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总是想娶我[穿书]》 分卷(1) 《清冷师尊总是想娶我[穿书]》作者:关城树色 文案: 仙界第一大宗门绝青宗的新任宗主鹿鸣,高雅淡漠断绝情根,却唯独对门下最小的弟子蓟和颇为偏心,所以人们都谣传蓟和是鹿宗师在凡间时的私生子。 不久,鹿鸣又新收了个小徒弟,众人都以为蓟和会失去宠爱,没想到这小徒弟竟黏上了蓟和,没过多长时间,连两人的拉郎话本都出了好几版了。 甚至还有鹿鸣和新徒弟沈棠的拉郎配话本。 门内弟子也传阅得津津有味,蓟和不敢说什么,结果鹿鸣发现了,他淡漠地扫了几眼,一把撕了:蓟和是老子的人,他沈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抢人?! 众人:?? 鹿鸣穿书重生成了一个炮灰师尊,所在门派是个断绝情根的宗门,但他居然有个肤白体软的官配小徒弟。 然后,主角上线了。 没关系,他有小徒弟。 再然后,主角看上了小徒弟。而且民间连两人的话本都有了。 鹿鸣立马准备磨刀霍霍向主角,没想到一向羞赧柔弱的小徒弟突然将主角堵在墙角,冷冷道:泡我,你也配? 鹿鸣:!! 这又撩又辣的冷美人是谁,不要管主角了冲我来啊! 可爱又天使实际上美丽高贵徒弟受师尊包袱三吨重每天都在崩人设的沙雕师尊攻 食用指南: 1、双穿书,双向暗恋。 2、师尊:虽然我不是主角但我是攻啊。 3、人物需要成长,我也是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系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鸣、蓟和 ┃ 配角:愚蠢的双方系统、高冷仙人、可爱的百姓们 ┃ 其它:爽文、重生、近水楼台、因缘邂逅 一句话简介:那我们成亲吧! 立意:不能只凭外表判断一个人,要看到他的内心。 第1章 收徒 是关门弟子吗 山顶金钟敲响的时候,绝青宗正是清晨。 此时天没有亮透,殿内还有未熄的灯火,洒扫庭院的弟子们睡眼昏沉。 突然铮!的一声,自山顶传来一声厚重的嗡鸣。 如扩散的涟漪般沉沉传入宫内。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捧着扫帚如临大敌。 钟鸣?那钟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响起来了? 好响。金钟自鸣必有大事,快去禀报宗师! 我师尊说过,上一次金钟鸣响已是百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正逢宗门大乱,宗师那时还只是如你我一般的洒扫弟子 金钟仿佛疯了一样狂响,频率愈急,声声振动耳膜。 众人顿时一片慌乱,满院急奔,啊啊啊啊宗门要完了!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众人顿时噤了声,青石板路上凭空缭绕起一团朦胧的雾气,漂浮着又慢慢消散,散尽后出现了一个白衣仙人。 众弟子连忙转身,冲着仙人作揖下跪,齐声道:宗师。 来人正是绝青宗现任宗师鹿鸣,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已届大乘后期,距离得道飞升只有一步之遥,是绝青宗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宗师,一身祖传的白衣,眉目清澈,整个人站在那里,犹如一座玉做的青山。 他背负着双手踏进宗门,几个小弟子战战兢兢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 鹿鸣缓步走过,留下一句:去召集所有仙师和弟子,一刻钟后,大殿议事。 不知为何,金钟自鸣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宗门除了洒扫弟子和鹿鸣,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惊动。 角门旁一株梧桐树上挂着醒梦钟,一个弟子哒哒哒跑过去,院内骤然发出一阵催人心肝的钟声。 所有人都被从睡梦中撕扯了出来。 一刻钟后,鹿鸣端坐大殿主位之上,闭目养神,两侧又有三把座椅,三位德高望重的仙君各自落座,殿下站了乌泱泱一群人。 此时山顶金钟已停歇,重回寂静,众人不知前来所谓何事,都各自转头窃窃私语,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鹿鸣有开口的意思,左侧一位青衣仙君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出声道:宗主,师门所有弟子皆在此了,若有大事商议,还请宗主示下。 闻言,鹿鸣缓慢睁开了眼睛,眉间微微蹙起。 说话的人是绝青宗专擅丹药的耿茗仙君,此人辈分极大,几乎与上一任的宗主一辈,上一辈仙师们大都在百年前那场浩劫中仙逝了,唯有耿茗钟情于炼丹制药,无意杀伐,方才得以幸存。 算上鹿鸣,他们是宗门内唯二听过上一次金钟自鸣的人。自然,也知道金钟自鸣意味着什么。 耿茗开口,鹿鸣堪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顿,又看向殿下,在众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道:蓟和怎么还没来? 殿内有一瞬间的沉寂,片刻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右侧的封毅仙君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嗤笑道:这倒要问问宗主了,他是您最宠爱的小弟子,有您的庇护,每每这种重大事项商议,蓟和不是缺席就是迟到,宗主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刻意将宠爱二字说得很重,尾音又有些上扬,带出了一丝暧昧不明的语气,如同鹿鸣与蓟和之间模糊的关系。 底下众人发出一两声咳嗽,因为鹿鸣对这个小弟子近乎过分的偏心,宗门之中曾经流传过一段时间蓟和是鹿鸣私生子的谣言,只是碍于鹿鸣威严不敢挑破。 鹿鸣眯了眯眼,看向这个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封毅仙君,片刻,又转回头,淡淡道:很快他就不是了。 成毅仙君一愣,手中佛珠忘了转动,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是不明所以,还不等众人问出什么,就见鹿鸣微微抬眼看向殿外,手里摩挲着食指上一枚血红色的玉戒,戒面红光熠熠,众人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发现殿门处站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鹿鸣一抬手:过来。 少年便跨过殿门走了进来,他虽穿着落魄,但步子却从容,穿过众人来到主殿前的台阶下,抬头看了一眼鹿鸣,眉目间甚至有一股阴戾之气。 鹿鸣指间血戒发出耀眼的红光,旁边三位仙君皆是一愣,血戒是历任宗师的仙器,能指引未来,沟通仙凡两界,鹿鸣见状不动声色用左手遮掩了一下。 他道:人间道陵君不久前羽化而去,留下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便将他带回来了。 耿茗旁边的一个蓝衣仙君,名叫叶清玉,从前与道陵君最是交好,闻言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鹿鸣摇摇头,我到的时候,只看见了这个孩子。 众人便将目光投向殿前的少年身上,他生着一张瓜子脸,瞳眸又深又黑,似乎受过很重的虐待,破烂衣衫之下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只是沉默。 半晌,叶清玉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看向他,又低下了头:沈棠。 封毅微微侧目:你竟不随道陵君姓张? 沈棠没有说话,鹿鸣微微瞥了封毅一眼,封毅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再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带上了稍许探究的意味。 叶清玉又问:多大了? 沈棠回答:虚岁十七。 叶清玉似乎还想问些什么,鹿鸣摆摆手打断他,看着众人,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这孩子在人间已经没有亲人了,既是道陵君唯一的骨血,便不能让他流落在外,我愿将他收入门下,倾尽一身授他仙艺,助其得道。 大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众人齐齐看向沈棠,这孩子始终沉默,得此机缘也丝毫没有反应,人群里不知是谁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师尊,您两年前收蓟和师弟的时候曾说过,蓟和是会您最后一个弟子,难道您要反悔吗?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鹿鸣听闻此大逆不道之语却并没有动怒,只是低头淡淡瞥了那人一眼。 他门下亲传的弟子一向护着小师弟蓟和,且宗主之位权重而责深,门内事务繁重,于弟子亲传一道难免会力不从心,所以前几任宗主在继任之后都会停止收徒,将全部心力放在振兴门派上。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偷偷拿疑惑的目光看鹿鸣和沈棠。 这时,一直沉默的耿茗仙君开口道:宗主,此事非同小可,我看这孩子眉眼间并不像十分通透的样子,而且你也说了并未亲眼见到道陵君归寂,他是不是道陵君的后人还有待查证 是啊,叶清玉温和道,宗主,您管理门内事务已经十分辛劳,实在不必在多添烦忧,而且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鹿鸣手上的血戒,方才宗主的血戒骤然闪现红光,岂非 鹿鸣倚靠着后座:多谢叶师兄关怀,有众位师兄相助,我这个宗主还算清闲。不过是多添个弟子而已。 呵。封毅嘲讽一笑,看着殿下始终垂首站立的少年,看来宗主心意已决,又何必召我们集议。 鹿鸣转头瞧他,封毅坐直了身体与他对视,鹿鸣却未说什么,转而向沈棠看去,那孩子自从进了殿门就一身的警惕与静默,周围人的目光仿佛感觉不到,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叶清玉觑着鹿鸣的神色,突然问道:宗主,是不是你与蓟和之间 嗯?鹿鸣斜斜看过来。 耿茗暗暗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然后抬起头,道:宗主既然你将我们都召集过来想必还是打算与大家商议此事,现在所有弟子都在这里,不如让大家 师兄,鹿鸣骤然打断他,清澈的目光看过来,今天早上,山顶金钟被敲响了。 耿茗大惊,差点跌下椅子:此事当真?! 鹿鸣缓缓点了点头。 耿茗沉默下来,渐渐面露沉重纠结之色,双手紧握,过了一会儿,连脸颊都有些颤抖。 殿下弟子一直在交头接耳,此刻却从两位仙师的神色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惊慌与恐惧,一时静了下来。 叶清玉和封毅面面相觑,封毅急性道:怎么回事!宗主莫不是在哄骗我们,金钟敲响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到! 鹿鸣罕见地静默了,叶清玉紧紧盯着他:宗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鹿鸣抿了抿嘴唇,神色中流露出了一丝犹疑,他低头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耿茗紧紧攥着手,他又看向鹿鸣,殿下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聚集在鹿鸣身上,连沈棠也微微看了过来。 封毅道:宗主!你 鹿鸣敲了敲太阳穴,突然站了起来,沉声道:我有急事离开一下。侧身对封毅和叶清玉说,金钟的事,让耿茗师兄跟你们说吧。 说罢就转身走向左边的偏门,没有一步停顿。 耿茗掌心都出了一把汗,他瞧了一眼鹿鸣离开的方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沉重开口:百年前 大殿内所有人都沉浸在往事中,鹿鸣一个人来到了后院一株梅花树下,扶着树桩深深吸了口气。 窒息,窒息!他扯着自己的领口,可tm憋死我了。 后院景致颇为美观,一片绿草茵茵,竹林飒飒,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十分不和谐。 他一改之前的矜贵沉稳之态,歪歪扭扭靠在梅树枝旁,眼神懒散,神态不羁,衣衫被扯得松松垮垮,一袭白衣被他穿得如同乞丐一般。 总而言之,他的气质和他的身份大相径庭,言行举止粗鲁不堪,姿态一言难尽。 正在这时,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虚拟面板,上面漂浮着两行字: 【下一章剧情: 沈棠拜入绝情宗,与大弟子支凌谢及小弟子蓟和共同下山除妖。】 鹿鸣还没说话,脑中又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点人声的清脆。 系统:本章收徒剧情尚未结束,请回去再接再励。 鹿鸣:滚你妈的蛋。 系统: 是的,鹿鸣是一个光荣的穿书者,按照国际惯例,附带随身系统,某天一觉醒来之后就来到了这个书中世界,穿成了少年主角的师尊,但是比较操蛋的是,他没看过这本书。 没有上帝视角,无法预知剧情,还是个配角角色,仅有的一点光环就是系统会给他提示下一章的主线剧情,但也仅有一章而已。因为系统说这本书目前还在连载中。 鹿鸣: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现在整本书的剧情刚刚走到主角沈棠拜入师门,还不到三分之一,但鹿鸣没想到只是拜个师就有那么多阻挠,在大殿内全程如坐针毡,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去。 系统尝试和他讲道理:主线剧情没有完成之前,随意行动将会改变下一章剧情。 鹿鸣呸了一口:你没看见我刚刚在里面差点窒息而死。金钟自鸣涉及剧透你不让我说,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溜得快,早他妈破功了,还轮得到你来给我布置下一章剧情。 系统:您刚刚表现得很好,请回去再接再励。 鹿鸣拿手搓脸:只是收个徒而已,那帮孙子没一个配合的,连宗主的话都敢不听,老子迟早要把他们夯了。 系统:您剧情走得很好,请回去再接再励。 鹿鸣:你是复读机吗? 什么复读机? 鹿鸣一个激灵,猛地一转身,看见他的官配cp小弟子蓟和,站在一丛翠竹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系统突然发话:注意,注意。触发隐藏剧情:鹿鸣与蓟和因主角产生感情危机。请您认真完成。 分卷(2) 鹿鸣:哦豁。 第2章 撞破 主角那个小王八犊子 没错,作为一个炮灰配角,鹿鸣是有cp的。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大殿内众人都语焉不详的,他门下最有天赋的小弟子蓟和。 且不论这个人设如此清贵高雅的宗师怎会和自己的徒弟搞上,也不用管他们这个炮灰cp对于剧情推动其实鸟用没有,只说这个小弟子的设定,肤白体软,知情识趣,简直就是从鹿鸣黄色幻想里走出来的完美情人。 而他这个完美情人,此时正用一种格外幽静的眼神望着他。 鹿鸣不知怎么莫名心跳了一下,同时,他眼前浮现了一个虚拟的数据板,上面有红黑两条线,分别代表着眼前对象的好感度与感情线的进度条。 此时好感度的数值定格在100,感情进度15%,还正在以每秒0.1%的速度缓慢前进着。 鹿鸣回忆了一下昨晚两人的如胶似漆,以及一直以来的和谐甜蜜,实在不能理解这个进度条增值的标准是什么,一般的小打小闹根本不足以打动它,就连打个炮也只会让它快那么一点,平时只要两人不说话它就跟死了一样摊着不动。 师尊。 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鹿鸣抬起头,看到他亲爱的小徒弟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走到面前,眼眸明净,定定地瞧着他:师尊,他们说,你新收了个弟子,是真的吗? 鹿鸣: 小徒弟抿了抿嘴唇,他们都说那个人会是您的关门弟子,即使几位仙君并不赞同,可是您心意已决,对吗? 鹿鸣很想否认,事实上这个收徒剧情还在进行中,可惜系统不允许他否认,他只要有一点想说不的意思,系统就在他脑子里跟个泼妇似的大叫ooc! ooc!请保持人物的原属性! 鹿鸣的原属性,清冷高贵,心志坚定,不会为情爱所迷。 鹿鸣:哦。那还谈个屁的恋爱。 他看了一眼小徒弟切切的眼神,心里想着怎样说才能比较委婉,结果刚冒出个嗯字,对方眼眶就红了。 同时他眼前的数据板上,黑色进度条骤然停止,而红色好感度因为他的一个嗯开始疯狂下跌。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鹿鸣低头死死盯住蓟和的眼睛:前几日下山,是为赴一位故友的后事,只是倏忽百年,人间万物更迭,故友早已不在,只找到了那个孩子。 蓟和望着他,好感度还在下跌。 鹿鸣又伸出右手举到他面前,拇指上的戒指玉面晶莹,看到那孩子的时候,血戒骤现红光,他是宗门的贵人。 蓟和眨了眨眼睛:所以师尊就把他带回来了? 鹿鸣缓缓点头:血戒的指引总不会错,又是昔日好友的后人,既然见不到其人,为尽哀思,也该好好照顾他的孩子,不致其流落在外。 眼前数据板一暗,好感度条终于停止了暴跌,只是对方依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眼尾有一点点红,不知是不是来时的路上哭过了,忘记了遮掩。 鹿鸣瞧着他,放缓了呼吸。 系统提醒:感情进度已修复,切勿留恋。剧情尚未完成,请回去 鹿鸣微微蜷了蜷手指,目光定定地看住蓟和,陈述完客观事实,他小心地袒露了一点真心:所以,收他为徒并非为师本意。 蓟和瞬间睁大了眼睛。 系统: 同时,数据板上的好感度开始快速回升,情感进度直接飙到了17%。 蓟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左摇右晃:所以,我还是师尊最喜爱的小弟子,这个是不会变的对吗? 鹿鸣矜持地点了点头。 师尊最好了!蓟和直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鹿鸣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推开,他在满怀的馨香里略带享受地闭上了眼,同时听见系统在他脑子里机械地冷笑: 您做得很好。像您这么会讨角色欢心的宿主,的确比较少见。 鹿鸣:你这是嫉妒。 系统:呵呵。 鹿鸣:这是我小宝贝儿,你们给我的官配,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系统:您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切勿投入过多,小心乐极生悲。 鹿鸣只觉得它有病。 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蓟和在他胸前抬起头,轻轻问:师尊,你怎么了? 鹿鸣道:无事。 蓟和又把头埋入他胸口,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一个震惊又难以置信的声音:你,你们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沈棠站在一丛花枝后,正一脸阴沉的看着他们。 鹿鸣: 谁把他放出来的! 鹿鸣还没说话,蓟和立刻松开手,退到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攥着衣角低下了头。 鹿鸣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个小徒弟不仅身娇体柔,性格也超级无敌善良,遇事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只要有误会不论是不是他造成的都会主动背锅。 鹿鸣对此深有体会,一看到小徒弟要抬头,他当机立断向前一步,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不在大殿等着,来这里做什么? 沈棠还处在撞破仙门丑事的震惊中,眼神里的厌恶无遮无拦:仙人与他,是什么关系? 鹿鸣:这与你无关。 沈棠紧紧皱着眉头:你们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鹿鸣背起了双手:方才在大殿里还沉默寡言,现在倒是口齿清晰。你是在替天说话? 沈棠看了眼旁边六神无主的蓟和,又迅速转过脸来,略微怀疑地说:他是不是就是仙君们所说的,您最宠爱的小弟子? 蓟和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鹿鸣,沈棠眼神暗了暗,然后他放低了声音:那我拒绝拜入您的门下。 鹿鸣太阳穴突地一跳,脑海里系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警告!警告!剧情线发生偏移,请立即修正,请立即修正! 他还没有作出反应,蓟和突然道:不关师尊的事,都是我的错。刚刚是我主动抱住师尊的。 沈棠道:可他并没有推开你。我不会做这样没有廉耻为长不尊的人的弟子。 蓟和瞪着他:不许你侮辱师尊。 沈棠直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你是他弟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鹿鸣微微眯起了眼。 他从数据库中调出了沈棠的资料。资料显示,这个小王八犊子虽然是本书主角,但他属于成长型男主,前期因为在人世独自漂泊时吃了不少苦,所以性格有些封闭,善恶意识非常强,拒绝接受一切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事情。 将来是宗门的顶梁柱,在未来仙界大乱的时候,沈棠会是扭转剧情的关键。 现在,宗师与自己门下的小弟子有私情这件事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不知他还经历过什么,这种事在他意识里属于绝对厌恶的领域。 鹿鸣望着面前数据板上那个【剧情异常】标签旁边大大的感叹号,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沈棠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棠看了他一眼,僵硬道:你离开之后,三位仙君对金钟的事起了争执,没有人管我,那里人又多,我就跑出来了。 鹿鸣冷冷道:仙君尚在议事,你没有请示,无视尊长,擅自做主离开,又莽撞闯入宗门后院,你不愿做我的弟子,绝情宗就一定会容纳你这样不懂礼数的人?你想走就走吧。 沈棠先是一愣,脸上慢慢浮现出恼怒的神色,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鹿鸣心道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不要以为自己是主角就肆无忌惮,老子最恨在恋爱中搞性别歧视的人,又看到资料卡中显示沈棠未来学有所成,振兴门派,一路会俘获一大波美貌后宫,更加看他不爽,感觉此人极渣满脑袋满油光。 剧情旁边的感叹号没有消失,沈棠依然僵持着不动,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他刚才那一番话也就过过嘴瘾,总不能真赶主角走,还是得照着剧情把他收入门下,正在犹豫之际,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系统:剧情停滞。您可以选择【帮助卡】。 鹿鸣:来一个。 叮的一声,眼前面板上立刻浮现出了三个旋转着的卡牌,鹿鸣点开了其中一个蓝色卡。 上面写着:【长辈威压】 作用:运用自身身份,对对方进行道德示范,以达到化解矛盾的目的。 强度:10 费用:5点好感度 拉倒吧,他本来就是因为和小徒弟搞基这件事把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搞塌了,哪来的道德可以示范,好感度更是没有,这招基本废了。 他又点开一张红色卡牌。 【群情激愤】 作用:利用群体的力量,对对方进行批判指责,使其迫于群体的压力而让步,从而化解矛盾。 强度:15 费用:8点好感度 这倒可以试试。 鹿鸣没有再看第三张卡牌,毫不犹豫买了【群情激愤】。 至于费用,他在沈棠心里的好感度估计也没多少,耗光了他也不在乎,这么想着,周围花枝摇动,空气里的灵气突然浓郁了起来,前边同时响起了脚步声。 雾气缭绕,半空骤然出现了三位仙君的身影。本该待在大殿的弟子们,此时都追了过来。 一时间,后院小花园内人头攒动。 封毅仙君望着沈棠,冷声道:怎么擅自来到了这里? 众人也都看向他,仿佛在无声指责着他的不懂礼数。 沈棠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鹿鸣心中暗笑,同时一阵爽快,这【群情激愤】果然好用,群体的力量就是比一个人强大,刚要开口说话,眼前突然出现了熟悉的红黑线的数据面板。 红色好感度条直接从88跌到了80。 鹿鸣:!!! 妈蛋用的是蓟和的好感度啊?! 他顿时心里一颤,眼睛瞥向蓟和,对方却并未看他,只是用手绞着袖口,目光逡巡着突然出现的所有人。 鹿鸣就明白了,一个沈棠打扰了他们二人独处,小徒弟本来就不太高兴,现在又来了那么多人,蓟和心里肯定委屈得要死了。 叶清玉看向蓟和,道:方才怎么没去大殿议事?可是身体不舒服? 蓟和本来还在气鼓鼓地板着脸,听见这句话忽然脸红了,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鹿鸣心里突然迷之心虚,还迷之骄傲,昨晚他正烦恼着如何进行今日收徒剧情的事,蓟和悄悄进了他的房间。 之前他下山去做世界线的任务,两人半个月未见,正是小别胜新婚,偏偏小徒弟还总往他怀里钻,鹿宗师一个把持不住,一不小心就把人折腾得晕了过去。 今早小徒弟没能起来,鹿鸣便没叫他,独自带着沈棠先去了大殿。 叶清玉看蓟和表情,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向沈棠:长辈们还在大殿议事,你却一声不响就离开了,这就是道陵君教你的待人的态度? 沈棠听他语气严厉,心里有些畏惧,又听封毅仙君在旁边也厉声道:从来都是多少人求着想要拜入绝青宗门下,还从未有人敢藐视仙宗,更不用说对宗主的言行指指点点。他眼眸微斜,你是第一个。 鹿鸣饶有兴趣地看着封毅,这人一开始就与他不和,不仅对他这么年轻就登上宗主之位不服气,而且也看不惯他故作高冷的姿态,更是不屑于谈论他这点见不得人的癖好,此时被沈棠就这么直愣愣地撞破,他却能这么维护他。 沈棠微微颤抖着手指,看样子心里早就已经妥协了,只是表面上还不肯服软,他梗着脖子道:我没有藐视仙宗。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叶清玉道:你从小在人间市井红尘中长大,就算道陵君从未教导过你这些俗事,也应在茶馆戏园里听过见过,小小年纪怎么倒比我们还要娟介? 沈棠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他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叶清玉微怔,你说道陵君 你们是他的朋友,沈棠说,是吗?如果他还在世,肯定不会同意你们带走我,更不用说修习仙法。 鹿鸣皱起眉头,他在脑海里问系统:怎么回事?这孩子跟道陵君关系似乎不太好,他们不是父子吗? 系统:很抱歉,本书当前章节暂未提到主角的详细童年经历,请您耐心等待。如果有兴趣,您可以自行探索。 哦。鹿鸣说,你们这小说,是不是连个大纲都没有? 系统: 鹿鸣:行吧我知道了。 系统:你知道什么了?? 鹿鸣背负双手,向前走了一步,面对着沈棠,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入我宗门,我也不强迫你。只是道陵君生前与修仙界多有渊源,我们也不能放任他的孩子不管,自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作为一个外室弟子修行吧。 沈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鹿鸣却不给他机会,吩咐旁边一个的弟子:凌谢,带他去宿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被叫做凌谢的少年从人群里站出来,站到沈棠面前,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沈棠警惕地看着他,凌谢却直接上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了。 一看也没什么好戏看了,众人也都各自散了,三位仙君走过来,叶清玉道:宗主,方才在大殿我们听耿师兄说了金钟的事,此事非同小可,为早做准备,还是再商议一下吧。 鹿鸣点点头: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便来我房里吧。 说完他还不忘转身冲一直羞赧沉默的小徒弟嘱咐一句:今日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时辰也不早了,你去斋舍和师兄们一起用早饭吧。然后他想了想又道,今后沈棠必定会成为绝青宗入室弟子,你便是他师兄,去吧,去和他聊一聊。 分卷(3) 蓟和恭敬颔首:是,师尊。 拜别鹿鸣,他便随众人一起去斋舍吃早饭,以往只要是在师尊房里过夜,师尊一定会留他一起用饭,这次情况特别,他也没有什么计较。 走了一会儿,蓟和慢慢停下了脚步,他面无表情望着方才沈棠离开的方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半人音半机械的声音。 系统:主角已上线。触发隐藏剧情:请尽快和主角消除误会,保证后续剧情正常发展。 蓟和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说:那我可以先踹他一脚吗? 第3章 主角 所谓主角嗤。 系统: 系统提醒他:隐藏剧情的目的是让您与主角解除误会,推进对方拜入仙宗的进度。不可以打人。 蓟和:哦。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向山顶金钟的方向,问道:是不是世界线发生了什么变动,但却是我不知道的? 他早上醒来时,虽然头脑昏沉,但还是听见了沉沉的钟声,那钟声仿佛敲在他心上,震得他一阵心烦意乱,这是在重大剧情变动开始时才有的征兆。 上一次,还是在宗门遭逢大乱时。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役,长久以来仙规腐朽倾轧,人心不古,因为一个小小的矛盾,便顷刻发展成为宗门内的大乱斗。经此一役,宗门内大换血,守旧势力几乎绝迹,才有了后来鹿鸣继任宗师。 没有守旧势力阻碍,他才敢无视世俗眼光钟情于小弟子。 虽然并不知道鹿鸣钟情于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他是在蓟和十七岁飞升金丹时穿过来的,只参与了他十七岁之后的人生,此前所有的剧情发展都是通过系统给的【故事梗概】了解到的。 关于两人真正定情的情节,梗概里只用了一句话: 鹿鸣对蓟和一见钟情,鹿鸣继任仙师,因资历不够遭全门派反对,唯有蓟和追随始终,至此定情。 听起来太过模糊,其中似乎还有很多的细节值得探究,但是他实在没有这个兴趣,比起感情进度,他更关心世界线的变动。 系统:对不起,您当前等级过低,暂时没有权限了解。 蓟和:我是你的宿主。 系统:宿主当前等级过低。 蓟和: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提升我的等级。 系统:遵循小说每一章剧情,认真完成任务,勤加修炼,维持角色基本人设。 蓟和道:这些我每一天都在做。 系统:但是您与官配双修次数过少,达不到升级标准。 蓟和: 他本身性子比较冷淡,非剧情时段话语很少,听了这句话更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系统体贴地感觉到了他的阴郁,又好心安慰道:当然,对于昨晚的双修情节,您表现得非常好,极大地讨好了情感对象。请您再接再励。 蓟和还是没说话,他目视前方,面沉如水,同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数据面板,上面红黑两条线,好感度维持在80的数值。 系统:通过您的努力,鹿鸣对您的好感度已上升到80,可喜可贺。 蓟和瞥了一眼,道:那又如何。 系统:昨晚之前鹿鸣的好感度还是72,今早就上升了,这一切都是贵方双修和谐的结果啊! 蓟和眼角跳了跳,随手关闭了数据板,一言不发抬脚就走,系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宿主已经生气了,依然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双修的好处,一路上,蓟和都没再和它交流一个字。 拐了一个弯,走入一条幽僻的小路,重重树影之间传来几声鸟鸣,系统突然停止了聒噪,蓟和脚步不停,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方水塘,它才警惕地问:你要去哪里? 蓟和道:把你埋了。 系统: 我去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和主角搞好关系,蓟和绕过水边的青石,首先得找到主角在哪儿。 水塘在树林中的一大片空地上,岸边落了无数的枯叶,几支残荷贴在水面,仿佛是夏天来过的证明。 蓟和站在岸边,用手摸了摸袖子:不用躲了,出来吧。 一片寂静,那边草丛微动,从后面走出个人来,正是沈棠。 他盯着蓟和,目光凌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蓟和还没开口,系统提醒道:鉴于您昨晚表现良好,可以使用一张【帮助卡】。 蓟和:不用了。他挺直了腰,对付这种小孩子,还用不着那么贵重的道具。 系统: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主角啊!你应该抱他大腿啊! 蓟和没理它,转身冲沈棠轻轻一笑:当然是师尊告诉我的。 沈棠脸色阴沉:鹿仙师就那么宠爱你么? 蓟和摸着自己的衣袖,朝他歪了歪头:自然,因为我是师尊最小的弟子呀。 其实沈棠比他还要小一岁,而且鹿鸣并没有告诉他沈棠在哪儿,凌谢师兄带他去了宿房,宿房外面两条路,一条通往前院,一条则通往这幽僻的林中水塘。 沈棠初来乍到,以他的性子,必定不会去前院与众人打交道,那么便是这里了。 他说话时语气里有些天真的有恃无恐,再加上一双灵动的笑眼,偏头瞧过来的时候目光亮得惊人。 沈棠只和他对视了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 蓟和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看似无意地说:我感觉你好厉害啊。适应力好强。 沈棠又抬起头来。 蓟和诚挚地看着他:你没了父亲,在人世里流落那么长时间,又被师尊带上山来,也能不哭不闹,不怨不尤,我觉得你很厉害。 沈棠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你么?被鹿仙师保护得那么好,在蜜罐子里长大,我如果不逼着自己强大,恐怕在人间时就已经死了,活不到鹿仙师来找我。 真的呀,蓟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人间那么可怕吗? 他惊叹的语气让沈棠凭空生出了一丝骄傲感,这孩子看似娇宠,实际上天真得很,被师门保护得太好,就像一朵小花,经不起人世丝毫的风吹雨打。 他抬起下巴,话语里不自觉就带了些自得的意味:人间当然不可怕,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人间相当于寸步难行,没权没势,又没有钱财傍身,迟早会被那些人折磨死。 他没有解释那些人是谁,蓟和也没追问,他只是轻声说:那些日子,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沈棠一愣,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蓟和眼神清澈,有一瞬间似乎想要朝他伸出手,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他安慰道:没关系。现在师尊找到了你,把你带到宗门里来,你就不是没权没势,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沈棠没说话,神色有些怪异。 蓟和又郑重其事地承诺:如果有的话,我们会帮你打他。 沈棠: 他终于站直了身体,与蓟和面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朵娇花的脸。 蓟和身量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挺拔而不消瘦,绝青宗统一的青衫长服被他穿出了清贵之气,越发衬得肤色白皙,天生一双笑眼,眸光清亮,当他垂眼看人时,便显得温柔又灵动。 他乖乖地望着沈棠:你怎么不说话,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棠不理他,眼神躲闪着: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蓟和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师尊说我们以后就是师兄弟了,不能有误会。和我一起去吃早饭吧,我介绍其他师兄给你认识。 沈棠始终皱着眉头,半天才说:知道了。你先走,我待会儿就来。 蓟和开心地笑了:好!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来啊!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脸色一瞬间冷淡了下来。 至于后面沈棠会不会跟上来,会不会和他一起去吃早饭,这些他不关心,也不重要,他的任务只是和主角搞好关系,目的达到了,其它的细节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也并没有看到后面沈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蓟和本打算拿些早点回房间吃,还没走出树林,耳边突然一声长鸣,悠长而温和,不同于紧急传召时的尖细短促,只有他能听到,这是独属于鹿鸣的呼唤。 他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只好放弃吃饭的念头,转而向鹿鸣的住处走去。 鹿鸣住的地方叫做采含亭,听起来像是女子的闺房,实际上却是一间格外清雅的小院,坐落在藏书阁旁边,周围一大片竹林落下苍翠的树影,后院临着水潭,遗世独立地隔绝于众人。 蓟和站在院门前,照例深吸一口气。 他面对这高雅清冷的师尊时,总是觉得疲倦而无趣,系统给他绑定的官配人设与他本身性格极其相似,同类型相斥,所以他享受不到丝毫恋爱的乐趣。但是这本书里又有很多他们两人亲密接触的情节,虽然无趣,但他每每与鹿鸣亲近,身体都会不由自主的抗拒。 但系统不允许他抗拒。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走剧情。 蓟和搓搓脸,轻轻推开了木门,在看到小石桌旁的鹿鸣时,立刻褪去一脸冷漠,换上甜甜的笑容。 师尊,你找我? 鹿鸣看到他,原本阴沉的脸稍稍缓和了一些:蓟和,过来。 蓟和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下:师尊,你不高兴了吗? 鹿鸣捏了捏眉头:方才与你几位师叔商议事情,有些争执,略费了些神思,无碍。 蓟和知道应该就是金钟的事,系统不肯告诉他,便小心地向鹿鸣求证:师尊,听说早上金钟自鸣了,是怎么一回事? 鹿鸣瞬间沉下了脸:你听谁说的? 蓟和一愣,心说难道这是宗门秘事,不便说与人知道,面上立刻摆出害怕的神情,小声道:就听,听说的 鹿鸣见他畏惧,又放缓了脸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无事,你不用知道这些。 蓟和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活蹦乱跳起来:那师尊叫我来做什么呀? 鹿鸣低头看了他的小腹一眼,道:腰还疼吗? 蓟和: 明明是个清贵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为什么每回都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如此羞耻的话? 蓟和只得垂下眼睫,脸红道:好,好些了。 鹿鸣没说话,看了他半晌,蓟和也回望于他:师尊? 嗯?鹿鸣回过神来,举手咳了一声,咳为师有件事想要你去做。前几日血戒显现异象,我因为在人间便没有太在意,不想这异象竟越来越清晰,逐渐成了西方群山之像 师尊是想要弟子去一探究竟? 鹿鸣颔首:虽是异象,却并非妖魔鬼怪之流,想来只是寻常小妖,你就替为师下山看一看,了却此事。 蓟和还没说话,脑海里系统突然出声道:触发下章剧情:与同门一起下山除妖。完成任务,解锁【主角人物经历】。 蓟和道:师尊,可以让沈棠和我一起去吗? 鹿鸣闻言一顿,淡如琉璃的眼眸盯住他:你们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第4章 下山 风扑簌而过 蓟和手指微颤,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鹿鸣的目光里似有灼灼燃烧的火焰,在蓟和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那火焰却熄灭了,又变成了疏离冷淡的样子。 蓟和以为自己看错了,便眨眨眼笑道:不是师尊让我和他聊一聊的吗?别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其实心里很要强的,这次让弟子带他一起下山,他也能更快地融入师门。 鹿鸣看着他,长指点在太阳穴上:既如此,那就让凌谢和你们一起去,三个人再叫个人。 蓟和道:够了,师尊。三个人很好,不用再叫人了。 鹿鸣道:也好,其他弟子亦有事在身。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启程。 蓟和离开以后,鹿鸣始终挺直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下来,他用手锤了锤腰侧,然后趴在石桌上自言自语:这就走了没心没肺的崽子都不知道多陪为师一会儿。唉。 他用手摸了摸下唇,站起来往屋里走:本来还想和他一起吃早饭的,唉,小崽子都不想我的吗 没念叨完就进了屋,见小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早点,一眼望去仍是素到清真的绿,鹿鸣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 拿筷子扒拉了两下,他一屁股摔在椅子里:就不能见点荤腥吗,这是修仙设定又不是和尚庙,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他妈剃度了呢 其实仙界如他一般修为的人早已辟谷,宗门里其他几位仙师更是从不贪恋口腹之欲,但是鹿鸣不行,他只是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内里仍是原装,让他每天装出一副清冷高贵的样子已经够累了,如果还不能好好干个饭,那还不如直接去死。 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长久以来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他倒也琢磨出了个小小办法。 这个遗世独立的小院就是绝佳的掩护场所,等闲不会有人来,后面有一间小小的厨房,每次他把下人送来的饭菜拿到小厨房里,用卤水浸过,再切细碎肉丁,加爽脆时蔬如蘑菇木耳,浇上浓浓的汤汁,看上去虽然还是清真,但吃到嘴里却已是荤到飞天的鲜。 这回他正要如法炮制,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鹿鸣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听见叶清玉温文的声音在门口道:宗主。 鹿鸣道:何事? 分卷(4) 叶清玉负手走了进来,站在桌前,他犹豫了一下,道:关于人间道陵君仙逝一事,我总觉得还有些细节没有清楚,还有沈棠那孩子,似乎对修仙一道十分抵触,是以 鹿鸣: 他不知道,鹿鸣此时看他的目光就好像看一个正在发布任务的npc。 鹿鸣道:叶师弟是想让我下山去将此事查探清楚? 叶清玉道:我知道宗主事务繁忙,实在不该以个人私欲来劳烦宗主,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些类似怀念的东西,从前我还未大成之前,与他常厮混在一起,年纪轻,嘴里无遮无拦,常说要一起得道升仙,还要一起归于尘土,可如今他羽化而去,我却连他的凡身都不知留在何处。 鹿鸣看着他,坐正了身体,道:既然如此挂念,叶师弟何不自己下山去查探清楚,为何还要假我之手呢? 叶清玉微顿,轻轻笑了一下:年少结交,难免会有摩擦,我飞升元婴入绝青宗时曾与他有过一次比较重的争执,自那之后竟再未见过 鹿鸣道:重到就连道陵君已经羽化登仙,你都不能去人间见他一面? 叶清玉: 他沉默片刻,然后闭了闭眼:若宗主实在抽不开身,就罢了。我 鹿鸣站起身来,道:我并没有说不能帮这个忙,只是怕你未能躬亲,以后后悔。既然师弟都开口了,我就去人间替你走一回。 叶清玉深深颔首:如此,那就多谢师兄了。 话音刚落,鹿鸣脑海里适时想起机械音:注意,注意。触发隐藏剧情:【世界线】查清道陵君之死的真相,溯清其前世渊源,补全主线剧情。请您认真完成。 鹿鸣心道你们这拉胯小说连大纲都没有,还有脸让玩家帮你们补全主线,能不能要个逼脸呢? 当然他也只能在心理腹诽,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脸:待我把宗内事务交代好,过两天就启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劳烦师弟代为照看了。 叶清玉道:是,宗主。 看着对方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外,鹿鸣深深吸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两手抓了抓头发。 突然,脑内一跳。 【系统】:【道陵君之死】是世界线内容,与【金钟自鸣】一般,非系统发布任务,玩家可拒绝,不会影响小说发展。 鹿鸣没理它。 【系统】:一切世界线任务均可放在剧情任务之后。留待后面完成,玩家体验会更完整、更丰富。 鹿鸣:你能不能闭嘴。 系统: 鹿鸣:刚才叶清玉请我帮忙的时候你不说,现在等人走了你又来马后炮,你们系统都像你这么不要脸吗? 这回系统没出声,鹿鸣晃了晃脑袋:别装死。说话。 【系统】:我以为你会拒绝这个请求。 确实,以鹿鸣的性格,只要系统不发布任务,他能待在这个小院里一个月不出去,没有强制执行的命令,他甚至能苟到小说大结局。 鹿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以为我答应叶清玉是为了什么?好玩,还是好奇道陵君的生平,当然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系统】:我不想知道。 鹿鸣:当然是为了和我的亲亲徒弟在人间偶遇啊! 【系统】: 鹿鸣向往道:蓟和下山除妖,我也下山,等他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我再来个英雄救美 采含亭中在计划着与梦中情人的命运邂逅,而前院这边才刚刚修完早课。 蓟和跟着支凌谢回到后院的宿房,本打算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进门就看见沈棠独自一人站在房门前,好像拿不准哪个才是他的房间。 支凌谢是鹿鸣门下的大弟子,不仅天赋极高,而且十分热情,见此情景,直接走上前去,问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沈棠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后面蓟和的脸上,又立刻收回来,开口道:我宗师说我是外室弟子,刚才你们上早课也没让我一起去,可是为什么 支凌谢笑道:为什么却给你准备这么好的宿房,让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是不是? 沈棠眼神漆黑,半晌,点了点头。 支凌谢道:绝青宗在外看起来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好似十分严整规矩,其实不然。宗门内入室弟子和外室弟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除却修行与论道界限明显之外,其它在私下里的待遇其实是一样的。比如一日三餐,我们都在一处吃,再比如住宿,也在一起。 可是沈棠好像不能理解一般,再怎么而且我 这才是天下第一大宗的气度呀。 蓟和突然出声道,他蹦跳着走上台阶,和沈棠面对面,弯着一双灵动的笑眼:而且,还是因为你是道陵君的孩子。即使你只是外室弟子,也应该有和我们一样的待遇。 沈棠本来听见他出声,整个人都不自觉眼神微微躲闪就了起来,此时听见他说道陵君的孩子,双手突然攥紧,脸颊微缩,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道:我不配做他的孩子。 蓟和问道:谁?道陵君吗? 沈棠紧抿着唇,不回答也不否认,蓟和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可是子从父像,说的就是你啊。 沈棠微愣,抬起头来看向他,支凌谢在旁边微微一笑:在叶师叔的房间里,曾有一张道陵君的画像。 蓟和点头道:我们都见过,那真是一幅好气派的画像。画中人仙风道骨,虽未真正得道升仙,但是魂清骨冷,让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他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和道陵君,真的很像。 沈棠: 他看着蓟和,不知该说什么,仿佛求证一样,又看向支凌谢,对方也笑着点点头。 他便将头低了下去:可是我 蓟和道:刚才师尊让我和大师兄一起下山除妖,我问师尊能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去,师尊也答应了呢。 沈棠一怔,猛地抬眼:当真? 蓟和点头道:师尊亲口答应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旁边支凌谢附和着笑道:刚入宗门就能和我们一起下山历练,这可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沈棠怔怔地看着两人,目光里有掩饰不了的惊讶,他眼尾余光扫向蓟和,却在对视的一瞬间仿佛被火燎了一样迅疾又收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三人站在门口与众人道别。 叶清玉道:虽说应该只是寻常小妖,也应小心行事,若有危险,立刻发送信号寻求救援。不可恋战。 支凌谢点头道:是,师叔。 叶清玉将怀中一个包袱递与支凌谢,道:这是盘缠,还有一些护身的法器,在人间时一切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来,不可扰人生活。 支凌谢还是点头:是。 叶清玉还要嘱咐些什么,旁边耿茗走上前来,笑道:行了,又不是第一次下山了,不必如此絮叨,他们会有分寸的。 叶清玉看了三人一眼,叹了口气:好吧,那便出发吧。出门御剑,到得山下便收起来,改换车马。 于是,三人便御剑飞行朝人间去了。 这天,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却不知为何从午后开使突然就起了凉风,山林间渐渐弥漫薄雾,愈见浓郁,慢慢笼罩了城镇。 百姓们以为要变天,摊贩们吆喝着天阴有雨,收摊回家一边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地往家急奔。 蓟和三人御剑飞行至西方张陶郡上空,下方的屋宇树木已经完全隐没在浓雾中,湿润的水汽挂在人的眉梢,行将坠落。 蓟和努力辨认着方向:不行,这雾太大了,实在看不清。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就在这下去吧。 旁边人的身影也影影绰绰,不甚清晰,只听后面沈棠沉声应道:好。 他刚刚来到绝青宗,还不会御剑,是蓟和带着他一路飞到此处,蓟和一把抓住身后人的衣袖,剑尖微斜,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催动长剑一路朝着下方俯冲而去。 破开重重迷雾,下方隐约出现了点点绿意,应该是一片树林,没有人迹,蓟和便放慢速度,慢慢从半空中落下来,树林中偶尔一两声鸟鸣,格外清幽寂静。 蓟和的衣袖被露水打湿,凉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稳稳落在地上。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反常,蓟和从剑上下来,收剑回鞘,来回走了两步,只有他的脚步声,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 身后只有沈棠一脸阴沉警惕地望着四周,凌谢师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风扑簌而过。 第5章 风雪 不能干预剧情发展 蓟和道:沈棠。 沈棠: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从蓟和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心头一颤,他慢慢走到蓟和身边,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蓟和道:刚进入西方地界时,我还能听见凌谢师兄的声音,这雾好像也是从我们飞到张陶郡上空时才开始弥漫的。 张陶郡是进入西方地界的第一座州郡,三面群山环抱,东方临海,当地人行商坐贾,沿河买卖,也出过一方富户,民风较为淳朴和乐,从未发生过怪事异事。 蓟和想了想,刚想开口说什么,脑海中系统突然出声道:注意。注意。本次除妖之行专为主角所设,玩家不可过多干预,以免影响主角升级。 意思就是这次的任务沈棠打头阵,怪物要靠他自己解决,不能抢人头,不然会影响他涨经验值。 蓟和对此表示理解,也没什么意见,既然不让他过多插手,那他就在旁边看着,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不知凌谢师兄失踪是系统设定还是妖怪所为。 还想问些什么,这时旁边沈棠对他道:这么说凌谢师兄是因为这片不寻常的雾才失踪的。他边说边警觉地望着四周,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蓟和摇摇头,应该已经进入人间西方地界了,只是具体地点不太对。 沈棠皱着眉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蓟和朝他耸了耸肩,努力扮演着一朵不谙世事的娇花,我从没有因为降落地点不对,而落入妖怪的陷阱里。这是第一次。 沈棠: 沈棠望着他天真无邪一无所知的脸,干巴巴地问道:你带什么防身用的法器了吗? 蓟和用手摸了摸身上,然后冲他一摊手:没有,叶师叔给的包袱里应该有,但都在凌谢师兄那儿。 沈棠: 他努力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艰难咽了口口水:那我们现在就等死吗? 放轻松,蓟和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笑,师尊教导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已经和妖怪几乎面对面了,不如就和他打一架。 说着他握紧腰间佩剑往前走,浓雾好像散了一点,能隐约看到空气中某些朦胧的绿色的线。 蓟和凝神看了一眼,猛地抽出长剑,往左一侧身,只见一道夺目的亮光划过,剑尖朝空气里狠劈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沉闷的怒吼在山林深处响起。 刹那间寒光一闪,那些绿色的线消失了,一阵冷风忽地吹了过来。 沈棠愣了片刻,抬起头问道:你做了什么? 蓟和收剑回鞘,答道:妖怪在我们周围设了阵法,一但碰到那些绿色的线,我们就走不出这座山林了。 沈棠神色凝重地望着他,因为是主角,他没有流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只是自身修为不高,一时没有对抗的办法。 蓟和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那边树林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咔咔的脚步声。 蓟和心中一惊,脚底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褐色的泥土如同雾气一样开始慢慢消退,往两边爬去,地面越来越透明,逐渐变成了光滑的冰面,清晰得能看见下面树木错综复杂的根系。 以他们俩为中心,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人用圆规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是光滑如镜的冰面,而外围还是湿润厚重的泥土,粗壮的树干扎根在里面。 蓟和尚未动作,沈棠一把拉住他往旁边跳开,想离那条缝隙远一点,结果他们跳到地上,又是一阵尖利且清脆的咔嚓声,脚下的土地再次透明,同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他又跳开,但是不论他跳到哪里,那里的土地都会变成脆弱的冰面。 沈棠眼神变得阴沉,他望着四周大大小小的透明圆圈,一时间没有再动。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正怔愣间,突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气温骤然下降,迅速降到冰点以下,蓟和冻得直打哆嗦,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但又无法忽略的东西在慢慢靠近,而且,越来越近。 沈棠眯了眯眼: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蓟和回过头去,看到那边树林深处翻滚着一团迷蒙的风雪,鹅毛一般的雪花漫天飞扬,地面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结冰,伴随着空气中细碎的咔嚓声响,逼人的寒气穿透风雪而来。 他心中紧了紧,沈棠脚下的冰面一直在产生着密密麻麻的裂纹,并且还在扩大,好像随时就会破开让他掉进去。 他抬头看了沈棠一眼,对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先走。 分卷(5) 蓟和抿了抿唇,驱动灵力朝前奔去,尽管知道这是系统设置的任务,但看这侵袭的力度不像是寻常小妖小怪,不管是什么,此次是为历练主角,他没有与对方硬碰硬的必要。 而且两人分来行动也能分散妖怪的注意。 蓟和边朝前飞掠边回头张望,身后那团不断逼近的影子却好像绕开了沈棠,如影随形地追逐着他的脚步追来,片刻不停,耳边一直充斥着裂冰声响,蓟和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天空黯了下来。 是那种明显能看得出来的,光线的流逝。 这边天空还是明朗的蓝天,那边就已经换上了漆黑的夜幕,中间头顶有一片过渡地带,由碧蓝到昏黄再到暗黑,层层铺陈过去,好像有谁挂上了一条五彩的带子,遮住了原本的天色。 呼啸而来的暴风雪寸寸逼近,蓟和只靠双腿的奔跑很快就力竭,速度也受限制,根本逃不过身后的追击。 他只得调动手中的灵力带着自己前进,一股又一股白色的灵流从他手指间爆发出来,缠绕上两边结冰的树枝,然后用力一拽,巨大的力道就拉着他朝前飞掠而去,同时带动起爆炸般的气流,将地面炸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敌意不甘示弱,见他发力,也加快了速度,寒气侵骨,蓟和感觉到压顶的威胁席卷而来,只听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蓟和一下子扑倒在地,回头一看,冰雪已经冻结住了他的小腿。 嘶 地面不知何时钻出了数根冰雪藤蔓,尖刀般锋利,就好像长了眼睛般目标明确地朝着他爬过来,刺痛穿进□□,浓浓的不安席卷上他的心头。 他已经跑了好远,看不到沈棠那边的情况了。 微微挣了挣双腿,挣不动,反而使藤蔓刺得更深,顺着裤腿流出丝丝鲜血。 天空上卷过一层厚厚的乌云,轰隆的雷声在云层中响起,擦出炫目的闪电。 寒冰在迅速曼延,逐渐冻结到了他的膝盖,蓟和转头看看周围,树林间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次亮起又神秘地消失,仿佛无数双眼睛隐藏在林木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蓟和闭上眼深呼吸,慢慢压下心头的恐惧。 他试着感受身体里灵力的涌动,然后把它们都集中到自己的双腿上,一阵河水般的气息流转,膝盖以下渐渐发热,仿佛有火球在他的血液里滚动起来,叫嚣着要破解而出。 蓟和攥紧了拳头,猛地一用力,一股浓烈的灵气在树林间升腾而起,地面被炸开,那些缠住他的冰藤也蜿蜒着缩退回草丛里,蓟和双手撑地直接蹦了起来,稳稳落在地上。 窸窸窣窣窣 藤蔓上生着尖尖的冰刺,上面还染着红色的血,此刻却在地上摩擦着,想要靠近却又忌惮他的灵力不敢欺身上前,只能波浪一般爬过来又退回去,好像涨潮似的。 蓟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皱了皱眉,不是说要历练主角的吗,怎么危险却在往他这边靠近? 他垂下眼睛,目光虚虚瞥了一眼地上的冰藤,那些藤蔓高高弓起半截,在半空中挥舞,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软了下去,瑟缩着爬回了原地。 有一根细小的藤蔓好像十分不怕死,想要挑衅他似的不仅不退反倒更加大胆地伸了过来,在即将碰到他的裤腿时被蓟和一记仙术烧得焦黑,狼狈地逃回了草丛里。 还没有把施法术的手放下来,另一根藤蔓也颤颤巍巍地爬出来,靠近了他身边,蓟和面上冷笑一声,又要放一次仙术烧一烧它,谁想手指还没动,它倒先缠上了蓟和的腰。 蓟和: 藤蔓绕着他的细腰缠了好几圈,最后贴紧了他的皮肤,还亲昵地蹭了蹭他。 这是在做什么?偷袭不成改怀柔政策了吗? 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场景便证明了他的猜测。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尝试者,后面的也就获得了再接再厉的勇气,越来越多的藤蔓伸出头来朝蓟和靠近,碰了碰他没有遭到攻击便肆无忌惮地缠绕上了他的躯体与四肢。 蓟和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藤蔓上的冰刺都化成了水,只有丝丝湿意与被缠的紧绷感困扰着他,让他举着胳膊无所适从。 他试着动了动右脚,缠在他脚腕上的藤蔓便更紧地缩了一下,如果没看错的话,它的头还摇了摇。 蓟和: 随后,所有藤蔓都动了起来,齐心协力地把他往草丛里拖,蓟和抗拒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却也不好贸然出手,怕把它们全砍掉影响剧情发展。 正在犹豫之际,突然他心中猛地一跳,空气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了,并且比这些冰魔藤蔓更强劲,速度更快,瞬间逼至眼前。 藤蔓们疯了一般拉扯着他,一根比一根拼命地向前挣扎,想要把他拽离危险,可是已经迟了,蓟和只感觉眼前一花,来不及作出任何防御,五根锋利的爪牙闪电般向他袭来,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深深刺进他的血肉。 剧痛袭来,鲜血喷涌而出。 蓟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视线模糊,身下的泥土好像变成了某种容器,有一根冰刺从地面破土而出,一点点刺进了他的身体,皮肉、胸腹、还有筋骨,被撕裂了强迫接纳进锐利的冰刃,疼痛锥心刺骨。 他感觉不到藤蔓的纠缠了,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心里却在模糊地想,不是不让他出手干预剧情吗,为什么却会有如此危险的怪物针对他席卷而来? 身上的疼痛太过清晰,疼到他的神识好像要被生生拔出体外,眼前一阵阵发黑。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天边飞来慢慢朝他靠近,然后飞速而下。 隐约一张熟悉的面孔笼罩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 第6章 冰藤 收获主角的好感 鹿鸣是与蓟和同一天下山的,只是比他们晚了半个时辰。 倒也不是因为事情太多耽搁了或者怎么样,纯粹是因为要维持他这狗日的高冷人设。[手动拜拜] 听着外面众人告别的说话声,他愣是在屋里等了接近一个小时,茶都喝了八杯了,外面人声才渐渐低下来,终于听不见了。 拔腿就要往外奔。 【系统】突然滴滴滴地叫嚷起来:请维持人物原本人设! 鹿鸣:啧。 他不得不放慢脚步,缓步往前走,并不是因为怕系统,而是每当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听系统的话肆意妄为,脑海里就会突然一跳,非常尖锐的疼痛绞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等到他终于慢慢踱步到山门口时,就只有叶清玉还站在那里,长风盈袖,显得他整个人格外萧索。 然后他转过身来,道:宗主。 鹿鸣点点头:他们已经下山了? 叶清玉道:方才我还与耿师兄说宗主一定会过来。果然。 鹿鸣心里禁不住一愣,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但面上还是淡淡道,沈棠是第一次下山除妖,虽然有凌谢他们跟着,毕竟年纪小,是以想要跟着看看。 叶清玉笑道:宗主这么说,那便当是这样吧。 鹿鸣莫名面上一红: 什么意思嘛! 他举手咳了一声:此次下山,主要还是为查清道陵君羽化一事,叶师弟莫要多想。 叶清玉看着他,半晌,道:其实,此次麻烦宗主我心里也十分歉疚,也许即使仔细查探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许他是真的仙逝了,但是 鹿鸣道:但是没有亲眼见到,心里还是会有些执念。 叶清玉笑了笑,宗主说的是。 鹿鸣道:道陵君当年孤身入川,解瘴气,济流民,创设二十四治,虽从未踏入修仙界,在人间却已先占半仙之福。如今他大势已去,恐怕妖族会卷土重来,百年前的浩劫不能再来第二次,此次下山,也算为防有什么变故,探一探路。 叶清玉:是。 鹿鸣又嘱咐道:多则六七日,少则三五日,在此期间,还请众位师兄师弟代为照看宗门。 叶清玉道:是。宗主万事多加小心。 他淡淡颔首,转身朝山下去了。 一路顺风,来至西南巴蜀之地。 鹿鸣落地乃是一处风景秀美的小镇,名叫扶风镇,就是人们印象中那种典型的江南小镇,这里的深秋却不是典型的深秋,没有那种萧瑟肃杀的气息。 青石黛瓦之间是一条条绕城而过的碧水清河,河上石桥屹立,岸边烟火人家。河道里满是撑蒿游水的少年姑娘,桥边码头则是门泊小舟,沿河买卖。 鹿鸣撑一支竹蒿,乘着小船在河道里穿行,不远处有几只白鹭卧在水边的青石上。 秋风微凉,河边有沿街卖唱的歌女怀抱琵琶,嘴里哼着软绵绵的曲调,旁边只有几人驻足,零星几声叫好。 鹿鸣盯着她看了几眼,那歌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目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鹿鸣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还没做什么,歌女突然收回目光,手下拨弦的动作骤停,怀抱琵琶站起了身,围观的人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纷纷退开几步,嘴里问询,歌女并不回答,只默默收敛衣裙,连赏钱也忘了拿,推开人群就匆匆跑了出去。 鹿鸣: 这位女子真是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动声色在岸边停了船,弃舟上岸,沿青石小路而行,房屋渐渐稀疏,视野开阔,道路两边出现了高高的草丛,不远处有山脊的轮廓。 他被带到了一处山脚下。 前边歌女的身影突然停住不动了,鹿鸣也跟着放慢脚步,那女子垂头犹疑半晌,忽然转过身来,冲鹿鸣深深一拜。 鹿鸣: 鹿鸣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歌女伏地不起,闷声道:小女子不才,方才与公子在河边初见时,就认出公子并非等闲之辈,必是仙门中人。小女子有事相求,还望公子可怜可怜我。 鹿鸣: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你开天眼了不成? 但也不能排除这女子也是同道中人的可能,可她如果也修仙的话,寻常小妖小怪应该不成威胁,又怎么会求助于自己? 他紧走两步来到对方身前,淡声道:姑娘先起来吧。若有什么事能尽力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歌女听了这话方缓缓敛衣而起,站直了说道:不瞒公子所说,小女确有困难之处。她抬手冲身后微微一指,小女本是一介女道,跟随师父在山上道观修行,几乎不问人间事。但是就在前几日,观中所有水缸里的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变得发苦,几乎不能饮用 鹿鸣道:水? 女子道:观里的水都是从山后一方清泉里打上来的,那泉水没有任何问题,不知为何突然变苦了,当时师父正在清修,我将此事告知师父,她还没有说话,房里樽案上供奉的一个神像突然晃了一下,掉到地上摔碎了。 鹿鸣问道:那神像是 女子道:道陵天师的神像。 鹿鸣: 鹿鸣看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好像在看一个发布任务的npc。 女子不知他心里所想,依旧泪盈盈道:祖师爷神像被毁乃是大忌,师父想了数种办法也未能修好,从此观内异象频发,小女无能,不能帮助师父排忧,所以才在河边假装歌女卖唱,乞求等候仙人降世帮忙。 鹿鸣颇稀奇地看着她,心道你是修道之人,居然还会学凡间女子卖唱沦落风尘,也不怕那些公子老爷们揩你油水,道心不净怎么修仙? 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只是微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知晓,听来应是道陵君羽化,失去庇护,你们招惹了山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女子抬眼看他。 鹿鸣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便上山帮你看看去吧。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朦胧的山脊,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看着还颇为葱郁,此时却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有些云雾缭绕。 鹿鸣告别女子,御剑向山上飞去,待到来至山脚下,空气变得湿润了不少,温度降低,吹过来的风带着微微的寒意。 他眯眼往上瞧了瞧,只见山上云遮雾罩,看不清具体情形,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系统】:再次提醒,未知副本任务非系统发布,玩家可以拒绝。 鹿鸣:我都答应人家姑娘了,你现在又让我拒绝。我觉得这样不好。 【系统】: 鹿鸣嘿嘿笑了两声,道:行了别装死,我也不是故意要逞英雄什么的,实在是人家都求到我跟前了,而且此事也算和道陵君有关,可能算是一个线索也说不定。 系统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鹿鸣御剑飞至半山腰,在一处树林里落了地,浓郁的寒气直接笼罩住了他,鹿鸣抖了抖胳膊,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冷冻库里,连眉毛都很快结了冰。 山上山下气温差异太大,这很不正常,鹿鸣咬紧牙关往里走,周围雾气也越来浓厚,仿佛粘在了人的皮肤上,视野越发狭窄,浓雾深处发出了某种野兽粗重的喘息声。 鹿鸣心中一阵揪紧,他不得不弯下腰,避过那些横斜的树枝,同时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低头不要紧,他骤然发现,前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地面都变成了冰面! 鹿鸣按紧了腰间佩剑,更加谨慎地往前走去,拐过一处低矮的树丛,前方出现了一个晃动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出鞘,却听那身影发出了气急败坏又有些熟悉的叫喊:走开,走开!不要碰我! 鹿鸣一愣,透过迷雾定睛看去,发现那人正是先他一步下山的沈棠。 鹿鸣: 这么说,蓟和也在附近? 这可真是太他妈的巧了,鹿鸣心中喜悦,急切地在四周寻找蓟和的身影,结果抬眼一看,周围除了沈棠不仅半个人影儿不见,还不知道从哪源源不断地冒出了好多带刺的冰藤! 分卷(6) 沈棠被冰藤缠得动弹不得,正奋力挣扎,听见后面有声音,转头看过来,却发现是本该好好待在绝青宗的鹿鸣。 他下意识道:鹿宗师! 鹿鸣凝眉看着他:先别动。 随后他缓缓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那冰藤寒气侵骨,上面还有尖锐的刺,已经扎进了沈棠的身体,使他满身都是血腥气。 只是寻常树妖而已,它们看到鹿鸣立即爬了过来,但马上又察觉到此人非等闲人物,又瑟缩着退了回去。 鹿鸣并没有给它们退缩的机会,一抬手,一道凌厉的仙力激射出去,冰藤直接碎成了十几段。 然后他绕至沈棠身边,又要帮他解决掉身上的藤蔓,手还没抬起来,脑海里突地一跳。 【系统】:此剧情专为主角升级所设,玩家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请勿过多干涉。 鹿鸣手顿了一下,低头看向沈棠,他此时灵力尚未开发,几乎等于凡人一个,满身的冰藤快要把他扎成一个刺猬了。 鹿鸣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话,这少年主角怕是会想一刀捅了他。 他想了想,负手后退一步,果然,沈棠本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看到他后退,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鹿鸣沉声道:沈棠,凝气。 沈棠微微一愣,抬头向他看过来。 鹿鸣与他对视:凝气。 沈棠犹豫地转回脸,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动,那些缠着他的冰藤刺得更深,鲜血汩汩流出,他低头闷哼一声,听见身后鹿鸣更沉的嗓音:我说,屏息凝气。 他不敢再做什么,赶紧按照鹿鸣的话凝聚精神,全神贯注。 鹿鸣又道: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识海中,放缓呼吸,然后,闭上眼睛。 沈棠依言照做,感觉识海里一片澄明。 鹿鸣道:呼吸吐纳的同时,在识海中凝聚灵流,双手不要攥紧,举起,放在胸前。 【系统】:警告!玩家不要过多干涉剧情,请让主角独自历险。否则后果自负! 鹿鸣: 鹿鸣和它讲道理:第一,我并没有直接帮沈棠除妖,而是帮他调动自身灵力,让他自己摆脱危险。第二,他现在凡人一个,我要是完全不管的话,按照爽文男主的尿性,他后面会直接把我杀了你信不信。 说完他没有再去管系统的滋哇乱叫,低头看到沈棠闭着眼,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放在身侧的双手费劲地举到胸前,鹿鸣眯了眯眼,发现他额间有红光一闪。 就是这时!鹿鸣道:两手食指中指并拢,搭聚塔状,等到沈棠照做后,他立刻道,现在,把你识海里的灵流通过指尖释放出去! 话音刚落,只见沈棠眉间微蹙,红光更加清晰,下一刻,他指尖突然燃起一簇灼烧的火焰,随着双手的动作朝下,火光直接蔓延至周身的冰藤上,瞬间将藤蔓烧成了一片灰烬。 沈棠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鹿鸣也默默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见危险真的消失了,又猛地扭头看向鹿鸣,眼里的热切格外鲜明。 鹿鸣没有理会他的情绪,鹿鸣问道:其他人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然后他顿了一下,蓟和呢? 蓟和会不会也 沈棠身形一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蓟、蓟和有危险,他帮我引开了妖怪,宗师,你快去救他 他话还没说完,鹿鸣就没了身影。 越往树林里去,寒气越重,呼啸而来的寒风甚至夹杂着隐隐的冰屑,鹿鸣调动全身灵力快速朝前飞掠,雾气缭绕,叫人呼吸困难。 他整个人都紧绷着,指尖爆开的灵流将空气都撕扯开了一条口子,寒风中的冰屑将他的脸颊刮蹭出道道血痕,但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 正在这时,系统好像又察觉到了他要干什么,出声道:注意,注意!前方有副本怪物出没,请让主角独立完成。玩家切勿干涉。 这回鹿鸣没再反驳它,也没有停止,他只是不知疲倦地往前飞去,迫切地想要见到蓟和。 【系统】:您已脱离原本剧情,请及时返回,请及时返回! 鹿鸣突然停了下来,他转眼望了望四周,雾气浓得快要将人淹没,树林深处怪物的呼吸也隐约可闻,他想了一下,直接展开双臂,脚下凝聚了一团旋转的气流。 他借着这股气流霎那间腾空而起。 空中的视野十分开阔,鹿鸣却缓缓闭上眼,眉间有银光闪耀,他猛地将眼睁开,目光中突然放出一道金光。 金光穿透树林中的浓雾,瘴气也被迫消散,林地上到处都是沟壑与冰层,远处几棵大树环抱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血红的身影。 鹿鸣瞳孔瞬间一缩,感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催动灵力极速朝那身影飞去,越近心跳得越快,越近越证明那就是他最担心的人,这时,脑海中又响起了防空警报般刺耳的声响。 【系统】:警告!警告!玩家已接近副本怪物,你即将改变此次剧情发展,请您立即停止,请您立即停止! 鹿鸣充耳不闻。 【系统】:警告!警告!请冷静 你他妈给我闭嘴! 鹿鸣忍无可忍终于炸开了:他有危险,蓟和有危险!你看见了吗,他满身是血,你让我冷静我他妈冷静个屁啊!! 第7章 融合 他想果然是在骗我 鹿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那团雪怪打死的,大概只是个新手任务程度,而他又处于暴怒之中,双方实力悬殊,所以几乎算是瞬秒。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带着蓟和还有沈棠走出那片深林的,浓雾消失了,山路依然非常崎岖。 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有蓟和身上的温度与伤口烫得惊人,他去抱他的时候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蓟和胸口处有一个被冰锥刺破的非常重的伤口,鹿鸣把他抱起来,那伤口又汩汩流出鲜红的血。 鹿鸣赶紧将他拥在怀里,然后右手覆在那个伤口上,一团清浅而又柔和的光慢慢渗透进他的皮肤,不一会儿,鲜血停止了流动,鹿鸣面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可是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加大了手下治愈的力度。 渐渐地,那伤口竟奇迹般地愈合了,筋肉被修复,胸口处的皮肤光洁如初。 这是他独有的可媲美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术,算是系统给他的除预知下一章剧情外最大的金手指,只是这秘术格外伤身,使用一次就会损害他近乎两年的寿命。 鹿鸣帮蓟和治愈了伤口,整个人疲态非常重,起身的时候险些直不起腰。 他抱着蓟和一步一步走出了深林。 来到山脚下,之前那个请鹿鸣帮忙的女道已经不见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山道微微眯了眯眼,耳边吹过去一阵寒凉的风。 沈棠在旁边看了看他,问道:宗师,你脸色很不好,是与那怪物打斗的时候受伤了吗? 鹿鸣听见声音回过神来,道:无碍。怎么只有你们俩,凌谢呢? 沈棠低声道:我们刚离开宗门来到西方地界的时候,他就失踪了。 鹿鸣: 鹿鸣道:看来此事比我想象得要复杂。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又望向旁边,沈棠虽然没有蓟和伤得重,但也是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痕,让他们下山除妖,妖还没怎么样呢,三个人里一个人失踪两个人受伤,他现在非常想晃晃脑袋问系统,是不是剧情出bug了。 但是他没心情更没机会问,因为自从他不听系统的警告擅自去救蓟和开始,系统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当然,鹿鸣也不在乎这个,它爱说不说,他现在只在乎小徒弟什么时候醒。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虽然命救回来了,但是人依然十分虚弱,面色发白,鬓角冷汗涔涔,脸颊甚至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鹿鸣心中一紧,转头对沈棠道:凌谢失踪的事稍后我会去寻,现在当务之急是你们俩的伤,尤其是蓟和,他现在有些发烧,恐怕伤口会发炎,他展眼望了望前方,回宗门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先去小镇上找家客栈,把他安顿下来,然后再请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沈棠漆黑的眼神直直盯着他,片刻又移到蓟和身上,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又放弃了,最终道:是,宗师。 三人来到扶风镇一家客栈前,推门进去的时候掌柜的看见他们还以为遇上了亡命天涯的剑客。 实在是两人身上伤口太多,血迹斑斑,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鹿鸣抱着蓟和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两间房。 掌柜的惶恐道:客、客官,你们 鹿鸣道:我给你三倍的银钱。两间房。 掌柜的: 生意人哪有跟钱过不去的,掌柜的听了这话立刻改口,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哎呦客官,你们这是怎么弄的,瞧这满身的伤边说边从柜台后面出来,带着他们往楼上走,房间有的是!您跟我来 三人跟随掌柜的来到二楼,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两间房门口,鹿鸣抱着蓟和站定,感觉怀中人呼出的热气都有些烫到了他的胸口。 掌柜的从怀中掏出两张门牌,分别递给鹿鸣和沈棠,嘱咐了几句正要下楼,鹿鸣叫住他:掌柜的,我抽不开身,劳烦帮我们叫位大夫来。 掌柜的看一眼满身伤痕的两人,没说什么,点点头,识趣地下楼了。 三人进了房间,鹿鸣把蓟和放在床上,替他掖好枕头与被子,回头看到沈棠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叹了口气:沈棠。 沈棠抬起幽黑的眼眸。 鹿鸣道:不必在这守着,你自己也伤得不轻,去隔壁房间歇着,等大夫来给你看看。 沈棠:宗师。 鹿鸣:何事? 沈棠道: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沉默地低下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鹿鸣: 一路上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又不说,可别憋出什么毛病来。 转回头看到床上的蓟和,睡梦中眉头紧锁,面颊隐隐发青又潮红,心里登时把那点对沈棠的担忧给忘了,匆匆下楼问小二打了盆水,用毛巾打湿,轻轻擦拭他不停冒汗的额头。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两间房分别看过,下了结论:伤口虽多,但并不很重,只破了皮肉未触及筋骨,所以也算幸运,开几包药,好好养着也就没事了。 他不知道,最严重的伤口,已经被鹿鸣花两年寿命消除掉了。 大夫开了药方,临走前又嘱咐道:虽没有太重的伤,但这小公子略有些发热,待会儿将我开的药方煎了服用,夜里多守着点。如果后半夜又起烧了,就再去叫我。 鹿鸣点头称是,送老大夫下了楼。 煎好药,又盯着两人喝下去后,一切安排妥当,鹿鸣站在沈棠的房间里,看他脸色稍微好些了,方才放下心来。 鹿鸣道:沈棠,你就在此好好养着,夜里有空去看看蓟和,我出去一趟。 沈棠躺在床上,望着他道:宗师,是不是山上的那只雪怪都是我没用 说着说着竟流出眼泪来。 鹿鸣: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沈棠这一路总是沉着脸欲言又止了,原来是在默默谢罪,想起他虽是男主,但现在毕竟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无声无息叹了口气,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多想。我出去是有另外的事,跟这个没关系。 沈棠没说话,仍然将信将疑地抽着鼻子。 鹿鸣无暇再去劝慰他,只道:你好好休息。转身便离去了。 出了客栈,鹿鸣避开人群来至小镇外,之前遇到那女道的路上现在空无一人,山脚下杂草丛生,他右手搭在额头,抬眼往山顶望去。 求人帮忙,现在问题解决了,求人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这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鹿鸣皱眉思索片刻,想到了什么,直接双脚离地腾空而起,他围着山转了几圈,在另一侧看见了那女道提起的道观。 但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象,更别提去证实观里的水是不是真的发苦,道陵君的神像又是否被摔坏,因为这道观斑驳寥落,围墙外丛生着荒草。 已经荒废好多年了。 鹿鸣眼神变得幽深,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还没等他梳理清楚事情的原委,脑海里叮地一声,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出声了。 【系统】:注意,注意。因为玩家的非常规操作,使得剧情发生重大变化。【查清道陵君身死之事】与【下山除妖】合为同一剧情,彼此相互关联,请您认真完成。 鹿鸣: 蓟和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正是深夜。 寒枝上一团银白的光轮。 他下意识动了动,然后就被满身的疼痛惊住了。 原来我还活着。他心想。 蓟和微微转了下眼珠,发现这似乎是一间客栈的房间,前面一排合开六扇的屏风,屋里点着灯。 就在这时,门被敲了两下,随后被人推开了。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抬头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冲楼下喊道:客官,客官!这位公子醒了,快上来! 蓟和被他一迭声的呼唤吵得脑仁疼,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随后楼下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下一刻,沈棠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一把推开店小二走了进来,扑到床前,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似乎太过急切,举手清了清嗓子,才出声道:你终于醒了。 蓟和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沈棠道:醒了就好。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对店小二道,小二,把东西放桌子上吧,我来照顾他。你去楼下给我打盆热水来。 分卷(7) 店小二:好嘞,客官。 说完放下托盘,一溜烟地跑下去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沈棠低着头,蓟和默默看他两眼,出声道:你怎么样? 沈棠微微一怔,也抬起眼来看向他,他说:我我没事,倒是你,已经昏迷好久了。 蓟和转回头,看着头顶上的帐子,我记得我被冰刺穿透了很疼,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你救了我? 沈棠摇头:不,不是。是宗师他,杀了雪怪,把我们救出来的。 师尊?蓟和一愣,没想到是他,转过脸来又问,那师尊人呢,怎么不在这里?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没骗你,沈棠道,宗师把我们安顿在这里,找了大夫,什么都没说又出去了。 蓟和默默转过脸去,面色苍白没什么情绪,他想果然是在骗我。 不过他对这素来冷淡的师尊也不抱什么期待,无论是不是真的,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很快小二打了热水送上来,沈棠给他换了毛巾,擦试一遍额头,又把外面脏污的衣服换下来,一番折腾过后,蓟和重新躺回被子里,感觉温软而无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沈棠见他困倦,也不多说什么,将换下来的外衣拿着,端起水盆,默默关门出去了。 蓟和脑袋里一片混乱,微微闭上眼睛,阵阵倦意上涌,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半夜从梦中惊醒,感觉到旁边有人,睁眼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眸色深深地瞧他。 蓟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头一下子撞在了床榻上。 砰得一声。 他忍着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镇定道:请问阁下意欲何为? 一个熟悉的声音:劫色。 第8章 深夜 今夜的蓟和更对他口味 蓟和: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他认出床前的人正是一身清淡的鹿鸣。 也许是在夜里,四下都不分明,也因为尚在病中,头脑仍昏沉,他没有立刻装出一副活泼快乐的样子,反而静默地坐着,一时忘了反应。 半晌,蓟和才出声道:师尊。 鹿鸣顺势在床边坐下来,笑道:是我啊。你好些了吗? 蓟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问道:师尊怎么在这里? 鹿鸣道:我睡不着。 蓟和: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的师尊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鹿鸣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到窗下的小榻旁,点了灯,昏黄的烛光顿时将房间映照得暖意融融。 然后他转过身来,仍然微笑着看向蓟和。 蓟和试探着问:师尊,你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鹿鸣道:就刚刚。 蓟和想果然不是他。 然后他又问:那师尊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鹿鸣道:当然是我想你了。 他把头低下去,可是你这样半夜私自闯入他人房间是不对的,我 鹿鸣笑眯眯道:我知道,所以我会对你负责的。 蓟和: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师尊一定是被人假冒代替了。 想到这一点的一瞬间,他立刻清醒,努力挺直了脊背,双目紧紧地盯着对方。 鹿鸣见他突然紧张了起来,微微一愣,赶紧走到床边,想摸摸他的额头却被对方躲过了,皱眉道:怎么了这是,你伤还没好不要太激动,快躺下快躺下。 蓟和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鹿鸣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这一身的血腥气和中药味这么浓,捂着鼻子也闻得出来的好吧?行了别逞强了,快躺下吧。 蓟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鹿鸣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扶着他卧倒,结果还没碰到他肩膀,一柄锋利的短刀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那短刀冰冷尖利,激得鹿鸣浑身一颤。 这时,脑海里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出声道:注意,注意。感情进度突发波动,请保持人物的原属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行举止跟平时大不一样,ooc得有点过,把小徒弟吓到了。 因为他之前太过任性参与了蓟和他们除妖的情节,导致系统今天一天都没再理他,装死装得炉火纯青,偶尔没有滴滴滴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作怪,放飞得有些肆意了。 不过听它语音正常,还老老实实地提醒他维持人设,他便知道没事了,【查清道陵君之死】与【下山除妖】两剧情合为一体,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现在雪妖已除,只剩凌谢还找不到,说明他的失踪和妖怪无关,却也急不得。 鹿鸣便耍赖道:不要那么严肃嘛。他现在不知道我是他师尊,也就不算在我俩感情进度的范畴里。你通融一下,让我和他说会儿话。 【系统】: 鹿鸣心中好笑,知道它这是懒得管他了,回过神来看向蓟和,表面上强装镇定:不是,兄弟,有话好好说,犯不着动手啊。 蓟和攥紧了短刀:谁是你兄弟!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见了血才肯说实话是不是? 说着将那刀往鹿鸣脖子上抵了抵,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后,鹿鸣脖子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赶忙摁住短刀,虎口碰到了蓟和的手指,哎哎哎,冷静冷静,我说就是了。你问我是谁,你觉得我是谁? 蓟和喘了口气,血气虚弱,声音却坚定:你虽与我师尊面相相同,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他。 哦?鹿鸣来了兴趣,故意逗他,怎么不是,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蓟和冷笑一声,你这言行举止,哪一处不是证据? 他伸手一指鹿鸣身上褶皱,拨掉了一片草屑,师尊最爱干净,容不得半点脏污,行事也不会如此草莽。可是刚才你私自闯入,我竟没有听见一点声响,必是从那窗下进来的,身上这些草屑也一定是那时沾上的。 鹿鸣低头瞥一眼自己身上,果然衣服上都是草叶泥土,不过不是翻窗时沾上的,是他从山上下来,在山林草丛间飞掠时刮蹭到的。 蓟和道:师尊身为仙门表率,翻窗私闯他人房间这种事,他断断不会做。 鹿鸣: 他险些笑出声来,心说你这仙门表率的师尊不仅擅闯他人房间,还天天馋徒弟身子,一天不见就思之若狂,现在这样深夜相对极容易擦出爱的火花,如果不是你身受重伤,恐怕早已被按倒了。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说了只怕会吓哭他,没想到蓟和平时一副娇娇宝宝的模样,遇事却如此冷静,警惕性极高,又听他说话完全没有白天里的娇俏活泼,嗓音清凌凌的,好像一把碎冰,心里更是深受撩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大腿。 蓟和正冷冷地盯着他,看他如何反应,却不料他突然上手,隔着被子大腿被触碰的地方一阵战栗。 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蓟和几乎真动了怒,厉声道:师尊他一生清冷自持,这样轻薄之态就算被人威胁他也不会做,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说完他看向鹿鸣,短刀又往他脖颈处近了一分,可对方并不受威胁,只是微笑,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他胸口处流连半晌,突然揶揄地笑了起来。 蓟和: 这近乎直白的眼神让他眉头突地一跳,手下不自觉松了力道,就在这时,鹿鸣突然一侧身,刀口堪堪从他颈间划过,滴下几滴血迹。 蓟和不料他突然动作,再想反击已经来不及了,鹿鸣一把夺过短刀扔在地上,蓟和猝不及防倾过身去,却被他直接抓住了肩膀。 鹿鸣力气极大,他被桎梏住竟半分动弹不得,想要伸手给他一掌,手又被扳过去,紧紧的握在对方手里,鹿鸣凑过来,闻一闻他耳后,笑道:你身上好香啊。 蓟和挣扎道:放手! 鹿鸣紧紧抱着他,道:就不松。你能怎么样? 蓟和几乎脸都涨红了,又确实力气悬殊,不能拿他怎么样,忍着气一言不发,眼里都是冷冰冰的恨意。 鹿鸣看他这一副忍气吞声的小模样,心里乐得快死了。 说实话,他觉得今天晚上的蓟和真是太对他的口味了,比平时更多几分冷淡的俏丽,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让人蠢蠢欲动的标签,就算他们不是官配,过了今夜,他也一定会第一个追他。 蓟和又气又羞,可是手和肩膀都在对方手里,他看了眼旁边的帷帐,手心悄悄凝聚灵力,想要通过仙术挣脱束缚,鹿鸣只瞧一眼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松开他的肩,只把他两手抓过来,狠狠一握。 灵力输送骤然中断,蓟和筋腕一痛,鹿鸣又快速减轻力道,改为柔抚。 鹿鸣道:你乖乖的,不要再动了。想要知道我是谁,我这就告诉你,只是我松开后你不能搞偷袭。 蓟和无法,静了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 鹿鸣将手缓缓松开,蓟和立刻收回被子里,他见状笑了笑,道:首先,我确实是你师尊,哎你先别瞪我,听我给你好好说说。我是你师尊,那为什么和你认识的那个师尊不一样呢?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平时轻易不出来,今晚 蓟和冷冷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鹿鸣无奈地摊开手,好吧,信不信由你,但我还是要说完。我今晚过来,是想看看你烧退了没有,需不需要再请大夫来。 他这话听起来倒很像是他救的自己,其中原由他也清楚,蓟和半信半疑地,身体仍然绷紧。 鹿鸣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伸手过来,蓟和条件反射又要去挡,他却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温热的体温自手心传过来,一瞬间格外熨帖,蓟和怔怔地坐着,一时忘了动作,过了一会,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敌意,不由自主放松了身心,静静垂下眼,不再说话了。 鹿鸣另一只手贴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蓟和的温度还是有点高,但是不如白天里那么烫手,应该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能彻底退烧了。 他想说好好休息,没什么事了不要担心,低头一看蓟和正无比顺从地贴合着他的掌心,眼睫微垂,脸颊轮廓一层柔和的光。 鹿鸣感觉自己心猛地跳了一下,掌心微微发烫,就在这时,他面前突然出现了熟悉的红黑色的数据面板。 红色好感度从80涨到了82,感情进度条则从原来的17%一路飙到了21%。 鹿鸣: 所以说他一直搞不懂这些数据增值的标准是什么啊,平时他们那么相亲相爱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现在他作登徒子调戏蓟和,把他气的不行,好感度竟然还涨了两分?! 他不动声色抽回手,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没事,已经好多了,躺下好好睡一觉吧。 温和舒服的触感消失,蓟和感觉自己的额头突然空落落的,他怔了一下,努力压抑下心头的异样,淡声道:出去。 鹿鸣咂咂嘴,心道小兔崽子真是翻脸不认人,低头见他已经自顾自躺下了,俯下身去,又想说些什么,突然那边窗棂咔哒一响。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已经消失一天的凌谢一身肮脏,狼狈地攀在窗格上,眼神幽深地瞧着他们。 第9章 女道 男主第一个后宫要来了吼吼吼! 一股小冷风嗖嗖吹进来。 鹿鸣心中大骇,他怎么回来了?! 不是应该让男主去救他的吗! 鹿鸣把那只本来应该由男主沈棠解决的雪怪弄死了,抢了徒弟的功劳有些过意不去,为了不再抢戏,他在外面转了半天,硬是忍住没去找凌谢,就为了把这事留给男主,让他好好刷个任务升升级。 没想到他这炮灰配角不掺和,npc倒又不配合了! 他复杂地看了眼凌谢,凌谢趴在窗户边儿上,看样子挂了好一会儿了,他鼻青脸肿,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稳稳站定后,凌谢开口道:师尊。 鹿鸣: 不知怎么,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淡淡的愧疚,同样是弟子,同样是下山执行任务,蓟和受了伤被他安排在这舒舒服服躺着,而这个大弟子失踪了一天也没人找,最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艰苦的斗争才逃了回来。 不过看他身形稳挺,翻窗时也很麻利,除了一身脏污破烂,似乎没受什么重伤,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鹿鸣刚想履行师长的义务关怀慰问一下,旁边蓟和突然探出头来道:师兄,你别叫他师尊,他不是我们的师尊。他是假冒的。 鹿鸣当空一窒,心想好家伙,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听了这话,凌谢果然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刚才没看清,现在屋里烛火点着,看了一会儿,他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鹿鸣惊疑道:你又是凭什么认定我不是你们师尊的? 