一天了。 转瞬之间,复仇的火龙已然将身披黑甲的蝼蚁吞噬。一支支拖着狭长尾焰的利箭无情地贯穿了重装步兵们轮胎铠甲,依靠火药为动力的火箭在加速度上远胜于弓弦弹射的弩箭,它们有着极其可怕的动能。 这些箭头没入铠甲之中,又扎破了最表层的一层皮肤。箭杆由于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被震得断裂开来,而依旧没有喷射完火药的烟花喷射筒还在继续推动着端掉的箭杆旋转,将那致命的火尾甩在步兵们的脸上…… 如果从高空中俯瞰下去,那就是一道神火屏障,闪烁着夺目的光扑向狼组的步兵…… 听不见哀嚎声和惨叫声,眼前只有溃不成军的方阵。没有击中人的火箭又飞向远处,邦地一声扎进铁皮围墙里,吓得站在后面的弩手们几乎要摔倒。砰地一声炸响,又溅出无数火星。 还在下着雨,剩下的火药很快烧完了,在蓝色的外墙上留下一圈漆黑的灼痕。城墙上的邓晨安纹丝不动,他知道这些特效震撼的武器不过是幸存者们的小把戏。 他看着程雪,那个数星期前从自己手下溜走的技工。 程雪也看着他,那个数星期前骑在自己和哥哥头上作威作福的暴君。 她看着在雨中四散奔逃,趴在地上打滚的重装步兵们。 慢慢地,她笑了。 她笑得是如此畅快,如此肆无忌惮,大雨抹去了她的眼泪,让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在笑。 这是复仇之妖女才会有的笑声。 “我怎么会着急走呢?我的好戏可还没上演呢!” 程雪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声音大声呐喊道。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接近癫狂的——恐怕只有在森镰身上才能寻到一点踪迹的病态的疯狂。 只见她跳入车中,飞快地打着火,然后调档,又不知道点着了什么引线…… “程雪!” 李光启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程雪在启动汽车以后很快就从打开的车门处跳了下来。只有失去控制的汽车,如同一头红了眼的公牛,冲狼组的大门快速冲去。 一个来不及离开它正前方的重装步兵躲闪不及,被当场撞飞,往左侧斜斜地飞出了七八米远。但这并不能让这头疯狂的公牛停下脚步,它歪歪斜斜又恢复了冲势,继续冲狼组的大门发起疯狂的冲锋…… 那一刻,邓晨安才看清了雨幕之后,那头冲自己飞快袭来的疯狂的公牛。 他还看到,在这头公牛的肚子里,是一抹跳动着的火花…… 一向毫无惧色的他瞪大了眼睛,就连可怖的面罩都无法掩盖那歇斯底里的充满求生欲的呐喊:“疯子!” “轰!” 比爆破更加震撼千万倍的巨响像从天而降的一只巨拳锤在大地上,整座城市都跟着颤抖。那辆车撞在大门上,将两扇大铁门连带着附近的铁皮城墙生生撞歪,就连在附近的弩手都被带倒了。 下一秒,那抹跳动的火花到了头,回答邓晨安的,只有轰鸣的巨响,以及从车内四溢而出的无数火球…… 狼组坚不可摧的营地,顷刻之间犹如受了大业炎的灼烧,变得面目全非。 看到这一幕,震撼的不只有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士兵们,还有幸存者们。 “程雪,你那辆车装了多少……” “全部。” 回答李光启的只有程雪冷冰冰吐出的两个字。程雪扭回头去,不看身后冲上天际的烈焰。 “我们走吧。” 丧尸的嘶吼声开始从幸存者们的后方传来,它们淋着雨,犹如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一般一步一挪地靠近,却很快被警戒的幸存者们砍杀干净。 一同传来的还有汽车的轰鸣声,只见在小楼之后,是密集如蝌蚪群一般的车队,其中不乏大型的公交——一共有三辆。这些公交车中还满载着大量的各种自行车,供不能上车的人骑行。 此刻,在这狂风暴雨摧枯拉朽之际,这些原本是载着各自上班上学的汽车全然成了救星,它们会带领人们开向一线生机的光明…… “所有人,马上有序上车,有序上车!” 在吴烈钢的指挥之下,惊慌失措的难民们和幸存者们争先恐后地上车了。即使这样,座位仍然远远不够。于是,一部分幸存者主动下了车,将狭小的空间让给了身后的难民们。 他们一部分上了公交车宽敞的车顶,一部分跨上自行车,两两一辆,一人蹬车,一人负责砍杀贴近的丧尸。 如此做法,是只有丧尸行动出奇缓慢的雨天才有可能活着离开的。别的气候,会顷刻间全军覆没。 总算是勉强都坐进去了。 吴烈钢坐进领头的悍马里,向各个车的司机都下达了行进命令。于是,满载着无数难民,车队发动了。轰鸣的引擎声让每一个人重温着人类文明的记忆;那车厢,散发着淡漠的血腥气,载着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车队走后,过来的便是闻声而来的丧尸。他们行动虽然变得迟缓,却也绝不是缓慢。 战斗中的重伤员留在原地,含着泪向自己的同伴们挥手道别。 随后,他们转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引着尸群,奔向狼组的大门。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每个人都在狂奔的过程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头,将针管中,那浓稠的腐朽的血,推入自己的脖颈内…… “吼!” “妈呀!” 其实,身后的引擎声按理来说吸引力更大一些,因为它们距离狼组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可是,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这些人却就是不回头追击那些引擎声,而是拔腿追击欲撤离回营内的重装步兵们。 溃不成军的狼组步兵哪还有士气列阵防御?没有秦默这种人的带领,他们纷纷抱头鼠窜,就像浑身穿上塑料壳铠甲的小鼠,遇见病猫时也是战战兢兢的。 可是,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也是在战斗中受过伤的,更有甚者脸都被烤焦了。 刚刚变异的丧尸被病毒迅速刺激,活性最为旺盛,有着极强的初期体能,基本不会被下雨削弱。它们就像百米运动员,那些活人毛孔中释放出的恐惧的信息素,就是给他们发令的信号枪! “亢哧——” 第一头丧尸咬上人了——它咬在那摩托车盔上,直接把自己的牙咬碎一颗。发觉这地方有些过于坚硬,它于是调转方向,又一口咬在脖子上…… 这下,什么都救不了他了。黑压压的尸群随即像尘暴一般缓缓碾压过来,将他的尸首湮没…… “老大!我们就快守不住了!” 在人们的惊慌失措之中,一名队长跑了过来,在邓晨安面前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 邓晨安现在的模样也是相当狼狈。他的波浪散发刚才也被汽车炸弹烧焦了,散发出一股头油与烧焦味混合的难闻的味道——原本如骷髅一般森白色的面具也让烧得焦灰,像是刚刚从煤堆里掏出来的一样…… 只有那双眼睛,明明没有被烧到,却如同被火炼过一样,闪烁出渗人的亮光。 ……混账。 “我们撤。”邓晨安缓缓吐出三个字,随即昂起了头。 “给我们所有的摩托车加满油,然后从南侧二号备用大门撤退。你现在去我房间把我的枪和砍刀拿上。出去以后,随我去截击他们的车队!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 漆黑的天空之下,燃烧着的火变得愈来愈黯淡…… “呼——呼——” 秦默抱着陈善丝,一波一波地喘着气,跑步的频率却从未减慢过。身后,紧紧跟随着他的是老鼠,他本来就跑得不快;追随他的队员们和弩手在两侧,不断清理着靠近的丧尸…… 不行,丧尸太多了! 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追击,秦默一头拐进了白虎街地带。这里原本是个商业区,事发当晚正值商业活动,丧尸密度极高!可是……附近那么多吸引源,按理来说丧尸应该早散去了才对! 眼下,虽然丧尸是在雨天失去了行动能力,可是在贴近自己的猎物之后仍然是有扑杀的本能。 多如牛毛的丧尸,到处都是丧尸。前进是丧尸,停下也是丧尸,左边是丧尸,右边也是丧尸,它们编织出天罗地网…… 密集的尸群组成无数道缓缓挤压过来的围墙,比单个的行动迅速的丧尸更加给人带来十足的恐惧感。 不一会儿,队伍中传来惨叫了:一个队员用球棍击打一头丧尸时,另一个方位的丧尸靠近过来,咬了他的右肩膀。 他很快挣脱,一肘顶在丧尸的脑袋上。丧尸被顶得连连后退,嘴里也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还在微微抽搐…… “默哥,没办法了,往楼里跑吧!” 老鼠在秦默身后高呼着,与此同时又打出一发弩箭,将一头靠近的丧尸爆头…… 该死的,箭也打完了! 秦默点点头,带领着所有人朝着临近的一桩写字楼里冲去。刚一开门,就有一头穿着营业制服的丧尸冲秦默咬来。秦默两只手都抱着陈善丝,根本无暇应对…… “砰!” 只听见一声枪响。 秦默下意识地闭上眼,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溅在了脸上。他明白,那是血。 “放我下来吧……我已经可以走了!” 陈善丝说着,从秦默的怀中挣出。即使身上的无力感仍然十分严重,但她明白……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掩护默哥!” 队员们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手拉起手,胳膊挽起胳膊,组成一道血肉铸成的长城……他们挡在了密集的尸群与秦默三人之间。 第一头丧尸咬上来了,秦默用左手拉着陈善丝飞快上楼,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第107章 燃爆死夜之雨·狼之战 昏暗的楼道里,一切都被同化为死寂的漆黑色。老鼠代秦默打开了手电筒,刺眼的灯光将这栋楼里的一切全部照亮。秦默一手揽着陈善丝,一手提着砍刀,紧张而快速地上着楼。 很奇怪,楼梯间还有刚刚吃完的泡面桶,看里面的汤,应该最早不过一个星期…… 想到这里,老鼠顿时冷汗猛出,停下了脚步。他们刚刚走到二楼向三楼楼梯的半截中间。 “嗷!” 在这黑暗之中,那毛骨悚然的一声吼叫几乎要叫人灵魂出窍了。手电筒的光在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切割面前变得支离破碎,仅照见一片凌乱的散发。 它没有朝老鼠去,它是朝秦默怀中的陈善丝去的。 生死,在这一瞬。 “闭眼!” “噗——” 只听见利刃刺穿脑袋的干脆利落的贯通声,秦默直直地伸出砍刀,刺穿了自上而下扑向自己的那个黑影。手电筒的光这次照清楚了,它是一头失去了双眼的,半张脸都被撕扯下来的…… 该死,谁要管这头丧尸死的有多惨? 刚刚这女鬼的嘶喊声太大了,那简直就像是食堂开饭的铃声加了一百个扩音器! 霎时间,整栋楼都响动起剧烈的脚步声来。从上,从下…… 这更加印证了老鼠的猜测。那么多的泡面没有吃完,而且是放在楼梯里的暖气片上,明显是有人在这里停留过。在看那些墙上地上,染了血的手印脚印…… 这里是一个沦陷的幸存者聚集地!绝望的人在楼里被肢解,又有人向外逃生,所以聚了那么多丧尸! 它们可没有淋过雨! 那一瞬间,老鼠和秦默都作出了一致的决定,向下跑,先进了二楼再说。毕竟,居高临下砍杀丧尸,和逆行而上面对丧尸的俯冲是截然相反的两个难度。 老鼠冷静地给秦默打光,由于他是色盲的原因,他的世界里从未有过什么血色,一切都像黑白电视机一样都是单调的乏味。所以尽管也充满恐惧,但视觉上已经难以带给他冲击…… 又一头丧尸出现在手电筒的照射范围之内了,看样子是个男人。 这个时候,秦默离到达二楼还有三级台阶。 “唰!” 他干脆怀抱着陈善丝一跃而下,手中的刀借着顺势下落的重力势能从那丧尸的头顶开始劈,一直斩到它的下巴附近。 它倒下去,流出满地的血污。秦默接着就要继续走,老鼠的灯光还没有调整过来角度。 “右边……”这是陈善丝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右边! 丝毫没有迟疑,秦默闭着眼睛,一刀盲砍向身体的右方。长刀以他的身体为圆心,刀身长尾半径划过一个一百二十度的扇形。果然是砍在一团柱状的肉上,还有骨头破碎的声音。 这个地方,是胳膊! 秦默又火速抽起刀,抬高三十厘米,一刀斩首而去。只听到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掉落在地,就再也没有声息了…… 手电筒的光调过来了。它一下子就将这层写字楼照到了尽头。 它照到一扇又一扇的防盗门,有的打开了,有的还关着…… 同样照到的,还有十米之外那一群围坐在地上,将脑袋扎在一起的丧尸…… 他们将那血淋淋的目光对准了自己。有的捧着一截肠子,有的攥着血淋淋的胃,有的趁其他丧尸的注意力转移了,低头去舔那截肠子…… 一头丧尸,抛开了手中让啃得精光的骷髅头。 “吼!” “进屋!” 当机立断,老鼠随手拉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半虚掩着的门。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股腐臭味,席卷着一阵腥风…… “吱——” 一道寒光将腥风与那微微渗出的汗液阻隔开来。 昏暗之中,老鼠看到了一张朽烂的脸,血盆大口还冲自己张开。只不过它的左眼球被刀刺穿,又从头颅的右后方刺出罢了。 陈善丝第一个越过那头丧尸,跑进了屋内。第二个进屋的是老鼠,他弯下身子,从那头丧尸还僵直地抬在空中的胳膊下钻过去。 第三个是秦默,那些丧尸已经近在眼前了…… “默哥,快点!” 秦默闪进了屋,一同跟随他进来的还有数只血淋淋的手。陈善丝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发力倾身去靠门,想将门合拢,却是挤在了那三只已经探入的手上…… “唰!” 秦默想都没想,瞄准那三手一线,发力就是一斩。在掉落在地的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那把长刀闪过一丝骇人的光,将三只手齐齐砍下…… 依然留在门这边的零星的一点肌肉和皮肤就阻挡不了关门的动能了。老鼠加上来,又是发力一靠,终于将门彻底地关死。 仅仅是隔着一扇门,便是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生与死的世界。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过来了,他们发了疯地拍打着门,就像是冤魂在击鼓诉冤一般…… 终于…… 不,还没有结束! 不对,这种感觉……不对! 秦默听到,黑暗之中,有嗒嗒的脚步声。有东西,正在冲自己快速逼近。这不像是丧尸,这更像是,什么人…… 不好! 秦默知晓这种感觉,令人汗毛倒竖,呼吸仿佛都充斥着杀戮的气息——那是刀,而且还是菜刀这种短而沉的重刀。看样子,对方是在用左手握刀! 论个人在战斗中的直觉和观感调动,秦默比李光启强了太多。 仅仅是听着刀刃破空传来的轻鸣声,秦默已经在顷刻之间预判出了刀锋的速度以及轨迹。他向后仰躺下身子,躲开了这冲自己头过来的一记斜砍。刀刃刮在他侧腹的护甲上,摩擦出清脆而优美的切割声。 借着上身仰躺的惯性,秦默运起右脚,冲着那刀锋的来源发力踹去。如果现在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动作,一定会惊叹他的动作就像体操运动员…… 可他不是为了优美,即使是这个姿势,也是他在同对方拼命。 似乎踢到了,但只是踢在胳膊上,逼得那人连连后退。秦默现在才察觉到,对方的实力可能远超自己臆想。 一束光打过来了。 那是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陈善丝拾起了手电筒,向声音的方向照过去。在她惊讶,不解的目光中,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头蓝发…… 以及一双将万象剥离的灰瞳。 戚卫光站在那里,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他又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握在右手上。 “真的是你啊。” 秦默冷冷地笑着,从地上站起来。老鼠也立即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十步开外,戚卫光的眉心…… 秦默冲他伸手,意思是把枪放下。 “戚卫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从你们在难民区逃离的那一刻,我就在一直跟着你们了。” 戚卫光的声音冰冷如刃,“后来你们上了楼,我就借附近的树打开窗户,跳进了这里。没想到就在我进来的一瞬间,你就也开了门……” “这是老天助我,要我在此和你算清楚账。” 戚卫光的眼中闪烁起凛冽的杀气来。 平日里跟在李光启身边,他便一直是以这样冷淡的形象示人,双目中放射出无时不刻的敏感和警觉,亦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可那些至多只是提醒别人而已。这次不一样。那种杀气,是在下定决心,你死我活的时候才会有的。 “咔——” 苍穹之中闪过一道惊雷。这雷就落在附近戚卫光待过的那棵树上,劈得大树的树冠顿时焦黑一片。 雷光将屋内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照了个透亮。秦默的铠甲闪烁着精亮的光,形成截然不同对比的是他的双目——没有快意杀戮的兴奋,戚卫光竟读不出来那双眼睛中是什么。 “我想先和你约定。” 秦默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我们二人的清算,和他们两个无关。如果我输了……” “狼和狼没有约定。” 戚卫光扑杀上来了。 