凌谢鄙夷道:你现在浑身褶皱污泥,虽与我师尊顶着同一张脸,但是姿态却千差万别! 鹿鸣: 不是,你们是不是对鹿鸣这个角色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光环啊?他怎么就不能脏一点乱一点了,非得整天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吗? 那电视剧里演的,名门仙尊为了拯救苍生,照样入魔窟进深谷,魔界大本营里滚一遭,谁遭得住啊不都得挂点彩吗?懂不懂什么叫战损美人啊岂可修! 分卷(8) 虽然他现在跟战损美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了。 鹿鸣颓然地摆摆手:好好,别生气,也别动手,我走还不行吗?那个谁,你有什么话,经历了什么,都跟蓟和说吧,不过也别说太久,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挪动脚步到门边,打开了门。 然后下一刻,他直接俯身贴在门框上听起了墙角。 不让参与还不能偷听吗? 事关剧情怎么能错过! 鹿鸣皱着眉头,屋里渐渐响起了人声,只听凌谢先是质疑刚才那人是谁,蓟和似乎不愿多说,他也就没再继续问,两人断断续续说起下山之后的事,半个时辰后鹿鸣就把这件事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蓟和他们三人下山时半空遇上了大雾,这对御剑飞行影响非常大,就跟飞机飞行时被雾天影响迫不得已只能盲降一样。凌谢御剑能力在弟子中不算特别出类拔萃的,甚至跟蓟和比都有些差距,所以这样的天气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考验。 他在飞行过程中,因为心理压力而落于后面,又因为实在看不清方向只能选择落地。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前面的两人说一声,一股妖风吹来,直接把他裹挟了去。 再醒来就已经在一间破道观里了。 鹿鸣:?? 这剧情似乎有点丝滑啊? 凌谢十九年来从来没有遇见过被绑架这种事,他动了动被捆缚的双手,然后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白衣女道。 还是被一个女人绑架! 这女道身着白衣,眉目清秀,眉目间有隐约的黑气,她抓了绝青宗的弟子十分得意,绕着凌谢转了几圈,说了反派npc常说的那几句话(比如绝情宗的人也不过如此、落到我手里你就别想跑了等等),然后一把掐住了凌谢的下巴。 沿着他的下颚线轻柔地,缓缓地摩挲起来。 鹿鸣:嗯嗯?? 这发展方向有点不太对啊?!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世间修道者数不胜数,为了追求大道至简,有的是极其苛求自己的人,更不用说一些小具规模的道观,有些直接以绝青宗为榜样,要求弟子断情绝爱,不能与异性有丝毫接触,否则就是道心不净,最严重的直接被扔去浸猪笼。 这是什么灭绝人性的规定啊!这设定真的不是为了折磨自己灭绝后代而存在的吗?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拉上绝青宗好吗?我们虽然绝情但那是因为宗门里没有女人全是清一色的爷们儿啊(自己和蓟和已经被他选择性遗忘)!我们不一样! 这女道正是从小被遗弃在道观前,被观里的女真人一手扶养长大,天资聪慧被寄予极大的期望,修为更是蹭蹭蹭往上涨,到了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居然连男人的面都没见过。 越见不到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触碰,所以说绝对不能低估了一个少女的好奇心,多少斜路歪路甚至坏掉的路都是由这最开始的一点好奇心引起的。 总之,经过了一系列命运邂逅虐恋情深强取豪夺的俗套戏码后,这女道走火入魔了。 她杀了观中所有人,对曾经奉为天神的绝青宗产生了刻骨的仇恨,而被委派任务下山的三人,正好撞上了她的大暴走。 而凌谢就是那个最倒霉催的。 我被那女道士揩油了!她摸了我的脸,三遍!凌谢当时是跟蓟和这样控诉的。 鹿鸣在外面听着,乐得不行,心道这小子三贞九烈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这要换了男主,以他那收后宫的猛烈程度,估计在被摸第一遍的时候就能全垒打了。 但这样想好像有点不道德,毕竟他的爱徒被一个女变态掳了去,还占了便宜,无论如何他都得做点什么,才对得起他这个宗师的身份。 【系统】突然道:触发隐藏剧情:帮助大弟子讨回公道,解锁任务最新线索。 鹿鸣:这次副本的隐藏支线似乎有点多啊? 还记得我们这一章最开始的剧情只是男主和同门师兄弟下山除妖这个初始任务吗? 但是腹诽归腹诽,第二天一早他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在客栈大堂里听凌谢再解释一遍,然后跟众人细细分析。 凌谢提到的这个心理扭曲的女道士,我昨日上山之前见到过一次。她说是有事相求,我才上得山去,这样看来,沈棠二人遭遇的雪妖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凌谢愤愤道:她就是想把我们引到一起,好满足她自己的私欲,然后再一网打尽! 请收收你的脑洞好吗少年?还有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谢谢! 沈棠道:假如真像宗师所说的那样,我和蓟和在山林里遇到的那只雪妖是那女道所为,人间普通道士是达不到这种程度的,那么这个女道士很有可能是堕魔了。 鹿鸣眼睛一亮,不错,这想法很通,而且也与道陵君身死之事稍微扯得上点关系,他不禁转头赞许地看了沈棠一眼,不愧是男主! 沈棠接触到他的眼神却躲开了,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蓟和。蓟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犹豫一会后,他拽了拽鹿鸣的袖子。 蓟和娇声道:师尊,你昨晚来过我房间吗? 鹿鸣: 说实在的,他有些怀念昨晚那个淡漠冷艳的蓟和。 鹿鸣道:没有。为师也是刚得知你们遇到了麻烦,才连夜赶来。 可不能让他知道昨天晚上那个人真的就是师尊,这感觉鹿鸣自己想想都觉得十分幻灭。 沈棠莫名看了他一眼,鹿鸣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蓟和没说什么,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面容略显苍白,静默了半晌,他后退一步,说道:你们有事就去做吧,不用管我了。我还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了。 沈棠和凌谢面面相觑,以为他还是难受就没多想,鹿鸣站在原地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 鹿鸣带着两个徒弟再次来到了山脚下,雾气完全消失不见,三人绕着清晰的山路直接来到了山腰处,果然,还没接近道观的门,那女道士便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见凌谢,眼底直接闪出了异样的光彩:哎呀小郎君,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找我!我们这么投缘,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凌谢简直要被她恶心死了:谁和你有缘?我是带我师尊还有师弟回来找你算账的! 女道听见这话,脸上欣喜瞬间凝固,她抬起头来看见鹿鸣,神情更是变得狰狞。 鹿鸣淡淡道:姑娘,我们昨日见过。 女道冷哼一声:是见过,可惜山上浓雾阵法与妖兽没能困住你,让你还能活着回来找我! 你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多自信啊少女! 鹿鸣叹了口气,道:你掳我弟子,又设置妖法害我另外两名弟子,如此行径,枉为我道门中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女道士两眼直接射出怨毒的光,恨声道:我才不稀罕做什么修道之人!都说修心正身,人心本就是有七情六欲,如何能修?!一个人若要因为修道而灭绝掉自身天性,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师父从小教导我要一心向道,心无杂念才能有所大成,可是她自己修行了几十年也未见有什么突破,可见什么大道至简都是骗人的! 她自己未能参破大道,又毁了我半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绝青宗而起!因为你们,说什么要断绝情爱,害得世间多少有情人被生生拆散!我倒要问问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 鹿鸣: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这又不是我设定的。我只是个意外穿进来走剧情的炮灰玩家,事关世界正道这么高大上的问题,你应该找主角啊! 说着沈棠似乎真的若有所觉,他听完了面前这人连珠炮一样的控诉,没有生气没有反驳,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只是从背景板的状态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稳稳地站在了女道面前。 这女道本来还在声泪俱下,骤然抬头撞上了一双坚定而又明亮的眼睛,一时忘了反应。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 凌谢不明所以,旁边鹿鸣却微微激动了起来。 因为他在这微妙的气氛里看到了一些飞出来的粉红泡泡。 差点忘了这是一个女道,女孩子啊!作为一本打怪升级的修仙流后宫文,最不缺的就是女角色,而沈棠作为后宫文里的男主,自然是什么样的女子都来者不拒,身边的人根本连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很明显这女道是看上了沈棠,对他一见钟情,就要成为沈棠庞大后宫大队里的第一个成员了。 鹿鸣看着女道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怜惜。 第10章 隐情 我与蓟和之间什么都没有 沈棠和女道深情对视了足有一分钟后,终于开口道:别来无恙,尹师姐? 女道一怔,也含笑道:是许久不见了,只是这一声师姐我却不敢当。 鹿鸣:嗯?嗯嗯嗯? 搞了半天你俩认识啊? 这剧情也真是丝滑到底了,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女道士,竟然和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见过面有过联系。 鹿鸣随手敲了敲【系统】:这个女道士是你专门设置出来给我们通关用的吗? 【系统】: 女道在几人之间逡巡一会儿,道:你现在入了绝青宗? 沈棠:只是作为外门弟子在山上修行。 女道不屑地哼了一声:迟早会成为入室弟子的。你家里不是不准你修仙吗,当年你偷偷跑到我们观里来,还吃了好一顿教训。 沈棠道:我家里已经没人了。 女道一愣,什么时候 沈棠低下头去,没有回答,旁边凌谢直直望着他们两人,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之前认识?沈棠,是怎么回事? 沈棠转过脸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其实没有来到宗门之前,我家就在张陶郡。 凌谢道:这么巧? 沈棠点点头,看向鹿鸣:这次除妖之行落在张陶郡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宗师也会来。 鹿鸣瞥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没有说什么,心道我要查你爹的死因,当然要来你家。 沈棠继续道:从小父亲就不怎么管我,我做什么都很自由。十岁那年仙门大选的时候,我身边很多伙伴都去参加了,唯独我,父亲知道了我有这个想法,竟然大发雷霆,打了我一顿,把我扔在房间里锁上,不准再出去,直到大选结束。渐渐地,身边的伙伴也都不怎么找我了。 我才知道,他不是不管我,而是除了修仙问道一途,其他的都不管我。 沈棠回忆起往事,眉目间隐约有阴戾之色,但他控制得很好,事情起因也是几句话带过。 女道听了不以为意嗤笑一声:怪不得每次见你都是偷偷来,灰头土脸,还以为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鹿鸣悄悄凑过去问他:她知道你父亲是道陵君吗? 沈棠摇摇头。 他低声说:父亲越是不准我接触此道,我就越是好奇,越是想要证明什么。他整日在房里静坐,要不就是四处云游,我就趁他不注意,偷跑出来 女道笑问:于是你就时常来我们道观?可惜观里都是女师父,没教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尽是些虚无缥缈灭绝人欲的清心术罢了。 不,沈棠下意识道,我没有 女道眯起了眼,没有什么?你现在入了绝青宗,想说他们比我们道观高尚许多,是不是?她嘲讽地扬起嘴角,殊不知,这绝青宗身为天下第一大宗,修的就是无情道,无情之人本性淡漠,无意人间冷暖,最终只会害了你。 沈棠听到她说无情道三字,下意识抬头看了鹿鸣一眼,目光非常复杂,看得鹿鸣一阵心虚。 他想说不要看我少年,这也不是我定的,而且这无情道就是个笑话,修仙小说里但凡有感情线的从来没有人修成过,何况你还是个后宫文里的男主,根本不用怕。 这玩意儿除了能制造矛盾和虐点推进主角感情之外没有什么用。 凌谢定定瞧着女道:姑娘对我宗门多有不满,满心怨怼,又岂知不是姑娘道心不净的缘故? 闭嘴!女道突然变了脸色,狠戾地扫一眼,沈棠,你过来。 沈棠站着不动,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鹿鸣道:我绝青宗的弟子岂能任你呼来唤去?姑娘,你观中几百人皆为你所杀,难道你没有一点愧悔之心? 她们的死活我才不管!女道一甩衣袖,就算不死在我手下,迟早也会自作孽作死自己!况且她突地惨淡一笑,她们也不算死在我手下,因为我没有手。 众人齐齐一惊。 女道抬起两只胳膊,之前她的双手都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中,此时抬起来才看清那本该是双手的地方空空荡荡,腕处一团小小的肉瘤,好像是缝上去的一样。 女道晃了晃胳膊:知道这是怎么弄的吗? 不等众人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时师父发现我动了凡心,大发雷霆,将我关在道观里不准出去。他来了,都告诉他我已变心,让他死心离去。我大哭大闹师父也不理会,恼了就将我打一顿扔在柴房里喂两口水再也不管。后来我费尽心思逃了出去,却发现 说到这里她猛然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喉咙里哽咽了一声。 鹿鸣: 说实话,他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知道反派npc都有话多的传统习惯,当然他们也都死于话多,但是没想到她那么能说,也不管对方捧不捧场就旁若无人地剖心给对方看,不怕剖心的时候就被对方给干倒了吗?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女道也不算反派,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小姑娘,他也不希望她死。 分卷(9) 女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拼了命逃出去才发现,他他已经娶妻了。 所以呢?这不是最俗套的发展吗,都被你单方面说了分手了不赶紧找下家难道还等着你回心转意吗? 女道:他娶的人是我同门的小师妹。 鹿鸣: 卧槽这就有点渣了啊! 凌谢问道:可是你们观中不是禁 她是我师父的女儿。 不是,你们一个追求绝情的道观,修绝情道,门内弟子谈恋爱都要囚禁起来的道观,观中师父居然还能有女儿?! 女道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算是我师父的私生女。师父早年也是有过一段情伤,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建了这个道观,禁止所有弟子动凡心。他是在我被囚禁的时候来找我才认识小师妹的,师父不让他见我,每次都是小师妹去通传,小师妹美丽温柔 她终于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鹿鸣轻轻叹了口气。 我冲到他们成亲的地方,狠狠扇了小师妹两巴掌,她凤冠上的金珠流苏被带过去,划伤了脸,几乎破相师父得知将我带回观中,怒急攻心便砍了我双手 真是恶俗又狗血的一出大戏,他表示可以同情三秒。但这也不是你可以杀人的理由,可以给那个负心汉和小三一些教训,废了他们都不为过,可杀了观中所有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女道冷笑道:现在你们知道我有多恨了吧?不杀光他们无法平我心中之气。 凌谢道:因个人爱恨而迁怒观中所有人,你这恨有点伤及无辜啊。 女道怒道:我才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所有阻碍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她目光凌厉看向沈棠,我再说一遍,你过来。 凌谢挡在沈棠面前:你休想。 女道额间突然燃起一簇火焰,她聚拢双臂,凭空抽出一截长鞭,她狠狠瞪着凌谢:你让开。看在我们也算有缘分的分上,你长得有些像他 所以你才绑架了他是吗?你这缘分有点牵强啊少女! 她话没有说完凌谢便提剑迎了上去,两剑相击发出铮然一声响。 凌谢这孩子平时是有些大弟子的温和稳重在的,可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遇事还是会冲动、不平,像个傻子一样大呼小叫,有时鹿鸣看着他都觉得人设有些混乱。 那边两人斗得很紧,几乎不分上下。刚要转身,背后突然一阵凌厉的鞭风扫来,鹿鸣忙闪电挪移,堪堪避过,抬眼一看,那女道士迅疾向他袭来,见一击未中,手腕一抖长鞭回旋,再次卷向鹿鸣。 鹿鸣回转身形,把沈棠牢牢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凌谢的长剑横扫过去,截住了女道的攻势。 女道感觉一股很强的劲力涌来,忙卸去招式,凌谢却毫不停顿,长剑一抽,以剑尖刺向她的胸口,女道大惊,回转长鞭卷住了剑身,用力往旁侧一拉,躲过了凌谢的剑锋。 后退一步,持鞭而立,女道冷哼一声:好剑法。只是你为何不用仙法? 凌谢道:我若是用了,你就不能站在这跟我好好说话了。 你!女道横眉怒目,你藐视我?别忘了是谁被我绑架捆在道观中半点动弹不得的。 凌谢怒道:你那是偷袭! 凌谢。鹿鸣向前走了几步,你退后。 凌谢愣了一下,然后依言后退,女道警惕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鹿鸣道:姑娘,我是看你是个女儿家才叫你一声姑娘。你所作所为都已背离我道门仙规,手上几百条杀孽犹不悔改,是以 女道: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所作所为! 鹿鸣反手一掌,一股凌厉的气流划过,女道被冲击得站立不住连连后退,他抬起右手做半握状,隔空掐住了女道的脖子。 女道脸都涨红了,她用手使劲掰着脖颈,挣扎得越狠越呼吸困难,额头渐渐凸起条条青筋。 鹿鸣道:认错。 女道摇摇头,语气微弱:不 鹿鸣右手往上微微一抬,女道更加痛苦,眼珠几乎要凸起来,他重复了一遍:认错。 女道仍然挣扎着不肯低头。 鹿鸣骤然抬臂,沈棠他要掐死那女道,下意识想阻止,鹿鸣却直接挥手往旁边一甩,女道被带着摔向一旁的空地上,头微微晃了两下,不动了。 凌谢惊讶道:师尊,你杀了她? 鹿鸣收回手背到身后,瞥了一眼:晕过去了。 不知怎么,听了这话凌谢莫名松了口气,想要问些什么,鹿鸣转过身去:回客栈。凌谢,你带着她,回绝青宗。 嗯?凌谢愣了一下,我把她带回宗门?师尊,你不一起回去吗? 鹿鸣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把她交给耿茗仙君,他自会处理。 凌谢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没再多问,默默走过去背起女道,御剑回绝青宗了。 鹿鸣和沈棠回到了客栈,还没到中午,大堂里人不多,小二懒懒地坐在一边。 二人穿过排排桌椅,走到楼梯前,鹿鸣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蓟和了,抬脚就要上楼,这时,一路沉默的沈棠突然叫住了他:宗师。 鹿鸣转过身来:何事? 沈棠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刚才那女道说,绝青宗修绝情道,断绝情爱,可是我初次入宗门,见到您与蓟和他顿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鹿鸣: 他就知道他会问这个,怪不得一路上都不说话,眼神躲闪避忌,这个问题迟早得说,不如就趁现在断了他的猜想吧。 我与蓟和之间什么都没有,他缓缓开口,声音淡淡的,就算有什么,也当不得真。 突然身后清脆的咔嚓一声,两人同时转脸向上看去。 蓟和一脸苍白,神情冷漠地站在楼梯拐角处,右手紧紧握着栏杆。 第11章 辩驳 我喜欢师尊跟你有什么关系 【系统】:注意!注意! 鹿鸣:闭嘴。 虚拟数据面板再次出现,红色好感度瞬间从82跌到了62,而情感进度则从21%一路退到了11% 鹿鸣: 有没有搞错啊!平时上个床都不舍得增加多少,现在只是说错话而已就他妈整十整十地往下掉,是不是有点过分?! 【系统】:之前玩家之间的互动属于机械行为,只为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刚才的话是玩家自主行为,属于您的心里话,所以扣分较多。 鹿鸣: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去死吧。 抬起头来视角往上,蓟和还站在那里,神色冷漠,鹿鸣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他以为他最多只会红着眼眶质问自己几句,然后他再柔声哄一哄就过去了,现在却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他没有立刻逃回楼上,而是不声不响地在那儿站着,好像是在等鹿鸣给他一个解释。 鹿鸣心中蓦地掠过一丝很微妙的感觉,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脑子里突然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看见蓟和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我 突然,【系统】道:禁止ooc!禁止ooc!当前玩家情感进度波动过大,禁止作出更多违规行为! 他脑海里的疼痛越发深刻,仿佛有几十把尖刀在划着他的头皮,身上一阵阵冒冷汗,鹿鸣不得不咬着牙改口道:怎么没在房间里休息? 他喉咙微微发麻,努力克制着不让对方听出来,不知怎么,蓟和也是很不舒服的样子,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我想看看师尊回来了没有。 他静静地看着鹿鸣的眼睛:师尊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鹿鸣几乎不敢和他对视,硬撑着抬起头,还没张口,蓟和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后面的沈棠,再转回来突然变了语气:开玩笑的!哈哈,我刚刚醒来见师尊你们还没有回来,以为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就下来看看。 然后他歪了歪头对后面的沈棠说:你不用多想,师尊说得没错,我和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 沈棠一直没说话,他沉默地望着蓟和,半晌点头嗯了一声。 鹿鸣听了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还想再解释几句,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还不能崩人设,踌躇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对蓟和道:上去吧。 他转过身,路过沈棠身边的时候,终究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你去照看一下他,我和门内几位仙君商量商量那女道的事。 鹿鸣背着手缓步离去,直至看不见了,蓟和才收回目光,冲沈棠轻轻一笑:我上去了。转过脸的一瞬间面色冷若冰霜。 他咬牙忍着脑海中的刺痛,步子走得有点虚浮,刚刚ooc的余痛还没散尽,但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看出来那么慌张颤抖。 这时,脑海里又叮地一声,出现了一个数据面板,红黑两条线。 好感度居然还上升了两点,从原来的72涨到了74,而情感进度则从21%退到了11% 【系统】:玩家长时间处于ooc状态会严重影响身体健康,也会对情节产生影响,请您注意维持人物原本人设,慎重对待游戏,以获得最好的游戏体验。 蓟和对这些东西本来没什么计较,他从来不关心感情线的变化,但是现在剧情停滞不前,身体受了伤也不舒服,这两天躺在床上思绪纷繁,总是忘了维持自己活泼可爱的小太阳人设。 这个人设没有什么不好,像个小天使一样给人快乐和鼓励,他一直以来都演得很好,可是就在刚刚,在鹿鸣说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突然有些难过,不是难过师尊不承认他们的关系,而是难过自己即使心里不好受,也还是要装出一副善解人意强颜欢笑的样子。 蓟和轻轻垂下眼睫,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那个师尊面前,自己是第一次展现出了原本的样子。 他默默回了房间关上门,在桌前想了一会儿,敲了敲系统:我们这一章的剧情【下山除妖】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系统】:准确来说,还没有。 蓟和道:山上那只雪怪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 【系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剧情发生了变化,现在出现的女道士是此次任务最大的变化。 蓟和道:什么意思? 系统:涉及到剧透,暂时不予说明。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沈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蓟和,在吗? 蓟和应道:在。什么事? 沈棠道:我叫小二拿了些饭菜上来,你吃些吧。 蓟和叹了口气,道:你进来吧。 说完门被推开,沈棠与小二一前一后走进来,小二把手中托盘上的饭菜整整齐齐码在桌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蓟和和沈棠各自站着也不说话,小二偷偷笑了一下,说道:客官,饭菜就给您放在这里了,您可要全都吃完啊,这可是这位公子专门去厨房要的。 蓟和: 沈棠瞥了他一眼,道:小二,你要再多话,我可就不付你房钱了。 小二道:房钱之前那位仙君已经全部付过了,还多了好些。两位客官就算是再住半个月都足够了。 沈棠: 蓟和笑道:小二,你说之前是一位仙君带我们过来的,你怎么认得他是修仙之人? 小二摇头晃脑:我当然认得!修仙之人大都清冷恍如谪仙,浑身上下仿佛镀了层银光,而那位仙君更是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仙气逼人,打眼一望就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那是当然,蓟和微微弯起眼睛,骄傲道,他可是我师尊。当然不一样! 看来昨天真是鹿鸣把他从雪怪手里救下来的,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呢?胸前那个被雪怪的利爪穿透的伤口也不见了,昨天晚上的师尊那么反常,难道都是他的一场梦? 沈棠看他半晌,转头对小二道:这没你事了,先下去吧。 哎好嘞,客官。 小二飞快地退了出去,下楼之前还不忘把门关上了。 蓟和道:你说昨天是师尊把我们救回来的,那他把我们送到这客栈之后就走了吗? 沈棠点点头:是。 蓟和追问道:之后没再回来?夜里也没来? 没有,沈棠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没什么。 沈棠古怪地望着他,突然语气微妙道:你不会是真的对宗师怀有某种逾越的感情吧? 蓟和挥挥手,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道:哎呀没有啦,你在说什么啊? 沈棠沉重道:这是罔顾人伦,更何况绝青宗是修无情道,断绝情爱的,男女之间都不允许,你们这种邪道更是不为世俗所容,要遭天谴的。 蓟和眼皮一跳,却还是嬉笑着反问: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都说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初来宗门那天看到的,其实只是我在跟师尊撒娇而已,我对师尊可是很敬爱的。 分卷(10) 沈棠紧紧盯着他:是吗? 是啊,蓟和梗着脖子道,他可是我师尊哎,我对他只会有师徒之情,不会有别的啦,你别疑神疑鬼的。 好吧。沈棠语气生硬,你自己拎得清就好,这种事终究不是正途。 不是啊,你为什么对这种事情这么抵触啊?蓟和忍不住问道,人间市井中难道没有?你 有也是他们迫不得已,沈棠骤然面露凶光,我当然见过很多,比如唱戏的小旦,遭人玷辱,只是卖艺谋生的少年,又不以色侍人,何以酒色自娱? 蓟和无言以对,只好辩解道:反正师尊是不会那样的,他那么清高自持,绝做不出那种逼迫人的事,就算有也只会是我自己愿意 你愿意什么?沈棠狠狠瞪着他,目光漆黑犹如隐藏两个午夜的凌晨,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你以为你是那清园里的小倌儿吗? 蓟和不可置信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火?师尊都没这么吼过我! 沈棠狠厉道:师尊师尊师尊,你满脑子都是师尊,你就这么喜欢他? 就算我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蓟和不理解地看着他。 沈棠冷笑一声:可惜宗师不喜欢你,他亲口对我说的,他与你之间什么都不会有。 蓟和微微抿了抿唇。 沈棠几乎是恶狠狠地,眼神中却都是快意:就算有,也当不得真 你闭嘴,蓟和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狠狠踢了一脚桌边的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一下巨大的声响。 两人剑拔弩张地四目相对,这时,从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秒店小二呼啦一下推开门,焦急道:怎么了,刚刚那么大动静,客官你们吵架了吗? 两人同时转过脸来,店小二一愣。 沈棠怒道:出去! 第12章 梦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有多能打动 小二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看了两人一眼,试探着小声问:客官你们吵架了? 蓟和沉默着一言不发,沈棠脸色阴沉,斜斜看过去:不关你的事,出去。 小二却仿佛见惯了这种事,不仅不出去,反而抬起一只脚踏了进来,他在门口站定,笑嘻嘻道:哎呀客官别生气嘛,气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看两位也像是仙门中人,那就更应该胸量大些,因为一些小事起争执,多不应该呀。 他这话说得十分讨巧,语气又活泼,再者两人起争执的原因也确实不好让旁人知道,蓟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道:你说得对小二,气大伤身,我们俩刚刚也是有些冲动了,多谢你提点。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沈棠,意思是不要在外人面前吵架,免生事端,沈棠却未解他的意思,横眉怒目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好心劝解你,不要不识好歹。 蓟和: 真的,有时候会深深怀疑这么一个别扭又无脑的人是怎么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的,关键时刻情商几乎为零,居然还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后宫,估计是给这本书的作者塞钱了吧。 不过男主情商掉线,他可不能跟着出丑,在这方面显然蓟和更加游刃有余,他没有反驳对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安静地攥了会衣角,小声说:你不要那么凶嘛 沈棠: 他还没有从怒气冲冲地状态里回过神来,乍一下听见蓟和这软娇娇形同撒娇的语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目光低下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纡尊降贵,很快又转了回去。 蓟和抓住时机追随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轻轻道: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沈棠不理他。 蓟和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师弟 沈棠浑身一颤,抬起一双惊慌的眼:你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师弟,我还没有 蓟和望着他嘻嘻一笑:你终于肯看我了,你不生气了。 沈棠: 他怔怔望着蓟和的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一种感觉,明明对方的所作所为十分任性,糊涂而张扬惹人生气,可是他又很会讨人欢心。 得益于他有一副好相貌,白皙纯净,尤其是那一双深邃又湿润的眼睛,仔细盯着你看的时候几乎含情似梦,甚至有点无情的温柔。 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双眼睛有多能打动人。 沈棠下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我没有跟你生气。 那你之前跟我剑拔弩张的都是在干嘛。格斗吗? 蓟和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你不生气就好,师尊最看不得我们师兄弟之间有矛盾了。 听见这话,沈棠眼神骤然冷了一分,蓟和心一紧,以为他又要发疯了,所幸没有,他只是很生硬地嗯了一声。 店小二在一旁安静地看了全程,一声不吭,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突然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同门师兄弟哪有什么矛盾,有一方服个软,说开了就好了。既然二位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先休息吧,千万不要再吵架了啊。 说着脚步往外退,退到门边,刚要关门,又一伸脑袋探进来:对了客官,需不要热水洗澡啊?本店提供各种贴心服务,包括可以两人共浴的那种大浴桶哦 蓟和终于忍不住屈起手指,猛地一弹,两扇门啪地一声关上,把店小二挡在了外面。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蓟和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沈棠却答非所问:刚才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误入歧途。 蓟和太阳穴突地一跳,他抬起头,故意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摇头晃脑:你刚才说了好几句话呢,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话。 沈棠紧紧皱着眉: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蓟和转着手中茶杯,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 好啦好啦,蓟和摆摆手打断他,反正我们这次下山任务也完成了,虽然那妖怪不是我们除的,但是也算了结了,我身上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再休息一晚,明日没什么事我们就回绝青宗吧。 沈棠打量了他两眼,犹疑道:你的伤没有大碍了?明明那时宗师救你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 蓟和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疑问,当时雪怪的爪子明明把他的胸口穿透了,可是现在他胸膛平平坦坦,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 可能是师尊做了什么。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沈棠还在看着自己,便冲他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真的没事,还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沈棠眼皮跳了跳,终于待不下去了,不用,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就行。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出去了,脚步声咚咚咚地,不像是回旁边的房间,似乎是下楼去了。 蓟和坐在桌边,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房门口,半晌,站起身走向了后边的小榻,然后打开了窗户。 小几上还有昨天晚上点燃蜡烛后滴落的烛泪,凝结在暗色案几上犹如一朵狰狞的花,蓟和盯着那摊烛泪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抬起头朝窗外望去,外面是一片庭院,丛丛枯黄的草木在秋风中摇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蓟和微微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桌边。 吃过午饭后,他感觉有些困倦,从前他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包括还没穿越的现世,也是通宵达旦地工作,现在又是寒凉的秋天,本来不应该有困意,蓟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想着可能是受了伤身体疲惫导致的,于是简单收拾了碗筷,躺到床上就睡了。 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什么都看不清,似乎下了雨,头顶一片朦胧的天光。 然后雨中一个依稀的身影靠近,嗓音轻柔地唤他:师弟,师弟叶青? 叶青? 这是他在现世的名字,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谁会这么叫他? 蓟和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只看到梦中的自己和那个人走过了漫长的路途,仿佛走马灯一样,有月色下的寒山寺,也有夕阳斜照的乌衣巷。 可惜乌衣巷已经败落了,两边断壁残垣,从围墙上伸出干瘪的枝条。 夕阳彻底落下去,黑夜来临,他一个人站在废墟里凝望遥远的星空。 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站得时间长了有点冷,搓了搓手打算回去,刚转身面前突然掠过一个黑影,然后用一张破抹布蒙住了他的眼。 那是蓄谋已久的一次伤害,断壁残垣的乌衣巷是绝佳的施暴场所,他挣扎了,也反抗了,但是那个人照着他的肚子打了一拳,他疼得头晕眼花,眩晕中嘴里被塞进一个腥膻的物体,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画,正被一把肮脏的锤子往墙上钉。 等有人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那个施暴者落荒而逃,留他一个人躺在草丛里满身污秽。 这真是他的记忆吗?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伤害过的经历,也许是这本书里蓟和本人少年时的遭遇?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切的呼唤:叶青! 是在叫他吗?蓟和头痛欲裂,不是自己的记忆,梦中的人叫的却是他的名字。 他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紧得他心都有些发痛了,有泪水滚烫地滴在他脸上。 突然雾起,半空升起一簇青灰色的烟,慢慢吞没了眼前的景象,天上一圈银白的光轮,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蓟和在梦中感觉呼吸困难,周遭一片热浪滚滚而来,转眼一看,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中。 蓟和什么都听不到,他耳边只有木头燃烧的哔剥之声,漂浮在空中的呛鼻的烟尘,跨过正在燃烧的门槛,甫一迈进,一股浓烈的烟味裹挟而来,他狠狠咳了几声,眼睛在不停地四处张望,却遍寻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谁,梦里的自己不受他控制,只是依照本身的意识在执着地寻找一个人。 他抬袖掩住口鼻,踉踉跄跄地想向前过去,火舌一下子席卷而来,差点把他吞噬。 周围滚烫的热度快要把人融化,蓟和咬牙忍受着,一个不注意便被燎着了衣袖,赶忙扑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好容易把火扑灭,抬眼突然看到一根燃烧的横梁向他倾倒下来,心中猛然一惊,鼓足了劲翻身而起,堪堪避过,横梁砸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一阵黑烟呛鼻。 蓟和吸入了大量烟雾,胸腔闷痛,快要呼吸不过来,但是他不能放弃,当下不再犹豫,转身冲进里间。 有个身影昏倒在床底下,蓟和刚要过去,头顶上的一块门匾突然掉了下来,蓟和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熊熊烈火燃烧,他被压在下面,整个背部痛得不能忍受。 浓烟滚滚,直往口鼻里钻,蓟和努力了几次也起不来,呼吸都变得费劲。脑子里残存的意识仿佛走马灯一般闪过小时的记忆,有一个人陪着他长大,教他识字启蒙,拜入仙门 隔着烈火,外面好像有人的声音,嘈杂忙乱,隐约听见在叫他的名字不,不能放弃,他一定还在等着我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上一攥拳,骤然震开了背上的门楣,喘息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来,想要把他背到身上,你不能丢下我没了你,我在这世上就再没家人了 哔剥! 咔嚓! 头顶突然一朵硕大的火花炸开,落下了无数的火星子,蓟和抬头去看,瞳孔瞬间缩紧,一架横梁挟熊熊火焰直直向他砸下来,他想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鼻梁剧痛,眼前瞬时黑了下去。 啊! 蓟和猛地一下醒了过来,眼前一片血红,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还在,刚要闭眼松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热浪好像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烧的他胸口闷痛。 他一下子睁开眼,外面天已经黑了,周围却依然是热浪滔天的火海,火舌肆意地吞噬着屋里的一切,连浓重的夜色都被撕开了一条火红的口子。 蓟和呼吸一窒,不知道自己依然在梦中,还是真的置身于火海。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某种生物粗重而又低沉的吼声,不像动物,有隐约的妖气。 是妖怪。 第13章 夜逃 他强忍着疲惫和疼痛 一瞬间,蓟和感觉自己心脏都漏跳了一下。 他从没有自己单独一个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刺鼻的烟雾源源不断地飘进来,蓟和连忙翻身下床,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不知怎么膝盖一软,直接摔在了床前。 他忍着痛抬起头,周遭火舌肆虐,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炉,蓟和撑着膝盖站起,床头有一个水盆,里面还有给他敷额头时剩下来的毛巾,蓟和伸手过去拧了把水,卷起毛巾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弯腰匍匐着走到门边,外边已经成了火焰的世界,门框上的纸燃烧发出焦黑的屑,火星子纷飞,猛烈的热浪冲得他面颊一阵灼痛。 蓟和连连后退,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这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门肯定是走不了,只能翻窗,他转身往窗边走去,毛巾缝隙漏进来一缕黑烟,他冷不防吸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房梁上一根横木突然噼啪一声烧出了一道裂痕,眼看就要断裂下来,蓟和加大步子跨到了窗边,脚刚站定,横梁骤然掉下来砸在了地上,激起一阵翻飞的火星子。 分卷(11) 他感觉后背一片热浪灼烧,烘烤得背部阵阵剧痛,当下不再犹豫,立刻准备翻窗出去,抬起右手的一瞬间,窗外再次响起了野兽低沉的怒吼声。 蓟和抬眼朝前看去,庭院里干枯的草丛原本隐没在夜色里,此刻却被灼烧的火光映得微微发亮,他眯起眼睛,感觉空气里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蓟和尽量把头伸出窗外,忍着背后热浪冲击的疼痛,右手手腕翻转,掌心向下凭空化出了一个小小的法阵,然后猛地一抬,阵法飞出去直接拓印在了庭院的地面上,微闪了一下就隐去了,同时,半空中隐形的东西被迫显现出了形状。 那是一双绿盈盈的眼睛,大得出奇,仿佛两只倒扣着的碗,眼珠来回转动,上下眼皮非常松弛,转动间从眼球的空隙里流淌出一股粘稠又腥臭的液体。 蓟和紧紧抿着唇,一时间没有再动,他与那双眼睛直直对视,感觉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火舌,几乎就要烧到了他的脊背,同时,右手在背后虚虚一握,一道火焰仿佛被他引导着一样,在半空中凝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然后他伸手朝窗外猛地一挥,火剑直直冲那双眼睛飞去,只听噗呲一声,眼睛自己燃烧了起来,伴随着一声野兽喑哑的低吼,妖气瞬间消散了许多。 下一刻,蓟和看准机会扔掉毛巾抬脚爬上了窗台,双手一撑窗棂,一个躬身翻出了屋子,动作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没落稳,那双眼睛又飞了过来,火焰没有损伤它多少,转瞬间又冲蓟和射出一道黑色的光,蓟和贴地一滚,堪堪躲过了它的攻击。 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翻过身来再次凝聚灵力,还没怎么胸口突然一痛,歪腰朝前挥去,却没有预料中的灵力激荡,手心空空荡荡只射出了一片虚空。 蓟和: 怎么回事,他的灵力怎么没了?! 难道伤还没好贸然启动阵法就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可是偏偏怎么就在这个时候? 他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发生的,客栈着火居然听不见一点别人的声音,沈棠也不知道到哪去了,面前这只怪兽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他不明白也无暇去想,眼看着那双眼睛又要卷土重来,他不能与之硬碰硬,便逼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在眼睛发动下一次攻击时调动全身力气拼命向外面跑了出去。 甫一出了客栈,灼烧的热意便慢慢消失了,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吹得他身体一阵阵发冷,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止,身后的眼睛还在紧紧追随着他,如影随形。 身上的伤口全都在痛,蓟和感觉自己额头上冷汗涔涔,经过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河,他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了遇到雪怪的那座山前。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双眼睛,黑夜里发出绿幽幽的暗光,不知道它究竟为何而来,又是被何人驱策,蓟和咬了咬牙,只犹豫了一瞬,转身就朝山上跑去。 眼睛见他慌不择路往山上逃去,好像有感觉似的愣了一下,随后竟慢慢停了下来,不再追逐,它耷拉着眼皮,目光如炬朝山顶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蓟和艰难地爬到半山腰,渐渐有点儿体力不支,他回头看山下,景象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确定那怪兽还会不会追上来,可是他又实在走不动了,感觉腹部的伤口也有再次裂开的迹象。 夜色渐浓,山上温度很低,蓟和的眼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只雪怪,心内隐隐有些发紧,吹过的寒风阴嗖嗖的,让人汗毛倒竖。 蓟和支着长剑站起来,靠着一株树干休息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下山,在这山中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可能会变天,万一再遇到暴风雪还会被困在山上。那双追他的眼睛这么久也没有上来可能已经走了。这样想着他便转身,一回头,看见了他这一生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场景。 在距离他不到百步的雪坡上,赫然出现了十几匹眼瞳幽绿、杀气腾腾的白狼。 那一瞬间,蓟和感觉自己呼吸都凝滞了,脑子有了片刻的空白,感觉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作出什么反应。 那群白狼睁着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光线暗淡,看起来仿佛一团团飘在空中的鬼火,为首的那只狼王弓着身子呲牙,喉咙里发出低鸣,目光冰锥一样朝蓟和射过来。 蓟和在那阵最初的战栗过去后,满脑子只剩冷静与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与怯懦,非但不能害怕,更要表现得比狼还镇定与冷厉,才能镇住它们。 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缓缓把目光移开,尽量让狼群感觉到自己对它们没有威胁与敌意,脚下一步一步不动声色往后退。见他后退,白狼们竟跟着他前进,他退一步,狼群朝他近一步,脚下的枯叶踩踏发出清脆的声响。 蓟和目光冷凝,停下脚步,狼群们也跟着停下,他又抬脚后退,狼群又跟上,始终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蓟和知道,这短短一段距离,这些白狼只需几个跳跃便可追击而至,他突然想起从前好像有个人跟他说过,狼群最怕火光和铁器敲击之音。 火光和铁器 火把暂时不好弄,铁器他手中握着的不就是一把冷铁打造的长剑吗? 边想边退,突然咔嚓一声,蓟和眉头骤然紧皱,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栽倒在地。 雪地里埋着捕兽夹,他没有看清一脚踩了上去,左脚就被夹住了,裤腿瞬间被鲜血染红。 蓟和痛得颤抖,他咬牙伸出手去,握住捕兽夹,使劲一拉,把夹子掰开,嗯疼痛瞬间袭来,蓟和忍受不住轻哼出声。 突然,为首的狼王发出一声嗥叫,蓟和猛地抬头看去,狼王见他不再后退,而是坐在地上,手里又多了一个捕兽夹,顿时警觉,以为他要袭击它们,前爪在地上摩挲,甩头朝后边的狼群怒吼一声,弓起身子就朝蓟和猛扑过来。 蓟和心下一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狼王没有扑过来,他慢慢睁开眼,发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另一群狼,皮毛黝黑,有几只拖住了那只要攻击他的白狼王,剩下的一群则一字排开如扇形,堵住了白狼的去路,两厢对峙。 白狼王被黑狼拖住,想冲出去却无可奈何,只能干嗥,前爪不停地刨地。 后面雪坡上的两群狼各自用狠厉的目光瞪着对方,一个劲儿的吼叫,身子弓得如桥一般,山林中狼的怒嗥声响彻黑夜。 蓟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像感应到什么一样,他转头往东南方向望去,那边月光照耀下的雪坡上,伫立着一个浑身白毛的野人。 蓟和浑身一激灵,待看清那野人的样子之后,又很快镇定下来。意识到只是一个野人而非某种具有妖力的怪兽,他反倒没那么慌乱了。 他用长剑撑地想站起来,受伤的左脚一阵麻痹神经的疼痛。那白狼王见他想走,怒吼生骤然惊天动地,身体后倾要越过黑狼扑过去,野人在雪坡上突然吹出长长一声尖利的口哨,那群黑狼听了便像得了指令一般,群起而攻之,一只黑狼咬住了白狼王的尾巴,将它奋力往后拖。 白狼王疼得大叫,只顾猛蹿前扑,它极力想调转身子去咬黑狼,黑狼目光如炬,轻微一撇头,立即有两只黑狼冲过来,一只按住白狼王的前爪,一只按住它的后胯,咬尾巴的黑狼猛地一松口,那白狼王就像瘫痪了一样被按趴在地上,惨嚎一声,却是有气无力。 趁它松懈,刚才松口的那只黑狼前爪刨了一下地,直接一个健步越过去,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了白狼王的脖颈,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四溅,白狼王躺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慢慢没了动静。 蓟和趁此机会,举起手中的捕兽夹和长剑,猛地撞击起来,铛铛的金属声响震颤山林。 后面那群白狼一见它们的首领被咬死了,又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慌急四窜,黑狼们如同胜利了一样,仰天长嗥,白狼们也顾不得它们首领的遗体了,狼狈地朝山林深处奔逃而去,黑狼们还待再追,野人又是一声口哨,它们才安静下来,渐渐聚回野人身边。 蓟和扶着树干,紧紧盯着野人,总觉得它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想向它道谢,野人却拾起一块石头朝他砸了过来,蓟和侧身一躲,又牵动了脚踝的伤口,痛得他倒吸寒气。等到再抬起头时,雪坡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野人和狼群的身影。 蓟和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冷风一吹,寒气侵骨。 他强忍着疼痛与疲惫转身下山,这山上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他一刻也不能多待了,就算下山会遇上那双眼睛,也比留在山上强。 可能是心理作用,今夜的月光仿佛格外阴惨,蓟和小心翼翼用长剑支撑着,右手扶着树干,一瘸一拐地下山。他心思很乱,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个雪窝,猛不妨踩进去,顺着山道就滑了下去。 啊 他紧紧闭着眼睛,却没有等到落地的磕绊与眩晕。 他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耳边一个急切的声音:蓟和? 第14章 百年 那时你还没有入我门下 是师尊。 这个念头刚在蓟和脑中划过,他就感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从未觉得能见到他是一件那么让人安心的事,一颗慌乱不已悬在半空中的心在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鹿鸣搂着他的腰,慢慢滑到了山脚下,刚一落地,蓟和身子一软,险些站不稳,鹿鸣眼疾手快迅速把他抱进怀里。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道:找到人了? 鹿鸣道:嗯。 那人道:那走吧。 蓟和一听发觉一旁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想挣扎着站起来,鹿鸣威胁似的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搂住了他,足尖轻点,施展仙术飞了出去。 蓟和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突然觉得很累,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鹿鸣沉声道:睡吧。 蓟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脊背,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始终被人牢牢拥在怀里,睡过去前的记忆告诉他这是鹿鸣,可这怀抱是如此滚烫而有力,不同于师尊的清冷,过去就算他们紧紧相拥,也仍觉得有种无形的距离,碰不到彼此的心。 蓟和朦胧中不知道是谁抱着自己,却控制不住地沉溺在身后温热的怀抱中,微微挣扎着道:我不要回客栈。 身后的人:哎,我们不回。 蓟和:也不回宗门。 那人道:不回不回,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他听着这慌乱又焦急的声音,心想这一定不是师尊,他慢慢地静下来:我一个人害怕。 身后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更紧地圈住他:不怕,我在这儿。 再次睁开眼蓟和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落的小庙里,前面生着一丛篝火,上面架着一只野兔子在烤。旁边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转头看他睁开眼睛,道:宗主,他醒了。 鹿鸣俯下身来:你醒了。先别动。 蓟和默默地看着他们俩,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慢慢坐起来,从身上滑下来一件白色的外衣,鹿鸣扶着他捡起外衣又给他披上,道:没事了。 蓟和望着他没说话,旁边那人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被吓着了?从没有一个人单独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蓟和转动眼珠朝他看过去:封毅仙君。 封毅打量他一下,点点头道:不错,还知道认人,看来没被吓傻。 鹿鸣微微瞥了他一眼,封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说错什么了吗?他还是宗主亲传的弟子,遇到一只小小妖兽都对付不了,弄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岂不丢我绝青宗的脸? 鹿鸣道:你不说,无人知道。 封毅咂咂嘴,无奈道:你就会护着他,从不让他单独历练,虽说年纪小却也是绝青宗正儿八经拜了师门的弟子,你看看他这样子,哪里像个已飞升了金丹的仙者?如此下去,可还得了? 鹿鸣没说话,蓟和挣扎着侧过身去,努力盯着封毅的仙君的眼睛,道:弟子谨遵师叔教诲,以后一定勤加修炼,不给师尊丢脸。 说话间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薄薄衣衫渗出缕缕血丝,他费劲地喘了几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封毅见他实在艰难,深叹一口气,也不再责难,摆摆手:行了歇着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再说下去只怕你师尊就要打我了。 蓟和抬眼看向鹿鸣,鹿鸣只是紧紧盯着他腹部的伤口,没有理封毅,他似乎是想伸出手,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动作。 蓟和轻轻道:没事的,师尊。 鹿鸣抬起眼,眼眸冷淡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直接撕开了自己的衣袖,低下头去在蓟和腰部缠了一圈,蓟和不得不抬起胳膊让他缠。 这个姿势其实非常亲密,乍一看仿佛两人紧紧相拥。 明明只是简单包扎一下而已,鹿鸣却缠了好久,蓟和举着胳膊慢慢有点酸,勉力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两手就要放下去环抱住他,鹿鸣却扎好了结直起了身子。 蓟和: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什么感觉,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又消失,虽然留下了一丝浅浅的印痕,但因为太过清淡很快就没了踪迹。 封毅在一旁默默看了他俩半晌,突然出声道:那个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蓟和: 没等他俩回答,封毅就自觉拖着蒲团挪到了一边,拨弄柴火去了。 蓟和转过脸来,鹿鸣对他道:别生你师叔的气,他也是关心你。 蓟和点点头,问道:师尊,你和师叔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宗门了吗? 鹿鸣道:我回去与你耿师叔商量怎么处理那女道的事,她受了情伤走火入魔,放出妖兽伤人性命,若不加以解决,只怕后果会不可挽回。 蓟和:那怎么 鹿鸣道:你耿师叔专擅丹药一道,把她关在炼药室里,想要通过仙丹清心的功效净化她心里的怨气,我回去时看到他正在室外念清心咒,可那屋子还是不断冒出漆黑的妖气来。 分卷(12) 妖气?蓟和皱起眉头,她不是人吗? 也许当初是。鹿鸣道,当时我见情况不好,叫住你耿师叔和他一起打开门进了炼药室,却见原本关押她的地方只剩一袭白色道服松松垮垮委在地上,人早就没了。 蓟和一愣:没了?那女道凭空消失了? 不,鹿鸣摇摇头,活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道家所说得道升天也只是灵魂升华,肉身不会升天。那女道只剩一副空空的皮囊瘫在衣服底下,眼眶里的眼珠不知怎么被挖去了。 她确确实实是在我们宗门里被害的,你耿师叔亲手把她关押进去,如今不见了,绝青宗要担很大的责任,他低下头来看着蓟和,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邪道的术法,叫做穿皮术? 这三个字刚进入耳朵,蓟和就感觉脑袋里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一惊,心想这跟自己有什关系?随后一些破碎的片段萦绕在他脑海里,搅得他头晕目眩,蓟和攥紧了双手,努力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慌乱,勉强道:没没有听说过。 鹿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转了回去:你不知道也正常,那时你还没有入我门下,只是绝青宗一个洒扫弟子。 蓟和:那时? 鹿鸣道:我刚刚继任绝青宗宗主时。 蓟和: 突然,脑子里【系统】一下子冒了出来,注意,触发主线剧情:绝青宗百年前大劫,背后隐情令人唏嘘。请您按时查收。 眼前弹跳出了两个选择框,一个写着是,一个写着否,他在否那个选择项上看了一会儿,否直接飞到了他脸上,砸了他一下。 蓟和: 他只好选择了是。鹿鸣接着道:百年前宗门大乱,危害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只个跟在上一任宗主门下修道的小弟子,绝青宗也没有现在的名气,却也是镇守一方的仙门大家,有一天我们接到了山下百姓们的求助,第一个是一位老妇人,她说她的老伴在井边打水时突然身上着火,自己燃烧了起来。 蓟和疑惑道:身上着火?是不是旁边有小孩玩火,不小心烧到了那老人身上? 不是,鹿鸣沉重地摇头,是他自己烧死了。后来又有第二个人来求助,是一个赤膊的壮汉,他说自己十五岁的女儿许了人家,却在出嫁当天,对镜梳妆打扮的时候,从头发开始起火,一下子烧遍了全身。喜事直接变成了丧事。 这蓟和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也是自己起火烧死了自己? 对,不止这两例,鹿鸣道,我们派去解决此事的弟子还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又有第三位受害人求上山来,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他有一个小妾因为犯了错被大房罚跪在祠堂里擦地板,拿抹布在盆里湿水的时候自燃了,不过跟前两人不同的是,她是一个盲妇。 盲妇,蓟和嘴里重复了一遍,她眼睛看不见? 嗯。鹿鸣点点头,第一个老人是在井边打水时出事的,第二位新娘是在镜前梳妆时,两者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有一个隐秘的共通之处 蓟和道:照镜子! 不错,鹿鸣赞许地看他一眼,就是照镜子。那个小新娘就不说了,出嫁必定要对镜梳妆,而那个打水的老人,他住在山下的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远离人间喧杂,山清水秀,井里的水几乎明澈见底,用来照面也不输铜镜,是以老人打水时必定是用井水照了脸才遭此横祸。 可是 鹿鸣接过他的疑问:可是这第三位老爷的小妾却是个盲妇,虽然在擦地,就算地板光可鉴人,但是她眼睛看不见也没办法照镜子,所以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后来呢? 后来鹿鸣望着远处的山峰,陆陆续续又有几人上山来求助,被派出去的弟子一无所获,只能日夜守在他们身边,防止惨剧再次发生,不知道是绝青宗的保护起了作用,还是那作恶的妖魔玩够了,渐渐地没有人再起火烧身,除了那几家已经受害的,百姓们也都从恐惧里走了出来,过正常的日子去了。 蓟和直觉此事还没有结束,便没有出声询问。 果然,鹿鸣从远处收回目光,神色凝重道:经过家人同意,我们将那几个自燃的人的尸身带回绝青宗,想要彻底查出此事的根源,你耿师叔那时炼制丹药已经有所小成,便将那些人的尸体置于炼药室内,顺便超度他们。过了几日,宗师想起来便带着我去看看情况如何,打开房门才发现,室内哪还有尸体,仿佛一夜之间被人吸光了精气,只剩几张干瘪的人皮瘫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挖去了。 蓟和: 他突然一阵颤抖,心底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鹿鸣道:那女道也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却没有着火自燃,此事蹊跷,未妨百年前的事再次卷土重来,我便和你封毅师叔商量了一下,去那女道所在道观看看。不过还没有到得半山腰,我就看见了从山上摔下来的你。 蓟和微微咬着嘴唇,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眸。 鹿鸣一怔,终于觉察出了他的异样,皱眉问道:怎么了? 师尊知道我为什么会上山吗?蓟和声线有些发颤,我住的那家客栈着了火,想要翻窗出去,却在外面看见了一双硕大的眼睛,我被它追着迫不得已才爬上了山。 第15章 疼痛 这不是剧情,这是他们随时都有可 鹿鸣道:当真? 蓟和点点头,鹿鸣问:客栈着火,沈棠现在何处? 蓟和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鹿鸣清俊的面容。鹿鸣肤色偏白,却在面前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点淡淡的暖色,蓟和看着他,莫名想起了白天与沈棠的那次争吵。 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如果不是剧情设定,他会真的喜欢自己吗? 这想法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颤,声音也低了下去:他之前好像是出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有见到他。 鹿鸣眼神微动,他用手指点了两下太阳穴,然后直接站起了身,那边封毅也随他站了起来,凝重道:宗主。 鹿鸣道:回客栈。 封毅大手一挥,将火堆熄灭了,又把木棍上的那只烤鸡拿了下来,递向蓟和:还吃吗? 蓟和: 他坐着没有动,眼睫垂落,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像没有听见封毅跟他说话,鹿鸣低头看他半晌,对封毅道:给我吧。 封毅便将烤鸡给了鹿鸣。 他用眼神示意鹿鸣,鹿鸣没理他,鹿鸣道:蓟和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师弟可先行一步。 封毅又将视线转向蓟和,目光里都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缓缓叹了口气,当着鹿鸣的面也没说什么,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庙里一时静极了,封毅推开门时吹进来的风带着微微的寒意,蓟和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 鹿鸣清清冷冷的嗓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不愿回去? 蓟和还是呆坐着,然后点了点头。 他心里的确是对客栈有了不可磨灭的抵触,不过这抵触是针对之前和沈棠的争吵还是那场突然发生没有来由的大火,蓟和没有说,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是因为什么。 鹿鸣道:这件事十分蹊跷,你封毅师叔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为师须得去帮他。 蓟和缓缓抬起头来。 鹿鸣道:你若是当真不愿回去,我也不强求。 这意思便是他可以继续在这坐着,但是他不会陪他在这坐着。 蓟和抬起头,撞上他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神,两人对视半晌,蓟和收回了目光,心里冷淡地想:之前果然都是我在做梦。 他无力地眨了下眼,重新坐回去,半晌,从嗓子里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还没怎么样,脑海里【系统】突然尖叫道:严重ooc!严重ooc!请保持角色原属性! 蓟和:滚。 没有按照系统要求来的后果就是他突然头痛欲裂,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也撕扯着疼起来,密密麻麻仿佛有数千根针在扎他的身体,又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蚊虫在他脑子里叮咬。 蓟和死死攥拳忍着,脸颊甚至因为咬得太紧而出现了微微凹陷的纹路。 而鹿鸣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常,宗门百年前的大劫在百年后突然有了再现的征兆,这让他整个人瞬间绷紧了一根弦,除了不想重蹈覆辙之外再考虑不了其它,恨不得第一时间赶往客栈,掐断这劫难的根源。 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蓟和,对方闷闷地坐在那里,从他这个角度只能够看到他微抿的嘴唇,鹿鸣道: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和百年前的那次大劫有关,便是关乎宗门的气运甚至生死存亡。 蓟和仍是不说话。 鹿鸣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嘱咐一句:你在此处不要动,为师处理完此事便回来。 说完不等蓟和回应就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蓟和在原地坐了大概有五分钟,脑海里那阵尖锐的疼痛才渐渐消退下去,他缓缓突出一口气,感觉呼吸中都带出了一丝腥甜的血腥气。 转头往门边的方向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他收回目光,看到身旁的茅草垫上放着一只烤的冒油的鸡。 身受重伤,又遭遇极大惊吓的人最应该休息调养,饮食上更是要注意清淡,他刚从山上死里逃生下来,情绪状态都极不稳定,师尊顾着宗门生死与沈棠的下落,都没有注意到他醒来后连口水都没喝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在山上落入鹿鸣的怀抱时,他还罕见地感到了一丝安心,可是这安心都没有在心底停留半天,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蓟和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渐渐升起对自己浓浓的厌弃之感。 鹿鸣飞奔在漆黑的深夜里。 秋夜寒凉,风露又重,他的脑门上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在任何人都接触不到他的脑海深处,挂出了一副巨大的【剧情提示】。 那是一幅好像闪着彩色画面的led屏,从他眼前划过无数流光溢彩的画面,嘈杂而喧闹,却没有一幅能让他真正看清楚,听清里面的声音,屏幕仿佛走马灯一样快速地翻过去。 鹿鸣太阳穴一阵阵地跳着疼,这好像是他触及到主线剧情,【系统】特意给的提示,不需要他再费劲地一步一步去解密寻找,但代价却是刻骨的疼痛。 他感觉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在喊,到处都是奔忙慌乱的人群,又有回忆赋予的触目惊心的结痂。 这感觉太奇怪了,起初只是声音,很快连画面都有了,他看到有一个人被按在地上,生生被剥去了脸皮,血肉模糊地倒在一片血泊里。 其实百年前的大劫他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整本书才只走到道陵君羽化而去,一切都是从【系统】提示中得来的,他本以为这些过往经历只是设定的剧情而已。 但是刚才在破庙里听蓟和说他在客栈外面看到了那双眼睛,他被那诡异的眼睛逼到了山上,看着蓟和真切受到的伤害,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剧情,这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经历的事情。 【穿皮术】是百年前大劫中的一个关键词,可以说是线索性的东西,但这个术法对他而言至今为止都只是一个词语而已,他并没有真正见过有谁会使这邪术,又对谁造成了伤害,但是此刻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回忆里,那个被按在地上剥去脸皮的人,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蓟和。 第16章 眼睛 背后必有人操纵 突然,破庙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冷风吹进来,很快又被合上。 蓟和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鹿鸣。 鹿鸣背着手走过来,仍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来到蓟和身边,他对上了蓟和的眼睛。 蓟和仰头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心思太乱,说完才注意到他竟然对师尊直呼了你我。 不过鹿鸣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蓟和身旁蹲下来:我回来找你。 蓟和望着他搭在左膝上骨节分明的手:我没事。师尊还是寻沈棠要紧。 鹿鸣道:为师迷路了。 蓟和: 他不可置信地朝对方看过去,下意识往鹿鸣那边侧了侧耳朵,鹿鸣顶着一张冰雕雪琢般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违和:夜里方向感弱,还是你带为师过去吧。 蓟和半信半疑地起身,鹿鸣伸手扶着他,掌心的温度贴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鹿鸣道:你穿得太少了,我把衣服给你吧。 说着松开了手,当真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白色长衫披在身上时,蓟和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说完他就做好了被训一顿的准备,鹿鸣却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反驳,道:你要愿意这么想,也可以。 蓟和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对方也没再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他轻轻弯下腰,长手一捞直接把蓟和打横抱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外,长剑停在他脚边,两人乘着风飞上了夜空。 蓟和靠他在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里思潮起伏,他越来越猜不透背后这人的心思,自从沈棠拜入绝青宗开始,鹿鸣时不时就会十分反常,可这反常并不过分,他甚至不讨厌这份反常,想到这儿蓟和不由自主抬头看了鹿鸣一眼。 他们御剑飞行在山林上空,头顶的月亮格外朦胧,应该是后半夜了,清辉微微笼罩在鹿鸣身上,蓟和只看到了他俊美的下颚轮廓,嘴唇纤薄,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分卷(13) 这时,鹿鸣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虚拟的数据面板。 【感情进度提醒】 红色好感度从62上升到了70,黑色的感情进度条则从之前的11%往前推进到了15% 鹿鸣: 什么情况?我干啥了感情进度突然有这么大进步? 他糊里糊涂地飞着,抱着蓟和的双手又紧了紧,怕他不舒服也不敢太用力,眼睛尽量仔细地观察着下面的世界。 深夜确实不好辨认方向,天气不好也找不着北斗七星,上学的时候学过的那些如何在野外辨认方向的方法此刻他一个也想不起来,怀里还抱着个人更是得一心两用,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把蓟和扔在那间破庙里了,脑海里闪过的走马灯让他清清楚楚意识到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些最大的伤害都会落在蓟和身上。 他发誓不能让那些事情发生。 不知飞了多久,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鹿鸣催动长剑稍微降低了一些,却感觉源源不断的寒气从下方升了上来。 蓟和突然道:师尊。 鹿鸣:什么? 蓟和道:我们飞到了那女道的道观上空了。 鹿鸣低头朝下看去,只见一点屋宇飞檐的影子在下方若隐若现,果然是道观的模样,他颇欣慰地想,果然带蓟和一起来是明智的,不然他自己估计飞到天亮也找不到地方。 他不知道其实是蓟和对之前在山上遇到的雪怪产生了阴影,所以但凡是有一点微微的寒气,他就能判断出来是这个地方。 不过那雪怪已经被他杀死了,女道也已伏法,按说不应该还有这么浓重的寒气才对,鹿鸣皱起眉头,调转剑头朝下方飞去。 越接近道观,越是有一股腥臭味传来,鹿鸣心头异样,努力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蓟和却突然道:师尊,当时那双眼睛追着我,也是这个味道! 鹿鸣一怔,随后急速朝下方俯冲而去,渐渐地有兵戈碰击发出的凛然声响,伴随着什么东西噗呲刺入□□的声音,穿过重重迷雾,那声音越来越近,左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胡乱挥动着什么,鹿鸣定睛一看,居然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沈棠。 他握着剑,因为还未正式拜入师门学习仙术,所以动作十分混乱没有章法,前面那两只硕大的眼睛持续不断地朝他射出一把又一把浓稠液体凝聚而成的小刀,沈棠身上都是被划破的伤口,看起来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带血的刺猬。 腥臭味弥漫在整座山林之中。 鹿鸣从半空中朝那双眼睛甩过去一道仙刃,没有任何偏移直直扎到了其中一只眼的眼球上,汩汩的鲜血流出来,沈棠抬头朝上看了过来,就在这时,另一只眼睛在他脑后旋绕,趁他放松警惕突然发动攻击,两把带着寒光的尖刀直直朝他背后刺去。 蓟和在半空看到,下意识地:小心! 沈棠猛地转过身去,旋腰躲过了攻击,尖刀从他肩侧划过,落到身旁的地上,化作一摊浓稠的血水,沈棠举起手中长剑,下死力挥了过去,却只砍到了眼睛的两根睫毛。 同时,另一只被鹿鸣刺中的眼睛再次卷土重来。 沈棠几乎力竭,这一双眼睛仿佛有永远杀不死一样,被劈成两半依然能重新聚在一起,他重重喘着粗气,使劲挪动脚步朝后躲开,同时鹿鸣在半空中扔出千万片树叶,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飞下来,把把无失误,瞬间把那两只眼睛扎成了筛子。 眼睛停在原地,眼眶里流出鲜红的血,不动了。 沈棠下意识松了口气,刚想问鹿鸣怎么找到了这里,下一刻,那双眼睛再次颤抖着飞了起来,好像要把扎在眼球上的树叶逼出去,沈棠目光一凛,这哪是一双简单的眼睛,简直就是不老不死的恶灵啊! 蓟和也绷紧了神经,但是警惕的结果并没有发生,两只眼睛好像磕了药一样抖了半天,却没有把那些树叶抖出去,他感觉到鹿鸣换了一只手揽着自己,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一股爆炸般的灵流突然从眼球里激射出来,瞬间把它们碎成了一堆渣滓。 沈棠: 他不敢放松警惕,仍是万分戒备地盯着那堆渣滓看,长剑抵在地上,鹿鸣抱着蓟和终于缓缓落了下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鹿鸣道:不用看了,它们不会再袭击你了。 蓟和道:还是师尊有办法! 这久违的甜腻崇拜的语气让鹿鸣心头狠狠一颤,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举手咳了一声,道:这是那女道的眼睛。 沈棠愣了一下:女道?她怎么 蓟和道:那女道修为平平,连炼气都未达到,她的眼睛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攻击力。 鹿鸣凝重道:背后必有人操纵。 话音刚落,那边树林深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三人顿时戒备地站直了身体,鹿鸣正待要追击过去,突然腰间的传音器嗡嗡嗡地震响起来。 里面传出封毅的声音:宗主,客栈已被烧成一片废墟,里面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挖去了! 第17章 野人 你在干什么,你真的是主角吗 客栈所有人都出事了,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追还是不追? 鹿鸣心念急转,还没想出个两全的办法来,蓟和在旁边道:师尊,你去帮封师叔吧,这里我们去追。 他还没说话,那边沈棠已经冲出去了。 鹿鸣: 小兔崽子跑这么快,怕有人抢你人头吗? 他来不及阻止,蓟和非常乖巧地催促他:师尊你快去吧。 鹿鸣犹疑地看着他:你 蓟和说:不用管我,封师叔那边要紧。他攥了下衣角,等这些事结束了,师尊你要好好补偿我。 鹿鸣: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是十分的不自然,皮肤白,有一点血色就特别明显,鹿鸣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到他耳廓边缘都是红的。 鹿鸣面无表情地想,虽然这提议很诱人,可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害臊?之前上本垒的时候不都是很放得开的吗? 这种事简直不能细想下去,鹿鸣蜷起了手,指尖在掌心里狠狠掐了一下,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封毅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最大的可能是操纵眼睛的人还在客栈,否则不可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对客栈中所有人下手,那么刚刚那个影子也许只是普通的妖物,让沈棠去追确实可以锻炼他,增加男主的经验值。 而且客栈那边危险性不明,带着蓟和确实不妥,他转瞬间权衡了两边利害关系,转眼看向蓟和,骄矜地点了下头: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罢提剑飞走,白色身影在黑色中渐渐变暗,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蓟和看着他离去,转过身来,脑海中系统继续提醒道:请注意时刻保持人物原属性,保证剧情正常发展。请您继续努力。 蓟和淡声道:那为了立住我的人设,待会儿如果沈棠遇到了危险,我是不是应该保护他? 【系统】颇欣慰地说道:您悟性真好!由于之前在客栈场景中你们二人发生了矛盾,使得主角对绝青宗产生了一些误会,为了主角拜师的进度能够加快,请您努力获得主角好感,维持小太阳人设。 蓟和: 差点忘了,沈棠到现在还没有拜入师尊门下,这剧情已经停滞好几天了。 他本质上是一个对任何工作都高度负责的人,以前在现世的时候,因为老板的一个小失误,把交代给他的工作生生多添了三倍的量,还涉及到了隔壁部门的领域,但是天性的要强和表现欲使他一句怨言也没说,硬是熬了两天的夜将工作做好,至多中途到隔壁部门请教了几次,还收获了好多警惕的冷眼与只敢在背后说的嘲讽。 然后第二天他就被升职了。包括隔壁部门也被划分到了他的管辖范围。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也难免有一种努力得到了回报的感觉,难得没有加班到了六点就准时取车回家,结果撞上了晚高峰,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被后面的一辆大客追尾,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穿书了。 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规规矩矩按照设定好的路线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虽然不会再发生什么惊喜,但是至少不会有意外。 这是蓟和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得出来的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这些念头只在他转念之间,下一刻他听见树林某处有衣物摩擦的声响,整理了精神,立刻朝那边走去。 周围好像没那么模糊了,雾气也消散不少,蓟和屏息凝神,在山上被捕兽夹夹伤的那只脚踝还是痛,腹部撕裂开了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不过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谨慎。 抬头看到前方有一点朦胧的光亮,夜色变淡,一缕一缕狭长的青云飘在天边,天可能快要亮了。 刚一转身,旁边树丛中突然一阵异动,蓟和警觉,瞬间拔剑出鞘,沈棠也从那边追了过来,将蓟和护在身后。一个身影闪过,从树丛中窜出个披头散发的形似人的生物。 之所以说它形似人,是因为这生物有着人的体形,却一身浓密的褐毛,仿佛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体毛上都是淤泥结了硬块,此刻滚满了雪花。一身衣衫破烂,只剩胸口和腰间还有块完整的红布围着,眼神血红,面目狰狞。沈棠一怔,没想到真的是个野人,便悄悄收了些剑势,谁想这一松懈,那野人瞬间就扑了过来。 它猛撞到蓟和身上,力气太大,蓟和趔趄了一下,被它扑倒在地。这野人看他摔倒了,鼻孔里喷出热气,伸出双手去撕扯蓟和的衣服。 蓟和感觉它像之前在山上从狼群中救了他的野人,来不及认,那边沈棠立刻冲了过来。 沈棠看它不是什么猛兽,收了剑,改用赤手空拳去挟制它,但是这野人在山中摸爬滚打惯了,十分警觉,力气又大,挥手几拳捶在他胸口把沈棠打得口吐鲜血摔翻在地,喉咙里发出嘶吼,又重新扑过去和蓟和撕扯。 蓟和用长剑去抵挡野人的袭击,野人被激怒,长长的指甲划在剑刃上,一阵尖利的颤音响彻树林,野人被震得全身毛发倒竖,指甲十根也断了七根,它眼神凌厉,痛得大叫。 蓟和趁它不备,也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剑,连忙爬起来,想跑到沈棠身边,身后野人却立刻就追了上来,躬身猛扑过来,利爪擒住他的脖颈,看到他白皙皮肤之下隐约的血管,瞳孔瞬间变得血红,露出尖牙,缓缓凑近。 地上的沈棠缓过劲儿来,刚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右手抽出腰间一柄玉箫,翻转手腕,瞄准野人一击而中。野人被他砸中额头,疼痛使它顿了一下,蓟和乘它怔愣的这个空隙,用剑柄猛地打了下它的肩膀,乘机逃脱。 跑到沈棠身边,蓟和轻声道:你怎么样?沈棠抹掉嘴边血迹,刚想说你躲到我身后去,蓟和却转身挡在了他面前。 沈棠禁不住一愣。 那野人被地上打它的那根紫玉箫吸引住了目光,它鼻孔里喷出一团又一团的热气,眼神似乎很炽热,又透露着些许挣扎。犹疑半晌,它缓缓伸出手,把玉箫从雪地里拿了起来,攥在手心里仔细摩挲,它这副神情,倒像个真正的人了。 蓟和紧紧盯着野人,见它抱着玉箫不撒手,仿佛获得了什么期盼已久的至宝一样,他试探着问:你认得这玉箫? 沈棠只觉眼前一花,蓟和突然冲了过去,直接从野人手里将玉箫夺了过来。 野人手里一空,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发现玉箫已落入了面前之人手中,登时气得捶胸顿足,嘴里发出震荡山林的怒吼。沈棠被他吼的头晕耳鸣,又吐了一口血出来,他一咬牙忽略掉胸腔疼痛,慢慢站起来,拔剑出鞘。 蓟和听见声音,转身看向他,道:别杀它。 沈棠喘了口粗气,道:我不杀它,他就要伤你。 蓟和还要说什么,只觉脑后一凉,一道阴影压下来,野人又将他扑倒了,手脚并用地撕扯他的衣袍。 说话间沈棠已持剑瞬移到蓟和身旁,蓟和一边费劲抵挡野人的撕扯,一边冲沈棠道:别动手。可是沈棠哪里听得进,略一皱眉,已举剑欲刺下去。 正在这时,一道厉光闪过,夹杂着迅疾的风声,一只箭羽穿过重重树干飞射而至,噗嗤一声刺入了野人的腿部。 野人痛得嚎叫起来,松开蓟和往后跳了几步,转身朝树林深处逃去。沈棠还待要追,一个声音传来:别追了。让它去吧 沈棠和蓟和同时转头望去,从树后走出一个农户来。 这农户背着一筒箭羽,手中握一张弓,另一只手拎着个竹篓子,一身皮毛裹身,像是个猎人。 沈棠俯身把蓟和扶起来,收剑抱拳道:多谢大叔出手相助。 农户摆摆手,道:不用谢。你们二位是初次来这山上吧? 沈棠与蓟和对视一眼,道:是啊。没想到刚来就碰到了野人。 农户道:原先山上是没有野人的,这也是十几年前才出现的。一般它们是不会伤人,只有发了狂才会喝人血。 蓟和整理好被野人抓乱的衣服,盯着农户道:喝人血? 农户道:野人长年生活在山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遇到有人上山,便会撕扯他们的衣服拿来自己穿,遇到刺激狂性大发,就会伤人。你们二位没有被它伤着吧? 蓟和微微笑道:幸得大叔赶到相助。 农户爽朗一笑:我上山打猎,转到这边山头,听到有野人的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了你们。二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沈棠道:是。 蓟和将玉箫递给沈棠,又看了一眼野人逃离的方向,沈棠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它似乎认得我这柄玉箫。 蓟和道:这玉箫有什么渊源吗? 旁边农户插话道:有什么事还是下山再说吧。正好我打猎完也要下山了,你们二人也跟我一起走吧,免得又遇上其它的野人。 说着就要伸手拉沈棠的胳膊,沈棠侧了一下身体躲过他的触碰,农户手停在半空中,他似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去拽蓟和,蓟和后退一步:说话就说话,伸手做什么? 农户看着他们俩,笑意隐去,眼中阴沉之色渐浓,他扯了扯嘴角,尽量平静道:夜里看不清路,不好走,我好心想拉你们一把罢了。 分卷(14) 沈棠看了一眼天边一抹发亮的烟云,警惕道: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会看不清路,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农户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俩,面皮隐隐发青,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是了,这农户出现的时机太巧,不能不让人怀疑,而且山下是环水的村镇,人们大都买卖为生,怎会有农户出现,一试果然有问题。 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蓟和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长而悦耳的呼唤,是鹿鸣在叫他。 蓟和微微怔了怔,这声音如果不是在系统要求必须走的亲密情节中,一般情况下是听不到的,鹿鸣此时呼唤他,难道是客栈那边情况有变? 他转头想跟沈棠说一声,却发现他已经扑过去和农户扭打在了一起。拳头和腿乱飞。 蓟和: 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和npc打起来了,你真的是主角吗? 他对鹿鸣的呼唤没有回应,【系统】不得不提醒他:有突发情况,请您及时应对。请您及时应对。 蓟和看着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冷冷地翻了个白眼:那我可以直接去找师尊,不管这个傻子了吗? 第18章 恶灵 我他妈又抢怪了是吗 【系统】:准确来说,不能。不符合您的人物设定。 蓟和: 这个愚蠢的系统真的永远分不清他是在分享情绪还是要寻求解决办法。 他不得不装作慌张地冲两人喊起来: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快住手!沈棠,师尊叫我们过去,你快别打了! 你脑子是被那野人踢傻了吗?沈棠在混乱中咒骂道,没发现这人有问题吗?如果现在不把他解决了,难道还要带过去给你师尊添麻烦吗! 蓟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哦,好吧。走过去,面对着一片烟尘中的混乱,伸脚进去踢了一下。 碰到了一团柔软,不知谁的声音惨叫一声:嗷!谁踢我屁股! 两人总算分开,沈棠怒瞪着他:你踢我干什么! 我蓟和低着头羞愧道,其实我是想帮你 你!沈棠眼如尖刀,还没说话,那边农户又一拳飞了过来,不识好歹的小子! 沈棠横手挡住:你说谁不识好歹! 于是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蓟和淡漠看着他们,没再过去劝架。这农户只会些拳脚功夫,脾气也急躁,浑身上下除了粗重的汗腥气与木柴的味道,半点妖气也闻不到,可他确实举止神情有些古怪,最大的可能就是个引发下一个隐藏任务的npc,绝不可能是什么妖物假扮的,不知道沈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警惕心。 蓟和心里已经倦极,也不想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任务等着他们,比起这些,他倒愿意去看看鹿鸣。 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恶灵之眼的幕后主使。还有他刚才为什么要用那个缠绵悠长的曲调呼唤自己。 蓟和转身就走,后面那两个人还在赤手空拳地肉搏,他刻意停下等了一会儿,那边依然没有停止的样子,沈棠也没察觉到他要走,只专心致志地踢脚挥拳。 蓟和: 他仿佛在看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猩猩,没有半步犹豫,足尖轻点,乘着长剑飞了出去。 天边越来越亮,一缕缕青云之间漏出了点点破碎的红光,山下的城镇一半还隐没在灰色的阴影中,靠近东方的那边已经有了一片朦胧的光亮,能听见隐约的鸡鸣。 越往前后面的寒气越远,蓟和耳边又响起了那缠绵的曲调,他皱了皱眉头,脑海中出现了某些非常不合适的画面,那是他接受鹿鸣的呼唤,与对方做的一些系统要求必须完成的亲密的情节,这种事他一向抗拒,实在不应该在此时想起,他狠狠甩了甩脑袋,催动长剑向山下的客栈飞去。 在靠近扶风镇的时候,蓟和缓缓落了下来,收剑拿在手里,改为步行。 走在街道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恐惧而慌乱的神情,看到他有偶尔一瞬间的期待,片刻又熄灭了,蓟和猜想应该是客栈的事吓到了他们,搞得人心惶惶,于是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脚上的夹伤还没好,之前御剑飞行没什么感觉,现在落地行走,脚腕处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蓟和死死咬牙忍着,猛不防绊到了一颗石子,剧痛袭来,整个人控制不住朝后倒去。 突然胳膊被一只手扶住了,他跌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另一只手顺势搂上了他的腰。 蓟和心里一阵愠怒,心想是哪个无赖趁机占他便宜,结果回头一看,竟是鹿鸣。 他脸上一片茫然的空白,鹿鸣瞧他两眼,松开了手,道:走路当心。 蓟和后退一步,低头称是,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活动脚腕。刚才扶他的人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孟浪轻浮的气息,手搂着他的腰的时候还悄悄摸了一把,这样一个登徒子,怎么会是师尊呢? 鹿鸣背负着双手,低头见蓟和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道:怎么? 蓟和摇了摇头:没什么。师尊,你怎么出来了,客栈那边的事解决了? 鹿鸣道:我正要去找你。客栈所有人包括掌柜的店小二一夜之间全部遇害,那么这个作恶的妖物必是恶灵等级。 蓟和故意睁大眼睛,显得眼睛非常单纯:恶灵?可是宗门里的卷轴上说,恶灵一类是妖中的最高一级,接近于魔,一旦出现,人间必是大规模的死伤,如此凶残的妖物,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过了,怎么突然 不错,鹿鸣点了点头,确实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就是在宗门百年大劫上。后来,道陵君道术大成,留在人间镇守四方平安,才有了这百年的平静。 蓟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现在道陵君大势已去 没有了坐镇的仙人,人间灾祸四起,鹿鸣望着远方,眼神里仿佛也染上了一丝雾气:人间渐成妖族之地。 蓟和道:那恶灵是什么?师尊你查到什么了吗? 鹿鸣回过神来,看着他摇了摇头:未能。我与你封师叔在客栈周围四处搜寻,没有任何发现,我便让他在那里安抚群众。既是恶灵,必定十分擅长隐藏自身气息,即便它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说完他看见蓟和的脸色瞬间煞白,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蓟和颤抖着声音道:师尊,我们刚刚在山上遇到一个农户,言行举止有些古怪,但他身上一丝妖气也没有,沈棠认定他有问题,我我没有帮他,自己就来找你了 鹿鸣看着他道:你为何要来找我,我并没有唤你。 没有?蓟和抬起眼来,我明明是听见师尊吹响了缠那个曲子,才,才来找你的 鹿鸣没有听他说完,立即转身欲走,刚迈开步子又想起蓟和脚腕有伤,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他,一声长啸,随身佩剑瞬间涨大,乘着二人朝阳谷山飞去。 蓟和在他怀里默默闭上了嘴,看来他是上了那妖物的当了,闻着鹿鸣身上淡如霜雪的气息,他心里莫名想到感情进度会不会后退,至少好感度会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减掉几点吧。 鹿鸣没再跟他说一句话,带着他一路疾飞至半山腰,此时天已经亮了,璀璨的霞光照入山林,到处都是闪烁的露珠与光影。 两人依着离开之前的记忆在一株粗壮的树木前落地,听到前方有打斗之声传来,比之前更加怪异,鹿鸣回头看蓟和一眼,对方却没理他,自顾自坡脚朝前走去。 鹿鸣没有动,站在原地看他半晌,道:这声音如此异常,为何你离开时没有注意到? 蓟和身形一顿,声音低低的:我在想别的事情 那时他脑海里莫名全是与鹿鸣亲密接触的画面,整个人都陷在一种尴尬又微妙的情绪里,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当然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鹿鸣也没有继续问,走上前去,经过他身边时道:你还有伤,不要逞强。让为师去看看。 说完不等他回答,疾步朝声音传来处走去。 沈棠还在与那农户打斗,不,已经不是农户了,那妖物见人形久久攻不下对方,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本来面目,体态还是人,但是浑身肤色发青,出现了深深的纹路,甚至脖颈上还有块块尸斑,仿佛已经死了很久了。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没有黑眼珠,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但是他又能准确找准沈棠的方向,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击。 沈棠敏锐地侧身躲过,此时也发现了妖物身上关键之处就是他的眼睛,他一个旋身跳到妖物身后,那眼睛却好像连背后也能看见,回手向后面掏了一下,就在这时,沈棠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迅疾攻向那双只有白色的眼睛。 恰在此时鹿鸣赶到,看见这一幕,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出声道:别碰他的眼睛! 沈棠回过头来:宗师! 同时他右手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眼球,只听叮的一声,好似触发了什么阵法一般,妖物装扮成的农户直接瘪了下去。 这景象很怪异,好好一个人却像一只气球一样,里面不是血肉而是装满了鼓鼓的空气,沈棠那一指直接扎破了这具肉身,不过一会儿气体漏完,地上只剩一堆皱皱巴巴的人皮了。 此时,蓟和也赶了过来,三人同时抬头看向前方。 一双黑白分明,充满了阴诡之气的眼睛飘在半空,好像两团幽幽的鬼火。 这便是恶灵之眼了。 之前出现都只是一双眼睛,这回却披上了人皮,可见不再是被操纵之物,需要人形来提供精力与掩护,直到此时,空气中才流露出丝丝妖气来,的确隐蔽之术十分高超。 总算见到了它的真身,果然是奔着主角而来的,虽然不知道这双眼睛背后究竟是什么,但当务之急是趁现在收了它,以免它又去危害人类来为自己吸收精力。 鹿鸣上前一步,道:退后。 蓟和与沈棠不约而同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眼睛看到他,竟真默默抖了一下,似乎知道眼前这人不同于之前所有人,立刻乖觉地停止了转动,定定地瞧着鹿鸣,然后,冲他抛了个媚眼。 鹿鸣: 这恶灵是来搞笑的吗,还是说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设定确实牛逼,此等妖物也能轻轻松松斩于马下? 他倒是忘了绝青宗是天下第一大宗,他又是绝青宗的宗主,已届大乘后期,这种程度的妖物,连魔都不到,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难度。 只不过这恶灵不是冲他而来的罢了。 鹿鸣心里的虚荣心简直膨胀到了顶峰,一出手都自带buff加成,一道雪亮的灵光直冲那双眼睛而去,围绕着它形成了一圈隐形的阵法,鹿鸣右手在空中划了几道加固,然后重重往下一摁。 阵法死死囚禁着眼睛直接拓印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眼睛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沈棠谨慎地看着,怕它不受控制又卷土重来,一时没有动作,鹿鸣原地站立,头也没回,淡声道:没有威胁了。沈棠,你去把它收回来,带回绝青宗。 至于这双眼睛背后有什么,那就暂时不归他管了,那都是耿茗的事儿了,这些灵异神怪之事向来是他负责。 没想到这收服的过程这么简单,跟新手任务也没什么区别,装完了一个大逼,鹿鸣心情格外舒畅,他牛气哄哄地转过身,本想在蓟和崇拜的眼神中完美谢幕,却发现他的眼神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崇拜他的样子。 蓟和突然道:师尊,上一次在这山上,是不是也是你收服了那只雪怪? 鹿鸣愣了一下。 什么那件事你现在才知道吗?我以为 鹿鸣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是自己救了他,蓟和醒来后都没有见到他。 蓟和:你救了我,为什么又把我扔在客栈不管了,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鹿鸣:我 没有啊,我去看你了,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样子,你没有认出来罢了 他越想越没有底气,突然,【系统】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注意,注意。玩家再次干扰剧情发展,影响主角升级,请您适可而止!请您适可而止! 好吧,他又抢了沈棠的怪,导致剧情可能再次有所变化,却也没有收获蓟和注视的目光。 鹿鸣心里的那股舒畅慢慢散去,他低下头,茫然地陷入了blue的情绪。 第19章 玉箫 要一间房 三人回去的时候,扶风镇上依旧人心惶惶。 尤其是客栈旁边的几家住户,大门紧闭,甚至还有一户做官的老爷都准备携家当小妾连夜出逃。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门可罗雀,只有一两个守着角门的门房,时不时推开后门探出头来,听见什么动静就立刻缩回去,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沈棠将锁着那恶灵的袋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跟在鹿鸣身后。感觉胸口有两下轻轻的跳动,赶紧又把袋子掏了出来。 拿在手里实在不安全,自己又没什么高超的仙术护着,好像在裸奔,他犹豫半晌再次把袋子放回怀中。 没过一会儿,又掏了出来。 鹿鸣: 他拿出一张符咒递过去:这是锁灵符。贴在袋子上,它便不能动了。 沈棠接过去,老老实实地贴好,还拿手仔仔细细把边缘抚平,这才安心地装进怀里,抬起头道:宗师,您没有把这恶灵杀死,只是拿法阵封住了它,它还会不会再出来作怪? 鹿鸣道:未知。它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但未必是主使,所以需带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分卷(15) 沈棠道:那我们现在,回宗门? 鹿鸣道:不急。昨晚客栈遇害,镇上草木皆兵,需先安抚人心。 说着他们走到了一处拐角,两丛孤零零的菊花开在墙根底下,鹿鸣若有所觉,抬眼看去,一个小孩躲在角落里偷偷瞧着他们,感觉到鹿鸣的目光,立刻扭头跑开了。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那个人影,转头问沈棠道:我接受封毅的传音离开之后,你们遇到了什么? 沈棠答道:一个野人。 鹿鸣:野人? 这倒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民风也和乐,也没有任何轻傈之处,怎么会有野人呢? 沈棠拿出一把玉箫,此箫通体紫色,莹润光滑,上刻桂花沁纹饰,颇为精致漂亮。 他道:撕扯时,那野人好像对我这柄玉箫很感兴趣。 鹿鸣道:看这纹饰,似乎不是坊间流传之物。 沈棠点点头,露出一点怀念的神情: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鹿鸣一愣,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主角的母亲,书里只提到过男主和道陵君的关系,从未有过关于男主母亲的描述,道陵君作为这个世界里修仙界的始祖,一直只活在传说和【系统】的旁白里,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见过他,这样一个缥缈而神秘的人物,他的妻子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他微微瞥眼看向沈棠,却听他闷闷道:我从没有见过我母亲,父亲说她生下我就离世了。这柄玉箫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除了父亲和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鹿鸣问道:你母亲因为什么离世? 啊?沈棠愣了一下,父亲说她生下我就走了,不是因为难产吗? 鹿鸣顿了顿,道:无事。 他突然有一种直觉,肯定不是难产那么简单,根据系统的说法,道陵君是修仙界的祖师,那么至少应该是渡劫期,叶清玉房里就有一幅道陵君的画像,格外仙风道骨,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他应该有好几百岁了。 如此年纪的一个人物,儿子竟然才十七八岁,如果解释成他二十年前刚刚情窦初开,与女子相恋然后生子,似乎也不通。毕竟活到他这个年纪,应该什么都看破了,不会因为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就陷入情爱之中。 可是如果他和那女子是早已相伴一生的道侣,又为何现在才孕育孩子? 他这边心思急转,几经推敲,脑海里【系统】却又跟死了一样屁都不放一个,按说这样一个扑朔迷离极具神秘色彩的人物被男主引出来,它应该立刻跳出来提醒他接收新人物,解锁新隐情才是。 鹿鸣想了想,难道是被他胡来一气两次抢了男主的怪吓到了,怕说出来又被他肆意折腾把剧情搞乱掉? 好像有可能。 鹿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自满于天赋异禀发展新剧情的能力,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蓟和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师尊。 鹿鸣微微一顿,心都颤了一下:何事? 自从在山上被他质问过之后,直到下来,三个人也没御剑,一路走到扶风镇,蓟和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尽管鹿鸣抓心挠肝地想跟他解释一下,可是这狗日的清冷师尊人设又不允许,此时听见蓟和开口,鹿鸣心里猛地揪紧,他慢慢把脸转过去,注视着蓟和的眼睛。 蓟和道:我们在山上遇到的那个野人,它不是野人。 鹿鸣:? 沈棠也疑惑地朝他看过来,蓟和道:是人。 沈棠道:你怎么知道? 蓟和道:我在山上遇到了狼群袭击,是野人救了我。它驯服了一群黑狼,那群黑狼都听它的指令。 沈棠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蓟和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低声道:我没有受伤。抬头望了他一眼,真的。 鹿鸣: 总感觉他俩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沈棠收回目光,像没有这回事一般,瞬间正色道:即使如此,那你也不能断定它就是人啊,不是只有人才能驯服野兽。 蓟和认真道:之前我们俩在山上,它袭击我,扑到我身上撕扯我的衣服,它的脸离我很近,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一张女人的脸,因为被体毛遮住了,所以才认不出来。 沈棠:女人的脸。 样貌确实是不容反驳的证明,他若有所思,若果真如你所说,她既是一个女人的话,应该是在那山上生活很久了,为了生存,才驯服狼群来应对山中的危险。 嗯。蓟和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在山上生活久了,与人隔绝,渐渐有了野兽的特征。不过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当时你把这柄玉箫扔向她,她看玉箫的眼神炙热又痛苦,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那绝不会是野人应该有的眼神。所以我确定她是人。 沈棠道:可是好好的人怎么会成为野人呢?有什么原因逼得她只能在山上生活,而不愿回到人世呢? 他两个人分析得旁若无人,鹿鸣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沈棠,蓟和在客栈遇到了一双眼睛,他是逼到山上才遇到野人,那时你在何处? 我沈棠犹豫着回答,我那时我看他困倦睡着了,就出去找之前那个给他诊治的大夫,想再抓些药,没想到回来就看到客栈 鹿鸣: 蓟和没想到他是去给自己抓药了,意外地看他半晌,嗫嚅道:谢谢。 沈棠抬眼看了他一下,仿佛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去,没,没事。 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鹿鸣: 操,还不如不问。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前,因为昨晚的一场大火,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烧焦的房梁横木断裂在地上,还有被水泼湿过的痕迹,原本人来人往的一座小楼一夜之间只剩断壁。 零星几个人站在焦黑的废墟前,神色哀伤,可能是里面遇害的人的家人,没有见到尸首不愿离去,封毅在一旁安慰,见到他们立刻迎上前来,凝重道:宗主,有何发现? 鹿鸣抬手指了一下沈棠,道:已被收服。在他那里。 沈棠乖乖把小袋子拿了出来,黄色符咒牢牢贴在上面,封毅皱眉瞧了一眼,道:收起来吧。宗主,此事非同小可,恶灵一级的妖物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我方才用传音器将此事告知耿师兄,他说这听起来和百年前的大劫很像,包括眼睛,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大火。 鹿鸣收敛精神,道:是。他有意无意看了沈棠一眼,恐怕与道陵君仙逝有关,人间没有了庇护,若这只是一个开端,人间不久便会成为妖族之地。 封毅:那 鹿鸣道:你带沈棠先回宗门,把这恶灵之眼交给耿茗师兄,尽可能查清它的来源。 封毅道:那你呢? 鹿鸣道:我还有些事未清。 封毅迟疑地看他两眼,虽然一向看不惯他的作风,但是这种时候他也不会阻拦什么,道:好吧。我带他先回去,又看了蓟和一眼,随即又像放弃了什么一样,你们算了,沈棠,我们走。 说罢一甩衣袖,沈棠在两人之间逡巡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封毅,两人一路远去了。 鹿鸣和蓟和原地站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蓟和朝废墟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对鹿鸣道:客栈没有了,不回去的话,我们今晚住哪儿? 鹿鸣道:镇上应还有其他客栈。 终于说到关键了宝贝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切都好办,这么大个镇子还怕没有睡觉的地方吗! 他努力克制着奔放的思绪,矜持道:走吧。 然后装逼如风地转身朝前走去,后面蓟和似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小跑着跟上来。 他们又去阳谷山上搜寻了半天,但没有看到野人的半点踪迹,下来后又去镇上安抚了受惊的百姓,百姓们虽然惶恐,但是对仙人还是抱有最起码的敬仰与信任,哭诉一番过后,情绪大都稳定下来,忙完这些事后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西天薄暮正在缓缓消逝。 前方出现了一家客栈,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过去,跨进门槛,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大堂包括二楼却并没有多少人,也不见店小二上来招呼,于是鹿鸣便来到柜台前,道:老板。 客栈老板正在记账,听到声音抬起头,发现是两个从没见过的俊雅风流的年轻仙人,连忙招呼道:哎呦二位仙君,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肯定是住店是吧?来来来,随我来。边说边从柜台后面出来,引着他们往二楼去。 鹿鸣和蓟和跟在他身后,来到二楼走廊里,老板边说边掏门牌:这个点儿了仙君必定是忙活那妖物的事了,为了我们扶风镇劳烦仙君了。来来来,不知二位要几间房啊? 鹿鸣本来想说一间,但是又不确定蓟和是不是还在闹别扭,而且系统也挺长时间没发布什么必须做的亲密情节了,怕太过心急反而适得其反,于是勉强按压住内心的焦躁,淡淡道:两间。 老板道:好嘞。本店有的是房间,保证您 老板。 蓟和突然出声,老板朝后看去,蓟和冲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一间。 第20章 缱绻 今晚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 由于蓟和说这话的语气格外冷漠且不容拒绝,以至于接过门牌的时候,鹿鸣都感觉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怜惜。 鹿鸣淡定地随蓟和走进房间。 谢了兄弟!不用担心我很好。顺便帮我们关下门谢谢! 老板安排的房间很巧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两张床各据一角,中间一道屏风隔开,而是一间大床房。床大得完全可以容得下两个人,甚至还能翻滚几圈。 想不到老板临走前看蓟和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交付房牌时也十分叹息,却还是给他们安排了这样一间房间。 本以为是个路人,没想到是个助攻啊! 鹿鸣表示good job。 他瞥眼瞧了蓟和一下,说归说,策马奔腾完,他还是要看亲亲徒弟的脸色,对方不情愿,他再怎么脑内高潮也没用。 蓟和进屋之后就坐在了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感觉到鹿鸣在看他,抬起头来轻轻一笑:刚刚收服恶灵,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有邪祟侵扰,未雨绸缪,我自作主张要了一间房,师尊不会怪我吧? 鹿鸣道:自然不会。 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你呢宝贝! 蓟和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眨了两下眼,站起身来,径自走到鹿鸣身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鹿鸣: 现在?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虽然他是有这个想法啦,但是会不会太急了点,不需要来个烛光晚餐制造点前戏吗? 蓟和看着他的眼睛:师尊? 嗯,鹿鸣咽了口唾沫,你 蓟和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水光:嗯? 鹿鸣艰难道:你饿不饿? 蓟和:什么? 鹿鸣稍微往后侧了侧身,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道:为师是说,奔波一路,难免身困体乏,你也有伤在身,让掌柜的送些饭菜上来,先用些晚膳再休息。 蓟和听了这话没有反应,安安静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鹿鸣被他饱含深情的目光看得一阵腿软,险些就要破功,蓟和却突然移开了视线,走到桌边重新坐下,然后道:好啊,师尊不说我都忘了,那就先吃饭吧。 鹿鸣松了口气。 看来蓟和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而且脑回路在某些事上跟他是一个层次的,只不过对方温柔体贴知情识趣,是个理想的梦中情人,想要什么一般都直接暗示,不,刚刚那算是赤|裸裸的明示了吧,不过他却碍于这厚重的师尊包袱,而不得不虚与委蛇,一再推拒。 不过没关系!他又没有直接说不要,此夜还长,吃完饭有的是时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很快客栈老板送来了两份饭菜,整整齐齐码在桌上,送完了还舍不得走,站在边上献宝似的推销:二位仙君,这是本店特制菜品,厨师新发明的,折耳根炝锅鱼,客人吃了都说好!特意做了给二位尝尝。 偏偏蓟和还很捧场,托着脸颊天真道:真的吗?你们厨师真会做菜! 可惜老板并不接受他的夸奖,似乎还对他刚才在门外强硬的登徒子印象颇有芥蒂,淡漠地瞟他一眼,转而又对鹿鸣道:仙君,我看仙君气度不凡,必是已过辟谷期,小店的饭菜绝对能让仙君重拾昔日口欲! 鹿鸣: 哦。我本来就没有辟谷,对好吃的还是很向往之,不过你这一说我突然就没胃口了谢谢。 老板道:这道折耳根炝锅鱼是小店厨师费劲心思想出来的,若仙君吃了也说好,明日我就把它推出去作为小店的招牌菜! 拉倒吧还招牌菜,你忘了镇上另一家客栈遭妖怪放火又挖眼了吗?是觉得自己的小店还不够引妖注目吗?还有这什么折耳根炝锅鱼一听就是黑暗料理的菜,推出去了你真的不怕这小店明天就倒闭吗! 老板还在不放弃地冲他眨眼:仙君一定要尝尝啊!我们 蓟和道:好!我们会吃的!谢谢老板! 老板:我没说你小子!仙君啊 鹿鸣崩溃地点头:好。好。 分卷(16) 这个世界的npc怎么那么多戏啊?! 蓟和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努力地把老板赶了出去。 鹿鸣慢慢走到桌边,居高临下看了那道新发明的菜一眼,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上来,钻进鼻子里,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蓟和关好门听见声音赶忙走过来,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鹿鸣道:无妨。 果然是黑暗料理! 蓟和低头瞧了瞧桌上的饭菜,笑道:掌柜的夸得那么好,不知道好不好吃,我真的感觉有点饿了,边说边拿起碗筷,坐了下来,师尊不着急的话,就先让我尝一口吧。 你先 他刚要开口阻止,蓟和已经快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鹿鸣盯着他的表情,准备他只要吐了一口,就立刻展开急救。 谁知蓟和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随即就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然后才抬头冲他笑了笑:没有掌柜的说的那么神乎其神,不过也可以接受就是了。师尊要不要也尝尝? 说完他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我忘了,师尊确实已经辟谷,而且也不喜辛辣。 鹿鸣看着他稍稍有些泛红的脸:你能吃辣? 为什么不能?蓟和反问,也对,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师尊的采含亭吃饭,都是白粥素面一类的食物,确实没有辛辣的。师尊,我很喜欢吃辣哦。 尽管他说的毫无压力,可是那张泛红的脸却实在不可信,鹿鸣只好道:你尚有伤在身,即使喜吃也不能贪多,方才那一口就算尝了味道,不要再动了。 说着就要把那盆黑暗料理挪到离他较远的地方,被蓟和一把拦住了。 他说:不要端走嘛,再让我吃一口,真的还可以。 鹿鸣望着他明显逞强的脸,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手顿了一下,妥协道:只一口。 蓟和拿起筷子又夹了一次,这回咽下去,虽然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却明显脖子都红了,鹿鸣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吃了,蓟和不太情愿地倒下筷子,低头看到了两人面前各有一碗汤。 那是用小瓦罐煨的两碗鸡汤,用来煮了粥,又将蘑菇切片,加竹笋木耳,上面洒一把小香菜,闻起来是爽到飞天的香。 鹿鸣矜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跟那道黑暗料理一此,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啊! 可这回蓟和却说什么也不肯尝一口了。 鹿鸣看到他抗拒的表情,道:不合胃口? 蓟和看了一眼那汤上面的香菜,眼皮跳了跳:我不喜欢吃香菜。 原来如此,鹿鸣心中好笑,他竟不知自己的小徒弟还有这么挑食的一面。 不过香菜这东西确实爱的爱死恨的恨死,自古有之无可厚非,但他自己却没那么厌恶,而且香菜除了味道有些奇怪之外是有很多功效的,不能因为一点小瑕疵而浪费了这么鲜美的一碗汤啊。 鹿鸣苦口婆心道:香菜内通心脾,可清除内热,对你的伤大有益处。 蓟和道:不。 鹿鸣道:只喝汤。 蓟和道:不! 看来他对香菜的厌恶已经到了沾一点都受不了的地步,鹿鸣自己也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便通情达理地不再勉强他,最后两人只喝了一点汤,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就停了筷子叫小二上来将饭菜撤下去。 本来鹿鸣还担心这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拿下去叫老板看到了,他会不会因为期待落空直接昏厥,毕竟他之前那么努力地推荐,却没有被采纳,很有可能气急攻心。 鹿鸣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防止老板找上来,也能有个准备,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来,他疑惑地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心想难道老板自己好奇也尝了一口,然后良心发现或者被辣晕了 还没想完走到床边,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后腰,熟悉又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师尊。 鹿鸣: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宝贝儿! 虽然心里已经蠢蠢欲动,可他还是维持着清冷的样子,身体没动,任由蓟和抱着他,淡声道:怎么了? 蓟和却没有回答,头抵着他的后背轻轻摇了摇,然后猛地发力,右腿一带,搂着他滚到了床上。 后脑勺一下子磕在床板上,鹿鸣被他压在身下,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手刚抬起来就被蓟和按住然后摁在了头两边。 鹿鸣: 什么情况?我他我这是被压了吗? 他眨眨眼,刚想开口说话,蓟和改换单手囚住他两个手腕,右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唇。 他低头靠近他,呼吸都吹到了他脸上: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师尊。 想看就看,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姿势! 他心里一阵微妙的尴尬,丝毫体会不到调情的乐趣,嘴被蓟和捂着不能出声,只好尽量眨眼表示自己的情绪。 蓟和凑近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轻声道:师尊的睫毛好长。 你在开玩笑吗?睫毛长这种美颜神器只会在小受的脸上出现,我怎么可能会有! 蓟和着迷地看着他,眼睛里几乎波光潋滟,鹿鸣被他看得心里微微发麻,连吐槽都忘了,一瞬间以为他就要亲下来。 但是蓟和却没有动作,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自从沈棠拜入宗门,我就一直没有跟师尊独处的机会,虽然是师尊让我下山来除妖,但是我也没能好好做到,师尊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也许是靠得太近,不好支撑,蓟和微微抬了下腰,却因为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而抽了一口冷气。 鹿鸣本想好好晃晃他的脑袋,问问这又是哪来的这么玻璃心的少女发言,转眼看到他腰间渗出的血丝,最终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摇了摇头。 蓟和松开他的嘴,把头低下去,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我在山上遇到雪怪,只是一只妖力很低微的妖物,我却连他的脸都没看见就被击中了,恐怕宗门里再没有第二个像我这么失败的弟子了。 不不,虽然雪怪灵力低微,可它攻击力强啊,爪牙尖利,又会操纵风雪,还有那女道控制,你打不过也是正常的,不要那么妄自菲薄啊少年! 蓟和道:我在客栈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沈棠,还以为是他救了我。我记得胸口明明被雪怪穿透了,可是现在却一点痕迹都没有,也是师尊你做的吗?不可能吧,有这么厉害的治愈能力,宗门里我知道的就只有叶师叔。 鹿鸣看着他,心道暂时先不把自己救他而失去两年寿命的事告诉他,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地方,要让他用得毫无心理负担。 蓟和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目光里有一点委屈的情绪:师尊,你为什么 鹿鸣终于开口,动了下嘴唇:你今晚怎么突然这么多话。 蓟和一愣。 窗外月色清朗,感觉到身下的人一如既往的清淡之气,蓟和深吸一口气,突然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师尊,你知道那时在山上遭遇狼群袭击时,我在想什么吗? 他说:我想,为什么你不在。 鹿鸣心口毫无来由猛地一颤。 不知怎么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今晚蓟和所有的反应和语言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做,唯有刚才这一句话,吐露了他一点真心。 第21章 回忆 这要还能忍我还算个男人?! 屋子里一时难言的寂静。 蓟和垂下眼睫,轻轻道: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还不来 鹿鸣静静地平躺,有一瞬间很想伸出手去抱住他,可就在这时,那个挨千刀的系统突然又冒了出来,在他脑子里嘶声力竭:ooc!ooc! 啧。知道了! 妈蛋我和他是恋爱关系,现在他向我吐露真情我想抱抱他,所以到底有什么好ooc的!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了! 鹿鸣心中气结,又不好发作,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改为摸了摸他的头,一触即收:没事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为师在这。 蓟和连眼眶都没红,可低头瞧过来的眼神就是显得水汪汪的:我说这个也不是要师尊天天跟着我,保护我,我就是就是他嗫嚅着,想说说罢了。 鹿鸣克制着内心奔涌的作恶欲,平静道:为师知道。 蓟和揪着他的一绺头发,不满地嘟囔:你应该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 鹿鸣又摸了摸他的头。 蓟和把自己埋进了他的胸口,瓮声瓮气地撒娇:虽然有一点害怕,但是最后师尊还是来找我了,真好。 鹿鸣被他萌得心肝颤,愉悦又愧疚,虽然隔着衣服,但是胸口的皮肤还是被他蹭得一阵阵酥麻,鹿鸣努力握了下拳头,心想我数五个数,他要是再不下去那可就不怪我了。 五秒过去后,蓟和非但没有下去,还越发得寸进尺地扯开了他领口,脸埋得更深了。 鹿鸣: 这要还能忍我还算个男人?! 他反手搂住对方脊背,另一手在床板上一撑,直接翻了个身,把两人的位置彻底调换了过来。 为了维持人设不崩,即使动作行云流水,但脸还是一如既往地面瘫,顶多翻身时用手护了一下蓟和的腰。 他俯身望着他纯洁害羞的脸,因为刚刚的动作蓟和领口的衣衫微微有些凌乱,露出里面清晰而优美的锁骨,鹿鸣眼眸深了深,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要温柔不要粗鲁,然后把手轻轻从他身下抽了出来,顾忌着对方身上有伤,两手下移放在了他的腿上,有力地握住了他蜷曲的膝盖,感觉到身下人情不自禁地一抖。 鹿鸣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惯用的调情技俩,从第一次他就发现,蓟和的双腿似乎对他的手格外敏感,尤其是膝窝处,碰一下都能引得他颤抖不已。 他将这自动理解为允许的信号。 这次又似乎格外不能自控,闻见蓟和身上一股隐秘的芬芳,鹿鸣把他的腿往两边一推,不再犹豫,深深把脸埋了下去。 过了很久,鹿鸣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 昏暗的阴影压下来,光线瞬间被吞没,一股凉风吹过他冰凉的脖颈,带着令人惊颤的冷意,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丛角落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搅得人头脑发痛。 年仅十七岁的蓟和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握住自己的膝盖,望着前方的空地发呆。 昨天晚上是他飞升金丹的日子,他听叶师叔的叮嘱,早早沐浴熏香,在房间里打坐调息灵流。等到金乌西沉时,蓟和慢慢睁开眼,看到窗外暮色重重,房间里到处都是暗影,却有无数细碎的声响在角落里蠕动,他以为是自己道心不净,师尊说飞升时最忌心急,赶忙调整了心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稳定内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气不好月光也不是很亮,周围弥漫着一圈乌云,有微微的夜风吹进来,拂过他冰凉的耳垂和冒冷汗的脖颈,蓟和缓缓吐出口气,感觉周身灵力轻缓而浓郁,知道是时候了,于是闭上双眼,感受着识海的涌动,越来越快。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心无旁骛,可是耳边却又响起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搅得他心烦意乱。 难道房间里有老鼠? 一刹那间的走神,原本平稳的灵流突然爆炸般奔涌了起来,好像冲撞着他的血管要破出体外,蓟和惊慌地捂住心口,却无济于事,连忙坐正,并拢手指调息,皮肤越来越热,仿佛流淌在身体里的不是灵力而且滚烫的岩浆。 窸窸窣窣 蓟和紧紧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这密密麻麻的声音,感觉身体发痛,就在这时,外面乌云彻底遮住了月亮,屋里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他心底莫名一慌,奔涌的灵流彻底不受控制一股脑冲向他的识海。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几个穿着同样道服的人走了进来,边走边吹着口哨,蓟和太阳穴都开始发痛,他艰难地看向走进来的几个人,为首一人眼神正好和他对上,哈地一声大笑起来。 我说怎么一天没看见人,原来半夜偷偷躲房里练功呢?你那好师尊又给了你什么秘密心法,值得你半夜不睡觉也要修炼? 蓟和冷冷瞪着他,旁边的人看他这副神情,揶揄道:哟还瞪我们?恼羞成怒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宗师在凡间的私生子,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靠这种手段得来的东西,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呢! 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小心我把你和宗师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说出去,看你还能不能趾高气昂的! 蓟和听着他们肮脏的侮辱,怒急攻心,平日里他们就时常找自己麻烦,他也大多以牙还牙拒回去,可此时他实在发不出声音,感觉识海里混乱得要炸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出差错?! 几人等了半天不见回应,看他神情实在怪异,面面相觑,交换了几个眼神,为首那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生硬问道:你你不会是要飞升了吧?! 蓟和没理他,努力调控自己,那人看他表情,眼里突然升起了浓浓的嫉妒和恨意,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是飞升不成出了岔子?哈哈!果然活该! 说着他向前迈了一步:怎么样要不要帮忙啊?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你要开口 蓟和突然出声道:别过来! 与此同时,那人已经踏进了他的灵流涌动范围,飞升过程中万万不能有人打扰,可这人直接进入了他的领域。 突然出现的异物让蓟和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身体里灵息游走越发混乱,甚至出现了交错碰撞的现象,他死死咬着牙,突然一股剧痛袭来,啊!爆炸般雪亮的灵光冲面前的人激射出去,把他震飞到了一米之外。 分卷(17) 蓟和本来是微微腾空,游离在蒲团之上,此时失去了灵力支撑,双膝狠狠一堕,直接砸在了地上。 一口鲜血直接从嘴里吐了出来。 又是一道闪电,外面哗地一声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估计是绝青宗几百年来第一个飞升金丹失败的弟子。 想到这,蓟和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覆在膝盖上的双手转而抱住了肩膀,阴影压下来,有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蓟和抬起头,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他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刚想问你是谁,少年突然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了他的膝盖上。 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 啊! 蓟和猛然惊醒,胸口剧烈起伏。 鹿鸣躺在他身边,睡得正沉,他的右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像一块十分有重量的横木,虽然还是有痛感,却已经不如梦里那么深刻了。 蓟和深呼吸几下,勉强压住了急促的喘息,他轻轻把鹿鸣的腿拿开,对方动了动,然后翻过了身去,半晌又想起了轻微的呼声。 其实有时候蓟和都很佩服鹿鸣能睡这么踏实,几乎没有什么响动能惊醒他,而且睡姿也不是特别好看,虽然也没有太夸张的大字之类,但却总有细微的小动作。 和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大相径庭。 起初蓟和还十分惊讶,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就像每次亲近时,他总是会在自己受伤的膝盖上摩挲一把。 感觉到他疼痛的颤抖,鹿鸣似乎总能更加情动,第一次他还是难过的,他在心里告诫自己把这当成一次任务去完成,却还是会因为鹿鸣的肆意而止不住的难受,大概平日里对自己严谨惯了的人总是会在其他事情上有一个发泄口吧。 不过现在,都习惯了。也就无所谓难不难受了。 蓟和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忆起刚刚梦里的场景。 他真的习惯了吗? 梦里是蓟和飞升金丹时的回忆,当然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时蓟和被外界干扰,又被那几人强行打断,虽然最后是粗暴混乱地完成了飞升,却也留下了不可修复的后遗症。 蓟和口吐鲜血晕了过去,然后他穿越了过来。 从此以后,每次除妖过程中,只要遇上攻击力强的妖族,需要他催动灵力去对付,使用一次过后,灵力就会突然中断甚至消失。 就好像灵力的使用被强行限制了次数,而这次数只能是一。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鹿鸣也不知道,他飞升时正好师尊去了人间,回来后就听说了他飞升中途出差错的事,什么也没问,给了他一本专门的心法,从此之后这件事没有再被任何人提起过。 蓟和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侧脸在黑夜里只能看到一个俊美的轮廓,他突然觉得也许师尊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因为某些原因才不能说。 嗯 突然鹿鸣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蓟和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鹿鸣模糊不清道:系统你他娘的又诈老子 第22章 试探(倒v开始) 把我纯情可爱的亲亲 早上, 鹿鸣刚醒来,就听到一阵连珠炮似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 【系统】:严重ooc!扣除玩家与cp半年的亲近情节。强制执行。 【系统】:情感进度剧烈波动,以后禁止玩家与cp在绝青宗之外的场景设定中独处。 【系统】:官配好感度由70下降至59, 情感进度跌至9%。请您慎重对待!尽力维持情感状态! 鹿鸣: 好家伙,情感进度都不用数据面板展示,直接让系统告知了。 这可比闹钟醒神多了! 不是,什么情况啊?发生什么了就禁止这个禁止那个的?好感度都跌破及格线了!不就是滚了个床单吗滚的时候你也没阻止我啊?好歹解释一下让人死得明白点儿啊! 他坐在床上一脸懵逼,直觉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时太混乱,什么都拼凑不出来。 突然手指针扎般地疼了一下,又有种紧绷绷的感觉, 鹿鸣低下头,发现右手食指上的戒环隐隐震动,渐渐发出微弱的血色亮光来。 这东西是他的法器,每逢关键性的人物或情节出现时, 血戒就会给予提示,说白了就跟他脑子里的系统一样,是个发布任务的工具人, 就像当时男主沈棠上线时, 血戒就发光了。 不过这次戒面的红光似乎有些发暗, 也不如之前莹润,鹿鸣皱眉沉思, 难道下一次的副本难度增大,没有这次这么好过了? 他等着玉戒显现出画面,精神集中,没有注意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直到人影站在了他面前才若有所觉地回过神来。 蓟和站在床前, 笑眯眯道:师尊,你醒啦。 鹿鸣面无表情。 蓟和道:我叫店小二送了早饭上来,要吃点儿吗? 鹿鸣道:你什么时候起的,为师竟未察觉。 很早就起来了呀,蓟和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师尊昨晚做什么梦了,睡得这么沉,我起来的时候师尊都没有动,以往只要我一翻身,师尊就会醒的。 鹿鸣揉揉眉心,无事。 蓟和盯着他:师尊昨晚做什么梦了? 鹿鸣垂头,清冷的眉眼在晨光中有点疲倦:神思略有不宁。无事,不用担心。 蓟和看他不想多说,便懂事地不再追问,站直身子,道:师尊起来吧,吃些东西,今天该回宗门了。 说着他把搭在床头的衣物取下来,静静地等在一边,鹿鸣本来想自己伸手去拿,刚一动作,突然意识到被子里的自己一|丝|不|挂,顿了顿,心里尴尬地咳了一声,蓟和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言不发,体贴地将衣物递过去,还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鹿鸣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虽然从看见他到现在,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亲亲徒弟一如既往地乖巧可爱,体贴阳光,甚至比之前更加懂事,可他就是直觉地感觉哪里不对劲,过了昨晚那一夜,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直到坐到桌前,接过蓟和端过来的一碗细粥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到底哪里不对。 刚才系统不是说对方的好感度降到了59了吗,穿越过来后前所未有的低分,这样看来,蓟和应该冷若冰霜不跟他说一句话才对,怎么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甜腻粘人?! 鹿鸣顿时觉得蓟和的笑容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蓟和突然放下筷子:师尊。 !鹿鸣手一抖,什么? 蓟和看了眼他的手指,悠悠道:放下碗吧,你的手指都红了,这粥是厨房刚做好的,不烫吗? 鹿鸣: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掌心里滚烫的温度,连忙放下,翻过手来,果然手心连带指尖红了一片。 在想什么啊,这么不小心 蓟和叹息地自言自语,边说边从衣襟里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然后对他道:把手给我。 鹿鸣:啊? 蓟和晃了晃手帕:把手递过来,我帮你擦一下。真是的,师尊,你是睡一晚突然迷糊了吗,到底怎么了啊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温柔贤惠和蔼可亲了?!你不要再笑了为师要被你搞得心肌梗塞了啊! 他惊疑不定地把手伸过去,触到一片清凉的柔软,蓟和握住他的手心,在他指尖轻轻吹气,用手帕慢慢擦拭,烧灼的疼痛得以减轻,然后蓟和把手帕在他手心缠了几圈,还细心地扎了个蝴蝶结。 鹿鸣: 他抽回被包扎得分外可爱的手,企图用几句话荤话来调和当前奇怪的气氛:今日腰不疼么?还有精力准备这些。 蓟和依然笑得温柔:昨晚师尊很好,我没有任何不舒服。 鹿鸣: 更奇怪了啊!还有你是在讽刺我吗? 鹿鸣道:你方才说吃过饭回宗门,还有事情未完,我并没有说今日回去,过后 其实他的确决定今天一觉醒来回绝青宗的,很多事情缠绕在一起,恶灵之眼也让沈棠带回去了,他要回去和众人商量一下,捋出一个头绪。 蓟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可是眼睛被沈棠带走了,就算要找山上的那个野人,恐怕也要用沈棠的那柄玉箫才能把她引出来,师尊,难道我们不该回去吗? 鹿鸣镇静道:该回。是为师考虑不周。 不是考虑不周,是师尊被什么事情一时绊住了,他沉静地看过来,目光澄澈,是什么事情?师尊昨晚觉都没有睡好,一直在说梦话。 鹿鸣瞬间安静如鸡。 这是蓟和第三次提起关于昨晚做梦的事,鹿鸣心里警惕起来,不由得仔细回想自己夜里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是昨晚他做的梦十分混乱,一觉醒来就全忘光了。费劲拼凑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丝痕迹。 鹿鸣顺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为师昨晚说什么了? 蓟和视线和他撞在一起,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要我不要那么害羞,不能总说不要。 鹿鸣: 我睡觉时说的话那么奔放? 他讪讪地扯了下嘴角,却又莫名松了口气,确定自己确实没说什么太出格的话。 其实从挺久之前他就有些担心,自己时常被系统命令做这做那,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然后口无遮拦地说出不该说的事,虽然他并不清楚如果让蓟和知道了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会有什么后果,但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好好吃饭了,所以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鹿鸣忍着心里的疑虑,面上没做太多表情,端起面前的粥想要喝一口,蓟和又递过来一只瓷勺,笑眯眯道:用这个。没想到师尊表面那么冷淡,好像无欲无求,背地里对弟子却有这么大的意见,不是我放不开,但是师尊平日不说弟子又怎么知道呢? 鹿鸣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师尊慢点喝。怎么今早这么急躁,都不像平常的师尊了。 你也不像平常的你了!怎么这一夜是什么分水岭吗,突然让你觉醒了什么油滑老道的属性吗?快把我纯情可爱的小徒弟还回来啊! 心情大起大落就像在坐过山车,鹿鸣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叫小二上来把饭菜撤下去,各自收拾了东西下楼就要退房。 蓟和在前面怡然自得地踩着楼梯,鹿鸣跟在后面,他目光凝重,一夜乱梦又经过了一早上蓟和胡言乱语的摧残,导致脸色看起来也不好,来到柜台前把房牌交出去,尽量控制着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老板,退房。 老板抬头看了他好几眼,神色叹息,转而又看向旁边神采奕奕的蓟和,一副果然如此禽兽不如的表情,再回过神来目光中怜惜之意更重,对鹿鸣道:仙君还好吗?如果实在不舒服,可在小店再住几天,不要钱。 鹿鸣老怀甚慰,觉得自己帮他们收服恶灵的做法得到了回报,便提起精神道:不要紧。你们客栈甚好。退房。 老板看他努力装出一副如常的样子,更加担忧道:仙君真的无事?若实在勉强,小店可帮仙君雇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坐着,总比一路奔波要强。 鹿鸣疑惑地抬眼看老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虽然不坐车,但是可以御剑啊,路途遥远,马车不知道得坐多长时间才能到,不过站在剑上确实不如坐在车里舒服就是了。 他略有些犹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出行不是飞天就是走路,的确好久没坐过车了,此时听老板提起竟有些心动,正迟疑着,身后蓟和走了上来。 他一手搭在柜台上,冲老板笑道:老板多虑了。师尊是仙宗的宗师,灵力充沛,就算有什么不适也能很快自愈,就不牢老板费心了。 老板看到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又听他这一番话,不禁横眉怒目:哼,你小子说得倒轻巧,仙君再厉害那也是人,受了伤也得好好静养一阵子,再说还是他冲蓟和狠狠啐了一口,不想着如何替你师尊分忧,却还这么不当回事,简直逆徒! 他这一句逆徒的语气十分严重,仿佛不仅是责怪蓟和不关心师长,还意有所指地说了其他事,蓟和嘴角一弯,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缓缓笑了出来,眼神在鹿鸣身上轻轻一扫,若无其事地退回去了。 老板见状,神色里更是充满了恶心与嫌弃。 鹿鸣: 他整个人非常斯巴达,感觉自己被隔离在了某种微妙的气氛之外,难道老板是看他老脸气色不好,以为是蓟和身为弟子没好好照顾他,所以语气才这么严重? 哎呀虽然是不如年轻人精力旺盛啦,可我也没那么老啊,鹿鸣咂咂舌,心里略有些汗颜,努力作出一副如常的表情,道:有劳掌柜的费心,马车就不必了。时间紧急,只退房罢了。 他说得坚定,掌柜的看他两眼,也不好再劝,只得接过房牌,办理了退房,临走前还殷殷嘱咐道:仙君千万要保重自己啊,万事小心,人也要小心! 鹿鸣不解地回过头,感觉老板越说越离谱,看到他一脸嫁出去的女儿被糟蹋了的神情,当即被恶心得一阵鸡皮疙瘩。 不就是帮忙除了个妖吗,这老板真是太热情了 回过神来,刚想要开口说话,旁边蓟和突然凑过来,呼吸吹在他的耳边:师尊,那老板好像在说把师尊交给了我,我却没有好好待你一样 鹿鸣: 分卷(18) 这话听起来更加恶寒,鹿鸣果断转身,拂袖离去。 第23章 灵根 疯狗挡道 两人一路无话, 走至外面,街道上依然空荡荡的。 一条长街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了一片田野, 有小溪哗哗流过,鹿鸣停下脚步,道:无人。便在此处御剑吧。 蓟和望着他笑:好。 鹿鸣淡定地转过身,取出腰间佩剑,道, 你能独立御剑吗?为师 不能,蓟和道,师尊不用担心, 不是我本人不能,是我的剑。 鹿鸣面无表情看着他。 蓟和将自己的剑拿给他看,剑刃上有好几处微小的缺口,剑尖也缺损了一点, 他无奈道:这是当时在阳谷山上和那野人对抗时被它震毁的,只有一些缺口,但是飞行时可能会有影响, 不好把握方向。 鹿鸣道:那便过来, 为师带你。 他这话莫名说出了上来, 我载你一程的公子哥儿搭讪语气,自己也怔了一下, 蓟和听了却笑意更深,慢悠悠走到他身边,道:好。 鹿鸣的佩剑叫做青涟,剑如其名,通体碧透, 好像一汪清泉凝成,剑身雕刻着细碎的花纹,手柄上只有一支孱弱的青莲图案,鹿鸣手指骨节分明,虽然没有蓟和白皙,但是足够纤长,持剑时会有意无意在掌心与剑柄之间留一丝缝隙,莫名就有种疏离又性感的味道。 鹿鸣一看就知道蓟和在想什么,没给他更多意淫自己的机会,念了声口诀,剑身瞬间增大,好似一轮小船稳稳停在两人脚下,鹿鸣肃然道:上来。 蓟和听话地走上前去,两人一同站在剑上,突然猛地一震,蓟和没站稳被晃了一下,下意识搂住鹿鸣的腰,乘着剑飞上了天空。 蓟和小声道:谢谢你,青涟。 鹿鸣回过头来:什么? 蓟和道:没有什么。走吧。 说着更紧地环住面前那人的腰,感觉到他一阵细微的战栗。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绝情宗,在山门前落下,正巧遇到一个背负长剑的少年从里面出来,鹿鸣认出是封毅门下的一个弟子,叫于平。 修为不高,资质平平,但胜在会说话,办事能力也强,是封毅非常信任的一个弟子,仙器阁的大小事务都交予他,可能去炼剑峰想见封毅一面,都得由于平先去通报。 以上by系统【人物介绍】 鹿鸣: 他本来对这个小弟子没什么印象,宗门里每天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他哪儿记得住,这个于平更是长了张大众脸,原本想淡淡点个头就过去的,听了系统这一番介绍他瞬间来了精神,所有单独列数据的肯定都不是普通npc,接下来的剧情一定有他的戏份,就算只扮演了个炮灰的角色那也是个有戏份的炮灰。 鹿鸣看于平的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感觉他一开口就会发布新任务。 于平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看过来:宗师? 鹿鸣道:嗯。 有事快说,说完快滚。 果然,于平冲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蓟和也道:师兄。 于平听了看了他一眼,硬生生受了这声师兄,这才转头对鹿鸣道:师尊说,如果您回来了,就让您去炼丹室找他,说是有事商量。 鹿鸣道:嗯。 然后他等了一下。 没啦?不应该再多说几句吗,比如哪里又出什么事了,宗门怎么了巴拉巴拉 但是于平说完这句话后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都做好接任务的准备了,对方却不按约定好的来,鹿鸣居然感觉有点儿失望。 于平说完看了蓟和一眼,蓟和冲他笑了笑,于平目光平静,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鹿鸣道:我去见你几位师叔师伯。你先回去。 蓟和笑道:那我晚上可以去找师尊吗? 鹿鸣想了想,还是觉得求之不得,即使经历了一早上乱七八糟的调戏,但他也并不介意。 鹿鸣天生心大,原本只是有点小窘迫而已,刚才站在剑上让海拔五百米的冷风一吹,更是感觉这都不是事儿,甚至现在回过味儿来还有点意犹未尽御剑时蓟和站在他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但是非常巧妙地留了一丝距离,似有若无,他回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突然感觉会撩会玩儿的徒弟意外地比纯情害羞的徒弟更香啊。 平时的蓟和虽然容易害臊,但是大约是太喜欢他,在某种事上却并不忸怩,知情识趣进退得宜,简直完美,平时都那么棒了,那开启了某种属性的蓟和到了晚上岂不是更任由他揉圆搓扁?说不定还能啥啥play一下打住,鹿鸣越想越不行,热血上头,实在是太美妙了。 系统冷冷道:ooc。 鹿鸣:啧。 系统怒道:再次提醒。扣除玩家与cp半年的亲近权限。强制执行。 鹿鸣:闭嘴。谢谢。 他对蓟和道:兹事体大,不知何时结束。你先去休息。 哦。蓟和后退一步,那好吧,那我不打扰师尊了。我去找沈棠和大师兄。 两人进了大门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去,谁都没有回头。 鹿鸣来到炼丹室,这里是耿茗的地盘,封毅约他来这里,想必两人都在,鹿鸣踱步进去,果不其然,封毅端坐殿上,而耿茗则围着中间一个炼丹的炉子打转。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看过来,发现是鹿鸣,异口同声道:宗主,你回来了! 鹿鸣点点头:嗯。他慢慢走过去,那双眼睛如何了,有何发现? 耿茗停止打转,冲他道:宗主,你一回来就问那恶灵如何了,把这一摊子事儿都扔给我,这几天忙得我脚不沾地,也不见你问问我怎么样。 鹿鸣道:师兄还有精力质问我,必然是并无任何不妥,再者,此事交给师兄,也是因为师兄擅长,若交给别人我尚且不放心。 唉,宗主没当几年,倒越发会哄我了,耿茗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能任你使唤几年。你让凌谢那小子带回来的白衣女道,我查了一下,她竟是一个水灵根,可 鹿鸣皱了下眉头:水灵根?但她却能操纵风雪,使地面化而为冰。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耿茗道,她是水灵根,但是识海里十分混浊,一般来说,拥有水灵根的修士在使用水系法术之前,应该是能在身体里储存水灵力,再通过手势或法诀将灵力凝成水放出去。 一旁封毅凝眉道:但是这种灵力攻击力不强。 确实。耿茗翻开手中的书,简单的水系法术都只是凝成水,好点的就是接着将水变成水球,水罩,水牢等,只做封禁,并没有杀伤力,再强点的就是弄成水龙,或是海浪 封毅道:但是这种对灵力要求比较高,灵力不多的人没有法器是用不出来的。 耿茗叹道:咱们宗门内倒是好多年未曾出现过如此有天赋的灵根了。 鹿鸣: 你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是在科普吗?麻烦说回女道的事好吗? 他道:可那女道能凝水化冰 耿茗道:如果追求耗灵低又高伤的法术就要对水进行改变,比如给水加压,可形成水针水刺,然后还有水雾,做掩护,再者就是冰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科普了,麻烦说正题谢谢。 鹿鸣看着他道:倒像是冰灵根 封毅也微微看过来:冰灵根? 耿茗点点头,道:确实是冰灵根,算是水灵根的一个分支,可以做控制也能做攻击,但是这种高级术法学起来困难而且不一定有的学,说着他看向鹿鸣,这种法术玉简门派应该精通,但是他们看管比较严,一般人学不到,而且优秀弟子才有优势。 鹿鸣沉默下来。 说起来,耿茗目光沉沉看着他,蓟和似乎是水灵根,而且灵力不低,近日玉简门有没有再找你 没有,鹿鸣嗓音冰冷,他们暂时也不敢。 室内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封毅向来与他不和,此时看他神色如此,张了张口却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还是耿茗率先打破了寂静:这女道外表看着平常,却不想有如此天赋。 封毅随即也跟着叹道:她在小小道观中,并未有人好好教导,如今又消香玉陨,可惜了。 半晌,鹿鸣缓缓吐出口气,发现自己过于沉浸在往事中,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看向面前炼丹的炉子,道:这眼睛可纵火,却找了一位拥有冰灵根的女子,二者看似相克,实则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正是,耿茗也看着炼丹炉,这是与百年前的大劫的最大不同,同样是吸人精气,同样是挖人眼睛,这回它却盯上了一个颇有修为的道门众人,恐怕 鹿鸣明白他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都在担心百年前的事会重演,现在看来,这起始的恶灵倒比百年前更加难以对付,至少再想用水术恐怕已经不行了。 封毅从殿上下来,道:既然牵扯到冰灵根,接下来少不得要和玉简门打交道了。 玉简门是专修水系术法的宗门,门内弟子多是水灵根,每年能出那么一两个冰灵根,与绝青宗不同,玉简门并不修无情道,所以男女混修,专治水上邪祟,玉简门宗主热衷于发现各种有天赋的水灵根弟子并挖人墙角,曾经看上了蓟和,为了将他纳入门下而无所不用其极。 现如今绝青宗内几乎没有人敢在鹿鸣面前提起玉简门。 耿茗看着鹿鸣,迟疑道:若是宗主觉得不好出面 不会。鹿鸣调整了状态,冲他笑了一下,我身为一宗之主,应该为宗门分忧。玉简门我亲自去。 耿茗忧心忡忡看着他,好吧恶灵之眼只是一个开端,此事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无论如何,宗主都要万事小心,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宗主尽管跟我说。 鹿鸣道:好,有劳师兄。 辞别两人,鹿鸣来到外面,克制着缓缓吐出一口气,深秋的空气清寒,绝青宗坐落在高山上,站在外面秋风更是凛冽,鹿鸣望着远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挪动脚步走了下去。 为了减少见到人的几率,维持他的形象,鹿鸣刻意选了条小路,结果没走几步转了个拐角,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声传过来。 一个之前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声音轻蔑道:这路这么窄,你非要跟我挤,故意的吧? 另一个声音低低的,听不太清: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之前在宗师面前还装模作样地叫我师兄,恶心我呢? 又有其他几人附和的声音:就是,活腻歪了 还敢恶心我们大师兄 没有。 仗着宗师宠爱你就敢跟我作对,我看你是没吃够苦头,上次你飞升时忘啦?想再经历一遍? 没有回应。 其他几人似乎是很不满他的沉默,刻薄道:不就是个私生子吗,还以为谁不知道呢?你有什么可嚣张的,啊? 就是!宗师从来没有承认过你,还以为自己多高贵? 我们都是木灵根,就你一个水灵根,你怎么不去玉简门啊?哦是嫌你太没用人家不要吧? 听说这次下山除妖,你们遇见一个雪怪,你不仅毫无反手之力还被那妖怪抓伤了?你怎么这么没用?如果不是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会不会绝青宗也不要你?哈哈! 一片嘲讽的讥笑。 鹿鸣怒气上涌,攥紧了拳头,顿时就想要走过去,系统继续尖叫提醒:ooc! 阵阵尖锐的疼痛砸得他心口都有点堵,鹿鸣阴鸷地看着前方那几人,没有再和系统讨价还价,他敲了敲太阳穴,在脑海里传音给耿茗:师兄。 耿茗立刻回应道:要帮忙?你这么快就去找玉简门了? 鹿鸣道:师兄,你之前提到过曾研制出一种可使人消音的丹药? 耿茗道:确实有,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东西极伤嗓子,吃了可能会真的变哑 鹿鸣:全部给我。 耿茗: 第24章 侮辱 这还不是空穴来风 面前三人极其嚣张跋扈, 言语恶毒,说出来的话如同两把刀子直直插进人的心里。 蓟和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再说一遍。 说什么?那人恶意道,是说你没用, 还是说你是个私生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面无表情: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私生子。 怎么,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蓟和深吸一口气:那你敢在师尊面前说吗? 于平斜斜一笑:不敢,怎么了?你少用激将法激我,我为什么要去宗师面前去说, 柿子专挑软的捏啊。 软柿子?蓟和反问道,没记错的话,两年前我就已飞升金丹, 而你们,在封毅仙君座下苦修多年,却只是筑基而已吧?谁是软柿子? 分卷(19) 你!于平怒目而视,要不是两年前我被你飞升时混乱的灵流震飞, 筋脉受损,又怎会始终停留在筑基期迟迟没有突破,是你!阻碍我飞升之路, 我恨不能将你凌迟! 他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蓟和的怒气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这就是了, 这两年他每天都要忍受飞升不成反被拖累的无奈与痛苦,尚且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想办法报复回去,归根结底,他还是把蓟和当做一个故事里的人, 无法与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但现在对方都恶意找茬儿侮辱到他眼前来了,再无动于衷那就说不过去了。 蓟和抱臂站着,语气不冷不热:你说我害你无法飞升,你不觉得这是你自作自受吗? 你他妈说什么?!于平瞬间暴躁,额上青筋都起来了,谁自作自受?少给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自己飞升不成波连别人,你还有理了?! 蓟和眯了眯眼:究竟是谁波连谁?我飞升失败难道不是师兄你擅自闯入硬生生打断的吗? 本来其他两人都在帮助于平义愤填膺的,表情里夹杂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此时听见这话登时愣了,齐齐转脸看向于平。 于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阴沉,这是他一直以来费劲隐藏的污点,谁都不知道,按照他师尊那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要让封毅仙君知道了只怕会立刻就要废了他修为让他滚蛋。 他咬了咬牙,勉强控制住自己,嘴里几乎是恶狠狠道:少危言耸听了,你说我打断你飞升,你有证据吗! 蓟和没有回答,慢悠悠反问道:那师兄说被我灵流震毁筋脉,无法修行,又有什么证据? 你! 他这副怡然自得不温不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于平,于平摩拳擦掌就要打上来,被旁边两个人硬生生拦住了,却仍不消停,双腿还在努力踢打。 别拦我!我要打死这个婊|子养的!给点好脸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还觉得自己多高贵呢,我呸! 师兄冷静!同门师兄弟不能内斗,让师尊知道了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别拦我!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师兄 蓟和冷眼旁观,始终与于平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任他如何踢打都碰不到自己。 于平破口大骂:装什么清高!也别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你不知道是宗师从哪个肮脏的地方抱来的,真以为在绝青宗修行几年就干净了?谁不知道你小时候还被玉简门那老头子上 师兄慎言!不怕师尊怪罪么 消消怒,消消怒。唉那小子!快给我师兄道歉,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 蓟和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片惨白的寂静,面前三个人的脸变得木然,表情也看不清了,在这奇异的气氛中,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在客栈做的那个混乱的梦。 断壁残垣的乌衣巷,他被一个人按在废墟上,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疼得视线模糊,眼前一片血红。 难道那不是梦? 他没有容许自己继续想下去,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ooc!遭遇严重人身攻击,蓟和不应该如此冷静,请您维持人物基本人设。 那我,蓟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求助一般,应该怎么做? 【系统】:蓟和人设活泼跳脱,遭遇言语侮辱,应该与对方据理力争,甚至大打出手 它还没说完,一道人影闪过,蓟和直接冲了上去。 耿茗带着丹药姗姗来迟时,鹿鸣正倚靠在石壁上,面色异常冷静。 后面有打斗的声音,耿茗向那边看了一眼,道:你不阻止? 鹿鸣缓缓吐出口气:小孩子意气用事罢了。蓟和心气高,若他每次与他人争执我都出面的话,怕是会惯坏了他。今后总有我不在的时候。 都tm是屁话,他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如果不是系统一直歇斯底里地阻止他的话,恐怕这会子他已经过去把他们侮辱蓟和的那张嘴撕烂了。 也是。耿茗将手里的一个盛丹药的小瓶子递给他,然后眼神往那边瞥了一眼,语气有点奇怪,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这次还是得管管,宗主,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充沛又澄澈的灵流? 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去,绕过掩映的石壁,还没看清具体什么场面,就见一道雪亮的灵光从眼前飞过,直直朝着对面三人射去。 于平猝不及防被正正击中,其他两人只是波及,灵光化作水流泼在他身上,整个人瞬间如同落汤鸡,同时浑身上下的皮肤好像被蒸发了一样开始腾腾地往外冒热气。 空气里充满了丰沛的水汽。葱茏又潮湿。 身上开始密密麻麻的刺痛,三人原地打滚,于平一边滚一边怒道:你给我们喷了什么!竟敢使用法术,你卑鄙不要脸!果然是婊|子养的手段肮脏! 蓟和一言不发,眉宇阴沉,立刻又要捏诀发动术法,将要动作,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一把抱住了他,力气大得吓人,他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下一刻,师尊冷淡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语气冰冷:不准动,听见没有,不准动,再敢使用一个水系术法,我就废掉你所有修为,听见没有? 蓟和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蜷曲了下手指,立刻感觉到更紧的桎梏,圈得他肩膀都有些发痛。 鹿鸣狠狠道:我说到做到。 蓟和眨了两下眼,不再反抗,突然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手脚卸了力,身体瞬间就软了下去,师尊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鹿鸣把他圈在怀里,然后抬起头看向对面三个人,蓟和的水系术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因为不常用所以宗门里少有人知道,这三人刚才只是被他一股小小的灵流击中了而已,但是浑身上下却好像剥了层皮,透露出血样的红色。 于平勉力支撑,看到鹿鸣赶到阻止了蓟和,还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断续道:宗师!蓟和他他用法术攻击我们,是他先动手的! 鹿鸣冷声道:他为何要动手? 谁知道于平躺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耍赖,看我们不顺眼罢了,宗师快救救我们 鹿鸣冷眼看着,怀里蓟和突然动了动,出声道:是你先挑事口出恶言 我呸!于平忍着痛啐了一口,整个人好似被热水煮熟了一般,打量着宗师不知道,恶人先告状是不是 你恶人先告状!蓟和怒道,你说我是还说我脏,不知道 说你脏错了吗?!于平痛得满地打滚,终于失去了理智,你就是脏!不知道被玉简门的弄过几次了!我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飞来的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咕咚一下咽了下去,没判断出发生了什么,再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了。 ! 耿茗得到鹿鸣的允许,终于走上前去,施行术法帮助三人疗伤,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忽然一阵脚步声至,嘈杂凌乱,这么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宗门里其他人。 叶青玉走在前面,率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不是封师兄的几个小徒弟吗,你们做什么呢宗主? 他转眼看到鹿鸣正抱着蓟和坐在地上,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后面跟着沈棠凌谢等人,几个路过附近的弟子们都赶了过来,看到面前场景都是一愣。 鹿鸣恍若未闻,他慢慢低下头,想捋顺蓟和微微凌乱的头发,手还没放下去,蓟和突然挣脱他站了起来,整理了衣服,再转过身来面色十分平静:师尊,弟子有错,没有谨遵宗门仙规,同门师兄弟内斗,弟子愿去刑诫堂领罚。 说完也没有听鹿鸣的回答,转身就朝刑诫堂的方向走去。 鹿鸣也站了起来,从始至终没有看众人一眼,面色发青,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跟着蓟和一道去了。 石壁围成的小道上,众人面面相觑。 沈棠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脸色明明灭灭,叶青玉上前一步,道: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第一次见宗主生这么大的气。 耿茗帮三人疗好了伤,把他们放平在地上,缓缓叹了口气,道:方才蓟和那孩子与这三人起了争执,他们话说得不太好听。 叶青玉了然:宗主帮蓟和出了气? 耿茗道:不,宗主狠狠训了蓟和。 为什么?叶青玉怔了怔,他不是 耿茗看着躺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的三人,庆幸封毅不在此处,这几人说话难听,故意挑衅,蓟和使用水系术法伤了他们。 除了沈棠,众人皆是一惊。 绝青宗所有人都知道,刻在山门上的禁忌,因为鹿鸣和玉简门宗主某些根深蒂固的恩怨,绝青宗内严令禁止水系术法,更是从不收拥有水灵根的弟子,违禁者一律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终身不得再入修仙界。 这叶青玉难以置信道,这是多严重的事,蓟和应该知道的啊,怎么还会 他是知道,但是当时他怒急攻心已经顾不得了,耿茗语气沉重,这三个孩子口无遮拦,说他不干净,手段肮脏,还说他被玉简门的糟蹋过 他闭了闭眼:尤其是,这还不是空穴来风。 第25章 清白 那是渣男是王八蛋! 鹿鸣看着蓟和走进刑诫堂, 然后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克制着没有直接跟进去,望着对方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搁了很多年了, 从他穿越过来到现在,从来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想起来过,再加上他与蓟和的感情也很好,所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当初接收到人物简介时,关于这件事也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少年经历】:因与绝青宗众弟子不同, 蓟和天生拥有水灵根,且天赋极高,曾被玉简门宗主极力推崇, 劝说其入玉简门,不从,遭其玷辱,亦不从, 对绝青宗忠贞不二。 他一直觉得这只是人物简介上的一段话而已,跟现实相比总有距离,他也并不介意伴侣有什么过往, 但是直到刚才, 从于平那个小王八犊子嘴里听见这件事, □□裸的真实砸在人的神经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介意没什么用, 当事人真正放下了才算真的过去。 显然,蓟和并没有忘记,而是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随着年月的累积而越发深刻,此时被人当面戳破, 无异于在他心上撕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鹿鸣凝重地看着刑诫堂内那个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背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顾及到当事人的心情,实在有失师尊和男朋友的职责。 而当事人本人,此时正跪在堂前,一脸平静无波地训系统。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跟我说? 【系统】:在这本书里,蓟和只是一个配角,配角的童年经历与主线剧情没有关系,所以没有提及。 蓟和控制着不发火,即使是配角,但这也是与我本人密切相关的事,提前让我知道,将来遇到什么也好应对,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人当面戳破措手不及。 【系统】:设定如此,而且此事并不影响您与cp之间的感情发展,也不是光彩的事,说出来不好听。 蓟和:你觉得像刚才那样被人指着鼻子说就光彩了吗? 【系统】: 【系统】机械道:穿书游戏的乐趣在于剧情探秘,并改变原先弱智剧情,事先没有告知,等待玩家自己触发,才更有惊险刺激之感。 蓟和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会说,我都快要被你说服了。 【系统】是个比较智能的系统,听出来他是在讽刺自己,识趣地没有接话。 蓟和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 【系统】:大概是蓟和十二岁那年。 蓟和挑了挑眉:当时那个玉简门宗主多大? 【系统】:设定是五十六岁。 蓟和轻轻笑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系统】以为他是嫌对方年纪大,解释道:玉简门宗主青年飞升,是修仙界难得的天才,为人冷静持重,即使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已届大乘,所以完美保持着青年时期的外表。 不不,跟他长什么样没关系,蓟和知道它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五十六岁当时蓟和才十二岁,你不觉得这是恋童吗? 【系统】:这是情节设定 蓟和问道:你们这本书到底是怎么过审的? 他明显感觉脑海里系统的数据紊乱了几秒。 蓟和没管它,依旧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歧视这种事,不过为什么师尊从来没提过,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不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想起那天晚上鹿鸣说梦话提到了系统,然后他沉默下来,神情若有所思,顿了顿,接着深深俯下身去,冲着前面的神像重重磕了一个头,没控制住力道,磕得他有些发懵,最后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分卷(20) 外面鹿鸣还没走,他不敢进去怕打扰蓟和刺激到他但又放心不下,站在外面心焦气燥,转脸突然看到蓟和冲着那神像磕了一个头,然后趴在地上,好像在哭的样子,顿时感觉浑身气血上涌,心脏抽着疼,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跨上了台阶。 系统:注意 鹿鸣:我要进去,我现在就进去。你tm敢说一个ooc,我绝对会弄死你。 系统:我只是想提醒您,情感进度略有波动,请您注意分寸。 鹿鸣道:好的谢谢,接下来的时间请你闭嘴。 然后他走到蓟和身边,慢慢蹲下来,手扶着他肩膀,蓟和。 蓟和听到声音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鹿鸣愣了一下,瞬间感觉自己心都要裂了。 对不起,师尊,蓟和带着哭腔,我 不是你的错,鹿鸣打断他,知道吗,不是你的错,谁都有不愿回忆的过往,但是这不应该成为禁锢住我们的理由,人要往前看。 蓟和眼泪汪汪看着他:可是师尊一生清静端雅,从来没有污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实在愧对师尊。 鹿鸣叹了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并不介意,你并不是自愿的,是施暴者的错。 蓟和摇摇头:可是其他人心里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我脏,我害得师尊只能与我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在一起 说的什么胡话,鹿鸣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无奈之余还夹杂着一点痛惜,谁教给你的?为师若是介意这种事怎么还会选择你,不准 蓟和低声道:师尊原本可以选择更清白的人。 胡说。鹿鸣心里窝火,语气不由得也重了几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忘了它,事到如今你这孩子怎么还是清白清白的挂在嘴边,那我问你,什么叫清白? 蓟和停止了哭泣,眼神直直盯着他,片刻又垂落下去:当然是没和其他人有什么,也没被人玷污过 那那些不幸丧夫的女子再嫁,都应该被处死喽? 蓟和仿佛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仍旧道:可是民间新寡的女子愿意殉夫,或者矢志守节,就能得到朝廷旌表的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呵,鹿鸣要被他气笑了,你觉得贞节牌坊好,要当个贞洁烈女?你从小入我绝青宗修的不是无情道,是女子封建守则吗?!老子身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看上了自己的小徒弟,搞了他还要跟他在一起,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被扔去浸猪笼,还管什么绝青宗修什么仙啊! 蓟和: 他从来没有见过鹿鸣这么激动,说话粗鲁神情暴躁,与原先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安静地低着头,并不意外,反而出乎意料地感觉舒服又中听。 鹿鸣见他低头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重了,缓缓理顺心气,举手咳了一声,冷静道:抬起头来。 蓟和静静抬眼。 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诧与委屈,鹿鸣还以为他又会问师尊你被夺舍了吗,但是这回他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眼里还噙着泪,衬得眼底水光盈盈,抬头瞧过来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温柔。 鹿鸣被这目光看得心底一颤,下意识凑了过去,蓟和没料到他的动作,一动不动看着他靠近,鼻尖碰到了鼻尖,鹿鸣轻轻一笑,尾音上扬,他愣了愣,不知怎么脸突然红了。 鹿鸣慢条斯理放过了他,没有得到系统的ooc警告,便顺势说了下去:别紧张。这些话我是第一次跟你说,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要牢牢记住。所谓清白,并不是指这个人曾经有过什么,而是说他在现有的感情里,忠诚于对方,无论他之前有过几个人,那和他现在的感情没关系,懂吗? 蓟和愣愣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鹿鸣嗐了一声,也随他在地上坐了下来,没有形象地盘起腿,接着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一切,他的未来我要参与,他的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会心疼,我会帮助他抚平创伤,那些因为对方曾经有过什么就侮辱嫌弃他的人,那不是喜欢,那叫封建叫渣男,知道什么叫封建吗? 蓟和聚精会神地望着他,听见他问,眼珠动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 鹿鸣道:不知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就是王八蛋的意思。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人格吸引我,与其他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关系,我也不在乎,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蓟和定定地瞧着他,目光闪烁,鹿鸣以为他被惊到了又要掉眼泪,忙道:不要哭!来,师尊抱。 蓟和耳朵尖都是红的,犹豫着靠过来,然后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拱了两下,闷声道:谢谢你。 把蓟和哄好送回宿房,鹿鸣独自一个人走在小道上,他摸着下巴奇怪怎么这回说了这么多不符合他人设的话,系统却没有跳出来骂他ooc,他之前说的那句警告那么有用,吓得系统直接自闭了? 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他走到了一片幽静的树林里,前边有一方池塘,鹿鸣脚步顿了顿,就在这时,手上的血戒突然发光,透明微带暗红色的戒面上隐约浮现出了一条长河的景象,水边沙洲上显现出不同寻常的黑色。 景象又时隐时现,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画面十分模糊。 鹿鸣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是什么不寻常的预兆,心里模模糊糊地总感觉这地方在哪里见过,低头盯着戒环半晌,突然一只飞鸟横掠过他额头,带起一阵凉爽的风,他手上的戒环骤然亮光大炽,火红的色彩几乎灼人眼目。 鹿鸣心下一惊,发现戒面上的景象变了,长河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雾气腾跃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那张脸看到他,缓缓开口道:鹿宗师,别来无恙? 是玉简门宗主向庭芜。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鹿鸣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眼神阴沉,一句话都没说。 向庭芜道:怎么,长时间不见,不认识在下了? 鹿鸣冷冷道:向宗主有何事找我? 也没什么,向庭芜懒懒地转了转脖子,最近西关浦出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妖物,已有十几人遇害,玉简门派出去的弟子没用,没能制住那妖孽,反让它逃了。 鹿鸣冷笑一声:贵宗制服不了的妖物就要来找我绝青宗吗?向宗主别忘了我们宗门内无人擅长水上妖祟 向庭芜道:蓟和不是修水系术法吗?他可比玉简门的弟子天赋异禀多了,此次妖物实属罕见,把你那小徒弟借我一用,如何? 第26章 请求 老子真是日了你祖宗 鹿鸣与向庭芜对视了很长时间, 他不说话,对方也不再开口,姿态游刃有余, 没有丝毫求人办事的谦卑与诚恳。 鹿鸣心里嗤了一声,冷静道:向宗主为什么会认为提出来我就会答应,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 向庭芜眼睛漆黑,深如凌晨的夜色:人间道陵君已去,近日各处妖异事件频发, 没有仙气镇守,人间渐成妖族之地,绝青宗身为玄门百家之首, 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鹿鸣: 呸,真会偷换概念。人间之事我绝青宗当然不会不管,但是这次这个西关浦是你玉简门求上门来的,还指名道姓的要蓟和帮忙, 我为什么要去帮我敌对宗门的忙? 鹿鸣道:向宗主此言差矣。道陵君仙逝一事尚未确定,有待查证,即使人间妖患频出, 向宗主也大可不必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向庭芜微微眯起眼睛:鹿宗主怎知道陵君不是真正仙逝? 废话, 我连他真身都没见着, 至今为止只活在传说中的人,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况且系统还等着我去查清楚他羽化的真相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只得轻咳一声,故作高深道:前几日我去人间,并没有见到道陵君,只带回了他的后人。 后人?向庭芜有些惊异, 道陵君竟有后人? 鹿鸣点点头。 看吧,这位宗主也不知道,所以系统到底是怎么设定这个剧情的,只是为了给男主的成名之路增加更多困难,到了后期发达时可以更加打脸吗? 那这回西关浦的事应该找男主啊,多给他逆袭成长的机会,为什么要点名蓟和啊?! 向庭芜凝眉道:现在这个后人在你们绝青宗内?他是哪一系的灵根? 鹿鸣道:尚未探查。 向庭芜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那便让他也来玉简门,若是水灵根,还可协同我们一道除妖。 鹿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可去你的吧,真是会打算还水灵根,天下好事都是你们一家的?他淡淡道:那孩子尚不及弱冠,且在道陵君座下从未接触仙道,资质不足,还需多加修炼。 向庭芜听出他话里的婉拒之意,垂眼沉思一会儿,不再多言,只是道:如此,只怕就算他是水灵根也不堪大用,还是让他在绝青宗多修炼几年吧。 鹿鸣听见这话更加不爽,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们绝青宗替你们养孩子似的,费心把他拉扯大,教了一身武艺仙法,到头来等你们遇上什么不好对付的妖祟,还得把他送过去帮你们打怪,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鹿鸣蜷缩了下手指,血戒的戒面偏了一下,让向庭芜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淡漠道:绝青宗的弟子我自会教导,不劳向宗主费心。 向庭芜并不介意他的轻慢,眼神转了个方向,不疾不徐道:绝青宗与玉简门同为修仙界除妖宗门,同气连枝,一门罹难另一方亦不能幸免,大敌当前更应协助对敌,方才得成大道。 鹿鸣机械道,向宗主所言极是。 向庭芜悠悠抬起眼,缓缓道:那便请鹿宗主不日将蓟和送来,我们也好尽早商议如何除妖。 鹿鸣: 说了半天还是想要蓟和啊?!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能太狰狞,道:同为修仙界大宗,玉简门有事我绝青宗确应施以援手,蓟和天赋如此,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不会阻拦。 向庭芜看着他,半晌,点点头:既如此,那便 鹿鸣道:蓟和是我座下最小的弟子,行事一向娇纵任性,单独让他下山我尚且悬心,此次更是非同小可,是以,他淡如琉璃的眸子盯住对方,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左右也无事,愿与蓟和共赴玉简门,一同商议除妖大事。 向庭芜面色平静看着他,轻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鹿宗主关心爱护门下弟子也是人之常情,如此,那二位便一同过来吧。玉简门不胜感激。 鹿鸣冷漠地挂了血戒。 同一时刻,系统在他脑海里叮地一声: 触发下一章剧情:与蓟和一起下山,和玉简门一起商议除妖事宜。 才下一章你们这两章剧情之间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还有算了。 鹿鸣突然有一种吐槽吐多了而产生的淡淡的无力感,他叹了口气,问系统:如果我刚才没有答应向庭芜,你这个下一章剧情还会不会触发? 【系统】道:会。如果贵方拒绝,也会在某一次下山途中撞上西关浦的妖物,收服不成,而不得不与玉简门打交道。 鹿鸣: 你们这是算了,他转过身,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刚答应了向庭芜的无理要求,得去跟蓟和说一声,虽然是必走的剧情,但是蓟和刚刚经历了心理上的巨大起伏,突然就要让他去见曾经欺辱过自己的浑蛋,他怕自己那身娇体软的小徒弟立马就能昏厥。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蓟和的房间,尽量和缓地说了这件事,然后坐在床前紧紧盯着他,预防蓟和只要一犯病就立马抱住他! 然而蓟和没有。 他平平静静地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听了这件事,眼睛都没眨一下。 鹿鸣胆战心惊。 是不是乍一听说没反应过来? 然而蓟和微微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目光里的情绪有些狡黠。 鹿鸣心惊肉跳。 卧槽是不是吓傻了啊?! 他握住蓟和放在被面上的手,温和道:不要怕,为师陪着你。 蓟和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眼睛发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蓟和从听到这个消息时开始,浑身上下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从容。 不应该啊。 他略微疑惑地看着他,蓟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垂了垂眼睫,再睁开时又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他问:玉简门宗主说我是水灵根,天赋比他们宗门内很多弟子都高,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鹿鸣道:你不常用水系术法,其他仙术又平庸无常,所以看不出来。 蓟和撇了撇嘴,沮丧道:师尊嫌弃我了吗? 不,没有,鹿鸣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蓟和沉默了几秒,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不同,是指飞升金丹时遭遇意外,还是指十二岁那年的伤害,他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故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事情,也不是水灵根,跟宗门里其他弟子相比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甚至当初师尊继任宗主时我也不是那个唯一支持你的人,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鹿鸣顿了顿,道:会。 蓟和道:骗人。 鹿鸣没说话,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俯下身来,两人脸凑得极近,能听见对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 分卷(21) 蓟和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鹿鸣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系统泼妇似的ooc警告,放下心来,轻声道:跟为师闹脾气,怪我擅自答应了向庭芜让你去玉简门是不是? 蓟和垂眸,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鹿鸣看着他忽闪的睫毛,似笑非笑,撒娇? 蓟和侧头避开他的目光,耳朵尖都红了,没有。 鹿鸣甚少见他这副局促的模样,心里蠢蠢欲动又怕吓着他,撑起身子后仰,刚想开口,蓟和突然转过脸来,叫了他一声:师尊。 鹿鸣:嗯? 蓟和道:你的性情,似乎变了很多。 鹿鸣: 操,你不是不管这个了吗?之前在行诫堂被我骂连夺舍都没有问! 他酝酿着语言,蓟和幽幽道: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鹿鸣微微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没有听过蓟和用这种微妙的语气跟他说话,就好像妻子在审问晚归的丈夫有没有出轨一样,他心里突然有些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一时怔愣住,忘了回答。 蓟和见他脸色有异,顿了下,心想难道是自己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吓着他了?于是咳了一声,虚弱道:那个,我乱说的师尊,我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鹿鸣低头看了他好几眼,什么也没说,替他掖了掖背角,然后站了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为师先走了。 他转过身,双手背负在身后,神情若有所思,蓟和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收回目光。 玉简门坐落在寒潭缭绕的山谷中,平时又少有人来,偶尔几只倦鸟长鸣着回巢,叫声都显得格外空幽。 鹿鸣与蓟和走在狭长的山谷道上,仰望两面的石壁,与这空寂幽然的氛围不同的是,玉简门的人似乎格外不爱护公共环境,石壁上充满了剑气划过的刻痕,刀削斧凿,还有一大片干涸的血瀑,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鹿鸣心里啧啧称奇,走到门口,正好看到玉简门的人出来迎接,向庭芜走在最前面,背着一只手,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蓟和看到他明显顿了一下,神色有些许的变化,然后才如常往前走。 鹿鸣不动声色将他护在身侧,默默咬牙,向庭芜微笑着看两人走近,率先开口道:幸会,鹿宗主。 鹿鸣高冷地嗯了一声。 向庭芜身后的人也都纷纷对鹿鸣行礼,双方一阵虚伪的客套,向庭芜看向蓟和,蓟和站在鹿鸣身侧,连头都没抬,向庭芜眼眸深了深,缓缓道:这小弟子怎么也不知道行礼,这就是绝青宗的规矩? 蓟和依旧垂首站着不说话。 他看着蓟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可能你忘了,我们之前见过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蓟和不由自主身子一颤。 鹿鸣: 老子真是日了你祖宗。 第27章 横死 都和其他人有过不正常的接触 山谷中寂静非常, 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以及玉简门内微微有些喧闹的说话声,鹿鸣不动声色往前侧了下身子, 衣角拂过一丛干枯了的花枝。 向庭芜抬眸看他,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转而又看向蓟和,道:你是来协助玉简门除妖,不是跟鹿宗主来做客的, 这个事情你要认清楚。 鹿鸣攥紧了拳头,刚要开口,蓟和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站定在向庭芜面前。 向庭芜微笑:这才像话。上下打量他几眼,虽然跟小时候比长高了不少,不过模样却没怎么变化,看来绝青宗将你养得很不错。 是。蓟和顺从点头, 大伯好。 向庭芜: 鹿鸣偏过头:噗。 后面众人全都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碍于情面又不好说出来,因为蓟和这话细分析又没什么错, 向庭芜确实年长他很多,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向庭芜用一种犀利而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蓟和,鹿鸣面上平静无波, 伸手把蓟和往旁边一拉,道:向宗主莫见怪。这孩子被我娇纵惯了,说话一向随心,还望见谅。 他看似歉意,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丝一毫要道歉的意思, 也没有训斥蓟和再让他说话,向庭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状似无意道:罢了,我以为绝青宗规训一向严苛,却原来如此宽纵,是我低估了。 不,向宗主误会了,鹿鸣道,绝青宗待下自是整肃严苛,不容情理,只是,他转头瞥一眼旁边的人,蓟和这孩子是我门下最小的弟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他总是格外不同些。 向庭芜与他对视,他本来眼底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而产生的懒洋洋的倨傲感,此时听见这话眼神微妙地变深了一些,淡淡道:十八岁也不算小了,再说之前鹿宗主不是还提到过寻到了道陵君的后人吗?那孩子似乎比蓟和还小两岁,他入了绝青宗,就要让蓟和担负起师兄的责任,怎可还是如此莽撞 鹿鸣道:向宗主怎知,道陵君的后人入了绝青宗?他摸了摸衣袖,实不相瞒,那孩子倒比蓟和还要莽撞一些,入宗那天言语冲撞未能拜师,我便让他作为一个外室弟子修行了。 向庭芜眉稍跳了跳。 鹿鸣略微疑惑地看过来:我尚未决定将他收入门下,向宗主倒未卜先知。佩服,佩服。 向庭芜: 向庭芜冷漠道:许久不见,鹿宗主越发会说笑了。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门内已备好了茶点,还请鹿宗主移步大殿。 