挟带着致命的杀气,他刺出匕首。那突刺出来的利锋就像是鹰隼的利爪,直直锁定了秦默的喉咙。秦默的反应也不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是朝着戚卫光冲去…… “乒!” 只看见黑暗之中闪过一大串火花,秦默的长刀将戚卫光的匕首挑得离了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上旋转着飞去,然后“嘣”地一声扎进天花板里。 好的,秦默的刀现在没空了。戚卫光随即挥出右手的砍刀,冲秦默的胸腔劈砍而去…… “啪——” 这一次爆发出的火花比刚才更大得惊人,说是焊工切割机器时所释放出的火花也不会有人怀疑。那柄沉重的短刃砍刀猛斩在秦默的胸膛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切痕。 虽然没有将铠甲完全砍穿,但这极强的冲击力还是令秦默全身一震。即使这是拳头以这么大的力道打上来,也足矣把一个一般的成年男子打吐血了。 借着身子轻盈灵活的优势,戚卫光又高高跃起。这强劲的爆发力,恐怕业余的跳高运动员在他面前也相形见绌。他的右脚狠狠地蹬在了秦默的肩头上。 这倾注全身的一击令秦默顿时重心不稳了,直接被强大的力量踢翻在地,磕在身后的一张桌子上。与此同时,在踢蹬的瞬间发力跃上半空的戚卫光精准地从天花板上抽出了自己的匕首。 他借着下落的重力势能,冲秦默的脑袋狠狠扎去。 秦默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在倒地之后很快预测到了戚卫光的意图。于是,他用左手抓住桌腿,单手将整个桌子掀起,挡在戚卫光致命的利刃跟前。 “邦——” 连这巨大的重响都是发生在零点零零二秒以前的。在戚卫光的匕首将桌面一整个打穿之际,秦默已经从桌子下绕出,一个翻滚站立起来,移动到了戚卫光身后。 他冲戚卫光紧实的背卯足了劲,双手握刀砍去…… “啪!” 刀没砍刀戚卫光,只是将还扎着匕首的桌面一刀两断。秦默早就会踩到戚卫光的动作,那早早埋伏好的右腿也一记旋踢,大力蹬向戚卫光的下腹。 戚卫光这次终于是躲闪不及了,挨了这力道极大的一记回旋踢,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摔出去,砸落在杂物之间。 眨眼的功夫,秦默已经如一头恶狼一般,以千斤之利刃进逼眼前…… 第108章 燃爆死夜之雨·了结 戚卫光只觉得,每一口呼出的气体都是那样的沉重,仿佛那不是无数液滴,而是无数铅粒。或许这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神之视野……过去,现在,未来,一切都如飞逝的画卷一般滚动着,生命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爸爸,我想学跑酷!” “哦?有了志向就要落实到底啊!” 是小时候。 …… “戚总,这次肺炎,其他口罩厂……” “我说了,我的企业生产口罩,不是在这种时候发国难财的!所有口罩,一律不准涨价!” “是……” 他的公司最近效益越来越不好了。 为了解决员工的吃饭问题,他几乎掏出了近年来公司的所有储蓄,甚至搭上了个人的收入。就在他去工厂视察的那一天,有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向了正在过马路的他…… 本来撞得不算严重,可他有其他的基础疾病。再加上这次车祸,病情雪上加霜,他直到最后都没能再醒来看我们一眼…… 爸爸死了。 …… 妈妈没能挺住。 下着那么大的雨,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爸爸的伤病,四处借钱,求情,现在还被秦默的人砍断了胳膊。 妈妈也死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 这时后来和表哥上山的时候。 “师傅,请收我们入门,授我们以能力,除暴安良。” “起来吧。” …… 我还是无法与秦默匹敌吗?难道,我真的无法复仇了吗? 呵呵,造化弄人。 现在,我也要死了。 不过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既然是如此,那我就算是死了,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为我伤心了吧? …… “光启哥,问你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你还会收留我吗?” “当然。” 唉? ……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这是我的选择。有一瞬间,我有过抛下你的念头,但我选择相信……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的选择是对的。” “你是我的家人。” …… 我不能死。 这场战斗,没有输,只有赢。 对,我绝不能死…… 我的家人,还在等待我! 那一刻,本已经被踢翻在地的戚卫光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爬起来,伸出厚重有力的菜刀强顶住直直冲自己脑袋而来的砍刀。 只听无法形容的一声清脆巨响,两把兵刃相接,碰撞出四散的火星。 秦默相当的震惊,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明明就疼得无法起身的家伙硬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他的表情,他应该也很痛苦才对,而且是相当痛苦,自己那一脚的力量明明不算轻的…… 他的肾上腺素在狂飙,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激涨。 “啊!!” 只听得戚卫光一声厉喝,那菜刀便顺着砍刀的刃,向秦默握刀的手飞速划去。这把砍刀是没有护柄的,这么滑下来可以直接切去秦默的五指! 秦默心中一惊,忙将手松开。砍刀在菜刀刀刃的发力刮擦下,被弹飞出去。 哪能给他喘息的机会,戚卫光又抡起菜刀,快速逼近过来。在天空中时时闪过的雷鸣的照射下,那柄刀刃幻化成了一抹致命的寒光,犹如银月狼王的利齿一般。 秦默向后闪避的速度无法与戚卫光向前俯冲的速度相提并论。仅仅是一个照面,那把菜刀便已经砍在了他的右臂上! “咚!” “咔嚓——” 仅仅是听见流星坠地的一声巨响,有力的刀刃毫无悬念地将那铠甲连接处薄弱的甲片整个砍穿。 刀刃又切进位于下方的右臂上,划开他的皮肤,割断他的筋肉,粉碎他的骨头! 秦默摔倒在地,整个右肩膀都被砍出了一道骇人的巨大创口。铠甲破裂了,下面狭长的伤口往外快速涌着血。肌肉撕裂的疼痛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使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但他仍在倒地的瞬间,抓住了摔落在地上的砍刀。 这家伙,真不要命! 这威力恐怖的一击,使戚卫光本身也受到了极大的反馈,他的右胳膊脱了臼,软软地挂在身上。只见他咬紧嘴唇,以左手握紧右臂大臂,又发力往回一接…… “咔——” 那是关节复位才有的清脆声音。 “默哥!” “都别过来。” 回应老鼠的只有这冰冷的四个字。秦默将右手的砍刀倒向左手,尽力将面前的蓝毛小子锁定在视野当中。 戚卫光再一次提刀发起冲锋了,他向秦默变得薄弱的侧翼扑去。他的那原本深邃的灰瞳现在燃烧着的是血色,是杀戮的血色——它们自始至终都在一直锁定着那道骇人的巨大伤口,就像狼紧紧地追杀受伤的猎物。 刀过无声,那一瞬间,两把刀都互相与它们的目标擦肩而过。 秦默的砍刀没有斩刀他的头颅,只是切下一撮湛蓝的发丝。戚卫光就从他身旁闪过,就像扑杀未遂的白狼顺势躲避猎物的反攻一般。 戚卫光的菜刀几乎是贴着秦默的脑袋过去的。可是,秦默明明没有刻意地躲闪,这一击其实有至少九成的把握可以打中。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秦默意识到了。 可是,已经晚了。 借着继续向前滑行的动能,戚卫光顺势跳起,整个人如袋鼠一般跃到墙根,又顺手取下了扎在桌子上的匕首。与此同时,收紧的双腿又猛地一发力,便将他如一截火箭一般弹射出去。 他以匕首为箭头,冲准了计算之中,那右臂的伤口后方…… “哧!” “呃啊!” 秦默不禁惨叫出声来。那把匕首从后方的猛烈突刺,毫无悬念地戳破了表面的甲片,并且戳入得相当深,又从正前方透出。 铠甲或许可以应对一般的劈砍,但在刺击这种攻击方式面前,再好的铠甲都是徒劳的。 强烈的剧痛牵动着附近的神经,迸发出一阵钻心的痛觉。这是超越意志力的生理反应,是任何顽强的人都无法逆转的。 只觉得一阵绞痛似强劲的电流,顺着神经脉络一层一层地上升,击中了秦默的大脑。秦默只觉得浑身一阵触电一般的麻痹,整个人便跪倒在地上,是用左手的砍刀支撑着身子,这才没有完全倒地。 “嗖哧——” 那把已然深深插入右臂末梢的匕首又被戚卫光生生拽出。这一拽就像是抽走了插在心房中的子弹一般,令原本的疼痛又增加了一层空虚感。 待他从这极强的痛感中舒缓过来之前,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先一步搭上了他的脖子。 刀刃缓缓没入他的皮肤之内,溢出一层鲜血来。 “马上放开他!”不远处的老鼠见状,立刻举起手枪,咔擦一声顶上膛,对准了戚卫光的脑袋。 “老鼠……放下枪。” “默哥!” “让你放下。” 秦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左手握持的砍刀立在他的面前,像一面镜子一般折射出身后戚卫光的眼神——就如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一般,冰冷,锋锐,承载着难以言表的恨意。 “我输了,给个痛快的吧。” “给个痛快的?” 戚卫光冷冷地笑了。他的笑无比残忍,甚至比邓晨安还要残忍。 “你,休,想。” “啪!” 只听见一声血淋淋的巨响,转瞬即逝的血光划破了黑夜。 陈善丝顿时感觉心如刀绞。 那刀砍在秦默的伤口上,就仿佛是砍在自己的心上。她的心在滴着血。 原本已经是伤痕累累的右臂关节经受这一记重斩,终于是整个断裂开来,喷射着殷红的血掉落在秦默的跟前。秦默当即疼得失去对自己重心的控制,侧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就像多年前被自己如此对待的戚卫光之母一样。 他急促地喘息着。 看着面前死寂地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胳膊,他的额头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汗珠。恍惚之中,似乎有一个瘦小的影子挡在自己的面前…… 戚卫光刚收了刀,便见陈善丝一下子张开双臂,拦在自己的面前。她尽管身躯在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睛却从来没有抖过,而且居然是一直在盯着那染血的刀…… 那把刀,下一次会落到哪? “小陈,你快走开,走开……” “拦在我面前,你不怕死吗?”戚卫光用他那充满杀气的声音质问道。 “不怕。” 回答他的是陈善丝干脆利落,斩钉截铁的声音。 戚卫光轻哼一口气,收了刀。 “砍断你的胳膊,并不会让你马上死,慢慢品尝接下来的痛苦吧。你我的恩怨,到此为止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秦默,他的语气无比冰冷,一如当年秦默在斩断他生母手臂时那样。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逐渐闯入他的耳畔——是有车队驶过附近。戚卫光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秦默,又由窗口攀爬出去了。只见他猴似地落到树上,随后便麻溜地着地,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他……走了。 陈善丝一下子跪在地上。 刚刚的行为,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力量。 她转过身,看着倒地的秦默。秦默的血还在随着破裂的动脉一股一股地挤出身体外。他勉勉强强地用剩下的左臂支撑起来,吃力地提起脑袋,跪倒在面前的陈善丝在视野中变得愈来愈模糊。 “你这傻子,还和小时候一样……” “呜!呜……” 她抱住他的脑袋,失声痛哭起来。 从小到大,她的哭声是第一次如此无助,如此可怜,如此痛心…… 楼层有倾斜,积在地上的血泊越聚越多,透过门缝流到屋外。 门外的捶打声变得愈加疯狂。聚在门外的丧尸受到这血泊的刺激,变得愈来愈兴奋了。它们忘乎一切地捶打着,摧毁着,破碎着,用血肉的双手粉碎猎物藏身的庇护所。 终于,门框左侧,一丝不起眼的裂缝首先绽裂开来…… 第109章 燃爆死夜之雨·鏖战 雨还在下着。 已经爆发疫情三个月之久,危机四伏的城市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 ……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能挤在熟悉的公交车上。那些虽然会绕过许多弯路,走走停停,历经许多次拥堵,最后却仍然会将自己送到目的地的公交车。 车内一如既往地拥挤,但不同的是,没有人再抱怨谁的包挡住了自己下车,没有人再在这会低下头来,刷刷手机,畅快淋漓地在某条新闻下激扬文字。 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所有人都齐齐地看向车窗之外,那被雨珠所构成的窗帘所遮挡的车窗之外。 每个死里逃生的人此刻都是无比地迷茫。这些自己无比熟悉的公交车,将再也不会将他们送到熟悉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这辆车会抵达哪里。 未来,充满迷雾。 车窗之外攒动着黑影,时不时还搭上来一两只还有些淡淡血色的手,或者只剩下皮肤和白骨的手。这些丧尸,它们不顾暴雨的狂淋,它们也出来了。 它们的眼神同样空洞,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样的情感,或者根本没有情感。 这么大的雨声也同样盖住了它们的声音,它们的喉咙蠕动着,车内的人却什么都听不见。它们的脸上似乎没有见到活人时那种血腥的兴奋感,而是一种迷惑、失落所交织的…… 它们似乎是在送别。 可分明那只是雨水抑制病毒活性的现象罢了。 在肆虐的黑暗之中,车队犹如一头长龙,在死寂的城市之间穿行。 虽然这头巨龙伤痕累累,可它始终都在前进。 打头的越野车的灯光宛如巨龙的双目,驱散笼罩在它面前的黑暗。时不时,还会撞开偶尔凑近的零星丧尸。 骑自行车的骑手们在两侧机车的包围下骑行着,他们个个身披雨衣,还不时给身边掉队的骑手加油打气。偶尔窜进来一两只丧尸,也无不是被最警觉的那些人以砍刀棍棒迅速毙命。 这个时候,停下来了,就永远跟不上了。 “李光启,怎么样!” “吴队,我看过了,没有落下的!”李光启蹬着自行车,从队伍最末尾一路疾驰到了最前方的装甲车跟前。吴烈钢正坐在这辆车内,双目凝重地看着前方。 “行,保持速度,注意让大家警觉靠近的丧尸。”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不用怕。 先前与狼组交锋,也给了司机们时间。他们已经根据事先策划好的路线,将撤退道路上所有的丧尸都引到其他路段去了。按照丧尸在雨天的移动速度,它们是不会短时间内聚过来的。 赵国强坐在他旁边,正闭目养神着。毕竟老了,刚刚的战斗劳神伤体,这会儿再雨天蹬车,是扛不住的。 现在,车外面,就是程雪、杰布、和李光启三个人在蹬着车了。 虽然戚卫光平时话不多,可是这支队伍没了他,居然显得有些单薄。 杰布瞄着程雪的眼睛,他看到她一直很失落。她漫不经心地来回倒腾着双腿,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明明她刚刚还那样疯狂。 可是,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受伤的小姑娘罢了。突然,有什么黑影闪向她的侧面…… “咔——” 程雪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那是一头穿着较厚的丧尸,此刻已经被李光启以撬棍扎穿头颅。可能是因为有连衣帽的缘故,丧尸才没有过多地受到雨水的影响。 它的身体软绵绵地被李光启一甩,便滚到路边去了。行进的车队将它远远抛在后面。 “程雪,你这样很危险,打起精神来。” 李光启轻声告诫道。 程雪什么都没回答,她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如果你哥哥还活着,他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哥哥…… 车队中的每个地方或许都发生着类似的事情。有些人失去了父母,有些人失去了孩子,有些人失去了兄弟姐妹,或者恋人…… 可没有时间伤心,伤心也要继续前进。不必埋怨生命,生命的结局早已注定—— 或许,生命本来就是一场孤独的跋涉。 就要抵达城市广场了,这里地势较为开阔,四周却比较闭塞,那些人铸的高楼此刻却像大牢的铁笼。 每个人都颤抖着,有些人颤抖的更厉害了——他们当时可能就是在这个地方,目睹了灾难的降临。这个地带是必经之路,所分布的丧尸已经在之前被牵制到了别处。 这里的废旧汽车比较多,所幸主干道并没有被堵住。车队马上就要通过这里…… “轰轰!” 这是? 李光启怀疑是自己幻听,可其实并没有。是引擎的轰鸣声,是机车引擎!那声音犹如一颗震爆弹,在他心底炸响。 那引擎声音一阵盖过一阵,宛如血色的战鼓,沉闷地擂响搏杀的旋律。车队停下了,看样子他们也都听到了。看着浮现在面前的重重人影,李光启的瞳孔放得越来越大…… “别来无恙?