身后众人几乎闻到了空气里一触即发的火|药味,闻言连忙将鹿鸣往里面请,边走边客套寒暄,鹿鸣满脸高冷,领着蓟和漫步走进了玉简门。 鹿宗主上一次来玉简门,似乎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向庭芜走进装饰华贵的大殿,敛身在主位上坐下,冲两边一摆手,二位请坐。 确实是好几年前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七年了,这七年间绝青宗与玉简门井水不犯河水,门下弟子也互不通信,绝青宗更是严禁修习水系术法,除妖奸邪各行其道,如果不是这次西关浦出现了妖祟,鹿鸣觉得他们甚至会老死不相往来。 绝青宗除魔卫道护人间太平,玉简门专治水上邪祟,保一方水土,两方互不相通,是以不常来打扰,鹿鸣看着外面进来一个装扮素淡容颜却十分娇美的女修走到他面前,在他桌上放下一杯茶盏,俯身时偷偷瞥了他好几眼,鹿鸣只装看不见,故作矜持地点了下头,冲向庭芜道,若非此次西关浦一事确实蹊跷,连玉简门都对付不了,我绝情宗必不会前来打扰。 鹿宗主言重了,向庭芜靠在身后的座椅中,声音懒散而平稳,确实是这次妖祟邪恶非常,怪异非常,玉简门才前去打扰。此次事件若能彻底解决,我必登门致谢,此后必不再踏足绝青宗一步,还鹿宗主一个太平。 向宗主说笑了。鹿鸣微欠了欠身。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眼神却直直对视,空气里似乎三言两语间又充满了某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人语气都十分和缓,神情也是平淡,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脸上神经却都是略微紧绷着的,当然向庭芜坐得太远不清楚,鹿鸣却就在旁边,蓟和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俩,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啜了一口。 鹿鸣感觉到旁边炙热的视线,努力不转过头去,对向庭芜道:不知此次妖祟到底怪异在何处,还请向宗主告知一二。 向庭芜道:半月前,我门下一名弟子回乡探亲,回来路过西关浦,恰巧撞上当地一少年公子向族长的女儿提亲。 鹿鸣道:婚嫁求亲本是喜事,何怪之有? 向庭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凝重道:喜事只怕现在人都已经过了头七了。那小女子才十七岁,生得花容月貌,本与当地另一望族的公子定了亲,只是还没嫁过去未婚夫就死了,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向庭芜叹道:那小女子听闻未婚夫死了,伤心过度,好容易被父母劝住,便发誓不再另嫁。没想到守寡不到一年就有人来提亲,提了三次,那小女子不堪受辱,谎称回去更衣,结果半个时辰不见踪影,族长派人去寻,却发现她拿刀砍了自己左臂,走到后院池塘边,将自己溺毙在水里了。 鹿鸣皱眉沉思,问道,为何在自尽之前要砍伤左臂? 向庭芜道:那提亲的公子怕族长不答应,在无人处将一个翡翠手镯套在了那小女子的手腕上,想以此来证明二人的情意。那玉镯正是被戴在了小女子的左手上。他停了一下,据说族长家里家规十分严苛,比海瑞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鹿鸣和蓟和互相对视一眼,一阵扼腕叹息。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贞烈女子矢志守节的事,那名回家探亲的弟子也没太在意,帮忙料理了女子的身后事便回到玉简门来,第二天晚上,西关浦发来了求援信。 这第二位枉死的是个萝卜西施,丈夫在外面跑商,临走前怕妻子不安分,嘱咐她只专心卖菜,到了晚上便将门锁死。过了半年丈夫回来,见妻子如常模样,却比半年前更加光彩照人,四处翻找,只找到一个账本,上面一页写着:东边老王,萝卜十八个,西边老李,萝卜十五个,北边老张,萝卜才八个,不过粗。 丈夫想妻子遵守了约定,可心里到底有疑,晚上两人恩爱了一遍,第二天再见账本上写:唉,一个萝卜。 鹿鸣: 他略微抬眼看向向庭芜,这车开得,妙。 向庭芜轻咳一声,只当没看到他的眼神,接着道:丈夫大怒,还未来得及质问,当天早上妻子起来后突然发狂,在水边浣衣时拿着捣衣杵四处挥舞,接连几人被她砸伤,丈夫拼死拦住她,那妇人一棍劈在丈夫天灵盖上,静了几秒,直接抱着丈夫坠入水里,夫妻二人双双殒命。 这第二件事尚未查清,接连却又发生了第三起横死祸事,同样是西关浦,一个道观中的小道士,因容貌清秀,被前去烧香问道的香客瞧中了,小道士誓死不从,香客倒也没逼他,只说晚上再来相会让他好生考虑一下,结果到了晚上,那小道士在房中修炼突然走火入魔,整个人癫狂无状,体内的水流化作冰刺穿透体外,直接爆体而亡。 这三件事都十分蹊跷且相距时间极尽,一夕之间人心惶惶,玉简门接到求援信之后便赶赴西关浦查探,没查出什么头绪,接连又发生了数起惨祸,横死之人有男有女,富贵贫穷千差万别,只有一条,所有遇害之人死因都与水有关。 鹿鸣凝眉道:看来这妖物是故意向玉简门挑衅。 向庭芜道: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可见邪祟道行不低,不排除堕魔的可能性,我门下有一女弟子,最擅长对付此等妖邪之物,她带着人在西关浦所有河道溪流乃至泉眼井边都设置了阵法,只等那妖祟出现便将它收服,但是 但是,那妖物来无影去无踪,众人能感受到浓烈的妖气,阵法却丝毫不见动静,手上的妖邪盘也是疯狂转动,但就是不见半点妖物踪迹,寻着妖气过去仍是一条长长的河流,那女弟子甚至跳到河里劈开水流,仍是一无所获。 众人遇上了瓶颈,却又不敢懈怠,全体守在西关浦,天没亮又发生了第七起惨案。 这回是门内一个小弟子,没什么特别之处,修为也平平,但是为人很热情,这回跟着出谷算是一次历练,晚上轮流守夜时,他看师姐熬了这么天太过劳累,好心提醒她去睡一会儿,女弟子不肯,小弟子便强行将她抱离,结果女弟子刚寐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赶忙冲出去,才发现是那替自己的小弟子出事了。 他双眼血红,眼眶里不断流出血泪,神态狰狞又痛苦,手上灵流乱飞,杀伤力极强,所碰之处尽皆炸出深深的沟壑,没有人能近他的身,他自己疯癫发狂了一会儿,自动走到河边,头朝下栽进去,不一会儿就没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看到妖物的踪影,这回连气息也没察觉到,小师弟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突然发疯了结了自己。 向庭芜深深皱眉道:此妖物实为怪异,玉简门一无所获,西关浦又愁云惨雾,为免再有人遇害,不得不请绝青宗出手相助。 鹿鸣没说话,他转头看了蓟和一眼,蓟和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几个惨遭横祸的受害人除了死因都和水有关之外,还有一点共通之处不论他们是不是自愿,但都和其他人有过礼节之外的不正常的接触。 第28章 酉时 酉时三刻,紧闭房门! 鹿鸣一把站了起来, 冷声道:向宗主,此等妖祟实在邪异诡谲,蓟和他只是绝青宗一个小小弟子, 灵力低微,恐怕不能应付,还是换个人吧。 向庭芜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并不生气,只在座椅里换了个姿势, 歪着身子道:蓟小仙君自小在鹿宗主座下修炼,得鹿宗主真传,十七岁便已飞升金丹, 此在仙门百家之中实属罕见,若也灵力低微的话,恐怕仙宗里也没人可堪大用了。 灵力修为并不以飞升年岁为准则,还是看真正除妖时的灵力输出。 蓟和坐在鹿鸣身侧, 一直没有出声,他垂眼盯着面前的一块光洁的地板,闻言唇边逸出一丝轻笑。 大殿内寂静非常, 甚至可以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鹿鸣面沉如水, 他知道向庭芜打的什么算盘,西关浦是玉简门的镇守范围, 有义务保护城中所有百姓不受妖物侵扰,可如今道陵君大势已去,人间邪祟迭出,似有百年前大劫重现之势,玉简门恐一己之力无法与之抗衡, 万一失手就会成为天下众矢之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上绝青宗一起,况且蓟和也确实符合作为一个把邪祟引出来的诱饵。 分卷(22) 那邪祟半个月之内连害十几人性命,且这些人都是与他人有染之人,看起来颇像邪祟复仇,因自己生前为人所伤,所以要杀尽所有负心人。可它无影无踪,虽有气息可查,但却寻不到真身。 为今之计,只有祭出一人,引那邪祟出来,再将其一网打尽。 这方法虽然危险,但却是唯一一个可以一试的法子。 西关浦已经深受其害,必不可能再献出一个人去送命,就算有,与他人有染一条也是十分不光彩的,不论是不是自愿也不会有人主动承认,更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寻一个这样的人来,如此一来,蓟和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十二岁那年的事就只有绝青宗四位仙君和向庭芜本人知道,当然向庭芜对门下弟子只说是蓟和水灵根天赋异禀,所以才请他来帮助除妖,其他事一概未提。 鹿鸣也不可能提,他几次攥紧拳头又松开,凝着眉头愠怒道:向宗主什么打算我已知晓,总之我绝不会任由门下弟子去送死。 向庭芜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姿态闲闲道:鹿宗主不能因为蓟和是你座下最宠爱的弟子就护着他,如此天赋总得放出来历练一番啊。 与他是不是我座下弟子无关,就算是绝青宗一个无名的洒扫弟子,我也不会同意。邪祟确实妖邪,我愿 鹿宗主怕是会错意了,向庭芜摇摇头,那邪祟无踪无影,至今未能寻出真身,蓟和只是随我几个弟子去查探一番,不一定会遇上,鹿宗主何故如此抗拒? 鹿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看向对方,眼底布满寒霜:凡事总有万一,向宗主也不能保证绝不会遇上,邪祟现身一向无规律可循,此次 鹿宗主,向庭芜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倾身向前,语声里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探究之意:鹿宗主如此一力拒绝,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不,鹿鸣喉咙里梗了一下,闭了闭眼,沉着地答道,实在是不愿让弟子去冒险 大伯,蓟和突然开口,嗓音干净而低柔,如果我将那妖物收服,贵宗有什么回馈给我? 鹿鸣猝然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地望着他,蓟和却好像浑然未觉,只是安静地看向上方向庭芜的方向。 你 哎鹿宗主,向庭芜刻意忽略他的称呼,微带笑意看过来,摆摆手打断鹿鸣的话,稍安勿躁,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暂且还是听听小仙君本人的意见。 蓟和乖巧说道:妖物是在你们的保护地界里作乱,我就算是最后收服了它,百姓可能也只会对玉简门感恩戴德,那我不就亏了?所以想问问大伯,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 向庭芜静默了一会儿,眼底略微升起了一丝兴趣,渐渐弥漫成一片玩味的笑意,道:自然不会让小仙君白帮忙,若是真能制服那妖物,小仙君想要什么我玉简门便给什么。 鹿鸣在底下握住他的衣袖,眼底仿佛有一行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就废了你的字体狠狠碾过去,蓟和手腕被他紧紧抓住,力道大得吓人,他低低喘了口气,冲向庭芜开口道:这可是向宗主说的,他弯了弯眸子,眼角一片绯红,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哈哈哈哈你先引那妖物出来再说吧。向庭芜朗声大笑,起身走下台阶,经过两人身边时偏头瞧了鹿鸣一眼,看来你这小徒弟比你要通情达理多了,年轻人就是要敢作敢为,多历练几番能有什么坏处?思想老旧了啊,鹿宗主。 鹿鸣一言不发,眉稍眼角都是阴沉的戾气,听见向庭芜走到大殿门口吩咐吓人给他们准备客房,转回头来死死盯着蓟和,眼眸深如两潭古井。 师尊不用担心,蓟和轻松道,向宗主不是说我天赋异禀吗?也许我这次真能收服了那妖物呢,也给师尊长一回脸嘛。 胡闹!鹿鸣厉声道,向庭芜分明是想拿你作引子诱那妖物出来,居心叵测,如何能答应他! 师尊,蓟和突然凑近了他,近距离看着他因怒极而隐隐发白的脸,呼吸喷薄,带来一阵温热的气流,我不会让自己有什么意外的,我保证。你就相信这我一回,好吗? 鹿鸣被他灼热的吐息一扑,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乱了,一时怔在了原地,嘴里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遭,最终没能说出口,他拧着眉毛与蓟和拉开一点距离,挥挥衣袖站直,淡声道:真是长大了,师尊的话也不听了罢了,为师暂且就应你这一回,若有危险,不论什么情况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必要时即刻撤回。到时为师陪你同去。 蓟和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眼里一瞬间波光流转:好。 玉简门不似绝青宗,门内没有什么山巅高楼,更多的是长廊广殿,一条条深幽广阔,回旋往复好似没有尽头,刚刚在大殿中给他们看茶的那位女修领着两人穿梭在长长的回廊中,一旁的庭院里有三两修士聚在一起谈笑,看到有两个陌生的男子走过去,纷纷交头接耳: 快看!那边有两个人过去了,从来没见过哎。 还真是,好俊美的两位公子!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又是尹师姐带过来的,要不问问她? 还是不了吧,宗主他还是不要给师姐添麻烦了。 广袖白衣,青涟剑,高冠博带,是绝青宗的鹿宗师啊! 人群中一片哗然。 所有男修女修都齐齐看过来,面露不解之色,这也难怪,玉简门向来与绝青宗不相往来,突然看到鹿鸣出现在这里,自然要惊讶一番,更有甚者,一些曾遥想过鹿宗主尊容的女修乍然看到了真人,虽不敢直视,面上却都飞起一片嫣红的云霞。 蓟和慢悠悠跟在众人口中的尹师姐身后,歪头想了想,开口问道:尹师姐,他们方才说不能给你添麻烦是什么意思?不过是问几句,怎么就添麻烦了呢? 被唤作师姐的女修芳名叫尹容,面容白净,眉稍细长,这样一副长相应该十分美艳且具有侵略性,但当她转脸看过来的时候却眉眼低垂,他们正好走到回廊的拐角处,有阳光从檐角漏下来,打在她身上,竟显得格外沉静。 蓟和禁不住一愣。 尹容淡淡笑道:非礼勿听。小仙君刚来,只需看好面前的路,其他的不必问。 蓟和看她两眼,然后默默地闭了嘴。 鹿鸣走上前来,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蓟和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一路无话。尹容带着他们来到准备好的客房前,从衣袖里掏出两把钥匙递到二人手上,转身就要走,蓟和抓住了她:哎师姐等等! 尹容回头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蓟和连忙松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问道:师姐,怎么两把钥匙啊? 尹容眨眨眼睛,道:一间房一把,还能少一把不成? 不,不是蓟和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和师尊住同一间房吗? 可能是日光稀薄的缘故,尹容的脸色看上去几乎透明,她意外地看着蓟和:你 蓟和,不可胡闹。鹿鸣直接走上前来,为了防止蓟和再明目张胆地丢人,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后,冲尹容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他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切勿介意。 鹿仙君称呼我为尹容即可,尹容看出了他的顾虑,轻声道,那我便不打扰了,二位一路劳累好生休息。晚上酉时三刻,紧闭房门,不要出来。 蓟和与鹿鸣相互对视一会儿,再转脸看去尹容已经走远了,素白裙裾在地上划过一片迤逦的弧线。 晚上酉时将至时,蓟和坐在窗边的案几上翻看一本话本,听见墙那边咚咚响了两下。 蓟和,睡了吗? 蓟和眼睫颤了颤,放下话本,悄悄挪到墙边,他侧着头听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没有。 他声音很轻,隔着一道墙,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静静等了半晌,那边声音也低了一些:我也没有。 蓟和垂下眼,原来能听见。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堵墙蹲坐在地上,仿佛感觉不到寒凉似的,月光透过窗棂映照进来,鹿鸣再次开口问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异象? 蓟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 鹿鸣沉声道:白天尹容说了一句酉时三刻,不像是危言耸听,向宗主提到他座下一名女修擅长制服妖祟,是她带领众弟子前去查探,想必就是她了。 蓟和没说话。 鹿鸣接着道:但她并没有见到妖祟踪迹,应该不能预感到危险何时来临,那么她说那一句话是想提醒我们什么? 蓟和: 他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面前冰凉灰暗的地板,月光穿透窗纱在他眼前映照出了一条极细的线,听到墙那边沙沙衣衫擦过的声响,心里轻轻地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默默地期待什么。 只是今晚这么好的月光,只隔着一堵墙,为什么要聊妖祟这么没有情趣的话题呢? 扣扣。 房门被敲了两下。 蓟和抬眼朝门边看去,黑夜里眸光闪动,尹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仙君还没睡吗?我看到你房间里有光。 蓟和闭了闭眼。 尹容的嗓音似乎比白天里更加清澈:若是睡不着,我陪小仙君说说话如何? 一直没有听到墙那边有声响,蓟和便站起身来重新坐回案几旁边:好。 尹容轻轻道:我们宗主想让我带句话给小仙君,请小仙君放心,无论邪祟如何凶残,他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吗?蓟和轻哼了一声,那就多谢向宗主爱护了。 尹容道:我们宗主还想问一句,世人都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小仙君是如何看待这句话的? 蓟和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起桌上的话本:不怎么看待,往事本来就没什么可留恋的。 尹容越发追问,声音里像撒了一把砂糖:那小仙君对于过往的事,真能做到一点都不留恋吗?如果是某种非常深刻的事呢? 尹师姐到底想说什么?蓟和放下了话本。 我们宗主还想让我问一句,如果某件让你十分不愿意回忆的事再次在你面前重演,小仙君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蓟和的心一点点缩紧,他目光如炬看向门边。 良久,尹容在门外静静道:我们宗主此时就在我身边,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小仙君愿意当面回答宗主吗? 第29章 重现 我徒又何辜?! 【系统】:叮!触发下一章剧情:玉简门仙尊夜半惊扰, 多年秘事重现眼前。请您查收。 秘事?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也和我有关吗? 蓟和心里犯嘀咕,同时从额头至脖颈甚至左肩都开始弥漫出一种清浅的刺痛, 并不重,但却隐隐约约折磨着人的神经。他耐不住喘息了一声,才感觉这疼痛消减了一些。 我有一个问题,蓟和拿手扶着肩膀,冷静地问道, 别的我不管,但是如果待会儿那老头对我动手动脚,我能打他吗? 【系统】:只要不影响剧情发展, 其他的您随意。 蓟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搓了搓手,慢慢走到门前,攥紧拳头勉强压抑住内心起伏,然后抬手打开了一丝门缝。 一点光漏了进来, 外面两个人影,一站一跪,跪着的那个人头颅也垂着, 长长发丝遮住了脸, 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露着绝对的敬畏与臣服, 而那个站着的人影手腕翻转,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 那人被硬生生扯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 蓟和迅疾打开房门,嘎吱一声,向庭芜转脸看过来,松开了手, 跪着的人膝盖微弯,骤然失去了桎梏倒退着踉跄了一下,蓟和想要伸手去扶:师姐! 向庭芜拦在他面前,和缓道:秋夜里寒气重,不要出来。进屋去。 蓟和看着挡在面前的胳膊,抬起头,尹容已经站直了身体,垂首侍立,依旧一副安静谦卑的模样,低声道:宗主,弟子就先退下了。 向庭芜淡淡应了一声:嗯。 蓟和狐疑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什么都没有问,转而重新回到房间里,向庭芜跟着进来,亲手关上房门,那一瞬间周遭直接安静了下来,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网,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蓟和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坐到案几旁,绕过中间的桌子走到小榻前,挨着墙边坐下了。 向庭芜回过身来看到这一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径直走到案几旁敛衣坐下,拿起上面的话本,随意翻了几页,这才出声道:你不用紧张,这是在玉简门内,多少弟子都在,我不会做什么的。 蓟和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道:你刚才对尹师姐说了什么? 向庭芜笑着看了看他:我以为你会先问关于自己的事。 蓟和摇摇头,假装无知道:我有什么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才是我与向大伯第二次相见。 向庭芜放下话本,那第一次 分卷(23) 第一次见面嘛蓟和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我还太小,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乏善可陈,也忘得差不多了。 向庭芜拿书的手一顿,眉尖忍不住跳了一下,目光看过来:我知道这是你故意这么说的,其实大可不必 大伯,蓟和打断他,其实 住嘴。向庭芜终于忍无可忍,沉声道,不准再这么称呼我。 好的,蓟和笑吟吟道,大伯。 向庭芜: 向庭芜甩了下袖子,不再同他周旋,眼神阴沉下来,你不记得也正常,毕竟那也不算第一次见面,在更早的时候说着他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里寒光一闪,这些年你过得可还舒心,手里成千上百条人命半夜会不会找你索命? 什么? 蓟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往前凑了凑,却听向庭芜冷笑一声,语声凉凉道:我不知道绝青宗是怎么想的,鹿鸣居然还把你当个宝贝似的放在身边,苟且偷生这么些年,也该还回来了吧? 蓟和突然心口一窒,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待他细想,向庭芜又道:六年前我只为一试,却惹得绝青宗与玉简门交恶至今不曾往来,鹿鸣他如此护你,莫非百年前一劫他也有参与? !! 这句话仿佛一个灵启,啪嗒一声开启了某个尘封多年的秘密,蓟和脑海里一片雪亮的惨白,他紧紧抓着胸口急促喘息,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向庭芜,却发现眼前的场景也变成了一片雪白,不再是客栈了,纯白无暇的雪地上一个人持剑站立,剑身上流下一缝鲜血。 面前一群白衣修士零落地躺在地上。 向庭芜也跪在其中,他眼睛猩红,浑身浴血,抬头极度愤恨地看着他。 蓟和举起双手,掌心里浓稠的红色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去,在雪地上滴落出数朵梅花。 这是我做的吗?他不可思议地想。 胸腔里不可控制地涌起一片疯狂的快意,犹如一阵狂风席卷了他,面皮剧痛,蓟和咬着牙想要把这股感觉压下去,可是复仇的快感就像是毒|品一样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心里,他不受控制地听见这句身体恶狠狠地怒吼:哈哈哈这是你们自找的!仙门百家就是骗子,一群无耻之徒!自诩高风亮节,我呸!拿别人的人生作儿戏算什么高风亮节!! 向庭芜吐出一口血,气音虚弱道:休要口出狂言,绝青宗无情道世人皆知,你你这登徒子偏要招惹他们宗门女修,岂非藐视仙宗?!怎能 蓟和拧紧眉毛,他知道这是幻境,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却还是看着自己不听使唤地支起颤抖的右手,锋利剑气划过,向庭芜双膝狠狠一堕,直接完全跪了下来。 住嘴!我与沈静是真心相爱!你们这些满口天下大道的伪君子,除了狠心拆散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沈静何辜,要被你们这群畜牲扔到张道陵的床上仙宗视我如蝼蚁,我就偏要杀尽所有修仙之人! 虽然面前几人全都或死或伤,残兵败甲无力支撑,蓟和感觉自己也越发捉襟见肘,全身火烧一样的灼痛,尤其是面皮以及脖颈处,好似有针线硬生生地穿透过去,整个人全凭一股蓬勃的恨意支持着,他低头急促地喘息,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些事他一件也不清楚,正想开口,却见后面那个一直跪立在雪地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头,额前发丝被雪水打湿,凝成一绺贴在苍白的脸颊两侧。 他十分虚弱,好像一座玉做的山要塌了。 蓟和瞳孔急遽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师尊! 鹿鸣眼神如刀紧紧盯着他,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喑哑不堪:你说沈静何辜,可是我徒他又何辜要这样 这句话没有说完,蓟和就感觉眼前突然昏天黑地,巨大的眩晕笼罩了他,左肩凉飕飕的一梗,一把滴着血的长剑从他肩胛骨处穿透出来,尚来不及反应,鹿鸣突然用剑在地上一撑,勉力站了起来,在他刺向自己的一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下一刻,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闪着寒光当空而下,汹涌的灵力在周围澎湃不休,蓟和眼前一阵阵发黑,拼命地想从这幻境里脱离出来,可是怎样都无济于事 他看到所有或躺或跪的修士全都站了起来,这才看清那都是仙门百家能叫的上名字的宗师级别的人物,他们齐刷刷举起剑来,调动所有法术,鹿鸣站在中间,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右手在半空画了几道符咒,然后举手用力拓印而下,同时周围所有修士挥剑刺向他 全身无数道银线仿佛江河湖海的分支流入泉源,所有血液倒流冲向心脏,痛得仿佛要炸开了 啊! 蓟和猛然回过神来,向庭芜的脸映入眼帘,他猝不及防往后缩了一下,脊背撞在坚硬的墙上,左肩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刺痛了一下。 向庭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微微俯身紧紧盯着他的脸,是不是想起来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蓟和心口剧烈起伏,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子里乱作一团,各种破碎的画面闪过去,只觉得窒息而混乱,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向庭芜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反常,紧盯着他,好一会儿,不确定道,怎么了你莫非也被那邪祟控制了?! 邪祟? 蓟和听见这话心里恍然清明了,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使劲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他抬头费劲地看向向庭芜,眼睛里一时纷乱不已有如千花万叶飞旋:向宗主。 向庭芜仍是俯身看着他,距离极近,乍一看会让人误会他要对蓟和做点什么,蓟和又默默垂下眼睛,尽量回避了他的眼神,然后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向庭芜看着他的举动挑了挑眉:怎么是想起什么了吗?六年前,你才十二岁,也是这么 蓟和抿紧了嘴唇,知道是时候了,他向后一撤,窗户突然响了两下,一股阴风贴地而来,案上烛火剧烈摇晃了几下直接啪地一下熄灭了。 向庭芜骤然直起身子。 别动大伯,蓟和低声道,那邪祟来了。 第30章 邪祟 觉醒了新技能! 蓟和一把推开向庭芜, 随身抽出佩剑摇光,凌厉剑气一扫,竟从空气中横穿而过, 劈了个空,一圈涟漪荡漾开去,中间一个长条花架瞬间四分五裂,六七盆花摔在地上,噼噼啪啪一阵瓦片碎裂的刺耳声响, 满地泼洒的泥土。 他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正待要刺第二剑,向庭芜在旁边放声大笑:果然是你!邪祟认主, 它果然是来找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手持摇光: 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黑暗中视物不清,蓟和刚才一击未中,不敢放松警惕,微微眯起眼睛, 只见一个幽黑的影子慢慢摇晃着从空气里显形,然后瞬间移到向庭芜身后,蓟和大喊一声:大伯小心背后! 向庭芜眼神微暗, 侧身一个横闪, 那黑影已经高高举起右手, 一道水流般波光粼粼的气流从它手心横射而出,却被向庭芜侧身避过, 直直朝蓟和所在的方向飞来,躲已经来不及了,他欲举起摇光奋力格挡,向庭芜怒声道:快闪开!普通灵力对它没用 他话没说完,蓟和手持长剑已经对上了那道气流, 两股力道相触,发出铛的一声震响,那气流透明如水,却如有实质,蓟和被冲击得往后一踉跄,后背直接撞在窗棂上,他咬牙死命抵住,狠狠往前一推,气流被当空斩断,化作无数细小水花,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房间里一时间湿热的气息蒸腾而起。 蓟和一把跳下床榻,那黑影浑身仿佛被水洗练过,周围一圈圈荡漾的波纹,轮廓模糊面容也看不清,整个肩膀至头颅都笼罩在一片黑雾里。 它急速朝蓟和飞来,带来蓬勃的水汽,霎时白光大盛,一柄长剑穿透黑影胸口,激起数丈高的水墙,周遭所有物品都被裹挟在水中浮沉,哗哗声未绝,蓟和一把抽回摇光剑,闪电挪移,还没来得及出手,只见乍然一道金光闪现 向庭芜在水墙后打出三张金曜灵符,飞过来一碰黑影轮廓直接噼里啪啦自燃了起来,霎时屋内火光冲天,黑影仿佛有痛感,浑身水纹疯狂波荡,蓟和连忙跳开,下一刻水墙轰然倒塌,沉浮其中的桌椅屏风霹雳哐啷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灵符很快燃尽,向庭芜沉声道:退开。 手势翻飞,半空里几道寒光闪现,正待要甩出一圈水系法阵,那黑影仿佛有所觉察,抖了一下,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向庭芜左右巡视,消失了? 下一刻,蓟和只觉面颊一片湿意,黑影直接闪现在他眼前,虚无的面孔紧紧盯着他,然后高高举起双臂,那一瞬间空气里的湿热几乎成倍暴涨,让人错觉自己待在一个快烤熟的蒸屉里,恢宏的杀意瞬间当空而至 蓟和瞳孔放大,右腿一步撤开,右手举起摇光死死抵住,好似双刃相击,只觉右臂一空,剑身直接切断了沸腾的水流,那水流泼洒着落在地上,黑影蹦跳着跳开。 蓟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迅速在空中画了几道符咒,啪地一下贴在剑身上,瞬间剑气暴涨,嗡鸣着冲向鬼影面门,气流激射,黑影被冲击得急速后退,却没想到向庭芜已在门边等着它了,闪着寒光的咒印从他掌心飞出,接触到空气直接涨大成一张半人高的法阵,向庭芜用力拓印在了黑影背后。 房间里一瞬间的寂静过后,黑影不动了。 就是这时,向庭芜冲蓟和高声道:就是现在!用你的剑刺他的头颅! 蓟和凝神举起摇光剑,凝聚全身的灵力,用尽所有的力气踮脚穿刺而去,就在剑尖马上要碰到黑影的时候,骤然手心一空,蓟和被某种下沉的气流带着,直接跌在了地上,再看右手,摇光变得暗沉沉的,周身平钝而空虚。 黑影若有所觉地晃了两下,向庭芜感觉法阵开始摇摇欲坠,抬头透过流动的水幕却见蓟和突然跌倒,不禁怒目道:你怎么了!刺它! 蓟和坐在地上,眼瞳幽静而深邃,无力地抬了抬手,我我的灵力又没了 他忘了,自从飞升金丹失败后,灵力使用的次数就永远被限制在了一这个数字上。 什么?!向庭芜错愕,你 话音未落,黑影突然剧烈抖动,拓印在它背后的法阵微光闪了闪,逐渐熄灭,向庭芜眉间蹙起,快速收回手退到门边,黑影挣脱束缚,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它重新凝聚起水流,同时双臂张开往两边一挥,所有家具物品却都被卷裹进水里,翻滚着如同一锅烧开的沸水,唰然一扫,冲着蓟和就冲射而去。 蓟和瞳孔皱缩,心脏瞬间攫紧,眼看水波就要冲向自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他猛地一顿,脑海里突然一片雪亮,他微微张开嘴,低声念了一句:暑消。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发出来如有实体,向庭芜眼眸一闪,话音裹挟着气浪横劈向迎面而来的水流,霎时将水流横切两股,绕开蓟和哗啦一下泼洒在后面的墙壁上。 桌椅家具砸在榻上,屋内地面巨震,一片狼藉。 蓟和目光如炬望着那黑影,尚来不及喘一口气,对方就又卷土重来,蓟和站了起来,扔掉没了灵力的摇光剑,直接赤手空拳迎上黑影,同时双手在身侧凝聚着什么,黑影在半空中幻化出灼热的水流,两人当空撞上,蓟和双手举起一柄水做的灵剑,铮然一声,相触荡出漩涡般巨大的气流。 那黑影仿佛没想到他还能使出法术,忍不住微微一顿,蓟和趁它愣神的当口,加大力道,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两滴冰凉的水珠滴在黑影空无一物的面容上。 化形。 话音刚落,那黑影就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它全身仍然是波荡的水纹,从肩膀往上却开始逐渐显现出实体,露出人的皮肤。 蓟和紧紧桎梏着它,然后缓缓凑了上去,近距离逼视着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喑哑极了:你的脸是从哪来的?! 突然轰隆一声震天的巨响,后面的墙壁被人为强硬轰塌,霎时砖石滚落烟尘漫天,一道银白光芒穿透黑夜破空而出,蓟和转头看去,竟是鹿鸣! 他面色极寒,好似万年冰山雕刻在了他脸上,手中青涟剑冒着森森冷光,飞进屋来一刻不停,冲着黑影就急刺而来,强劲剑气裹挟激荡的灵息,瞬间激起爆炸般的气流。 蓟和只觉胸口巨震,呼吸困难,原来师尊灵力如此之强,衬得面前这黑影的水流都弱了不少,正要动作,却听下面向庭芜急声道:鹿宗主冷静,留其真身! 他转过脸,鹿鸣已经瞬间逼至眼前,雷霆气势随青涟剑一齐袭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刺向黑影面首,水流炸开,黑影瞬间被当胸穿透! 蓟和只觉手中温热,再抬头一看,黑影正在消失,全身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水流从指尖涓涓流下,渗进了地面。 他慢慢落到地上,向庭芜背手走过来,看了他几眼,眸光十分复杂,却没说什么,转而望向鹿鸣,惊疑不定道:鹿宗主冲动,怎能将它骤然消灭?! 鹿鸣站在原地,整个人几乎被冻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蓟和,半晌,抬起眼皮对向庭芜道:放心,它还会来的。 向庭芜沉郁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甩了甩衣袖,罢了,此番也算有所收获,那黑影似乎很怕蓟和的咒诀,如此也能有所应对。 分卷(24) 听了这话,鹿鸣如寒霜般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碎裂的痕迹,他缓缓转向蓟和,目光幽深好像空谷,蓟和抬头与他对视,不知怎么心里激灵灵一颤。 鹿鸣将青涟收剑回鞘,这才开口,冷冷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邪祟? 蓟和不说话,向庭芜在一边回答道:约莫是酉时三刻。 鹿鸣转脸看向他,那向宗主是何时出现在这房间里的?当时正在做什么? 向庭芜冷静地与他对视,挑起半边眉毛:怎么,鹿宗主这是在质问我吗? 鹿鸣冷笑一声:那邪祟专挑品行不洁与他人有染之人下手,向宗主利用这一点单独进入这间房间,与我弟子独处 向庭芜皱着眉头想反驳,鹿鸣举起手:当然,向宗主可以说此举只是为了引邪祟出现,绝无半点私心,不过,向宗主,他面色森寒地盯着向庭芜的脸,既是为了引出邪祟,又为何要施法将整间屋子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呢? 向庭芜眼神一暗。 鹿鸣语声淡漠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完全无从知晓,那邪祟如此难对付,如若我方才没有及时赶到,向宗主是想和我弟子双双殉道么?! 向庭芜哑口无言,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从哪说起,盛怒之下转脸看向蓟和,高声道:你你!你自己告诉你师尊,我在这房间里究竟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鹿鸣也转过身来,两人同时望着他,蓟和安静地站着,喉咙里突然一哽,眼角迅速染上一片红色,他看了看向庭芜,又转向鹿鸣,嘴角一撇,声带哽咽:师尊大伯方才问,问我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第一次见面一事,然后 向庭芜胸口巨震,一阵急怒红心。 第31章 面目 先过渡一下 没有实体?鹿鸣凝着眉头沉思道, 即使是攻击力极低的花妖,也会有用灵力幻化而成的人类形体用以遮掩耳目,那邪祟竟没有实体不, 那已经不是邪祟了。 就像之前那双恶灵之眼一样,蓟和接道,通身无物,只有那一双眼睛是从他人身上剖下来的,一出现就锁定了目标。 不, 鹿鸣摇了摇头,与之不同的是,这邪祟全身上下如同水塑, 虽然轮廓模糊,却有一个大概的人形,不过没有一处化为实体的五官若有,还可带回绝青宗与那眼睛放在一处, 让你耿师叔好生研究一番 蓟和看了看他,他没有告诉鹿鸣,在他近距离地逼视那邪祟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 他看清了它的脸,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 二位仙君,尹容走到他们面前, 单膝跪下,多谢二位仙君救西关浦百姓于水火,弟子代玉简门及宗主感谢二位出手相助。 说着俯身就地一拜,鹿鸣面容微微抽了抽,蓟和看了他一眼, 立刻善解人意地拉尹容起来,笑嘻嘻道:尹师姐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尹容还要说些什么,旁边又响起连片的夸赞声: 尹师姐说的没错,感谢两位仙君出手相救! 仙君真是好身手,听说你一剑就将那邪祟的喉咙给捅穿了!只可惜没有亲见。 肯定不能让你看到啊,仙君把那房间都封住了,为了不让玉简门的人被波及! 哇 天快亮了,距离邪祟出现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五个时辰,之前蓟和住的那间屋子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满屋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墙也被凿穿了个大洞,连带着鹿鸣也被迫迁移出来,玉简门贴心地又给他们重新安排了客房。 向庭芜在众弟子赶来之前非常巧妙地气昏了过去,虽然是因为怒急攻心,不过并没有系统描述的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的惨状,只是脸有些红,所以弟子们只以为他是被鹿鸣二人的绞杀邪祟的举动震撼到,年纪大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感激涕零所以激动得晕过去了。 是玉简门弟子的单纯和你的年纪救了你啊向宗主! 鹿鸣高冷地看了一眼那边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向庭芜,医修在旁边忙来忙去,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问道:向宗主如何了? 医修擦了擦额上的汗,歉意道:恕弟子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宗主还有不妥之处,书上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分明是中毒或者被控制之像,可是宗主脉象又十分平稳,不像 鹿鸣沉吟着点点头:有劳。 你当然看不出什么,他只是恼羞成怒昏过去了而已,让你调戏我弟子活了个大该。 哎你这小医修是不是不行啊?治不了宗主趁早换别的人来!一个小弟子嚷嚷起来。 对啊!另一个女修看起来年纪更小,约莫才十五六岁,怎么今日是你,你师父呢? 医修更加惶恐:师尊师尊听说北境离恨山上有一味仙草,能治离魂之症,是以三天前就云游去了 啊,女修皱着眉头,那怎么办,看你修为平平,把宗主交给你我们一点都不放心。 我医修攥着衣角,看了她一眼,满脸通红,我有带医典来,书上说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靠一本书来救人,那上面都是些老掉牙的治愈法术,蓟和单纯又无辜地看着医修,你师尊肯定还教了你一些别的什么,比如如何让一个装病的人真的生病之类的,不是吗? 医修浑身猛地一激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后面床上突然嘎吱一声,传来一声模糊的呻|吟,向庭芜悠悠醒转,抬起一只手无力道:何事如此喧哗? 啊!宗主醒啦 快别动,宗主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再让医修给你看看 众人纷纷扑在床前,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蓟和低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冷冷一笑,抬眼看到医修惊讶的目光,朝他耸了耸肩,无比崇敬道:你看,我就说不看医典,你也能将向宗主治好嘛。 是,医修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向宗主立即转过身去,别起来,快躺下,让我给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蓟和微笑着目送他转回床前,一转头,发现鹿鸣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眼神少有的浅淡,又透露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他微微一顿,紧接着冲对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怎么了,师尊? 无事,鹿鸣收回了目光,当时和那邪祟对抗时,你是不是使出了某些咒语,是谁教你的? 蓟和垂下头:没有人教我,就是 别紧张,鹿鸣拍拍他的肩膀,绕过他径直走向床边,随口一问,为师知道你对水系术法一向精通。 蓟和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挪动脚步跟上去。 床边聚集了一堆人,见两人过来纷纷让出空隙,鹿鸣居高临下地望着向庭芜,开口道:邪祟诡谲难缠,还望向宗主保重自身。 向庭芜转了转眼珠,有些提不起精神似的慢吞吞道:你,你有没有说 请向宗主放心,鹿鸣沉稳道,无论邪祟多么凶恶,我绝青宗一定会尽力而为。 他身姿挺拔,说出来的承诺好似重于千钧,这句话刚落地,周围仰慕的目光又多了几双。 向庭芜有气无力地开阖眼皮,仿佛翻了个白眼。 还有我!还有我!蓟和蹦跳着挤进来,大伯你放心吧,交给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向庭芜听了这话呼吸好像都重了几分,他虚弱地抬了抬手,尹容一直侍立在一边,此时立刻走上前来,低声道:宗主有何吩咐? 向庭芜闭上眼,冲几人挥了挥手,尹容心领神会地转过身,冲两人微微鞠了一躬,天要亮了,宗主也已无大碍,二位仙君请回房休息吧。 鹿鸣: 说不过就要下逐客令! 两人同时转过身,听见身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鹿鸣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发现那个羞涩怯懦的小医修正以一种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他的手,他凑了过来,靠近那枚血戒,啧啧称叹:多么漂亮的血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沉甸甸的红色!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恕我直言,鹿仙君,您的这枚戒指一直都是这个颜色吗? 不,鹿鸣沉默了一下,举起右手,从前它十分红润通透,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颜色慢慢就变暗了。 我想也是,医修点点头,仙君,这血戒我曾在一本记载仙家法器的古老典籍上看到过,它似乎会吸收妖物的力量,用来壮大自身。 后面所有人也都跟着看过来,闻言同时抽了口气。 你胡说,蓟和瞪着眼睛,血戒又不是活物,怎么会自主吸收妖物的力量,除非 是的,医修再次点头,这枚血戒里有一个不死的魂灵。 众人又同时抽冷气,就连躺在床上的向庭芜闻言也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鹿鸣身上,而他却好像浑然未觉,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半晌,才淡淡道: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身姿风度超然卓绝,转身的一瞬间好像有一股飘逸的清风。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的赞叹。 喂喂喂!系统!系统你在吗?快给老子滚出来。 【系统】:智能服务系统为您提供24小时在线服务。 鹿鸣一边在前面装逼如风地走着,一边在脑内大吼大叫:你踏马坑我!这血戒你当初只说是预见大事件的法器,可从没说过里面还有一个死魂灵! 【系统】:故事走向并非事先设置好的,会依据玩家的选择与智商而发生相应的变化。 鹿鸣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什么叫不是事先设置好的,你们不是一本小说吗,不是有作者吗?这故事走向难道还需要我们自己探索?! 【系统】:严格来说,高级玩家是有这个权限的。 鹿鸣:你妈。 他脸上神情格外淡漠,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手背甚至隐有青筋凸显,蓟和默默在旁边看着,开口道:师尊要我扶着你吗? 嗯?鹿鸣转过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什么? 走到门前,蓟和接过尹容递过来的钥匙,拿在手中晃了晃,笑道:我是说,这回尹师姐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房哦。 是吗?鹿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大床大床!蓟和没再理他,一进房间就直接扑到了床上,我要好好睡一觉! 鹿鸣关上房门,背着手慢慢走到桌边点燃了两支蜡烛,把其中一支放在床头的烛台上,道:不可放松警惕,邪祟还未完全除掉。 太好了,蓟和却完全不搭理他,我最喜欢点着蜡烛睡觉了。 鹿鸣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蓟和,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知道什么是灵魂不死,但内里却已经换了个人吗? 蓟和滚着滚着突然一个停顿,差点从床上跌下去,鹿鸣伸手扶了他一把,然后慢慢俯下身来靠近了他的脸,换句话说,你知道叶青这个人吗? 蓟和仰躺在床上,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同时,脑海里系统的声音机械地响起:警告!警告!掉马指数成倍增加!请您注意言语艺术!请您维持人物基本人设! 第32章 叶青 曾经的一段婚外恋(不是 他刚刚说了什么? 叶青?! 蓟和胸口巨震, 好像有一辆车从他心里狠狠碾过去,带来无法忽视的剧痛,他躺在床上错愕地想,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剧烈而真实的感觉? 他确定自己前世没有见过鹿鸣,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前世的名字,就算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再次相见他也会有一点印象,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要靠摸索着来。 蓟和一动不动地躺着, 脸上保持着一种茫然的空白,他心里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又从中挑了一个最符合逻辑的, 顺着那条思路往下细思 既然他现在已经逐渐可以确定鹿鸣是穿越来的,也和自己一样有一个随时发布任务指挥剧情的系统,他们前世的时候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叶青这个名字不可能是指之前两人之间有过什么, 那么必定是和现在的剧情有关了。 也许是系统给鹿鸣提示的某个剧情的线索? 刚刚鹿鸣问他知不知道叶青这个人,说明是和自己有关,叶青这个人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叫叶青的人吗? 蓟和随手敲了敲系统:在吗?我遇到个问题想问问你。 【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分卷(25) 蓟和道:谢谢。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这个世界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叫做叶青的人?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蓟和:怎么, 很为难吗? 【系统】:不, 我以为您会很久之后才会提到这个名字。 蓟和愣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 【系统】又道:您是怎么知道的,是有谁跟您说了什么吗? 蓟和想了想,答非所问道,听你的意思,这似乎是个注定会出现在剧情里的人物。 【系统】:如果您选择现在知晓这段剧情, 将会改变后续的情节发展。 蓟和问道:会变好还是变坏? 【系统】:无法预知。可以确定的是,所有情节都会加快。 加快?蓟和心里默默地想,所有情节我和师尊的感情线也会加快吗,可以让他摆脱掉系统的束缚,真的喜欢上我吗? 这样想着,他又莫名地有些害臊,回过神来对【系统】道:是的。我现在就想知道。 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巨大的【人物介绍】 叶青:男,十七岁,绝青宗弟子,于修仙一道天赋异禀,水灵根的绝佳修炼者。百年前拜入绝青宗,与鹿鸣暗生情愫,却于仙门大劫时被魔修剥去面皮,横祸而死。 鹿鸣看着这段字,他记得之前看过的走马灯一样的记忆里,有一段是关于【穿皮术】的画面,在那场大劫中,有很多修士都是被穿透皮肤吸干精气,只剩一副空空的皮囊,而最初被剥去面皮的那个人,他看的清清楚楚,那是蓟和的脸。 所以这意思是,叶青和蓟和是同一个人?鹿鸣皱眉问道。 【系统】:是的。 他闭上眼,恍惚感觉耳边有微风拂过,再睁开,眼前已经不是玉简门的客房了,一处狭窄的深巷中,圆月高悬,墙角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拳脚踢打的动静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哽咽。 他慢慢走过去,看清那是一群粗鲁的少年围着一个佝偻的小乞丐,喧笑踢打,口里说着不干净的话,小乞丐蜷缩着蹲在角落里,拼命地把自己往墙根儿深处藏。 鹿鸣攥紧双手,刚想走过去阻止,只听前方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双雪青色云头的软靴停在他们面前,清冷嗓音缓缓道:让开。 鹿鸣随那群少年一起回过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面目十分冷俊,仿佛一座玉做的青山,眼里清透的光闪出来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少年们看到男子,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森冷的气息,互相对视几眼,没有继续找死,转身识趣地跑了。 小乞丐抱臂缩在墙角,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一道如雪般冷冽的嗓音:抬起头来。 小乞丐怯怯地抬起头来。 男子定定地瞧着他,月光倾洒下来,眼睛里渐渐流淌出柔软的意味:你愿意跟我走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上圆月瞬间被阴云遮盖,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而来,鹿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慢慢消散,逐渐浓缩成一幅泛黄的卷轴上的画面。 这是鹿鸣与叶青初次遇见的情景,他救了他,应是一见倾心。 卷轴缓缓转动,下一个场景是一个广阔的白玉砌就的高台,皑皑白雪覆盖,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拿着扫帚在其中打扫。 天气严寒,他身上衣衫十分单薄,小脸被冻得发紫,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他扫了两下实在冷得受不了,停下动作双手举到面前哈了两口气,抬起眼,打远处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极其挺拔,走动中透露着松竹般清凛的气质,他呆呆地看着,转瞬间那人来到眼前,嗓音依然冷淡:又在偷懒。 他刚想说话,旁边走过几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弟子,看到两人,纷纷道:师兄又在教训叶青了?这是每天一训诫啊哈哈! 他可是鹿师兄亲自带回来的,却因为天资不高只能留在宗门当个洒扫弟子,师兄生气也是应该的。 师兄莫动怒,为了一个外室弟子不值得啊,何况还是个小乞丐,趁早别管他了! 无论这几人说什么,鹿鸣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脸,没有任何情绪,不颔首也不反驳,只是一双淡如琉璃的眸子盯着他们,几人被他看得如坠冰窟,自讨了个没趣,识相地走开了。 等到几人走远了,他才转过身来,面对叶青站着,然后伸出双臂,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双手。 叶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开,但是源源不断的热流通过鹿鸣的掌心传递过来,他微微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动。 鹿鸣看着他,再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辛苦你了。搓了搓他红通通的手背,雪后严寒,怎么穿得这样少? 叶青摇摇头:仙君说我资质平平,若要有所改变,必得从经受苦楚开始。 鹿鸣手中动作停了停,他垂下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然后他靠近了叶青的脸:你放心,我会求师尊让他收你为徒。他将脸抵上他的额头,我们一定会成为师兄弟的。 此后种种,画面破碎而凌乱,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大概成为师兄弟的企愿并没有实现,知道这个,是因为鹿鸣在画面之外,看到不远处的檐角上站立着一个人影,他紧紧盯着高台上相拥的两人,面色平淡而冷凝。 随着故事的发展,卷轴也越来越黯淡昏黄,边缘甚至有干涸的水迹,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鹿鸣站在彼端,看着画面轮转,突然猛地一顿,停在了一个厢房的场景中。 窗外又是黑夜,桌上一盏摇晃的烛火,之前那个站在房檐上的人此刻就坐在床前,他的面容深刻,已经显现出了被岁月磨砺的痕迹,眼角也有细纹,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沉稳而坚硬,推断应该是鹿鸣的师尊,绝青宗上一任宗主应仍清。 他面前站着个单薄的身影,虽然侧脸白皙如玉,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手指在微微发抖,应该就是叶青了。 应仍清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事到如今,你仍是想入我门下,做绝青宗亲传弟子? 叶青静了半晌,点了点头。 应仍清换了个姿势,靠在旁边的床柱上,懒懒道:那便让我看看这段时间你的改变。 叶青抿了抿唇,他抬起右手,似是不确定般在四周环顾了一圈,又转回头看向床上坐着的人,应仍清点点头:可以。 叶青缓缓突出一口气,他右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半空里凝聚了一团小小的灵气,然后手腕翻转朝向榻边,小榻的案几上有一只茶盏,他握了下五指,茶盏里的水竟被他凭空取了出来,嘴里低语一句咒语:凝结。 下一刻水流冲着蜡烛直直飞去,翻滚着将烛火包裹起来,火遇水本应熄灭,但是在叶青的操纵下,外面的茶水竟慢慢结了冰,火团被包裹在里面纹丝未动,乍一看仿佛晶莹的琥珀。 应仍清半倚在床柱边,抬起眼好像慵懒的雄狮般用犀利的目光看了那火团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淡淡道:水系术法。这就是你在白玉台扫了三个月的雪得来的变化? 他的声音里不含喜怒,尾音却微微一扬,叶青心里顿时颤了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应仍清却静静看他半晌,语气平静地道:三个月瘦了不少。 叶青愣了愣,抬起头来,只见应仍清以手支颐,意味不明道:难道鹿鸣没去看你吗?他跟我求了不少次,想让我收你为徒。 叶青低声道:鹿师兄对我很好,是弟子自己没用。 应仍清仍是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你就这么想入我门下? 叶青道:是。 应仍清道:这三个月确实是有进步,他坐正了身体,冲叶青招招手,站得太远,过来,让我看看你究竟瘦了多少。 叶青面上一抖,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站在距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应仍清仰头看他,道:蹲下来。 叶青垂头在他身侧蹲了下来,把身体弯曲成一个合适的弧度,屋内烛火不再跳动,光线只聚集在桌边那一小块地方,唯有月色照映进来,为他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应仍清嘴角含笑,眼底原本铺满了因为不在意而懒散淡漠的情绪,此时看到这副情景,眼角微微变暗,他居高临下看对方一眼,道:你天生资质平平,只有刚才那小小术法还看得过眼,但绝青宗从未收过水灵根的弟子,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叶青道,弟子愿付出一切代价。 应仍清缓缓伸出了手,放在他冰凉细腻的下颌上,然后轻轻摩挲起来:就为了鹿鸣那小子? 叶青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没出声。 应仍清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笑道:鹿鸣是土灵根,在五行中,土是克水的,你知道吗? 叶青嗓音极低,弟子知道。 应仍清没再问,静静地看他一会儿,手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探进了衣领中,叶青忍不住喘息了一声,道:但但弟子甘愿承受。 应仍清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不好再拒绝了。但是你天生比其他弟子修为要低,水灵根又少见,日后需勤加修炼,多来为师房里,让我好好教导你。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叶青心里却一寸寸往下沉,身体里被那只手放肆地抚摸过,引起让人惊颤的战栗,他的胸口的衣服被微微剥开,露出里面平滑而白皙的皮肤来。 应仍清脸上笑意更甚,他倾身向前,将脸贴在叶青耳边,嗓音和蔼道:不要让你鹿师兄知道,水灵根是他的命里的劫,知道吗? 是,师尊。 鹿鸣没有再看下去,他转过身从面前荒诞的场景中抽身而出,闭了闭眼,重新睁开,蓟和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问出刚才那句话。 蓟和睁着眼睛问道:叶青是师尊曾经的某个弟子吗? 鹿鸣心里几乎是狠狠抖了一下,才道,可以这样说。不过为师已经不太记得他了。 为什么?蓟和眨了眨眼,既然不记得了,又是曾经的弟子,师尊为什么要问我呢? 鹿鸣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低头望着蓟和的眼睛,好一会儿,道:叶青与我师尊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而且也是水灵根。你对付那邪祟时的两句咒语,与他修习的水系术法一模一样。 啊?蓟和明显怔了怔。 他脑子里有点混乱,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经过刚才与系统的一番问答,他知道了叶青就是他自己,而且在百年前就与鹿鸣情愫暗生,怎么现在又说他和鹿鸣的师尊是什么情况? 蓟和敲系统:我又有一个问题,据说叶青之前曾经和上一任宗主关系模糊,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什么?【系统】大惊,这件事至今为止除了我们主神系统没人知道,包括故事里的人,你是听谁说的?! 第33章 系统 他呆滞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蓟和: 他呆滞了几秒,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系统】机械的音色里有一丝真实的震惊,乍一听非常奇怪:我可以跟您保证,这件事只存在于系统数据里。故事里的人不可能知道。如果可以, 您甚至可以只把它当成剧情简介里的几行字。 蓟和抬眼看了看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的鹿鸣,不知怎么,他好像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到了一缕飘渺的忧伤,或许故事里有谁发现了这件事,只是你们并不知道。毕竟这种事不光彩, 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不,不可能。【系统】坚持道,这个世界里的人和情节都是主神系统创造出来的, 不会脱离既定轨线而独立行动,除了您。 蓟和舔了舔嘴唇,我也是刚知道。 【系统】:这个可以确定。百年前的那一批人物都在仙门大劫中消失了,现在绝青宗的几位仙君更是后来才设定出来加入宗门之中, 他们我可以保证不会知道此事。 蓟和心内轻轻一抖:你忘了,还有鹿鸣。 【系统】:更不可能。他是这件事的参与人,但是当年他只怀疑过叶青与某一个人有什么不可断绝的关系, 但从来不知道是他师尊。而且那件事算是他心里的一道伤, 除非你问, 否则他不可能主动提起。 蓟和刚想开口,【系统】突然又问道:你现在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中, 在和谁说话? 蓟和依然安静地平躺在床上,他和系统说了这么久的话,鹿鸣居然也不奇怪他没有回应自己,而且他虽然和蓟和对视,但是细看的话神情也透露着一丝呆滞, 仿佛陷入了某个回忆之中。 难道他也在和他的系统讨论剧情? 意识到这个,蓟和心口突然掠过一丝很奇妙的感觉,他默默压下心中的悸动,对【系统】道:你刚刚还在提醒我防止掉马,现在又问我跟谁说话,如果你不知道我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中,那你是怎么察觉到我要掉马的? 【系统】:我们尊重玩家的隐私。不会开通上帝视角跟随玩家走剧情,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不可控的变化都会通过数据波动传回,我们再根据其危险程度给予玩家提醒或警告。 蓟和:所以我具体做了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系统】:我们是有底线的智能系统,不会窥探玩家生活和隐私。 分卷(26) 好吧。蓟和突然觉得它好可爱,谢谢你的信任。 【系统】:所以,您是从何处得知有关叶青的剧情,您在与谁说话? 蓟和:我师尊告诉我的。 什么?【系统】停顿了一秒,你师尊鹿鸣?他怎么知道的? 嗯蓟和望了望鹿鸣还在皱眉沉思的面容,也许他曾经 【系统】大惊道:难道他也有个系统在帮他出谋划策?! 蓟和: 为什么你能这么一针见血? 【系统】越说越笃定:肯定是这样!剧情不可能卡bug,我们设定是他永远不知晓此事,永远把这道伤掩埋在心底,就算他后来复活了叶青,这也是两人之间不可触碰的一个禁忌,但是现在他却知道了,还拿来问你难道他是在试探你? 蓟和反问道:试探我什么呢? 【系统】:你傻,当然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有系统啊! 蓟和:你是不是疯了?他看着鹿鸣那张异常俊美的面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柔软的意味,师尊他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 【系统】:怎么不会?他不会,他的系统可会。相信我,下一句话他肯定会问你,能不能想起百年前穿皮术的噩梦。 鹿鸣轻轻眨了下眼,好像突然回过了神,他低头盯住了蓟和的眼睛,问道:关于百年前的大劫,像【穿皮术】这种邪术,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蓟和: 他瞬间觉得【系统】有如神降,应该好好听它的话。 他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心口却突然一痛,他被惊住了,一时间没有再动,鹿鸣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师尊。蓟和抬起眼来,你说的【穿皮术】是不是指那邪魔能够吸干人的精气,只留一个皮囊,还能夺去人的某一个器官为它所用,就像那个女道一样? 鹿鸣颔首:甚至它还能直接剥去人的面皮,伪装成那个人的样子。 蓟和愣住了,他想起昨天夜里那个邪祟,它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除了脸之外全身上下空无一物,仿佛没有实体,那么它就是使用了【穿皮术】?这么说,百年前的大劫好似有了要复苏的迹象。 而且他用了我的脸,可我自己的脸还好好地待在我身上,没有被剥去啊。 蓟和内心抖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鹿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以为他是回忆起了百年前的一些不堪的片段,心里骤然涌上一丝心疼,伸出手想要握住蓟和的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别勉强自己,为师只是随口一问。 触碰到对方的指尖,凉冰冰的激得人心尖一颤,鹿鸣便紧紧握住了,不要怕。为师在这里。我陪着你。 蓟和抿了抿唇,然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饿了。 鹿鸣道: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蓟和笑了笑,语气好像在撒娇似的:鱼。不知道玉简门有没有。 鹿鸣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不知怎么在空中停了半秒又收回去了,道:我去问问他们。 蓟和看着他,主动把脸放在他的胳臂上蹭了蹭,软着嗓音道:等这些事都完了,回到绝青宗,我给师尊烧鱼吃,师尊好久没吃弟子做的菜了呢。 他感觉鹿鸣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扬了扬嘴角,从善如流地放开对方,笑道:好不好? 鹿鸣:好。 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在烧菜方面有些不开窍,上一次非要给他做一道什么卤什锦,在小厨房里鼓捣了一个时辰,浓重的黑烟冲天而起,差点儿把厨房给炸了,自此以后一听说这小祖宗要进厨房,他就吓得肝儿颤甚至腿肚子都抽筋。 不过只要这一切能结束,他想做一顿饭,委屈一下自己的胃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想着,他起身走了出来,推开门,望见外面浓重得好似要把人淹没的夜色,花园里花木的剪影随风婆娑,水汽与尘埃混在一起,覆盖住了整个玉简门。 鹿鸣轻轻阖上后面的房门,他眯起了眼睛,刚刚他们从向庭芜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色发青,东边连隐约的霞光都出现了,他们与那邪祟斗了半夜,此刻却又突然被拖入了更浓重的夜色里。 闻见空气里湿润的水汽,鹿鸣叹了口气,看来邪祟比他想象得更难对付啊。 不过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的要来,天大地大,老婆最大,此刻最重要的是蓟和肚子饿了,不能耽误他吃饭,紧走几步往那边山墙下去,想要去厨房要点儿吃的来。 结果走了半天,路痴属性又发作,没几步就把自己给转晕了,再加上月黑风高,在人家家里也不熟悉,更是一脸抓瞎。 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他实在找不着路,无奈只好放弃,一时又怪玉简门忒小气,贵客来住,居然连个丫鬟下人也不给,没个守夜的在外面,半夜尿急恐怕连厕所都摸不着。 他转个身打算原路返回,走了几步感觉不太对,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咚咚,好像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又似谁在磕头,鹿鸣心里狐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声音越来越近,来到一处墙根儿底下,咚咚好像又消失了,他心里起了警惕,刚想移步,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想为保护他们吗,嗯? 鹿鸣吃了一惊,贴过身去,把自己藏在一处假山的缝隙里,听见向庭芜压着嗓音低低道:为什么你总是想要忤逆我呢? 然后另一道声音传来,更低更柔,是一个女声:弟子不想看着宗主继续误入歧途 话还没说完,咚!地一下又是沉闷的声响,这回鹿鸣听清楚了,这是肉|体撞击硬物的声音向庭芜正按着尹容的头往墙上撞。 他狠狠道:误入歧途?什么是歧途,你告诉我,像是六年前那样阻止我,让我周身灵脉受损,如今再也不能飞升渡劫,只能停留在大乘期,靠吸收他人灵气维持,这算歧途吗? 尹容好像是沉默了一下,但是宗主也不能害了那小公子,他是绝青宗 你懂什么!向庭芜嗓音喑哑,他是水灵根里难得的天才,这些年虽然没有得到好的引导,但是水系术法也算使得驾轻就熟,再加上又是百年难遇的重阴之人,与人双修能极大增加对方的功力,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六年前他那么小,阴元最纯净的时候,我本能得手都是你!生生阻断了我飞升之路,惹得玉简门与绝青宗也交恶十几年 宗主尹容声音破碎而崩溃,这不是正途啊弟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宗主走上这样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嘘向庭芜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宗主要怎样修炼与你一个小小弟子何干?还是说你在心里不把自己当做我的弟子,而是其他的什么怨不得见不得我与他人双修呢。 尹容死死咬着牙不出声,呼吸却粗重地传了过来。 可是容儿,向庭芜拍拍她的脸,几近温柔道,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你能给我什么呢?就算是那时本座一时兴起,与你多缠绵了几回,你怎么就当了真了呢? 尹容仍是不出声,渐渐响起隐忍的抽气声,鹿鸣在外面静静听着,死死攥紧了手,他耳朵贴在墙面上,似乎能感觉到尹容滚烫的眼泪。 算了。向庭芜松开手,只听噗通一声尹容好像跌在了地上,每天都来这么一出,你不烦本座也烦了。看这天色,邪祟应该还会再来你去,到客房告诉蓟和一声,说他除了邪祟,我要去好好谢谢他。 鹿鸣回到客房的时候,空气里的水汽已经重到好像下了一场大雨,他推开房门,看到蓟和正坐在床边出神。 鹿鸣脚步微微一顿。蓟和这个样子格外好看,大半张脸都掩在灯影下,目光却非常沉静地望着某一处,偶尔眨一下眼睫,好像烛火的光也被他收进了眼睛里,闪动着灼灼的亮色。 鹿鸣瞬间感觉自己呼吸都重了那么几分,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听见【系统】在他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尖叫。 【系统】:禁止玩家与cp在外独处!重复一遍,禁止独处!掉马指数逐步飙升,请您注意言行举止! 鹿鸣冷静道:我知道。我不在这睡,我和他说会儿话就走。 他一步一步走到蓟和身前,低头看着他,恰逢对方也抬起眼来,正与他四目相对,旁边的蜡烛越烧越旺,突然噼啪一声爆出了一朵烛花。 蓟和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在脑海里与【系统】对话:他回来了。我要说我困了吗? 【系统】:可以。如果他要和你一起睡,说明没有问题。如果他说走,那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要采取下一步措施了。 蓟和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眼角渗出一抹绯红:师尊,我有些困了。 鹿鸣却没按他想的说要走要留之类的话,他罕见地站在那里没动,目光平淡,然后缓缓俯下了身来,如琉璃般浅淡的眸子好像被烛光点染,透露出一丝暖意来,蓟和感觉着他身上冰雪般清冽的气息越来越近,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鹿鸣嘴唇靠近了他的,就在蓟和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吻上来的时候,他却突然一转,唇角擦着他的面颊划了过去,细滑的皮肤贴在了他脸庞右侧。 蓟和: 心里就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轻轻一碰又消失,留下轻浅又不可忽视的痕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顿时心内颤抖得不像话,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那边烛光又狠狠摇晃了两下,光芒微弱了一些,鹿鸣紧贴着他的脸颊,声音低沉道:你是在邀请为师吗? 什么?蓟和声音也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鹿鸣道:一夜未眠,天又黑了,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蓟和抬眼望着外面墨汁一般浓黑的夜色,窗户被风吹得响动起来,是的,是时候了。 鹿鸣身体一动,蜡烛剧烈晃动几下,突然啪地一声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外面怒号的阴风贴地而来,整个玉简门内外此起彼伏响起鬼哭,仿佛暴雨席卷而下。 下一刻,比之前更庞大、更清晰的鬼影瞬间闪现 蓟和一把按住鹿鸣的脊背:它来了。 第34章 缠斗 狂躁的系统宛如疯了开始随心所欲 鹿鸣尚来不及反应, 只觉铺天盖地的妖气裹挟着水汽当头浇下,他没有回头,腰间的佩剑无召自动, 唰地一下朝后方横切而过,青涟直接把鬼影拦腰切成了两半。 下一秒鹿鸣瞬间翻身而起,收回青涟,那鬼影站起来足足有他两个人那么高,刚被切成两段的身体又飘飘荡荡合在了一起, 它全身上下都透明如水,视线能直直穿透看到后面的桌椅,刚才那一剑没怎么伤到它, 此刻浓郁的水汽笼罩过来,鹿鸣几乎感觉呼吸困难。 蓟和在他身后道:普通术法对它没用。 鹿鸣沉声道:看出来了。 话音刚落,鬼影突然飞速向他冲过来,同时右手抓起旁边的一个烛台卷裹在水里, 朝着鹿鸣直直砸过来,青涟剑自动出鞘,迎上去一剑将那烛台劈得四分五裂。 鬼影逼至眼前, 鹿鸣被扑面的水汽激得胸口闷痛, 默念几句口诀, 掌心送出万道金光,正对上鬼影的水流,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激起无数环形的气流向四周冲荡而去,整间屋子摇摇欲坠,四面墙上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纹。 那鬼影虽然体质独特,不惧任何普通术法, 但是鹿鸣毕竟是大乘期宗师,内劲非同一般,金光如同道道利剑,鬼影很快抵挡不住,周身水流发出不堪重负的滚沸声,鹿鸣明显感觉到掌心相触的温度成倍涨高,他忍着烫手的剧痛,调动所有灵力从掌心释放出去,逼得鬼影连连倒退,直把它逆推至门边,猛地一道剑光划过,鬼影如爆炸般的水花一样碎裂开来,墙面巨震,两扇门轰地一声炸开,木屑砖石滚滚落下。 那鬼影碎成一滩浇在地上,只有脖子以上仍然笼罩在浓浓的黑雾里,虽然看不清,但鹿鸣看得出来那里面不是水,说明它的弱点就是头部,认识到这一点,他立刻飞身而去,停在鬼影上方,青涟剑发出炫目青光,正待刺下,突然什么东西一闪,他本能眨眼躲了一下,下一刻冲天水光猝然爆射,鹿鸣一个闪身跳开,刚落到地上,那水柱又改变了方向冲着他直直射来,滚烫灼人,眼看就要撞上,身后一道低低的嗓音:凝结 霎时风动云停,激射的水流堪堪停在鹿鸣面前,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远,他滚滚的热气中回过头,看到蓟和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面色冷凝,从屋内走到黑暗的庭院里来,身后那一团烛火的光将他映照出不一样的神采。 鹿鸣微微一怔:是不是不舒服?此妖就由为师来对付。你不要出手。 蓟和没说话,一步一步走到外面,停在那被冻住的水柱前,听到脑海里【系统】也在提醒他: 当前您的灵力使用已被限制,加入战斗只会损伤身体,请慎重行动。 分卷(27) 蓟和仿佛没听见,他绕过鹿鸣,走到摊在地上的鬼影面前,鬼影正在一点点凝聚水流,很快又要恢复形体,我想起了水系术法如何使用,这邪祟两次都是冲我而来,所以只能由我来解决。 他一脚踩在满地水洼里,瞬间阻止了水流的凝聚,那鬼影头上的黑雾混乱地旋绕起来,仔细看好像正在形成清晰的五官,连狰狞的表情都开始若隐若现。 蓟和心内一慌,脚底传来滚烫的热气,【系统】突然尖叫道:危险指数飙升,请您注意生命安全,迅速止损!重复一遍 自从确定了世界上可能不止他它一个系统之后,【系统】就突然变得特别关切紧张,瞬间与蓟和统一战线,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跟个狂躁的兔子一样大呼小叫,平时像这种小危险,它根本连屁都不带放一个的。 蓟和也不想放弃示弱,这鬼影就像是刺不中、切不断也攻击不了的橡皮泥一样,全靠这副特殊的身形支撑,必须阻止他化形,才能有消灭它的机会,可就算不能化形,它全身蒸发出来的热气也极具攻击力,蓟和感觉自己的脚底快要被烫化了,那团黑雾慢慢停止缭绕,模糊的五官逐渐显现出来,蓟和猛地一顿。 鬼影用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扬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 蓟和瞬间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正要开口念一句什么,身后一道强劲的风力扫来,鹿鸣一把将他推开,青涟剑携充沛灵气白光灼灼刺向鬼影,暴涨的劲力在前方冲开一波环形的气流 蓟和跌坐在地上,屏气凝神看着鹿鸣在就要碰到鬼影面门的那一瞬间,遽然收住了剑势,周身气势凌然,他不敢相信地停在半空,死死盯着鬼影的脸。 蓟和心脏揪紧,在胸口痉挛的剧痛中闭上了双眼。 鹿鸣嗓音极其低哑,一字一顿就像是丛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怎么得来的这张脸?! 那鬼影却嘻嘻笑了起来,他终于恢复身形,发出尖利的啸声,强大的水流冲力硬生生把鹿鸣激荡到十米之外,然后突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蓟和只觉面庞一阵猛烈的抽痛,抬眼就看见消失的鬼影瞬间闪现在他面前,赤色的眼眸红光一闪,举手就要爆冲下来 就在这时,院墙那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走出个人来,鬼影本来没有理会,等到那人完全现出了身形,一股淡淡的女儿香传来,它突然转过了脸,看到尹容时那黑雾下的眼睛诡异地闪了一下。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咔地一声,尹容突然猛然扭了脖子,脸色发白,双目通红,紧接着向庭芜从后面走出来,皱眉道:停在这做什么怎么这么重的水汽 他猝然止住了话音,抬头正撞上鬼影闪动的眼眸,还没作出反应,尹容突然扑了过去,抱着他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蓟和用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那鬼影若有所觉,他一动,直接闪开了,瞬间移到几十米开外的屋顶上,浑身波动的水纹被夜风吹得如同海浪涌起。 蓟和赶忙起身,顾不得追击鬼影,他看向向庭芜,他正被尹容死死抱着,满脸烦躁的挣扎:大胆!竟敢对我无理松手!你松手! 显然尹容已经被鬼影控制,失去了神志,她手脚并用地攀在向庭芜身上,对他又是哭喊又是打又是扯,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娴静从容,简直就是个泼妇,向庭芜本来一掌就可以将她推开,但是他却没有动手。 蓟和走过去,想要发动口诀压下尹容的暴动,向庭芜却低头瞥了他一眼,右手在底下不动声色抚了一下尹容的背,怀里的人竟停止了动作,他神色冷凝看向不远处房顶上的鬼影,鬼影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歪了歪头,一道赤红从眼瞳里划过去。 尹容只安静了几秒,霎时又躁动起来,比刚才更疯狂,向庭芜一下一下极近温柔地安抚着她的脊背,她脸上神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苦挣扎,最后实在抵抗不了一把松开向庭芜,涕泪交流地跪在地上,拔下头上的一根白玉簪,挥舞着满面赤红。 蓟和一把冲上去想要夺下她手中的簪子,可是尹容握着玉簪就往喉咙里戳,说时迟那时快,那边鹿鸣站在原地伸手在半空一挥,尹容手中的簪子直接飞了出去,她感觉掌心空了还不罢休,神情扭曲朝着蓟和的摇光剑就一头撞过来。 蓟和大惊,躲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马上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向庭芜在后面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嗓音喑哑仿佛滚了一把细沙:容儿!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尹容竟似听懂了一样,要自戗的举动生生被阻断,她表情空白地转过脸去,向庭芜紧走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揉进怀里,闭上眼狠狠吐出一口气。 更急更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墙后面传来,夜风四起,玉简门其他弟子也纷纷赶了过来,看到眼前情景,不禁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当中几个人突然发出尖叫,下一秒也齐刷刷扭过脖颈,疯了一般冲着旁边人的佩剑就冲过去,根本来不及阻拦,拔出长剑就抹了脖子。 啊! 不要过来我是你师兄啊! 小师妹!! 人群瞬间一片暴乱,互相挣扎,四散奔逃,而向庭芜只是紧紧抱着尹容,仿佛看不到这一切,蓟和按着腰间佩剑,闭上眼凝神静气,感觉识海里有一片广阔的大海在波涛起伏,然后他猛地睁开眼,张开嘴唇低念一句:安定。 那边几个暴乱发狂的弟子霎时一怔,然后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个挣脱的弟子纷纷抱作一团,避开地上几人,不约而同地躲到了蓟和的身后,围着他七嘴八舌: 小公子好身手 什么公子啊,是仙君!仙君法力通天,求您救玉简门一劫! 仙君保护我们啊!我可不想被那邪祟控制,我身家清白,什么肮脏之事都没碰过 我也是仙君,我连小师妹的手都没拉过! 蓟和: 百忙之中他还有空敲了【系统】一下:这玉简门的弟子都是一群废物吗? 【系统】道:npc角色属性都是如此。没有名字的人不参与任何具体情节,请您谅解。 蓟和无言以对,知道了。谢谢。 与那边的仓皇混乱不同,鹿鸣一个人站立外屋檐下,他手执长剑抬头仰视,好像脱离于情景之外,穿过片片飞檐,与屋顶上的鬼影四目相对。 鬼影静静地低头望着他,突然歪头又冲鹿鸣笑了一下,那张与蓟和一模一样的脸透露出一种奸邪的诡秘来。 趁人不注意,晃动着波纹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鹿鸣沉默地想,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是冲着蓟和而来的,但他为什么对此一点都不惊讶 脑海里【系统】突然出声道:恭喜触发额外剧情!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鹿鸣:啊? 【系统】:感知到数据波动。为您制定下一步举措。 蓟和应付着一群弟子们的纠缠,问道:什么举措?你怎么这么突然 【系统】:为了对付对方的系统,将加大副本难度,下一场战斗鹿鸣会遭受重创。请您查收。 你疯了?蓟和惊讶道,我不查收,不同意!你不准伤害他!! 第35章 重创 掉马进行时 鹿鸣走到蓟和面前, 看着旁边一群簇拥他的人,不易察觉地眯了下眼。 一众天真可爱的弟子们只沉浸在邪祟侵袭的紧张刺激中,丝毫不能领略到鹿大宗主内心的不爽, 为首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站出来,问道:仙君你为什么让那邪祟跑了啊? 鹿鸣: 没人看到他嘴角抽了一下,天上乌云遮住了月光,鹿鸣站在阴影里,衣袍随风翻飞, 他面庞崩得紧紧的,盯着那个弟子看了一会儿,骤然收剑回鞘, 然后才道:人多混乱,邪祟诡谲难缠,且等将你们安置好再做计议。 言下之意就是只有我们几个可能还有胜算,但是现在来了你们一大群人, 光保护你们就够费劲了,还谈什么制服邪祟? 众人也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登时一阵赧颜, 你看我我看你, 心道绝青宗宗主果然冷淡如冰, 开口不给人一点面子,心照不宣地咳嗽几声, 又转头朝向庭芜看去,宗主!您怎么样? 尹师姐她被邪祟控制了?没事吧? 让弟子把尹师姐带回去疗伤吧? 你们 众人围在向庭芜前面七嘴八舌,但他却好像凝固住了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微微松开手, 低头看到怀里的人,尹容紧紧闭着双眼,脸颊苍白,鬓角如同被洗过了一样透出一种油润的乌黑。 向庭芜眸色深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他缓缓站起身,旁边一个弟子忙走上前想要将尹容接过去,向庭芜却瞥了他一眼,那弟子愣了愣,向庭芜伸手一指后面一个女道:你来。 女道战战兢兢走过去,扶住了尹容的身体,旁边又有几个女弟子帮她撑着,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向庭芜朝鹿鸣走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半晌,向庭芜道:多谢。 鹿鸣道:分内之事。 向庭芜脸色很不好,他一改之前的倨傲阴戾,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鹿鸣先他一步开口道:好。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之前那几个遇害之人的情况,他转头望了一眼东边的天空,快到卯时了,等天一亮,我就与蓟和去西关浦。 向庭芜沉默着,半晌,他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有劳鹿宗主。 鹿鸣点点头,表示客气。 虽然不知道向庭芜与尹容之间有过什么,但向庭芜刚才看到尹容被邪祟控制时,眼里的那一抹痛色是装不出来的,鹿鸣知道自己在乎的人生命受到威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也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以对向庭芜过往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只是眼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西关浦十几条人命还没有妥善解决,鬼影又非常难以对付,既然他与蓟和离开,能带给玉简门一时半刻的安全,那他愿意做这个圣人。 鹿鸣抬起眼又看了向庭芜好几下,可惜对方的心思并不在这,一直紧紧盯着众弟子那边的方向。 鹿鸣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朝一旁的蓟和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向宗主怎么了?蓟和朝那边看了一会,开口问道,他不是很不待见尹师姐吗,怎么师姐受伤,他就紧张起来了? 当局者迷,鹿鸣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 蓟和怔了怔,没有接话,他看起来有些忧虑,眉头微皱,收敛了满身的灵动活泼,整个人显得非常冷清。 鹿鸣以为他是在担心邪祟的事,便温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们受制于人,难免被动,对付这种顽劣的妖物,必须未雨绸缪。 蓟和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脸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语气罕见地有些凝重,可惜鹿鸣所有心思都在邪祟那张脸上,便没有注意到蓟和话语里的异样,鹿鸣对上他的眼睛:我已摸清那妖物的底细,休息一会儿。明天一早,我们去西关浦。 西关浦是一处水边的沙洲,因为每年汛期都会有大量的泥沙被冲上岸,所以经年累月形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冲击平原,岸边有一种会发光的小白花,有玉简门的符咒,被人们种在临水的地方,用以阻挡洪流的侵袭。 经过几百年的演变,竟也有了一个村庄的规模。 沿一条泥泞小路进去,穿过两边宁静的房屋,尽头有一间义庄,是城中有名望的几方富户出资筹建的,专为没有地方入殓,或者客死异乡的人暂时停放尸体所用,那十几个在邪祟手下无辜横死的人,因为怨气太重,众人不敢轻易下葬,也都安放在义庄中。 他们到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但是义庄里仍是昏暗,守庄人领着他们进去,在墙壁上点了蜡烛,映见屋里十几排一模一样的棺材。 鹿鸣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阴重腐朽之气扑面而来,几十具棺材齐刷刷地摆在眼前,全都绣着纯白的卷云纹饰,守庄人已经出去了,整间屋子有种诡异的寂静,角落里偶有水滴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烛火摇晃发出微弱幽绿的光。 鹿鸣忍着心里的发毛,走在前面,逼自己壮着胆子来到最新的几具棺材面前,他怕蓟和害怕,便想回过头去看他一眼,还没动作,底下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轻触了触他指尖,鹿鸣猛地一顿,瞬间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他一把攥住了那只手,却又感觉不太对,想低头看一眼,就在这时,从后面伸出一个头来,嗓音轻轻道:师尊,你怎么了? 鹿鸣: 他回过头去,正撞上蓟和宁静的眼神,蓟和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鹿鸣差点跳起来,怎么会,为师是慎重。 话虽如此,他还是紧紧握住了蓟和的手,甚至指尖都有些颤抖。 蓟和凑过来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含笑道:可是我害怕,怎么办师尊? 虽然感觉不出来他有一点害怕的情绪,鹿鸣还是条件反射地把他护在身后,咬了咬牙准备开棺,刚要抬手,忽然一股阴风吹进来,墙壁上蜡烛剧烈摇晃两下啪的一声熄灭了。 鹿鸣: 分卷(28)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青涟剑已经自发护主飞了出去,只听一声兵戈相击的铮然声响,竟又被弹了回来,鹿鸣转身接在手里,持剑站立,看到不久之前那个刚消失在房顶上的鬼影又出现在了眼前。 它比上次更清晰,头部没有缭绕的黑雾,那张熟悉的面孔几乎像是挑衅一样坦然地摆在他们面前。 同时,旁边离他们最近的几具棺材开始剧烈晃动,棺身竟缓缓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浓稠黑暗,顺着雕镂的纹饰流到地上,空气里断断续续响起喑哑的鬼哭,怨气成倍暴涨。 鹿鸣眼疾手快,半空中快速划出一道符咒,飞身上前大手一挥拓印在下面,封住将要掀开的棺盖,脚尖落在一具棺材上,那边鬼影已经飞速朝蓟和袭击而去 鹿鸣心脏骤缩,蓟和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腰间佩剑也不是一品灵器,不能自发护主,蓟和拔剑出鞘硬生生撞上了鬼影的手腕,竟像击在另一柄长剑的剑锋上,铿锵一声巨响,震得蓟和直直飞了出去! 他直接撞在一具棺材上,后背狠狠硌了一下,然后跌落下来,口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靠着棺身剧烈喘气。 就在这时,身后咔一声,棺盖仿佛被从里面撬开了,蓟和只觉背后一阵剧烈的震动,一具死尸竟从里面直挺挺站了起来! 可能是灌了水银,这具尸体没有腐坏,身上红衣破烂,头上还绾着珠钗,看得出来是一具女尸,她挣着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面色惨白,目光在屋里搜寻了一会儿,骤然投向了鹿鸣。 鹿鸣:! 他一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下棺材,又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知道自己不能后退,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指甲在掌心里死死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抬起眼来看着鬼影。 他天生对死人、尸体一类事物感到恐惧,却不怕妖邪魔物,自从穿越过来,青涟剑下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鬼魂,此时正对着鬼影那张清晰的面孔,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深深的愤怒。 它剥了蓟和的面皮,安在自己脸上,鹿鸣想,这和百年前的情景一模一样,但是不同的是,现在蓟和还好好地待在我身边,脸也好好的,如果这邪祟的脸确实是蓟和的没错,那蓟和又是哪来的? 【系统】突然尖叫道:警告!警告!数据波动异常,身份暴露指数增加,将为您采取强制措施保证剧情正常进行。重复一次 蓟和: 他不知道系统又在发什么疯,心里却不受控制地痛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鹿鸣已经执剑朝鬼影飞了过去。 青涟剑身被灌注了充沛的灵力,在空中隐隐划出了剑光,鹿鸣衣袍鼓动,嘴里喃喃念了一句:淤泥不染,清涟不妖 剑身白光大盛,发出战栗尖细的嗡鸣,直冲云霄,连一旁的女尸也忍受不住猛烈剑气的冲击,脸和脖子相继爬上了块块尸斑,神情扭曲着倒了下去,下一刻青涟剑射出万道青光,在空中映出了一个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的俊秀的仙君幻影,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竟召出了剑神! 所有棺材都震动不止,浓烈的光芒照亮了整间黑暗的殓房,恍惚如同白昼,就在鹿鸣挟势不可挡之力刺向鬼影时,蓟和脑海里的系统又出现了: 【系统】:数据波动!将为您启动先前准备预案,鹿鸣将会受到重创 !!! 蓟和大惊,他不知道召出了剑神又遭到反噬会有多严重的后果,那恐怕是他承受不了的状况,可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鹿鸣的剑锋已经撞上了鬼影的面庞,那张与蓟和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冲他无辜又天真地一笑,口里发出一声乖巧害怕的:师尊,不要 鹿鸣瞳孔骤缩,猝然收剑 【系统】:预案已开启,请您 浓烈的气流混杂着一丝血腥气扑面而来。 蓟和顾不得胸口疼痛,凄厉大喊出声:系统!不要!!! 第36章 忧心 他一定很担心我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系统?! 鹿鸣在汹涌爆炸般的气流里不可置信地想, 脑袋因为太过震惊而一片混乱什么系统!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我想的那样吗?是我知道的那个系统吗? 他是真的惊痛交加,在空中停滞了一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蓟和有系统他妈的他居然也有系统!!那我们俩 但也只有一秒而已, 下一秒嘭!地一声巨响,暴烈的剑气夹杂着滚滚热浪冲击而来,鹿鸣先是面庞遭受重创,感觉自己两颊皮肤都要被烫化了,接着是心口乃至全身, 青涟剑被充分激发出了灵气,在即将释放的那一刻又被强力收回,挣扎涌动, 嗡鸣不止 身后那个召唤出来的剑神仙尊没有了攻击的对象,像是有些意外一般缓缓睁开了眼,整个幻影开始剧烈抖动,所有被禁锢被阻止的灵息都猛然爆动起来, 鹿鸣只觉胸口突然一阵血淋淋的剧痛,灵光顺着剑身流畅细腻的脉络倒流,全数反噬进了他的身体。 血液也跟着逆流, 心脏被压迫着发出梗塞的呻|吟, 面前的鬼影似乎意识到他被反噬了, 举起交叉的双手,新一波术法攻击由远而至 鹿鸣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都听不到,剧痛快要把他的脑袋给炸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在这混乱的场景里混乱地想: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可真是太他娘的操蛋了 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一眼, 他看到蓟和满脸绝望的愤怒,后面又有一个什么人走了进来,看不清神情,两人一对视,同时朝鬼影这边走了过来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那我一定会死不瞑目。 灵魂一直没有远离,鹿鸣感觉自己的神识被生生拔出了体外,在无边的虚空之中徘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幻境里,微光闪闪,周围都是一排排巨大的门,而他站在中间,张目四望。 这时,从头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发音字正腔圆:恭喜您已进入界外领域,可获得详细了解过往剧情的权限,请您查收。 鹿鸣道:别装了,系统,我知道是你。 对方沉默了两秒,你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没兴趣,谢谢。鹿鸣转头看了看,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这是在哪,这些门又是干嘛的? 【系统】:如您所见,因为这一次的巨大创伤,您额外获得了了解所有剧情的权限,这些门背后就是过往所有剧情的场景再现,您可以打开任意一扇作详细观察。 鹿鸣道:看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可以给您提供关于这次邪祟的信息,便于您更快地通过本次副本任务。 通关?鹿鸣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我可以不用死了? 【系统】:作为主要玩家,在故事结局之前,您是不会死亡的。这点您可以放心。 哦耶斯!鹿鸣暗暗爽了一下,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闭眼就蹬腿的准备,没想到却因祸得福,获得了通关的外挂,而且昏过去之前他似乎听到蓟和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回大难不死的话他会很期待醒来之后的剧情。 一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连五感都通畅了,鹿鸣站在原地控制不住地蹦了两下,然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伸出手:那我开门了啊,可以随便打开哪一扇是吧? 【系统】:是的。 鹿鸣打开了面前的一扇门。 瞬间就被冲天的火焰烧得倒退了好几步。 他摸摸稍微有些刺痛的鼻头,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里面确实是一片火海没错,只不过不像是普通的火焰,细看居然能从燃烧的房梁上分辨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整个房间已经被火焰吞没了,鹿鸣光是在站在门边都能感觉到爆烈的热浪与刺鼻的烟雾,然后他眼神一变,在里面床榻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故事里的蓟和,看起来比现在要青涩一些,更像之前在卷轴上看到的叶青,他跪在床前,整个人深深地俯下身去,埋进床底,从鹿鸣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大片被烧伤的脊背。 虽然知道不能混淆,房间里的人与现在的蓟和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疼了一下,不,好多下。 因为蓟和带着哭腔喊了他的名字。 鹿师兄鹿鸣,他一边把床底下的人费劲地拖出来,一边哀求道,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没有你,我在这世上就再没家人了,我求你 那声音隐忍而破碎,混在满屋熊熊烈火中,听来带着不堪回首的苦痛。 鹿鸣痛得弯下腰去,摸着心口剧烈喘了几口气,他抬起头,发现房梁上的火舌越发凶猛,那张隐约的人脸竟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它紧紧盯着下面蓟和的背影,然后最大最粗的一根房梁终于被烧断,噼啪一声,火焰裹着粗木冲着蓟和以不可阻挡之势笼罩下去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声音还是谁的,等反应过来鹿鸣已经嘶声力竭喊了出去:叶青!!! 叶青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了脸,房梁直直砸在了他鼻梁上,火舌瞬间将他的脸吞没。 鹿鸣: 他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整个人因为巨大的绝望感而痛得直不起腰,紧接着滚烫的热浪逐渐消失,满屋火焰开始退回,凝聚在中间的桌子旁,形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这个火焰人没有停止燃烧,虽然有了实体,但是脸部还是一片模糊的烈火,它盯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从床底下被拖出来的那个人确实长着鹿鸣的脸,但是火焰人只是抬了抬下巴,鹿鸣的尸体就直接变成了一具烧得发黑的朽木。 假的!它变出来是为了引叶青进去,这么说这妖物的目标就是叶青! 鹿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内的情景,果不其然,火焰人缓缓朝着叶青俯下身去,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火舌一舔,叶青的脸就被活生生撕了下来,拉出一串黏连的血滴。 它好像享用了什么美味,很满意地回味了片刻,然后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头上俨然已经换上了叶青的脸孔! 火焰彻底消了下去,那妖物顶着与蓟和一模一样的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面还没有被烧糊的镜子,对镜自赏了半天,最后消失在了房间里。 伴随着眼前情景的消散,鹿鸣胸口的疼痛才慢慢消退下去,但是思绪依然有点乱,他站在原地缓了好几秒,才喃喃出声:穿皮术? 他记得百年之前,那场大劫的起因就是山下的百姓突然自燃了,而且还都是在照镜子的时候起火的,联系到刚才的场景,显然这个火焰人就是幕后黑手,那它为什么要在霍乱仙界之前,剥去叶青的脸呢? 这样想着鹿鸣推开了下一扇门,这回里面没有了燃烧的烈火,一股寒风吹来,雪花漫天,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白的雪地。 周围一群白衣修士或跪或立,浑身是血,看起来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伤亡惨重,他们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血红的人影。 他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嘴里喃喃着沈静两个字,身下一个巨大的诛杀法印还在隐隐闪着寒光,身上除了剑伤全是血,最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张蓟和的脸。 鹿鸣心脏又突地一跳,他默默忍住,门后的雪地上,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撑着剑勉力站了起来,走到倒在地上的那人前面,看着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后面的所有修士也都艰难地起身,中间居然还有向庭芜的身影,几人互相搀扶着跟过来,他们看着终于被诛杀的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 只有鹿鸣,他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眸色深深看着雪地上的尸体,良久,身后所有人连大气不敢出。 最终,还是向庭芜走了出来,他站到鹿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节哀吧。斯人已逝,这魔头也已伏诛,也算为他报了仇。 鹿鸣闭了闭眼,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冰冷,他淡声道:此魔妖法甚邪,仙门百家折损无数,我等也是拼尽全力才将他铲除,为防其夺舍重生,还请各位仙君帮忙把他永久封印。 向庭芜道:正是,为后世着想,必须永绝后患。 其他人也都附和点头,说着就要将魔头身体带回,鹿鸣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眼神深如古井,没有一丝波澜,就在几位仙尊抬起那人尸体将要离去的时候,鹿鸣突然开口道:等等。 几人同时回头,疑问地望着他。 鹿鸣道:将他的身体拆解开来,分别封印,尤其是头部,他既然以火化成 向庭芜道:头部由我来封印吧,玉简门专修水系,四面寒潭无数,水克火,应该最能阻止其夺舍重生。 鹿鸣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最后,那魔头的身体被分成了四份,双手封印在青城派,双腿就在绝青宗山下,躯干在离恨山,而最重要的头部则由玉简门封印在他们的山谷中。 !! 鹿鸣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与之缠斗的邪祟,不就是全身是水只有脸隐藏在黑雾里吗?那脸与蓟和一模一样,身体如同虚幻,说明只有头部是实体! 又是在玉简门出事的这么说,这次的邪祟果然就是百年前的魔头重生了?! 不不对,鹿鸣皱着眉头,不能算重生,他其他身体部位都还被封印着,只有玉简门这里的头部在兴风作浪,如果这次不能解决掉的话,想必下一次的邪祟,应该就是其他三处封印的地方了。 不能让他找回身体,不能让百年前的事再现。 鹿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兴趣再去开启下一扇门,只想赶紧醒过来告诉他们怎么除掉那邪祟,却也知道不能心急,就在这时,系统又发话了。 分卷(29) 【系统】:隐藏线索提示完毕,如有兴趣,您还可选择任意一扇门,补全人物感情经历。 谁的感情经历鹿鸣和蓟和的?他知道关于剧情肯定就提醒到这了,多的不会再有,再下一个场景肯定就是感情线了,可是他刚刚只是看到了蓟和被剥皮的场景就心痛得受不了,他不确定看到别的会怎么样,故事里的那个鹿鸣他会不会痛苦到疯掉,蓟和明明丧生在了火海中,又是怎么复活的还有之前看到的,他与鹿鸣师尊的秘事 所有的这一切他都想知道,可又怕真正看到会被虐到麻木,所以还是等一等吧,等一等,实在不行让【系统】以【剧情介绍】的方式给他放出来,几行苍白的文字总没有真实的情景那么触动人心,也不会很痛苦了。 鹿鸣道:不了,这两扇门就够了。其他的门就留着下次吧,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打开的。 【系统】:好的,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鹿鸣警惕如鸡地防备起来,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我刚才沉浸在不用死了的兴奋中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你确实有点不对劲,之前不是一直不准我干这不准我干那的吗? 【系统】:为您提供帮助本身就是我的职责。 拉倒吧,鹿鸣翻了个白眼,你的职责就是天天提醒我不能ooc,除了这个,我真看不出来你帮了我什么。 【系统】明显沉默了一秒,以后不会了。 鹿鸣愣了愣:什么意思?你 【系统】:这确实不是我的职责,我为您提供这些帮助,是因为我作为的系统的地位和尊严都收到了挑战! 啊?鹿鸣居然从他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愤怒的语气,好像真被挑衅了一样,谁挑战你啊除了我压根就没人知道你的存在好吗? 【系统】:这个不在您考虑范围之内,您只要根据我的提示认真走好剧情,其他不用管。 好吧,鹿鸣确实也懒得管,只要它好好发布任务不作妖,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告诉我下一章剧情,我马上投入到工作中,保证兢兢业业。 【系统】:下一章剧情:主角上线,沈棠协助除妖,您与官配cp感情发生剧烈波动。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白光射来,鹿鸣眯起眼睛,眼皮酸涩得要命,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情景渐渐清晰。 他躺在床上,床前站着一个少年。定睛一看,是沈棠。 鹿鸣: 这种一睁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最想见的人的感觉,真的很憋屈。 沈棠一见他醒了,连忙弯下腰来,宗宗师,你醒了? 鹿鸣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沈棠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又给鹿鸣掖了掖被子,想坐又顿了一下,最后索性蹲了下来,趴在床边:您可算醒了!我们都以为不过幸好你没事,弟子就知道宗师一定会醒过来的。 鹿鸣心里突然有点五味杂陈,想想也有好几章没见他了,这男主的存在感还不如一群玉简门的npc强,从他入绝青宗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好好修炼,就连最基本的拜师都还没有做到。 这会听着他一口一个宗师,鹿鸣心里居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缓缓转脸看向沈棠,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绝青宗跟着众位师兄修炼的吗? 我沈棠低下了头,叶仙尊带我过来的,想要看看您这边怎么样了,也也想去人间查一查道陵君的事,我 鹿鸣道:你嘴上说着道陵君不怎么管你,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父亲的,是不是? 沈棠沉默着,点了点头。 鹿鸣问:他是何时仙逝的,你并不知道,是吗? 沈棠闷声道:自从抓到我偷偷跑去道观里偷学道法,他就再也不曾见我,我十五岁就离开了家 鹿鸣微微叹了口气,你叶师叔在哪儿,不是说来看我吗? 沈棠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袋,瞧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宗师醒了,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这就去叫人! 说完不等鹿鸣说话就转身跑了出去。 鹿鸣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孩子性格似乎比初次登场的时候变了一些,没有那么刺儿了,虽然会有点儿不适应,不过也算好事儿。 他正发愣,突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蓟和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轻轻把盆放在架子上,一转身,登时愣住了。 鹿鸣看着他震惊的面孔,善解人意地出声道: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蓟和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扑到他床前,伸手摸摸他的脸,不敢相信道: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还好你没事,还好 他眼睛盯着鹿鸣的脸,目光闪动,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瘦了一些,鹿鸣心里想,他这些天一定很担心我。 鹿鸣缓慢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蓟和看到他的动作,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要动,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想要什么跟我说。 鹿鸣紧紧回握住他,感觉到他手心冰凉的温度,没事我没事。 蓟和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蓟和,鹿鸣叫他,转过脸平躺在枕头上,虽然为师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你,不过看到你这么担心我的样子,我也就原谅你了,不过他又转过脸,清澈的眼睛慢慢变深,就算再担心,也不能失了规矩,从方才但现在,你没有叫过我一声师尊。 蓟和抬起眼,模糊视线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鹿鸣道:还记得我昏过去之前你喊了一句什么吗? 第37章 微妙 cp□□出现了 【系统】:注意, 注意! 蓟和没有动,漠然地等着系统给他下一步的提示。 【系统】:注意嗯 然后它注意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毕竟剧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穿书身份都已经暴露,两人也没什么需要伪装和逶迤的了,而且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系统功不可没。 蓟和等了半天,以为它突然心虚了, 便不再理会,刚准备回答鹿鸣的问题,眼前突然出现了虚拟的数据面板。 蓟和愣了一下, 他都不记得多长时间没见过这东西了。 上面漂浮着黑色的情感进度条,之前因为鹿鸣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暴露了身份,导致进度条一路倒退到了9%,而现在, 数值正缓慢呈上升趋势往前走。 蓟和屏息凝神地看着,直到它升到30%才停止不动。 但是他并没有放松,又安静等了一会儿, 却始终没有看到代表好感度的红色数字。 蓟和: 是是怎么了?难道我一直瞒着这件事, 他生气了?可是他也没有告诉我啊, 还是说他在等我主动坦白? 蓟和心里一时间思潮起伏,明明不是自己的错, 他却莫名地感到心虚,低着头趴在床前,眼睛也垂落下去。 这副神情看在鹿鸣眼里,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 他心里软软地一跳,语气也不由得和缓下来:别紧张, 我就是问你一句,其实你说了什么我现在也还记得一清二楚,就不用你再复述一遍了,我只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蓟和抬起脸来,问道:什么?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官方指定的cp,虽然只是两个配角吧,但是感情也挺顺的,尤其是蓟和对鹿鸣几乎算是满怀爱意,我想知道的是,鹿鸣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你真心的,还是根据系统提示演出来的? 蓟和那一瞬间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下,不重,但是心尖微微发麻,他又把头低下去,不看鹿鸣了。 鹿鸣没有转移视线,眼神死死盯着他,却因为他的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而沉了沉心。 操,该不会真的是 蓟和在心里认真捋了一下思绪,刚开始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冷淡又高高在上的师尊,虽然在谈恋爱,但是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出来一点他内心的想法,后来和沈棠下山除妖,受伤在客栈修养,那一天晚上,他冒充师尊悄悄进了房间,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淡漠之外的样子,后来他知道是师尊从雪怪手里救了自己,之后自己在山上遇到了狼群,也是鹿鸣救了他,再然后 他自己也有点捋不清了,好像是那天晚上鹿鸣展露真实性格的第一次,又好像是之后他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每一次,但无论是哪一次,他都能确定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蓟和抿了抿唇,抬眼对上鹿鸣的视线,反问道:那你呢?你对我是不是 我是。鹿鸣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不论你是什么身份。 蓟和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了他半晌,耳朵尖逐渐红了,他掩饰般地咳了两下,却还是紧绷着脸道:那你还问我什么?难道你会因为我对你都是演出来的就不喜欢我了吗? 哎哎!鹿鸣瞪大了眼睛,突然笑了出来,扬起声音道,这算怎么回事儿,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我都说了,作为礼尚往来,你也得吐露一下真心啊。 什么礼尚往来蓟和本想挥一下手,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掌心里紧紧握着,鹿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不等他动作,立刻伸出另一只手,两手一起紧紧抓住了他,像捧着一颗珍宝一样放在胸口,满足道:不准跑。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把我的一颗真心都给了你,随你是演的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会放手,大不了我豁出脸去追你,我追人的技术一流棒我可跟你说。没有哪个女孩能拒绝我的求爱。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心一空,他悄悄地转头去看蓟和,发现他脸色冷了下来,顿时心都抖了一下:那什么,我不是 没事儿,我没有误会,蓟和平静道,成年人了,谁还没有几个前任啊,我不生气。 鹿鸣战战兢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说你这可不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啊,动作间又要去拉他的手,蓟和感觉到指尖的触碰,想也不想一把甩开:说了我没有生气! 甩手的幅度太大,挥到了鹿鸣心口的伤,白色纱布因为这个动作洇出了缕缕血丝,鹿鸣皱了皱眉头,其实只是有一点刺痛,并不很重,可他看着蓟和一脸慌张失措的样子,立刻捂着胸口叫唤起来:哎呦怎么这么暴力啊,一生气就要动手我之前那个小徒弟是多么善解人意温柔可爱 我,我不是蓟和苍白着脸色,以为自己真的伤到他了,顾不得再生气别扭,连忙上前掀开被子查看他的伤口,真的很疼吗?我没有你别动,我这就去叫医修。 说着就要起身,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鹿鸣一把抱住,紧紧禁锢在怀里,因为受伤医修要给他疗伤包扎伤口,所以鹿鸣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蓟和一低头就看到一片光裸的胸膛,他愣了一下,原本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迅速涨红了。 鹿鸣促狭地笑了一声,吹了个流氓哨:师尊的身体好看吗? 蓟和红着脸微微挣扎:你你还有伤 身体上的伤再重都抵不了心里的痛,鹿鸣抬头,嘴唇凑到蓟和脸侧,齿尖轻咬了下他的耳垂,你要怎么补偿我,嗯?他两手下移,放在了蓟和的腰上,然后恶意地动了动胯,不如用这个? 蓟和: 他感觉耳朵尖快要着火了,腰部更是被他摸得一阵阵发软,默默咬了咬牙,梗着脖子道:你想怎么样?你现在受了伤,什么都不能做 鹿鸣看着他轻轻一笑:你确定? 蓟和脸一瞬间爆红,话都说不出来了,局促间要挣脱他的怀抱:松手我,我 哎哎哎,鹿鸣赶紧拉住他,收紧双手,动作牵动伤口,忍不住呼痛,嘶你乖乖的,别动,安慰安慰我。我是真的疼,不骗你。 蓟和安静了下来。 鹿鸣慢慢凑上去,低声道:我能亲你一口吗? 蓟和: 他冷淡地看着鹿鸣,心想为什么他这么会,这就是他原本的性格吗?他原来这么渣男的吗 蓟和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收回喜欢的心意了,而鹿鸣这边看着对方含情痴望自己的脸,呼吸一下子粗重了几分,他小心翼翼抬高下巴,正要碰那殷红的嘴唇 宗主,沈棠说你醒了!叶清玉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涌进来,太好了,你昏迷了好几天了,可算是醒了,医修都说你大难不死呃,这你们这是 分卷(30) 他愣在了门边,身后一大群人都被挡在了门外,纷纷探头往里看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停在这干嘛?仙君你往前去去,后面的别推我! 是里面的鹿仙师怎么了吗,他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趁着众人被堵在了外边,蓟和迅速从鹿鸣身上跳了下来,红着脸整理衣服,鹿鸣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有气无力地睁着眼睛望头顶的帐子。 叶清玉没想到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刚醒来就偷偷抱在一起,骤然撞到,脸色白了一白,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宗主,你怎么样?我们担心了好几天,边说边往里走,冲他眨了眨眼,后面的人才跟着他一股脑涌进来,没事,鹿仙师他脸色还是苍白,你们小心一些,别吵着他。 鹿鸣冷漠地望着众人,心道我他妈就是被你吓的才脸色苍白。 众人得了吩咐没有出声,进来后乖巧地站成一排,鹿鸣是玉简门请来除妖,又是在西关浦受的伤,所以众位弟子对他都有满腔的感激与愧疚,又不敢问,看到鹿鸣确实脸色不好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沈棠,进来后先是往床上看了一眼,确定鹿鸣没事,再一抬头,发现蓟和神色不自然地站在一边,不由得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蓟和抬眸,张了张嘴唇:我 沈棠,鹿鸣突然出声,从枕头上转过一张淡淡的脸,沈静你知道是谁吗? 沈棠脸色一变,宗师 鹿鸣看着他:你认识?是你什么人? 沈棠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她是我母亲。 鹿鸣转回头,果然如此,沈棠不随道陵君姓张,那么必然是跟其母姓,刚才在昏迷时看到的场景里,那个被仙门百家诛杀的魔头临死前还在喃喃着沈静这个名字,看来百年前的劫还与道陵君有关。 沈棠是沈静的孩子,也许他能够为铲除邪祟出一臂之力。 这才对嘛,剧情终于自洽完成,邪祟终于和主角扯上了关系,复杂难缠的反派就应该交给男主来对付啊,这是他升级的必要条件,不然什么事都要靠我们这些配角去解决,那要他这个男主还有什么用啊。 沈棠仔细觑着他的脸色,道:宗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清玉也不解道:是啊宗主,他母亲与这次的邪祟有什么关系吗? 鹿鸣道:师弟有所不知,沈静这个人曾经是绝青宗的一名弟子。 什么?叶清玉惊讶道,可是,宗门不是从不收女弟子吗?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鹿鸣平躺着,按照看到的系统提供的【剧情简介】上的内容说,沈静曾是师尊座下唯一一名女修,冰雪聪明,天赋异禀,但是一次在下山途中,遇到了一个道士,那人不知怎么哄骗了她,沈静违背宗门仙规非要与他在一起,师尊大怒,规劝惩罚都无果,眼见大错已经铸成,一气之下便将沈静打发给了一个人间男子,从此紧闭宗门,再也不收女弟子。 众人听着都倒吸一口凉气。 叶清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转头看了看沈棠,见他神色阴沉,压着嗓子问道:那个男子 鹿鸣淡淡道:就是你父亲。 这桩事恐怕道陵君从不曾跟他提过,他也说自己几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背后的故事可能很复杂,但是鹿鸣没有时间留给他去伤春悲秋,此时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那个妖祟,他看向叶清玉道:我昏过去之后,那妖祟 叶清玉道:当时我与沈棠赶过来,正撞上宗主被青涟反噬,那妖祟本想乘势追击,骤然看到我们不知怎么就放弃了,没等我们出手自己就消失了。 正是,鹿鸣点点头,然后朝沈棠看过去,那邪祟恐怕就是当年与你母亲相爱的道士,走火入魔堕化而成,沈棠,它忌惮你。 沈棠眉间狠狠一跳,随后一言不发地看着鹿鸣的眼睛。 所以,鹿鸣沉声道,我给你这次历练的机会,如果你能够协助我们铲除妖邪,我就正式将你收为绝青宗入室弟子,归我门下,你愿意吗? 人群有隐隐地躁动,全都不约而同地等着沈棠的反应,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蓟和也投过来两道清澈的目光,沈棠与他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是,弟子遵命。 他这话说得坚定而正义凛然,视线却始终未离蓟和,所有人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半晌,不知怎么几个女修的脸突然红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在人群里传开,沈棠收回了目光,默默地看着自己腰间的紫玉箫,叶清玉又举手咳了几声,道:好了,看也看过了,鹿宗师刚醒来需要静养,大家就先回去吧,等大好了再来探望,回去吧,让宗师好好休息。 他边说边把众人往外推,一群少年少女像被赶的鸭子般推推搡搡朝外走,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他才悄悄掩上门又走了回来。 鹿鸣表示很受用,结果抬眼一看蓟和也被赶了出去,顿时不满道:怎么蓟和也出去了,总得有人照顾我吧。 叶清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宗主,你收敛一点好吗?之前我们说什么你都不承认,怎么这回受了个伤突然这么坦然了,刚才屋里没人你俩都抱上了,要不是我进来哎! 鹿鸣正色道,师弟所言甚是。此次除妖就劳烦师弟带着他们俩辛苦一下了。 叶清玉道:好。宗主受了伤就好好在此修养,其他就交给我们。 嗯。鹿鸣点点头,又说,邪祟诡谲,师弟回去多多注意,我这里不用你操心,有事我会叫人。 这话显而易见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叶清玉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鹿鸣等他一走,立刻翻身下床,完全没有一点重伤虚弱的样子,站起来套好衣服,在脑海里冲【系统】说一声谢啦!推开门就走了出去,满院去找蓟和的身影。 蓟和此时正与沈棠走在后院的一条小径上。 沈棠看起来仍然不怎么高兴,脸色耷拉着,一步一踢踏。 蓟和在他旁边探头看他,道:你不要不高兴了,上一辈的恩怨那是上一辈的事,我们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呀。 沈棠闻言转脸瞥了他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半晌,闷声道:我不是在烦这个。 蓟和轻声问:那是什么?嗯无论是什么,都不要让它牵绊住你,你这样想,只要这次我们能除掉邪祟,师尊就会收你为徒,我们就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啦!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是真心在为他高兴,沈棠侧过脸与他对视,这回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才转回脸去,攥紧的双手松了松,终于带着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嗯。 在他们看不见的身后,草丛掩映的亭子里,半蹲着几个玉简门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他们顶着一头草屑,双眼探究又兴奋地看着前方两个并排走在一起的身影。 看到两个小仙君走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蓟和小仙君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特别可爱!他看我一眼我心脏都停了一下! 沈小仙君也不差啊!哎呀他俩走在一起真是般配! 我突然觉得他们俩 对啊对啊,刚才在屋里我就走这种感觉!师姐你也这么觉得吗? 而且啊,鹿宗师昏迷的这几天,沈小仙君真的时时刻刻都跟在蓟和身边,要不就是陪在鹿宗师床前,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微妙啊 哎呀你到底选谁啊 全部都是男弟子的宗门真好,每天都能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突然,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第38章 调戏 不叫师尊就叫哥哥怎么样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齐刷刷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鹿鸣装逼完毕,一撩下摆,仙风道骨地在亭子里坐下了。 冲所有人一挥手:过来。 少男少女们互相对视半晌, 推搡着走到他身旁坐下,臊眉耷眼,一副等待审讯的小犯人模样。 斜照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鹿鸣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出声道:方才听你们说, 我昏迷时,沈棠他一直与蓟和在一起? 说话间他抽空往那边瞄了一眼,发现那两人并排走得很近, 蓟和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沈棠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冲他微微笑了笑。 鹿鸣眯起眼睛。 众人偷偷觑着他的脸色,坐得最近的一个弟子被后面的人推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嗯是, 是这样没错,仙君,沈棠他非常担心您的伤, 这几天几乎与蓟和小仙君形影不离地在床前侍奉! 这个小弟子是好心, 怕他对沈棠有什么正式收徒之前的考验, 重点强调了在床前侍奉,只可惜鹿鸣理解能力不行, 把重点全放在了沈棠与蓟和形影不离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如何形影不离地照顾我的? 那小弟子立马来劲了,滔滔不绝道:那当然是衣不解带寝不宽衣!呃不,不是,弟子是说, 仙君昏迷这几天,沈棠端药递水,事事亲为,从不让我们靠近,就连蓟和进去,都会跟他提前说一声,两人一起照顾您,从不曾离开半步。 对啊对啊,看起来,他才是仙君座下的大弟子呢! 鹿鸣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竭力为沈棠说好话的弟子,淡声道:要做我门下弟子,不仅要敬爱师长,还要友睦同门,沈棠他尚不够 友爱,他他很友爱的,尤其是和蓟小仙君!后面一个似乎非常喜欢沈棠的女修出声辩解,她脸颊红红的,不敢直视鹿鸣,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坦荡,虽然同为修仙弟子,但是毕竟宗门不同,又要避嫌,我们几乎都不怎么说话的!只是仙君昏迷的这几天,我们宗主也把自己关在屋里,整个玉简门都很阴郁,一起吃饭时,蓟小仙君非常体贴地安慰我们,但是沈棠就不一样,他只和蓟小仙君说话,几乎不理会我们的! 鹿鸣: 他手中捻着青涟的剑柄,不动声色咬了咬牙。 众人以为他不太相信,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修开口道:仙君,您是要了解沈棠的为人吗?这个您可以放心,住在宗门里的这几天,他从没有和我们这些女弟子说过话,更不要说什么逾矩的行为,非要说的话,他看蓟和的眼神都要比面对我们的时候热切。 鹿鸣手下一重,差点把剑柄给撅折。 他尽量克制着情绪,嗓音冷冷道:是么?这孩子向来内敛,我倒不知他还有对人热切的时候。 有的,有的!先前那个最先开口的少年抢先道,就是仙君说的友睦同门嘛。就好比那天,好像是仙君昏迷的第三天,蓟和小仙君真的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仙君三天,这三天里小仙君的脸色简直冷得可怕,就好像谁惹了他一样,不过也可以理解 对对,毕竟仙君是帮玉简门除妖时受的伤,要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真是没见过他那么差的脸色,小仙君一直都很温柔可爱 后面一个女修轻声咳了一下,阻止了她奔放的思绪,这女弟子讪讪地闭了嘴,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鹿鸣和颜悦色,示意她们继续说。 然后啊,终于第三天,医修说仙君您仙元稳固,已无性命之虞,剩下只需要静待您醒过来了,那个女弟子又神秘兮兮道,蓟小仙君才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他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仙君,我去送药,结果一开门看到他趴在仙君床前偷偷落泪呢。 鹿鸣微微一愣。 他停止了摩挲剑柄,抬眼看向这女弟子:当真? 女弟子道:弟子亲眼看见的! 众人一片唏嘘,都偷偷去瞧鹿鸣的神情,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心里都暗暗鼓了把劲,坐得最近的那个弟子又道:我也看到了,他那天确实情绪十分低落,明明仙君都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我和其他几个师兄看到不免劝慰了他一会儿,都未奏效。还是沈棠看到了,跟他说了几句话,才好的。 鹿鸣警惕地眯起眼睛:他说了什么?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耸耸肩,总不会是说得和我们一样干巴巴的,可能是什么他独有的安慰人的话。 那当然了,他们俩可是同门师兄弟,当然不会听你们的。 也可能是蓟小仙君就只听沈棠的,吃他那套。 他旁边的这名男弟子阻止不了师妹们幻想,只好尴尬地笑道:呃就,就是仙君方才所说的友睦同门嘛。 鹿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群胡言乱语的弟子,深深了解到这个世界里的npc有多么会加戏,他也懒得再去细究,比起这个,他倒是更愿意找些东西吃,醒来后也没人惦记着他饿不饿,给他倒碗水喝。 这样想着他又往那边瞥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此时正是傍晚,夕阳西下,两个一般高的少年人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鹿鸣收回目光,然后站起了身,所有人呼啦一下散开,懂事地给他让出一条路,鹿鸣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夕阳漫洒的余晖里,众人望着他孤傲离去的背影,与蓟和沈棠完全不同,他背影挺拔如松竹,走路带风,此时却像极了坊间画本里的落寞的小人儿。 回到房间,鹿鸣原地转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坐在床边,满脸躁郁的不耐。 分卷(31) 亭子里那些弟子们的说法当然不可信,但是也不能完全不信,他是觉得会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如果没有一点事实根据的话也不会被他们捕风捉影。 关键是这种事他还不好跟蓟和提,两人刚坦白了身份,正处于捅破了窗户纸,尚待添上八字那一撇的时候,如果他去问蓟和,无论是用哪种语气,蓟和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不被他信任,可是如果不问,他又总觉得心里卡了根刺,放任不管的话,自己迟早会憋死。 鹿鸣一脑门官司,烦躁地敲了下系统:喂,在不?有个问题想问你。 【系统】:智能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鹿鸣抖抖胳膊:你别这样行吗,我害怕。拿出你之前那贱怂的样儿来! 【系统】:我贱怂你□□ 鹿鸣提醒它:你被屏蔽了。 【系统】静默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有屁快放。 鹿鸣咋舌道:别说,其他的看不出来,在说话方式上确实智能了不少,像个活人了。哎,你们是不是接受了什么培训啊? 【系统】直接就被被他话里的那个们字给刺激到了,立刻尖叫起来:什么培训?没有培训!我就是主神系统里唯一的产品,没人跟我抢业绩,为什么要培训!没有! 疯了你?鹿鸣掏了掏耳朵,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这么激动吗?到底有没有除了你之外的系统,我想我不说你自己应该也有数哎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就算有,你也不一定不如它,毕竟你有我这么一个宗师级别的宿主,我就问问你,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人比我修为更厉害的吗?当然除了日后的主角不算啊。 【系统】没出声,好像默认了他的说法,鹿鸣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床边躺下,从和它的对话里找到了一丝优越感,没刚才那么郁结了,头枕着手道:我是想问你,原著里不是说男主有很多后宫吗?那沈棠上线也有一段时间了,他那些软玉温香的妹子们在哪呢,我怎么一个没见着啊? 【系统】刚被他哄了一通,一开口还带着一点儿小小的得意:第一,男主尚处于少年时期,情窦未开,或者刚开。第二,之前提示过,因为贵方的超常发挥导致剧情发生变化,一本后宫文改成纯爱,减少恶俗因素,也是有可能的。 鹿鸣有点无力吐槽,那还能变回来吗? 【系统】:一切变化都是不可逆的。 鹿鸣道:我草你妈。 【系统】不满道:为什么又骂我?! 鹿鸣冷漠道:行了,没你事儿了,滚吧。 【系统】无端受了一波连累,委屈得不行,自行消化去了。 鹿鸣一个人平躺在床上,摸了摸心口那道被青涟反噬出的创口,皱眉沉思。 这下好了,男主不仅可能由原来的后宫之王变成纯爱战士,而且对象还有可能不是女的,可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什么也没做啊,面都没见过几次,到底是哪个菩萨点化了他?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觉得自己可能是前一世桃花太滥,一谈恋爱老房子着火。 思绪正纷繁,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蓟和端着一小碗粥走了进来。 他边进来边说:你怎么样?醒了也有一会儿了,饿不饿?我刚去问了医修,他说最好先把药吃了,隔一会儿再喝汤。 鹿鸣没说话,眼睛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蓟和把托盘放在桌上,转身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手紧紧捂着胸口,立刻走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鹿鸣看着他,咽了一下喉咙。 说话呀,蓟和见他不出声,只是直直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急了,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什么事? 只有他们两个人。 鹿鸣感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蓟和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床,迟疑道:是床不好?你要是睡得不舒服,我叫他们给你换一间。 不不不,床很好,鹿鸣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床边,凑上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是床上少一个你。 蓟和微微一愣,耳廓迅速发红,他这个人有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无论心里多么害臊,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的永远是耳朵,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你要老是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那可不行,鹿鸣含笑道,你不能不理我,没有你,谁伺候我喝水吃药呢? 蓟和仰着头看他:难道这满院的人里挑不出一个能伺候你的人?未必就非得是我。 其他人当然也行鹿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望见蓟和瞪他的眼神,连忙改口,不是,就是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贼喜欢那种有情感加成的东西,比如说你刚才端进来的那碗汤,一看就是饱含情意熬出来的,我喝了不仅病好得快,还会想跟厨师亲亲。 蓟和: 耳上的红意终于蔓延到了脸颊,蓟和跪在床边,头杵在他枕头旁的一小块空地上,鹿鸣轻轻地问:好不好? 蓟和头抵着床单摇了摇头:不好。 鹿鸣不允许他逃避,伸出手把他下巴挑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道:说清楚,什么不好? 蓟和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你 这样,鹿鸣望着他通红的脸庞,想起刚才在亭子里看到的他和沈棠并排离去的背影,心中更是恶意翻涌,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你再叫我一声师尊听听。 这要求乍一听其实没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坦诚相见,算是抛掉了师徒的身份,以他们自己本人的人格与对方重新相处,此时再让他叫师尊,蓟和莫名有一种羞耻不堪的感觉。 鹿鸣还在等,看着他扑闪的眼睫:嗯?怎么了,之前不是叫得好好的吗?怎么暴露了身份之后,反而不如以前知情识趣了? 蓟和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得瞬间要滴血,他实在叫不出口,只好抬眼求饶地看着他:不 唉,好吧,鹿鸣不再逼他,大方地退了回去,不叫就不叫,可是以后见面总得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直像这样你呀我呀的直来直去,多没意思。 蓟和咽了下口水,问道:那那叫什么? 鹿鸣摸着下巴道:既不能太正式,也不能没情调,还得延续师尊这个称呼带来的某种背德感 蓟和默默听着,耳朵又开始发红。 就叫师兄 还没说完,鹿鸣就感觉心里突然一阵沉重的苦痛,像阵狂风一样把他卷了进去,他连忙止住话头,转脸看到蓟和一脸冷冷的羞赧,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尽量把声音放轻:就叫哥哥鹿哥哥怎么样? 蓟和: 他抬起眼,脸上那股冷冰冰的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眼底仿佛含着流动的水光,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第39章 渣男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个和蔼可亲的 鹿鸣深呼吸, 努力压抑住喉间沸腾的的痒意,拿手挑了挑蓟和的下巴,说话, 到底行不行? 蓟和不回答,侧脸躲过了他的挑逗,垂着头,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鹿鸣指尖微蜷:那叫来听听? 蓟和看着他, 嘴唇一张一合,努力了几下,还是没出声, 他红着脸站起身,几步走到桌边将那碗汤端了过来,僵硬道:先先把汤喝了吧。 鹿鸣瞧着他颤抖的手指,假装疑惑道:刚不是说先吃药吗?怎么又说喝汤, 他玩味地捏着下巴,哦,我知道了, 是我刚才说喝了汤会想跟厨师亲亲, 所以, 你很期待吗? 蓟和抿紧嘴唇,他站在淡薄的余晖里, 就是不肯抬头看他,没,没有。 真的吗?鹿鸣始终含着笑意。 蓟和没理他,转身把汤放回桌上,又端起药碗, 捧到他面前:喝药吧。 鹿鸣仰着脖子,天色渐渐暗下去,光线隐没,屋里有些昏暗,可他眼里却微光流动,动了动嘴唇,蓟和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红着脸抢先开口道:你要是敢说让我喂你,我保证接下来的一周你都见不到我。 鹿鸣: 鹿鸣咂咂嘴,叹道:好吧,自己喝就自己喝,真是没情调。伸手接过来药碗,眼看就要递至嘴边,唇角刚碰了下碗沿,又抬起头道:这样,你叫我声哥哥,我就喝。 蓟和瞪起眼睛:你 我就这一个请求,鹿鸣深深地望着他,叫了我马上就喝,我保证。 蓟和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很快就败下阵来,他低下头,好似心里做了许多挣扎,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嗓子挤出一声蚊子叫似的:哥,哥哥。 鹿鸣骤然感觉轰隆一声,头皮发麻,这简单的两个字好像带着电流一般在他心底划过,连带着神经末梢都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他端着药碗的手轻轻一颤,举起左手放在嘴边咳了一下:嗯,那什么 蓟和抬起头,望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意外地发现他耳朵尖都红了,愣了一下,回过味儿来问道:你害羞了? 谁!鹿鸣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谁说的!我活了两辈子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是这药刚熬好烫着我了起开,挡着我亮儿了。 蓟和后退几步,脸也有些微热,看着他抬起手腕把药一股脑全灌了下去,喝得太急呛了两下,憋得两颊通红,那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蓟和默默打量一会儿,垂下眼睛,偷偷地笑了。 屋里漫延开一股黏糊糊的气氛。 正在尴尬沉默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来,两人同时往门边看去,发现是医修和他的小弟子,后面跟着向庭芜。 医修边进来边道:屋里这么暗怎么也不点灯?回头吩咐小弟子,泰宁,去,把蜡烛点上。 是,师尊。 小弟子跑去窗边把所有蜡烛都点燃,再罩上纱罩,房间里顿时充满朦朦胧胧的昏黄,医修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胡子花白,可是精神矍铄,他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鹿鸣,满意道:嗯脸色瞧着红润了不少,看来恢复得不错,鹿宗主你命很大嘛! 鹿鸣: 他往蓟和的方向瞥一眼,快速收回来,装模作样道:是医仙您医术了得,救回了晚辈一条命。 好说,好说,老医修十分受用,前些日子老身偶得一消息,说北境离恨山上有一味仙草,能治离魂之症,甚是稀奇,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见过不少奇异非常的物事,这离魂草却是从未见过,是以就去找了找,没想到这第一次就用在了你身上,当真是鹿宗主有福啊。 他说这话时十分可爱,摇头晃脑捋胡子,虽已年老但是神态可鞠,看上去就像个老顽童。 蓟和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对这个老先生产生了一丝好感,转头去看鹿鸣,却见他微微有些凝重地皱着眉,好像在顾虑什么,禁不住问道:师咳,你,你怎么了?老医修跟你说话呢。 刚一开口舌头差点打结,平日里师尊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来,他生硬地改了口,假装浑不在意地看向老医修,道:仙君莫怪,师师尊他刚醒过来,可能神思还略有滞涩。 老医修和蔼道:无妨。伸手叫窗边那个小弟子,泰宁你过来,帮为师看看鹿宗主是不是还有些气血不通。 泰宁屁颠屁颠地走过来,一边抬起鹿鸣的手腕告了声得罪,一边撅着嘴抱怨道:师尊您都亲自来了,怎么不亲自看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弟子医术不怎么精通 老医修吹胡子瞪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眼神不好,给人号脉都找不着地方。 泰宁嗫嚅着:那号脉也不用眼睛看啊 犟嘴!老医修气得呼了他一巴掌,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蓟和看着这一老一小旁若无人地打闹,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他刚穿过来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有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师尊,能和他亲如父子,可现在 他下意识地又朝鹿鸣看了一眼,正好和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对上,好像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鹿鸣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他撅了下嘴唇,眼里划过一道下流又戏谑的光。 蓟和感觉耳边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热意,紧绷着脸,狠狠咬了咬牙:这个渣男 只有向庭芜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他脸色阴郁,眉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一言不发地朝蓟和看过来,眸色深深,刚想开口,床上的鹿鸣突然叫了他一声:向宗主。 向庭芜递过去一个冷漠但又不失礼貌的眼神。 鹿鸣示意泰宁先松开手,他稍微起身,泰宁连忙去扶他,鹿鸣撑着床榻侧过脸来:向宗主,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北境离恨山上有什么,或者说,封印着什么? 分卷(32) 向庭芜微微眯了下眼:你是说 看来向宗主是想起来了,鹿鸣松开泰宁的搀扶,重新躺回了床上,那东西不只离恨山上有,绝青宗包括玉简门也有,向宗主你有没有想过,此次邪祟作乱和那件事有关? 向庭芜不为所动:鹿宗主何出此言? 鹿鸣道:方才老医修说离恨山上出了一味能治离魂之症的仙草,从前从未听说过,大凡世间有灵性的仙草皆天生为治某种难治之症孕育而生。这离魂草生得突然,世间也不曾有离魂之症出现。 老医修和泰宁也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听到这里,泰宁忍不住问道:那仙君的意思是,离魂草是某个人有预谋地种植出来,为了自己的什么私欲? 鹿鸣点点头:也可能是某个邪魔。 老医修摸着胡子道:说起来,当时老身在那山上找到离魂草时,其根系确实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但离恨山一向妖气重,老身当时也没多想 屋内一时都静默下来,向庭芜眉宇间郁色更重,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之前我也想到过这个可能,所以才将你们请过来,尤其是蓟和也在,既然鹿宗主也想到了,那么我们 向宗主,鹿鸣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蓟和他只是水灵根天赋很强,所以我才应允带他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这邪祟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精通水系术法的弟子能解决得了的了,如果贵门还是打算都扔给我们,袖手旁观的话 向宗主,蓟和突然出声,他直直地看着向庭芜的脸,如果你们是在说和我有关的事,那么我希望你们能让我也了解清楚,不要一直意有所指地打暗语好吗? 向庭芜眼皮跳了跳,他没说话,沉着脸看向鹿鸣,鹿鸣淡声道:蓟和,你先出去。 蓟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 鹿鸣冷冷道: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我与众位前辈商议事情,你先出去。 蓟和抿了抿唇,他朝床边看了好几眼,都没有接到回视的目光,然后他攥紧了拳头,一咬牙推开门出去了。 鹿鸣从门边收回视线,暗暗松了口气,又冷着嗓音对向庭芜道:向宗主,虽然百年前的事和蓟和有一点关系,但他也是受害者,以后能不要不要当着他的面提一些暗示,你也有重视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蓟和从房间里出来后,对着房门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重重骂了一句渣男!,才转过身朝前走去。 此时已经临近酉时,夜色沉沉地弥漫了过来,玉简门上下已经点上了灯,偶尔有提着风灯的弟子走过,都对他友善地点头问好。 蓟和回以微笑,然后边走边慢慢琢磨,鹿鸣昏迷的这几天,他天天与沈棠在一起,两人一同照顾鹿鸣,也和玉简门的弟子一处吃饭行动,所以彼此都熟悉了很多,可是他们就是不怎么亲近沈棠,尤其是女弟子,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原著里说男主以后是会有很多美貌后宫的,文里只要是个叫得上名字的女性角色,都是男主的囊中之物,如果剧情照常发展的话,那这玉简门里应该至少有一个沈棠的后宫啊,怎么来这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亏他还尽心尽力地拖着沈棠和玉简门的弟子好好相处,但他就跟个木头一样半点风情不解。 只要有女弟子多跟他说半句话,他就答不上来,最后都只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寻求帮助。 蓟和无声无息叹了口气,敲敲太阳穴:系统,你在不在? 【系统】: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蓟和真心实意道:好的,谢谢。你之前跟我说的,与主角打好关系,帮助其收获一名后宫,这个任务现在有点停滞了怎么办? 【系统】:也许您需要一点催化剂。这几天您与主角关系怎么样? 嗯很好我觉得,蓟和肯定地点点头,其实我们俩本来也没什么矛盾,为了拉近关系,这几天我一直和他一起照顾鹿鸣,也算尽心尽力,跟我说话也是非常正常,比以前好多了。可他就是不怎么和其他弟子说话,更别提女弟子了。 【系统】静了一会儿,然后道:与其在这里烦心,不如去问问他本人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蓟和拍了一下脑袋:对啊,直接问比较好,我怎么忘了,说不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谢谢你的提醒。 【系统】:这是我应该做的,是为了之前害您掉马的一点补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对方欺负您了请千万不要忍着,请您放心反击。 蓟和低声道,闭嘴。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一处花园的围栏旁,前方就是沈棠的客房了,里面有隐约的烛光透出来,他紧走几步上前,正碰见沈棠推开门从里面出来。 沈棠看见他有些意外,往他身后看了看:就你一个人?怎么没在后院照顾宗师? 蓟和背着手来到他面前,没事,他现在不需要我,我自己出来走走。 沈棠静静得看了他一会儿,那你怎么走到我门前来了,你的房间不在这个方向。 蓟和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专程来找他的,只是轻轻笑了笑,含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你门前。 这回他看蓟和的眼神更深了,时间也更长,嗓音低低的:那你还回去么? 蓟和冲他微笑,两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看情况吧。 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他抬眼对上蓟和的目光,轻声道: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叶师叔让我准备怎么引诱那邪祟出来,既然你暂时不打算回去的话,要不要今晚来我房间坐坐? 第40章 隐忍 只要你叫我,我就会来救你 因为不是向庭芜亲自请来的客人, 所以玉简门给沈棠和叶清玉准备的客房没有那么大,但是也还算整洁干净,周围有几处小花园, 这时节正开菊花,蓟和走进去时,能听到窗下草丛里隐约的虫鸣。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沈棠:进来呀。这不是你的客房吗? 沈棠关上门,挪动脚步, 在屏风那里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来到他身边。 榻上的案几上有两本话本,是专供客人解闷用的, 封面花花绿绿,一看即知是烟花粉黛类的戏词,沈棠站在榻前不着痕迹地遮挡了一下,蓟和便假装没看见转脸去瞧屏风上的山水。 屋子里有些安静。 蓟和背着手在屋子里乱晃, 又走到窗边,看外面一轮明月盈盈在天,等了一会儿, 还是不见沈棠跟他说话, 于是两手攀着窗格, 有点儿忧伤似的开始掉书袋:明月如旧,真是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啊。 沈棠两眼微微一闪,终于有了反应:这两句诗很好,你自己想的? 当然不,蓟和转回头冲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 这是一个特别有名的大诗人写的,传唱了好几千年呢。 沈棠看着他,眉头紧皱,疑惑道:这么有名的诗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蓟和心道你要听说过那才有鬼呢,面上却极为推崇地跟他介绍:他是一个特别浪漫的诗人,生在一个浪漫的时代,想象奇诡,放荡天地间,传诗千百篇。 沈棠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白,蓟和道,李太白。 太白沈棠仔细琢磨着这个名字,你喜欢他那样的人? 对呀,蓟和点头,这句是他的真心话,文采斐然,浪漫多情,如果我是那个时代的人,我一定拼了命地把李白追到手。 你喜欢多情又有才华的人沈棠看着蓟和的脸,一会儿又移开了,那宗师是那样的人吗? 咳蓟和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转过脸来一脸诧异的表情,摆摆手,突然提师尊干嘛呀,跟他有什么关系。 鹿鸣与李白岂止是不像,蓟和在心里默默地想,把两人放在一起对比,只怕都会侮辱了李白这个人。 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沈棠有点儿失望,换了个话题。 还没有,蓟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直忙着给师尊煎药煮粥,没来得及吃。估计现在斋舍已经关门了吧。 沈棠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眉目松快了许多,难得温声道:方才我让他们另外做些吃食,本来是想给你送去的,既然你在这里,也省得跑一趟了。 你蓟和朝他看过来,一时有些意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谢。 沈棠见他怔愣,反而轻松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好谢的,叶师叔说你这几日为宗师奔波劳碌,肯定顾不上自己,叮嘱我多看看你。 蓟和心里跳了跳,他对鹿鸣的担心程度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连叶师叔都看出来了? 沈棠不动声色地瞧着他的神色,看似不经意道:这玉简门中只有我们俩是绝青宗弟子,宗师和师叔都有事情要商议,其他人都是外门,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呢? 蓟和淡淡一笑:多谢。 心里无声无息叹了口气,不愧是男主,虽然情商不怎么高,但是年纪还这么小就会无意识地撩人,怪不得原著里说他是后宫之王,刚才那些话如果是对着一个姑娘说的,那这姑娘恐怕早已芳心暗许了吧。 沈棠伸手把案几上的话本拿走塞进了旁边的抱团底下,自己在榻上坐了,又朝蓟和挥手:别站着了,坐吧。夜宵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蓟和随他一起坐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放到嘴边慢慢啜饮,心里还是想着系统交代的任务,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放下茶杯道:刚才说了我喜欢的诗人,聊聊你吧,你有喜欢的诗人吗? 沈棠看他两眼,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蓟和不放弃道:那喜欢的诗也可以,总有一两句吧? 沈棠把头低下去:我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不管我,没怎么读过书,只认得几个字。 蓟和: 啊,怎么把这个忘了,这孩子从小是个苦情小白花,童年几乎没有读书经历。 我抱歉,蓟和真心实意道,我忘了你 虽然没有喜欢的诗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沈棠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蓟和瞬间来了精神,什么样的? 长得好看的,沈棠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低下头,紧紧攥住了衣角,心肠柔软会安慰人,灵动活泼,大部分时间都是很乖巧的。 蓟和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儿,不得其法,又把这个条件给系统说了一遍:书里有这类人物吗? 【系统】:暂未查询到。数据显示,主角后宫中高贵冷艳者居多,也许是与其从小缺乏母爱有关,只有一个娇小可爱的角色,但是却不够乖巧,是一个很任性的姑娘。 蓟和心里犯嘀咕,沈棠总不会在这种事上跟他撒谎,不过也有可能是理想与现实有差距,这种事一向说不准,他现在喜欢这样的,将来可能又会和那样的在一起,心里向往的与真正喜欢的往往会大相径庭。 你怎么了?沈棠见他发呆,朝他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嗯?哦没,没什么,蓟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觉得这种性格的人挺好的,很适合你。 沈棠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口道:那 蓟和又问:那你有没有在这里发现这种女孩子啊? 沈棠: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僵硬又有点阴郁,蓟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想难道不应该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这孩子心思确实有点敏感,可这个话题是他自己先挑起来的啊 他拿手摸了摸脸颊,小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绝青宗都是男弟子,难得出来一次,要是你真的能在玉简门遇到心仪的人,可可以争取一下。 那你呢?沈棠突然问道。 我什么? 沈棠却不答话,伸手把他面前的茶杯拿过来蓄满水,重新递给他,在蓟和右手碰到杯沿的时候,突然用力攥住了杯子:你有没有遇见你喜欢的那种浪漫多情的人? 那一瞬间,蓟和几乎错觉到他话语里一股毫无来由的恶意,心里无端一惊,可是抬起头,沈棠却是一副真诚发问的样子,眼瞳也幽深,有没有? 蓟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确没有遇见过心里向往的那种人,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可他确实又有喜欢的人,刹那间脑海里闪过某张足够俊美的面孔,望见他的时候那人眼神里猝然划过一道轻飘飘的谐谑,在眼角处开出一朵花来。 蓟和心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回过了神,看到沈棠还是十分坚持地望着他,勉强笑了笑: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还老是问这种问题。 沈棠道:你只需要说有,或者没有,他微微倾身靠近了蓟和,瞳眸里好像折射出了一片涟漪,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分卷(33) 蓟和下意识地握紧了杯子,使劲拽了一下,但茶杯却丝毫未动,他让自己垂下眼睛,避开了沈棠的视线,这个问题确实不难回答,但他总觉得无论自己说有还是没有,沈棠都不会满意,两种都不会是他想要的答案。 正在僵持之际,脑袋里【系统】突然叮地一声出现了: 检测到强烈数据波动,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蓟和此刻听到它的声音,就感觉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拿着魔法棒的天使。 他道:我和男主发生了一点口角,也不能算口角,就是他问了我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现在我俩之间有点僵持,怎么办? 【系统】:您可以选择【帮助卡】。 蓟和道:你说。 话音刚落,眼前的虚拟数据面板上浮现出了两张旋转着的卡牌,一红一蓝,蓟和眼睛在红色那张上停留了一会儿,卡牌翻了过来。 【情景打断】 作用:利用突然发生的一个小情景,打破当前僵持的局面。 强度:10 费用:5点好感度 蓟和想了想,觉得自己要男主的好感度也没什么大用,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红色卡牌。 点下去的瞬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道轻柔的嗓音:小仙君,夜宵给您做好了,我可以进来吗? 蓟和: 原来是这种小情景打断!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啊,沈棠丝毫没有要理会人家的意思,而且如果让门外那个女弟子撞见两人同处一屋气氛可能会更尴尬。 沈棠低声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门外的人还在轻轻敲着门:小仙君?你在里面吗,不说话就当你默认,我进来了啊 蓟和心里悚然一惊,突然看到了另一张蓝色卡牌,于是用力点了下去。 【剧情突发】 作用:利用突发剧情插入当前局面,阻断无意义情景,推进主线剧情。 强度:50 好感度:50 卡牌消失的一瞬间,眼前似乎也暗了下去,蓟和松了手指,朝窗外看去,发现方才还十分明亮的月光骤然被层层乌云挡住了,浓重的夜色铺天盖地,茶杯落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惊得人心尖一颤,好像敲响了某种预示的警钟。 下一刻,外面突然阴风怒号,阴森诡谲的鬼哭从远处波荡而来,门窗都开始剧烈地摇晃,只听一声急促又惊恐的声音啊!,门边的那个身影古怪地扭了几下,片刻就没了声息。 蓟和与沈棠来不及反应,立刻翻身下榻,几步抢到门口,打开,贴地阴风呼啦一下吹得人青筋暴起,头顶高大滚烫的鬼影瞬间笼罩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铮!地一下巨响,沈棠瞬间拔出佩剑死死架住了鬼影的攻击,他的膝盖一点点下弯,剑刃与鬼影相接的地方不堪重负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回头冲蓟和怒喊一声:快跑! 蓟和扭头退到了房间中央,他当然不可能跑,但是也不能跟之前一样正面跟鬼影对上,他屏息凝神,在沈棠终于坚持不住,就要跪在地上的时候,张口低念一句:安定。 沈棠正奋力抵挡,只觉一阵凌厉的话音从身后急速飞来,鬼影突然不动了,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他仓皇地站起身,快速跳开,然后转过头看后面的蓟和。 蓟和面色极寒,双唇抿得紧紧的,边朝前走来边张开双手把洒在地上的茶水凭空召唤到掌心,然后凝结成了一把水光泠泠的灵剑,灵剑和他的脸一样散发着森森的冷气。 沈棠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蓟和,这样的高贵冷漠。 鬼影只被定住了几秒,很快就又沸腾起来,满身波纹好像狂风大作的海面,汹涌起伏,但这几秒就足够了,蓟和越走越快,最终在将要撞上鬼影的时候,高高举起灵剑,当空一撞,漩涡般巨大的气流激荡开来,周围墙面直接裂开,砖石滚滚而落。 噼里啪啦震动耳膜的声响把沈棠震回了神,他抬起眼睛,眼看蓟和很快就不敌鬼影强压,右腿在后退中微微打颤,他眯起了双眼,虽然知道他们俩加起来估计也不是鬼影的对手,但他还是提剑刺了上去。 从胸口掏出几张师叔师伯给的灵符,划了符咒印在上面,他刚入门没多久,只会些简单的符咒,灵符啪地一声贴在剑身上,瞬间发出雪亮的剑光,沈棠凝聚心神,挟不可抵挡之势向鬼影穿刺而去 蓟和手中灵剑消失,化作一捧热水浇在地上,他自己也跌坐在地,头顶一道炫丽的亮光划过,沈棠手提长剑接替他对上了鬼影的威压!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两把盖世的神剑在空中相接,霎那间荡开冲击波一样环形的气流,屋子里所有瓷器应声而裂,噼噼啪啪砸在地上,沈棠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他狠狠抵上鬼影的面首,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你是何方妖孽?!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鬼影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竟像凭空撞见了鬼,当即愣住了,它僵硬地转动了下脖子,水流发出宏大的哗啦声响,好似海浪滔天,然后自肩膀往上,整个头部开始显现清晰的轮廓。 沈棠看到一张与蓟和一模一样的脸在眼前逐渐成形,整个人胸口巨震,但他来不及反应,鬼影突然躁动了起来,手中气势也弱了很多,它咬着牙直视沈棠,两眼僵直,一会儿凌厉,一会儿涣散,突然面庞爬上鲜红的血丝,往前狠狠一推! 两只无形的手仿佛两把长剑,瞬间掀起百丈高的气浪,连房顶都掀翻,呼啸阴风当空而至,鬼影乘着风拔地而起,直接升上了几千米远的高空,沈棠不甘示弱当即追了上去,蓟和连拦都拦不住,又是几圈环形的波光在空中轰隆一声激荡开去,造成无法挽回的环境破坏,无数树木被拦腰切断,砖石瓦砾翻滚四起。 等蓟和撑着剑站起来时,沈棠与鬼影已经在空中斗了几个来回,沈棠毕竟实力不敌,总是被迫后退,飞越了整个玉简门,落在一处房檐上,素色衣衫烈烈而飞,及至鬼影逼近眼前时,他抬起幽静又深邃的眼眸: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一句话仿佛平底一声雷,在鬼影心底炸开了花,它忍受不了地大吼出来,声音穿透了夜色,在整个玉简门上空回荡,所有房间里的人都被震了出来,有的连鞋都不来及穿,一时间宗门内好像蚂蚁出洞,所有弟子都提剑来至蓟和身边,将他团团围住,仰头往上看,嘴里都惊讶道:那就是难缠的邪祟!果然奇诡 那鬼影怒吼着看下来,蓟和正要动作,周围突然尖叫四起,围着他的弟子们同一时间发起狂来,眼球突出,面色狰狞,指甲暴涨好几倍,毫无预兆地纷纷掐向自己脖颈! 不远处向庭芜还有叶清玉他们疾奔而来,手中刷刷甩出数十张灵符,蓟和恍惚转头,好像也看见了鹿鸣的身影,他怎么也出来了,他还有重伤在身呢 他下意识抬了下眼睛,正与鬼影俯视而下的目光撞上,心内狠狠跳了一下,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大钟哐啷敲了一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 两眼昏花,神志不受控制地开始恍惚,蓟和努力稳住心神,可是无济于事,他大脑空白着站在原地,由着自己思绪混乱,眼前场景逐渐消散,浓郁的夜色裹挟而来,他感觉自己踩在了虚空上,再睁眼,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了。 帷幔轻软,身上好像还压着一个人,他神思仍然恍惚,身体里一股迷乱又惊痛的感觉游走不息,这感觉又很熟悉,他迷茫地想难道是自己正和师尊共赴巫山?怎么撞上这个场景 混乱间,床边突然响起一声压抑而愤怒的抽气声,直接把蓟和的神志抽回了清醒,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到鹿鸣正一脸隐忍而悲痛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情况? 他猛地转回头,往上看,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神色非常淡漠,肩膀宽阔,把他整个人都笼在了身下。 蓟和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又开始昏花,就算身上这个人还披着中衣,可是腰腹间开了一条细细的口子,而自己更是一|丝|不|挂,此情此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可这不应该是和师尊发生的事吗?! 怎么会有别人?还被鹿鸣撞见了?! 他心里明明知道这是幻像,可还是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想找被子将自己遮盖住,手刚动了一下,就听见床前鹿鸣沙哑至极的声音: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尊?鹿鸣的师尊是谁?面前这个男人? 果然,男人翻身从他身上下去,坐到了床边,含笑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鹿鸣眼睛猩红,嗓音却压得低低的:我不信 男人拢了拢衣襟,姿态闲闲道:我收了他为亲传弟子,这是他给为师的回报。 鹿鸣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哽咽,却死死咬着牙不发出声来,男人看了他半晌,好像感觉很有意思似的,又添了一句:你没听错,这是他主动的 蓟和心口剧痛,喉间霎时涌上来一股猩甜,他闭上眼忍了忍,感觉耳边开始嗡嗡作响,终于压抑不住张口哇地一下吐出鲜血来,鹿鸣的声音在他旁边急切道:蓟和蓟和! 喊我干什么?我做了这样不堪的事,为什么还要叫我? 他紧紧闭着眼睛,耳边呼唤声越来越嘈杂,鹿鸣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然后 蓟和!!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床和男人都没有了,自己又回到了现实的场景中,周遭寂静无声,花园里菊花送来淡淡的清香,所有人都混乱不堪地跌坐在地上,几个医修弟子忙来忙去地照顾众人。 夜色仍然浓重,但是妖气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抬起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鹿鸣的怀里,他面色十分苍白,却用一种格外惊喜又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蓟和!鹿鸣微微低下头,喘着粗气,却极力放轻了呼吸,你醒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里有十二万分的心酸痛苦,仿佛是自己的,又好像是刚才那个幻境里的人的,喉咙里还残存着鲜血的味道,他缓缓伸出手,摸上了鹿鸣的脸,出声道:你怎么出来了,你还有伤,怎么能对付那邪祟 鹿鸣笑了笑,气息微弱,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恶劣的战斗,嘴角还有血丝渗出来,又替蓟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不全算是我消灭了邪祟,不过确实是我救了你。 蓟和放下手:你刚捡回一条命,怎么能救我? 鹿鸣看着他,满身伤痕都在流血,半晌,道:你看着我,叫我一声。 蓟和道:师尊。 鹿鸣道:叫我。 蓟和:哥,哥哥。 鹿鸣看着他的眼睛:蓟和,叫我。 蓟和抬眼,终于与他四目相对:鹿鸣。 哎,我在这儿,鹿鸣深深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蓟和感觉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只要你叫我,无论在哪儿,他满足地喘了口气,就算拼着一身伤,天涯海角我也会来救你。 第41章 战后 这都什么人啊! 【系统】:恭喜!(≧▽≦)┌|o^▽^o|┘ 鹿鸣: 他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虚心请教道:请问恭喜我什么? 【系统】没说话,直接甩给他一张数据面板。 他惊讶地发现,他和蓟和的感情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30%, 现在又跟坐了火箭一样一路飙到了60%! 鹿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互相暴露身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夸张,太多次的数据毫无波动积累了足够的失望,他都不期待两人之间会有什么进展了,毕竟真实情境中他和蓟和感情甚笃, 也用不着那些冷冰冰的数字来证明。 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突破,一直以来第一次冲到了及格线! 再看好感度,更是令人惊喜, 他现在才知道早在扶风镇的客栈里自己就无意识地掉了马,导致蓟和的好感度下降到了及格线以下,而现在因为这一次的英雄救美,好感度直接升到了85。 怪不得系统的提示这么少女心泛滥呢, 这确实值得高兴,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系统】高贵冷艳道:感情线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但请您稳重行事。继续保持。 鹿鸣嗤了它一声。 他与蓟和坐在花园的角落, 一个深受重伤的人抱着另一个口吐鲜血的人, 紧紧依偎在一起,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师徒情深, 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周围到处都是忙乱的人群。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天上乌云散开,微风送来些许凉意,所有人都或死或伤,几乎筋疲力竭, 蓟和虽然后来陷入幻境里了,没有亲见是何种战斗场面,但依然能从周围死伤者的哀鸣中想见当时的惨烈程度。 老医修和他的小徒弟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穿梭其中指挥其他弟子救治伤患。 大家伤痛的伤痛,愤慨的愤慨,一时间也都难以说尽,重伤者都被抬下去了,较轻的则互相扶持去休息,又有两个弟子过来要把鹿鸣两人扶起来,鹿鸣松开蓟和,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站都站不起来,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蓟和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扭头看过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 没事。鹿鸣打断他道,他不愿意在蓟和面前示弱,于是强撑着想要站起来,旁边两个弟子立刻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架住了他的胳膊,搀扶着就要转身。 鹿鸣匆忙之间转脸看向还跪坐在草丛里的蓟和,他 话未说完,从那边走出一个人来,不紧不慢地来到蓟和身边,蹲下身,瞧了他一眼,又抬头冲鹿鸣道:宗师放心,我来照顾他,您就回去好好修养吧。 分卷(34) 竟是沈棠。他刚才在与鬼影的战斗中几乎没受什么伤,而且正是因为他让鬼影生出了忌惮之心,鹿鸣他们才能合力将之围剿。 这算是他上线以来第一个比较抛头露面,展现实力的剧情节点。 鹿鸣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身上的伤又确实很痛,他冲沈棠点了点头,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慢慢回去了。 因为这次剿灭邪祟的乱斗,玉简门上下受到了难以估量的损伤,就连后院这一片地方也是乱石废墟,需要重新修缮。 鹿鸣和叶清玉、向庭芜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尤以鹿鸣最重,他筋脉受损,身体非常虚弱,第二天在床上醒来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像个燃烧的锅炉,疼得他想就地骂娘,没办法只能在玉简门再修养一阵子,叶清玉本是来查探道陵君一事的,在这也耽误了不少日子,鹿鸣知道这牵扯到世界线,便让他先行一步,叶清玉也没有推拒,把蓟和与沈棠留下照顾他,自己孤身一人到人间去了。 其他弟子也都在养伤,无人探望,一时间整个宗门静得像座坟墓。 所以当向庭芜推开他的房门进来时,鹿鸣一下子没忍住说了句:向大宗主,贵客,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ooc了,顿时僵硬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但是向庭芜却并不介意,他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单刀直入道:鹿宗主,我有一事相求,不知 向宗主请说,鹿鸣直接道,心里松了口气,这次给玉简门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只要有能帮忙的,绝青宗一定答应。 向庭芜道:玉简门因为专修水系术法,所以在各大修仙门派中一向势单力薄,几位比较德高望重的仙师也都在百年前那场大劫中仙逝了,如今宗门里也没有几个可堪大用的弟子,这次除祟尤其明显,人才凋零 鹿鸣道:向宗主打算开山广招门徒? 这也算是一条途径,向庭芜皱着眉头,但是天底下有水灵根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就算有幸收进来几个,也得花费不少时间去培养历练,期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在百家现有的弟子中物色一个 鹿鸣冷冷道:蓟和不可能。 说了半天就是想要挖墙脚嘛! 向庭芜顿了一下,可能也想到了某些事,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鹿宗主误会了,我不是说要蓟和入玉简门,天下有天赋的弟子何其多,我不会只盯着他一个 鹿鸣镇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算你还有点儿羞耻心。 向庭芜又道:天赋异禀的弟子虽不易发现但也不在少数,其中又以绝青宗为最,我看那天晚上助我们消灭邪祟的小弟子就很不错,不知 鹿鸣: 说了半天还是想挖墙脚啊?! 向宗主,鹿鸣在枕头上转了个脸,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这段时间绝青宗的鼎力相助给了你什么错觉,还是你就以为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这种过分的要求,你是如何宣之于口的? 向庭芜冷静地与他对视,问道:难道鹿宗主已将沈棠收为门下弟子? 鹿鸣:尚未。 向庭芜又问:那他已经是绝青宗入室弟子? 鹿鸣摇了摇头:不曾。 向庭芜拧眉道:那你将他让给玉简门能要了你的命吗? 鹿鸣: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漠道:向宗主,望你谨言慎行,不要以为绝青宗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过就能如此 向庭芜道:我以为经此一役,我们两宗之间能更加团结一致。 那是你以为!而且再亲密的宗门也不能直接挖人墙角啊! 鹿鸣气得脑仁疼,只好极力压着嗓子道:恕我不能答应,向宗主 既然如此,向庭芜见说不通,也不再好言好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也不强求。鹿宗主也在玉简门修养了不少日子了吧,若是没什么大碍,就早些回绝青宗吧,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鹿鸣: 不答应就要赶人走!刚还说什么两个宗门要团结一致呢,而且我这才躺了不到三天,妈蛋这都什么人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道:劳烦向宗主挂碍绝青宗,叨扰了这么些日子,确实该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事未了,西关浦那些横死的百姓尸身还在义庄放着,现下邪祟已除 那些玉简门自会处理,就不劳鹿宗主费心了。向庭芜捋了捋衣袖,说了这么多话,想必鹿宗主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鹿鸣默默翻白眼,这么多话还不都是你跟我说的! 向庭芜不再看他,转过了脸,鹿宗主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快滚。 向庭芜走了之后,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鹿鸣默念了好几遍莫生气才又静下心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刚想下床找点水喝,房门嘎吱一声又被推开了,沈棠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连忙上前欲搀扶住他,手伸过来又停下了,犹疑着缩回去,只是弯腰询问道:宗师,您想要什么? 鹿鸣喘了口粗气:给为师倒杯水来。 沈棠刚想起身,又顿住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毕恭毕敬道,是。 他走到桌边倒了茶水,递给鹿鸣,看着他喝完了,还是没有走。 鹿鸣感觉到他微有些灼热的视线,不由得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沈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方才,宗师说 鹿鸣反应过来,看着他眼里的微光,心里了然,笑道,之前我说过,若是此次你能协助我们除掉邪祟,我就正式收你为徒,既是门徒,我自称一句为师不是应该的吗? 沈棠眼里的光刹那间被点燃了,他面色微红,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突然被惊喜砸中,整个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抿着唇来回走了两步,最后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期待地看着鹿鸣。 鹿鸣看他这样,心里一时也有点受到感染,想想这虽然是男主,但毕竟也还算个孩子,又摊上了道陵君那么个不负责任的爹,这次除邪祟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肯定,不由得略带些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好了,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学着稳重些。先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等回到了绝青宗,为师再给你补上入门大典。 是!谢谢师尊! 沈棠高兴过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鹿鸣吓了一跳,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泼出去,看到对方用一种看待父亲的眼神望着自己,忍了忍,还是尽量和颜悦色道:方才刚说要稳重 仙君,您好些了吗?医修让弟子送刚熬好的药过来 房门第三次被推开,一个女弟子端着药走了进来,刚跨进门槛,看到眼前场景顿时愣在了原地。 鹿鸣: 这还不算什么,更惊恐的是,他转过脸,望见女弟子后面又进来一个人,蓟和背着手轻轻跨进屋里,然后在看到床上的两人时,满脸笑意直接消退干净。 【系统】:注意 鹿鸣:我注意你奶奶个腿儿! 第42章 师徒 师尊二字充满了浓浓的挑衅 屋子里一时静极了, 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门进来的女弟子率先出了声。 她一边把托盘放到桌上一边道:沈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在蓟小仙君房里呢。 沈棠松开了手, 转过脸来道:宋师姐。 女弟子笑道:倒也真是难为你,一门四人,除去叶仙尊远去人间,师尊和师弟都身负重伤,劳烦你每日两边跑。 师姐, 蓟和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沈棠比我小一岁, 我应当是他师兄。 哎呀,女弟子略显惊讶地看了看两人,倒真是看不出来。两位若单看相貌确实差不多年纪,只是沈棠看上去要比小仙君你高一些, 所以我也就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师兄了。 身量不高的蓟小仙君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服气地走到沈棠面前,挑衅似地垂眼看了看他。 沈棠于是下意识从床边站了起来, 与他对视, 蓟和冷静地看着他, 甚至还悄悄抬高了下巴,你比我高? 沈棠略微低着头, 幽黑眼眸对上他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是,师兄。 蓟和: 那一瞬间蓟和呼吸都紊乱了片刻, 似乎是忍住了某种冲动,他挥袖转身不再看对方,口里道:师尊面前慎言。你还没有正式拜入师尊门下,我当不起这声师兄。 不,沈棠在他身后道,方才宗师说此次除祟,我添了不少助力,所以要正式收我为亲传弟子,仿佛是想要得到求证似的,他转头看着床上的鹿鸣,是不是,师尊? 鹿鸣: 是你奶奶家的香蕉皮啊是?!情商这么低到底是怎么当上男主的! 鹿鸣抬眼,看到蓟和冷凝的下巴线条,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他都不会高兴,于是眼珠一转,献出苦肉计虚弱道:莫再闹了,为师病中休养需要安静,你们进来一会儿了,我连一口药都没喝到。 说着他目光掠过两个逆徒,看向那女弟子,又不清楚人家叫什么:你 女弟子善解人意道:仙尊,弟子宋恬悦。 鹿鸣装模作样点点头:恬悦,把药端过来我喝。 宋恬悦: 她愣了一下,估计是从没有人这样亲昵地叫过她,面色恬淡,目光却柔和了不少,捧过药碗来到床前,开口道:仙尊,像您方才那样称呼我,在我们宗门是会被罚的。 鹿鸣道:罚什么? 宋恬悦将药碗抱得紧了一些:会被罚做炉鼎。 鹿鸣: 这他妈变态吧! 沈棠结束了与蓟和的对视,朝这边看过来,问道:什么是炉鼎? 宋恬悦抿了抿嘴唇,委婉解释道:就是一种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术法,伴随着剧痛与屈辱,此术只有我们宗主使得,是他修来专门惩罚口舌不净之人的。 鹿鸣默默倒了下胃口,心道向庭芜可真是变态,不知道以前经历了什么,搞得现在人到晚年越发心理扭曲,以折磨弟子为乐,怪不得玉简门人才凋零呢,真是活了个大该。 就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宋恬悦低声道:其实以前宗主不是这样的,他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喜怒难辨,也是从八九年前才开始的。 她转脸往窗外看了一眼,准确来说,应该是从尹师姐拜入宗门开始的。 终于说到重点了。 鹿鸣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待在玉简门这么多天,他感觉只要不是眼瞎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向庭芜对尹容很特殊,既信任她又不让她好过,大敌当前时尹容有一点被波及到他都跟死了老婆似的痛不欲生,可是平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又以折磨侮辱她为乐,也不知道尹容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这样一个有点抖s又别扭,三句话就能把你气个半死的男人,还能有个长久的暧昧对象也真是个奇迹。 沈棠也被勾起了兴趣,忍不住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宋恬悦捧着药碗,站在床前那一小块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有些悲伤,她犹豫了半晌,开口道:九年前,我还只是玉简门一个外室弟子,初次见到尹师姐,便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高贵的人。说着轻轻叹息一声,但是她入玉简门并不单纯是为了修仙问道,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且当初,她是故意在山谷里遗落了手帕,才被宗主遇到的。 她顿了一下,他们私下里都说,尹师姐是故意勾引宗主才得以拜入玉简门。 鹿鸣顿时来了兴致,以询问的眼神望着宋恬悦。 宋恬悦道:尹师姐拜入宗门后直接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宗主一向冷漠严苛,轻易不收徒,这么多年来师姐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所以他们总是会有很多机会独处。 鹿鸣: 多么俗套的师徒禁恋。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转动眼眸看了那边的蓟和一下,对方仍是冷冷清清地站在一边,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瞥了一眼过来,片刻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了。 鹿鸣条件反射顿觉膝盖一痛。 他默默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宋恬悦,她停了几秒,才又接着道: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尹师姐突然变得非常冷淡,虽然她一向高傲,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但是她对待宗主目光总是温柔的,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她的眼神突然冷若冰霜。 鹿鸣道:必是骤然的打击。 宋恬悦勉强一笑:也许吧。总之她不再温柔,也不会再笑,逐日减少了去宗主房间的次数,到最后几乎与我们同吃同住,宗主有意无意经过身边,师姐就连一眼都不会看他。 沈棠走了过来,也加入了鹿鸣的八卦阵营,那后来呢? 分卷(35) 后来 后来尹容对待向庭芜越发形同陌路,比之最外门的洒扫弟子还要疏离冷漠,向庭芜当然不能接受,但是宗主的身份又让他放不下架子去质问她,只是每日坚持在无人处寻见对方,温声叮嘱几句,再给她一支新鲜带露水的小花。 尹容不避嫌但也不接受。 有一天,向庭芜发现自己送的花枝都被尹容扔在了床底下,被一层白布轻轻覆盖着。 他怒不可遏,可是又没有立场去质问她,只能继续隐忍求全地给予她真心。 尹容性子内敛,不沉溺于凡尘俗事,潜心修炼,修为进步神速,水系术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句简单的咒语就能使雷鸣电闪的海面瞬间压平,世上凡是有一丁点儿水的事物都逃不过她的咒言,包括人。 于是她用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陷害向庭芜与门下一名女弟子通|奸。 那女弟子只是照常去给向庭芜送茶水,被尹容施法,整整一夜都没有从向庭芜房间里出来。 第二日玉简门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玉简门并不严格禁止男女私交,但是宗主与门下弟子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是连宗门的名声也败坏了,那女弟子不堪受辱当场咬舌自尽,向庭芜阴郁难辨,死死忍了两日,在尹容第无数次把他送的花枝踩在脚底下时,向庭芜一时怒急攻心,生生断了自己三条筋脉。 他修为大为折损,刚开始只是修炼时气血不通,到后来越发严重,竟连夜里安眠也无法做到,整夜整夜地睁眼到天亮,如此持续了半个多月,向庭芜身体明显虚弱下去,眼底乌青,神色阴沉得像是黑暗中的厉鬼。 然后尹容送给了他一个具有炉鼎体质的重阴之人。 向庭芜简直怒极,忍了又忍,可是耐不住身体的本能与尹容的咒言,某天晚上他紧闭房门,那人也被锁了在屋里,直到天亮才出来。 与人双修之后,向庭芜修为竟然大增,短短几个月就飞升了大乘期,然后在停了双修之后的第三天他的头发一夜花白。 他坚持静心修炼,可是于事无补,身体日渐虚耗下去,不得已再次找来了那个炉鼎。 所有这一切都只有尹容一人知道,但她只是冷眼旁观。 向庭芜永远停留在了大乘期,再不能往前一步,他以为自己一生就是如此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早该在百年前的大劫里丧生的人。 那时叶青刚被鹿鸣使用禁术复活,生生从鬼府抢了回来,浑身上下的阴气浓郁得简直不像活人,向庭芜仿佛如得至宝,这么多年来的压抑扭曲和私下里的放纵早已让他没了道德束缚,正在畅快之际,突然被一个人打断了。 尹容出现在他背后,骤然阻止了他,那一刻尹容望着他,看到他脸上饕餮一般的欲望,眼神竟有难以抑制的悲伤,她走过去一把推开他,把叶青送还给了绝青宗宗主。 然后故事戛然而止,宋恬悦拿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三人,道:其实这些我都是听别人传的,也许有些并不是真的 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一时房间里没人说话,仿佛都还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没回过味来,宋恬悦见状把胸前的药碗朝鹿鸣递过去,打破了寂静:仙尊,再不喝这药该凉了。 