我的朋友。” 那阴森的声音,宛如沉闷却致命的雷霆。 是邓晨安! 重重的雨雾,也遮挡不住他面罩下那双眼睛所放射出的杀机了。他宛如一匹复仇而来的恶狼…… “那么……” 缓缓的,他从腰间抽出了长刀——那是一把正宗的倭刀。漆黑的护柄宛如影的漩涡,于手前聚集;微曲的刀身绽放出锃亮的光,那刀上流畅的鱼肠纹,令所有人打心底畏惧…… “好好享受这场盛宴吧!” “快!列阵防御!” 公交车立马以自身的长度优势横到了道路的正中间,与其他道路上的废弃的汽车连成一道防线。突如其来的操作令车内的无数难民都反应不及,摔倒跌伤,噼里啪啦地摞了一车。 但是,他们还是争先恐后地下了车,然后躲到了敢死队员们身后——被狼组奴役了太长时间,他们都明白,处于双方的交火地带会面临什么。 幸存者们的反应不慢,二十多秒的功夫,三辆公交车就已经构成路中间的防线了。 和废旧的汽车停放在一起,构成了效果良好的拒马桩。这样的防御或许可以逼得其他什么人被迫停下车…… 可对于誓死追随邓晨安的死忠们,安全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杀戮!杀戮! 杀伤、碰撞、歼灭、销毁! 这就是这个夜晚的一切! 狂欢,开始了! 刚一停放好,一个红了眼的狼组车手便驾车撞上了公交车。强悍的冲击力让这铁骑在一瞬间绽放出了极其可怕的毁灭力,当即将公交车的底壳撞得凹陷下去,没来得及下车的司机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头破血流,一下子在车里昏死下去。 轰轰作响的铁骑,迅速包抄了幸存者们的阵地。 并不是所有狼组的骑手都如此不要命,他们大多数还是没有胆子直接用这样必死无疑的方法寻死的。 但是,他们对于死在同幸存者们的拼杀中,却是丝毫不介意。 很快,载着两个人的摩托已经从两侧绕过来了,骑着自行车的骑手们提起武器与他们相交战,以阻止他们攻击到手无寸铁的难民。 在这种时候,简单机械和动力载具的区别便显现出来。 骑手们需要不停地蹬车,然后靠近那些机车;可机车上的暴徒只需要踩一脚油门,便可以轻松地抵近到他们面前。 眨眼间,依靠机车所带来的超强冲击力,暴徒们的棍棒或者砍刀便可以将自行车的骑手们打个人仰马翻。 重装步兵们也迅速靠拢上来了,他们不再是列阵缓慢推进,而是列阵以后便以势不可挡之势越过汽车障碍的缝隙,突破进来。 敢死队员们自然也拼死抵上,阻止他们的渗透。两边都在疯狂地用一切手段攻击,刺,砍,砸,削…… 一时间,逃生出口变成了惨烈的战场。 李光启驾驶着自行车快速骑行着,似乎早就有人盯上了他,那些人轰着油门,挥舞着砍刀快速地逼近他,就像彪悍的塞北铁骑挥舞着马刀追逐步兵一样。 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着,那刀就要砍上他的后脖子…… “哐——” 只听见一声脆响,自行车就一整个摔倒了地上——李光启在如此高速的状态下选择了跳车,他麻利地翻滚到一边去。那机车上的暴徒显然是没有意识到他的操作,撞在翻倒的自行车上,整个人也像沙包一样被抛射出去,一头撞在汽车玻璃上。 碎裂的玻璃划开了他的颈动脉…… 李光启也在倒吸着凉气,他的胳膊在落地的瞬间磨破了……不过,这不足挂齿。 “铁蛋!” “我准备好了!” 在装甲车后备箱摸索的钱铁蛋将脑袋探出,冲李光启竖了个大拇指。他与赵霆宇一同将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拖拽出来…… 是铁索!那天封锁重装步兵用的铁索! 李光启将铁索的一头接过,又快步跑到那辆翻到的摩托车旁边……还能开! 他将铁索缠了一圈,缠到了机车的后座上,又将另一端缠在一辆废旧汽车的前保险杠上。随后,他跨上机车,以单刀赴会之势冲向狼组的车队…… “砰!” 很快便传来一声撞击的响动。面对灵活游走的李光启,骑手们追逐不及,反而被铁索绊住了机车,整个人翻到在地,摔得动弹不得。他们本来已经红了眼,十分兴奋,这样的状态下,几乎难以注意到封锁他们的铁索。 其他幸存者们也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们三个人一头,六个人一条锁链,开始在机车手的围追堵截之下,按照预先演练过的那样快速地开始布置。 “咚咚咚!”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不断传来。机车手毕竟只是占少数的群体,即使所有的机车手处于砍杀状态,也只能追击很少一部分的幸存者或者抱头鼠窜的难民罢了。 而借着这宝贵的机会,其他幸存者和难民已经联合起来,将数不清的锁链横七纵八地布置好。这些锁链与废弃的汽车相绑定,拦截游走的铁骑。一但有人从机车上栽下来,其他幸存者就就会火速围拢过去群聚而杀之…… 不一会儿,机车轰鸣声停止了。只剩下满地横七竖八的汽车和被乱棍击倒的暴徒们…… 第110章 燃爆死夜之雨·新生 “咔呲呲——”无光的苍穹之上滚过一道惊雷。 它在一瞬间刺穿了黑暗,却又在一瞬间被黑暗所吞食。 秦默坐在地上,看着这道转瞬即逝的惊雷,双目中的目光也在随着血逐渐流尽。他静静地与黑暗一同死亡着,等待着注定到来的自己的结局。 秦默,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像当初一样吗? “别白费功夫了……” 秦默看着一直俯身为自己包扎的老鼠,苦苦地笑着。一向精明的老鼠,现在却像是傻了一样,把带出来的所有的绷带和有利于止血的东西全给自己用上了。这些稀缺的医疗物资,在其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就回一命…… 为什么要用给将死之人呢?秦默想不明白。 如果换他,他觉得用那把枪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更好。 陈善丝一直伏在自己的身上,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秦默从未感觉到自己离她这么近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两个人的心一同跳动的感觉。 他忍不住抬起了另一只尚存的手,将她抱住。 她并没有挣脱,只是感觉着那只依然有力的手搂紧自己。 秦默完全将她搂紧了,他能感受到那瘦小的身躯。自小到大,两个人都从来没有像这样搂在过一起…… “咔——” 又是一道惊雷。滂沱的雨下得愈来愈大,风也在变得愈来愈大,斜斜地吹进屋子里,无情地抽打在他的脸上,她的身上,他停止了血液流动的断臂上…… “好了。” 与其说是在回答秦默,倒不如说老鼠这是在回答自己,因为秦默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血就不会流了,不会再流了,这个分量的失血对人体而言是尚且不致命的……”老鼠反复查看着包扎好的地方,目光僵硬,似是在喃喃自语…… “老鼠。” 秦默说话了。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他的双眼甚至一直都在看着头顶那已经尘封了的消火栓,渴望它什么时候能喷下些水来。 “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活下去了。这扇门,马上也要塌了吧。” “不!默哥,我可以带着你一起走,我可以……” “老鼠啊,谢谢你。” 秦默的眼中流出了一滴眼泪。不同于以往,这滴泪水居然是如此地幸福。 “算下来,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有什么话,有时候也只能找你说说了,而你也从来没有嫌我烦过。本来你继续留在狼组,你的地位是不愁的……” “默哥,你别这么说……”老鼠也哭了,他哭得泣不成声,黝黑尖瘦的脸上找不见眼睛,也看不清眼泪。 “马上就要死了,我……我拜托你几件事情,成不成啊?” 秦默用刀支棱着身子,坐起来。 老鼠低下头,泪水愈发地汹涌……但他片刻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昂起头,用从来没有过的无比坚定、可靠的眼神望着秦默:“您说!” “第一件,你……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是从来不在乎别人死活的,这只是我给你的命令,你听懂了没?” “嗯嗯,您,您放心!” “第二件……” 秦默苦苦地笑了。 他的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陈善丝的脸。她的脸,还是那么冰凉,那样舒适,就像夏天时靠在教室一角的墙上…… “这样说或许更自私吧。但还请拜托你,一定让她也……” “您放心!” 不等秦默说完,老鼠便站直身子,脸上浮现出只有在决策军务时才会有的严肃。 “您怎么保护陈善丝,我就会怎么保护陈善丝。就算没有您的命令,我也会用自己的命保护好她!” 陈善丝一直没有抬起头,但秦默早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襟湿透了,他知道那肯定不是血,也不是雨水…… “此生有你们,是我秦默的荣幸了。枪还有一发子弹吧……留给我吧。” “咔!” 门口处又传来一丝清脆的碎裂声,那年老失修的木门,终于在丧尸疯狂的淫威下,显得愈来愈力不从心…… 秦默站起来了,他用仅存的手臂,扬起了砍刀,指向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的那扇防盗门。 “走吧,你们都走吧。从窗户出去,外面的丧尸应该还没来得及靠近。” 他说道,心底一横,一把将陈善丝推到老鼠怀中。老鼠麻利地接过,本打算应对随之而来的挣扎,却发现并没有,陈善丝是出奇地安静。 陈善丝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老鼠,就像…… 老鼠明白了,老鼠松开了她。 她一步,一步,然后张开双臂,将秦默紧紧抱住。 “秦默……” “走吧,你们快走吧。” 即使这辈子还有遗憾,我也要…… 忽地,一双手搭在自己的头上。陈善丝将他的头掰到自己跟前,她对准他的嘴唇,使劲吻下去。 “我爱你。” …… 那双手,缓缓松开了。 他能听见的。陈善丝跟随老鼠出去。 她成功地跨越了距离的限制,踩在了树上,他能听得清她的脚丫踩上树枝时,鞋底与木质所摩擦,挤压,所发出的特有的声音。 他们下树去了,秦默能听清那踩水踏地的声音,离他的耳畔愈来愈远…… 走进心里。 如果这时有旁观的第三者,会发现秦默在笑。 是那种不自觉露出的,心满意足地笑。 呵。 没有遗憾了,你已经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这个地方——只为你而开辟的地方。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生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模样活着,遇到无数张不同的脸…… 再爱上同一个你。 他反手一挑,然后又是一拧,刀刃便卷住旧窗帘,将它拉扯下来。 正好勾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那就省得再捆绑了。秦默将它披在身上,把空荡的右臂遮挡。一刀在手,僵的杀意仿佛点燃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身后的狂风刮得愈来愈大了,暴雨也几乎像高压水枪一样卷入屋内,噼里啪啦将一切全都打湿。这个世界仿佛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雨。 此刻,掌管骤雨的神,为秦默奏响终末的乐章。 这里只属于秦默!这是魔神的舞台! 来吧!你们这些可怜的丧尸! 我们杀! 杀到雨停! 杀到明天日出! 杀到我这条命结束! 杀到世界上再没有丧尸! “哐!” 门终于被整个连带着门框掀翻了。那一侧,被阻挡以久的丧尸们终于露出了狰容。但是,他们猩红的眼中所映照出的不是颤抖的躲在阴暗处的猎物,或许它们也被惊愕到了吧……那是,那是…… 那是神。 那是神才会有的姿态。 狂风与骤雨将秦默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如水龙般的雨啸也从大开着的窗外涌入,轰击在丧尸们的身上,几乎把它们轰得站立不稳。 那一刻,最后的魔神提起战刀,挟着雨的盛怒,幻影般地杀来…… “哧——哧——” “咔咔咔!” “噗——” “唰——” “哧!” “噗——” “哧——” …… “砰。” “哗啦啦……” 那酣畅淋漓的杀伐,仿佛还在继续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大得让人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飞机营造的人工降雨。 骤雨淋在那些寒冷的锁链上,凝结出的硕大的含着血的水珠有落入底下的水洼,融入这个世界。 从高空俯视下去,这个地方的锁链纵横交错,居然交织出一种奇妙的美感。再拉得高一些,锁链笨重的金属质感消失全无,像是古老的图腾,平添一种庄严和神秘…… 锁链下那些躺着的尸首和机车就把这些美感破坏得一点不剩了。 幸存者们喘着气,结成一队,和跟前的狼组相对峙着——他们也同样是在不远处喘着气。双方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的拼杀,各自折了不少人手——其实是幸存者这边的伤亡稍微多一点。 占人数优势的幸存者队伍,有效战斗力并不比狼组多。 他们都在快速地休息,等着先对方一步发动攻击。原本机动高速的战场也变得迟缓了,重回了最原始的两军堆垒…… 邓晨安眼中的怒火,先一步将潮湿的身体烘干。 “随我杀!” “杀!” 他再一次地冲幸存者的阵地扑过来了。幸存者们只能被动地应对。他是……直直冲着李光启去的! 该死! 幸存者们也抄起家伙事准备应对,可邓晨安手起刀落,已是两人身首异处。他直直冲着李光启过来了…… “乒!” 撬棍都没能完全抵挡他的冲锋,凭借体重优势,邓晨安直接将李光启压倒在地。他的拳头亦如冰雹一般迅猛地砸在李光启脸上,当即砸得他两颗牙齿脱落,血沫也顺着雨水洋洋洒洒地飘出,扬在空中。 只是一击,便…… 邓晨安的第二击就要上来了。不过他的拳头刚要落下,便僵在空中。随后他竞快速地抽身离开…… “砰!” 只听得一声惊雷般的爆响,刚刚邓晨安头颅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柄长戈扎进了一旁的车门。 赵国强又是提戈一记横扫,却立刻就被邓晨安接住了。他抓着戈锋旁的戈柄,巨手简直像一把铁钳。赵国强挥舞不得,眼中的锐利在随着体力快速耗尽。 “哼,死老头有两下子。”邓晨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后便飞起一脚,踹在赵国强的小腹上。 “放到三十年前,分分钟让你满地找牙!”赵国强擦着嘴角的血,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可惜现在可不是三十年前!” “砰!” 又是一记直拳,砸得他眼冒金星。赵国强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雨水之中。 “赵叔!” 李光启只觉得浑身都被怒火填满了。上一秒还灌铅一般的躯体,仿佛也不再疲惫。肾上腺素开始加速分泌,他直持撬棍,猛劈向邓晨安的后背……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邓晨安的虎背熊腰挨了这巨力一击,下意识地便俯下身去,闪到一边。李光启趁着他回头的功夫,又是一记以牙还牙,以直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那面具碎裂了,如同碎裂的骨骼一般,一片一片地脱落下俩…… 邓晨安露出了他的真容。 愤怒,可怕,一如他戴着面具时那样。 只是他并不是李光启想象之中的满脸横肉,面如猛虎,相反,那突出的颧骨,澡型的大脸,还有从人中两旁硬张出去的八字胡,实在有些……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数十道刀痕,以更加狰狞的痕迹将刚刚上述的一切丑陋全都压下去,给人以魔王般的感觉。 那两条流出的鼻血,更加给他一种可怖的感觉。 “你们,都得死!”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从腰间掏出手枪来。 那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李光启的胸口…… “砰!” 第111章 会盟 就在火光闪烁的那一刻,一个老豹似的身影从侧面闪出,将他·一整个扑倒在地。力道之大,使得李光启失去重心。下一个千分之一秒,只感觉似乎是有什么铁流飞过……下一秒,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 李光启只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自己的胸口处滑落…… 那是血! 那是赵国强的血! 赵国强静静地伏在他的身上。雨下得很大,将他那瘦如油纸伞的身子反复冲刷,连雨衣也和下面的皮肤紧紧贴在了一起。 那殷红的血,入满地的水洼中…… “赵叔!” “我没事……”赵国强使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右手将盖在李光启胸口处的左臂提开——在那小臂处,是一处硕大的伤口——子弹贴着他是手臂飞过,连带着皮削掉一大片肉。 刚刚他一看到那雨中抬起的枪,久经沙场的本能便驱使着他下意识地去推开李光启,同时压低自己的身体。李光启被他的全力一推推开了,但那手枪子弹却是打在了他面向邓晨安的胳膊上。 可恶……换到二十年前…… “耐活的老东西,居然没把你打死!” “砰砰——” 邓晨安咬牙切齿地叫骂道,说着便又是一枪。已经有了之前的经验,李光启自然是不会再站在原地叫他射击,连忙和赵国强一并翻滚,闪开了这一记枪击。 大雨模糊了邓晨安的视线,狂风也极大地改变着子弹的轨迹。即使对于职业杀手而言,想精确地在这样的环境下命中目标也是很难的事情。但他的射击还是有好几发击中了附近的其他幸存者,将他们射死射伤…… “砰!” “啊!” 突然,一声枪响从李光启的后方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这不由得令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狼组的人从后面也包抄过来了? 下一秒,他便喜出望外:透过雨幕射到他的眼前的,居然是急促闪烁着的红蓝光辉! 再看惨叫者,是一名企图偷袭的狼组暴徒。他被子弹击中了后背,又从前方轰出一个大口子,打烂了整个小腹…… “哒哒哒——” “哒哒哒——” 有节奏的枪声不断地从幸存者的后方传来,编织出无比密集的铁幕,将狼组的重装步兵连带着他们的轮胎甲一同撕裂。 听到这样的枪声,幸存者们先是齐齐一惊,而当他们发现射击的目标是狼组之后,便一下子全都重振士气,继续握起武器,还击狼组。 随着引擎的轰鸣声与车轮碾地的声音不断靠近,雨幕之后的特警作战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滂沱的大雨将它突围时沾上的血刷洗干净,在车顶,手持无托步枪的特警还在保持着瞄准的姿势,用精准的点射杀伤狼组的重装步兵。如果李光启没记错,那么这位特警应该是叫李卫了。 邓晨安当然是怒火中烧,纵横了这片土地三个月,这是他头一次品尝到如此惨痛的失败。但是,当他意识到手下已经在这现代化火药武器的攻击下迅速溃败时,还是用理性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是跨上最近的一辆机车,借着雨的掩护快速消失去…… 剩余的狼组在警民的联合打击下,已经如强弩之末,未过多长时间便全部死在乱击之中…… 战斗终于结束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吴烈钢也不再忍心多看一眼。他终于有力气松开了手中沾满鲜血的警棍。 “吴队,初步统计狼组死亡四十二人,我们这边包括难民在内死亡八十五人……” “知道了,让大家快把那些铁索都先收拾起来吧。” 吴烈钢闭上眼睛,深呼吸了片刻。 即使是近年来最惨烈的一次剿匪,也不过如此吧。但当他听到前方的车队车门打开时,他还是抬起了头。 他看到雨中,一个人踏着遍地雨水,冲自己快速跑过来。看那个脸型…… 刘明道? “呜呜!吴队啊,我想死你了!” 没等吴烈钢反应过来,刘明道已然似一颗大肉蛋一样扑在了吴烈钢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倒。他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似的,用逻辑不清的话语吞吞吐吐地描述着这些天来特警残队苟且偷生的经历…… 但吴烈钢唯一想说的只是,这家伙真的瘦了,比出事前瘦了快五十斤呢。 “好,先暂作息吧。我们随后就启程。” 气氛没有绷,倒是让谈话的两人心里都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刘明道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 “老爷子,可以啊,居然都没喊疼。” 在用面包车改装的临时医疗车内,赵霆宇正在用镊子给赵国强夹取弹片。车门外,杰布和程雪撑着伞,防止雨水刮进车里面。 赵国强笑了笑:“我杀越南猴子的时候,你估计还在和泥巴呢,年轻人……哎呦!” “得,您老还是悠着点吧。”一旁给他消毒包扎的李光启看着那扭曲的表情,不禁汗流满面。 好了,差不多了,最起码暂时能止住血! “小伙子,你是叫李光启来着吧。” 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李光启忙回过头,却发现是下水道里那个刘明道。 “你怎么也在这?” 李光启对他并没多少好感,甚至声音中还有点不爽。 他可不待见这些人!起码以前不待见! “额,别紧张别紧张……算了,是我和群众的沟通技巧不好。不过李光启,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说到这里,那副让雨反复洗刷的金丝眼镜下透出一缕精光。 “我欠你人情?怎么说?”李光启被这话弄得有些不爽——要说人情,自己以前救过他一命,他欠自己人情才对! “这么说。你请看这个是谁?” 刘明道将身子挪开。在他肥大的腰子和翘臀挪开后,露出的是一头蔚蓝的,像梦一样的头发,和一双深邃的,闪烁着的灰瞳…… “小戚!” “光启哥!” 二人双双泪如泉涌,扑上前去使劲拥抱在一起。这样有爱的场面,怕是谁见了,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吧。 戚卫光很少哭,有时候哭也只是悄悄流泪。但这次不一样。当他再度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那种打心底迸发的按耐不住的欣喜,便统统击打在他的泪腺上了。 李光启也激动得要死,他真的担心这家伙一个不小心会丢了性命。 “以后绝对不许一个人跑掉,听见没!” “嗯嗯!”戚卫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快将脸上的泪擦干。 “我们在白虎街的几个联合据点沦陷了,趁着雨才绕开尸群……听到有栋楼有枪响,于是就过去查看,结果他正好就从树上跳下来,跳到了我们车前。一开始还以为是丧尸,差点就开枪了,后来他说知道你们的行动方向,这才带领我们和你们会和……” 刘明道的补充说明并没有打扰两个好兄弟叙旧。 戚卫光的瞳仁稍稍动了动,他看到李光启在腰间摸索些什么…… 是那支英雄钢笔! 戚卫光的眼睛下意识地飘开了。 “我可以听听你当时的想法吗?”李光启摸着那柔顺的蓝发。 “如果万一我回不来,也算是把我的一切托付给你了……” “拿着。” 李光启冲他笑了笑,将笔重新塞回他的手中。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嗯!” 戚卫光再一次郑重地接过它,将它装好,一如两人最初相遇的那样。 “行了,你俩别煽情了,我给戚卫光拌个女装,你们都可以演偶像剧了。”程雪在旁边强打精神地笑了笑。 李光启听到这话,也冲她坏笑一番:“偶像剧,还是你和杰布演吧。” “你!” “小雪别冲动啊,别冲动……” “吴队,有个最新情报有必要向你汇报。” 这是,贵佩卢严肃的声音将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点轻松气氛打断了。一听到情报这两个字,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虽然不是什么有作为的能人干将,但担任书记这么多年,讲话的气场别人比不了。 “我们往这边开过来时,丧尸或许是受到狼组机车声音的影响,已经开始向这边移动,如果估计的不错,马上就会到达睿荆小区。我听那个蓝发的小市民说,我们的路线似乎是要经过睿荆小区附近的,如果是这样,还建议您调整一下。” 调整? 吴烈钢的脸色变得难看了。 李光启怀孕的妻子为了安全起见,一直都在睿荆小区静候着。按照原计划,车队过去完全来得及。可是现在…… “吴队!我的妻子还在那里!”李光启忙跑到吴烈钢面前,声音中满是乞求。 吴烈钢的神情,也一样变得愈来愈艰难…… “对不起,可我……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 …… 万物都在寂静,整个天地都听到了他的选择。 李光启深吸了一口气。 “吴队,你需要带领这些人,我理解你……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说罢,他便转身,向狼组停靠在雨中的一辆机车快步走去。 “你疯了,你一个人能干得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人。” 回应他的声音还有一些难以消除的稚嫩:“今后无论光启哥去哪,我都会永远跟着他。”戚卫光也站到了他的身边,将另一辆翻倒的机车扶起。 “李光启兄弟……” “杰布,你保护好程雪。”李光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他,“不要像我一样,保护不好爱的人。” “那你们……” “吴子。” 就在这时,一只苍老的手搭上了吴烈钢的肩膀。他颤抖着转过身,他看到了在赵国强的脸上,他的眼睛如同沙漠中的清泉一般。 那泓清泉流出滚滚热泪。 “以后不能和你继续吹牛了。” “你干什么!你这把老骨头还想掺和什么!你还有伤啊,回来啊!”吴烈钢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可回应他的,只是赵国强愈行愈远,最后跨上机车的背影。 “当然是落叶归根啦。” “轰!” 只听到三声热血滚烫的震响,三辆机车同时发动,消失在飘摇的雨中…… 第112章 向死而生·再遇裤头恶魔! 滂沱的大雨将这个世界反复洗刷。 在昔日繁华的街道间,一头断了双臂的丧尸无神地游走着。它的双目空洞,两条胳膊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在它同化为丧尸之前,这双手就已经被自己现在的同类啃光了。 现在的它也谈不上觅食,因为甚至连小学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它的追击,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现在支撑它继续游荡的,只不过是那一丝顽固的病毒的执念而已。 如果它有思想,它是多么渴望有谁能斩下它的头,或者尽快结束它痛苦的生命,让它解脱…… “嗡!” 来了。 迟钝的听觉神经还没来得及将声音传达给中枢,三辆摩托车便贴着它疾驰而过。由于太久没进食了,它的体重变得极轻,掀起的水浪居然将它空洞的身体整个掀飞。它面朝下,栽倒在齐脚踝深的水坑里…… 这样也好,它会很快憋死。也就不用再受罪了。 李虎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因为一路上已经不知道经过了这样的多少丧尸。往日里它们酣畅淋漓,茹毛饮血……雨夜中,它们游荡世间,却难以掀起波澜。 没想到啊。这走到最后,还是这三个人相互依靠,就像最开始一样。 “虎子,车技不赖嘛,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学过摩托?” 骑在李虎腾左翼的赵国强使劲冲他呐喊道,那苍老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雨幕,就像一波富有磁性的音炮。 “以前陪何津玩过虚拟的!” 李虎腾也以同样大的声音回复道。前方出现的丧尸越来越多了,以至于李虎腾甚至不得不放慢车速,以防止被撞翻。 算着,这会已经就要接近市中心。不久前和秦默带领的狼组交战过,还滞留着大量的尸群。即使它们移动缓慢,也足以把三人留下。 再加上刚刚的交战又引动了一波尸群,尸群的聚群本能,使得越来越多的尸群向路口靠拢过去,而这必先经过睿荆小区……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抄小路了。 “拐吧!” “收到!” 面对着潮水一般拦在面前的尸群,三人别无选择,只得一头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小巷连通的是一个比较久的居民区,这里在天灾爆发前就接近荒废,平时在院子里出入的净是些年近耄耋的老人。 果不其然,丧尸真的很少,偶尔冒出来一两个也全是被啃得剩不下多少肉的残尸。 尽快通过这里,出了这里,就能抵达睿荆小区的南侧翼。那里位于声音源的相反位置,丧尸反而会被声音源吸引走,从那里到达小区后方是最安全的,那样的话接何津也会很安全…… “吼!” 什么! 忽然,只听见暗处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吼声,紧接着扑面而来便是一抹模糊的黑影。 那恶臭与血腥味,即使是大雨也难以掩盖。李虎腾躲闪不及,整个人连带着摩托都被扑倒了,一头摔进雨地里…… “虎子!” 听不见声音。 猛然跌入水中,李虎腾的整个脑袋都泡进去了。 视觉,听觉,嗅觉,一切可以调动的感觉器官全部瘫痪了,还有不断涌入的刺骨的水在威胁着呼吸。 李虎腾一直没有松手,它的手抓着一处湿漉漉的,还有些凸出感的地方。很热,甚至有液体的流动感,那应该是狩猎丧尸的脖子…… 眼睛终于适应水的纯净度了。他吃力的睁开眼睛,他发现…… 那是一只穿着雨衣的狩猎丧尸! 人类服装的掩饰难以遮盖嗜血的灵魂,它腐烂的味道溢出胸膛。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嗷嗷嗷!” 发觉自己被掐着喉咙,那穿着雨衣的丧尸明显极端愤怒——它以尖锐的利爪,使劲攥住了李虎腾的右手,将它一下子扯开。 它的血盆大口张大了,冲着他的喉咙迅速凑过来! 不行,不能栽在这! 李虎腾牙一咬,干脆卯足了劲用头使劲顶撞过去。 “咚!” 李虎腾只觉得眼冒金星,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狩猎丧尸明显也被撞了个不轻。 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人类的反抗会如此有力,狩猎丧尸一心只顾着咬开他的喉咙,却被这一脑袋撞了个人仰马翻。那雨衣的雨帽也因为撞击向后脱落而去,露出雨帽遮挡下,那扎眼的男士裤头…… 又是它! 李虎腾眼中的惊愕顿时像炉中的爆米花一样炸裂开来。 “呼——” 丧尸被撞掉雨帽之后,飞也似地跳开了,跳到了几米之外屋檐下干燥的暗处。下一秒,便是一把锃亮的菜刀接踵而至,砍空在它原来趴着的位置。 它又很快地将雨帽戴上,同时还拉了拉控制帽子的抽索,让雨帽戴得更紧。戚卫光双手持刀拦在它与李虎腾之间,那双深邃的灰瞳简直是比刀还锋利。 赵国强也很快下了车,持着长戈赶了过来。 李虎腾爬起来了,从雨衣里摸出了撬棍…… “呼——呼——哼……” 狩猎丧尸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旁,那矮小的屋檐下,双目在黑暗中放射出血红的光。淡蓝的雨衣披在它身上,让它看上去犹如行走在暗夜里收割亡魂的死神一般。 李虎腾还是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条胳膊。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可怕。 它也同样是伏在暗处,用那嗜血、狡诈、幽怨相交杂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这个,看上去不好对付。 这个,看上去是领头的。 这个…… 当它的双目落到赵国强身上时,那尘封的记忆又像跳动的画卷一样滚动起来。 就是你! “嗷嗷嗷!” 李虎腾只觉得那自己一直盯着的裤头,在那一刻居然变得有些模糊了。仅仅是眼刚眨了一下,那头丧尸已经风也似地扑到了赵国强的面前…… 发觉是冲自己来的,赵国强并没有过多地吃惊,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和这畜生结下了梁子…… 那就来吧! 见狩猎丧尸扑来,赵国强敏捷地一侧身子,便闪开了这一记先手突袭。与此同时,他回身打出长戈,从上而下冲它的脸扫去。 丧尸俯身翻滚,躲过了。断了一条胳膊,它的动作也还是惊人地协调。但它的小心思早就被赵国强看透。 赵国强这一击早就守着力。戈锋就快要着地之时,锋刃方向一转,便似精灵一样飞快挪动到丧尸的脚脖子旁边。丧尸被绊倒,在雨地中摔了个狗啃泥。 而它似乎是认为这个人类必然会利用自己摔倒的空当反击,于是又缩成一团,朝一旁翻滚去…… 呵呵,逮住你了。 赵国强瞄准预判的轨迹,一戈扫去。这次它没有任何机会,这一击足矣将它终结…… 可他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现在的他毕竟不是几十年前在战场上神出鬼没的侦察兵,也再不是连里的一把手。刚推出戈去,他便感觉肩膀一阵酸痛,左膝关节也一阵钻心的疼…… 已经扫出去的戈在半路软绵绵的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狩猎丧尸已经快速起身,伸出那致命的利爪,冲他的胸膛捣去…… “啪——” 血似一道红雷,将半边夜空染红。 这一刻不只是众人,甚至连丧尸也为之惊愕。 李虎腾用自己的手和身体硬挡住了它的利爪!那爪子捅着李虎腾的手掌往前推进没几厘米,便在半路被李虎腾攥得强停下来——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右手大拇指的皮肤,拉出一条大口子。 未消的余力驱使利爪没入他的身体中,引出一股微弱的血流。 那只右手被爪子扎得鲜血直流,可丧尸却不敢俯身去舔。因为它看到,那双双目中燃烧着怒火,燃烧着焚尸炉一样的怒火! 狩猎丧尸知道,自己将对方激怒了,可它已经无法闪避。李虎腾的左拳已经蓄了一截力,借着转体的力量,将炮弹似的拳头轰在它的脸上。 天地都在来回颠覆…… 狩猎丧尸从水中爬起来,这一拳的力量极大,几乎是卯足了李虎腾所有的劲了。它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是牙!自己的犬牙! 远处的李虎腾眼中还在散发着怒火,那种让生物本能都为之胆寒的怒火…… 但他已经感染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具最底层的丧尸的。它显然明白这一点。 狩猎丧尸将被敲掉的牙咽入腹中,只留下一抹人性化的笑容,随后便似下水道的老鼠一样飞快窜入一旁的楼道里,消失不见。 雨中,只有血在默默地流。 宇宙,只有泪在默默地流…… “虎子!