鹿鸣点点头,刚想伸手去接,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床前,一把端过了碗,然后微微俯下身,冲他轻轻一笑,师尊,弟子来喂你。 不知怎么,听了刚才那段故事,鹿鸣感觉他话里的师尊二字充满了浓浓的挑衅的味道。 第43章 新菜 我的梦想是开一家餐馆 鹿鸣道:你也尚未痊愈, 为师自己来吧。 蓟和坚持道:师尊醒来三天了,一直都没有见到弟子,一定想念弟子了吧, 微微垂下眼去,弟子也一直挂念着师尊。 鹿鸣: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乖巧又可人疼,在鹿鸣听来却好像是危险的预兆,谨慎着没敢开口, 蓟和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冲他撒娇道:难道师尊不想看见我吗? 鹿鸣将面皮抖了抖, 禁不住老脸一红,慎言。还有外人在场。 蓟和转过脸,宋恬悦接触到他的目光,从容拿起托盘, 道:医修那里人手不足,众位修养的师兄师姐们也需要人照顾,弟子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过身去, 走到门口又一回头, 看了一眼还伫立在一旁的沈棠, 叫了他一声:沈棠。 沈棠看过来:什么? 宋恬悦对他微笑了一下:宗门里受伤的弟子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来帮我好吗? 沈棠没说话,他回头看了看那边的两人,好像他们并不需要自己,可是就这么离开,又总觉得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挪动脚步朝宋恬悦走了过去,郑重道:师姐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 宋恬悦笑着推开门,温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儿 两人边说边走了出去,有一点红色的阳光漏进来,片刻又消失了,鹿鸣才知道已经到傍晚了,感觉腹中空空,回过神来看到床前的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刚想说话,蓟和一把将药碗塞进了他手里:自己喝。 鹿鸣: 他看看怀里的药,又看看对方:不是,刚不是说要喂我吗? 蓟和打量着他:你有手,为什么要我喂? 你自己说的,鹿鸣道,这几天很挂念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吗? 蓟和冷漠地看着他。 鹿鸣悄悄凑过去,拿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道:你是不是生气啦? 蓟和道:没有。 鹿鸣赶紧解释:这次能除掉邪祟确实多亏了沈棠,他又是男主,按照剧情发展我也应该收他为徒了,这你应该知道的啊,理解一下好不好? 蓟和不说话。 鹿鸣捧起药碗一饮而尽,把碗放在一边的小桌上,两手腾出空来碰了碰他的手,蓟和没有拒绝,他便握住了,我就知道我们蓟和最善解人意了。 蓟和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双手,抬眼问道:刚刚那么做是你自己允许的吗? 啊?鹿鸣愣了一下,肯定是我自己允许的呀,我不做,系统也会提醒我该收徒了,这不是必然的情节吗? 蓟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在说这个。 那是哪个? 蓟和怒气冲冲地看着他,鹿鸣感觉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愚蠢的猴子,胆战心惊道:我我可能受了伤脑子不太好使,要不你给我个提示? 提到伤,蓟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他还包扎着白布的胸口,眼神微微一软,开口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鹿鸣偷觑着他的脸色,感受了一下身体微微的烧灼紧绷感,还还是很疼? 蓟和看到白布上有缕缕血丝渗出来,面色微动:对不起,右手抠饬着被子上的花纹,我刚刚不该对你发脾气。 鹿鸣看着他,慢慢直起了身子: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他让自己向后仰靠在床柱上,越发虚弱道,你刚刚那么冷漠,就好像往我伤口上撒盐一样。 蓟和吸了吸鼻子: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着也应该做个爱心便当安慰安慰我吧?他说着摸了摸自己发瘪的肚子,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蓟和突然站了起来。 鹿鸣摸肚子的手骤停,抬头紧张地看向他:好什么?我就是一时嘴快说说玩儿的,你 你在这等着,蓟和打断他,径直朝门口走去,我去给你做些吃的送来。 不不不不不不,鹿鸣万分惊恐,不用,我说着玩儿的,别做饭,真的,我也不是很饿,再说人家的地方也不会让你一个外来的客人进厨房啊! 可以的,蓟和信誓旦旦道,这么些天我与他们都熟识了,就连厨房的大妈都知道我,跟她说一声,她肯定会同意的。 不用,我说真的,鹿鸣后悔不迭,语无伦次,你别做饭,千万别做,我求你了,蓟和! 蓟和没有理他,很快就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鹿鸣下床坐到了桌边,手里拿着一个勺子,对着满桌花花绿绿黑黑的盘子,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 蓟和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个盘子,里面红色的汤水里掺着几根黄色,尝尝这个。 鹿鸣眨巴了两下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发明的新菜,蓟和道,是拿西红柿炒的南瓜丝,你尝尝看? 鹿鸣咽了下口水,心道我怎么没看见西红柿呢?不会是你把西红柿丢了,拿剩下的一锅汤煮的南瓜吧?这得什么味儿啊 当然他肯定不敢说出来,用勺子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顿时一股又苦又辛辣的味道弥漫舌尖。 蓟和捧着脸问他:好吃吗? 鹿鸣鼓动腮帮子,努力咽了下去,好好吃,那个,我能问一下,这菜怎么有点辣味儿吗? 蓟和道:因为我用西红柿煮汤时放了辣椒面,红红火火的,很像吃火锅时的番茄锅不是吗? 鹿鸣: 番茄锅明明是营养酸甜的,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往里面倒辣椒啊?! 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蓟和解释道:其实我更喜欢鸳鸯锅,但是这里条件不允许,我就把两种锅混在一起了。 鹿鸣道,好想法。 你也觉得很棒?蓟和高兴地看着他,又向往道,我很喜欢做菜,其实以前没有穿越的时候,我是特别想开一家自己的餐馆的,卖咖啡,也卖西点,我还可以每周都发明一种新菜,当做餐馆的招牌。 鹿鸣: 那你跟扶风镇上的那个客栈老板应该很有话说。 他无力吐槽,只好埋头吃菜,但是每一样都是黑暗料理,苦涩与辛辣齐飞,火红共焦黑一色,食之非常不好下咽,鹿鸣每样只浅浅尝了一口,感觉自己喉咙快要着火了。 他看蓟和一脸期待的样子,避开味道不谈,虚心问道:你为什么每样菜都要放辣呢?你又不能吃辣。 蓟和立刻瞪起眼:只是我现在这个身体不能吃,我本人是很喜欢吃辣的。 鹿鸣问道:你以前 蓟和道:我是湖南人。 鹿鸣: 蓟和又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训练自己吃辣的能力,只不过不太成功。 鹿鸣看了看满桌的新菜:倒也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这怎么能说是为难呢?蓟和不同意,我这是为了自己的喜好而努力。你不知道我自从穿越过来后有多想吃火锅。 鹿鸣放下了勺子,看着他道:你这都算好的了,还能正常吃饭。你看我,堂堂仙门宗主,已经辟谷了,想要吃东西还得偷偷摸摸背着人。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肚子,我还专门在采含亭的后面弄了个小厨房。 那这样,蓟和兴致勃勃道,等回去后,你就还像以前那样,只要肚子一饿,你就用法术唤我,我来给你做好吃的好吗? 鹿鸣: 就在迫切而又复杂的心情里,回绝青宗的日子到来了。 秋风寒凉,山谷外面的树木凋尽了枝叶,徒留一片枯枝在冷风中摇摆。 这段时间一直在对付鬼影,乱七八糟的,也没怎么注意到时令的变化,现在他们走出玉简门的大门,一脚踩在满地落叶里,才发觉秋天已经这么深了。 鹿鸣身体没完全好利索,鬼影造成的重创再加上之前青涟剑的反噬,导致他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气血仍然很虚,尤其不能见风,回去恐怕还得再好好修养一阵子,让耿茗给他炼几副丹药补一补。 也因为他身子甚弱,也不太好御剑,高空之上风更大,更不能坐马车,得颠簸好久才能到,所以众人商议,让玉简门给他们准备了两条大船,走水路回去。 与众人告别之后,鹿鸣带着两个徒弟,提着鬼影的头,坐上了码头的大船。 鹿鸣与蓟和各占据一条大船,荡漾在清澈的碧波上,沈棠飞来飞去地照看他俩,忙得不亦乐乎。 所以说只要一条船就好了啊,为什么非得劳民伤财多租一条呢? 鹿鸣坐在船头,正望着波澜起伏的水面发呆,那边沈棠盯着蓟和喝下了药,又飞过来蹲在他身边,询问道:师尊,你冷不冷,要不要回船舱里坐着? 鹿鸣摆摆手,不用。里面太闷,坐这吹吹风倒舒服。 沈棠也陪他坐了下来,拢了拢衣袖,鹿鸣看他一眼,又转过脸去,道:沈棠,等过了霜降,你就满十七了吧? 沈棠惊讶道:师尊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在霜降那天? 鹿鸣心道我当然知道,你生辰八字我都能背得出来,我还知道你在十七岁这年会运程大变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十五岁就离开了家,再不曾见过你父亲,直到我寻到你,你才知道他已仙逝? 分卷(36) 沈棠:是。 鹿鸣目光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水面,有两只水鸟低低掠过,他道:那你能跟我讲讲你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44章 拜师 我想让你学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父亲沈棠慢慢回忆着说道, 他是一个十分闲散的人。 鹿鸣看了过来。 沈棠冲他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父亲对任何事情都很闲散,包括我。 鹿鸣道:你的意思是,他并不关心你, 是吗? 对,沈棠点点头,脸色微沉,仿佛这是他心里一个很不愿想起的事情,从小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除了吃饭,他做得到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对我视而不见。别人家里父子情深的情状我是不敢想的,但有时候也会有些难过。 鹿鸣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沈棠沉默了一下, 水面上吹过一股寒凉的风,然后他才道:也许吧。但我也从没有见过我母亲,无论他是不是因为母亲才憎恨我,我只知道如果母亲还在的话, 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外流落那么长时间。 鹿鸣听他话里话外颇有怨恨道陵君的意思,微微叹息,道:在世人眼里你父亲是镇守人间守护一方平安的仙尊, 尽管他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但是对于人间的百姓来说, 他却是一个十分值得敬仰的人。 是吗?沈棠却冷笑一声,他们眼里尊贵的道陵君其实只是个闲散平常的男人罢了, 他不读书,不置家业,到处云游,结交一帮和他一样日理万机的闲人,他宁愿和他们一起去野外画画, 听戏,吹笛,也不愿意回家来看我一眼,师尊你说百姓们敬仰道陵君,是敬仰他淡漠生冷,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吗? 鹿鸣: 他这话里明显带上了不可遏制的怒气,好像心中有浓浓的委屈与怨恨要爆发出来,鹿鸣试图开解他:也许道陵君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身为儿子也没有尽到孝心 他对我有关心爱护,我自然会尽孝心。沈棠冷冷道。 鹿鸣: 他再次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心想这道陵君确实不咋负责任,就算是再留恋老婆也不能不管孩子啊,而且沈棠的母亲最初是与那个山下的道士相恋,是因为触犯了宗规才被打发给了道陵君,应该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吧? 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谜,鹿鸣感觉自己面前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他去探寻去解密,正思索着,旁边沈棠突然开口叫他:师尊。 鹿鸣:什么? 沈棠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有了一丝幽深的漩涡,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什么地方吗? 鹿鸣看着他。 沈棠奇怪地一笑:是南院。 鹿鸣没来得及反应,那边蓟和长长地唤了一声:沈棠 沈棠立刻站起身来,蓟和道:你与师尊说什么呢?船头风太大了,你帮我从包袱里拿件衣服过来,都在师尊那里。 沈棠道:好。 随后弯下腰钻进了后面的船舱里去。 鹿鸣转过脸,隔着半米宽的水面与他对视,蓟和双手抱膝,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他接触到鹿鸣的视线,若无其事冲他笑了笑,然后回过头继续盯着宽阔的水面。 几乎一路未歇,中间只停靠了两次码头,很快就到了绝青宗山脚下的小镇,三人弃舟上岸,改为步行,直至来到百级山梯之前,有两个打扫的弟子看见了他们,忙跑上山去通报。 等鹿鸣端端正正坐在大殿内接过弟子递过来的茶水时,才终于舒适地吐了口气。 莫名有种到家了的感觉。 殿下站着乌泱泱一群人,全都屏息凝神又带着些微微的期待看着他,鹿鸣慢悠悠啜饮一口,抬眼扫视众人一眼,这才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绝青宗也能一切如常,众位都辛苦了。 坐在旁边的耿茗也道:宗门内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宗主在外除妖奸邪才是正途,听说宗主还为此受了伤,未免更加辛苦。 底下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说:是啊宗主,您怎么受伤了,好些了吗? 听说您生擒了邪祟,还带回了绝青宗,是真的吗? 听说和之前那双恶灵之眼一起都放在耿仙君的炼药室了,如果可以,我们能看看吗?我从来没见过恶灵以上的邪祟!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这次玉简门制服了邪祟却没有邀功,反而主动将邪祟让给了我们,颇为高风亮节 哇,是真的吗? 可能是真的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突然召开宗门大会,众弟子都有些兴奋,叶清玉去人间了,封毅不知怎么也不在,耿茗看上去完全不像要帮他说话的样子,鹿鸣只好自己一一回答众人的提问。 好些了。只是还需静养几天。 是真的,不过不是生擒,那邪祟被青涟穿透前额时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可,邪祟凶残。即使已经死了也仍然凶残。 放屁。 大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鹿鸣举手轻咳了一声:我是说玉简门与绝青宗合力铲除了邪祟,只是绝青宗有专擅炼化的耿仙君在,把邪祟带回绝青宗才是上上之策。 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鹿鸣穿过人群,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蓟和身上,他门下的弟子一直都是开会时右边的第一列,由大到小排成一竖排,蓟和年纪最小总是站在末尾,离他最远,鹿鸣努力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好放弃,迟疑片刻,又把视线投向了蓟和身后的沈棠。 然后他收回目光,冲着众人道:此次召集大家前来,除去许久不见叙叙旧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他伸出胳膊,朝沈棠的方向招了招手:沈棠,你过来。 沈棠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众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他走到殿前,上面鹿鸣又道:跪下。 沈棠便屈膝跪了下来。 只听鹿鸣在大殿上沉声道:此次能成功除掉邪祟,除玉简门与绝青宗合力相助外,还有沈棠一份功劳,在众位仙君尚未来得及赶到之前,是沈棠拼死抵挡住了邪祟,功不可没。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是因为邪祟看到了沈棠那张与其母极其肖像的脸,猝然神志混乱,才为他们争取了一丝成功的机会。 鹿鸣抬起眼,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一圈,最终道:是以,我决定正式收沈棠为绝青宗入室弟子,得我亲传,日后也与你们同吃同住,万望和谐相处。 殿下众人都沉默着没吭声,大概都没忘记当初沈棠刚来到绝青宗时一脸阴鸷拒绝拜入宗门的样子,而且他刚来就让他和蓟和他们下山除妖历练去了,此时又见鹿鸣正式收他为座下弟子,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不满愤恨者有之,沉默不语者有之,更有看他不爽想凑上前去的,被旁边的人阻拦住了。 沈棠微微抬头瞥了那个弟子一眼,冷冷道:我有什么不对的,有师尊责罚,不牢师兄费心。 那弟子顿时气得脸通红,抬脚就要走上前去,不远处蓟和直接冲了上来,挡在沈棠面前,冲那个愤怒的弟子说道:师兄!这次除妖沈棠确实出了不少力,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差点被那邪祟击退时他救了我,鹿鸣收他为徒也是应该的呀。 那弟子拧着眉毛盯着沈棠跪在地上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抬头望望蓟和,最终卸下怒气,道:我看在蓟和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要是你以后再敢藐视仙尊,别怪我不客气。 沈棠跪在地上一动没动。 众人都来劝:好了好了,消消气 他年纪小,不懂事 一阵喧闹过后,那弟子站回了原位,蓟和在沈棠身边,抬起头看了殿上的两位仙君一眼,他们都没什么反应,尤其是鹿鸣,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怡然自得。 他低下头来与蓟和的目光对上,原本淡如琉璃的眸子突然明光一闪,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冲他隐秘地眨了眨眼。 蓟和: 他耳朵微微有些发热,默默地回到了右侧队伍的最后。 鹿鸣这才开口道:既然无异议,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沈棠将会是我座下最后一个弟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行拜师礼。 底下右侧排在第一位的支凌谢忍不住嘀咕道:上次收蓟和师弟时也是这么说的 鹿鸣假装没听见,对沈棠挥挥手:过来,行过拜师礼,才算礼成。 沈棠点头称是,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大殿,来到鹿鸣面前再次跪下,一板一眼地行礼,礼毕鹿鸣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伸出右手,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咒印,然后朝他额头贴过去,啪嗒一声,沈棠额间有金光一闪,片刻又消失无踪,他骤然抬起头来:师尊! 鹿鸣却不回答,双目凝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将右手上的血戒摘了下来。 沈棠本来沉浸在喜悦中,此刻却微微一愣,殿下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只听鹿鸣开口道:这枚血戒是绝青宗的仙器,具有沟通仙凡两界的作用,你既已成为我座下弟子,我想让你学些不一样的东西,今日为师将这戒指传给你,你愿意代替我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殿内一片哗然,就连一直淡然旁观的耿茗也非常惊讶地看了过来,轻微的骚动像一阵风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又惧惮着鹿鸣的威严没人敢直接问,耿茗忍不住道:宗主,你这是 鹿鸣摆摆手,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沈棠道:你愿意吗? 沈棠眼里有一潭深水,一直以来都是平静幽深的,只有在情绪有些波动的时候才会泛起一丝波澜,此刻听见鹿鸣的话,他眼里的那潭水好像被狂风扫过,又好像水底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伸出双手郑重接过血戒,一字一句道:弟子遵命。 开完大会拜完师之后,就是喧哗热闹的宗门庆宴了。 好像是从鹿鸣继任仙师以来才有的规矩,每每遇上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门下某几个弟子要举行弱冠之礼了,比如谁谁又突破了金丹期了,再比如又有哪个弟子下山历练时斩获妖魔了,晚上都会举办这么一场隆重又热闹的晚宴。 绝青宗内的气氛尚不如玉简门,一直以来都是克制而守礼的,唯有在这种难得的宴会上大家才能舒畅惬意地热闹一回。因为这种场合虽然是鹿鸣特意批准的,但他本人却从来不参加。 众位弟子分师门各自坐了,陆续有人端上菜来,没有酒,饭菜也都是些素淡寡鲜的素食,不过众人并不介意,难得有这么个能好好放松的机会,他们也并不在乎真正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 天上一弯蛾眉月,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为显气氛,特意叫了一个会弹琵琶的坐在席间弹唱,不过众人兴奋,嘈杂的人声很快盖住了淙淙的音乐,当支凌谢他们那桌开始行酒令的时候,耿茗仙君也支撑不住,告席退下了,于是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少年们清脆的嬉闹声。 沈棠被他们围在中间,一脸无所适从的僵硬。 蓟和坐在大堂一角,胡乱拨弄了几下盘子里的碧绿,又悻悻地放下了筷子,微微叹了口气,兴味索然地看着热闹的人群。 有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大堂门没关,蓟和抬头看了眼窗外,便起身想要到外面走走。 一打开门,一股凉爽带着寒意的风扑面吹来,蓟和呼出一口气,抱紧了胳膊,朝庭院里走去。 越往前走越漆黑,除了身后大堂里隐约的喧闹声,整个绝青宗一片寂静,就连一旁草丛里也没有了秋虫的鸣叫,他走了几步感觉寒气越来越重,怕自己一早起来感冒,于是想回后院早点睡觉去。 刚挪动脚步准备转身,忽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衣角摩擦草叶的声响,蓟和一时顿住没有动,心想这个时候了所有弟子不都在大堂里吃饭呢吗,会有谁来?不一会儿,前面那人走了出来,蓟和定睛一看,竟是于平。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蓟和看到他脸上还有之前被自己用术法浇烫过的痕迹,面皮皱巴又泛着深深的红色,尤其是从右额至左边下巴这一条线几乎被烫平,连鼻梁也没有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于平也看到了他,两人夹道相逢,对方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出声道:是你啊?怎么不在大堂里和他们一起吃饭,自己逃出来了? 蓟和道:你不也没在那儿吗? 我?于平哼了一声,呵,拜你所赐,你看我这一副鬼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他说得坦然,但是眼神里透露一丝愤恨,蓟和接触到他的目光,也没反驳,只是平静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是不那么侮辱我,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哎哎行了行了,于平不耐地挥挥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吧?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教训,师尊也罚我一辈子只能停留在筑基阶段,我这一生算是没指望了。 封毅仙君罚你?蓟和微微怔了怔,怎么会罚得这么重? 于平抬眼看了看他,蓟和本来只是下意识的疑问,但是于平看着他,正好此时微弱的月光映照在他清晰明净的脸上,眼底仿佛铺上了一层水光,他们从没有这么单独相处还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不知怎么,于平怔怔望着他的脸,莫名有点烦躁。 蓟和又道:那你是真的永远无法突破筑基期了吗? 于平感觉心中一刺,道:对啊!这就是我的惩罚你满意了吧? 蓟和垂下眼:竟然还有这种强行抑制人功力进步的术法 于平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望见他线条优美的脖颈,眼睫微垂在鼻梁两侧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鼓动了下喉结,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分卷(37) 蓟和抬起眼,那你 还没说完,对方一把冲过来,把他往后面推,蓟和心中大惊,反应过来想挣扎,于平已经两手抓着他连推带搡按在了身后的假山上,贴在他颈侧恶狠狠道:怎么,这么不敢相信我真的很惨,你想补偿我吗? 蓟和: 他一时心中怒极,气得脸也红了,不禁冷声道:放手。 于平抓他抓得越发紧,口里道:不放,有本事你就再施法烫我一次,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怕更严重一些。 蓟和眯了眯眼,趁他说话放松警惕的时候,抬腿一膝盖顶在他裆部,于平痛呼一声,面色瞬间变白,不自觉松了手,慢慢蹲在了地上,蓟和掏出腰间佩剑,正要动作,前方传来一道人声:住手! 蓟和顿住了动作,抬眼一看,是封毅。 他脸色很不好看,线条冷凝,眼神漆黑,走到蓟和面前,看了眼痛得直不起腰的于平,抬起头来对蓟和道:怎么,你是同门内斗斗上瘾了,还要对他赶尽杀绝不成? 蓟和道:师叔慎言,是于平先挑衅我的。 封毅狠戾地看着他,看他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最终没有出声,又低头看看于平,厉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起来! 封毅生生把于平拉了起来,拽着他走了。 两人一离开,蓟和浑身都松了一口气,寒风吹来,顿觉又累又饿,疲倦至极,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想要回大堂去吃点东西,可是一想到那些没有半点儿味道的饭菜,又顿时没了胃口。 正在烦闷之际,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嘿! 蓟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转过身去,正要动手却发现是鹿鸣。 他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找了你一圈。 蓟和回望过去,道:找我做什么? 这么晚了,是想问你饿不饿,鹿鸣轻轻一笑,你现在想不想吃火锅? 第45章 火锅 离在卧室里见到你,已经快两年了 蓟和从前来过鹿鸣的房间很多次, 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就连鹿鸣平时穿的贴身中衣放在床头多宝隔下的哪一个方格里都知道。 这是他暴露身份后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与他相见,明明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当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周围的摆件时,却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然后他转过身,安然地注视着鹿鸣的脸。 鹿鸣本来正在抬脚跨门槛,提着衣袍跟个公主一样, 他那身宗主的衣服衣摆很长,走起路来几乎拖地,在迈右脚的时候袍子角勾了下后脚跟, 他一个没留神差点摔出去,手忙脚乱地扶着门框站稳,然后啧了一声,接着暴躁地抬脚踹了一下门槛。 蓟和: 鹿鸣揪起袍子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 边走边骂道:不知道哪个傻缺玩意儿设计的衣服,除了看着好看之外屁用没有,真他妈受罪。 蓟和看着他大喇喇地在榻边坐下, 衣服褶皱着团成一团塞在腰间, 不由得说道:你走路的时候走慢一点, 不要那么莽撞,你就不会摔了。 我本来也没有摔, 鹿鸣坚强地为自己找面子,我就是磕绊了一下,而且我走那么急还不是为了你能快点吃到我煮的火锅。 蓟和低下头,慢慢说道:那就更不用着急了,我其实不是很饿, 也不必 是我着急行了吧?鹿鸣瞪着他,又抓抓头发,我特别想让你尝尝我做的东西,我煮的时候都想像了一百种你吃到之后的反应。 蓟和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道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开口。 哎呀鹿鸣说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就势仰躺在了榻上,从你说想吃火锅开始,我就一直在琢磨怎么给你实现这个愿望,今晚终于让我给办到了,快快,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很急切似的,走走走,跟我去后边儿小厨房,保管让你一饱口福。 蓟和站在原地,不应也不动,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有些湿润:我 鹿鸣突然警惕如鸡地看着他。 你要是敢说你现在不想吃了,鹿鸣道,我绝对会直接哭给你看。你今天晚上也不要想走出这间屋子了。 没有,蓟和摇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我很想吃的。真的。 鹿鸣不相信地盯着他,半晌才摇头晃脑地从榻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去后边儿涮火锅! 他拉起蓟和的衣袖,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了卧室后面。 当初建造这间房子的时候,为了方便也为了防避危险,在庭院的西面另置了两间小屋,表面上就是放杂物的储藏间,与鹿鸣的卧室之间只隔着几丛凌乱的花草,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两间屋子其中有一间是专门通向人间的,后门上有一道隐形的法阵,只要开启这个法阵,打开门便如同咫尺千里,直通下界。 但因为有些日子没用了,这两间屋子已经被鹿鸣改造成了颇具规模的小厨房,一间放置食材调味料,做日常烹饪饮食,另一间则被他弄了个火锅底灶,旁边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肉菜。 蓟和跟着他穿过芜杂的花丛,这时节百花凋零,唯有菊花满院飘香,然后鹿鸣伸手推门,一股浓浓的香辣味儿直接把花香冲得一点都不剩。 蓟和: 他看着屋内热气腾腾的场景,一时有些心情复杂,回过头来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那可不。鹿鸣仰起了鼻子,厉害吧,花了我挺长时间,可算是弄好了,正好给你个惊喜。 蓟和很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怕被人发现吗?还做了很长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宗门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万一 说起来你可能忘了,鹿鸣朝他促狭地眨了眨眼,我这间采含亭除了你,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来过。 蓟和却道,骗人,几位师叔师伯几次找你商议事情,肯定是要来这里的。 那你觉得,鹿鸣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们商量事情会进我的卧室吗? 蓟和: 他的耳朵瞬间红了,面色仍然雪白,但是眼神却垂了下去,鹿鸣不肯放过他,在旁边得意又狡黠地笑:最多只是在外边的那个厅堂,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庭院里,卧室都不可能进,更别说后面的这两间屋子了。 他悄悄凑近蓟和的脸庞,含笑看着他因为滚烫而有些泛红的耳廓,作为唯一进过我卧室的人,我想请问一下,现在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蓟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没出声,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害臊,没理会鹿鸣的调笑,转身迈进了屋里。 鹿鸣看着他的背影笼罩进了腾腾的烟火气中,搓了搓脸,也跟着进去了。 虽然是在这样一个修仙设定的架空古代世界里,条件不怎么宽裕,但是鹿鸣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从院子里挖来泥土,一点一点砌成了两墩灶台,上置两口铁锅,边缘放着碗碟筷子,此时锅里滚着沸腾的红汤,在灶膛大火的烹煮下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香辣诱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蓟和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鹿鸣走过去看了看,满意道:时间正好,刚好赶上汤煮开了,可以涮了。说着在其中一个白汤锅底的灶台一侧坐下来,冲蓟和一挥手,你坐对面,那锅红油是我特意为你熬的,快尝尝。 蓟和低头看了好半晌,才迟疑地在另一边坐了。 不知道鹿鸣是怎么弄的,按说灶台这东西泥土砌就,日日烟熏火燎的,应该十分油腻脏污才对,可是他坐下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半点儿油污,整个台面十分洁净光滑,就好像贴了瓷砖。 鹿鸣在对面含笑看着他,拿筷子咬着嘴角:是不是在疑惑我是怎么让这灶台这么干净整洁的? 蓟和点了点头。 你忘了,鹿鸣道,你师尊我是土灵根啊。 蓟和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他:你用了 我是看出来了,鹿鸣放下筷子,身体后仰靠在了椅子上,只有我记着你的事,你对我的事儿是一点不上心,什么都不记得,小渣男。 蓟和: 他咬牙咽下了要反驳的话,垂眼看着面前热气滚滚的红汤,道:你不也是忘了我这副身体不能吃辣,还给我准备了这种锅底。 不不,鹿鸣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你还没尝一口呢,不要那么早下定论,来,给你一块好肉,你涮一下再跟我说能不能吃辣的问题。 鹿鸣从旁边桌子上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五花肉放在他盘子里,蓟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见他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犹豫着拿起筷子,把肉放在了红汤里,看它慢慢由红变成肉色,约莫是熟了,夹起来慢慢放进了嘴里。 鹿鸣满意地看着蓟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辣味正好,不呛鼻但也不是很淡,是那种介于你刚好能接受辣味儿又能充分浸透到食物中的程度,关键是很香,又鲜,味道非常足,直到把肉咽了下去,还能感觉到齿颊留香。 蓟和几乎是惊喜地抬起了眼,兴冲冲地看着他。 鹿鸣笑道:可还合你的胃口? 好吃,蓟和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又往旁边的小桌上看了一眼,就是这些菜里没有番茄,你以前吃早饭时经常会放一个番茄。 你还记得这个,鹿鸣看着他的眼睛,不过只看了一会儿,又略微移开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我的房间里,是早上,我刚穿越过来,正在穿衣服的时候,你坐在床上,突然跟我说早饭想吃番茄。 蓟和也望着他,没有说话,他不太记得这个场景,也不太确定回忆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他,但还是觉得一阵奇异的心跳。 离在卧室里见着你,鹿鸣轻轻一笑,已经快两年了。 蓟和: 他怔了片刻,连额头也红了,有很多话堵在心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觉莫名地哀恸,又茫然地一片跃动。 鹿鸣却以为他是害羞,也没再继续追问,默默地收回目光,长臂一身夹了一盘子油菜和蘑菇,埋头吃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夹杂着两双筷子偶尔碰撞到一起清脆的一声。 过了一会儿,还是鹿鸣先开了口,他回忆着说道:对了,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蓟和抬起头来道:你说。 鹿鸣道:咱们回来的时候不是坐船吗,在船上我跟沈棠打听他爹道陵君的事儿,也为后边的情节做些准备,但是没问着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有个问题我有点介意。 蓟和问道:什么问题? 鹿鸣道:沈棠说道陵君不怎么管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爹是在南院,你知道这南院是个什么地方吗? 蓟和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鹿鸣:怎么了? 蓟和斟酌了一下,道:在明清时期的通俗小说里,这种地方时常被提及,它代表着性|服务,也就是说这是男妓院。 第46章 火锅(二)(倒v结束) 情窦初开 妓院?鹿鸣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还是男妓?! 蓟和朝他比了比食指:小点声。 鹿鸣只得压着嗓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道陵君去的是那种地方,可书里不是说他仙风道骨最是洁身自好了吗? 蓟和道:我也不清楚, 不过既然是沈棠自己说的,就算不是真的,那也一定不是捕风捉影。 鹿鸣拧着眉头:嗯不管怎么说,即使是有隐情,也不能自甘堕落去那种地方我觉得, 不过这至少为我们循清主线提供了一条线索。 蓟和:嗯。 鹿鸣又夹了几块鸡肉放在汤里,沉默地望着它们滚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头来, 不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古代还有南院这地方啊?明清时期那么奔放的吗,那时候就有gay啊,连专门的场所都有?不是你瞎编骗我的吧。 蓟和抬头瞥了他一眼:请问我骗你的好处是什么呢? 鹿鸣又收回了疑问, 摸着下巴,那倒也是,可这也太奇怪了。我怎么不知道, 搞得我好像文盲一样。 蓟和笑道:其实之前还不觉得, 自从你身份暴露之后, 行为举止粗鲁毛燥,现在跟我说更是毫无避讳, 我突然觉得,也许 打住,鹿鸣把右手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捂着耳朵,我耳根软, 只能听好话,坏话就不用说了。 蓟和歪头看了看他的耳朵,故意道:耳垂厚,没发现有多软,这是福气大的人才有的特征,所以你什么话都能听。 福气?鹿鸣哼了一声,你见过穿越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世界,连剧情都搞不清楚的福气吗?我就没见过像我这么没用的穿书的,连最起码的上帝视角都没有,书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儿。 蓟和道:可是你有系统啊。 鹿鸣挑起眉毛:你是说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装死的那个系统吗? 分卷(38) 蓟和: 蓟和皱眉道: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挺憋屈的。 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抬眼一看,发现鹿鸣正旸着眼看他,目光澄澈好像两道雪光,心里突地一跳:怎么了? 鹿鸣没有立刻回答,他左手轻轻捏了捏自己耳垂,好像在琢磨什么,说起来我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清澈眼眸看住蓟和的脸,在这个做什么都不顺,全靠我摸瞎过河的世界里,能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蓟和: 他真不知道鹿鸣今天怎么这么肉麻,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接触到对方清澈又真挚的目光,几乎不敢与他正面对视,可是让他移开眼,又有些舍不得。 鹿鸣一动不动望着他,然后蜷缩了一下手指,好像是想伸过去碰一下他的手,刚抬起来才意识到两人中间隔着两口大锅,手臂伸得再直也够不到对方,只好讪讪地放下了胳膊,为了掩饰什么似的闷头狂吃。 蓟和见他神色不自然,心里也奇怪地跳如擂鼓,下面灶膛里火小了一些,汤底不再沸腾地冒大泡,只有些小的、看起来透明的泡泡在咕嘟咕嘟,蒸腾的烟雾也慢慢消散,两人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清晰的脸。 蓟和低声道:我也是。 鹿鸣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懂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回味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兴奋得两眼冒绿光,想说什么,又怕说羞了他,想想自己也是体会到这种被回应的心情,又奇妙地有点儿开心。 他低头默默傻笑,蓟和埋头咬筷子,两人莫名其妙闹了个大红脸,各自难为情地开心又雀跃。 脸红了半天,鹿鸣突然举手忽了自己两巴掌,觉得不能这样,像他妈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样,这可还得了?于是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个让人难为情的气氛,结果脑子里全是空白,一开口就变了味儿:哎,你在我之前有过几个前任啊? 蓟和本来沉浸在脸红心跳的氛围里无法自拔,一听这话神色一僵,红意很快消退了下去,他绷着脸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之前不是说不介意的吗? 啊? 感觉到他明显的态度转变,鹿鸣愣了愣,才意识到这句话让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要质问你,就是随口一问也没过脑子你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真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有几个前任 话音刚落,蓟和唰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鹿鸣: 他舔了舔嘴唇,在对方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就就两个,一个大学时谈的,还有一个是酒吧里认识的,没处多长时间就分了。 但是蓟和好像不太相信,很怀疑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平道:怎,怎么了!两个还少吗?我虽然谈得少,但是我质量高,个个都是大美人 蓟和凝眉冷笑:是吗? 呃也,也不是,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就年少轻狂嘛,谁还没有个情窦初开的时候啊 蓟和赞同地点点头:也对。我也有。 鹿鸣: 鹿鸣道:你有啥? 蓟和吃了一口豆腐,被烫了一下,吸溜吸溜嘴:情窦初开的对象啊。 鹿鸣差点把筷子撅折,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微笑,和蔼道:情窦初开在什么时候? 蓟和咬着筷子想了想,大概高中吧。 鹿鸣慈祥道:男孩女孩? 蓟和放下了筷子:男孩。不然你也不会有我了。 鹿鸣又问:因为什么? 蓟和道:当时我是学习委员,他是体育委员,我高中比较内向,班里有些同学老爱欺负我,说老师偏爱我,后来还把我孤立了,只有他愿意和我说话,值日的时候还和我一起倒垃圾。 鹿鸣: 鹿鸣托着腮帮子:你没和他表白吗? 蓟和顿了顿,他在我们班特别招人喜欢,后来和校外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鹿鸣: 蓟和回忆了半晌,突然感觉有点儿郁闷,埋头把凉下来的半块豆腐吃了,就是这样。 鹿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不会觉得暗恋也算恋爱吧? 蓟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不算吗? 鹿鸣:不算!对方都不知道恋个屁啊,翻篇了,不要再想了,来,说说第二个。 蓟和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没有了。 鹿鸣缓缓抬起了眼,啊? 蓟和重复了一遍,就这一个,之后就没有了,他对上了鹿鸣的眼睛,非要算的话,你就是第二个。 鹿鸣那么会说的一个人难得也沉默了,他支着脑袋想了半晌,然后问道:你穿越之前多大啊? 蓟和道:二十七。问这个干嘛? 鹿鸣看着他,突然噗噗笑了两声:我二十二。 蓟和: 鹿鸣的表情瞬间变得特别精彩,抱着双臂姿势特别酷,可是眼里又满是笑意,他苦苦忍着没有笑出声:你比我大五岁,却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而且二十多岁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 鹿鸣捧腹大笑,几乎止不住,蓟和脸都气红了,咬牙道:别笑了。 鹿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蓟和冷着脸:我说别笑了。 鹿鸣:那我们这是不光师徒禁恋,还是年下禁恋哈哈哈哈哈! 蓟和一拍桌子:鹿鸣! 鹿鸣光速停止了大笑。 蓟和怒气冲冲。 鹿鸣看他半晌,眼角微弯,突然道:直呼其名多生疏,来,再叫一声哥哥给我听听。 蓟和道:你再这样我走了。 鹿鸣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他,道:那我叫你一声哥,好不好? 话音刚落,蓟和还没说话,外面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两人同时一顿。 沈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尊,你在里面吗?弟子有要事找您,叶师叔从人间给您来信了。 鹿鸣: 来你姥姥家的香蕉皮! 第47章 下界 他魂魄孤寒,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 鹿鸣心情郁闷极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存心的吧! 蓟和在一旁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鹿鸣道:不用, 这地方这么小,你也没地儿躲,那边那个后门打开直接就下人间去了。 蓟和: 他站起来有点尴尬地看着面前的两锅汤底,那边鹿鸣已经走到了门边,隔着门板对外面道:你先去前边厅堂里等我, 为师等会就过去。 沈棠道:是,师尊。 渐渐地,脚步声远了, 鹿鸣又折返回来,对蓟和道:你不用动,就在这继续吃,还有那么多菜, 都把它吃完,我跟他说完再来找你。 蓟和担忧道:沈棠会不会怀疑什么? 他敢,鹿鸣边说边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把他修为废了。好了你继续吃吧, 底下没火了就再添点儿柴。走了。 说完他打开门, 径直朝厅堂的方向走去。 蓟和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望望还在沸腾的红汤,没忍住笑了出来。 鹿鸣来到厅堂里的时候,沈棠正站在一幅画前边仔细端详,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前院的喧闹声都渐渐消隐, 一阵夜风从大敞的窗户吹进来,带来令人无法忽视的寒意。 鹿鸣走进去,沈棠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道:我父亲说过,正对着窗户的墙上是挂不得画的,再好的画儿也比不得实景。 鹿鸣: 他没有立刻回答,装模作样地在上方椅子上坐下,拿起小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才出声道:不是说与你父亲不亲近吗,他怎么会告诉你这种事情? 沈棠道:这是作画上的规矩,是他最上心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所以经常能听到训诫。然后声音低了下去,虽然这训诫我也没听到过几次。 鹿鸣叹了口气,道:你心里还是关心道陵君的。然后冲他招了招手,把信给我。 沈棠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 鹿鸣接过来,见沈棠还直愣愣地杵在跟前,朝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别站着了,坐下说。 沈棠从善如流地走到椅子上坐了。 鹿鸣这才把信封展开,细细读起来。 叶清玉去人间大概也有四五天了,对于道陵君生前的行踪应该有了什么线索,所以才写信来告知,而且应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这封信大约是来求援的。 果然,信件上写: 宗主见信如晤: 我在人间一切安好。因在西南地界落地,所以初始多有水土不服,不过现已康复,又因道陵君家在西南,所以我仍在张陶郡,扶风镇上有一位十分热情的客栈老板,极力邀请我到他店里坐坐,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至今我仍住在这家客栈。 我去过道陵君生前的住处,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庭院里遍植花草,墙上挂满凌霄花,不过现在都已败落,我依然可以从各处器物的摆放里想见当年主人的风雅别致。 我在张陶郡四处走访,发现坊间传言多不真实,道陵君在修仙界是开宗立派的祖师,但在人间看来却说他留恋花街柳巷名不副实,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当年道陵君与沈静结为连理之后,便于人间归隐,再不问修仙界之事,但是其侠义心肠,在沈静诞下麟儿去世之后,道陵君仍然镇守一方,使得人间免受邪祟侵染,如此高风亮节的人物,说他放纵肆意我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为使他名节不受污损,我在人间走访多日,所得信息寥寥无几,皆是坊间传言,竟还有绝青宗的不实传言,实在可恶至极,想要澄清,却又欲盖弥彰,最后店主竟连话本都拿出来了。 由此可见,人间平静,在仙界的保护底下没有没有任何新事,人们生活太平,便拿修仙界人物编派故事! 除却这个,还有一件事令我疑惑,扶风镇上的人们都说后面阳谷山上有野人与狼群出没,这是之前从未有之事,都说大概是在宗主你们离开之后才开始渐成祸患,大概也是空穴来风? 我未曾在山上见到野人与狼群,但是镇上的人们又确实惶惑非常,传言那野人非常具有攻击性,只对略通音律腰间横笛之人下手,扶风镇现已有数人遇害,人心惶惶,不敢再上山,甚至不听我之劝阻,要向绝青宗请愿,不知宗主是否收到请愿钟声。 若宗主仁心,还请百忙之中抽空解决此事,若不能,下山略为安抚民心也可,不胜感激,欣喜之至。 师弟:叶清玉 鹿鸣读完这封信,只觉通篇都是废话,都说道陵君作风有问题,你不肯相信,你就去调查,跟我说有什么用,而且阳谷山上有野人和狼群,你是仙君你连这点小事儿都解决吗?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一旁沈棠不住地偷觑他的脸色,见他神情略有郁色,不由得问道:师尊,出什么事了? 鹿鸣回过神来,收了信件,开口道:之前收恶灵之眼时,你与蓟和曾在阳谷山上遇见了野人? 沈棠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腰间玉箫,接着抬起头来道:是。但蓟和说那好像不是野人,而是人。 鹿鸣道:不管是什么,它现在给山下的百姓带来了危害。且你叶师叔说未曾在山上见到野人,说明它的攻击是有目的性的,你怎么看? 沈棠又瞧了眼腰间的玉箫:是不是只攻击佩带乐器的人? 鹿鸣道:正是。 沈棠眼眸幽深,手指摩挲着玉箫细润的纹路,好像在思考什么,鹿鸣也没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沈棠慢慢抬起头,坚定道:弟子愿下界解救百姓。 鹿鸣道:好。你有如此觉悟,不枉为师看重你。 沈棠点点头,眼眸中是灼灼的光。 鹿鸣又道:不过,你刚刚拜入师门,还未正统修习过仙法,下界若遇到了妖邪恐怕不能从容应对。为防不测,为师与你一起去。 沈棠看了看他,然后又道,那蓟和也去吗? 鹿鸣: 沈棠道:我刚刚在庭院里闻见一阵很诱人的香味,是师尊在那件屋子里煮东西吃吗? 鹿鸣: 沈棠想了想,道:可是师尊应该早就辟谷了,应该 鹿鸣道:不是食物的香味,为师新近在炼化一种仙法,是以有此奇异味道。 沈棠探寻地看着他:是吗 鹿鸣皱起眉头,你是在怀疑为师吗? 沈棠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不敢。 不敢你也冒犯到我了,鹿鸣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蓟和要不要去,需等我问过他才知。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分卷(39) 沈棠在椅子里迟疑了两秒,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再在这待下去恐怕会惹师尊更加不快,于是站起来匆匆与鹿鸣告了辞之后就识趣离开了。 沈棠离开后,鹿鸣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目光沉沉,然后才挪动脚步朝门外走去。 再次回到小厨房的时候,蓟和还在灶台前坐着,桌上的菜已经被他差不多吃完了,正肚皮滚滚地躺在椅子上发呆,见鹿鸣进来,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头脑迟钝地开口道:你回来了。沈棠找你什么事? 鹿鸣看他半晌,突然被他这副傻样儿逗笑了,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忍不住道:吃饱了?那么喜欢吃我做的菜吗? 蓟和愣愣地望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嗯。 鹿鸣没有立刻说话,心中突然一片柔软,傻样儿。 他抖擞精神走过去,在蓟和旁边站定,道:别美了,起来,新任务来了。 蓟和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仰脸看着他,什么任务? 鹿鸣道:还记得之前在阳谷山上你遇到的那个野人吗,最近它发狂开始攻击上山的人们,百姓向绝青宗请愿,我们要处理掉这件事。 蓟和皱起眉头,他回忆了一下,然后道:我记得我当时说过,它不是野人,是人。 鹿鸣道:你怎么确定? 蓟和道:我当时 我相信你,鹿鸣很干脆地打断他,无论是什么,我都需要下界去仔细查探一番,关于道陵君生前的隐秘也有诸多疑点,沈棠是他儿子,而且那野人似乎对他的玉箫很感兴趣,所以我得带他一起去。 蓟和慢慢抬起眼。 鹿鸣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我来还是想问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蓟和怔怔地看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笑了,把鹿鸣笑得莫名其妙,他嗤嗤笑完,眉眼弯弯地抬头看他:我都吃了你那么多菜了,你这个小小请求,我还能不答应吗? 鹿鸣心里霎时炸开了一朵小花,细细密密的喜悦从心底升起,他伸手小心翼翼抓住蓟和的手,放在掌心颠了颠:好。 这时,两人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 注意,注意。世界线任务开启,请遵循剧情,探寻道陵君生前秘事与行踪。下一章剧情:师徒三人阳谷山解密,道陵君隐秘抽丝剥茧。 在出发去人间之前,鹿鸣特意去找了耿茗和封毅,让他们代为照看绝青宗,说来也是惭愧,他这个宗主几乎没怎么在宗门里待过,整天不是这个任务就是那个任务,万幸他的同门们都很省心,剧情自洽完成,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示不满,所以这次要去人间,耿茗也是任劳任怨地答应会继续看守鬼影与恶灵之眼,尽力把他们炼化,防止惨剧再次发生。 只有封毅,似乎还因为之前于平与蓟和有矛盾的事颇不愉快,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说同意但也不反驳,鹿鸣没空搭理他,只仔细叮嘱了几句,表示感谢,便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带着两个徒弟出发去西南蜀地了。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的末尾,人间的节气则要比仙界更早一些,所以在出发前一天的夜里,寒气悄无声息地凝聚,气温骤降,所有花草树木几乎在一夜之间凋尽了枝叶,鸟雀皆藏,万物索踪。 鹿鸣早上起来只觉凉风穿透窗棂,寒气很重,感叹真的是要到冬天了,于是在正式出发前又去特意叮嘱了蓟和和沈棠多准备些衣物,收拾好行装,便告别众人下界了。 御剑来至西南蜀地上空,缓缓落在一处河湾旁边,前方是长长的一段水路,三人乘船慢行,边游赏边赶路,倒也是风雅。 上了岸,鹿鸣本想去租几匹马,尝试一下策马奔腾的感觉,但是天气是在太冷,担心骑马会感冒,又去车马行换了马车。 一路向南,温度渐低,山高谷狭,日光变得稀薄而冷淡,深入西南腹地,已是白茫茫一片仙境,似乎是刚刚下了一夜大雪,天地素净。 走在峡谷道上,鹿鸣仰头望两边的冰雪覆盖的群山,对旁边两人道:你们看这山,高而陡峭,奇形怪状,可是细看又都纹路清晰。 蓟和也跟着他抬头望去,半晌,回过头来笑了笑:北边像一把斜刺云霄的剑,南边像两只猴儿争抢蜜桃。 沈棠摸了摸下巴,也道:嗯,北山像剑没错,可是这南山不是更像一对情义绵绵的情人么? 蓟和意外地看向他,又转过脸去看鹿鸣,正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回去了。 山脚的涯缝里有涓涓的细流,即使是在大雪封山时也并未结冰,沈棠道:这是温泉,泉边还长着小草。 蓟和跑过去蹲下用手伸进泉水,试了试水温,果真是温温润润的,笑道:真是呢。 突然一阵寒风凛冽,吹起地上积雪,半空雪雾飞扬,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蓟和抬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沈棠已经站在了他身边,为他挡住了风雪侵袭。 蓟和放下袖子,温声道:你冷么? 沈棠道:还好。 鹿鸣: 他沉默地望着两人,尽全力维持了他高冷仙君的人设,没有现场喝醋,只是紧走几步到蓟和身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沈棠看他的视线。 三人边说边走,转过一处陡峭山崖,眼前豁然一亮,长长山道将万顷皑皑拉得极远,空阔雪景耀人的眼睛,崖边有一人负手而立,赏看半山雪景。 鹿鸣叹道:果然风景绝美,都是隐藏在地势奇绝处。 蓟和突然道:我们上山吧。登到山顶去俯瞰人间。 听他这么说,鹿鸣顿时也有些向往,他伸手拍了拍蓟和的肩膀,道:山顶寒冷,我怕你身体受不住。 蓟和却坚持道:古时王安石王大人不是也说过吗,古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若为一点顾虑而放弃如斯好景,岂不可惜? 沈棠道:王安石是谁? 鹿鸣道:我那个时代有名的文人,那时你还没有出生。 其实他这句话有些歧义,他想表达的意思是王安石是他那个时代常常被课本提到,学过很多次的文人,但是沈棠却自动理解成了和鹿鸣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自己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可是转头看看蓟和也是一副了然熟悉的样子,又觉得很奇怪,那种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感觉有一次涌了上来。 鹿鸣不知他心里所想,看蓟和很期待的样子,倒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婆婆妈妈,于是一拍双手,朗声道:好!那咱们便一齐登上山顶去看看。 雪山之上遍植树木,枝干上积雪深厚,如同雾凇。山路崎岖,却也被行人踩出了一条山道,两旁灌木丛也有被人砍过的痕迹,并没有新雪覆盖其上,鹿鸣不禁道:看来前几天有人来过,特意为上山的人清扫了道路。 蓟和抚摸那些树的树干,擦掉上面的积雪,依稀可见其细腻优美的纹理,道:这是广梓木。是作各种用具的好材料,尤其是乐器。当地人想必是有所需,才上山来辟道砍伐。 鹿鸣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攀登到山顶时已是正午时分,冰雪寂寞横绝,一碧晴空如洗,满眼都是皑皑的白色,逼人眼睫,冷风一吹,耳边盈满清脆动听的林涛声,然后归于静寂。在这温柔的天地间,三人并排站在一起俯瞰山下。 山崖万丈之下是一条长河,洁白明亮如镜,一片冰心,尽在白玉的壶里。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有所生发,鹿鸣没带什么东西,想起沈棠有一柄紫玉箫,便对他道:沈棠,用你的玉箫吹奏一曲听听。 沈棠闻言抽出腰间玉箫,竖在嘴边,一曲悠扬润洁的《柳出新》飘扬在山间。 他技艺颇高,吹奏乐曲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蓟和突然眼眸微闪,转头朝那边的密林伸出看去。 鹿鸣略带询问地看向他。 沈棠也放下了玉箫:怎么了? 蓟和凝眸道:我刚才看见一个野人的身形一闪而过。 沈棠立刻警惕起来:果真?你看清了吗? 蓟和沉默着点点头。 沈棠朝鹿鸣看过来:师尊!我们 鹿鸣却并不答话,他转头在四周瞧了瞧,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树林深处幽深而寂静。 他望着远处沉思了片刻,道:不急。想必它是被你的箫声吸引出来的。若我们现在追过去,一定寻不见其踪影,只会让它躲得更深。 沈棠和蓟和相互对视,认同了他的话。 然后鹿鸣转过脸来:下山。既然已经得到了那野人的注意,那么它一定会等待着第二次箫声,切记不能心急。先让它等一夜,明天一早,沈棠你跟我上山。 他们很快从阳谷山上下来,赶在傍晚之前来到了扶风镇上,街道人流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但也恢复了一点以往的和乐,夜市还未开始,两边已经摆满了各色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 三人穿梭在来往的人群中,因为事先改变过衣着穿戴,所以没怎么引人注意,等走到一间客栈前,客栈老板刚好从里面出来倒水,抬头看见了他们,顿觉眼前一亮。 老板热情道:仙君您又来啦。 鹿鸣: 蓟和也热情跟他打招呼:掌柜的别来无恙! 老板无视了他,然后径直走到鹿鸣身边,雀跃道:您是来为我们除害的吗?果然绝青宗的仙君心系百姓,老板我没看错。说着又朝旁边看了看,指着沈棠道,这也是贵宗的弟子吗?真不错,瞧这小伙子,长得多好啊 蓟和尴尬地站在一边,无可奈何。 老板。鹿鸣冷冷打断他,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看了沈棠一眼,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 然后不等他老板说话,长臂一伸,拉过了蓟和,紧紧贴着他的手臂,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叫蓟和。 老板: 蓟和被他隐秘地揽在怀里,能听到背后沉稳有力的心跳,耳朵瞬间红了。 沈棠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老板在人间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出了三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他快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然后笑呵呵开口道:是是是,两位小仙君都是灵气逼人,仙尊好福气!时候不早了,不如三位就在我店里歇下吧?保管伺候周到。 鹿鸣冷眼瞧他半晌,然后才矜持地点了点头,一边跟着老板往店里走,一边问道: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姓叶的仙君也住在你们店里? 哎!是,是,老板进了店领着他们径直朝楼上走去,那位仙君在小店住了好些天啦,不过您来得不凑巧,中午叶仙君刚刚出去了,一般在外边一整夜都不回来,今晚您应该是见不着他了。 鹿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道叶清玉应该是又去调查道陵君了,当务之急还是野人的事,便不再管他,跟着老板来到了客栈二楼。 三人站在走廊里,老板道:仙君,我们客栈的房间您是住过的,干净又整洁,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要几间房啊? 鹿鸣下意识朝蓟和看了一眼,对方也抬起眼来,目光里湿漉漉的,他感觉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好容易忍住,对老板淡淡道:三间。 好嘞!老板给了他们一人一张房牌,便识趣地下楼了。 打开门各自进房间时,鹿鸣想再看一眼蓟和,可是对方神色淡淡,连头都没回。 晚上,外面街道上更夫打了二更天的梆子,月光向人间倾洒下如银的雪白。 蓟和洗了澡换上中衣,坐在窗下的小榻上,随手拿起一册话本,借着烛火一看,标题竟是《绝青宗月夜了无痕》。 蓟和: 然后,窗格咔哒一声被人撬开了,鹿鸣探头进来,看到他,直接一脚跨了进来。 蓟和就坐在窗前,看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一言难尽地沉默了。 鹿鸣跳到地上,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抬头见蓟和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冲他招手:嗨。 蓟和站起了身,你来做什么? 鹿鸣笑道:当然是我想你了。 蓟和瞥了眼大开的窗户:我好像跟你说过,像这样偷偷闯入别人的房间是犯法的,你 我知道。鹿鸣仍是笑盈盈的,所以我会负责的。 蓟和瞪着他:不说滚。 鹿鸣: 其实他能感觉到蓟和从来到了客栈之后就不怎么高兴,包括刚才吃晚饭时也是一言不发,可能是因为老板的误会,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什么原因,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他一间房,贴身安慰他,只能这样等夜深了,所有人都熟睡,偷偷来会他。 这样一想,他又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臊得慌,但还是坚持抬起头,看着蓟和的眼睛道: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蓟和的眼神瞬间软了下去。 他静默了半晌,然后退回榻上重新坐下,把话本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坐那边。 鹿鸣立刻欢天喜地地坐了。 然后半天没有动静,他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蓟和瞧着他,良久,突然道:我给你写封信吧。 信?鹿鸣疑惑道,我就在你面前,你给我写信干嘛? 蓟和又瞪起眼睛:你就说你要不要嘛。 要要要。鹿鸣赶忙道,你写啥我都要。 屋里很安静,只听得到蓟和轻轻的呼吸声,鹿鸣顺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翻了几页,又去倒水给他喝,趁空看了眼他写的信,发现其字体用的是簪花小楷,非常秀美安宁。 分卷(40)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待到红烛将尽,蓟和抬眼看了看他,转了下手腕,唤道:师 鹿鸣抬起头:嗯? 蓟和愣了愣,眼底清明了些,道:鹿鸣。 鹿鸣道:怎么了? 蓟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看窗外。 鹿鸣转过脸。 蓟和:下雪了。 第二日早晨打开窗户,满目盈白。 蓟和晨起冒了寒,再加上昨晚坚持写信有些着凉,吃过早饭后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又头晕咳嗽,只得重回床上躺着了。 鹿鸣给他掖了掖被角,担忧道:你在客栈里休息,不要跟我上山了。好不好? 蓟和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是一阵咳嗽,鹿鸣赶紧给他倒了杯水,看他喝下,给他顺了顺背,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只是普通感冒,不要担心,好好睡一觉。 蓟和勉强说了个好,嗓音沙哑得要命。 于是鹿鸣和沈棠便一步一步朝阳谷山走去了。 阳谷山在这一侧人为开辟了一条整齐的山道,两人走到半途,鹿鸣止步道:不用再到山顶了,半山腰景色也甚为奇绝,就在此处观赏。 沈棠听出他话中之意是此地更为开阔,若与野人相遇,也容易施展。 周围古木参天,树干上铺着厚厚的积雪,稀疏的阳光从缝隙间漏下来,鹿鸣站在山崖处俯瞰下面,沈棠围在几棵树的旁边打转,转完突然一抬头,问道:师尊,蓟和是你最喜爱的弟子吗? 鹿鸣: 鹿鸣道:是。怎么了? 沈棠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承认得那么坦然,一肚子的话突然不知道从哪说起了,犹豫一会儿,只好换个话题道:我觉得我父亲并不是十分喜爱我母亲。 鹿鸣眯起眼睛,何出此言? 沈棠道:他若是爱我母亲,又怎么会对我不管不顾呢? 鹿鸣道:可是在你母亲去世后,道陵君再未娶亲。 沈棠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魂魄孤寒,生前对世上任何女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不单单是只对我母亲。 鹿鸣没说话,想起他之前提过的南院,心想难不成道陵君真是同道中人,可他如果真的对女人没兴趣,又怎么会有孩子? 正在沉思之际,沈棠可能是心中郁闷难平,将腰间玉箫取了下来,竖在嘴边,吹响了婉转的曲调。 鹿鸣没忍心打断他,静静听着,吹到高潮处,曲调艰涩,瞬间戛然而止。沈棠突然大叫一声,警惕道:什么人! 鹿鸣吓了一跳,镇静道:是不是野人出现了? 沈棠盯着他身后,沉重地点点头。 鹿鸣心中一喜,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拍了拍沈棠的肩膀:不要慌。 沈棠道:它好像又躲起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鹿鸣道:把你的箫拿起来,接着吹奏。 沈棠尚在全神戒备中,闻言愣了愣:吹什么? 鹿鸣想了想,说出一个名称:《雉朝飞》。会不会? 沈棠道:会。 鹿鸣嘴角微扬,沈棠便将玉箫竖在唇边,一曲婉转柔肠的《雉朝飞》飘扬在林间。 《诗经》中曾以雉之朝飞作为爱情生活的象征,琴曲继承了这一主题,并流传着两个不同的故事。 一个故事是说:卫女殉情而死,她的褓母在墓前哀伤地奏起她生前抚弄的琴,忽见两只雉鸟成双飘飞而去。另一个故事说:牧犊子终年放牧打柴,直至暮年仍是孤身一人,他见雉鸟都是成双成队地愉快飞翔,非常羡慕,愈加感到自己的孤独凄凉,伤心地唱道: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而无论是哪一个故事,都是哀伤凄婉之极,令人闻之动容,曲调亦是逸韵幽致,含恨无限。 沈棠边吹奏边往林中开阔处移动,避开了枝桠交错,萧声也越发得悲凉凄艳,他慢慢懂得了鹿鸣是要把那野人引出来,也按着剑柄警惕地看着四周。 曲调发出一声高亢的转折,林间扑腾起一群飞鸟,鹿鸣眼神突然凌厉,向沈棠示意,下一刻野人便从树丛后跃了出来。 鹿鸣瞬间拔剑出鞘,野人吼叫着狂奔过来,本是冲着沈棠的,奔到半途,却突然调转了方向,转而向鹿鸣扑过去。 它体形壮大,像一座小山一样压过来,鹿鸣见躲不过,便向后下腰,脚底生风,剑尖在雪地上一撑,直接从野人腿胯之下滑了过去。 那野人视线里没了人,气愤得捶胸顿足,一下子转过身,又朝两人袭击过来,沈棠在一边依然不紧不慢地吹着箫,野人听到曲调似乎怔愣了一下,鹿鸣看准机会,一下子抓住了野人的手臂,左手手肘重重捣在了野人的腰窝处。 野人痛得嚎叫,鹿鸣丝毫不敢懈怠,回身握剑照着它的腹部砍了一剑,野人见血就会发狂,果然受此一剑,身上的褐毛全都炸了,眼中充满了血丝,怒吼一声就猛扑向沈棠。鹿鸣为他挡了一下,背部被重重砸了一下,感觉半个脑袋都发麻,但还是忍着没有下重手反击。沈棠紧紧盯着野人,嘴边丝毫不松懈,它听着哀婉的箫乐,动作稍有迟疑,赤红的眼睛朝沈棠看了过去,隐有挣扎痛苦之色。 鹿鸣目光凝注,猛地冲过去抱住了那野人的小腿,野人沉浸在箫乐中没有反应过来,感觉到腿上的重量,大吼大叫,想把鹿鸣甩掉。鹿鸣借着这股劲儿直起腰,半跪在地上,一拳捣在野人的膝弯处,野人吃痛更是猛烈地甩动腿脚,鹿鸣死死抱着它右腿,一下子把野人折倒在地。 他翻身而起,一脚踢在野人肚子上,野人痛得脸都扭曲了,毛发上滚满了雪,在地上滚来滚去,鹿鸣不会伤它性命,却也防着它再次袭击自己,用身体的重量压着它,同时把剑抵在其颈间。 沈棠边吹箫边朝他们俩走近,乐曲渐渐低婉哀愁,那野人起初还剧烈挣扎,听见这乐曲动作慢慢迟钝无力,最后像放弃了一般,停住不动了。鹿鸣看着它,竟感觉从它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压抑的痛楚,沈棠也停止了吹奏,俯下身来,那野人盯着他手里的紫玉箫,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滴落到雪地上。 鹿鸣心头一震,他对沈棠道:好了。 沈棠松开玉箫,走了过来,鹿鸣对他道:力气很大,但确实是个人。 沈棠蹲下去,伸出手在野人的脸上摸了摸,把长长的褐毛拨开,毛下面隐藏着还算秀气的五官,他道:还是个女人。 女野人像一件坏掉了的衣服一样,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鹿鸣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猛地一缩,鹿鸣微微使劲,她竟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鹿鸣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女野人呆呆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鹿鸣抚摸着她背上的长毛,安抚道:你别怕,我会帮你我知道你很痛苦,相信我。 女野人的眼睛里好像出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神情的东西,虽然很微弱,沈棠惊异道:她似乎能听懂师尊你说的话。 鹿鸣道:你把她扶起来。 沈棠探过身去,试着碰了碰女野人,见她没什么反抗的动作,松了一口气,这才一手托住她的脊背,将她拽了起来。 三个人面对面坐着,围成了一个圈,女野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沈棠手中的紫玉箫,一动不动。 沈棠晃了晃玉箫,野人的目光闪了闪,他道:你认得这个? 女野人身子前倾,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沈棠轻巧地避开了,鹿鸣一把箍住了野人的肩膀,把她拽了回去,然后,他们听见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咆哮声。 鹿鸣道:是什么人送你的吗?见她不停地往前挣,他带了试探的语气,父母送的,还是曾经的情郎? 听到这一句话,女野人骤然大力挣脱了鹿鸣的桎梏,猛扑向沈棠,把紫玉箫抢了过去,抱在怀里细细摩挲。 沈棠被她推倒了,起来想把紫玉箫夺回来,鹿鸣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动。过了一会儿,女野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箫,目光如炬,突然一下子丢开了。 沈棠将玉箫捡起来,收回腰间,疑惑地看着她,鹿鸣冲野人伸出手,野人忙不迭地往后缩,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鸣:不是 沈棠睁大了眼睛:她能说话?! 鹿鸣道:是人怎么不能说话。 只是这女野人在山林上生活了太久,有了野兽的特征,久不与人来往,要说话也是及其艰难,嗓音如破锣一般,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鹿鸣道:不是?这当然不是你的。若你果真有一柄与之类似的玉箫,那就说明你以前是中原人。 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一句肯定,女野人听了目光更是闪躲,沈棠道:师尊怎么知道她是中原人,而非本地人? 鹿鸣道:这里民风相对中原要落后一些,百姓没有什么过于复杂的排遣时间的方式,更遑论认得玉箫这种高雅的乐器。你方才吹奏那首《雉朝飞》时,她几乎是瞬间就被引了出来,这说明她不仅是认得玉箫,更听懂了乐曲所表达的意思。 沈棠恍然大悟:《雉朝飞》是讲述爱人情义缠绵的曲子,她被这首曲子引出来,看来是心里有一段很是苦痛的情伤。 鹿鸣沉思,他看向野人,姑娘,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相信我,现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吗? 女野人惊惶地看着他,半晌,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鹿鸣道:我猜你是中原人,那么,你又是如何来到楚地的呢? 女野人眼神明显闪过一丝抗拒与挣扎,仿佛不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是不住地摇头,其实鹿鸣也猜到了是什么原因。既然她是中原人,又颇通乐音,想必也不算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若是大户人家的名门闺秀,婚姻大事必定是要寻求门当户对,结果却来到了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若非对情郎钟意,心甘情愿追随,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她是被人强迫掳至此地的。 鹿鸣道:是被强人所害? 女野人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膝盖,鹿鸣微笑,摸了摸她胳膊上的长毛,道:既来则安,那你又是为何躲到这山上避世这么多年的呢? 女野人抬起头看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无限哀怨,两颊的褐毛无精神地耷拉下去,她张了张嘴,似是急欲倾诉,发出来的声音喑哑粗噶:孩子 第48章 溯源 她有心魔,是不愿触及的过往 沈棠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鹿鸣也愣了一瞬, 为了防止野人情绪波动太大,他伸出两指点在她太阳穴上,一股细缓的灵流送入她脑中, 野人颤抖不止的身躯缓缓镇静了下来,混浊的双眼欲闭不闭,好像累极了,他看着她被毛发遮掩的面容,神情稍带探究。 沈棠低着头, 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鹿鸣在他身上转了两圈,道:怎么了? 沈棠摇摇头:我没事, 师尊。我就是突然觉得 鹿鸣道:想起你母亲了? 沈棠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鹿鸣没说话,他也有这个感觉,这感觉突如其来, 本来他猜这野人可能是从中原被拐到此处的可怜女子,但是听她对沈棠沙哑哀怨地说出孩子二字时,他心里又有了另外一种更强烈的直觉。 非常突然又不容忽视。 但是想要了解事情真相, 总不能只靠个人直觉, 而且故事里沈棠的母亲确实是生下他后就去世了, 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他低头沉思一会儿,然后敲了系统一下:在吗? 【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鹿鸣道:关于主角的母亲,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系统】:很高兴为您解答。 鹿鸣道:沈静其人,原文中提到因为她与外门男子私定终身,犯了绝青宗宗主之怒,屡教不改,被打发给了道陵君。这个打发是指不顾她的意愿, 强行将她许配给了道陵君吗? 【系统】:是。 鹿鸣:那她与道陵君结为连理之时,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系统】:否。 鹿鸣吸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男主沈棠,是道陵君的亲生孩子吗? 这回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涉及到主线剧情,请您自行探索。 鹿鸣道: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沈静生下沈棠之后,是真的去世了吗? 【系统】:无法为您解答。请您参照原文自行理解。原文内容:沈棠出生后,道陵君一如既往地温柔耐心,直至沈棠四岁之后,常常外出云游,家中有老妪照料,逐渐不闻道陵君音信。 鹿鸣: 也就是说,原文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沈静生下孩子难产去世了,只是笔触只着墨于道陵君的行踪,关于沈静的去向几乎只字未提。 鹿鸣与系统交流的这一会儿于外界来说只是一瞬,回过神来之后,他见沈棠还是神色郁郁的样子,便沉声道:沈棠。 沈棠抬眼看向他。 鹿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所有推论都是不成立的,明白吗? 沈棠沉默地蹲着,半晌,点了点头。 鹿鸣又回过神来看了看这野人,她攻击力很强,而且十分容易发狂,受不得一点刺激,山下百姓更是深受其害,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山上,得尽快把她带回去。 他站起身,将怀里的野人打横抱了起来,看她歪头睡了过去,对沈棠道:兹事体大,我要将她带回绝青宗。让耿茗仙君探得她的灵识,方可解你我之惑。 分卷(41) 沈棠下意识道:那弟子也 你留在这里,鹿鸣停顿了一下,然后咬咬牙,蓟和早上感染了风寒,需要有人照料。 沈棠眸光微闪,他跟着站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是。 鹿鸣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如果可以,他肯定是想自己亲自照顾蓟和,这一会儿他已经在脑子里设想了好几种选择。 这野人的出现让道陵君之隐秘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绝不能断在这里,必须尽快把她带走,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蓟和生病了暂时不能让他也跟着回去,而且关于世界线的内容必须留下一个人来走,蓟和的系统应该也会给他发布相关任务,强行带走恐怕行不通。 更不能让沈棠把野人带回去,自己留下,沈棠少年心性,修为也不太成熟,万一中途野人又发了狂让他带走说不准会出什么岔子。 想来想去,竟只有让他们俩一起留下,自己独自回去这一个选项。 他迟疑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沈棠以为他担心自己,抬袖冲他用力招了招手,道:师尊放心,弟子等会儿就下山,不会久留,您就安心回去吧。 鹿鸣: 我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你们俩!乖乖的最好不要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碍于人设,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淡漠地收回了目光,转身朝前走去。走到山崖边,转眼看看四周悄寂无人,便召唤出青涟,御剑往绝青宗的方向飞去了。 一路上毫无阻碍,他心里颇为着急,忍着冷冽风雪的侵袭,赶在天黑前回到了绝青宗。 宗门里一片寂静,弟子们都在斋堂吃晚饭,要不就是已经到封毅的百炼峰研习法术去了,唯有西北角耿茗的炼药室灯火通明。 鹿鸣没让任何人通报,抱着野人抄小路走了进去。 耿茗依然尽职尽责地拿着一个形似罗盘的东西围绕着中间的炼化炉慢慢打转,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发现是鹿鸣,连忙放下东西迎来了上来。 宗主,你怎么回来了?这是 鹿鸣抱着女野人急步走近,耿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怀里的野人:你怎么带回来了一个这是什么?野猴,还是野人? 鹿鸣将野人放在空旷的地板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发酸的手腕,示意耿茗也蹲下来,开口道:是野人,在人间一座山上发现的。 耿茗道:那你将她带回来做什么? 鹿鸣便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刻意省略了中间他与蓟和的某些细小的末节,只将他们之前是如何发现这个野人,现在又是如何察觉她有不寻常来历的过程陈述了一遍,耿茗听罢,缓缓皱起了眉头。 鹿鸣道:师兄怎么看? 她有心魔,耿茗断定道,能让一个正常的女子被活生生逼成这副样子,藏匿在深山野林中那么多年,宁可与野兽为伍也不愿下山再与人打交道,想必她曾经一定经历过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 鹿鸣沉默着点点头,心道果然如此,可能还与道陵君与百年前那个魔头有关,他思索一会儿,对耿茗道:师兄有一术法,能探知到人内心深处,溯清其最隐秘的过往,不知 耿茗看了看他:这野人,是不是与什么重要的人有关? 鹿鸣道:是。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具体如何,还是要溯源到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解了她的心魔,才能获知真相。 耿茗静默着,没说话,他将手放在野人凌乱的毛发上,打量很久,最终才道:好吧。不是我吝啬,实在是这溯源术法太过耗费人的心力,不是我,是宗主你的心力,谁是溯源发起者,谁就要承担这个代价。 鹿鸣顿了顿,笑道:我既来寻师兄你帮忙,肯定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于是这一夜鹿鸣都待在耿茗的炼药室里,用自己的灵力为引,化作一层流动的浮光,笼罩在野人身上,耿茗施法,将这层浮光扩大,半空中投影出了一幅失了色的画面。 那也是一幅冰天雪地的场景。 一片纯白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鹿鸣眯了眯眼,那是十七岁的沈静。 那一年的冬天,大雪封山。她刚刚拜入宗门,因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阻隔了出山的路,无法到山下买办棉衣吃食,宗主交给她历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想办法出山去寻觅食物。 那时所有弟子入门都必须经历一层严苛的考验,她不敢有怨言,只得趁所有人还在熟睡时,只身一人带着弓箭和背篓上山采野菜。 山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枯枝掩映,单薄的身影跋涉在山路上,她自小体寒,长年来冬天是最难熬的时节,寒侵心骨,万事索踪,但她生性坚韧,万事都能忍。 捡一枝枯枝作拐杖,女孩艰难地在雪山上行走。 天寒地冻,一眼望去都是皑皑白雪,连枯草都没有。沈静走了一个多时辰,鞋袜被雪水浸湿,双脚已经冻得僵硬,再走不了半步,她抿了一下嘴唇,把背篓扔在一旁,直接坐在了雪地上。 天色渐渐暗了,清冷的光从枯枝间映照下来,她费劲地抬起头看远处山峦,青黑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一般,似要吞噬掉什么。头顶似乎又有雪花落下来,周围都是冰冷的岩壁,沈静觉得寒气逼人,连膝盖都在疼。 不,不行,不能坐着,得走出去,眼看天就要黑了,山上不知会有什么东西,万一再变天 这样想着她重重喘息几声,勉力支撑着站起来,动了动因寒冷而僵硬的双腿,咬牙朝前走去。积雪太厚了,一脚踩下去要使很大力气才能拔出来,沈静冻得哆哆嗦嗦,再次陷入一个雪窝,无论如何也没力气了。 风疾天寒,天空变得云痕重重,像要沉坠下来,温度骤然下降。沈静终于力竭,直起腰才发现裤腿已结了冰,她用力挣了挣,却根本抬不起脚,穿得又单薄,寒风凛冽,就像置身冰窖一般,冰寒彻骨。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静蜷缩在雪地上,冻得嘴唇发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山上突然传来野兽的嗥叫,让她神智瞬间清醒。不能放弃,必须要走出去。 她挣扎着坐起来,垂头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双腿已经麻木无觉,她拼尽全力抬脚在原地蹦了蹦,也许是太久没有活动,刚蹦了两下,她就摔倒在地上,崴了脚跪在雪中,疼得直咬牙。 又有雪花飘下来,落在她眉间,天色昏暗,沈静绝望地闭上眼,再没力气动弹。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她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在向她走来,却又忽远忽近,是幻觉吗? 救救我救救我她发出无声的呼喊,那人却越走越远 睁开眼,沈静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背着正在下山,彼时天光大亮,风雪已止。 我没死?她喃喃出声。 背着他的人听见声音,微微侧了侧头:你醒了。 沈静动了动手和脚,只觉疼痛钻心,她看向背着自己的年轻男子,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点了点头:是。又皱起眉,你的手和脚都受了很重的伤,不过都是冻伤,幸好没有伤及筋骨。你怎么一个人上山,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沈静没有说话,默默瞧着他俊朗的侧脸,一时累极,忍痛抬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男子身影顿了顿,但是并没有拒绝她。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屋的房间里,雪山远了,鼻尖充满药水和松脂的香味。 旁边一个爷爷在煎药,之前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也站在一边,听见声音,男子微微侧过头:你醒了。 她动了动手脚,还是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望向对方:是你救了我? 男子点头:是。又皱起眉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一个人上山打猎,太过危险,以后不要去了。 她瞧着他俊朗的侧脸,没有作什么解释:嗯。 男子救了她,帮她清洗伤口,又敷上草药,爷爷年老体迈,她看着他一个人忙里忙外,沉寂的眸子逐渐发出淡淡的光。老爷爷一直在替她道谢,男子只是云淡风轻地笑。 临走前,他把自己在山上打到的十几只野兔,一只鹿还有一筐松果和野菜留在小木屋里,并嘱咐说:雪化之前,你一个小姑娘不要再单独上山了,这些东西应给够你们撑过这段时日。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的雪光透进来,打扫了,告辞。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自此爱上那个男子,日思夜想,只因他是她的贵人。 第49章 陆羽 小静,我会待你好 沈静手脚的冻伤太重,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都无法下地行走,她不得不就在这间小木屋里住了下来,老爷爷心善, 把她当亲生孙女一样疼爱照料。 她出来数日不回宗门,宗主派两个弟子出来寻她,又下了几场大雪,山上积雪更重,两个弟子接了在数九寒天里找人的任务本就不怎么情愿, 碍于宗主的威压才不得不下了山。 小木屋在侧峰一处隐蔽的半山腰崖缝里,整座阳谷山几乎有几千米高,主峰侧峰无数, 山间小路蜿蜒曲折,出来寻人的两大弟子只在主峰的南北两面四处搜寻一番,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实在太冷便回去了。后来又有几波人下山来找, 皆无所获,众人都传新入门的小师妹是被冻死在了山上,让狼给叼去了。 众人免不了一阵唏嘘感叹, 只是再没有人愿意下山去找她。 至此, 沈静已在小木屋里修养了近一个多月。 转眼冬去春来, 半空中画面如同转动的车轮,天气回暖, 河水解冻,飘渺的雾气散去,浮现了在河边浣衣的沈静的身影。 爷爷前几日上山打猎感染了风寒,她到镇上药铺给爷爷抓药,回来时远远望见河边躺着一个人。河水已被染红, 周围黑气缭绕,那人衣衫褴褛趴在岸边。 她心中有些异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清了那人面容,竟是那时在山上救了自己的人! 她惊喜万分,又心疼他受了伤,便费力将他半拖半抱运回了家里。给他包扎伤口,又将买来的药煮了给爷爷喝下去,一番忙乱,直到傍晚才安顿下来。 男子半夜醒了,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扶他起来又把水递至他身前,他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并不接茶水,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睛,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时男子开了口:这是哪里,怎么这么黑? 黑?她看了看桌上的蜡烛,顿时惊觉: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男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略微挣扎,我的眼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微微用力直接环住他,安慰道:没关系,不要怕。你不要怕。 男子被她抱着,渐渐安静下来:是姑娘救了我? 听他这样问,她心中一阵酸涩,那时她在雪山上昏迷,醒来后也是这样问的他,她重重点头:嗯。 他笑了笑: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陆羽,是这山下一个自在修行的散修,因追击小小魔物不慎被伤。敢问姑娘芳名? 她望着他依旧俊朗的面容,半晌,小声道:我叫沈静。 陆羽在她小木屋里住了一个多月,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眼睛却因为受到重创迟迟不见好,依稀只能望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沈静担心他,便跟爷爷作短暂的告别,决定带他出山到城中医治。 接着画面一转,小木屋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狭窄幽冷的山谷中的场景。 三月初山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尽,雪路湿滑难行。陆羽眼睛看不见,沈静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很吃力。他握着她的手,温柔道:小静,累不累? 沈静反握住他的手:不累,陆大哥,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我做什么都值得。 陆羽颇动容地露出温暖的笑意,他摸索着碰到沈静的脸颊,然后细致地描绘着她的眉眼,等我眼睛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如此善良的女子一定很美。 沈静脸红了,心中突然一阵跳动,她好想让他立刻就能看见自己长什么样子。 转过一处狭长山道,隐约听见前面有人声,拨开一丛枯草才看清是绝青宗的几个弟子,穿着青色长服,沈静心中一惊,下意识避开他们,带着陆羽悄悄走了陌阳谷的小路。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人刚进谷就遇到了雪崩被困在了谷内。三月春寒,渗着微融的雪水,风一吹就冷到了骨子里,沈静和陆羽坐在一块大石头旁,她天性畏寒,此时天又阴沉沉的,冷风吹来只觉牙关都在打颤,陆羽紧紧握住她的手:冷么,小静? 她勉强动了动:还好。又歉意地晃晃他的胳膊,都是我不好,非要带你出山,害你被困在这里。 不关你的事,小静。他摇摇头,你想帮我治好眼睛,谁能想到会有此天灾。 周围都是冰冷岩壁,上面还有久积的冻雪,沈静感觉寒气侵骨,连膝盖都在疼,她想再靠近他一些,又不敢,只能缩着身子坐在他身旁。 天色渐渐暗了,清冷的月光从山谷的岩隙间映照下来,沈静转头去看陆羽,却发现他脸色通红地闭着眼睛。沈静突然惊觉,凑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高得惊人,这时陆羽慢慢醒转,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到旁边人担忧的呼吸声,想伸手安抚一下她又实在没有力气,只得开口道:小静我若是支持不住,你不要管我,自行 沈静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良久,陆羽虚弱地叹息一声:小静,你这又是何必呢? 沈静不说话,他不知道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爱他所以不在乎自身的安全,也愿意为他千里跋涉。 陆羽也沉默下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回手环抱住了她。 但是,二人的情意并未打动上天,他们在被困了一天一夜后,陆羽的情况急转直下,高烧昏迷不醒。沈静心急如焚,正在这时,外面又走来一队仙家弟子,她认出那是绝青宗的人在巡山,她抱着陆羽攥了攥拳头,略作犹豫之后,她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分卷(42) 沈静和陆羽被带回了绝青宗。 因为宗门仁心,陆羽很快得到了很好的救治与照顾,但是沈静出逃宗门,私自与陌生男子许下终身,当时的绝青宗宗主大怒,当晚便将她关在了阁楼里。 沈静一个人跪在阁楼的神像前,屋子里只有一盏蜡烛,她垂头看着面前的蒲团,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她回头往外望,发现是宗主走了进来。 沈静没有出声,等他负手走到了跟前,才低下头道:宗主。 应仍清站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微躬的脊背上,半晌,开口道:许久不见,在外面有没有吃苦? 沈静一动不动地跪着,听了这话身形有一瞬间的微颤,她低声道:回宗主,没有。 应仍清仍是垂首看着她,目光从脊背缓缓上移到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意味不明道:果真是长大了,会糊弄人了。 他转身往前走几步,在神像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道:不知是绝青宗怎样苛待了你,让你这么想要远离,可是静儿,你是为师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土灵根,我做什么都是想要历练你培养你,你懂吗? 沈静默默听着,然后深深颔首:弟子明白。所以弟子回到了绝青宗。 应仍清在前方轻笑一声:是为了自己回来,还是为了那个男子? 