你犯什么傻啊!” 一向不流泪的赵国强第一次哭了,哭得稀里哗啦,一点不像久经沙场的老兵。 为什么这孩子总是如此的傻? 为什么? 也许这是某些人的所谓本能吧。 “赵叔……” 李虎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手和腹部。手上划破了很多皮,虽然只是小伤,但已经宣判了感染。腹部也被刺穿了,虽然只是一点,也是病毒无限复制的起点…… 可这就是……病毒啊。 在只有生与死的世界,一就是一切。 “我还剩多长时间?” “……最多半个小时。” 戚卫光怔了片刻,回答道——他将声音刻意地压得很低。 “……好。” 李虎腾将那口气长长呼出。 “我们继续前进,接何津。” 机车的引擎声再一次轰鸣起来。沉重而有力的声音与发烫的引擎,向这个世界宣示着勇士最后的倔强…… 第113章 向死而生·死灰复燃 肆虐的雨愈发暴怒,似一头被激醒的野兽,摧枯拉朽着世间的一切。没有往日的霓虹灯,没有往日此起彼伏的汽笛声,也没有往日在街上熙熙攘攘的,拥挤的无数柄五颜六色的伞。 公交车载着大家在雨中前进着,前方的一切都笼罩在雨中变得不可见。 人们只是向着迷雾中的前方不停前进。 现在队伍里只有两辆公交车了,一辆在同狼组的交锋之中损坏过于严重,不找专业的汽修师傅,没有个把小时是不可能修好的。那位司机也伤势过重,只好…… 幸存者们在同狼组的交锋中损失了八十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难民,由于惊慌失措脱离了群体,沦为了摩托骑士们的刀下亡魂。 这样一来,也不存在什么运载压力了。甚至,车队的运输负担还小了一些。 不过现在是特警们的车队打头。警车的红蓝灯光交替闪烁着危机与正义,多少给颠沛流离的人们一点心灵上的慰藉。吴烈钢的悍马车紧跟在这辆特警运输车之后,在他的车之后则是一辆普通的公安警车,里面坐着刘占金与贵佩卢。 “吴队,我们马上就要到长征门了,距离路口还有两百米。” 对讲机内传来前方开路特警车队的声音。上面的特警虽然之前不是一个队伍,但好歹也是半军事化的专业人士。 “队尾,报告尸群情况。” “报告,钱铁蛋现在距离车队尾两百米,这里并未发现大型尸群!” “报告,赵霆宇现在距离车队尾三百米,这里只有零星丧尸!” “好,你们可以归队了。” 吴烈钢说罢,将对讲机放回了衣兜里。以尸群在雨中的移动速度,就算只有三百米的距离,它们也可能需要半个小时才有可能慢慢摸索过来。在这之前…… 不知道敢死队员们是否还有足够的热血和镇静。 到了个拐角,出了这里,就会完全暴露在炮楼的视野下。据李光启的描述,那上面有着足矣在百米距离上打穿汽车的大重弩,和两挺可以连发的连弩。 如此强悍的武器,即使是放在冷兵器时代也足矣称得上大杀器。可以看得出来,邓晨安在失去制约后没有忘记点亮科技树。 自己手下这些毕竟不是特警队员,救人,阻击,一路上伤了不少……敢死队员已经损耗不轻了。 这一战,难道要赔上最后的资本吗…… 等等,重弩? “都停车!” 吴烈钢突然察觉到了些什么,忙勒令最前方的特警车刹车。然而,由于开车特警的惊讶,这一道命令的落实还是晚了一秒。 就是在这晚了的一秒之内,一切都改变了。 “啪!” 只听那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暗夜之中飞过一抹电似的暗影,旋即便传来沉闷与清脆齐飞的破裂声。 该死,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车灯暴露给了弩手位置! 若不是勒令停车,这一弩说不定就会打进车窗……到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前方车辆,报告你们情况!” “报告……未出现人员伤亡。只是车胎被打坏了。” “有备用轮胎吗?” “没有……疫情失控当天,车的左前轮胎就该更换了。但事发紧急,我们直接使用了备用轮胎。现在被打坏的这个就是备用轮胎。” “该死!” 吴烈钢顿时气不过来,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 这辆车是唯一一辆车队里能称得上有防护水平的。这辆装甲车是老式装备,市里还没来得及更换成最新一代的剑齿虎,并没有配备防爆继行器。现在轮胎爆了,怎么突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三百多人都在等着吴烈钢做决定。 “吴队,我们相信……到时候没有这一辆车也能运走所有活人的,现在我们就是您的特警,您下达作战命令吧。” “吴队,市民联盟永远听从您的指挥!” “吴队,钱铁蛋服从命令。” “吴队,赵霆宇服从命令!” “吴队……” 那一瞬间,吴烈钢心中的最后犹豫终于彻底消失。 “好,我今天不是特警支队长,我吴烈钢要引导吉安市的市民逃离地狱!” 那斑白的胡须上,滑过一滴热气腾腾的汗珠。 “不管是特警还是市民,不管是幸存者还是难民,觉得自己是爷们的,都拿起家伙事,留好遗言。五分钟以后……听我的命令开始强攻!” …… “咔——” 只听见如同剑斩铁幕一般的响亮雷声。 仿佛一切混沌都在此时分开了,钻出窄小的巷子,李光启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豁然开朗。胯下的机车如同无双的赤兔,沸腾着,疾驰着,践踏着,碾着遍地的雨水与残肢,飞速前进着。 到了,终于到了,李光启看到了睿荆小区那标志性的古色古香的楼房屋顶,李光启看到了自己的家,那幢在小区后方的单元楼! 前门处的丧尸群只是在雨中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引擎的发动声,甚至没来得及扭头,那轰鸣着的战马便将它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李光启已经迫不及待,他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他…… 他要见何津,他要看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姑娘! “吱——” 摩托在雨中急停下来。 李光启早就看到了,即使隔着厚重的雨雾,他还是能看见五楼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动——因为世界的一切都是死寂的,只有她舞动的手无比灵动! 即使这只是李光启的错觉,但何津一定早就听到了摩托的轰鸣声,看见了那穿透寂静黑暗的耀眼车灯! 李光启等不及了,他翻越围墙,一下子跨越过去,他看到何津也转身了,一定是在跑着下楼罢。 被紧锁在铁门彼侧的丧尸看见雨中模糊的声音,从积满了液体的喉咙中发出一两声无力的嘶吼,那些腐烂了的指爪只是在空中空荡地摇摆着…… 她下楼了。 李光启仅仅是刚到单元门下,何津就已经下楼了。看她全副武装的样子,一定也苦等了很久吧。 二人紧紧搂在一起。 傻姑娘,这次不傻! 小区外侧的丧尸早就听到了机车的轰鸣声,已经在向这边靠拢,但最近的路线少说也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完全来得及。 何津在李光启的辅助之下,很快便翻了墙。见到久违的大家,她很是激动,一个劲地抚摸着戚卫光的脑袋。 然而,一向在何津面前温顺的戚卫光,今天却也面如死灰。 何津很识趣地收了手。 经历了那么多见血的事情,大家心里肯定也都是又紧张又郁闷的,自己也要理解…… “好了,我们走吧。” 李光启跨上了摩托车。 可何津怔住了。 因为她看到,他在用手势和眼神暗示她上戚卫光的车。 可这不可能…… 一定有问题! 女性敏锐的神经令何津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她脑袋中那最可怕的最坏假设一下子就像病毒一样爆发开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光启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开始向李光启快步走过来了,那双眼就像老鹰的眼一样,就算是捉奸也不会有这种犀利的眼神。李光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右手从车扶手上放下来。 可就是这一举动,让何津高度注意到了他的右手…… 那被丧尸啃咬过的右手还是被何津拽出来了。 就像…… 就像藏在地板下的私房钱被拽了出来一样。 何津向后退去两步,她只觉得…… 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光启,告诉我,这是假的好不好……你在开玩笑,对吗?” 何津喃喃道,又像自言自语。 “可是……这就是真的。” 李光启的语气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可他不是戚卫光,从来不会这样说话,这种强行管住的冰冷也只是让他的语气显得更加可怜而已。 雨,浸湿了两颗雨中的心。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泪腺顿时间收到一记猛烈的打击。何津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汹涌的泪,一下子扎进李光启的怀中,放声嚎哭起来。 赵国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似乎是想提醒,不要这样轻易接触已经感染了的人…… 可这一次,他做不到。 他有什么理由阻止一对鸳鸯的最后一次相聚呢? 何津哭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要盖过雨声。 这具一直充当自己庇护所的身躯,仿佛在一点一点腐烂下去…… 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人类的温度…… 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变成他曾经刺向的那些狰狞的怪物…… 不要!不要这样啊! 不要丢下我! 她只觉得,那双一如既往的有力的胳膊,在此刻终于将自己搂紧。 李光启从未搂她这么紧过,即使是在热恋的大学时光中也从未向今天这样毫无顾忌地搂着她。 另一股滚烫的热流也顺着衣襟流下来了,和自己的眼泪交融在一起,在周围所有寒冷的雨中交融着…… 李光启也哭了。 从小到大,他虽然是哭过,可从未像今天这样哭过。 尤其没有在大家面前哭过…… 凭什么? 凭什么不能哭? 凭什么我就要什么时候都像英雄一样? 我也是个普通人啊,一个也渴望活下去,一个也畏惧死亡的普通人啊! 我只是想让多一个人也活下去啊! 我只是想让我爱的人也活下去啊!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也没什么拯救全人类的重任啊。 凭什么,还不能哭了呢? 去他的幸存者联盟,去他的突围,老子就是要哭!痛快地哭! 我的孩子,永远都失去爸爸了…… 哭声环绕在二人的身边,如同一条无形的,没有重量的绸带,将他和她的心连接在一起。这条丝带由无数细腻的丝缕织成,由那些逝去的好时光,织成…… 啊,从未像今天这样痛快过。 这就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解脱感啊,真舒服。 好,哭也哭完了。 李光启抚摸着何津的头,她还像高中时光那样美好恬静。那些老同学还活着,准会嫉妒自己的。大雨完美地掩盖了他的眼泪,他看上去就和平时一样。 “何津,答应我,要坚强。跟着大家,你一定能到达安全区的。”他强打着笑容,注视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你呢……” “我永远都会活着啊。” 李光启将头凑到了她的跟前。暴雨也难以抹杀佳人的清香,那是将终生托付之人才会有的味道。他轻闭双眼,嗅遍她的每一根发丝,然后倾之以无比深情,在额头上留下最后的吻。 “只要你还在坚强地活着,我就永远都在你心里。” “少鬼话连篇了!”何津似乎是想大声反驳,可声音却越变越小:“我不要你活在我的心里,我要你活在我的身边……” “听话,先上车吧。” “什么时候感觉不行了……我再掉头离开,也算是为你们吸引尸群了。” 李光启招呼着三人,准备跨上摩托车。可是刚转身,却迈不开步子了。他看到水幕的那头,缓缓而来的是一个无比魁梧的身影。 他的双目仿佛是在发光,就像还没有彻底被大水浸灭的炭球。 “何津小心!” “怎么?这就想走啊。” 邓晨安狞笑着,走到他们的面前。那把锋利的倭刀出鞘,破碎黎明前最厚重的黑暗。 “我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114章 向死而生·不灭军魂 雨中,邓晨安的身影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模糊,仿佛是操控黑暗的死神,只能嗅到每一滴水露中都有他强烈的杀气。李光启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何津面前。 不知道是病毒发作的缘由,还是纯粹的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开了一个水龙头,浑身的气力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溜走。 但即使是这样,也绝对要…… ……要保护好何津。 “唰!” 万千乱如麻草的思绪在脑中纠缠,而此时邓晨安已经杀到了三人的跟前。 毫无疑问,队伍中反应能力和敏捷程度最高的一直都是戚卫光。他闪到邓晨安的面前,右手挥斩出沉重的菜刀向邓晨安的下盘大力挥砍而去。 即使没有和邓晨安交过锋,但凭借与秦默交手的经验,他还是有信心与其…… “当——” 这信心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邓晨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戚卫光的动作,居然在戚卫光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间便将手腕扭转成一个惊人的角度,而随之横下的武士刀也稳稳当当地接下了这一击! 更惊人的是,他似乎早就准备好,接下戚卫光劈砍的不是刀刃,是刀背。他似乎早就知晓了,戚卫光企图利用他的格挡来破坏刀刃的想法。 武士刀的刃钢脆弱,经不起与其他利刃的反复撞击。但用来斩杀没有着甲的目标,却是不二选择。 这一切全部都发生在咫尺的瞬间。 接下来,戚卫光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 太快了。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邓晨安是何时逼近到他的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用膝盖猛磕的。 二人的重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这一击直接就令戚卫光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了三四米远。 他猛咳出一口鲜血来,以手支撑趴在地上,连支撑的手臂都不住颤抖着。换作平时还能勉强抵抗,但不久前与秦默刚有一战,现在他并不是最佳状态。 而就在此时,邓晨安也看到了,向他挥甩过来的那承载着愤怒的撬棍。那截精亮的钢铁在雨色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弧光,冲他风也似地飞来…… “啪。” 只是一声闷响。 李光启的心中现在除了吃惊,还有惊讶、紧张。面对自己全力挥甩出的撬棍,他居然…… 只是用左手便抓住了? “所谓大英雄李光启原来就这点水平吗?” 那眼中的杀气,仿佛是最有力量的刀锋…… 他要攻过来了! 本能的危机感在心中疯狂回响,使得他顿时感觉到剧烈的芒刺在背的灼烧感。他随即遵从心声,忙松开撬棍,向后全力撤去。 “咵——” 只听见利刃断铁般的清脆声音,李光启的小腹部随之而来传来一阵尖锐的割裂般的疼痛。李光启庆幸自己本能地躲开了,他的小腹被那武士刀斩开一道口子,正往外不断地流血。 所幸这一刀经过腹部几十页的杂志的削弱,在切到皮肤时力道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自己当时已经后撤到了一个相当远的程度…… 邓晨安没有继续向自己攻过来,而是向右倾身一闪。下一秒,便是一道暗影扫过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 他同样早就注意到了,绕到自己身后企图偷袭的赵国强。 一击落空,赵国强并没有转入被动,而是继续抄起长戈发动不断的横扫。长戈尖锐的戈锋来回运转,居然逼着邓晨安连连倒退。 在他身后,已经缓过来劲的戚卫光,已经挟之以千斤的威势,向他杀来。 “当——” 这次,终于是不得不抽刀格挡了。邓晨安这次是用刀锋挡的,很明显地可以看到他的刃上崩出来一个豁口。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攥住了那不断挥动的刀锋。手掌被尖锐的匕首拉出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可那五指却似钳子一般死死地捏着戈锋,令赵国强的攻势被迫停止。 “哼!” 发现宝刀被斩出一道豁口,邓晨安脸上狰狞的狂怒更盛一分。所有的这一切仅仅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戚卫光的左手已经趁着邓晨安两手被占的大好机会,向他刺出匕首…… 可邓晨安的反应总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刀锋又是往下一斩,便猛斩在冲自己刺来的匕首刀面上。霸道的力量震得匕首脱出戚卫光的手去。