沈静心中狠狠一颤,她将头磕在坚实的地板上道:弟子愚笨。请宗主垂帘。 应仍清并不理她,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然后慢慢抚平衣角上的褶皱,我知道绝青宗修无情道,让你们这些青春少艾的孩子泯灭天性非常残忍,为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要是觉得太过难捱,我明白,告诉我一声,坊间最流传的话本我都能给你弄来,可你偏是如此任性,非要一个外面的男子 陆大哥不是沈静急急辩解,话一出口声气又弱了下去,他他救了我,而且弟子也不觉得难捱,不是非要找一个男子不可,弟子只是,只是 应仍清替她说:你只是情不自禁。 沈静心里突然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应仍清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是败在了这情不自禁上。 沈静道:弟子知道。 应仍清眼眸晦暗:所以你是甘愿飞蛾扑火,也绝不悔改。 沈静伏下身去,跪得更低了。 应仍清看她抗拒,便不再多说,他敛衣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在快要走到门边时,沈静突然开口道:宗主! 应仍清没有回头,淡淡道什么? 沈静道:弟子愿接受一切责罚,但求宗主治好陆大哥的眼睛。 应仍清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嗓音一片冰冷:好。绝青宗对待所有客人一视同仁。 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月色清朗,他站在院子里沉思良久,然后冲旁边招了招手,草丛里立刻走出来一个弟子,应仍清道:去,找个弟子到客房专门照顾陆公子。 那人微微颔首:是。 等会儿,应仍清又叫住他,想了想,去耿茗仙君座下,找个女弟子去照料,要耐心细致一些。 画面急速流转,让人感觉到光线的消逝,最后场景停在了一个房间里。 陆羽在回到绝青宗的第三天夜里醒了,眼珠转了转,当时只有那个被派去照顾他的女弟子在旁边忙前忙后。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愣了愣:这是哪儿? 女弟子赶忙走过来,俯下身:你醒了?眼睛能看见了吗? 陆羽转了转眼珠: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这到底是哪儿? 女弟子伸手往下压了压,镇静。这里是绝青宗,的确是我治好了你的眼睛。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害你。 他静默地看着她清秀的脸庞,突然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姑娘救了我,今天终于见到了。 女弟子脸色雪白,低声道:分内之事罢了。 他说:你过来。 女弟子靠近了床边,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珍惜道: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我会待你好。 第50章 拦路 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窗外一轮圆月, 又开始落雪,衬得月晕也是一层银白。 这泛着森森冷意的场景仿佛也映照了身处其中的人的心情,大雪纷纷扬扬, 覆盖住了屋宇与楼阁,逐渐被染白的窗格里,陆羽与女子紧紧相拥的身影投影在墙壁上,而与之相对的西南角的小小阁楼中,沈静深深伏在地上, 月光倾照进来,好像为她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 夜色逐渐深沉,无边黑暗席卷而来, 鹿鸣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紧巴巴的抽痛,巨大的窒息感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轰隆隆的响声,他无力地眨了眨眼, 突然反应过来那响声是从旁边的炼化炉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大极了,如同里面有两个巨大的铁球在来回拼命撞击,他只愣了一瞬, 立刻翻身而起, 两腿落在地上的一瞬间, 眼前骤然一黑差点摔倒,旁边耿茗连声道:宗主你醒了!先别动。你感觉怎么样? 他两手伸直, 自掌心送出一道青绿色的光,强行镇住了颤动不止的炼化炉,一边回过头看向醒来的鹿鸣。 鹿鸣耗费自己的心力来助耿茗探寻沈静的记忆,现在回忆突然中断,他感觉身体深处阵阵酸软的发虚, 勉强稳住心神,抬头看一眼还在微微震颤的丹炉,沉声道:是里面的 正是,耿茗边加大镇静术法的力度边说道,宗主你也感觉到了,应该是这回忆到了转折点,当事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心魔开始复苏,硬生生把宗主的心神震荡了出来,而这丹炉里的鬼影头颅因为百年不腐,尚未被完全炼化,应该也是感应到了沈静的神识,两人竟同时 鹿鸣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野人,她全身毛发旺盛,几乎覆盖住了全身,脸庞上的毛因为在地上滚打沾上土块已经有几处打了结,落在身上的雪已经融化,在身侧汇聚成一滩雪水,濡湿了毛发。 她紧紧闭着双眼,看不清面容,鹿鸣想起刚刚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美丽坚韧的小姑娘,再回想起她在阳谷山上与野兽没有区别的举止,一时也颇复杂感慨。 他缓缓站稳,闭眼调息了身体里的灵流,然后蹲下身去,右手平摊放在野人的额头上,一股如月色般轻缓的细流被送入野人脑中,静置一会儿,旁边炼化炉中也渐渐没了动静,耿茗松一口气,将灵力回收,这才放下手来走了过来。 鹿鸣站直身体对他对视,耿茗道:看来,这野人就是沈静无疑了。 鹿鸣点点头:她必定是受了无法承受的伤害,才变成这般模样。 耿茗慨叹道:没想到百年前一役之后,众仙陨落,竟还能在今天见到道陵君的夫人,说着他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野人,只是曾经被奉为仙家传说的夫妻两人,一位可能已经仙逝不知去向,一位躲避深山苟延残喘至今,世事变化,当真是可悲可叹。 鹿鸣并不接话,他虽然也同情沈静的遭遇,但也明白现在不是空感慨的时候,他低头沉思一会儿,感觉有些细节还是弄清楚比较好,于是对耿茗道:师兄,方才我们看到的画面里,上一任应宗主为了拆散沈静和陆羽,故意派遣一位女弟子去照顾陆羽,导致二人阴差阳错。这女弟子既是从师兄座下挑选的,那么师兄必然知道她后来如何了。 耿茗看了看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地回想了半晌,然后才道:时间太久,具体的我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等陆羽知道了真相,与沈静相认时,那女弟子已经与陆羽有了肌肤之亲,沈静不愿让她受委屈便只能委屈自己,陆羽在两人之间周旋,急痛攻心几乎昏死过去 鹿鸣道:然后呢? 然后耿茗眯了眯眼,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我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沈静与当时还是绝青宗弟子的道陵君互结连理,归隐人间再也没有踏足修仙界,陆羽受刺激太重当场吐血昏厥,爆体而亡,再后来,就是那场惨烈的仙门大劫了。 鹿鸣道:中间 耿茗打断他道:当时,中间那几年,师尊派遣你我到人间去历练,几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你忘了不成? 鹿鸣: 我就是忘了。而且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书里的情节逻辑有bug。 他默默腹诽了一会儿,不再纠结,知道要破解真相尤其不能心急,于是缓了缓心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这野人就是沈静,必然不能再放任不管,还请拜托师兄以后帮忙照看她了。 举手之劳,耿茗轻松道,左右那恶灵之眼与鬼影都在这里了,看几个都是看,三个也无妨。说着他又抬眼瞧了瞧鹿鸣的脸色,这次溯源确实也耗费了宗主不少心力,这事急不得,要想知道更多当年的事还是得保存体力,留待下一次再探。 其实鹿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刚清醒过来那阵有些发虚,这大半会儿已经好多了,但是耿茗都这样说了,他也确实不好再打扰他,于是点点头叮嘱几句便准备回去休息,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还有一事。今日看到的场景,包括这野人的身份,尤其不能告诉沈棠。 自然。耿茗道,他从不会来我这炼药室,我就是想跟他说都没有时机。 虽然这一晚上也没干什么,但是鹿鸣却觉得异常地疲惫,灵力消耗很大,走在回采含亭的路上,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房间里温暖的大床。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时,脑袋里突然熟悉的叮的一声。 【系统】:下一章剧情:蓟和客栈突遭意外,鹿鸣下界及时相救。 鹿鸣顿了顿。 很久没有听到系统这样突然提前发布剧情了,之前好像每次都是等意外发生了,它才来马后炮地紧急提醒。 鹿鸣瞬间来了精神。 蓟和在客栈遇到危险了!会是什么?妖物,鬼怪,还是什么难缠的邪魔?沈棠也在,不知道叶清玉回去了没有,能不能帮上忙 他没有了要回房间休息的念头,转过身朝庭院西边的小厨房走去,屋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丝辛辣的气息,他径直穿过灶台走到后门前,抬手放在门边的咒印上,口里低念几句咒语,然后门打开,是一条灯火寥落的长街。 他通过法阵缩地千里,直接来到了客栈的后街。 抬脚推门进去,从后院来到前边的二楼,走到楼梯拐角处,看到了蓟和的身影。 他被一群打扮得花浓粉艳的女人和酒气冲天的男人围在中间,他们似乎在喝酒划拳,缠着蓟和让他帮忙行酒令。 蓟和道:抱歉,我还有事。 一个满脸通红长相粗鲁的男人拦在他面前:看你长得像个读书人,又是北方富贵地方来的,酒令一定行得比我们好。 他旁边的女人手中转着酒杯:我们这群人会行的酒令都是些俗语,鸡鸭狗屁什么都说,今天难得遇上了你这么个读过书的,你就说几句,让咱们几个也体会一把文人的感觉!哈!哈哈哈! 蓟和皱了皱眉。 一群人跟着瞎起哄:就是就是!行一个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淡然道:我不会。 不会?那个男人瞠目,哄谁呢你?瞧不起我们是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告诉你最好别惹我生气,快点儿,行个酒令又不会掉块肉! 蓟和像没听见似的抬脚就要走,男人一怒刚要发作,另一个女人跟他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收敛情绪坐下了,那女人轻轻一笑,起身朝蓟和走了过去。 她把手搭上蓟和的肩头,道:小公子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大家有缘相遇,交个朋友好不好? 蓟和问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往后退了退。 女人媚眼如丝:公子俊俏,小女子见了很是倾心啊 蓟和看她一眼,那女子越发地往她身上贴,周围发出一片意味不明的笑声和口哨声。 蓟和动了动手指,突然一阵长风扫过,靠在他身上的女子尖叫一声,直接摔了出去,一柄长剑穿透了她的裙子,钉在了地上。 一伙人齐齐大惊,全都挤到一起,戒备地看着他 蓟和持剑缓缓转身,走到众人面前,很有风度地冲他们笑了笑:刀剑无眼,抱歉。 这些人转头看看地上那把剑,并没有因为他的和颜悦色而放松分毫,那个为首的男人指着他道:你你是什么人?竟,竟敢 我啊?蓟和一步一步走到摔在地上的女人身前,弯腰把剑拔了起来,指尖撇了一下剑锋,我是山上的仙人。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扶着裙子站了起来,恼怒道:你竟敢拿剑伤我,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蓟和掏了掏耳朵:我管你们是谁。我出来要些水,你们就一边一个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不是泼皮无赖。 那男人不屑道:我们要你帮忙行个酒令而已,很过分吗?老子从来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识几个字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老子偏要挫挫你的锐气! 蓟和坚持道:我不是什么高贵之人,我只是仙人。 狗屁仙人,另一个男人开口道:满口胡言,我看你是不识抬举! 蓟和抿了抿嘴唇,提剑走到他身边,道:你再说一遍。 蓟和抬脚就要踹,那女人莲步轻移,挡在了楼梯口,道:公子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呀。大家玩笑一场,当不得真,不过是玩玩儿嘛。 分卷(43) 身后一群人又浪起来:对呀对呀,来一起玩儿嘛!哈哈哈! 蓟和忍无可忍,直接飞起一脚踹翻了他们一堆人。 鹿鸣在楼梯上看着: 他复杂又惊讶地看着眼前场景,这就是系统说的突遭意外?不就是几个市井无赖吗?还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赖,他看蓟和一脸冷艳的无情,心里不合时宜地还有点儿心动,看他如同高贵的王子一样睥睨众人,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响起了结婚的号角。 蓟和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走到那女人身前,女人拿眼斜睨着他,蓟和道:麻烦请让开。 女人并不理会,继续朝蓟和抛媚眼:公子,人家是真心喜欢你 蓟和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眉峰蹙起,女人泫然欲泣道:公子忍心拒绝人家的一片芳心吗? 未等蓟和回答,鹿鸣快速走下楼梯,出声道:且慢。 他下楼来到女子面前,在蓟和满脸的惊讶中,一把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冲女子冷冷道:那可就要让姑娘你失望了。 他揽住蓟和细腰的手紧了紧,一挑眉毛:这位公子,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第51章 探讨 我没有来,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众人一脸呆滞, 可能是酒喝多了或者是鹿鸣突然出现,被其高华淡漠的样子镇住,一时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 默契地没出声。 蓟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没有直接推开鹿鸣,更没有反驳他的话,他把摇光收剑回鞘,然后与鹿鸣并排站着, 对那女子道:现在,能请姑娘让开了吗? 女子满脸错愕地看着两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了半晌,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充满风情的脸慢慢沉静下去, 开口道:能,能我是说,二位公子请。 她侧开身子将路让出来, 鹿鸣朝她漠然地颔首, 然后领着蓟和走上楼梯。 刚一进屋, 鹿鸣就直接锁上门,转身一把滚到床榻上, 尸体一样摊着不动了。 蓟和走过去,站在他前面,低头瞧了瞧他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累了吗? 鹿鸣没出声,蓟和便没再问, 他在鹿鸣旁边坐下来,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早上睡了一觉,起来感觉好多了,中午的时候沈棠回来,告诉我说你带着那野人回绝青宗了,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我还想跟你说件事情呢。 鹿鸣还是没说话,蓟和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想不想听?不想就算了。也不是很着急。中午的时候我和沈棠一起吃饭,叶师叔回来了一次,很快又走了,很匆忙的样子,我问他查到什么没有,他说有一点头绪了,但是没细说,遮掩什么的样子。等他回来你仔细问问他吧。 他摆弄着衣服上的莲花图案:然后晚上我吃了老板发明的新菜,他说叫珍珠糯米煨乳鸽,但是我没有吃到糯米,大概是他记错名字了?不过味道挺好的,真的,有空你也可以尝尝。我自己一个人吃的,沈棠他回来后情绪有点低落,我就没好打扰他。你们今天去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渐深,有微微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蓟和轻轻道: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刚才是想下去要水,顺便拿些吃的,怕你突然回来会饿,然后就碰上了那群人,刚刚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我感觉那个姑娘可能看出来了,她要是说出去怎么办呢?唉,真麻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鹿鸣静静地平躺着。 他均匀地呼吸,先前那种挥之不去的烦躁与倦怠都如同雾气一般慢慢消散,一股晚霞般浓郁的柔情缓缓笼罩了他,他在蓟和源源不断的絮叨中,体会到了航船回到港湾的心情。 他真会安慰人,鹿鸣心里想,他知道我很累,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一个这么好的人? 屋子里稍微静了一下,蓟和摆弄着衣领不说话了,鹿鸣等了一会儿,拿脚踢了踢他:哎,我口渴,你给我倒杯茶来。 蓟和转眼把目光瞥下来,肯理我了?躺尸一样躺了半天,第一句话就是使唤人。 鹿鸣伸出手拽拽他袖子:求你了。我实在不想动,你就看在我奔波了一天还回来见你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吧。 蓟和抿嘴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你现在仰躺着和我说话,特别像一个矫正过度的斜视儿童吗? 鹿鸣道,我就是儿童,儿童是我,外边儿清高淡漠的宗师人设我已经装累了,在你面前我还不能是个宝宝吗?宝宝渴了,想喝水。 蓟和含笑站起身,长长出了一口气,道:知道啦。我这就去给宝宝倒水。 鹿鸣也撑着胳膊坐起来,看蓟和托着茶盘过来,心里感激他细心,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七八杯,才总算觉得不那么干燥,喉咙里熨帖多了。 蓟和放回茶盘,走回来道: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鹿鸣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就掌柜的那个发明新菜的决心和频率,我怕一说饿他又给我送上来一堆黑暗料理。 蓟和不同意道:怎么是黑暗料理呢?我觉得很好吃啊。 那是因为你有滤镜。鹿鸣没敢说出来,默默咽了下口水,道:算了,我真的不饿,不麻烦了。 蓟和站着没动,看他半晌,最终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早点睡觉,能更好地恢复体力。 哎哎哎,鹿鸣抬起头来,怎么突然赶人呢,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喝你几杯水吗? 蓟和问:不然呢? 两人四目相对,寒凉的夜风拂过,吹动床边帷幔,初冬夜里月光有些暗淡,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床帐上,蓟和的目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息一声,弯腰在鹿鸣身旁也坐下来,与他并排晃着双腿。 蓟和轻声问道:你心里有些烦,对不对? 鹿鸣心中一动,伸手去握他的手:你怎么知道? 蓟和在他手背上打一下:你回来脸色那么差,我还能看不见吗? 鹿鸣默默地收回爪子,在黑暗里沉默了良久,开口把白天在阳谷山上遇到野人,发现她身份有异,又把她带回绝青宗探知到她是沈静的一系列事都说了,说完长长地哀叹一声:这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蓟和坐着,晃了一会儿脚尖后,道:你是说,那野人就是沈棠的母亲沈静,她当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导致她这么多年隐入山林,再也不肯下山。 鹿鸣道:其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致能猜出个轮廓,就是有些细节还不清楚,但是归根结底应该就是情伤。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道陵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对沈静母子两人漠不关心,既然沈静在山上隐藏了将近一百年,那么道陵君是不是也有可能没有死 他抓了抓头发:所有的所有,都得去弄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蓟和手撑着床板,转头看他道:确实主线任务比较耗费精力,就像解谜一样,之前几次打怪的副本任务虽然会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但是精神上没有负担。 对啊!鹿鸣附和道,其实对我来说,除了一个沈棠是我真实接触过的,书里其他的人都很遥远,他们有什么样的故事,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也确实没有兴趣去探寻,我比较热衷于探索未知,往前走,接下来的情节才是我真正想去参与的。 蓟和点点头,很认同他的话:我也是,我不怎么喜欢回忆过去。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把主线情节搞清楚,才有可能到下一个阶段,还是要调整自己的心态。说起来你这个角色还是和道陵君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呢,那些过往,你应该都有参与。 这他妈才是最操蛋的地方,鹿鸣沉着眸子,我知道我也有参与,所以任何想不通的地方我都不太好问,今天问耿师兄一个问题,他说当时他和我一起下山历练去了,中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所以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你说说,这不是故意的吗,谁下山历练会练好几年啊!中间还不回来,宗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他妈不是失联了吗!唉,这书就是逻辑有问题,走到今天bug一堆,还不知道咱俩能怎么圆。 蓟和静静地听他撒完气,捋着前面的衣襟,半晌,道:那你有没有后悔过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穿越过来,你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会有光明美好的未来等着你。 没有,这回鹿鸣答得很快,他转过脸去,看着蓟和的眼睛道,特别烦的时候当然有,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蓟和也回望于他:为什么呢? 鹿鸣道: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的话,我就遇不到你了。你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怎么办呢。 蓟和颇有些意外,他看着他没有说话,听见鹿鸣又道:当然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修仙世界观,能使剑还有灵力,还能飞,这多爽!还有宗门里那么多人,熟悉之后我发现他们都很可爱,要不是碍于这个宗师人设,我早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了。就是这个拖沓的主线剧情,也没什么线索,简直日你妈闹心。 蓟和听他说完,静默一会儿,又开始晃脚:我觉得要说线索,也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以来你都忽略了而已。 什么? 蓟和道:叶师叔。 叶清玉?鹿鸣道,他怎么会是线索,他是想帮忙查清楚道陵君的下落,但是我觉得希望不大,这毕竟是咱俩的任务,必须由咱俩亲自查清楚。 不,我觉得你可能忽略了一点,蓟和摇摇头,书上曾经说过,叶师叔是道陵君最亲密的朋友,生前两人很是交好,如果这个背景前提是真的,那么叶师叔此行必定是来亲身查证,而不是帮忙。 鹿鸣摸着下巴想了想,有道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这里面始终关心道陵君下落的,一直以来除了沈棠就是他了,他一直想让我去查这件事。可是我感觉他也没什么头绪,之前那封信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咱们也来人间了,都没有见过一面 你觉得蓟和看着他的脸,如果你最好的朋友下落不明,而你又刚巧知道些只有你们俩清楚的事情,那你就算查到了一些眉目,出于一种复杂的心理,你会把一点眉目告诉其他人吗? 第52章 真情 那你就能割舍掉我吗 冬季天黑得早, 乌云紧贴天壁,夜色也比以前更加深沉。 下面客栈大堂里的人声渐渐消隐了下去,四下里虫声寂寂, 鹿鸣跳下床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到外面一丝星光也没有,乌云如同厚重的棉被笼罩在夜幕上,看起来好像又要有一场大雪。 蓟和在他身后道:这样寒冷的季节, 最容易掩埋肮脏的东西,要是再有一场大雪,什么痕迹都会被消融掉。 鹿鸣摇摇头:我觉得叶清玉不是那种人。就算他想隐瞒什么, 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顶多也就是一些不怎么想回忆的往事。 蓟和走上前来,与他一起撑着窗棂看夜空:我知道。我也不是非要怀疑叶师叔,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自从我白天见到他开始,这预感就非常强烈。 鹿鸣想了想,道:他现在是不是又出去了? 蓟和点点头:嗯。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趟, 当时我和沈棠正在楼下大堂吃饭, 他看到我们好像有一点迟疑, 但是没怎么惊讶,应该是事先就知道我们会来。他上楼换了身衣服, 什么都没说就又走了。 鹿鸣若有所思。 蓟和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我虽然是你门下的亲传弟子,但他毕竟是仙君,沈棠也是刚刚拜入宗门, 叶师叔如果不愿意透露,我们俩是没有资格追问他的。 鹿鸣扭过头来:你不只是我的亲传弟子。 蓟和一愣,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鹿鸣道:你不只是我的弟子。 蓟和抬眼看着他,不慌不忙地反问:那还是什么? 鹿鸣顿了顿,冲他比了个心:你还是和我一起组队做任务的队友。 蓟和眨了眨眼,半晌,泄气似的转回了头,什么意思嘛。 鹿鸣光是望着他笑,也不解释,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你还是我老婆,但是临到嘴边又改了口,生怕说羞了他,万一蓟和被自己调戏得脸皮越发薄,说一句不要脸的话就要把他赶出去怎么办。 深夜里一切都很寂静,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冷雨,街道上湿漉漉的泛着客栈门口模糊的光,一经打断先前的话题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两人静静地并排站在一起,肩膀偶尔碰到一起,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鹿鸣悄悄转头,看见蓟和柔软洁白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恍惚的柔情,突然,脑海里系统不合时宜地刷了下存在感。 【系统】:注意,注意。感情数值波动微妙,请您尽快调整状态。以免影响后续剧情任务的进行。 鹿鸣: 他磨了磨后槽牙,在脑海里对系统道:你有病吧,我对我可爱的小弟子波动怎么了,他不是你给我设定的官配吗? 【系统】:今时不同往日。由于双方都已暴露身份,所以这里的情感波动是指贵方内心真实情感,剧情为主,切忌动情。 鹿鸣暴躁道:滚蛋。 系统没再出声,鹿鸣回过神来,看见蓟和还在望着窗外发呆,莫名想到他们的关系现在还是系统设定的官配,如果没有这一层,说不定他们俩都没有发展的机会,那如果以后任务都完成,剧情走完圆满大结局了怎么办? 他们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如果回去了,他们还能再相遇吗? 分卷(44) 虽然掉马醒来后他就迫不及待表真心了,但也许是当时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随便,看起来没什么认真对待的必要,至今为止,蓟和都没有正面回应过他的感情,每每一提到关键的地方他就脸红,实在过分了就低下头不理他。 之前双方都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为了维持人设,还能听系统的指令偶尔亲近一下,虽然彼此都各怀鬼胎吧,但起码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 如今倒是坦诚相待,但是好像有些太过坦诚,连说个真心话都得字斟句酌地想半天,小心翼翼生怕会逼退对方。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掉马这么多天了,他连亲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鹿鸣心里突地一跳,突然有一种兵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烦躁感。 思绪如万马奔腾,一旦开了条口子就再也止不住,一想到以后会有他们会分开这种可能,他就烦得不得了,越想越难受,连心脏都隐隐抽痛起来。 要是能把他绑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想,这样我们不论在哪都不会分开,要是有个证就更好了,那样他一辈子都会是我的人,怎么都跑不了。 这么晚了,你饿不饿?可能是沉默的时间太久,蓟和忍不住出声找了个话题,晚饭时老板端上来的几样菜我都很喜欢,你要不要尝尝? 鹿鸣转过脸来,不知怎么,漆黑的眼瞳里有点湿润。 蓟和怔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改成了别的:除了那碗珍珠海米煨乳鸽,还有炸春卷,五柳鸡丝,一碗紫菜蛋花汤,老板还送了我一瓶汾酒,说是杏花村酿的汾酒,可稀罕了。 说起做好吃的蓟和就有些停不下来,他也不问鹿鸣怎么了,絮絮叨叨地开始分析:珍珠海米煨乳鸽是新菜,虽然没吃到海米但是味道很不错,蛋花汤鸡蛋打得稀碎,紫菜也少,炸春卷和五柳鸡丝都很普通,只有汾酒喝着还不错,很香的样子。 鹿鸣想也不想道:你这么喜欢,那以后我们结婚就用汾酒。 蓟和: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你是不是饿傻了? 鹿鸣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要望进他的心里去,良久,才开口道:你的系统有没有跟你说过,所有情节都结束之后会怎么样? 嗯?蓟和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好好像没有,我没想过这个,现在故事情节都不完整,更别提什么时候会到结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鹿鸣摇摇头,道: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蓟和: 回去?回哪去,回现代吗? 这话突然打中了蓟和的心,他茫然地沉默片刻,然后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嗓子里蚊子叫一样吐出两个字:想的。 鹿鸣看他半晌,连心都揪紧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想呢,那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认知里最根深蒂固的家的地方,还有父母亲人,长辈朋友,没有一样是能割舍掉的。 但是你就能把我割舍掉吗? 这话他没有问出来,也不忍心问,想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在一个穿越世界对一个以后可能不会有结果的对象动了这么大的真心,说出去也是稀事一桩。 相对沉默了不知多久,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老板的声音:小仙君,你睡了吗? 蓟和与鹿鸣对视一眼,鹿鸣朝他点点头,蓟和于是走到门边,出声道:还没有,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老板道:我也不是有意打扰小仙君,实在是贵宗的那位叶仙君回来了,还是喝醉了回来的,他醉得不省人事,谁说都不听,我们实在不敢动,这才上来叫您下去看看。 蓟和: 他有些意外,下意识看向鹿鸣,发现他也是同样的反应,叶师叔平时是滴酒不沾的人,在宗门里从来都是一副清风明月般温雅和煦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喝醉呢? 蓟和想了想,转脸对门外道:好。我这就下去,劳烦掌柜的帮忙照看一下。 哎,好。 说完老板就噔噔噔下楼了。 鹿鸣走过来道:看来叶师弟在外面查到了什么,而且是什么不太能接受的事情。 我想也是。蓟和赞同道,可是居然能让一个那么自持的人借酒来浇愁,可见这事不小。 说完就准备出去,刚打开门鹿鸣就一把挤了出来,蓟和拿眼看了看他,意思是老板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要是他看到你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但是他把这话放在心里滚了两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对于鹿鸣的举动默许了。 鹿鸣倨傲地看他一会儿,发现他没有拒绝,然后一脸满足地跟着一起下楼了。 夜确实很深了,外面还在下着雨,大堂里只有老板和店小二还在,两人把叶清玉架到一个桌子旁,一边一个地看着他。 蓟和与鹿鸣走下来,老板店小二同时抬头,意想不到的是,老板对于他俩同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多意外的神情,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然后就让开了空,好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蓟和莫名地羞臊,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与鹿鸣一前一后来到大堂中,看到叶清玉真的是喝得烂醉如泥,意识都不清醒地歪在桌边,赶紧走了过去。 鹿鸣背着手扫视一眼,道: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叶清玉一个人出去肯定一个人回来。 老板道:是。仙君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喝了多少回来的,不过他又凑过去闻了闻,这酒气闻起来很像清风苑的味道啊。 蓟和贴近看了看叶清玉的脸色,发现他醉红中眉目间还晕着一丝痛苦,不由得站直了身体道:掌柜的还闻得出来是在哪家喝的酒? 自然,老板笑道,别家不说,这清风苑的酒酿最是特别,他们有独家的酿造配方,据说传了几百年,别家都学不来,长久以来都是出了名的,所以只要一闻就知道是他家的。只是没想到叶仙君会去清风苑喝酒。 鹿鸣道:为何? 这个嘛,老板微妙地笑了笑,仙君有所不知,这清风苑可是我们这儿的好地方,里面一水的漂亮小倌儿,进去了保管流连忘返。 鹿鸣: 他刚想说些什么,那边叶清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他,嘴里模糊道:宗主,你来了啊 鹿鸣皱一皱眉头,负手走到他身边,沉声道:师弟不是来查道陵君下落的吗,怎么如此放纵,还到那种地方去。 叶清与可能是酒精上脑,听了这话居然还能傻呵呵地乐:宗主莫气我这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快乐之地,待在宗门里当真是不知错过了多少东西 蓟和心里震惊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再回头看看鹿鸣,果然见他面目阴沉,仿佛愠怒,连忙俯下身拍拍叶清玉的胸口,师叔慎言,你究竟喝了多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师叔?师叔 叶清玉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怎么喊都不醒,蓟和叹了口气,想要直起身体,手又在他身上拍了两下,突然感觉到一个鼓鼓的东西。 他停下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翻开叶清玉的衣领一看,发现里面藏着一个藕荷色精致的荷包。 他把荷包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端详,还没看清上面绣了什么字,那边楼梯口传来一声:你拿的什么? 蓟和转过脸去,看到沈棠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正满脸惊异地看着他。 鹿鸣也望过去,蓟和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棠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荷包,抬起头来道:这曾经是我父亲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第53章 故事 那么长的年月,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这荷包绣样其实很普通, 方形,边缘勾勒着月青色的边,正面绣了一枚清透的碧玉, 落在一片薄雪上。 蓟和眯了眯眼,不知怎么,那雪好像十分脏污,细看竟是用灰白色的线绣上去的,可是旁边明明没有踩踏的脚印。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蓟和想仔细看清楚,沈棠一把抢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才又抬头道:这确实是我父亲的没错。你是从哪得来的? 那边老板和店小二早已识趣地离开进了后院,大堂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其他人。 蓟和朝叶清玉那边看了一眼:叶师叔身上的。 沈棠转过脸去,看到叶清玉一脸沉醉的酡红,表情僵硬了一瞬:叶师叔怎么了? 蓟和道:不知怎么喝醉了回来的, 他顿了顿,故意隐去叶清玉去了男风馆的事,也许是查到了什么关于道陵君的线索但是又无法接受, 这不是还珍藏着你父亲的荷包吗? 不可能。沈棠道, 这不可能。 蓟和问:什么不可能? 沈棠轻轻摩挲着荷包上的纹路:我小时候, 大概八|九岁时,经常见到我父亲拿着这荷包, 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我母亲的遗物,好几次问他他都闭口不言,后来有一次把他问烦了,他竟大怒把我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荷包绝对不可能是我母亲留下的。后来大了,他越发对我不闻不问,这荷包成了他唯一在意的东西,去哪都带着。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从外面回来,全身湿透,脸色苍白,把我吓了一跳,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说,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荷包不见了,就问他是不是丢了,他沉默了一下,说就当它丢了吧,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他古怪地看了叶清玉一眼,那是父亲唯一一次正面回应我关于这荷包的问题。 蓟和也沉默,一时心里划过很多模糊的猜测,但都没有依据,他朝鹿鸣那边看了看,鹿鸣走了过来,负手站在沈棠身边,出声道:不论如何,这荷包如今被你叶师叔找了回来,也算幸事。既是你父亲的遗物,你便替他保管吧。 沈棠犹豫道:那叶师叔醒来问起怎么办? 鹿鸣道:我来跟他说。 沈棠犹疑着点点头,又低声道:可是这又是怎么被叶师叔得到的呢,当初父亲说荷包没了时的神情好像十分冰冷,这究竟是谁送给他的 鹿鸣也想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一定十分复杂,对当事人来说估计也是一桩不愿回忆的往事,但他不好当着沈棠的面作什么推测,只好淡声道:这恐怕得等你叶师叔醒来再问他了。现在,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 沈棠抬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他冷硬的面庞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点头道:是。 蓟和朝他看了过来,刚要开口,鹿鸣道:你也是。 蓟和: 他微微瞪着眼,不甘示弱地与鹿鸣对视,鹿鸣不理他,转身去看叶清玉,弯下身子用灵力帮叶清玉舒缓酒精带来的麻痹感。 蓟和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好半晌,最后鼓着脸回过了头,沈棠垂眼看了荷包好久,抬起头来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脸不舒服? 蓟和:我牙疼。 沈棠: 蓟和余光里看到鹿鸣的背影轻微抖了两下,心里更加愤怒,不再逗留,转脸对沈棠道:没事,我们回去休息吧。 便和沈棠一起上楼了。 站在走廊里,蓟和跟沈棠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也别想太多,师尊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沈棠望着他道:师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蓟和道:也没多久,大概就是晚饭之后吧。 沈棠问:他回来后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蓟和装作天真的样子,是啊,他跟我说了你们在山上收服野人的事,然后就遇见叶师叔喝醉回来了。 野人沈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师尊有没有跟你说 没有,蓟和打断他,沈棠没有直接把疑虑问出来,但蓟和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盯着他的眼睛道,师尊没有说过,你不要多想,真的,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棠没有说话,他知道醒来并不会什么事都没有,那些让人不安的人和事,线索和因子,到了明天依然会存在,甚至可能会露出它更残忍的一面,但是此时蓟和用温和又笃定的目光看着他,告诉他不要多想,他就真的不愿意去想那些事了,心里渐渐地平静下来,对蓟和轻声道:好。你也回去休息吧,你风寒不是刚好么。 蓟和道:嗯。 进到房间里后,蓟和下意识地就要拴上门闩,但是手摸上那块横木又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垂着眼,像是发了会呆,然后松开了去拿门闩的手。 鹿鸣推门进去的时候,蓟和正趴在桌边写着什么。 他慢步走过去,在他身后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干嘛呢? 蓟和感觉到他靠近,结束最后一笔,慌忙把纸面遮住,鹿鸣问道:是不是写我坏话呢? 蓟和又瞪起眼睛:你还知道你让我不高兴了,我要在背后说你坏话。 鹿鸣似笑非笑:我知道你不是真生我的气,你要是真不高兴了又怎么会给我留门儿呢? 蓟和装腔作势地挺着胸膛,把纸笔收起来,写了字的白纸折了两道,浑不在意地说:我那是给狗留的。 鹿鸣: 他看着他又冷又娇的小模样,心里乐得快死了,在脑海中怎么才能说服他跟我结婚的十种办法里又多添了一种,然后慢条斯理走到榻边坐下,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我根本不可能把沈棠赶回去睡觉,把你留下好吧?两个徒弟必须一视同仁,不然搞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似的。 分卷(45) 蓟和捏紧了手里的纸张:你没有? 鹿鸣被噎了一下,清淡的眸子望过来,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蓟和道:可能是。他把纸张又翻折了两次,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鼓包,谁让你之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鹿鸣:我说什么了?瞥眼看到他手里的纸,上面一道熟悉的竹叶的花纹,哎那不是你昨天晚上说要给我写的信吗,写完也没给我,今天又多加什么了? 蓟和道:什么也没有。 鹿鸣试探道:既然没有的话,那你该把它给我了吧? 蓟和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他拧了拧眉头,眼神里晕出一丝明亮的色彩,他抬起头来,答非所问道:叶师叔怎么样了,你问出来什么没有? 没有,鹿鸣知道他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便没再继续追问,叹息着说道,他醉得那么厉害,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蓟和道:可是如果等明天他酒醒了就更难办,他肯定不会对我们说实话的。 所以我来找你,鹿鸣看着他,神情郑重起来,我知道你有一种独特的水系术法,以任何一种液体为媒介,能够通过人的血液筋脉探寻到他的记忆,如果记忆太过深刻,甚至能看到他过往几十年的人生经历。 蓟和惊讶道:你要我去探知叶师叔的内心? 我知道这样做不太好,鹿鸣迟疑了一下,甚至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嫌疑,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不能让它断掉。这样,我们只看叶清玉这几天的记忆,弄清楚他查到了什么,其他的那些,等他醒了再问,他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好不好? 蓟和静默地坐着,他明白这是最快的做法,不然照之前的进度,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完主线剧情。 他把纸笔收起来,沉重道:好。 两人来到了叶清玉的房间,看他端正躺在床上,眉头却紧皱,鹿鸣在房间外设了阵法,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蓟和坐在床前,割破自己指尖,道一声得罪,将渗出来的血滴进叶清玉嘴里,低声默念一句咒语,正要进入叶清玉的记忆时,鹿鸣凑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同时脱离客栈的房间,出现在了一处热闹的长街上。 眼前灯火幢幢,熙来攘往,仔细一看,身边打马而过的贵族公子老爷们,十个有九个都是往一个地方去的。 两人走近了方看清,正是客栈老板口中盛誉的清风苑。 虚境中没有实质物体阻碍,蓟和拉着鹿鸣循着记忆的路线直接进入了一个装饰朦胧清雅的隔间。 中间一道婉约的碧色纱帘,有一人侧躺在帘后,看样子正百无聊赖地等下一位客人进来。 蓟和心里颇有些复杂,他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就算是在更为开放的前世,他心里知道自己的取向,一直以来都避开所有尴尬的场合,但是也从没有去过酒吧等娱乐场所,更别提是什么同性酒吧了。 仿佛能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鹿鸣握着他手的掌心又紧了紧,温热的触感传来,好像在无言地给他安定。 蓟和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还没说什么,那边隔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两人顿时调整精神转眼望去,果然是一身青色长服的叶清玉。 他敛衣在帘子对面坐下,还是那副清淡柔和的模样,对面的小倌儿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一会儿指甲,始终不见这客人开口,便问道:公子不是来给我讲故事的么,怎的不说话? 叶清玉沉默一会儿,道:若我为你讲了一个故事,你就能圆我的心愿? 这就要看公子带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小倌儿撑起身子,给自己倒了杯水,递至嘴边吹了吹,如果是一个乏味无趣的故事,我可不会答应帮你,前两天一个老爷来见我,讲了一个他府里奶奶太太争风吃醋的故事,听得我都快睡着了,他还觉得自己讲得多好,趁我不注意掀开帘子要占我便宜,叫打手给打出去了。你要以他为鉴。 叶清玉道:我要说的故事可能也会有些乏善可陈,我不能保证你听了之后会不会满意,但我还是想要说出来。 小倌儿随意地挥挥手:公子请。 叶清玉定定地瞧着他,目光却好像落在了更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子,他从小修仙问道,想要踏入仙界一途,当今修仙大宗绝青宗便是他自小向往之地。他二十岁弱冠那年,独自在外历练,追击一只小小邪祟,不小心误入了一片诡谲的枫树林,在里面迷了路差点出不来,是一个年轻公子救了他。这公子与他一见如故,又有救命之恩,两人很快成为了知交好友,便一起修炼想要共同拜入绝青宗。可是后来他们没有成为师兄弟,他们分开了。 小倌儿缓缓坐直了身体,他啜饮了一口茶水:这不只是一个故事吧。因为什么呢? 叶清玉深深呼吸,才又接着道:年少轻狂,两人比着赛地斩杀邪祟来增进修为,很快来到绝青宗山脚下的小镇上,因为之前刚刚结束了与一只妖物的乱斗,身上皆脏污不堪,于是便借宿一户人家,换上干净衣服,他又借来针线,把两人衣衫缝补一遍,还坏心思地给那公子绣了个荷包。公子表面上气恼但还是十分珍惜地将荷包收了起来,恰逢绝青宗宗主下山,看到两人如此诚心想要拜入宗门,于是考验了他们一番,答应带他们回绝青宗。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喉咙里鼓动,不知在忍什么:但是绝青宗宗主只带走了他,没有收那个公子。 小倌儿放下茶盏,想必是那个公子修为尚不够入绝青宗宗主的眼。那男子没有向宗门恳求吗? 叶清玉低声道:绝青宗修无情道,门内弟子皆要戒除七情六欲,尤其是宗主觉察出他内心想法,入门第三天便将他脑海里关于那位公子的大部分记忆抹去了。 小倌儿怔了怔,懒散目光透过清透的纱帘望过来,这故事倒有意思。公子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叶清玉抚上前额,良久,兀自低笑一声:你猜得不错,这确实不只是一个故事,只是当事人蹉跎了那么多年才想起来这故事的绝大部分。 小倌儿看他半晌,又缓缓撤回了身子,侧躺下去,后来呢? 后来叶清玉微微眯起眼,两人分开之后,那公子勤学苦练,最终也拜入了宗门,应是找了他很多回,但是都不得结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公子突然与门内一位女弟子暗结连理,在最风光的时候急流勇退,从此隐入人间再不问修仙界。从那之后的多少年,他们竟再未见过。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就是这些。那么长的年月,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小倌儿淡淡一瞥眼:那公子今天把这个故事讲给我,是想要得到些什么呢? 叶清玉道:我听说,清风苑的一位相公,最喜欢听故事,又有一秘法,能帮人完成长久以来的夙愿。 小倌儿支着额想了想,然后笑了出来: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故事里那个已经隐入人间的公子? 不,叶清玉摇摇头,我听说小相公你有一贴身荷包,是很多年前一位恩客赠予的,他抬起眼来,不知可否给在下看看? 第54章 跟踪 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那荷包端端正正被小倌儿盛放在掌心, 碧色的玉落在细雪上,在眼前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光华莹润。 叶清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枚荷包,视线仿佛胶着在了上面, 他掀开了帘子,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被小倌儿一把躲过:公子这就不对了,虽说这荷包与公子方才所讲故事里的荷包十分相似,可它毕竟还是我的东西, 公子怎能不说一声伸手便碰呢? 叶清玉收回了手,指尖绻了绻:是在下唐突了。 小倌儿定定瞧他半晌,任由纱帘半敞, 眼中升起清淡的笑意:看来这荷包对于公子来说确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叶清玉攥紧拳头:不知小相公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这荷包是如何得来的? 小倌儿轻笑一声,慵懒地斜倚在旁边的美人靠上,道:不是说了吗, 是多年前一位相好的恩客赠予。 叶清玉仿佛不肯相信似的,问道:可是,他 我们这种身份的人, 小倌儿似笑非笑道, 想要得到些好东西, 除了客人赏赐给予,还有别的法子吗?公子是明知故问? 叶清玉低下头去, 略显歉意,抱歉。 无事。小倌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今日公子你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故事,我听得很有意思,暂且就先原谅你了。 叶清玉道:可是小相公你还未替我完成多年来的一个夙愿。 什么?小倌儿顿了顿, 是你自己说不要我为你去寻故事里的那位公子的。现在又要来反悔么? 不,叶清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荷包,眼中晕出一抹暗色的温柔,我会自己亲自去寻他。现在,我想要小相公你手中的的那枚荷包。 小倌儿:你 叶清玉看着他的眼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倌儿看他半晌,神情始终懒散随意,此刻见他如此执着地想要这枚荷包,目光中不禁也慢慢多了一丝柔软的情绪,他道:这荷包也是身外之物,作为方才那个故事的馈赠,公子想要,我自然会给,只是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是二次赠予,方才公子只说了想看一看,没说想要,所以,得加些筹码。 叶清玉道:小相公但说无妨。 公子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称呼我为小相公,小倌儿把玩着面前的玉色杯盏,看似无意道,所有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叫,但是公子是否知道,我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叶清玉抬起眼来。 小倌儿停下动作与他对视:临夏。公子,我叫临夏。 叶清玉沉默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叫了他的名字:临夏。 然后纱帘终于被完全掀了上去,酒菜端上来,刚下过雪,两人就着窗外清寒的月色,开始把酒言欢。 这一幕的最后场景,是冷雨淅沥的深夜,清风苑中依然灯火通明,昏黄朦胧的烛光映照出依偎取暖的双双人影,像极了市井风俗画中的粗制插图。 点点灯光开始闪烁起来,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巨大的黑暗从远方层层铺过来,淹没了经过的所有地方,蓟和知道这梦境已经到头了,便拉住鹿鸣的手,在黑暗彻底将他们吞噬之前脱离了出来。 睁开眼,两人还是站在叶清玉的床前,连姿势都没变,再一看那边的沙漏,将到二更,这一段虚幻梦境,缱绻华光,于现实而言却只过了短短的一瞬。 鹿鸣轻轻将他手指捏了捏,意思是不要过于沉浸在虚幻中,他回头朝他笑笑,刚要说话,那边床上叶清玉已经醒了过来,他神情微带痛苦,酡红消退,只剩满脸的躁郁和疲倦,扶着头坐了起来,蓟和赶紧坐回去,鹿鸣也走了过来。 叶清玉看见他们俩,哑声道:蓟和,宗主,你们怎么在这儿? 蓟和道:师叔,晚上你喝醉了回来,是师尊把你背上来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叶清玉垂着头有些吞吐。 师弟,鹿鸣看着他道,清醒自持是宗门规训。 我我知道,叶清玉声音低低的,我知道的,师兄,可是我清醒了那么多年,却发现一直以来都是错的,真相远非我所认为的那样。 鹿鸣居高临下地站着,他知道此时按照自己的人设,应该冷淡甚至不近人情地规训他几句,起到宗主提点的作用,但是看着叶清玉眉眼间明显的痛苦之色,他实在是不忍心,沉吟一会儿,道:方才昏睡时看你眉头紧锁,停顿了一下,你梦到了什么? 叶清玉垂着头,一个知己。他说,宗主你不认识,是我以前修仙途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已经很多年不再见了。 他声音轻得近乎耳语:我很想他。 鹿鸣道:关于道陵君,你查到了些什么? 叶清玉怔了怔,好像一时被问住,片刻又笑了,没有什么进展,世人都传他极为风流,时常流连秦楼楚馆,细问却又问不出什么,想来都是世人以讹传讹。 蓟和插嘴道:师叔你去了道陵君的住处吗? 去过,叶清玉望着被面上的花朵,却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寻常人家三进三出的小院。 鹿鸣道:我打算明天与蓟和去看看。 叶清玉: 不知怎么,他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一闪而过的烛光倒影,他抬起头来,镇定道:宗主不用特地去一趟,我已经查探过很多次,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想来已经许久弃置不用了。 鹿鸣道:当局者迷,师弟曾经与道陵君交好,总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叶清玉: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他,叶清玉没有直接反驳,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清冷,他垂头想了想,最终道:好吧。宗主若不放心,那就亲自去看看吧。 鹿鸣与蓟和从叶清玉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雨好像有变大的趋势,还夹杂着一些隐隐的冰屑,两人从走廊上走过,来到各自的门前,鹿鸣看蓟和打开了房门紧接着就要进去,完全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便主动开了口:我可以去你屋里坐坐吗? 分卷(46) 蓟和转过头来道:如果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来吗? 鹿鸣道:不会。 蓟和让开了一条缝隙,那你还问什么。 两人一起进了屋,鹿鸣坐在桌边,蓟和点上灯,又拿出纸笔来开始写信,鹿鸣凑过去看了看,没看清写的什么内容,发现纸还是那张纸,已经折了好几道印子,被蓟和小心翼翼地压平,不由得心里犯嘀咕:到底写什么呢,如果真是给我的信,那也犯不着隔一会儿就添几句,可如果不是给我的,那又是给谁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蓟和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抬头看到他满脸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鹿鸣幽幽地看着他,在你的学生时代,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你也会给他写情书吗? 蓟和: 他的表情有点儿好笑,鹿鸣却不放弃道:如果那个人是我,那我会不会收获一桌洞情书,外加一盒巧克力? 喂,你醒醒,蓟和朝他挥了挥手,咱俩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比你大五岁,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 鹿鸣突然安静了下来,表情变得有点儿凝重,蓟和心里一愣,心说难道我说重了,正要开口解释一下,鹿鸣突然伸出食指嘘了一声,低声道:别说话,你听。 蓟和疑惑地垂下眼睛,跟着他一起静默,凝神细听,万籁俱寂的冬夜里,一切都仿佛沉寂了,所以只要有一点儿动静都会变得特别清晰,蓟和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发现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角划过地板的声音。 蓟和抬起头来,鹿鸣道:我就知道他会有所行动。 蓟和道:你是故意到我房间里来的? 鹿鸣点点头:即使叶师弟与道陵君有过一段不愿触及的过往,我们要查道陵君如今的下落,他也不应该那么抗拒,尤其是道陵君生前的住所,一定藏着什么,他不想让我们看到,就一定会去做些手脚。 蓟和问道:那你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只要来了我的房间,叶师叔就一定会偷偷出去,我这里距离他的房间并不远,有点脚步声还是隐约能听见的。 鹿鸣: 他当然不好说是因为我只要来了你这里,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叶师弟一定会以为我们要发生点什么,酒酣耳热浓情蜜意之时,谁还注意得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鹿鸣没有直接回答,打着哈哈遮掩了过去:这个你别管了,反正他现在如我所料偷偷出去了,为了更快地弄清楚事情真相,我们得尽快跟上去。 蓟和点点头,他知道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此时必须一鼓作气继续查下去,于是不再追问,跟着鹿鸣悄悄走出了客栈。 第55章 樱花 我没醉。他没死。 夜色浓得望不到边, 细雨飘洒,整条街上寂静没有一丝灯火。 鹿鸣与蓟和出来后立刻施法隐去了身形,同时将自身灵力也隐藏了起来, 悄悄跟上去,叶清玉步子稳健,看起来不像是去掩埋什么,而是夜半闲游。 蓟和道:你觉得会是什么? 鹿鸣紧紧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道:如果道陵君真的仙逝了, 叶师弟可能会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他生前的院子用某一件东西当媒介,施法探得道陵君残存在世间的一缕魂魄。 蓟和道:那如果道陵君没死呢? 那就更好猜了, 鹿鸣沉声道,叶师弟必是得到了一些关于道陵君下落的线索,却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独自去寻这个线索。 道路越走越幽僻, 出了城,雨渐渐停了,两边房屋减少, 开始出现了整齐的麦田, 偶尔有一两户围着篱笆的农家。 原来张陶郡外是茫茫一片郊野, 天上层层叠叠的乌云也开始散开,微风送来些微的寒意, 田野里湿漉漉的,不知走了多久,看到前面一条小路快要到尽头,蓟和感觉有点儿冷,正想说什么, 刚转过头一件白色衣袍罩在了他身上。 蓟和:我不是 鹿鸣裸露着里面素白的中衣,轻柔却又不容拒绝道:别说不要,他伸手揉了揉蓟和的脑袋,好歹让我尽一下师尊的义务好吗? 蓟和转回脸:当了我快两年的师尊,之前也没见你这么体贴过。 现在不一样了,鹿鸣笑了笑,知道什么是此一时彼一时吗? 蓟和却执着地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鹿鸣顿了顿。 夜空中月亮出来了,穿透云层撒下星星点点的微光,寒风吹过带动一旁的麦地晃起起伏的波浪,鹿鸣一低头就看到面前这个人线条优美的侧颈,面容洁白如玉,淡淡月色下他微微抬着眼帘,鬓角流丽乌黑,眼底深处好像折射出了十分细碎微渺的光。 那一瞬间鹿鸣呼吸都停滞了,周围所有声音都变得很遥远,虫鸣鸟叫都消隐,只剩下夜风拂过草地和麦田,轻柔又撩人心弦的沙沙声。 他本来是十分随意地走在蓟和身侧,脸上带着半认真半散漫的神情,此时看到蓟和这副模样,姿态不禁也变了,目光沉甸甸的,好像张开了一张网马上就要兜头盖脸罩下去。 我知道这有点儿不合时宜,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嗓音略带沙哑,但我还是想说,我能亲你一口吗? 他说这话就已经做好了被打一下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地蓟和并没有拒绝,洁白脸颊依然洁白,眼底水光流动,他仰头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正在鹿鸣以为他马上就要答应自己的时候,远处突然飘来一阵幽渺的花香。 这香味十分恬淡,但是却挥之不去地萦绕在鼻尖,令人无法忽视,鹿鸣本来不想理会,但是随着这花香又飘来数朵赤红粉艳的樱花瓣。 蓟和随即也感觉到了异象,转脸往四周望望,苍茫郊野哪来的樱花? 两人同时收敛了满心旖旎,循迹望去,只见方才还一片黑暗幽深的小路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座清雅的院落,两盏大红灯笼发出朦胧的红光,院门前一株巨大樱花树随风飘落无数花瓣,纷飞如同赤雪,夜空中晕出一轮冷月,清冷白光映照着熠熠星河,竟显得此情此景格外妖异。 鹿鸣与蓟和对视一眼,当即不再犹豫,转身便朝前走去。 待来到院门前,那两盏红灯笼仿佛若有所感,里面蜡烛无风摇晃两下,突然熄灭了,门前空地直接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只有樱花树还在四散纷飞,冷月白光中仿佛飞舞着无数逝者的魂灵。 鹿鸣拦了一下蓟和,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冬日樱花盛开,必有妖异。 蓟和抬头朝院落里面看了一眼,道:叶师叔在不在里面?我觉得他可能发现我们了。这两盏灯 话音未落,周遭突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朝他们涌过来,鹿鸣与蓟和同时拔剑而立,靠上对方的脊背转身,所有纷飞的花瓣开始打着旋儿地聚集起来,混杂着密密麻麻的私语声。 这些声音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挣扎着哭诉不止,仿佛每个人都有无尽的冤屈,每个人的声线都尖细异常,层叠着好似有无穷的破坏力。 鹿鸣悄悄在自己与蓟和之外设了道隐形的保护罩,然后握紧清涟的剑柄,抬眼一看,那些花瓣都在围绕着一个地方旋转,中间仿佛有无形的引力吸引着花瓣堆叠成形,逐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羊角形花瓣阵,朝着两人就飞扑过来! 鹿鸣瞬间持肩在前,花瓣在距离他们只有半米远的地方撞上了什么,直接弹了回去,有零星花瓣顺着透明的保护罩滑落下去,掉到地上好像着火一样燃起一簇青烟,伴随着一声尖细的哀鸣,眨眼便没了。 蓟和靠着他的脊背道:这是冤死的魂灵护育而成的樱花。 鹿鸣凝神看着外面那些还在飘飞不止的花瓣,口里沉声道:是。只是不知是道陵君所为,还是这樱树天然灵性。 正说着,樱花瓣再次盘旋着聚集起来,羊角风阵比之前更加庞大,攒足了气势,紧紧围绕在一起冲着保护阵就冲撞过来,可能是怨气太重,这一撞竟真让它们撞了道口子出来,半空中咔嚓一声显现出一条弯曲的裂纹,鹿鸣一看不好,直接横起长剑当空扫过,护罩应声而裂,几乎是同时,樱花阵四散开来,化作汹涌澎湃的花海挟不可阻挡之势飞冲过来! 鹿鸣脚步挪移,与蓟和一起各自向后退了一步,持剑在前,就在密密麻麻的花瓣快要碰到他们的脸时,鹿鸣伸出左手划出一道青光,纷飞的花瓣被阻滞了一下,他对蓟和说了一句到我身后,然后举手将清涟剑一把掷了出去。 蓟和不作任何抗拒与疑问,立刻一转身形藏到了鹿鸣身后,同时,青涟如同一根尖锐的标枪噗地一声插进了面前的土地里,颤抖着剑尾立住不动了。 鹿鸣道:旋风。 青涟停止颤动,它好像变成了一个圆规,以自己为圆心往外围圈起了一个圆圈,边界线上明光莹莹,然后闪烁着将所有花瓣都卷进了圈阵里。 那些花瓣遭遇了比它们威力更大的阵法,根本无从逃脱,进了阵就拼命往外飞,但是无一例外又都被卷了回去,逐渐有细细碎碎的哭泣声响起,鹿鸣不为所动,他转脸看了蓟和一眼,蓟和立刻心领神会,在他身后探出头来,紧盯着那群还在兀自挣扎的花瓣,低声道:火舞。 噼啪一声,其中一片花瓣突然燃烧了起来,紧接着接连不断的哔剥之声响起,圈阵里所有花瓣都自燃了,绚烂的火光冲天而起,哭泣声都变成了怨毒的咒骂,一时间,小院门前的空地上飞满了火红的花瓣蝴蝶,随风狂舞,但却没有一丝烟尘。 有一片翻转燃烧的花瓣被风吹得飘出了圈阵,径直飞到了早已熄灭的两盏红灯笼旁边,围着其中一盏飞了一会儿,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灯笼沉寂了一下,然后缓缓亮起了朦胧的红光。 面前的花瓣也都逐渐燃烧殆尽,只剩残存的一点灰烬贴着剑身慢慢落下,先前那粉艳的色彩都被烧没了,褪色成惨白,乍一看好像片片纸钱迎风飘落。 就在这时,啪啪两下拍掌声乍然响起,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身清淡萧然的叶清玉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他颇为捧场地鼓了两下掌,赞叹道:不愧是宗主最宠爱的弟子,咒法使得出神入化。 蓟和从鹿鸣身后走出来,望着叶清玉,一言不发。 叶清玉笑道:怎么,出门在外,就不用叫我一声师叔了吗? 蓟和仍是不说话,鹿鸣上前一步,道:师弟。 叶清玉缓缓将目光转向他,嘴角笑意更深,他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堆灰烬,道:我当是谁,竟将他门前的樱花阵破了,原来是宗主来了。 鹿鸣道:这樱花阵,是你设的? 叶清玉摇摇头,仍含着三分笑意:自然不是。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关窍,这里是道陵君的故居,为了防止邪祟妖物侵扰,设些阵法不是正常的吗? 鹿鸣沉默地看着他,心里始终存着警惕,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叶清玉仍是那副浅笑盈盈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残存着温柔,但他就是觉得今夜有哪里不一样了。 叶清玉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开口道:宗主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来的? 鹿鸣不回答,反问道:这么晚了,叶师弟不在客栈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清玉仍是微微笑着,姿态闲闲地捋了捋衣袖:睡不着,就来此处看看,以慰愁思。 鹿鸣道:道陵君已经不在了,你独自到这里来,岂不是更加睹物思人? 蓟和在旁边插话道:师叔你酒还没醒呢。 叶清玉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收敛了满身的笑意:不,我没醉。他没死。眼瞳慢慢变深,他侧身往里让了一下,若不相信,你们进来看看如何? 第56章 幽微 故事开始于一百年前 鹿鸣与蓟和跟着叶清玉跨过院门, 来到了清幽寂静的小院。 一条青石板小路笔直通向正房,两边开满雪白清丽的马蹄莲,朵朵碗盏大的花朵仿佛盛了月光, 冲着来客微微颤动着身姿。 随着他们的进入,两边玻璃宫灯一盏一盏依次亮起,透明灯罩内发出幽微的清光,映照院落内恍惚如同幻境。 院内风光与门前大相径庭,让人错觉进入了一处清冷美人的独居, 鹿鸣与蓟和跟在叶清玉身后,狐疑地对视一眼,没出声。 小路走到尽头, 前面是两间对称的房间,门前一株梧桐树冠盖如云,叶清玉停在梧桐树前,素来清俊挺拔的身形掩藏在大半的阴影下, 看起来有一些萧索。 开口时他沙哑声线在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株梧桐树是他与沈静归隐那年种植的,现在依然这么茂盛,若说他已经仙逝, 叫我如何相信呢? 鹿鸣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 看他神色忧伤地抚上梧桐遒劲的树干, 开口道:梧桐为阳性物种,喜温暖湿润, 无人照看依然能够自如生长。师弟将其长势与道陵君生死联系,未免太过牵强。 不,叶清玉却缓缓摇了摇头,这梧桐不是普通的树木,是道陵君以自身仙力为引悉心种植, 与主人一脉相连,如今都说他已经不在了,可这株梧桐却华茂依旧,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鹿鸣皱了皱眉,问道:道陵君为何要以自身仙力为引种植株梧桐树,师弟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清玉将手从树干上收回来,目光放得非常悠远:自古以来梧桐就有孤独忧愁之意,象征离情别绪,同时也被看作对感情的忠贞不渝,当年沈静被强行许配给道陵君,不舍陆羽,忧思甚重,所以道陵君为她在门前种下了这株梧桐,以慰她心中愁思。 这倒也说得通。 不论是以什么样的名义被迫接纳一位早已心有所属的女子为妻,无论所谓的归隐人间是出于自愿还是形势所迫,道陵君都称得上是一位能够担得起责任的男子,这件事情中归根结底受伤害最大的还是沈静,尤其是她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日子都活在了丧偶式的独居生活中。 分卷(47) 不,蓟和突然道,师叔,你说得不对。你所说的道陵君愿意为了安慰妻子与情郎分离的痛苦,用自身仙力养育一株长盛不败的梧桐,这么一个温柔多情的人,为什么在后人的传说中,又变成了一个冷落妻子,不问家事的负心之人呢? 叶清玉本来是十分沉静地站在树影里,宽大衣袖收拢进腰间,此时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凝固了一瞬,透白灯光映照下来,眼里浮起一层清冷。 他转过脸来看着蓟和,只一会儿,又缓缓笑了出来: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说着伸手指向院外的那株樱花树,有一部分顶端的树冠高过了院墙,赤色朦胧如雾,几枝樱花越过墙伸了进来,在墙根儿处堆积了一片落樱,仿佛一个小小的花冢。 叶清玉道:你们方才进来之前,是不是见到了那一株樱花树? 蓟和道:是啊,不仅见到了,还遭到它攻击了呢。师叔 那樱树的每一朵花都承载着一个枉死的魂灵,叶清玉望着透过院墙伸展枝丫的花枝,目光却好像落在了更远的地方,是当年陆羽屠戮仙门百家时,道陵君为了减轻这世间的杀孽,亲手种下了这株樱树,当初还只是一棵幼小的树苗,如今已经开了这么多花。可以想见人世间有多少人含冤枉死。 蓟和故意道:那这跟道陵君变得那么冷情有什么关系? 叶清玉顿了一下,你以为如此一株有灵性的花树是天地间自然孕育而成的吗? 鹿鸣目光沉沉看过来:师弟的意思是 没错,叶清玉凄凉地笑了一声,是他以心头血浇灌而成,日日精心养育才催得第一朵花开,那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心力,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更大的代价还在后面。他抿了抿唇,目光晦暗,好像逐渐沉浸在了回忆里,要为那件事找一个合适的说辞,随着花开,越来越多死者的魂灵被樱花承接护育,防止他们怨气太重无法往生,可能也是身体消耗太大的缘故,道陵君越发阴沉内敛,整日在家修养不与他人接触,到后来开始喜怒无常,就连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也视若无睹,沈静生下孩子之后便不知去向,众人都道其难产而死,不过道陵君本人却从未对此事作过正面解释。 鹿鸣道:也就是说,是那樱花树的独特仙力大量损耗了道陵君的精神,使得他对于身边人的存在越发淡漠。 不,叶清玉却摇摇头,准确来说,是每有一片花瓣的成形,就会抽去他一部分的情感意识,到沈静生下孩子为止,樱树枝头已经有十之一二的花瓣绽开,虽然是比不上现在华茂葳蕤,但那时他已经几乎意识不到沈静是谁了。 夜风浩荡吹起叶清玉深蓝长袍,袍边绘制的卷云纹如同波涛起伏,他微微抬起侧脸,额边发丝随风飘动,有一两滴冰凉滑落,他恍然惊觉,连忙抬手去抹,才发现是一片洁白无瑕的雪花,沾在额角很快便化了。 天边乌云沉沉,月光被遮蔽,云层间落下点点细雪,院中梧桐遮天蔽日,三人站在浓荫下,薄雪就落在层叠的枝叶间,墙外的樱花树又开始飘洒赤红花瓣。 鹿鸣沉默半天,抬脚走到了叶清玉面前,犹豫半晌,最终道:这几日师弟为了道陵君的事奔波劳碌,实在辛苦,今夜飘雪,不如就在此地暂作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叶清玉微微侧身,清冷神情兀自浮起一丝笑意,宗主是不相信我所说之事? 鹿鸣道:非是不相信。实在是此事颇多异诡之处,再者,顾忌着还有沈棠那孩子,不能不多作准备。 叶清玉冷笑一声:既如此,多说无益。宗主便请回吧。翻转衣袖,已是调转了身形背对鹿鸣,若是还有什么疑虑宗主尽管去查。红樱与梧桐还在,他若是真的已经仙去,魂魄也会夜半归来,若是没有 他止住了话音,淡然身影微颤,很快又恢复正常,最终逸出一声叹息:罢了。非是局中人自然不会如我一般沉迷,又也许我身处其中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们才是对的。怎样都好,我只求一个结果。 一声长叹隐入风中,半空樱花翻飞,叶清玉负手朝前走去,宽大袍袖在身后鼓动出流云般的弧线,有哀婉唱词从他口出飘出: 闲来春雨秋风凉,一过淮河日影长。默默蝉声藏曾经年少不知愁,黑发三日薄染霜 乌云滚滚完全遮蔽了光亮,院落中一片昏暗,梧桐树影被风吹得轻微摇晃,婆娑如歌。 蓟和望着叶清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内的薄纱中,转回头来道:你觉得叶师叔说得是真的吗? 说实话,鹿鸣皱着眉头,眼神幽深而冷静,我刚才真怕他一个忍不住当场落下泪来,虽然听着是在说道陵君忘记了沈静,但是句句都像是在隐喻他自己。 我也是,蓟和默默点头,沉重地走到他身边,这件事就算不完全是叶师叔说的那样,应该也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也不知道沈棠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能让他知道,鹿鸣突然道,漆黑眼眸对上蓟和,声音也变得低沉,我在接收主角身世命运时,在资料卡上看到过一句,说他在十七岁这一年会有大事发生,几乎能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此事了。 不能吧。蓟和闻言并不是很赞同,他犹疑地看了看前方还亮着隐约灯光的房间,只是知道了父母当年隐晦艰涩的真相,即使他不是道陵君的亲生孩子,即使道陵君有可能对叶师叔也不至于让他多么震惊,甚至心智大变吧?这毕竟是上一辈的事了,跟他本人没有多大关系啊。 鹿鸣沉默半晌:我也只是猜测,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能刺激到他了。他转头望望夜空,见星河晦黯,不由得紧紧屏住了呼吸,近来人间仙界都不消停,无论是什么契机,我们都不能让此事发生,必要时我真想改变这个故事线。 蓟和没出声,他静静站立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了鹿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不,不回去。鹿鸣道,系统还没有发布下一章的任务,这事还没完,或者说真相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我们去那株樱花树底下。 两人出了院门,再次来到了樱花树下,赤色花瓣还在飞舞,不过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了,也没有再攻击他们,旁边还有零星的雪花飘落,混杂在一起如同白樱翻飞。 蓟和看了看他,你是想获得这些魂灵的记忆吗? 不错,鹿鸣点点头,这些魂灵都是道陵君亲自取来盛放在了樱花中,必然承载着有关道陵君的回忆,可能很破碎,但也算是重要的线索。 蓟和道:我觉得要想获取当年事的真相,不如直接去探寻叶师叔的记忆更快,正好也能验证他刚才那番话的真假。 我是有这样想过,鹿鸣说着瞧了一眼院内那间有隐约烛光的房间,又收回来看向面前红艳如雾的花树,不过肯定得等他睡下之后了,现在肯定不能,不如就先探一探这些小小魂灵的记忆,最后把得到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蓟和也随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朵朵樱花好像殷红的血,最终点点头:好。 于是这一晚,他们在这小小院落里,通过樱花、灵魂和神思,逐渐探知到了当年那件事的全貌。 故事开始于一百年前。 淮河两岸,树木都凋尽了枝叶,无数高高低低的房屋矗立在混浊的暮色里,寒凉秋风将河面上的画舫游船吹得更加凄惶。 在这样一个万物萧索的季节里,唯有祝云山的红叶灼灼似火,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骚客会集于此。 这其中就包括年轻时的叶清玉。 不过他来得那天不凑巧,正赶上山下的集镇有庙会,所有百姓游客都去赶会了,他孤身一人入枫林,身边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所以当他遇到危险还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年公子几乎是瞬间就晃花了他的眼。 第57章 枫林 最初的相遇 天色阴沉, 临近傍晚,西天的太阳就只剩一圈白色光轮,枫林上空飘过一缕狭长的青云。 整座祝云山没有一丝人迹, 山下倒是热闹,深秋时节满山红叶,枫林在惨淡黄昏中晕染出血一样的颜色,衬得天边云霞都逊色,浓艳得仿佛错了季节。 画面外鹿鸣眨了眨眼, 忍不住道:光影缭乱,必有妖异。 嘘,蓟和伸出食指, 好像有动静。 话音刚落,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非常迅疾,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几片枫叶被震得从枝头飘落下来,下一刻,突然闯进来一个轻袍缓袖的蓝衣青年。 他手握长剑, 腰别玉箫, 神色冷凝而警惕, 眉峰高高蹙起,追击一只小小邪祟来至此处, 闯进来后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枫林似有诡异之处,便没有轻举妄动,站在林中一片空地上,举着剑凝神细视。 这便是当年还未拜入绝青宗的叶清玉了,算来应当是弱冠之龄, 眉眼因为比如今稚嫩许多而显得细长又冷淡。 西天太阳逐渐沉落下去,挂在山腰上摇摇欲坠,淡色光线穿透层层枫叶折射出暗红。 林中一株长势并不高大但是枝干虬劲左右延伸了好几米的枫树上,停着一只寒鸦,它瞳眸漆黑望着某处,一动不动,凄厉地叫了一声,扑腾起翅膀飞离树枝,却在半空中突然哀鸣一声,直直坠落了下去,一片枯叶中滴落两滴鲜血。 叶清玉似有所感,转身盯紧了某处,有浓郁雾气从地底升起,转瞬间就包裹住了大片枫林,茫茫的白色里视物不清,他刚要动作,自前方不远处突然掠过一抹黑色。 他瞳孔骤缩,立刻催动长剑出鞘,只听嗖地一声,剑尖狠刺出去,却钉在了一株凹凸不平的树干上,先前那抹黑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猛地转身,有凌厉风声从他耳边划过,然后浓雾中显现出一丝黑色光线,只一闪,穿透瘴障就朝他飞射而来,叶清玉双唇紧抿,侧身一个扑地躲了过去,迅速转脸想要起身,却见茫茫白色中闪现出了更多黑暗的光亮。 漂浮着如同闪烁的鬼火,很快就向他射了过来。 他整个人当即怔在了原地,四面八方全是未知的黑色魔气,危险越来越近,剑还钉在远处的一株树干上,想召回已经来不及了。 嘶。蓟和倒抽一口凉气。 鹿鸣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却也紧紧盯着前方危险重重的画面,虽然知道其中的人后边不会有事,但此情此景实在诡异,叶清玉当时也只是一个刚入门的散修,让人忍不住为他提心吊胆,料定他一定非死即伤,却听画面中一声轻笑,有极轻的脚步声在林中响起。 就在那些黑色暗影就要碰到叶清玉的面门时,一道雪亮寒光自眼前划过,晃得人眼花,叶清玉条件反射闭上了双眼,耳边凉风习习,再一次睁开眼睛,林中哪还有暗光的影子,四下里一片寂寂,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到前方一株枫树蜿蜒的枝叶下立着一个人。 浓雾散去,夕阳沉落,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 月亮自天边升起,银白月光映照在枫林中,光影缭乱,那个人站在暗红的枫叶下,身姿挺拔好像凝固的天神。 叶清玉只看了他一眼,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召回长剑,几步走到那人面前,还不忘整理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然后一言不发地看住了救命恩人的眼。 片刻的沉默后,还是突然出现的这个少年先开了口,他微微仰头回视叶清玉无礼的注视:你是第一次来到这枫叶林? 叶清玉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有些微颤,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危险,面色极为冷淡苍白,一开口声线却还是很稳:你救了我,你一个人,不怕我与那邪祟一起害你吗? 少年望着他微微汗湿的鬓角,呼吸纹丝不乱,唇边逸出一丝轻笑:你若是要害我,怎还会稳稳地站在这儿,与我说些不想干的话? 叶清玉目光从他细长白皙的脖颈上流连一会儿,又落在他胸前半敞的衣襟上,半晌,淡淡道:没错,我确实对付不了那邪祟,这也不是一个会引诱你的陷阱,你救了我,想要我怎样报答你? 报答?少年微微歪头,好像听到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当真凝眉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要什么报答才救你。这枫林是死人怨灵幻化而成,林中充满了瘴气和鬼灵,一般人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如你这种已经接触了修仙一道但却修为甚浅的人,是万万不能进来的。 叶清玉望着他,明知故问:为何? 少年细细打量他俊秀而稍显冷清的脸,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是为何,一般人可感觉不到邪祟的存在。 叶清玉意图被戳穿,却丝毫不显窘迫,他面色极白,眼神倒映出对方含笑的眉眼,自己却没什么情绪:你是怎么知道我误入这枫林,赶来相救?若是任何一个人遇到危险,你都会 我家就在山下的辛留镇,少年转眼朝下方瞥了一下,神情似有收敛,小镇平凡,并无特别之处。 他回过神来,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抵在地上,声音淡淡:祝云山是镇子命脉,守护枫叶林救护他人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使命,只是今天有庙会,我也跟着凑了会热闹,然后才想起上山来看看,他微微抬眼,目光在叶清玉脸上轻轻一扫,没想到真有人闯了进来。 听见这话叶清玉也没什么反映,他仍然望着他微敞的领口,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相干:以公子之身手,屈居在此,实在辱没。 哦?少年闻言神情微动,淡笑一声,是么? 不错,叶清玉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人生在世,应入仙门修术法,解济苍生,才算不枉一世。 少年看着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似乎很有兴致地问道:你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接触修仙一途的吗? 叶清玉却答非所问:修仙途中,孤身一人难免寂寞,无人提点甚至会误入歧途。有友相伴才能相持相扶,共成大道。 少年微微眯起了双眼,是么? 分卷(48) 叶清玉把目光从他白皙颈项乃至裸露领口收回,顿了一下,终于将心里话宣之于口:夜里寒凉,小公子衣衫如此单薄,走在这枫林中难免会着凉。说完也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径直走向前方,走,我送你下山,顺便仔细聊一聊这修仙的好处。 少年转过身,静静地望着面前那人清俊的背影,朦胧月光下叶清玉衣衫微微飘动,有流溢的银光从衣角上如弧线般划过,他怔怔看了一会儿,眉眼间逐渐升起一丝笑意,嘴角上扬,随后抬脚跟了上去。 画面夏然而止,月光下的枫林一点点开始凝固,随后便如褪了色的水墨画一样渐渐隐去,随后一切便都迅疾而缭乱,中间很多平常的时光皆被跳过,最后停在了一处寂静的山谷中。 鹿鸣与蓟和坐在庭院里,靠仙力提取屋子里叶清玉的神思,刚看过他与道陵君的初次相遇,彼此都有些复杂和感慨。 鹿鸣道:相处了那么多年,平时他都是一副温和又随意的模样,真没看出来年轻时那么会撩,表面上看起来冷心冷情,其实从少年的道陵君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没人家身上拿下来过。 蓟和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一会儿,轻声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了吧,毕竟道陵君救了他嘛。 鹿鸣一听他语气有点儿欣羡的意思,心里立刻敲起了警钟,连忙提醒道:最初我们俩相遇,也是一见钟情,也是我救了你。 是鹿鸣救了蓟和,也就是当初的叶青。不是我们。蓟和纠正他,这是书里的情节,我从系统那里看到过。 说着他皱眉想了想,竟然什么都没想起来,至于我们俩最初,我们俩没有最初的相遇,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在别人的身份里,演着一出虚情假意的故事。 鹿鸣微微一愣,在心里将蓟和这番话琢磨了两遍,突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转过了身,两手捧住蓟和的脸,道:看着我。 蓟和看向了他。 鹿鸣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任何一个故事都需要一个开头,才有往下发展的可能。但是我们的经历并不单纯是一个故事,我们是两个真实存在的人,不一定非得要一个浪漫美好的相遇来支撑以后的日子,我们是要用感情来支撑的,在这个世界里,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这就够了,懂吗? 蓟和鼻尖有点红,可能是被叶清玉的故事感染,他心里泛起潮湿,安静看了鹿鸣半晌,然后抬手圈住了鹿鸣的脖子。 鹿鸣身形一顿,心道:卧槽。 刚卧了槽,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具体的反应,面前的画面突然动了,寂静山谷里走出两个人来。 此时又是一年新春,残夜还未完全过去,一轮红日已从山的那边升了起来,两人同样清俊挺拔的身影走在山谷中的小道上,初升的朝阳为他们披上一层温暖的光芒。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突然一旁的草丛里闪过一丝轻响。 真的极轻,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叶清玉和张道陵互相对视一眼,一年多来的相处,除妖时多次的配合,已经让他们俩积累了足够的默契,只一眼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张道陵立刻道:我来。 说罢他即刻拔剑出鞘,指尖灌注灵力,想也不想就朝方才异动之处刺去,剑气划破枯草丛,露出里面新生的草芽,一道流畅的弧线掠过,长剑竟刺了个空,那魔物被惊动又迅速转头朝后窜了出去。 啊。跑了! 张道陵站起身,召回了佩剑,就在这时,叶清玉负手站在原处,突然伸手打出一道灵符,耀眼白光径直冲着草丛某一处飞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爆炸般的声响,不远处草尖儿溅上两滴血迹,魔物趴在地上不动了。 张道陵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看了他半晌,叶清玉缓缓走过去,俯下身望着他的眼睛,含笑道:这一年多来,道陵你剑法似乎没什么长进,是与我一起太久,沉溺其中忘了修习吗? 第58章 变故 你喜欢我,是不是? 张道陵不甘示弱地仰视回去, 看他良久,突然笑了出来,眉目间晕出一丝微妙:对, 我的剑法一直都十分精进,遇到你之后却久久没有突破,那你觉得,他倾身靠近了对方,这是怨我, 还是怨你? 叶清玉: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眼瞳逐渐变得幽深,定定地瞧着他:你的意思, 是怪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阻碍了你的修行? 难道不是么?张道陵双手背在身后,他比一年前要更加鲜活生动,不似那时在枫林中初见时的单薄冷清,此时见对方反问, 话语权抛到了自己手里,便作沉思状想了一会儿,笑道:当初是谁跟我说, 孤身一人修行难免寂寞, 有友同行方能得道。如今我被你引到了这条路上, 剑法反不如一年前,我依然照常修行, 唯一不同的就是身边多了个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叶清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是想伸出去,张道陵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小动作, 眼角微芒一闪,侧身躲了过去。 他双眼含笑,神情带了探究的味道:说不过就要动手? 信不信,叶清玉望着他,若是我要动手,你是抵抗不了的。 张道陵瞬间瞪起了眼睛,眉毛蹙起,很不满意的样子,你在朝我炫耀么,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在携手除妖,修行时偶尔切磋一下,但是却从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一次,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你? 叶清玉没说话,仍是寂静地瞧着他,那双眼里饱含了太多他看不太懂的情绪,张道陵莫名一个机灵,直觉再这样挑衅他,说不定真会挨他一顿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想。 不动声色倒退两步,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转身朝那边草丛走了过去,边走边道:不跟你扯皮了,让我来看看这被打到的小东西长什么样,在哪呢 他弯下腰去扒拉草丛,腰间带子因为有些短没有系紧,随着弯腰的动作松开了一点,要坠不坠地挂在腰间,垂在草尖上,这一处草丛拨开看了看,没有,又转身往那边找去,小声地嘀咕:怎么没有,不会是叶清玉灵符没用,没打死,让它跑了吧 他语气带上一点懊恼,浑然不觉叶清玉看他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许多,太阳已经完全升上了天空,天光大亮,谷内却因为有山壁遮挡还有些微凉。 叶清玉静静站在原地,目光在他腰间的空隙处流连半晌,然后抬脚走上前去,稳稳站在了少年的背后。 张道陵还趴在草叶间寻找,脑袋埋在一片枯黄新绿中,不经意间往那边一瞥,枯草中突然闪过了一道模糊的黑影,他心中一喜:啊。在那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腰间一麻,有一只手放在了他腰侧,带起一阵微微的战栗,他一把转过身来,却忘记了自己还是俯身的姿态,脚后跟旋转,上身却没能跟上这大幅度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有扎人的草叶从他颊边扫过,不受控制顺着草丛就仰倒了下去,指尖不知扎到了什么猛然一阵尖锐的疼痛 道陵! 一声急切的呼唤响起,放在他腰侧的那只手改为更紧地搂抱住了他,一寸寸贴近,传来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张道陵睁开眼睛,视野里闯入一张极为俊秀的脸孔,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神色此时却染上了浓重的慌张。 叶清玉伏在他身上,开口问道:道陵,道陵,你怎么样?摔到哪了 他面色略显苍白,嘴唇微颤,握着他腰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张道陵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询问,平静地躺在地上,将自己受伤的手指往身后藏了藏,半晌,皱起眉头道:你弄疼我了。 叶清玉却并没有松手,他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看到中指指尖一颗红透的血珠,努力忍着颤抖的嗓音:你,你这是 没事,他抽回了那只受伤的左手,淡淡地笑笑,被那只魔物的尾刺扎了一下,它已经死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看了他好一会儿,脸色才从苍白的颜色中慢慢回转过来,而他却神色如常,安逸又享受地窝在草地里,好像受伤的是叶清玉才对。 他被叶清玉紧紧揽着腰,两人卧在一片草丛中,叶清玉宽阔的肩膀为他挡住了身后耀眼的阳光。 张道陵见他并不放手,索性放松地靠在了他怀里,是一个情愿的姿势,他偏头看了看叶清玉,突然笑了出来: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焦急,平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从不会有什么刻骨的情感。 叶清玉眼眸幽深,似盛了一块莹润的黑玉,他看住他的眼睛:世间没有什么能动我的心,是因为世间一切于我都只是无关之物,生死消亡并不能对我产生影响,他垂着眼,瞳孔中晕出墨一样浓郁的深情,但是我面前这个人不一样。 张道陵就这么直直回视着他的目光,笑意渐渐敛去,明亮的眼睛里泛起一丝茫然:有什么不一样呢? 叶清玉不说话,他的眼神里明明有很多复杂又深沉的情绪,在看到对方的笑容时又都如雾气般消散了,瞳眸清澈,只剩下一览无余的悲伤。 张道陵轻轻叹了口气,他没再逼问他,屈起胳膊肘自己撑起了身子,贴上他的胸口,听见里面激烈的擂鼓声,将嘴唇附在他耳边,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你喜欢我,是不是? 叶清玉猛地撇开了头。他慢慢撤回身子,看见对方目光深沉似水,紧紧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良久,叶清玉缓缓呼出口气,右手放在他后脑勺上,微微用力,摁着他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叶清玉用嘴唇去接住他靠近的额头,干燥的触感传来,张道陵只感觉一阵发麻的痒意,一直曼延到了他心里。 他顺从地垂着头,低笑一声:这是你的答案吗? 叶清玉犹豫了一瞬,细碎阳光从他身后泻漏下来,颊边发丝放纵地飘动着,耀眼得几乎使人目眩。 他脸庞逆光,周围有一圈柔和的光晕,终于克制不住地俯下身去,把嘴唇贴在了身下之人的唇瓣上。 两人至此关系终于更进一步,修行也更加迅速。草丛里捉到的那只魔物是一个兽头蝎尾的杂交体,在灵符扔出去的瞬间就已经没了气息,所以张道陵对于手上被扎破的小口并没有多在意,倒是叶清玉担忧了好长时间,出了山谷后非要拉着他去医馆中,找了一位精通医术的老大夫帮他把毒血吸了出来,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他手指肿胀起来,这才放下心有一起携手上路了。 两人一边修习一边除妖,偶尔谈个恋爱,也只是相对坐在一丛篝火旁,默默地望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山上林木枯了又荣,河边河水解冻又冰封,两人长途跋涉数月,终于来到了绝青宗。 他们下榻在山下的小镇中。 镇上客栈的老板娘是一个独居的孀妇,膝下还有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因为面貌美丽,不少人慕名而来,妇人碍于名节并不会对他们热情多少,其清冷漠然的姿态却更加引人遐思。 这天又有一伙人来一睹老板娘芳容,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还霸占在大堂不肯离去,目光贪婪地望着老板娘忙前忙后的身影。 张道陵少年人心性,见此情形气不过拔剑就要把这起泼皮无赖打出去,叶清玉都没来得及阻止,刚要抬脚下楼,突然桌上蜡烛熄灭了,屋内一黑,好像乌云遮住了月亮。 他下意识朝窗外望去,只见漆黑夜空中,有一群白色身影站在滚滚浓云里,背后宽大的袍袖扇起狂风。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只是模糊的亮光一闪,方才还嚣张不已的那一伙无赖转瞬间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老板娘躲在柱子后面,面色惨白望着突然出现的仙人。 片刻后浓云散去,几位白衣仙人从天上下来,落在了客栈大堂中,为首一人气质十分深刻,他面目冷峻,眉间有紧蹙的纹路,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副天然的渊渟岳峙的姿态。 