与此同时,赵国强的左脚又是一击直踢。 尽管这次戚卫光有了充分的准备,但由于体重上的巨大悬殊,他还是被踢得摔进了两三米外的水坑里。 邓晨安抓着戈柄的左手又是进一步发力,居然直接将整把戈拽得也脱了赵国强的手。赵国强当机立断也松开长戈,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快速向邓晨安冲去,试图突破他的防御。 然而,他还是中了邓晨安的诡计。 邓晨安抓着这倒置过来的长戈,以戈为棍,用那全钢身的戈柄猛砸向赵国强的脑袋。 赵国强本是可以躲开的。但就是在这至关紧要的关头,那生出剧痛的关节却像高速运转的老机器上卡住的一处齿轮,彻底地制动了这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全钢身的长棍扎扎实实地招呼在他的额头上。 “赵叔!” ……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了。 脑中的一切,也都作混沌一团了。 只觉得一切都被席卷进无比漆黑的漩涡…… “赵叔!” “赵叔……” …… “赵国强,喂?赵国强!” 恍然回过神来,自己原来身穿绿色军装,正顶着炎炎的烈阳。那时的他,脸上还没有现在的这一切皱纹,面色就如他的眼睛一样明亮。 面前,那个满脸都是刀疤,双鬓甚至都有些花白的老兵正板着个脸,怒气冲冲地在队伍中扫视着。 “赵国强到了没?赵国强!” “啊,有!” 他这才忙举起了手。 “点名你开什么小车,给我跑圈去!五公里,二十分钟回不来你试试!” …… 终于完事了。 在迈出最后的一步之后,赵国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趴倒在地上。他喘着粗气,身边的老班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回来了?” “本来今天上午都散伙了,一个点名好家伙,让我又加了十里地……” “呵呵,不要怪班长我心狠。要是战场上你愣这一下,脑袋可就没了。”老兵摘下头顶的绿色军帽,眺望着远方。那若隐若现的群山,在荡漾的绿海中显得无比清爽。 “班长,你以后退伍了想干什么啊?” “我啊,回家接着种地去。” “种?为什么啊,我们可是侦察连的尖兵,我们……” 然而,说到一半,赵国强却立刻惊住了。 老班长的脸在飞快溃烂,那沟壑般的皮肤仿佛迅速腐化的戈壁滩,化作一滩又一滩毫无生气的枯萎的死水…… 不只是老班长的脸,周围的一切也都在飞快地溃烂! 那树,那山,那蓝天……顷刻间全被剥夺了生机。 黯淡的苍穹下,一切都是死去的模样。操场上的战友们晃晃悠悠地扭过头来,他们面色狰狞,双目通红,脸上的皮肤溃烂,血盆大口里满是肮脏的粘液! “啊!” 赵国强吓得一下子坐起身子来,不断地往外挪动,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挪动不了。 慢慢的,一切都消失了。 天消失了,树消失了,山消失了,战友们,军营,全都统统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一团混沌,在他的面前,只有也同化为死寂模样的老班长。 他的衣装不整,皮肤溃烂,唯有那双眼睛,始终如军帽上的红星一般明亮,闪闪发光。 “老班长,这是怎么……” “国强啊,因为我们都死了。” 老班长开口了。那日亲手击杀老班长的场景此刻就像一股高压的水流一般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记忆中,让他头痛欲裂。 天灾,丧尸,废墟…… 原来大家,都死了吗? 赵国强回过神来,上一秒还充满青春与活力的自己,此刻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只有皱纹,白鬓,与满身落下的伤。 那…… 我也要死了吧。 “不,国强。” 老班长缓缓走到他的跟前。即使他的双脚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截白森森的断骨,他也依旧像正常人一样,连上下颤动的幅度都全然不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一个灵体。 “国强啊,你知道吗?当初你追杀那个军官,一个人追着,歪打正着就进了猴子的指挥部。说老实话,替你挡那一枪,真的挺疼的呢。” 老班长抬起头,像是在怀念旧事,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即使他的脸庞溃烂,恐怖异常,可赵国强却没有一点恐惧感。他甚至觉得……这张脸格外亲切。 “不用怀疑,我已经死了。那天,你亲手给我解脱的,你一定都记得。” “班长……” “还记得这个吗?” 这时,班长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来……是那把侦察兵匕首——谅山战役结束后,赵国强便一直将它当做自己最宝贵的勋章,时时刻刻保养着。 “拿着。” 他接过了匕首。在手指触碰到匕首的那一瞬间,刀刃居然迸发出无比强烈的精光,将他的浑身包裹。 痛苦消失了…… 无力消失了…… 一切的僵硬的地方,全部活化过来…… 在这畅快的温暖之中,班长那溃烂的脸也慢慢化作这光芒的一部分,融入刀中,融入赵国强的心中…… “去吧,国强。带上我们的军魂,去吧。” 赵国强睁开了眼。 依旧是天地狂雨。 依旧是满地血泊。 依旧是混身的伤病。 依旧是那把象征着荣耀的匕首。 依旧是如当年一般…… 热血滚烫的不死的军魂。 戚卫光已经摔倒在了雨地里,他一阵接一阵地吐血,身上是他极力闪避,仍然无法规避的大大小小的刀伤。 在邓晨安面前的李光启亦在苦战之中已被他放倒,正一阵接一阵地喘着急促的气。邓晨安并没有打算杀死他,他早就看到了李光启右手被咬伤的伤口。 他要亲自看着这个眼中钉暴毙! 还要让这个女人看着他的爱人一点一点变成丧尸,然后再好好品尝和肢解她! 嗯? 就在这时,邓晨安嗅到了一丝与所有一切都不同的气息。那种熟悉的,令他汗毛倒竖的,军魂的气息……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科学无法解释之物吧。 伤痛仿佛消失了。 顽疾仿佛消失了。 衰老与无力也仿佛消失了。 在昏暗之中,赵国强电也似地冲他扑来…… 第115章 向死而生·落下帷幕 回光返照? 这是邓晨安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经过这么多次的火拼和兼并,他见过不少在死前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忠犬。他相信面前这个老头也…… 几乎是没有一点反应的时机。那把甚至有些锈迹的匕首居然无比轻松地划过他的小臂,引出一股炙热的血流。 被鲜血激怒的邓晨安愤怒了,他回身又是一记彪悍的旋踢,这一脚踹在正常成年人身上足矣造成肋骨骨折。 然而,赵国强却似蛇一样,逆着他踢蹬的轨迹擦着他的裤子跳过。在空中他又是一记转体,右手也捕捉到这难得的好机会,将锋锐的匕首推刺出去。 “哧!” 只听见充满鲜血的斩击声,鲜血自邓晨安的腋下喷洒而出。 迅捷,精准,就像一条最神出鬼没的眼镜蛇。 赵国强鲤鱼跃龙门似地从邓晨安胳膊与腿形成的空当跃过,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他的眼中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吃力感,紧张感,以及一点淡漠的恐惧感。 没错,邓晨安确实猜对了。 这就是回光返照,但可能比他面对过的任何一次回光返照都要可怕。 现在,他的眼中只是在摇曳着一团微弱的,仿佛一点水就能全部浇灭的火苗。 但就是这一点火苗,令邓晨安冷汗顿出。 这是在几年前,他的手下险些被军方全盘剿灭的时候才…… 不可能!这一把老骨头,有什么能耐! 他挥舞起武士刀,冲邓晨安发动了迅猛的新一轮攻击。以双手握持,他将长刀高高地扬过头顶,在一瞬间突进到了赵国强的面前,然后以霹雳之势重重地砍下…… 这一击,足够把一个人从头到脖子根都劈成两半!这样的速度,他这把老骨头也是不可能闪开的。 他算对了,赵国强确实闪不开。即使是换戚卫光在这,也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但他也算错了。 当落到时那种极其清脆的碰撞感传来时,他就感觉到虎口一阵强烈的反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反作用力在他劈斩时施加给他自身,以至于他险些被震得摔倒出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砍在一块牛的大腿骨上。 他惊讶地发现,赵国强居然以匕首挡住了自己的猛烈劈斩——他是两只手握着的匕首,另一只手托着刀刃,已经由于这强烈的斩击被匕首的刀刃所割伤…… 战士的血,染红了银亮的刀锋。 在雨中,鲜血的洗礼过后,这把匕首显得愈加锋利,势不可挡。 “喝啊!” 赵国强也趁其不备,将匕首反握刺向他的胸口。魁梧的邓晨安躲闪不及,只得松开一只手挡在胸前。那宽大的手掌,在匕首面前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哧!” 又是血染的穿刺声。手掌毫无悬念地被匕首所刺穿,每舔舐到一缕鲜血,刀锋都仿佛变得更加愉悦。 在恍惚的咫尺之中,邓晨安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他惊讶地发现,这双眼中,居然是在闪烁着金色的光辉。可这不可能,难道是错觉吗? “呼!” 现在,轮到他来承受怒火了。在刚一刺穿他手掌的瞬间,赵国强便迅速地抽回了匕首。旋即,他调动全身的力量,一记左勾拳敲在邓晨安的脸上。邓晨安扎扎实实地接了这一拳头,即使苍老,无力,却依旧令他几乎眼冒金星。 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在雨中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赵国强追杀过来了,他接连地挥舞匕首,一遍又一遍地在邓晨安浑身上下的肌肉上削,扎,砍,劈…… 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彻底让邓晨安陷入了被动之中。一旁倒地的李光启刚勉强爬起来,经过刚刚与邓晨安的鏖战,他已经几乎不剩下什么力气了,病毒似乎也在飞快侵蚀着他的神经系统…… 但眼前的一幕,依旧将他震撼。 那似乎不是赵叔…… 那是不灭的军魂,在骄傲地燃烧着最后的自己。 赵国强再一次冲邓晨安疾行过来了。邓晨安每一次脱身,都会立刻被赵国强重新缠住,然后就是一轮密集,精准,外科手术刀一般的打击。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个可怕的老头消耗死…… 那就这样定胜负吧! 赵国强依旧在飞快地冲他冲来,眼中毫无惧色。 邓晨安亦运起武士刀,干脆也孤注一掷地向他刺去…… 或许,再过个千分之一秒,赵国强的匕首就要扎进邓晨安的心窝了吧。 可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啊。 无畏的军魂,就在此刻,终于将最后的自己烧光了。 那一刻,痛苦,伤病的折磨再一次像潮水一般地涌来。 那一刻,一切的已经被封印了的无力与衰老再一次破封而出,将赵国强浑身最后的生机与力量剥夺…… 匕首滑出了他的手。 “哧……” “赵叔!” 李光启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夺眶而出的热泪几乎要把他眼睛模糊。 那把尖锐的武士刀终于将赵国强的心脏刺穿,从后背又穿透出去。 赵国强的胳膊垂落下来,他整个人倚在刀上,嘴角处一点一点地往外涌着血。 邓晨安一脚将他踢蹬出去,心有余悸的他依旧不肯转移视线,害怕这个可怕的老兵什么时候会再活过来…… 可他永远不会活过来了。 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 军魂终于停止了燃烧。 匕首终于…… 尘封最后的光芒。 在死之前,赵国强的眼睛向自己左前方的方向望去。在摧枯拉朽的雨中,那矮矮的土坟已经被灌木丛掩盖,就这样靠在墙边,静静地矗立着。 那不朽的魂,在历经了无数风吹雨打后,依旧矗立着。 呵呵…… 班长,赵国强来向你报道了。 雨声掩盖了一切…… “真是可怕的力量,我差点就要栽倒在你的手上了。” 看着赵国强逐渐冰冷的尸体,邓晨安的语气之中居然有一丝钦佩。如果今天倒在他的手上,那倒也…… “嗖——” 他低头,那支箭就贴着他的头皮飞过,消失在雨幕之中。如果不是自己听到了上弦的声音,这一箭还真会将他的脑袋打爆。 回头看去,何津正抱着弩,哆哆嗦嗦地冲他瞄准着。 无明业火顿时又将他的一整个身躯点燃。 “女人,你想死吗?” “住手!” 临近的李光启不顾伤痛强行站立起来,使其掉落在身旁的撬棍便冲他扑杀过去。然而,即使是全盛状态下的他都无法与邓晨安相匹敌,更不必说这强弩之末了。 即使邓晨安已经在赵国强的猛攻下变得遍体鳞伤,但依旧比同样伤势不轻的李光启强悍得多。 邓晨安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抓住了他的撬棍,然后一把夺过,狠敲在他腹部的伤口上。 李光启当即感觉到一阵绞痛,像虾米一样弓下身子。邓晨安抓起他的脖子,便如拎鸡一样将他提起,又甩出好几米远。 “是不是感觉很无力?” 他狰狞地笑着。 “在被丧尸啃咬后二十分钟,你就会开始失去对全身的知觉和支配能力。现在的你,再也别想站起来了。十分钟后,你就会完全变成一头怪物。在这之前,你的视觉听觉还是可用的……看我怎么招待你的女人吧!我还会把那没有成型的胚胎用到挑出来,再在她没有死透前好好地品尝一番!” “混蛋!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哼。” 邓晨安持武士刀又是往左边一档,便挡下来戚卫光的砍刀劈杀。他的右手又是一捏,便也将戚卫光那握着匕首的消瘦的左臂攥住。 戚卫光咬着牙,血从他的牙缝中一点一点露出来。 他的眼神,几乎比他的刀还让人胆寒。 “戚家军的二当家原来也只会用眼神杀人吗?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 邓晨安狂笑着,左手顺势往下一掰。戚卫光当即痛苦地呐喊出声来——他的手腕几乎被邓晨安掰成一个极其不正常的弧度,几乎要被压得断裂,整个人也在强压之下跪倒…… “咚!” 邓晨安又是抬起膝盖,猛烈顶在他的面门上。戚卫光当即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现在,转眼家便只剩下何津了。 那从心底而生的恐惧感,就像是无数的触手,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搅碎。她本能地往后退却,却靠在了小区后墙的墙壁上,整个人又靠着墙坐下来。 邓晨安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将刀尖对准了她的心脏…… “李光启,你给我看好了。” 何津…… 何津! “哧——” …… “咔呲呲——” 霹雳闪过,万物已通明。 血染的痕迹,永远地落入回忆。 邓晨安的眼中,镌刻着永恒的恐惧。他的双目圆睁,那双眼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显露出如此惊恐至极的目光。 “你!你怎么……” “呵呵,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可以动。” 他的刀锋刺穿了李光启的右肺。借着这个机会,李光启伸出右手,将那把刀狠狠地抓紧,抓紧,紧到它寸步难行。何津的手也搭上来了,不顾手被锋刃所割破的疼痛,不顾血液在利刃的导流下交融,与他将那刀锋攥紧…… 那承载着怨念与癫狂的锋刃,终究是完全陷入了停止之中。 李光启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那是得逞的笑容,那是解脱的笑容…… “逮住你了。” 他的左手也顺势钳住邓晨安的衣领,连指甲都刺进那织物之中。 “疯子!疯子!” 邓晨安彻底地陷入了绝望的包围之中,他甚至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何没有像他见过的所有人一样,被丧尸病毒所剥夺四肢的支配权。 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这个男人要用自己的命,把自己留在这! 即使已然没有活着离开城市的打算,可人毕竟有怕死的本能——尤其是当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自己认知的时候。他拼命地掐住李光启的脖子,可这也让他松开了武士刀。 李光启的右手索性也抓住了邓晨安的衣领,任由他如何地掐住自己的气管,捶打自己的脸……都绝对不松开,宛如质量最好的捕兽夹。 不远处,戚卫光已经重新将匕首攥紧。 伤口在滴血,五脏六腑都被颠倒了一般…… 可成败在此一举! “小戚!杀!杀!” “啊啊啊啊啊!” 他强行克制住剧痛,克制住疲软的身体,克制住血液流失的无力,倾注全身的力量,向邓晨安刺去。 抓住这李光启用生命创造出的机会,向他的宿敌刺去…… “噗——” “噗、噗、噗……” 不知道刺了多少下,戚卫光终于刺不动了,手中匕首也脱落出来掉在地上。邓晨安的脖颈处是无数个血窟窿眼,连成一圈,几乎将他的脖颈完全截断…… 李光启松开了手。 邓晨安缓缓从他的身上滚落下去,一头扎进一旁的水洼之中。大雨继续下,就像忠实的清道夫,洗刷着世间的一切血色,不论是肮脏还是神圣…… 结束了。 戚卫光踉跄一晃,险些倒地。他将那武士刀的刀穗斩下——漆黑的底色上,熨着象征狼组的幽紫色狼头。他走到李光启跟前,重重跪在雨里。 何津抱住躺在自己怀中李光启,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李光启一只手轻轻攥住何津的指头,另一只手搭在戚卫光的肩上,将他也抱在一起。 没有生还者,没有狼组,没有特警。 天地间只有他们三个人,相互依偎,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这次,真的结束了。 第116章 向死而生·天启之星火! “哗……”雨慢慢地变小了,吴烈钢知道,不能再拖沓下去了。经过刚才快速而高效的商定,他们已经制定好了临时的攻坚计划。 接下来,就看这个团体,能不能经受得起血与火的考验了。 “各单位按照预先计划好的,进攻!” …… 前方不到一百米处,狼组戍边部队的探照灯放射出惨白的光,将同样惨白的雨中道路照亮。刚刚那一箭明显是打中东西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炮弩已经重新上弦,其他两挺连弩也就位。它们交替发射所编织出的箭雨,应对三五十人是很轻松的。 “有引擎声,都注意!” 齐不群高声呐喊道,让原本有些打盹了的弩手们又绷紧了神经。 他们并不知道邓晨安已经死了。他们只知道,如果邓晨安事后发现他让这伙幸存者出去,那他一定会把这里的每个人都生吞活剥。 “来了!” 看到那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的车队,堡垒中的所有弩手都高度兴奋起来。在收费站口的重装步兵们亦是列阵防御,龟缩在两辆小轿车组成的防御带后。 雨已经开始变小了,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让万物变得有些模糊的雨雾了。现在,弩手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伙幸存者正在汽车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快速向这边扑来。 而打头的车辆,正是由吴烈钢所驾驶的指挥车! “所有人不要后退!我们能不能活下去,我们的亲人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今天了!” “跟着吴队,冲!” 呐喊声犹如战鼓,几乎要压制过嘈杂的雨声。在强烈远光灯的照射下,幸存者们也开始步坦协同,冲锋向重装步兵的阵地…… 狼组还是不傻的,知道有可能有人会使用汽车强行通过,特地拉来了两辆小轿车。这样,一般的轿车或者更大的车就无法将他们的防线一下子冲散。 “给我瞄准领头的车,狠狠地打!” “啪——” 狼组也开始向敌人展露獠牙。在齐不群的指挥下,炮弩用粗略的准星对准了悍马车,开始用榔头捣下发射机组…… 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瞄准目标可能会用二点五秒左右,狼组的人可能需要三秒多一点。重箭飞得比较慢,再加上现在有雨,那么…… 三,二……一。 “吱——” 只听悍马突然骤然加速,然后一记左漂移甩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下一秒,就是一支利箭擦着它的车屁股飞过,打在后面跟随的面包车上。 箭支打穿了车壳,破坏了发动机——这辆车抛锚了。司机旋即拉开车门跳下来,抄起随身放置的扳手,又象征性地戴了个摩托车盔,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后续的车辆则绕开已经抛了锚的车,开始继续跟随吴烈钢冲锋。幸存者们此刻也拿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紧紧贴着队伍里的车,有条不紊地推进。自行车骑手们也游走在轿车的边缘伺机加速破防。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就是由十名弩手,和两挺连弩所编织出的密集箭雨…… “嗖嗖嗖——” “当——”“当——” “噗……” 只听空气中不断传来密集的破风声,每一滴雨里都仿佛夹带着致命的箭簇。 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又是居高临下的打击,幸存者的队伍中很快出现了伤亡。即使他们实现已经准备过了简易的木盾和锅盖盾,但毕竟防御面积很有限。 在挡下几支箭后,很快就有人被利箭打穿了肺,或者直接扎透心窝,当场倒地。 他们还没有死,可没人停下来扶起他们,或者把他们拉到后方。而那些继续冲锋的人也知道,这种时候停下来救人,便是对倒下的战友最大的不负责任…… 第二发炮弩已经装填好了。 这一箭,再一次瞄准了吴烈钢的车身。他虽然能计算瞄准的时间,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不知道装填的具体时间,只能根据探照灯的转向判断位置。 他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 “啪——” 该死,角度这么正! 距离已经大大缩短,这个距离上吴烈钢已经完全没办法躲避了。他只得索性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去…… 他已经看到那锃亮的箭簇与自己的眼睛成两点一线了。 该死的,这是要在这光荣了吗? 然而,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吴烈钢遗嘱还没想好,一股强悍得厉害的冲击力便忽然由左侧传来,将他的车直接顶开。与此同时,那辆车也以娴熟的惊人的车技一记漂移,挡在他与那支箭面前…… “梆。” “黄松峰!” 那辆车停了。回应吴烈钢的,只有血迹和破碎的玻璃。 吴烈钢忍痛将眼泪憋回去,找回方向,继续向面前的防线发动冲击…… 二十米,十米…… “哐——” 车辆一头撞在靠右的一辆小轿车上,将它直接整个顶得歪过头来。这样一来,防线就被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吴烈钢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还有黄松峰也是。 吴队长成功了啊。就算高度近视,但黄松峰还是看见了。吴烈钢的车辆终于突入到了炮楼的火力禁区之内,带领着后续的幸存者开始同重装步兵们交锋。 他躺在那辆熄了火的车内,冒出的滚滚浓烟逐渐将视野遮盖。 啊,我老黄也到了这一天了。 面对着透过车门,扎入自己腹部的箭支,一向胆小怕事的黄松峰居然脸上没有一点恐惧。反而是释然地笑着,似乎已然放手了世间的一切。 生死如常了。 原来,只有到快死的时候,才知道死是一点都不疼的。 不管之前受了些什么伤,到底有多么撕心裂肺…… 在将死之际,统统都烟消云散啦。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从衣兜里掏出那烟盒,将那最后一支烟拿出来,然后用嘴叼住,另一支烟也拿出来,夹在手上。 那烟上的血渍早已干涸。 然后,他又费了老大的劲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烟点上,又把那支染了血的烟也点上。 便宜你小子了,还能和我死前一块抽烟。 “呼……” 他吐出缭绕的云雾。 在梦一般的迷茫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的混乱的一切。 掉在地上的书包…… 只剩下一只手臂的儿子…… 致死都含着愤怒的泪的儿子的眼睛…… “爸爸,你是个胆小鬼!” …… 云雾消散,车外的喊杀声不断。 “呵呵,儿子,爸爸来接你放学了……这一次,爸爸很勇敢。” 烟永远地熄灭…… 雨淋湿着同一片天空之下,不同的人。 在睿荆小区后墙处,三人彼此拥抱着,拥抱着,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世间的流逝。 “光启,告诉你个秘密。” “嗯?” “刚刚……他刺过来的时候,我是和你一起握住的刀呢。你的血,似乎也流进我的身体里了。既然你要变成丧尸了,我就和你一起变……我们一起死吧。” “什么?” 听到这里,李光启瞬间不淡定了。他的双目顿时睁得比鸭蛋还圆,上面的血丝几乎都要迸裂开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 不顾自身的重伤,李光启几乎是以平生最大的气力怒吼道。他气得几乎要一巴掌扇在这个傻媳妇的脸上…… 可当他看到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时,这种念头却又立刻烟消云散了。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 “光启……经历了这么多,我都想清楚了。我们生是比翼鸟,死是连理枝。正好带上我也不方便,还是让小戚到时候一个人走更容易活下去……” 听到这话,戚卫光只觉得泪腺受到一阵猛击。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紧。 李光启笑了。 一起死吗? 哈,这样其实也挺好。最后的几分钟了,就这样继续躺在爱的人怀中吧…… 嗯? 最后几分钟?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戚……多长时间了?” 回过神来的李光启吃力地问道。他的肺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最多再挺一两个小时。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在这之前变异的。 可是……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戚卫光同样惊讶。 他先是一怔,随后忙撩开李光启的雨衣,查看他的右手…… 伤口结痂了。伤口居然结痂了? 按照常规情况,被丧尸所啃咬过的地方不但不会结痂,还会持续不断地发生溃烂,蔓延附近的每一处血肉……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 “光启哥,你似乎……” 戚卫光兴奋地呐喊着,他几乎要跳起来。可是…… 当目光落到他胸口处骇人的致命的伤口时,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希望又一下子被淋灭了:“你似乎有抗体。” “抗体么……” 李光启仰望着阴暗的天空,左手已经不知道与何津在雨中相握了多久,在此时攥得更紧。 天空之上的云层处也有两个较明亮的光穴,仿佛是苍穹的眼睛,也在凝视着他。 他几乎要气得骂娘了。 “老天爷,你……你不长眼。我一个将死之人,你给我个锤子抗体……咳咳!” 话还没说完,李光启便一下子咳出一潭血来。他的肺实在伤得厉害,即使现在将他送到能正常运转的省级医院,也是来不及的…… 戚卫光发现他似乎想起身,于是连忙过去扶他。可是刚一用劲,他便立刻又坐倒在了何津身旁,咳出一大股血来。 “光启哥,你别动了,你伤得太厉害了……”一向不流露感情的戚卫光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他不想看着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死! “小戚,英雄钢笔呢?” “钢笔……有,有!” 戚卫光忙在身上一阵摸索,终于摸出了那支墨绿的钢笔。在昏暗的夜中,它放射出深沉而犀利的光芒。 李光启将笔尖对准自己胸口,然后用力挤压墨囊。空空如也的囊中,瞬间引入一股炙热的血流…… 他郑重地将笔递给了戚卫光。 “我知道这样没用……但请你带着我所爱的一切,替我继续走下去吧,小戚!” 戚卫光擦干泪水,接过了笔。 “何津,你刚刚说……你染了我的血。” 这时候,李光启侧过来头,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何津。何津极力地让自己不哭,只是抿着嘴唇,点点头。 “傻姑娘,你中奖了。我们两个……都是rhb阴性血。这样一来,你说不定也是开挂的人了。” 这也就是说,何津也可能有抗体! 戚卫光原本低落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出希望的光辉。虽然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追随李光启,但自己还有机会替他保护何津! “话虽如此,还得上道保险……小戚,吴队有给过我应急包,把里面的注射器和压脉带拿出来。” “哦哦!” 听到李光启叮嘱,戚卫光忙三步两步爬到刚才在跌打中掉落在地的背包开始翻找,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醒目的医疗包——里面粉笔大小的正是注射器,那针头仿佛在漆黑中闪烁着精光。 李光启接过注射器,直接抵在自己往外涌血的伤口处,抽满了一整管血。 他将这满满一管血递给何津。与此同时,戚卫光已经帮何津扎好压脉带了。赵国强之前教过部队的简单护理知识,这种简单的技巧何津自然也掌握。 她找准血管,强忍住痛苦,将李光启的血液一点一点推送进去…… 一同进入她的身体的,还有希望的火种。 “小戚,你懂的。” “光启哥放心,我戚卫光愿为李家世代赴汤蹈火!” 雨中,戚卫光站起身来,同样郑重地将那支英雄钢笔收好。 那承载了二人羁绊的英雄钢笔…… 还有那双深邃的灰瞳,一如既往地可靠。 “走吧,都走吧……我已经将遗书放进你的背包里了。有空记得拆开给何津看。”李光启支棱起身子来,摸索着,终于抓住了滑落在地上的那截撬棍。 不远处,已隐约可闻丧尸的嘶吼声。 他们就要上车了…… “何津。” 李光启冲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何津用最后的气力叫道。已经戴好雨帽的何津怯怯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透过雨幕,传递给她这一生的所有坚强。 “孩子叫李星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嗯!” 所有的怯懦全部消失了。在那一瞬间,李光启在何津的脸上找到了他自己。机车在轰鸣声中驰远了,仅留下遍地狼藉,和将死之人的叹息。 尸群很快将所有的出口封死,包围了李光启。黑压压的,将一切的微光全部抹得不剩…… 李光启淡然地闭上了双目。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第117章 向死而生·走向黎明(一卷完结篇) “轰——” 机车的轰鸣声将暗夜划破。 滂沱的雨逐渐变小,寂静的夜显得更加漫长。身边掠过的那些麻木的丧尸快速逝去,就像漏掉的回忆一般掉出脑海…… 无边无际的尸群最终被他远远甩在脑后了。 戚卫光不敢开太快,他害怕颠簸会让何津感到不适。万幸的是,何津看上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只是安静地倚在他身上。 “何津姐姐……” 戚卫光的喉咙上下蠕动一番,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想哭,你就哭一会儿吧。” “我不哭。” 回应他的是何津平静的声音,但可以听出她回答得很吃力。 “答应过光启,我要坚强地活下去。” “那最好不过了。”听到这里,戚卫光亦抖擞了精神。他将机车的扶手攥得更紧,时速表上的指针在快速而稳定地顺时针运动着…… “抓紧了,我们去和找他们会合!” “杀!” “嗖嗖嗖——” 长征门前,战斗愈演愈烈。喊杀声,箭支破空的尖鸣声,以及刀刃碰撞的撞击声,一切都是那样地触目惊心。 雨越下越小了,那种厚重的雨雾也早已消散。在火光与月色的舔舐下,交战的两支队伍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狼组的重装步兵列成一队,沉重的大盾排成一排,抵挡着面前的幸存者们发起的攻击。在车队的掩护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顶着箭雨到达了门跟前,开始同这些暴徒血战。 即使装备上有着巨大的悬殊,却仍没有一个男人后退。每个人的眼中皆是无畏,他们手中紧攥着撬棍、砍刀、棍棒等,像雹子一般地向重装步兵们砸去…… 倒下了。 又继续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就是人类在致死关头爆发出的本能——不惧怕死亡的本能。重装步兵手中的铁锨长矛编织出密不透风的刃墙,将幸存者们一次又一次打退,每一次刺击,都有新的血液飞舞在这世间…… 不行,幸存者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就像一点一点落到地面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形成雪地就融化成了雪水! “二队,把炮楼打下来!” “二队受到,跟我上!” 已经待候多时的赵霆宇终于受到了命令。他和钱铁蛋相视片刻,随即一齐点点头,抄起从车上拿下来的防暴盾,双目逐渐将高耸在坡顶的炮楼锁死。 幸存者这边组织的弩手也齐放了一波箭雨。箭支在狂风的吹刮下于半空中摇晃不稳,到达炮楼面前时已经势头大减,就像一群惊慌失措跃出海面的鱼群一般。 但这依然压制了楼内狼组弩手的火力。在他们锁头的片刻,赵霆宇带领着身后的一众死士们,对炮楼发动了冲锋…… “看那儿!他们想打上来!” 炮楼内的齐不群很快发现了赵霆宇等人的企图,忙命令一台连弩调转枪口,开始对摸到坡面上的幸存者们进行扫射。 炮楼所在的位置位于收费站西北侧的一处坡面上,坡面较陡,从坡下上去最少也有接近百米米的距离。尽管赵霆宇动作迅速,但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突进到炮楼跟前。 此刻的他,刚一爬完一段最陡峭的坡,便立刻被劈头盖脸的箭雨压制回来,一个没踩稳直接溜回了坡下。几个反应不快的幸存者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先后被弩箭打中了身体,随即便失去重心,掉到坡下的公路上去…… “马的,这帮暴徒的武器真鸡毛不要脸!” 一向寡言的赵霆宇也罕见地爆了粗口。钱铁蛋亦满脸的怒气,正和他一块倚在坡面上。后方的幸存者们亦是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居高临下倾斜来的箭雨甚至令他们不敢抬头…… 连弩虽然射速远逊于机枪,但相对于人数稀少的幸存者来说,一分钟二十多发的射速已经足以形成绝对优势的压制。 更不必说那挺可怕的炮弩,也已经对准了这边。狭小的坡面根本避无可避…… “铁蛋,这样下去不行!”赵霆宇咬着牙,沉稳的声音难以掩盖他的焦急。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倒下了,再过不了多久,幸存者联盟就要面临战斗力耗尽的局面。到时候,便是不败而败…… “你想怎么办?” “你身上不是剩下个我们组装的爆破的炸药吗?给我!” “不行!” 钱铁蛋直摇头,原本已经放到了口袋边的手又抽了回来,“这么窄的路,手榴弹万一弹下去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我让你给我!” 赵霆宇大声呐喊道。 嘈杂的雨声渐渐削弱,愈发清晰的除了他的声音,还有钱铁蛋脸上如核弹一样炸裂开来的震惊。 公路上,依然是幸存者们利用停放出的车辆为掩护向前突进着,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在居高临下的打击下,像庄稼一样被密集的箭雨收割。 “赵霆宇,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揪住他的领子,歇斯底里地质问道。 回应他的,却是赵霆宇含着泪,将他的手拿开。 钱铁蛋面如死灰。眼中的疯狂与偏执崩溃,化为感受不到的流出眼眶的泪。赵霆宇那只手摸进了他的口袋,将那捆像鞭炮一样的炸药抽了出来。 那轮廓硬朗的脸上,也不知滑过了一些什么…… “铁蛋,能和你共事,我挺高兴的。”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掏出腰包里的防水打火机,将那长达三十多厘米的引线点燃。按照这个速度,一分钟内,这捆炸药就会爆炸,威力足以将一间年久失修的平房整个炸成废墟。 赵霆宇扛起防爆盾,顶上去了。 钱铁蛋将最后的眼泪与苦痛咽进肚子里,歇斯底里地呐喊:“所有人,给我掩护!” “是!” 话音刚落,密集的箭雨便同赵霆宇一齐向狼组的炮楼冲去。它们飞到狼组的炮楼前,有些插到了外面堆的沙袋上,有些插到了砖石的缝隙里,却并没有伤及任何一人。 齐不群不屑地摆了摆手,这样的把戏他在今晚的战斗中实在见得太多。 “放箭!” “嗖嗖嗖——” 从狼组这边也喷射出密集的箭雨来。相比起幸存者们十弩齐发不同,单个连弩喷射出的连续箭雨精度要高得多。没有火舌,也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却是连续不断地致命铁流无声地向赵霆宇飞去…… “当——当——” “噗!” 一支箭终于避开宽敞的盾面,扎进了他的小腿。撕心裂肺的疼痛当即刺激赵霆宇的神经,他痛得单膝跪地,倒在地上。 盾牌歪斜了,变得无力了。又有密密麻麻的箭雨,冲他飞来…… “噗——” “噗——” …… 一下一下,将他扎成一只刺猬。 “霆宇!” “赵队长!” 幸存者们沸腾了,他们想冲上去救人。可是刚一探出头来,连续不断的箭雨又立刻将两人打翻。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水,每个人的脸上皆是苦痛…… 也好,就这样围尸打援让这群蠢蛋把人送光。齐不群的嘴角微微勾起。 眼前……似乎越来越黑暗…… 天地间,仿佛只有心跳在砰砰回响。 一个人的血液是冰冷还是沸腾? 恍惚之中,赵霆宇将那盾牌松开了。 他朝向炮楼的那一侧,已经扎满箭支。距离炮楼还有二十多米,引线还有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就会烧完…… 前功尽弃吗? 赵霆宇笑着摇了摇头。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一拧成一股粘稠的血沫,在贫瘠的土壤上勾勒着…… 那是战士的勋章。 于是,他将右手一直攥着的注射器,用最后的气力瞄准一处脖颈,扎下去。 将那粘稠的,腐朽的,恶魔的血,推送进身体内…… 铁蛋,来世再见。 吴队,来世再见。 我赵霆宇,今天杀身成仁的时候…… 到了。 “吼!” 突然间,明明已经身中数十箭的赵霆宇从地上猛然间跃起,双眼中的血丝激增,不一会儿便被一种不可名的猩红完全填满。 他的嘴巴也长得更大,不知名的粘液于口腔中疯狂分泌着。在他的面前,便是钱铁蛋和众多幸存者们…… 可他没有向他们发起扑咬。 相反,而是鬼使神差地,往齐不群的炮楼飞也似地狂奔过去。 那是赵霆宇在用最后的神识,驱动着这具再也无法控制的身体修改攻击目标! “疯子!绝对不能让他过来!” 齐不群的眼中顿时被惊恐填满:“打!给我打!上炮弩!” 眨眼间,十多米的距离已经被赵霆宇以几乎一秒钟的时间跨越了,在病毒的驱使下,他的身体机能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不断有连弩的箭支打在他身上,却只是深深地嵌入进去,根本难以阻挡猛士的前进。 生前本就是比武大赛数一数二强者的赵霆宇,在此刻展现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炮弩已经将他瞄准了,但他也已经贴到了炮楼的面前。 他以毕生的气力瞄准那搭弩的窗口,用尽毕生的气力四肢腾空,飞扑过去…… 时间仿佛定格。 在那一瞬间,齐不群甚至觉得,那双充血的通红的双目仿佛在以一种极端的愤怒,锁紧自己。 “咔!” “噗——” 炮弩发射了,打出一支犀利的巨箭,将他的整个身体洞穿。 也就是在与此同时,赵霆宇的血盆大口,终于啃咬在弩手的头颅上,将那整个颅骨都咬得支离破碎。 乱棍乱刃不住地击打在他的身上,将那如铠甲一般的肌肉抽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每个狼组的人都害怕到了极点,尝试将这怪物驱逐。 赵霆宇始终在死死咬着弩手的头颅,他没有拒绝,仿佛不是出于食欲。他只是死死咬着,无论如何也不抬起头,仿佛这就是使命…… 引线到头了。 “轰!”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之中,火光涌起,将半个炮楼都炸德坍塌下去。 在雨的浇灌下,火光很快就熄灭下去了。转瞬即逝,甚至都谈不上有多壮观…… 可是钱铁蛋觉得,这火光比核爆还要震撼。 那是赵霆宇的荣耀之光。 那是生命的光…… “都随我杀!” “杀!” 没有了箭雨的制约,一切冲锋的队伍终于再没了压制。钱铁蛋带领着幸存者们冲上去,将炮楼中最后负隅顽抗的几名弩手清剿干净。 随即,他们折返回去,与公路上的幸存者们一起前进。所有人都凝聚成势不可挡的力量,向狼组的阵型发动最后的冲锋…… 重装步兵的阵型终于有了倾頽之势。吴烈钢也不再坐镇指挥了,也抄起警棍,向重装步兵的侧翼也发起了冲锋。 近身之后,重装步兵的防御优势终于完全丧失。那些不断突刺的长矛和铁锨也被不知道谁的手抓握住了,然后就被夺取或者砍断。 数不清的幸存者越聚越多,甚至有难民也参与了进来,成为复仇之战的一份子。 终于,重装步兵们在占据人数优势的幸存者的一次又一次冲击下,被完全冲垮。他们像顽固地矗立在洪水中的几颗树木,终于被彻底冲塌…… 重装步兵们完全被击溃了。最后一名重装步兵在幸存者们的围歼面前终于如年久失修的铁塔一般悍然倒地。 幸存者们立刻着手开始清除路障,他们没有时间伤心,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他们只是将那一圈又一圈的铁丝网剪断,又将那些四角爆胎钉挪开。整个过程昂长,繁琐,但没有狼组的阻挠,终于是在顺利地进行着…… 雨,似乎要停了。李光启吃力地睁开眼,浑身的血仿佛都快要流干。在他面前,尸群终于聚拢了过来,聚拢到了这个相当近的位置,这个再凑近一步就可以发起扑咬的位置。 血液完全在他身下积成了一处巨大的血泊。那殷红的一切仿佛是有着神奇的魔力,在雨的弹奏中,起伏着,波动着,变换着。 看到了,他全部看到了。 天地、山川、草木、日月、丧尸、废墟、人类、城市…… 从一个神奇的视角看过去,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尽收眼底。 过去穿插着现在,交织出未来…… 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神之视角。 暗夜中压抑已久的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反抗起来,怒吼起来,前进起来。 在灭绝的死灰色之中,仿佛有一束天启的星火,将不起眼的辽远的一角点亮。 这光芒超越信仰。 疲惫不堪的幸存者们仿佛感受到了这星火的光,加快了清楚路障的活动。 戚卫光与何津仿佛感受到了这星火的光,强打起精神来,驱车继续赶路。 远在万里之外安全区的人们仿佛感受到了这星火的光,收回抱怨,加紧生产物资与武器。 在前线收复城市的战士们仿佛感受到了这星火的光,他们再一次握紧武器,打退一波尸潮。 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幸存者们清理完了一切阻碍车辆通行之物。庞大的车队启动,载着生还者们在轰鸣声中前进。 戚卫光终于看到了那醒目的车灯,于是他踩足马力,加速追赶上去。 一切的视野终于完全被数不清的血盆大口所封死……终结的时刻终于降临。 李光启淡然地闭上了眼睛。 在死寂的夜色之中,幸存者们的车队向北方驶去,向安全区的方向驶去,向生的方向驶去…… (第一卷完) 第118章 【里卷】家书 嗨,我最最可爱的何津! 现在是半夜凌晨三点,说实话,你的睡相挺难看的,以前夸你的话都是哄你玩呢,嘿嘿! 明天就要和幸存者联盟的人一起开展行动了。最近的视力提升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模糊了。今晚的月光又非常好,简直可以和那次超级月亮媲美。所以,我想就着这难得的月光,好好把这档子事先办了。 对了,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 那我得好好吩咐你一下,一定要跟紧小戚或者赵叔。 赵叔年纪渐长了,但身子骨还棒得很,他的生存经验和作战经验都十分老到。小戚看样子也很粘着你,或许是因为你待他最好吧。这样再好不过了。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相信他也一定会不惜生命保护你的。 现在估摸着应该是冬天,因为最近下了几场雨和一场雪,这说明今年的寒潮实力极强,已经深入到南方了。一定要注意保暖,不可以冻坏了身体。你需要补充的补品我已经提前帮你装好了,到时候吃就可以。 还有啊,如果落单了,一定不要害怕,小戚会过来救你的,他跑得贼快。如果一个人实在怕得不行,就多读几遍我的遗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哈,我相信我死的时候你一定也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一定也给你灌了好多好多的鸡汤。 要让你坚强啦,要让你好好活着啦,要让我们的小宝宝平安地长大啦…… 我一直就是一个好给人灌鸡汤的人,人家看我也一直都是个热血的笨蛋。因为我的性格原因吧,我总是会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比较圣母的举动…… 可何津,你一定会懂我的吧。 生而为人,我们不能自私地活着。尤其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宝宝知道,他的爸爸活着的时候是个自私自利的爸爸,是个为了自己或者为了自己家人,就全然不顾别人死活的爸爸。 我们人类是社会动物,这样不行。 其实你想,人生在世终有一死,我们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不必想着还能活着离开。在有限的时光里,我们应该为周围的人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如果有机会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做些什么,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一向喜欢在业余时间研究研究哲学。虽然你是理科生,但我还是想跟你念叨念叨…… 辩证法的发展观有这样的一个原理: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光明的,但发展的道路是曲折的。 我认为,我们人类的发展也是这样。我们终究会向好地发展,向着光明,博爱,无私发展,只是在这之前,我们有着难以根除的劣根性。就如我们见过的一些人一样,会在争夺生存资料的自相残杀中消耗掉自己…… 可我们仍要践行它的方法论,即我们要对未来充满热情,细心呵护新事物,也要鼓足勇气,充满信心,面对挫折与考验。 而对于我们当下来说,这需要细心呵护的,需要充满热情的,便是我们心底的善良和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不只是对自己,对自己爱的人,而更应该是对全人类的。 如果这几张纸被别人看到,估计我要免不了被批斗了。他们可能会说,你个圣母婊,你连自己都顾不好还顾别人,你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那就随他们说去吧。 我始终坚定不渝地相信,人类终有一天会团结一致,走向明天。我经常被幸存者们奉为英雄,我的名字让他们欢呼…… 可其实呢?我亦是平凡人。 谁是英雄? 为了生命而斗争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我们的宝宝,我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李星燃吧!我相信他会如星星之火一样,给我们的小家庭带来一缕亮光。在这个世界,如果不让心去沐浴光辉,我们最终也会腐烂…… 何津,你是个好妻子,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一个好妈妈。如果有机会,当我们的孩子开始有自己的认知的时候,你一定要教会他为人的道理。 其一,要和睦待人。 我并不要求他要本能地去救援每一个他遇到的陌生人,说实话,我也觉得我有些“圣母”了。但我认为,学会与自己的同伴们和谐地相处是最重要的。 以后也一定还会有许多的孩子陪他长大,或者到了安全区后开始新生活,他也一定会交下很多新朋友。在这里,我认为欲同朋友们磨合感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和睦。我们自古就一直推崇“和”文化,我认为这不失为做人的道理。无论内心好恶,只有和气待人,情谊与羁绊才能长期不变质。 其二,做事情要持之以恒,切记半途而废。 还记得我早年间写小说的时候,有不少和我一起志同道合的作者朋友,满怀壮志,畅想明天。但是当时间无情地将热血稀释,我发现,那十几位作者中,走到现在的居然只有我一人。后来功成名就,时常思索,发现我并非天赋过人。 我只是比别人更会吃苦罢了。吃苦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但这绝对是最强大的天赋。后来小戚带我进行特训,我也是拼这股肯吃苦的劲才撑下来了训练。我们的孩子应该像他爸爸一样,有不怕吃苦的精神。 其三,要学会坚强独立。 我们身处一个变得危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上一秒还相处得融洽的朋友,可能下一秒便会被从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丧尸咬断喉咙,一命呜呼,更加痛心的是并未一击致命,而是在地上抽搐,无助地求救…… 在这个世界,别离是难免的,或许当你打开这封遗书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些我以外的其他人也离去了。依赖别人终究不靠谱,我们只有学会靠自己,才能真正地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所以,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养成坚强,独立的性子,有铁一样坚韧的神经,有伤痕累累,但依旧继续前进的决心。 有了这些,这场灾难终会过去。 马上要开始离你而去,和大家一起去救人、突围了。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写了这么多,天色也有些蒙蒙亮了,看样子我手写字的速度就是比不了在键盘上指点江山啊(怪不得以前有读者劝我转行当键盘侠,哈哈哈。)说实话,我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拆开这封遗书,但既然事已至此,尘埃落定…… 何津,那就请你一定坚强起来。 大家都说我是个过于理想化的人,那我也肯定是因为一些了不起的原死的吧……我会变成一颗星星的。我永远都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不用恐惧晴朗的黑夜没有雨声,我会用全部的光亮为你祈祷。 我永远都活在你心里。 ——你的丈夫 第119章 完本感言 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