他立在大堂中间,冷淡眉眼在屋子里轻轻一扫,开口道:无事。我只是偶尔出来看看山下的百姓生活如何,绝青宗有没有尽到保护人间的责任。 说罢他微微转头,把视线放在了一旁的叶清玉两人身上,稍微眯了下眼:你们,似乎也是修仙之人? 叶清玉颔首道:是。弟子叶清玉,今日有幸得见仙君,实在是毕生之福。 张道陵亦低下头:弟子张道陵,拜见仙君。 应仍清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拿手抵着额头,身后众人都沉默地站着,他沉思一会儿,道:既然见到了,也是你们与我有缘,又是一心向道的两个年轻人,若是愿意拜入绝青宗,可以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叶清玉和张道陵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被点燃的火光,没有一丝犹豫,立刻俯身拜下去:谢过仙君 等等,应仍清抬手打断他们,我还没有说提出来我就会答应,具体有没有资质拜入宗门,得让我先看了你们的修为再说。 然后他伸出手,身形纹丝未动,只是手腕反转,大堂中间的几张桌椅直接飞到了两米之外,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他朝那块空地轻轻抬了抬下巴:就在这儿吧。你们俩互相切磋一下,不用兵剑不使符咒,只论自身修为。 两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况且又是能够拜入宗门的考验,更是有些跃跃欲试,拿掉佩剑与灵符,双双站在空地上,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真正真刀实枪的打一场,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没有开场白,没有刀光剑影,两人赤手空拳,只凭指尖飞射出来的灵流相较高下。 又因为两人之间微妙的不同寻常的关系,每次都是点到为止,爆炸般的灵流激射在空地以及四周的桌椅墙壁上,留下道道深刻的划痕。 应仍清淡淡地坐着,右手两指不时轻触在太阳穴上,神情若有所思,他的目光追随着面前两人的动作,宛如一潭深水幽静而沉重,那边张道陵躲避叶清玉的攻击时,疾步后退到了桌边,冷不防腰侧一下撞在了桌角上,疼得他蹙起眉头,呼吸牵扯着都重了几分。 叶清玉立刻收了手中灵力,几步走到他面前,手轻轻放在了他腰上,轻声道:怎么样? 张道陵低着头,使劲忍下腰间的痛意,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又不能立即呼痛,眉目间似有狠意轻微一闪。 分卷(49) 眉心处隐约浮起一丝黑气,不过片刻就又消散了。 应仍清微微坐直了身体,面色微沉望着那边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他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叶清玉和张道陵立刻转过脸来,各自都松了一口气,神色期待地看着他,叶清玉的手还在背后搭在张道陵的腰上。 应仍清以手支颐看了半晌,突然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慢慢浮起熟悉的饶有兴致的神情,笑完对上两人不解的目光,道:没什么。想起一些事罢了。 他敛衣站了起来,整个人沉稳而内敛,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道:你们俩修为都很不错,靠着自己摸索也能到如此地步实属难得。只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我打算只收一个弟子上山。 叶清玉和张道陵闻言皆是一愣,同时抬头看住了他,接触到他的目光,张道陵眼皮狠狠一堕。 应仍清冷淡道:绝青宗修心,最容不得脏污。漆黑眼眸盯住张道陵苍白的脸,你是不是修道途中,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59章 情书 一个小小的番外 关于蓟和在客栈写的那封信。 刚开始, 它确实是一篇十分隐晦的情书。而且写得很官方。 内容如下: 师尊亲启, 见信如晤。 人言远隔千里,方以尺素寄相思。你我时时见面, 却仍写信相慰,实在是亲密之语无法坦然宣之于口,唯书信两张,诉诸笔墨。 我在这个世界一切都好,如你所说, 虽没有现世之便捷,但也有许多可爱之处。从前没有暴露身份之时,师尊多以冷淡面目相对, 虽近在咫尺,却仍感觉心隔千里,不知书中鹿鸣蓟和是如何所处,大约细节里亦有动人之处, 非你我能懂。 从前未能坦诚相待之时,我一向认为,即使如师尊这般清冷淡漠之人不好相处, 心意不能通达, 亦不能与那等粗鄙之人相处, 其言语之浅薄,举止之粗俗, 思想境界更居于人下,欲与常人等不可得,安求其能相慰相知也? 遇到你之后,此前种种,皆被推翻。 身形面貌全未改变, 神情举止却大不相同,又兼之时常言语轻薄,行动亦有下流之处,真是叫人嫌弃也嫌弃坏了。此之谓初印象。 可是你虽是这等形状,眼里口里,身上心间,哪一处不是我? 原主遭人玷污,你言清白非那等珍贵之物,唯有真情可辨人心;我在玉简门与邪祟搏斗,你不顾身受重伤赶来救我;最可贵在于,我提过一句想吃火锅,你竟时时记着,想尽办法圆了我的心愿。 想自己孤单这么多年,从未被人珍重相待。亦如春花冰雪绽于枝头。 所谓君子有德,不在形状,人品高低,全在心间。 你当是配得起。 此信专报我之心意,不必费心再复,祝您身体康健! 徒蓟和。 这封信倾吐真心,但是又因为薄羞赧然,所以他写得半文不白,既希望鹿鸣能看懂,又希望他全然不必懂,彼此情意,都在心里。 第二天鹿鸣就跟沈棠上山了,他到底没有送出去,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天,他又在信后加了几句话。 你明明喜欢我,但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说呢? 那次我问你,我不只是你的亲传弟子,那还是什么?你欲盖弥彰,只说我们是一起做任务的队友。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你还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剧情都走完之后,想没想过回去? 当然想过,这是废话。可是如果我回去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也对,你头脑清醒,思路简单,大约是没想过这个遗留问题。 唉。这些话我怎么对你说得出口呢? 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这信也不必回复了。 这回他心里有些困惑,着急不知怎么发泄,所以写得比较直白,可能也想着对方看不到,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又过了几天,他找出信封想再加几句,上面已经没空了,便翻过一页来继续写: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他居然说了一句如果我喜欢,等我们结婚时就用汾酒。 虽然我很感激他肯定我的口味啦,但他居然想娶我! 心中万分惊恐,他是不是这段时间为道陵君的事发愁,把脑袋愁坏了? 可我听了心里竟然也没有十分的愤怒,出乎意料之余还有点儿发臊,可那是 不能实现的事,大约我的脑袋也坏掉了。 这件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计划了多久了? 嗯。嗯 我的那么清冷的一个师尊,他总是想娶我? 我感觉我的处境有点危险,这个师尊已经坏掉了,可以不要了吗? 至此,信的内容已经完全发生变化,从一张情真意切的情书变成了吐槽对象的垃圾桶。 之后可能还会有新增内容,届时再添加。敬请期待。 第60章 离合 我与小师弟你,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天晚上, 叶清玉被应仍清叫去房间里谈了好久的话,张道陵一个人陪着老板娘收拾狼藉的客栈大堂。 收拾完后,老板娘脸色仍然苍白, 应该是被惊吓到了,张道陵便让她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吹着晚风。 春日的夜晚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有一只新燕从檐角掠过,张道陵缓缓呼出口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外面细细凝视遥远的星空。 踩踏着木质楼梯上楼,路过二楼拐角处的房间时他歪头朝里看了看,里面有隐约的烛光, 叶清玉就在里面,他坚持要和绝青宗宗主解释,表情决绝而冷漠。 也许他能说服那位仙君呢,张道陵默默地想, 别看他平时总是一副沉默静敛的样子,重要时刻很有手段的。 他本来以为叶清玉不会回来了,就自己独自躺在了床上, 听着外面的更夫打了梆子, 刚阖上眼, 房门就被推开了。 他没有动,依然紧紧闭着双眼, 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昏暗朦胧的寂静,突然嘎吱一声,床铺陷下去了一点,一只手摸上了床沿,然后有衣物窸窸窣窣摩擦在一起的声音, 一片温热的皮肤贴上了他的脊背。 张道陵睁开了眼,黑暗里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微微动了动,想要撤开一点,身后的胸膛再次紧挨了上来,他克制着动作用侧肩往前移,直到贴上了墙壁,身后的人才停止了靠近。 不甚明亮的月光将窗外樱花的影子投在地上,角落里明明点着蜡烛,屋里却到处都是暗影。 张道陵右手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领,感觉到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空隙,有凉风穿过,不知怎么心里猛地一跳,他静了一会儿,出声道:那位仙君跟你说什么了? 叶清玉淡淡的嗓音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沙哑,仿佛一把细沙:没有什么。他答应我了。 真的?张道陵明显愣了愣,感觉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喜悦的样子,他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是却没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来我房间里呢? 叶清玉在他身后沉默,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张道陵又问:我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也不在乎吗?你不想 我跟绝青宗宗主说了,叶清玉打断他,他会帮你祛除掉那些。你不要担心。 张道陵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追问,突然转过身来面对了他,没等叶清玉反应,长手一挥拂下了床前的帷帐,从叶清玉眼前伸回胳臂时,眼里似有烛光的颜色。 叶清玉衣衫完好,而他却只是一身单薄中衣,白色床帷映照出两人越靠越近的身影。 张道陵双手放在叶清玉腰间的衣带上,听见角落里哔嚗一声炸开了一朵烛花,叶清玉一把抓了他的手,漆黑眼眸如同外面的深夜,无星无月。 张道陵不看他,低着头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手被握在他掌心里,微微一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桎梏,然后加快了解衣带的动作。 叶清玉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被他俯身过来的阴影遮挡住,他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张道陵褪去了他外面的衣衫,终于抬起头,一片阴影倾身而来,温热的嘴唇突然擦过他脸颊。 角落里的孤烛燃到极尽,终于熄灭了下去。 画面再次戛然而止。 鹿鸣与蓟和在画面外看完了这一幕,彼此都沉默,即使这是一幅十分缱绻旖旎的场景,但是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只能让人感到刻骨的悲伤。 他们没有一起拜入绝青宗,叶清玉时至如今已经位列仙君,而道陵君虽然后来也入了宗门,但却在不久后归隐人间,只留给后世一个飘渺的传说。 鹿鸣道: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宗主答应了叶师弟什么事情,而条件就是要他与道陵君分离。 我也觉得,蓟和点点头,他们不可能一起走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诀别的时刻就到来了。 张道陵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他表情茫然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看到窗外朦胧的晨光,青灰色天幕上还挂着两三颗寥落星子,角落里的残烛燃到最后,烛泪蜿蜒堆在灯台上,仿佛一朵凋零的花。 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有一瞬间的狠意,良久,举手抚上双眼,最终低低地笑了出来。 北方春寒,旧年已经完全过去,淮河两岸早已花红柳绿,而绝青宗满山树木才刚刚新叶生发,微微透露着寒意,走在山道上,偶尔能听到莺啼雀呖脆响山间。 张道陵一路跋涉,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通往绝青宗的百级阶梯。 因为是守卫一方的修仙大宗,为了防止邪祟侵扰,也为了与人世隔绝,宗门在山上设置了数层法阵,除本宗弟子自由出入外,凡是有擅闯山林者,仙门中人尚会颇费些精神,乡野散修就算能破了几个阵,也大多非死即伤,更别提普通百姓了,基本上是有来无回。 张道陵心有不甘,一腔孤勇闯入山林,破了三个阵法来到山梯上时,已经遍体鳞伤。刚踏入第一级石阶时就被拦住了。 叶清玉站在绝青宗宗主身后,隔着三极阶梯漠然地看着他,瞳眸幽邃深不见底,满脸冰冷的漠然。 张道陵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在石阶上流下一串沾血的脚印,刚要伸出手,应仍清往下一步,不动声色挡在了他面前。 他低低叹了口气:小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道陵不理他,固执地看住叶清玉的脸,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你不是说过,叫我不要担心,他已经答应你了么? 叶清玉低下头来与他对视,那双之前还饱含情意的眼睛现在只剩冷淡:宗主答应让我拜入宗门。仅此而已。 张道陵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你 当然是有条件的。叶清玉打断他,与你分手,能换我一条通往修仙界的正途,何乐而不为? 张道陵摇了摇头,他想要跨上台阶离他近一点,却被应仍清一把拦在了身前,小公子请自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否则若是伤到了哪里可就不好了。 叶清玉看着他,在他不顾应仍清的劝阻再一次抬脚要跨上来时,率先开口道:你被毒物侵染,将来会有魔化的可能,我自然不可能再与你为伍。 张道陵直接愣住了,他停住了脚步,慢慢退了回去,然后抬起眼,嗓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叶清玉却已转过了脸,不再看他。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右脚踩在一个缺了角的阶沿儿上,晃了两下差点跌倒,应仍清离得近伸手扶了他一把,他一把甩开了应仍清的手,两眼猩红狠狠瞪着叶清玉。 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被毒物侵染? 山风簌簌而过,张道陵质问的声音散入风中,传得很远很远,台阶之上叶清玉清冷淡漠的身影孑然站立,没有一丝反应。 看他良久,张道陵突然声音哑哑地笑了一声,眼里却逐渐弥漫开朦胧的水雾,说到底,你就是厌烦我了,对不对?他用手抹去眼角水迹,在脸颊两侧划过一条长长的泪痕,也是,与友同行怎比得上修仙得道,是我想得浅薄了。 他死死压着嗓子里的哽咽,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却没再抬起来,神色隐没在垂落的发丝里,辨别不出情绪:还未来得及恭喜你拜入绝青宗。 叶清玉微微一顿,转过脸来看他,他却不再留恋,转身迈下台阶,月白衣衫在他眼前袍划过一道决绝的波痕。 他徒劳地伸出手,抬脚想要追过去,却被应仍清伸手拦住,他保持着挽留的姿势,半晌,才缓缓放下去,冷冷地看向应仍清:在他下山之前,把那些护山的阵法关掉。若他身上再多添一道新伤,我绝不会踏入绝青宗半步。 应仍清接触到他略带威胁的目光,也不生气,沉吟半晌让开了步子,含笑道:自然。 因为是叶清玉的记忆,在张道陵下山之后画面并没有中断,涟漪似的水光一闪,直接跳转到了叶清玉正式拜师那天。 正是春分,满山绿树枝叶葳蕤,杂花落地,绿衣掩映的宗门内,举行完拜师大典后,所有弟子都回去了,和叶清玉一起拜入应仍清门下的还有一个女弟子,天赋异禀,是灵性很高的土灵根,但是在典礼结束后,应仍清却没再多看她一眼,把叶清玉留下了。 两人单独在应仍清的房间内,一站一跪。 应仍清在前面案几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口气:想清楚了? 叶清玉颔首:只要能救他,我做什么都甘愿。 自然不会要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应仍清不在意道,撇去茶水上的浮沫啜饮了一口,只是这术法极耗费灵力,你刚刚拜入我门下,尚不知以后会否大成,是以,我得要你身上另外一样东西来补偿。 叶清玉毫不犹豫,只要是我给得起,宗主尽管拿去。 应仍清冷漠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你过来。 叶清玉缓缓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双膝刚刚着地,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阴影,一双大手啪地一下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一股冰冷至极的灵流犹如蛇信般缓缓钻入了他的脑海里。 分卷(50) 心脏突地一疼,一幕幕和张道陵在一起的画面好似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掠过。 片刻就消失了。 随后皆是空白,等他清醒过来时脑袋里空无一物。 画面如绚烂的万花筒般飞速旋转,略过许多苍白的情节,最终又停在了绝青宗内。 两年后,张道陵拜入了绝青宗。 不知他这两年里经历了什么,脸庞再不如以前冰雕雪琢,皮肤虽然依旧光洁,可眼角却增添了细碎的纹路,眼里一看就有什么东西曾经狠狠地碾过去。 他拜入宗门后更加刻苦修习,封毅的炼剑峰时常见他单打独斗的身影,经常天还没亮他就早早到学舍去背诵咒术,天黑了还在水池旁复习术法。 众弟子都道他无欲无求,单薄冰冷,是得道大成的好面子。 直到他再次遇见叶清玉。 彼时叶清玉已经是应仍清门下最得力的弟子,木系术法使得出神入化,一个人站在庭前绿树的阴影下,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那天张道陵去给后院的师兄们送书,天上飘着细雨,他撑伞从叶清玉门前经过。 刚跨进院门,一缕纤细忧愁的箫声从那边的亭子里传来。 张道陵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远山之间起了云雾,潇潇暮雨中隐有更漏之声,那人站在亭子里,竖箫缓缓吹奏,情致深婉蕴藉,乐音轻轻飘荡在天地之间,让人仿若置身于伽蓝古寺。 待得一曲既终,林中小亭里,叶清玉站起身,微微抬头看向远山岚荫之间,青衣猎猎飘动。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上了张道陵的目光。 他微微一愣,继而眼含笑意温声道:你是新拜入宗门的弟子吗?细长手指轻点上太阳穴,我与小师弟你,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61章 苦痛 从此以后多少年,他们都再也没有 张道陵站在原地, 等叶清玉穿过滴水的回廊,走到他身边时方才出声,嗓音却微微沙哑:你刚刚, 叫我什么? 叶清玉将玉箫别在腰间,一袭青色衣衫如芝兰玉树,弯腰看向他,嘴角还有残存的一丝笑意:嗯? 张道陵眼眸冷静,脸上血色却一点点消失殆尽:你叫我小师弟, 他微微抿了抿唇,你不记得我了? 嗯?叶清玉歪了歪头,难道我们真在哪里见过?说着他认真想了想, 清俊面容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一直在宗门里,几乎未曾下过山,就算是到人间去, 见着了什么人,也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印象,张道陵将他的话含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嘴唇一开一合间倾吐出清冷的气息, 怎么会没有印象, 当初在祝云山的红叶林,你追击一只小小妖兽误闯进来, 是我救了你。 他攥了攥手指,将掌心的红痕掩在宽袖里,你说大丈夫在世,要修仙得道匡扶济世才是正道,垂下眼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还说一个人修行会有些寂寞,想要有人相伴。 抬起眼来,看着他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温雅面容,不知怎么他心里一哽,努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映出他一双攒着温柔的桃花眼,是因为你我才踏入此道,也是因为你,我离开我淮河以南的家乡,来到北方,这两年里我几乎一日不敢停歇,苦心修炼才换得拜入绝青宗的机会。 他向前一步,两人本就挨得极近,这回他几乎是贴到了他身前,淡色眼眸望住他的脸,我们曾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路,你一句没有印象就可以抹消 等等,小师弟你叶清玉略带怜惜之意看着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张道陵仍然定定地瞧着他,眼角还有留存的深情,只是脸色很快就白了下去,衬得眼眸越加幽黑:你说什么? 叶清玉向后退开一步,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右手捋了捋袖子,然后将手背负在身后:我从没有去过什么祝云山的红叶林,那是什么地方,人间的山林么?还有你说我曾和你一起修道,这又从何而来?我从未与人交好过,从有记忆起便一直在这绝青宗内,就算师尊交待什么任务要去人间也大多数是人流贫瘠的北地,从未去过什么淮河一带 从有记忆起张道陵低着头默默咀嚼了几遍这几个字,身子微颤,有一瞬间的茫然,沉默一会儿,又突兀地笑了出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叶清玉微微皱眉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走上前去:小师弟,你抬眼仔细看看我,我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 张道陵缓缓抬起了头,从前那一双干净又明澈的眼眸此刻盛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如同平静的湖面落满了浮游的生物,又好像污浊的渣滓,不过当他静静地瞧着什么地方的时候,瞳眸深处还是会渗出一缕柔软的明光。 叶清玉微微怔住,一直含着笑意仿佛一汪秋水的眼睛被看到了幽邃深处,牵扯着勾连出丝丝缕缕隐约幽微,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在这样一双明眸面前,他心绪微乱,不由自主绻了绻手指,耳边恰掠过一阵惊雷。 风拂竹叶,廊下的水潭里荡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逐渐扩大变得密集,半晌细雨潇潇,打在屋瓦和檐角。 两人却像没有注意到外面又下起了雨,只是静默注视,寒凉雨丝飘进来,掠过人的眉间和侧畔,叶清玉喉咙吞咽了一下,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张道陵却微一偏头,错开目光,将满眼幽光深情收了回去。 他怔怔地看着他略显冷淡的侧脸,五指深深掐进了掌心,方才勉强压抑住心底那一丝隐隐的悸动。 张道陵往那边廊下走了几步,望着庭院里被风吹拂得四散飘摇的花枝,叶清玉跟着走到他身边站定,与他并肩站立,半晌,他问道:能给我讲讲那个人吗? 张道陵转过脸来:谁? 你把我错认成他的那个人,叶清玉轻轻笑了笑,我很像他吗? 张道陵看了他许久,幽深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不,你不像,他转过了身,看着院子里一支蔓长的花枝,他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没有你这么温柔,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冷淡。 那你 但他对我很好。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了。 寒来暑往,秋雨绵绵,是人间寻常时令,而饮食男女,在某些戏词话本里虽过于花浓粉艳,却也是人之常情。 人们一边鄙夷不屑于谈论这等卑劣下流之事,一边却又忍不住私藏一些珍本,闲来无聊时随手翻一翻,脸红心跳之余也算一种慰藉。 当然也有视这等事情为湖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听闻了不仅唾弃还要要求严惩,不知看的是热闹,还是唾弃的是自己一生都触碰不到的真情。 这一年,宗门里的一个人,应仍清座下唯一一名女弟子,下山历练与一个人间男子结识,不顾仙门宗规,与那男子私许终身。 宗主规劝无果,大怒,宗门上下,无人敢提此事。 冬夜将尽,天上星光寥落,散发出白色的微光,一个冰雪消融的深夜里,叶清玉跨进了张道陵的房门。 张道陵正在窗前仰看夜空,微微抬起的下颚线被朦胧月光照着,好像刷上了一层苍白的釉。 然后他转过脸来,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叶清玉,明澈的眼睛里透露出讶异的神色。 他问:师兄怎么来了? 叶清玉步履从容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垂下眼瞧了瞧他,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儿赏月? 张道陵拿回搭在窗沿上的双手,拂了拂衣袖,有飘渺流光从敛下的褶皱里划过,神色平静道:没有,我看见沈师姐的房间里还有灯光,不放心就多看了会儿。 沈静?叶清玉挑了挑眉,你知道了她的事? 我又不是与世隔绝,张道陵耸耸肩,宗门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叶清玉仍紧紧盯着他,暗色眸子里有一丝微妙的水光,你怎么看待她与外门男子私定终身? 张道陵又转回脸去看窗外夜空,冬末春初的微风已经有了暖意,丝丝缕缕吹拂鬓角的发:宗门仙规第一条便是不可动凡情,沈师姐的确是触犯了宗规,宗主罚她也是正常不过。 叶清玉看着他,要说什么,张道陵又道:男女饮食是人之常情,宗主定的这个规矩是为了让宗门弟子能够摒除一切杂念,一心向道,虽然可以理解但是确实严苛,宗门里众位师兄师姐是习以为常,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合人情常理的规矩,所以当有一个人出现突然打破了这个规矩,必然是会遭到攻讦。 他的神情始终淡淡,说出来的话却端正严谨,不偏不倚,叶清玉嘴角含笑看着他,眼眸却漆黑如同外面的深夜: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也有一个一直放不下的人吗? 张道陵转过了脸,定定地望住他,一会儿,又垂下眼,我已经忘记他了。 叶清玉却不放弃,颇执着地追问道:为什么,你来绝青宗不是为了他吗? 这段日子他们俩因为各种原因时常见面,虽然自那日初见之后张道陵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情一直淡淡的,但是叶清玉确实温柔和煦,见得多了,他偶尔也会透露一些心里话。 此时听见叶清玉这样问,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我来这里是为了他,但是他不在这里,抬眼瞥了他一下,我还有一直放不下的必要吗? 叶清玉眸中微光一闪,但只是一瞬,很快就熄灭下去,嗓音轻柔道:师弟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我不知道,不过人确实要向前看,不能总是拘泥于过去,说着往前一步靠近了他,你不是说过我长得像他么?你这样看着我,真的能一点都不感到在意么? 张道陵冷静地抬头与他对视,撑着雪白一张脸,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一个人。 叶清玉倾身又靠近了一点,身体几乎要贴上他,双手克制着放在距离他腰身一寸远的地方。 他不是对你冷淡吗?若是我忍着一日两日不来找你,你也会中意我么? 张道陵神色一冷,顿了顿,一把推开他,道:我想你师兄是误会了,他是不如师兄你温柔君子,待人处事有时也会辞不达意,但他时时刻刻都是真心的,不会做出这等轻薄调笑之事。 轻薄调笑?叶清玉表情微怔,继而反应过来,你认为我冒犯了你? 不,张道陵眼睛一眨不眨,清澈眸子里映出烛光的倒影,你没有冒犯我,师兄拿另一个人相比,是冒犯了那个人。 叶清玉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再次向前一点,嘴角不再含笑,那双满是秋水的眼却渐渐透露出温软的情绪: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拿他相比,我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心,才那样说的呢? 由此可见,若是真心相待,无论分开多长时间,中间经历过什么,再次遇见,还是会有动心的可能。 冬天终于过去,人间又是一春,绝青宗与世隔绝,时令虽晚,但早晨推开窗户,略显清淡的晨光照耀在窗格上,也会有微风拂面的感觉。 这一年的春天,宗门里因为沈静的事节外生了不少枝,牵扯进许多人,缠绵纠结,苦痛怨恨,一时也难以说清,只说那个最初被应仍清派去照顾陆羽的女弟子,在一切都说清沈静与陆羽终于相认时,因不堪受辱第二天便在房间里悬梁自尽了。 出了人命两人也不愿回头,应仍清就把他们都关在了阁楼中,好久才放出来。 他把自己座下的弟子召集在一起,说了许多,叶清玉最得力,又是大弟子,等众人都散了之后,又被留在房间里嘱咐了好长时间。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叶清玉带着两瓶清酒敲响了张道陵的房门。 张道陵就站在门口,门一打开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叶清玉向后趔趄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摸摸他的头道:站这儿做什么呢? 边说边往里走,张道陵关上房门,跟在他身后进来,道:我总觉得你今晚会来找我,所以我就在门口等了会儿。你果真来了。 叶清玉身形顿了一下,把酒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笑了笑:我的小师弟怎么这么聪明。我特意为你带了两瓶酒,过来,我们说说话。 张道陵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两只瓷白的酒瓶,瓶身上印着一支樱花,又抬眼去瞧叶清玉:宗门里不让饮酒,你忘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叶清玉旋身在桌边坐下,我有的是办法,你只说要不要尝一口。 张道陵看着他:要,也弯腰坐下来,既然是师兄特意为我带来的,怎么能拂了师兄的好意呢? 叶清玉看他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去拿酒杯,看着碧色酒液缓缓流出,笑意却又敛了回去,只留一点残存在唇边,把酒杯递给他:只一口,尝尝味道便罢了。 张道陵将杯子接过,趁他不注意直接仰头一饮而尽,拿手擦了擦嘴角,道:好苦。 叶清玉攥着酒瓶的手顿住,眼里有隐隐的光,温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喝过酒? 对啊,张道陵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一点晕,从小家里不让喝,后来悉心修炼也没有心思碰酒,现在入了宗门就更不可能了。 叶清玉撑着头,温柔看他:真是个好孩子。 张道陵放下酒杯,不满道,师兄你是不是取笑我。 没有,叶清玉摇了摇头,自己也饮了一杯,接着倒满,又饮一杯,眼里终于升起了一丝红意,这酒确实有些苦,早知道换一种了。 张道陵回味了一下刚才那杯酒,舌根处确实还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可是看叶清玉眼睛都红了,明明只喝了两杯,不解道:师兄酒量不好?怎么刚饮仿佛就醉了的样子。 分卷(51) 叶清玉还是摇头,没有回答,他给彼此斟满,一杯推给对方,自己举起一杯:我是高兴,虽然在宗门里也有很多年了,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的这段时间才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说着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眼里浮起一层迷离,谢谢你。 张道陵怔怔地看了他好久,不知是不是也醉了,两颊泛红,眼里像是含着泪:我也是。 月亮沉落,黑夜完全隐没了下去,整个宗门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该来的,终于还是在第二天这个初春的早晨,所有人都神志松懈的时刻,来了。 应仍清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严惩两个不知悔改的弟子,在这一天召集所有人在大殿集合,叫人把奄奄一息的陆羽带来扔在堂下,等了许久却不见沈静,张道陵也迟到了很长时间。 他皱了皱眉:真是越发顽固了。来人,叫几个弟子,去把她找来。 那天早晨,响彻了整个绝青宗的是女子的尖叫声。 张道陵的房间里,晨光透过青色纱窗映照进来,纱帘半掩的床榻上,依稀可见有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从身形看是一对男女,姿态很亲密地卧在同一个枕头上。 进来找人的弟子不敢掀开被子,怕看到什么更不堪的场景,留下一人看守,其他几人慌忙去叫宗主。 张道陵从宿醉中醒来后,看到的就是一幅他这一生都不愿想起的场景,回忆起来都是无法忍受的痛。 自己不着寸缕,身边躺着他前几天还担心着的受尽折磨的沈静师姐,师姐衣衫凌乱,他能感觉到她还完好地穿着衣裤,只是都被被子遮盖住,裸露的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裹着,眼角还有未抹去的泪痕。 此情此景,他百口莫辩。 床前站着一群人,应仍清负手在前,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怒意,身后众位闻讯赶来的弟子们也都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微微抬了抬眼,目光与人群中的叶清玉对上,不作片刻停留,转瞬间又垂了下去,突然嗓子里逸出了一声笑。 没有人说话,很快沈静也醒了过来,她此前实在经受了太多痛苦,神志几乎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只被一根弦牵着,此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场景,条件反射一声穿透耳膜的尖叫。 这尖叫仿佛耗尽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消失后眼神都涣散了,双手垂下去,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凌乱的床被间。 应仍清神情微动,刚要说话,张道陵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师姐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宗主,把她带走送去医修那里吧,晚了恐怕来不及。 应仍清冷冷地,不发一词,张道陵并不退缩,仰着头与他对峙,半晌,应仍清后退半步,朝身后两名女弟子一招手:去,把沈静带走。 所有男弟子都瞥开了眼睛回避,沈静被拿衣衫卷裹着带了出去,一时屋里又静了下来。 张道陵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不看众人一眼,冷静道:要审讯且先等弟子穿上衣服,这副样子实在有辱宗门脸面,众位师兄都出去吧,我会到大堂自行领罚。顿了顿,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叶清玉那张苍白的脸,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和叶师兄单独说几句话? 叶清玉留了下来,应仍清经过他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光大亮,但是房间里还是窗帘半掩,显得到处都不清明。 张道陵慢慢掀开被子,想要捞起床下的衣服穿上,可是刚动一动就感觉身下一阵酸软的疼痛,他低头回忆了半晌,没再动作,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 叶清玉在床前看着他,始终面无表情。 张道陵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平静地开了口,眼神却不再看向他:我不问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此时看到我这副不堪的样子作何感想,我只问一句,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一闭上就会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你究竟有没有想起我? 叶清玉不答话,他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却不喝,良久,道:事已至此,你问什么都是毫无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张道陵看着面前被子上的刺绣,可我总觉得这次会不一样,你总归是又看到了我,你还那么温柔,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喉咙滚了滚,你竟然会这么对我,我以为我们这次会好好的。 忍了忍,终究是没控制住心里的伤痛质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叶清玉静静地坐着,不看他,也不回应。 张道陵无力地眨了下眼,垂下去,长长睫毛盖住了眼底神色:是我自作多情。当你决定这么对我的时侯,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然更不必问。 叶清玉举杯的手微顿,最终还是饮了下去,收拾收拾去大堂吧。众人都还在等着我们。 好。 张道陵也不犹豫,点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在弯腰的那一刻牵扯出了身体里更深重的疼痛,不得不抬起头,冲着叶清玉的方向道:你能帮我拿一下地上的衣服吗?我很痛,实在不能动。 叶清玉面色平静,手却微微一抖,杯子的水差点洒出来,他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床边拿起衣服,在张道陵伸出手的瞬间,他摸出中衣的领口抻过去,似乎是想要帮他穿上。 张道陵挑了挑眉,略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侧开了身子,双手接过,道:多谢。我要更衣了,师兄回避一下吧。 上一次分别,他满身是伤追到山门前,死死忍着哽咽眼中布满水雾,而这次他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眼底冷若冰霜。 叶清玉手中衣衫划过,掌心很快就空了,他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很久,眼眸晦暗难辨。 张道陵只是默默穿衣,动作缓慢而平静,看起来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重大的变故。 眼神也冷静,在衣服上来回眨动,偶尔也会忘向某个地方怔一会儿,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叶清玉一眼。 大殿里集中议论过后,处罚结果是,沈静与张道陵都被逐为外门弟子,再不得踏入后院一步,陆羽也被废去所有修为,终身再不能入修仙道,第二天就被扔下山了。 而处罚过后不知什么原因,张道陵的修为突飞猛进,其实自他入宗门开始灵根便偶有滞涩,仿佛身体里余毒尚未清除干净,可是经此一事后,虽然不能再去和其他弟子一起修习,可是他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修为直接一飞冲天,很快就突破了元婴期。 元婴期的仙者已经可以位列仙君了,在门内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但是张道陵却并没有让宗门为他破例,并且在那之后不久便销声匿迹。 那件事过去两个月后,沈静被医修查出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张道陵与沈静喜结连理,成为绝青宗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对修成正果的弟子,他们离开宗门,在人间南方某一处隐居下来,成为镇守一方的仙君,过起了平凡男女的日子。 之后不久,叶清玉便飞升仙君,与耿茗仙君一起承担起护佑宗门的责任,但是关于沈静和张道陵他却再不曾提起,别人问到他也是含糊其辞,仿佛真的忘却了与他们有关的大部分记忆。 从此以后多少年,他们都再也没有见过。 第62章 和缓 臭流氓 半空中画面消失的时候, 天上星星都没有黯淡几颗,厚厚的云层铺在夜幕上,偶尔飘来零星樱花瓣。 前边房间里的人还在安睡, 不知道刚才那些场景有没有闯入他的梦境。 鹿鸣和蓟和相互对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像小时候听那些传奇故事,只是喝了盏茶的功夫,就看完了别人的半生。 一时间谁都没有动,鹿鸣收回灵力, 感觉胸口还因为太过沉浸式的共情而散发出微微的热度和噪音。 蓟和转过脸来,道:你还好吗? 还可以,我觉得。鹿鸣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真没想到是这样一段故事,道陵君我没有接触过,但是那里面的叶清玉和我所认识的这个叶师弟真是判若两人,他能一次比一次更狠地伤害对方, 就好像没有心一样。怪不得他现在这么执着地要去找道陵君。 蓟和拧着眉头道:这么说叶师叔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那之前又是谁封存了他的记忆,这么多年他从未提起过这段回忆。 我猜应该是上一任宗主,鹿鸣沉默了一会儿, 冷声道, 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为了拆散一对有情人,保证宗门内每一个弟子的清白, 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死了都算便宜他。 我也觉得是他,蓟和双手抱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宗主就已经是你了, 对这个人几乎没印象,你好像特别讨厌他的样子? 何止是讨厌,鹿鸣暗自冷笑,他这个人天生没心没肺,又大大咧咧,但是从来爱恨分明,对不喜欢的人不会有一句好话,这个应仍清他虽然也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几次从不同的人那里探到的记忆里可以得知,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败类,他自己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就疯狂地迫害宗门内的弟子,在任内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尤其是想到鹿鸣与蓟和也是受害者之一,那些他曾看到的想起来就心脏抽痛的场景,真是把应仍清挖出来再鞭尸一遍都不解恨。 没什么,他收敛了情绪,缓缓站起身,抬头望着无垠夜空,他造了那么多孽还不值得我恨他吗?叶师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都是拜他所赐,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深受其害。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蓟和没说话,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玉简门内收服那个鬼影时自己曾陷入到一段回忆中,那个场景他至今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微微颤抖,不清楚鹿鸣知不知道,这样想着他也有些复杂,于是撑着身子跟他一起站了起来。 头顶星河晦黯,两三颗星子隐没在重重浓云之中。 蓟和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鹿鸣扶着额头: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解清主线剧情,既然现在关于他们那一代人的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而道陵君又存在还活着的可能,那我们必须得在叶师弟之前找到道陵君。 你的意思是 鹿鸣道:看叶师弟现在这个样子,如果道陵君还活着,无论现在是什么处境,咱们先他一步找到人总比让他们两人突然碰到一起强,万一又出什么别的事儿也好有个准备。 蓟和点点头,没有反驳,当初接收到的关于世界线的提示确实是说道陵君已经仙逝,就算这个提示有误,也不能排除道陵君魂魄还残存在这个世界的可能,就算他已经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在叶清玉之前确定他的状况总能个准备。 鹿鸣看着夜空沉思,继续道:如果道陵君真的已经去世了,这样的结果叶师弟一定难以接受,咱们早先知道也能有个应对。 蓟和想了想,迟疑着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找道陵君,到哪里去找,顿了顿,我们连他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鹿鸣转过脸来,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蓟和抬眼瞧他,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是太沉浸在那些回忆中,所以傻了,鹿鸣伸手捏捏他的脸颊,你忘了这是个修仙世界,道陵君当时离开绝青宗都已经是元婴期了,这一百年来无论经历过什么,他都会完美保持着年轻时的容貌,不会有任何改变。 蓟和愣了愣,然后恍然想起,轻轻拍了拍脑袋,哦,我是傻了,怎么没想到这个。我还想着万一道陵君已经老了,胡子花白,叶师叔要怎么和他再续前缘呢。 可能是刚才看那回忆的时候,你代入太深。鹿鸣看着他道。 嗯嗯对,蓟和认真地点点头,我是真的觉得他们很遗憾 夜风拂过,蓟和静默了一会儿,逐渐不闻旁边的人出声,略微疑惑地转过脸去,却发现鹿鸣正拿一种十分幽深的目光看着他,清淡的瞳孔里好像染上了一层隐约的绯色。 他不由得脸微微一红:你你看我干什么? 我问你啊,鹿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你刚才在看那段回忆时不是代入得很深吗?那你代入的是叶师弟的视角,还是道陵君的视角? 蓟和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刚想开口,却见鹿鸣的眼神更深了,他几乎是执着地望着自己,眼里好像有一层细微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最终定格在他脖颈处。 蓟和: 他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什么,脸庞一瞬间爆红,气他这样言语轻薄,随时随地都能联系到那种事情上去,又不自觉地腿软,两人贴在一起,呼吸近在咫尺,在舞动的樱花中含情对望,对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几乎要望到他的心里去。 鹿鸣右手伸出两指,轻轻点在他胸前:说啊,这件事很重要,你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可别后悔。 被触碰到的地方轻轻掠过一阵电流,蓟和长长的眼睫微闪,咬牙回视着他的威胁,不后退一步:以后,以后有什么可后悔的,你还能 以后我可能会在行动上让你亲身经历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你想反抗也不可能,所以现在你最好就有这个准备。 我,我蓟和是真的想反驳他,可是吞吐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虾米,之前不是过么,你还问什么 之前是之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鹿鸣不依不饶地看着他,那时候我们都被困在各自的人设里,不能有自己的自由,现在我是以我自己的身份问你,你 分卷(52) 你记不记得,蓟和突然打断了他,抿了抿嘴唇,你之前总爱捏一下我的膝窝,然后才会继续,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癖好,还是系统交待的什么,但是我很不喜欢。 鹿鸣一愣。 我的膝盖在飞升时受过很重的伤,你碰它,我除了痛不会有任何感觉,他微微低了低头,耳廓又有点发红,除了这个,其他的我,我都能接受,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唔! 他骤然停止了话音,呼吸都被堵住,看到眼前瞬间放大的脸,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鹿鸣在吻他。 鹿鸣很不温柔地亲吻他。长驱直入,带着凌厉的侵略气息,蓟和头晕目眩,舌根被他扯得发痛,想别过脑袋也不能。渐吻渐热,小腹升起一股缓缓的热流,他于这热流中又感到一丝不可预料的迷乱。 等到鹿鸣终于放开他,蓟和双眸微眯,鹿鸣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怜惜地看着蓟和。 我知道了。对不起。 蓟和微微喘息,呼吸不稳道:没,没关系 鹿鸣道:我会想别的法子,或者你想换个姿势也行,十八式我都会。 蓟和: 他一把推开鹿鸣,打了一下他的手:臭流氓。低头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鹿鸣不说话,光是看他,捏着下巴畅想未来美好的生活,蓟和被他看得难为情,伸手推了他一把:别闹了。说正事。你还记得道陵君什么样子么,刚才只是在叶师叔的回忆里看到了几眼,很容易忘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过了一段时间只会越来越模糊。 鹿鸣想了想,点点头:说得也对。我问问系统有没有道陵君的画像。 蓟和奇道:这种小事还能问系统? 鹿鸣道:怎么不能,正是这种小事才要问它,不然它天天装死不说话,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蓟和: 然后他抬手敲了敲太阳穴,眼神凝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满意道:好了。 话音刚落,四周樱花飞扬,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蓟和转过身,眼睛睁大几乎就要惊叫出来,定了定神,才发现那不是真人,而是幻术虚化出来的道陵君的身影。 栩栩如生,夜空中他高高绾起发髻,一半青丝如泼墨般垂到后腰,神情肃穆,脸上的线条好似人间山河般深刻,一看就知道经历过许多人世的龌龊,白衣飘飘,整个人仙风道骨,眼睛里的神色却有遮掩不去的风霜。 蓟和仰头看着,纷扬的樱花中,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就好像真人般出现在他面前,和刚刚在那些回忆里看到的不同,这个道陵君没有了少年时期的清澈和明俊,看起来更加冷清,又多了几分沉稳的味道,杂糅进了许多人世间的事情。 鹿鸣站在他旁边,也仰着头细看,半晌,点点头道:这回系统做得不错。这个道陵君更真实,更符合百年之后现在的形象,我们把他收起来,然后 道陵? 还没说完突然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断,鹿鸣与蓟和齐齐一惊,同时转过身去,只见刚才好好睡在房间里的叶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望着半空中道陵君的身影。 满脸悲戚与惊喜。 第63章 浪漫 我以为你注意不到这些事 鹿鸣勉强压平了被激颤的心绪, 他站直身体,冲叶清玉稳稳地出了声:师弟。 他这一声呼唤冷淡清晰如有实质,刻意带上了一点唤魂的秘术, 如同一把细沙在磨砂纸上擦过,叶清玉听见立刻就回了神。 他的声音被丢进寂静的夜空,没有一丝回应,再一看前方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才发现那不是真人, 而是一个虚化出来的幻影。 立在妖异的赤色樱花中,格外高贵冷艳。 鹿鸣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道:师弟,静心。 叶清玉顿了顿,神情逐渐恢复了正常,眼角曼延开一点笑意, 只是脸色白得厉害:无事。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十分真实的幻影,轻笑一声: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没想到你们还没走。见鹿鸣要说什么的样子, 挥挥手温和止住他的话头, 我这几日奔波劳碌,略为伤神, 所以夜里总睡不踏实,不是你们的缘故。 鹿鸣看看他疲倦而苍白的一张脸,知道这是被梦魇住的迹象,不是简单的一句睡不好就可以蒙混过去的,但是看他神色间的悲戚渐有加重的样子, 忍了忍,又将话咽了下去。 蓟和道:师叔,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还是把道陵君的事放一放,回宗门去修养一下吧。 蓟和的人设就是单纯的小天使,所以叶清玉听见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摇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他克制不住地往半空中那个人影身上看去,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眼睫微垂,最终忍不住道:这是你们用幻术化出来的?竟如此逼真,宗主修为越发精进了。 鹿鸣没说话,他看了看蓟和,发现他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能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叶清玉笑道:像是像,我刚才推门出来差点以为他就站在我面前,不过终归不是他。他望着远处不知哪一个地方,眼眸十分沉静,他从不这样冷漠,高高在上,即使是在最后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的那段日子里,他也不是这样高傲的姿态。 鹿鸣与蓟和相互对视一眼,静默一会儿,鹿鸣上前一步,道:师弟,方才我们擅自探寻了你的记忆。 叶清玉意料之中的微微一怔,发白的脸色因为细小的情绪波动而泛出一点红色:我的记忆?是和他有关吗? 鹿鸣道:是。我们未经允许,从你的神思中提取了百年前关于道陵君的记忆,得知了他为何要归隐人间的原因始末。 蓟和从底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鹿鸣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微微的热度,抬起头冲叶清玉诚恳道:抱歉。 叶清玉却不看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半空中道陵君仙姿凌然的面容,然后摇摇头温和道:无事。 鹿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心里愧疚之意更盛,停顿了一下,又道:虽然师弟不介意,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抱歉,关于道陵君隐踪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探知你们过去的隐私。 叶清玉转过身来,看到两人默默牵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笑了笑,蓟和察觉到立刻松开了,低着头退到一边,鹿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叶清玉却笑道:人的情意是最遮掩不住的东西,就算是经过岁月的消磨或者其他磨折,心底还会留存着对方的影子,在再次相遇的时侯直接死灰复燃。 他掩了掩中衣的领子,拂去掉落在上面的樱花瓣,声音仍是柔和,眼睛里却毫无情绪:宗主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什么了? 鹿鸣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迟疑,心道我应该怎么说,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又想起刚才在看那些画面时还有一些细节留有疑问,便斟酌着开了口:我看到你与道陵君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候,你很喜欢他。 叶清玉支着额头,半空突然雪雾飞扬,夜风吹过,席卷一地落花,如同被掩埋的尘埃或者早已搁浅的记忆,不经意间又被唤醒。 他不以为意地歪了歪头,眸子里无悲无喜:是么?我从未说过这等剖心之语,宗主竟也能看出来? 蓟和一把抢上前来,插嘴道:那时师叔你虽然没有现在温柔稳重,可你眼里全是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叶清玉轻微眯了眯眼。 鹿鸣瞪了蓟和一眼,伸手把他拉到身后,口里对叶清玉道:他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师弟莫见怪。 叶清玉笑道:无事。懒懒地伸了个腰,能被旁人看出来说明用情至深,你们说得没错,我确实十分喜欢他。 说着微微抬头看向前边道陵君挺俊的身形,下颚线划出一道流畅弧度,衣衫单薄,整个人显得非常寥落:再不会有一个人,会像他一样,让我那么喜欢了。 鹿鸣想了想,问道:既然你中意道陵君,那当初为什么又要伤害他呢? 叶清玉眼中微光一闪,勉强笑道:天意弄人,当初我们一同修行,途中我用一枚灵符打中了一只妖兽,却害得道陵被那妖兽尾刺所伤,起初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只看他被刺中的手指并无异样,却不知道那妖兽本身妖力无几,就算是一个乡野道士也可以收服,但那妖兽尾刺毒性极强,魔气长年累月侵入人的体内,能够毁坏神经与灵识,使其渐渐魔化。 蓟和惊讶道,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妖兽,我从来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叶清玉缓缓吐出口气,淡声道,虽然毒性强,但是它们本身妖力很弱,我拜入绝青宗后,当时的宗主答应帮道陵祛除体内魔气,一两年内下山去除妖的弟子将那些妖兽的老巢都快端了,现在几乎绝迹了,你们这代弟子自然不会再见到。 原来如此,蓟和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他知道有些问题以鹿鸣的人设身份不好问,自己又天性活泼单纯,便借着这个优势大胆追问道:既然当初的宗主帮道陵君祛除了体内魔气,那妖兽也被斩杀殆尽,那后来他再次拜入绝青宗,师叔你却为什么又那么狠心地对待他呢? 我叶清玉闭了闭眼,睫毛微颤,我受制于宗主。我被他抹去了关于道陵的记忆,却在再次见到他时动心,道陵体内的魔气虽然被祛除,但是毕竟刺入的毒液魔性极强对他躯体大有损伤,他拜入宗门后修行一直未能有突破,且偶有滞涩,后来我与他的事还是被宗主发现了,我们两个男人,这种事传出去怎么说都不好听,又恰逢师尊唯一的女弟子沈静与一外门男子私定终身,牵牵扯扯许多事 鹿鸣在一旁听着,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所以 没错,叶清玉点点头,眼眸如天上星辉般清冷,那天晚上,师尊把我留在房间里,告诉我他打算让道陵与沈静在一起,彻底断了我们的关系。 啊,蓟和睁大眼睛,不是不让门内弟子私自动情吗,怎么还会让他们 叶清玉冷笑:宗主自然有他的打算。那时我与道陵,沈静与陆羽,皆是用情至深,一点也割裂不开。不能强行拆散,宗主便用这个法子错开我们四人,沈静和陆羽当时被关在阁楼中很长时间,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万一这是最难办的,但他又不能接受自己的得意弟子便宜了一个外人,而我与道陵是两个男人,同时也是为了分开我们,他便想出了这么个卑劣的手段。 这样说着他眼中逐渐现出愤恨之色,呼吸不稳,鹿鸣伸手两指点在他后背,他缓缓喘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 抱歉,他低着头,嗓音略微发哑,我放才说到哪了?哦对,分开我们师尊怕我不同意,就拿他体内余毒未清这事威胁我,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道陵这辈子都飞升不了金丹,形同废人,我一听就急了,比起他的前途,眼前这点小情小爱算得了什么 鹿鸣沉声道:这法子既能让你们两对有情人断开,而道陵君与沈静之间又无情意,相处久了只会越加厌倦冷淡,到那时你们只怕见了面连一句话都不会再说,相当于从根本上断了你们的可能。 对,叶清玉道,这是非常狠的手段,我们谁都不能否认他确实有用,在那之后,道陵的修为果然有了迅速的提升,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沈静怀孕了,他抿紧嘴唇,如今想起那些事情眉目间还是忍受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与道陵决定去人间,名为养胎,实则是想要离开绝青宗这个伤心之地,我得知消息去找他,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 鹿鸣与蓟和沉默地看着他,彼此都叹一口气,叶清玉抬手遮住双眼,有模糊泪痕逸出眼角:是啊,我那么重地伤害了他,他怎么可能再愿意见我呢。 夜风拂过,吹起一地落红,不知是谁的叹息。 良久,鹿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事不可谏,来日犹可追。师弟,节哀。 不,叶清玉抬起眼,望着前方隐隐的光亮,我不能节哀,他肯定还活在这个世间,我都还没有再见他一面,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他怎么就能抛下我走了呢? 不,我不相信,我要找到他 鹿鸣担忧地皱起眉头,见他自言自语十分坚信的样子,不由得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臂,道:好,我也觉得道陵君并没有仙逝,师弟,你累了,先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去找他。 叶清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荡开一层悲伤的情绪,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把叶清玉送回房间,看着他躺下后,两人再次来到外面,樱花不再飞舞,夜空晴朗似乎不会飘雪,东方夜空中的浓黑不知什么逐渐淡去,显出了绀碧色,天要亮了。 蓟和望着他冷淡但格外俊美的侧脸,问道:我们现在回去? 鹿鸣道:先回客栈,你忘了,还有沈棠呢。 蓟和一愣,这才想起沈棠,他自觉忘情,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脑袋,让自己稍微警醒一些,然后跟着鹿鸣一起回到镇上去。 因为距离并不远,只是出了郊外,所以两人并没有御剑,等到终于走回镇上时,天边的颜色越来越浅,逐渐出现了一缕一缕青灰色的云,摇摇欲坠地飘在不远处的山脊线上。 分卷(53) 天还没有亮透,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店家早早起来准备开张时要用的蔬果工具,打扫店面,鹿鸣与蓟和并排走着,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 清晨的寒风吹起人的头发,衣袍鼓动,身体触碰带来微微的细小电流,让心尖偶尔发颤,鹿鸣绻了绻手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伸出手去握住蓟和。 然而终究是没有行动,怕吓他一跳,破坏这难得的静谧气氛。 蓟和悄悄转头,瞧见旁边人淡漠矜贵的侧脸,气质是无人可以亲近的清冷高华,心里知道这都是他在外人面前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十分粗俗怠惰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并没有因为看到过去那段悲伤的故事就过于沉浸在遗憾的情绪里,他思路依然很清晰,总是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虽然有时候不是特别尽善尽美,但他对之后的路总是清楚而明确。 那我呢? 蓟和在心里问自己,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莫名想起之前鹿鸣问过他,如果等这些事都完了,有没有想过回去? 正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旁边鹿鸣突然拿肩膀碰了碰他。 蓟和怔怔地抬起头。 鹿鸣踢着路边的枯草,拿手一指墙角的方向,说:你快看。 蓟和抬眼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一支低矮的梅花,寒冬腊月里凌寒开放,晶莹脆弱的黄色花朵上还沾着一点细雪。 有一只小狗悄悄跑过去,凑近了嗅一嗅清香的梅花,没忍住鼻子里喷出一声轻响。 鹿鸣笑道:多可爱。 鬓角有寒风吹过,蓟和却不觉得冷,只觉心里一阵柔和的温情,不觉朝他轻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注意不到这种浪漫的事物。 鹿鸣走过去,蹲下身抱起那只小狗,特了不起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懂不懂浪漫这种事得看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比如说你,我觉得你一定是那种非常喜欢花、鸟、流萤、晚霞这种东西的人,那我就会特别注意这类事物,如果你是一个特别沙雕的人,那我就不会看什么花了,等什么大街上遇到两只狗打炮,我一定第一个冲过去告诉你。 蓟和: 他仰头看他半天,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那好,如果什么时候我碰见什么好玩的事了,我也一定会第一个和你分享。 鹿鸣转过身,抱着狗道:怎么? 蓟和笑道:因为我觉得,你会是喜欢这种好玩儿的事的人啊。 鹿鸣手放在小狗的脊背上,不住地抚摸着,听见他这话突然有些走不动脚,脸庞的晨风吹来荡去,把他头发都吹乱了。 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前方就是他们下榻的那间客栈,门口寂寥无人,只有一个落寞的人影站在那里,衣衫被风吹得扬起来。 见他们渐渐走近,他抬起了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们。 第64章 无礼 今日如果是师尊,你是不是就愿意 彼时整条长街上寂寥无人, 有凛冽的寒气从地底升起,即使东方的天空已经越来越亮,可是寒冷却像蛇信一般钻入人的衣袖中, 丝丝入扣。 鹿鸣有预感,接下来的发展一定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事实证明,他对了。 沈棠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师尊和师兄并排走过来,两人旁若无人, 虽然他们身旁的确也没什么人,但是却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环绕在他们周围。 向来清冷而高高在上的师尊在面对蓟和说话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淡漠, 侧脸线条仍然冷硬,可眉眼戏谑,怀里抱着一只狗,寒冷北风吹乱了他的长发, 让他更平添了一丝平时所没有的温情。 这是沈棠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他最善解人意的小师兄,此时正一脸笑意地仰头和师尊说话,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从两人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来, 那一定是非常快乐的事情。 沈棠禁不住心里一痛, 眉头紧紧皱起,不由自主冷下了神色。 等到鹿鸣和蓟和走到他面前时, 东边朝阳终于露出了一线金光,被厚厚的云层托着,缓缓浮出地平线,沈棠在这温暖的晨光中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你们去哪里了? 鹿鸣俯视着他,还没说话, 蓟和抢在他面前开了口:叶师叔半夜偷偷出去了,我和师尊不放心,就悄悄跟了上去。 他知道这种事情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与其以后被沈棠发现还要费心解释,还不如现在直接告诉他,免得他多想。 沈棠听了却并不缓和,神情依然阴沉,嗓音低低的: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 沈棠眼眸漆黑盯着他,这一次下山,师尊明明是指明了带我,是我提了一下,他才决定带你来的,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们俩在一起,把我隔离在外,之前上山去找那个野人,如果不是你突然感染了风寒,师尊肯定也不会扔下你的。 蓟和: 他愣了愣,没想到沈棠平时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心里原来想得那么多,他心思敏感但却不怎么表现出来,书里所说的那种多疑猜忌的性格弊端,此时就可见一斑。 沈棠,鹿鸣在一旁淡淡地出了声,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你可是在责怪为师? 沈棠抬眼与他对视,很快就又垂了下去,弟子不敢。 不敢?鹿鸣冷笑一声,你方才见了我,不先施礼,反倒说出这样一番不平的话来,字字句句皆是质问为师,这般冷淡面目,是你一个弟子该有的态度吗? 沈棠抿了抿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硬生生压下了满腔愤懑,低头道:是,弟子知错。 鹿鸣看他一会儿,没出声,淡色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情绪。 蓟和暗暗瞥了他一眼,转而对沈棠温声道:你别多想。没告诉你,是因为当时听到叶师叔出去的时候师尊正好在我房里,我 沈棠的眼神更幽深了。 那个,蓟和讪讪地笑了笑,我是说,当时师尊来找我,我们听见动静,担心叶师叔喝醉会出什么事情,而且当时都那么晚了他一个人出去也确实可疑,所以就悄悄跟了过去。 沈棠颇为复杂道:那为什么不叫我呢? 蓟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直说了吧,叶师叔出去一定与道陵君有关,这你应该也能猜到,道陵君是你的父亲,我们是真的怕出什么意外,你当局者迷万一一时接受不了,那可就不好了。 是吗?沈棠古怪地看着他,沉默地想了想,那你们发现什么了,叶师叔半夜出去是做什么的? 没有,蓟和冲他摇头,什么都没有。叶师叔只是去了你们之前住的地方,什么都没发现,可能单纯只是为了睹物思人吧。 沈棠仍是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蓟和努力装作坦然的样子与他对视,轻声哄道:是真的,不然我和师尊怎么会若无其事毫发无损地回来呢,对吧? 沈棠心里涨满了潮汐一般起伏的情绪,他想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气这个,可是他沉默半天也没有表达出内心真实所想,整个人非常阴郁,寒风四起,吹动他单薄的衣衫,沈棠感觉自己心里好像被扎破了几个小洞,都在往外呼呼地漏着风。 清晨寒冷,鹿鸣淡淡道,回去吧,记得多穿些。 沈棠默默收回目光,是。 他挪动脚步转身回去,直到完全消失在门后,蓟和才回过头来对鹿鸣道:你有没有感觉他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 鹿鸣抱着狗道:是有点儿,你待会儿去跟他说说话吧,犹豫了一下,但也不要说太多你知道,主要是我去的话他可能不太能敞开心扉。 嗯,蓟和点点头,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也许猜到了一点什么,被困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书里不是说男主前期性格非常阴郁多疑吗? 鹿鸣凝眉沉思:其实,我比较关心后期他会变成什么样。 可能会是那种十分稳重,能扛起宗门大梁的人?说着说着他忍不住乐道,你说下一任宗主会不会就是他啊? 那必须是,鹿鸣竖起眉毛,等我将来把这个宗主之位传给沈棠,我就带着你去旅游,度蜜月,哪好玩儿咱们去哪儿,逛他个一年半载的。 蓟和突然脸红了,眼角全是绯色,脸庞却还是雪白,哪有出去玩玩那么长时间的,你别瞎想了。 鹿鸣看着他,突然凑近了他:想想都不行,你脸红什么? 蓟和羞恼,伸手打他一下。 真是暴力,鹿鸣揉着胳膊哀叹道,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良可爱,温柔体贴的小徒弟了,看看,现在不光顶嘴,还会使用暴力了。 蓟和伸一个懒腰,本来不打算再理他,闻言却又转过身来,斜眼笑道:就是打你了,又怎样? 当然不能怎样,鹿鸣原地蹦跳,顺便帮他抵挡寒冷的北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我们作为男朋友传统的美德,这我当然要遵守,不过我会在其他方面讨回来的,你等着吧。 什么方面? 鹿鸣冲他隐秘地眨眨眼:你说呢? 蓟和回答不上来,光是脸红,偏偏还不甘示弱地回瞪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被寒风吹彻,浅得格外清凛。 鹿鸣被他看得心猿意马,魂都要飘了,静悄悄凑过去,想要亲他一口,马上就要碰到那光洁细腻的皮肤时,两人之间突然被一个鼓鼓的东西隔住,怀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汪汪。 鹿鸣: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狗无限冷落,不明白抱了自己为什么却又不撸自己,还要怒吃狗粮,于是在关键时刻发出了强烈的单身狗的呐喊。 气得鹿鸣狠狠敲了他一下。 狗子立刻偃旗息鼓,趴回他怀里了, 蓟和笑道:你跟他置什么气。 不会看眼色,活该被打,鹿鸣愤愤道,一伸手把狗子塞到蓟和怀里,给给给,你抱它吧。 蓟和哭笑不得地接过小狗,对上它委屈巴巴的眼神,你也太霸道了,跟一只狗生气,如果将来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顿,慌忙住了口,低下头去,只是抚摸手下柔软的皮毛,不出声了。 将来什么?嗯?鹿鸣瞥过眼,恶意问道,小哥哥,人不大,想得怪远啊。我跟你说,将来等我们结了婚,肯定不能很快有孩子,要不然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你说对不对? 蓟和听他说结婚二字,脸又涨红了,抱了狗转过身去:你又来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鹿鸣偏偏不依不饶,逮着他追问道,我遇到一个中意的人,我想娶他,这有错吗?嗯?没错!天经地义!小哥哥,你说是不是,你有喜欢的人,你想不想跟他结婚?想不想跟他永远在一起,腻腻歪歪黏黏糊糊里里外外 蓟和拿狗子往他身上砸:你要死了,没完没了地消遣我! 两人在清晨的阳光里放声大笑,笑够了才抬脚往客栈里走,幸亏时辰尚早,大堂里没什么人,没人撞见,彼此都有些隐隐的侥幸和甜蜜,上了楼梯走到拐角处,蓟和朝另一个方向转身,口里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和沈棠说会话,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的。鹿鸣抱着狗郑重点头,我洗干净床上等你。 蓟和脚下一滑,扶着栏杆勉强没有跌倒,连头都没有回,忙不迭地上楼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沈棠房间门前,停顿了一下,才抬手敲门,咚咚两声:沈棠,你在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他以为里面的人不会理他的时候,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沈棠站在屋里,看见他神色微微有些僵硬:有什么事吗? 蓟和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别扭如果不当时解开的话,日后只会越来越固结,甚至会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于是清清嗓子,尽量温和道:没什么事情,师尊回去休息了,我没事,就来找你说说话。 沈棠闻言神色有稍微的缓和,他瞧了蓟和一眼,侧身往里让出一条空隙,进来吧。 蓟和跟他进了屋,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沈棠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也随之坐了下来,两人相对沉默。 蓟和手执茶杯慢慢啜饮,悄悄觑着沈棠的脸色,暗自思忖,这孩子性子敏感多疑,从小又爹不疼娘不爱的,吃了许多苦楚,很多事情既不能说得太开,也不能全然瞒着他,只能一步步疏导着来。 于是挑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蓟和放下杯盏,询问道:关于你父亲的行踪,你有什么看法? 沈棠摇摇头: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四处流浪,他几乎从未关心过我,那个家对我而言就是个空壳子。 蓟和心里叹了口气,想起昨晚叶师叔说过道陵君为了养育樱花的花魂,献出了全部心力,却只换来了妻子儿女的孤独怨怒。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沈棠微微瞥眼,不由自主拔高了音量: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恨他吗? 蓟和转头看了看他,斟酌着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道陵君是有苦衷的? 沈棠冷笑一声:什么苦衷?人们遇到难以解释的事情,都喜欢说自己有苦衷,但那是他们的事,我相不相信是我的事。 沈棠,蓟和耐心地劝他,你不要总是这么极端,世间没有一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道陵君对你冷淡,可能是因为他岀于某种不能说的理由,又或者他受制于人,甚至是记忆出了差错 分卷(54)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相信,沈棠嗓音低低的,格外执拗道,我只知道他害死了妻子,冷落儿子,宁愿到那些养小倌儿的窑子里寻欢也不愿意回家看我一眼,这样的父亲,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有苦衷? 说着幽黑的眸子里冷光一闪,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说不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所以连自己的孩子也能不管不顾。 蓟和沉默地看着他,沈棠突然转过脸来冲他奇怪地笑了笑:男人的滋味就那么好吗,能让他那么沉迷连家也不愿意回? 蓟和淡淡一笑:个人所爱罢了,何必说得那么不堪。 若他真是因为这个才冷落我们母子的,沈棠盯着案几上的纹路,那我就真的不会原谅他了,既然没有这个心思又为什么要娶我母亲呢?娶了她却又不在意她,当真是个伪君子。 沈棠,蓟和坐直了身体,微微严肃地看着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里道陵君那些苦痛的过往,声音里不由得带了点申饬的语气,你不能这样说道陵君,他辛苦养育你,到头来都不能得你唤他一声父亲,为人子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哈哈!沈棠狠戾地笑了出来,我怎么忘恩负义了,请问他有什么能让我去报答的?哦对了,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就算是我想报答也不能了,何必跟一个死人较劲儿呢? 蓟和痛惜着摇头,你越说越离谱了。 有什么可离谱的?沈棠锐利地望着他,见蓟和神色冷静又无奈,仿佛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心里突然掠过一丝熟悉的痛意,嘴里越发无遮无拦:你这么维护他,是不是你和他有一样的心理,都对 沈棠!蓟和眉毛紧紧狞了起来,略微警告地看着他。 沈棠顿了顿,看见他眼中冰冷的寒光,心中狠狠地一凛,自觉失言,缓缓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蓟和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表情恢复平和,可是心里已经塞满了厌倦,半晌,突然从榻上站起了身,道陵君有道陵君的苦衷,你也有你的,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整理着胸前的衣襟,打扰多时,我就不久留了,你休息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沈棠慌忙抬头,看他已经迈出了一只脚,不知怎么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急急道:等会儿,你先别走 蓟和顿了一下,转过了脸看他拽住自己的手。 沈棠却并不松开,面色急切道:那个我,我不该跟你那样说话,是我失言了,你你再坐会儿吧。 蓟和看着他碰到自己衣袖的右手,道:你先放开。 不,沈棠坚决地摇头,别走。 蓟和无奈地叹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意气用事 边说边去甩他的手,晃了两下没摆脱桎梏,下意识加大了力气,猛地一挥,对方冷不防被他的力道甩开,手下一松,被惯力带着一把摔到了榻底下。 后背碰到木头制的榻板,嘭地一声把上面的一个抱团都震落了,露出底下一本小书。 蓟和忙弯腰去扶他,不经意眼光往那书面上一瞥,看见了花浓粉艳的几个大字: 《会东风蓟和逢春雨》。 蓟和: 他伸手要去拿那本书,被沈棠眼疾手快一把截住,捧在了怀里。 蓟和冷静问道:那是什么书? 没什么,沈棠神色间有遮掩不住的慌张,勉强压抑下去,真的没什么,坊间流传,闲来无聊解闷儿用的。 蓟和一眼瞥见那上面浓艳的插图,不堪入目,再配上刚才看到的书名,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恶心的情绪,道:这书如此低劣下流,连话本都算不上,你私藏这种东西,不怕师尊知道了罚你? 嘘沈棠让他噤声,小点声,嘘求你别告诉师尊。 你 沈棠抬起头,看他气得脸也红了,眼眸莹润好像含着春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很微妙的感觉,手心微微发痒,边看他边往前凑过去,等到蓟和身边时闻见一股幽幽的清香,连指尖都蜷曲了起来。 蓟和又气又恨,不得不撤开身子与他拉出一段距离:你放尊重些。 沈棠今晚不知发什么疯,骨子里那些隐秘的恶意在这一刻全都涌现了出来,他几乎是紧紧贴着蓟和,低声道:能让我父亲那么流连忘返,食髓知味的事情,真有那么好吗?你方才极力地为他说话,是因为你也觉得这种事情是正常的吗 蓟和伸手想推开他,却被沈棠一把抓住了手腕,连推带搡往旁边榻上摁,边推边道:蓟和,蓟和,我我私心里你别动,让我 蓟和挣扎不能,心里几乎怒极,眉间有冷光一闪,指尖汇聚了一丝灵力,然后猛地爆裂开来,逼得沈棠不得不放了手。 沈棠微微跌在一边,蓟和立刻稳住身形站了起来,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神色阴沉而冷淡。 良久,蓟和阴声道:你把我当什么? 沈棠微微喘着粗气,并不回答,蓟和也不需要他回答,这一会子闹也闹够了,他心里已经厌烦到了极点,再不想多待一刻,整理着凌乱的衣衫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师尊,你也不要再来和我说什么,我再不会劝你,就这样吧。我走了。 沈棠沉默片刻,你本来也不愿和说什么。 蓟和没出声,冷眼瞧了他半晌,转身准备出去,后面沈棠身形微动,衣料摩擦过床板沙沙轻响,他声音很轻,却好像挟着阴沉雷电,尖锐地逼视着蓟和的背影:今日如果是师尊,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蓟和身形一顿,沉默地转过身来,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无言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推门出去了。 沈棠在榻上呆坐半天,望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转眼看到丢在榻上的那本书,伸手拿过来,突然两手扯住边页,发狠撕成了两半。 蓟和从房间里出来,在走廊里静了很长时间,心绪勉强平复下来,抬眼望望那边鹿鸣的房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强打精神,抬脚走到另一头,刚要敲门,门从里面推开了。 鹿鸣站在门口,率先开口道:叶师弟来信了。 蓟和微微一愣,抬眼看他:什么信? 鹿鸣道:他方才以灵识传音给我,说要去淮河以南,他们初遇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道陵君。 蓟和还没说话,脑子里突然叮地一声。 两人脑海里系统同时出声:注意,注意。触发下一章剧情:叶清玉祝云山再次遇险,道陵君多年后重现人间,舍命相救。 第65章 委屈 蓟和,我想亲亲你。 鹿鸣和蓟和几乎同时要跳起来。 什么鬼剧情? 意思是道陵君真的没死, 还好好地活在这世间,叶清玉还有和他相遇的可能,可是却会因为叶清玉到祝云山找他陷入险境, 逼得道陵君不得不出手相救,反而因此丢了性命? 蓟和急切地看着鹿鸣,仿佛是他自己马上就要遇到什么困难了一样,鹿鸣拿手掐掐他的脸颊,安慰道:别急, 兴许是咱们理解错了,你等我再问问系统。 蓟和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他抬手摸摸脸颊两边的软肉, 感觉鹿鸣掐过的地方有些燥热地发麻。 鹿鸣抬手敲了敲太阳穴,系统,出来,我问你个事儿。 【系统】:智能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鹿鸣:你刚才说下一章剧情是叶清玉到祝云山寻道陵君, 结果身陷险境,道陵君舍命救他,这个舍命的意思是他会因为救叶清玉而死吗? 【系统】:准确来说, 是的。 鹿鸣:是你个大头鬼!你们这本书的作者是脑子里进屎了吗, 这他妈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剧情?! 【系统】已经被骂习惯了, 丝毫不在意,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一点起伏:您对后续剧情发展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我们会尽量安抚玩家情绪。 有意见?鹿鸣反问道,你也知道我会有意见?你自己想想,在之前的剧情里,他们俩经历了那么些痛苦的事,分离很多年, 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了阻碍,可以重新相遇了,你他妈告诉我他们见面道陵君就会因为叶清玉而死,你这不是拿刀插读者的心吗? 【系统】:这 鹿鸣怒道:合着不想道陵君死的话两人就不能相遇,相遇了道陵君就会死,他们俩人除了生离就是死别,不能有其他结局?! 【系统】沉默一会儿,然后才道:如果实在不满于这个剧情的设置,玩家可以发挥自身主动性,阻止人物的行动。 我阻止个屁啊!鹿鸣简直要被他气炸了,叶清玉已经决定要去祝云山了,我他妈难道能告诉他不要去,去了道陵君就会因为救你而死,你觉得他会相信我吗?啊?他只会认为我是个神经病! 【系统】:按照人设来说,神经病这个属性是不会出现在鹿鸣身上的。 鹿鸣顿了一下,然后挂了语音,你去死吧。 结束了和系统的脑残对话,回过神来,他的神情很不好看,眉目间充满了暴戾之气,蓟和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凑上来问道:你怎么了,和系统说得不高兴? 何止不高兴,鹿鸣胡噜了一把脸,把额头的碎发弄得乱糟糟的,简直日你妈闹心。 蓟和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然后捋一捋他额前的乱发,不要气,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个脾气肯定不能跟它好好讲,就算它有商量的余地听见你这个语气也不会说出来了。 鹿鸣缓一缓心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自觉失态,抚着心口慢慢吐出一口气,道:是我着急了,我主要是觉得这个剧情实在没必要,既然道陵君没有仙逝,也愿意出现救叶师弟,说明两人都还有情,明明是可以皆大欢喜的,非得作妖搞这么一出神虐的剧情,这不是找骂呢吗?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蓟和配合地点点头,有的故事情节纯粹是为了虐而虐,咱们看书的时候会为了某些遗憾的错过而伤心难过,但是没办法,那是作者设计的情节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就在这本书里,是所有剧情的参与者,我们是可以阻止悲剧发生的。 没办法阻止,鹿鸣烦躁地摇摇头,你总不能跑到叶师弟面前,直接跟他说你不能去祝云山,去了就会遇到妖祟,还会害死道陵君,他肯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们在寻他开心。谁能未卜先知呢。 不蓟和沉吟着,他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肯定不能提前跟叶师叔说让他不要去做这件事,既然这是必走的情节,那我们可以适当改变它的走向。 鹿鸣:你是说 蓟和道:系统已经发出提示了,虽然下一段剧情的主人公不是我们两人,听起来也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既然系统是明确作了剧情提醒的,说明我们也是参与者,那作为参与者为什么不可以参与某些剧情呢? 比如说鹿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兴奋,也许我们可以代替道陵君做那个救了叶师弟的人,那样就可以保证道陵君不用冒着性命危险出现了。 你真聪明,蓟和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没人说不可以这样做呀。 哎呀我的宝贝儿,鹿鸣激动地双眼发光,张开胳膊就像去抱他,你真是太棒了,快,来来来,给师尊抱一个。蓟和侧身一躲,羞赧地靠在门边,拿眼瞪他,放尊重些,还在外面呢。 鹿鸣含笑看着他:刚你还给我捋头发呢,怎么不看我们是不是在外边,别别扭了,快快,我们抱一抱。 说着又要凑过去,双臂张开好像一张大伞,蓟和越发往后躲,几乎要挤到墙角处,最后连眼眶都红了,忍着害臊小声求饶道:求你了,别这样,好歹等进了屋。 鹿鸣瞬间安静如鸡。 他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出了蓟和语气上的变化,这不是单纯害羞所表现出来的欲迎还拒,他是真的在躲避与抗拒。 鹿鸣静悄悄瞧了他半晌,也不闹了,脑子里那点旖旎全都消散干净,见他脸颊红红地嵌在门框中间,两手抱着胳膊,仿佛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又像是被谁冒犯了,突然意识到他方才刚从那边房间里出来,脑中灵光一闪,自觉已经明白了三分,眼中瞬间染上了一丝阴沉,但是没有表现出来,眼角松了松,咳嗽两声,装作轻快道:好好,不碰不碰,为师知道你脸皮薄,我们进去,上我屋来坐一会儿,好不好? 蓟和倚着门框,眼皮垂着,好半晌,点了点头。 鹿鸣松一口气,伸手打开门,然后领着他进了屋。 客栈给鹿鸣准备的房间十分清雅绝尘,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只有角落的瓷瓶里插着一支白梅,冬日早晨清淡的光线投下两道光影,显出几分寂静与空幽。 倒是很衬他仙门宗师的身份。 鹿鸣打眼一看,几步走到窗下的小榻前,上面换下来的衣物、法器、符咒还有几本小人书,青涟剑也被扔在一边,鹿鸣把案几旁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胡噜起来,一股脑塞进了被子里,掖成一个鼓鼓的包,然后才转过身来,像一个第一次领对象来自己家的傻小子一样,冲蓟和尴尬地笑笑:那个有点乱哈,都怪掌柜的!给我准备这么一件简陋的屋子,害我连东西都没地方放,你别介意啊,哈哈。 分卷(55) 蓟和站在屏风旁边,看着他,一动不动,窗外有清凛的空气渗透进来,他脸上的红晕消退了很多,突然柔软地想:不拘小节的人,也许才正是最会生活的人。 鹿鸣看他眼神幽静,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下意识攥了攥掌心,走到他身边,凑近了轻声问道:可能你不愿意说,但是我还是要问一下,你的眼睛怎么好像要哭的样子? 蓟和别过脸去,谁哭了?我的眼睛就是天生这样水汪汪的。 鹿鸣试探着去碰他的手,没遭到打,便伸手握住了:好好,没哭就没哭吧。我是真的不愿意你受伤害,咱们到这里是来体验故事丰富人生的,不是他妈来受气的,不论他是什么人,你明白吗? 蓟和手被他牢牢圈在掌心里,抬眼把他看了又看,心里突然巨大的委屈涌上来,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深吸几口气,硬生生把泪意憋了回去,温柔看住鹿鸣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受什么伤害。垂眼想了想,就算有,你抱一抱我就都没有了 鹿鸣:卧槽。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蓟和嘴里说出来的,这么直白又热切,明晃晃比其他情话更逼人的眼睫,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也不想再忍,猛地伸出双臂,把对方牢牢圈在了自己怀里。 蓟和在他胸前微微动了动脑袋,好像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趴好,然后贴在他心口不动了。 两人在清晨的阳光里满足地闭上了眼,闻着对方身上令人迷醉的气息,都感觉到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更强烈的心跳。 不知抱了多长世间,鹿鸣松开了手,蓟和也从他胸前抬眼,脸颊红红的,闪躲着眼神不看他,鹿鸣低声道:蓟和,我想亲亲你。 蓟和羞得低下了头,两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襟子,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嗯。 抬起头,鹿鸣俯身下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们就站在床榻边,鹿鸣一心二用,右脚往前一抬,别着蓟和一把将他带到了旁边的榻上,结结实实压住了。 两人衣衫都开始松散。 不知怎么,天慢慢变暗了,一片乌云遮住太阳,好像又要开始下雪了。 第66章 警告 弟子之间禁止动私情。 屋子里逐渐弥漫开一股黏糊糊的气氛。 窗外落雪如尘, 天阴得厉害,映得房间内也昏暗不清,床榻上两个身影挨得很近, 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鹿鸣感觉身下的人滚烫的体温,光滑细腻的脖颈在他嘴下成了颤栗不休的雪峰,他尽量把动作放得轻柔,但还是忍不住心底躁动,没亲两下就粗鲁起来, 蓟和身上的衣衫被揉得乱七八糟,露出通红一片的胸口。 他辗转吻到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诱哄道:宝贝儿, 睁开眼睛看看我。 蓟和没有动,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微微发颤。 他心里发狠,缠绵的亲吻变成了撕咬、掠夺与吞噬, 气他跟自己闹脾气的时候倒是肆无忌惮,张牙舞爪像只小野猫,被别人冒犯了就隐忍不发, 问也不说, 只知道憋在心里, 这不叫委屈,什么才是委屈呢? 蓟和睁开了眼睛, 目光里闪烁不清,鹿鸣却又一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道:别看,我在安慰你。 感觉到掌心里有一把小刷子划过,鹿鸣用另一只手把他汗湿的鬓发捋到耳后, 两人越贴越近,能感觉到彼此交缠在一起的灼热的呼吸,窗外凛冽的风雪吹进来,顷刻间就融进了滚烫的气氛中。 鹿鸣贴近他,听见他隐忍又克制的声音,你喜不喜欢小狗? 还好。蓟和咽下一声哽咽,乖巧的我就喜欢。 鹿鸣道:那我们把它留下好不好? 蓟和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 鹿鸣搂紧他的细腰,恍惚想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虽然很多方面都让人感到厌烦,但他无数次冷漠而不耐地看着云雾缭绕的仙宗,看到开满兰花的角落,看着细雨飘洒在天井中的莲池中,飞鸟斜掠过廊柱,无数年轻又英气蓬勃的少年身影从他眼前经过,都会有隐约的柔情从他心底涌出来。 他低头看着这个人,原来他就是这柔情的源头,丝丝缕缕,已经在心底扎根了。 他们烧到了一起,蓟和头偏了偏,擦过他脸颊,鹿鸣用嘴唇艰难接住他流下来的眼泪,看到他眼角一闪而过一抹惊颤与绯色,鹿鸣微微一顿,然后撤开了身子。 穿堂风呼啸而入。 蓟和终于睁开眼睛,整个人仿佛在水里洗过一样湿淋淋的,他垂下眼,用大腿根感受他蓄势待发的热度,死死忍着颤抖问道:你是不是想? 鹿鸣冷静地看着他,把手从底下抽了出来,他俯身轻轻触了一下他冰凉的额头:我知道你害怕。 蓟和抬手放在他后颈上,然后环住了他的脊背,我不怕我们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之前是之前,鹿鸣贴着他的额头,声音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那都不是你自己,受制于身份你不能说不,我刚才的确是特别想,但我知道现在时机和地点都不对,你今天有点反常,你没有真的准备好,他埋进他肩窝里,深深吸了口气,让我抱抱你吧。 蓟和静了一瞬,两手紧紧环住他的颈子,然后把脸贴在了鹿鸣的胸口。 天色阴沉,窗外寒风呼啸,两人在温暖的房间里相互依偎着睡去,等到再次醒来时,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只是天还覆盖着浓云,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楼下大堂里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 蓟和与他对视一眼,突然害臊,拿手推一推他:你起来,热死了。 鹿鸣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闻言并不动,突然靠近他,用极轻的声音问道:舒不舒服? 蓟和: 蓟和剜他一眼:臭不要脸。 哎哎,鹿鸣不满地嚷嚷起来,怎么说话呢,我是问你窝在我怀里睡觉舒不舒服,小哥哥,你想什么呢? 蓟和垂下眼,不去看他,口里声音也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老是提以前,鹿鸣用手指掐一掐他柔软泛红的脸颊,以前我是你师尊,可不得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来,我克制得很辛苦的知道吗?再说我原来的小徒弟还知情识趣进退得宜呢,你行吗?他可不像你,动不动就害臊,稍微过分一点就扭脸不理人,他是一个多么主动而体贴的梦中情人,我还怀念他呢。 蓟和挑眉,嘴角扬起细小又恶意的弧度:是么? 呃鹿鸣本能一凛,瞬间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也也不是很怀念,人要懂得珍惜现在,说着牢牢抱紧身下的人,你现在就是最好的。 蓟和贴着他的心口,比如说? 比如鹿鸣仔细感受了一下怀里的触感,身娇体软,善解人意,能跟我一起讨论剧情,能提出我想不到的办法,共情能力很强,还有自己的梦想,想开一家餐馆,永远都想发明新菜。 蓟和在他怀里满意地点头:我知道了。 鹿鸣松开手,看他明亮的眼睛,你知道什么了? 蓟和:你饿了,想吃我做的饭了,对不对? 鹿鸣: 蓟和一把挣开他的怀抱,双手撑着床板翻身而起,直接跳下了地,动作之迅捷让人叹为观止,也对啊,闹了一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是该饿了,整理着皱巴巴的衣服,你等着,我去找老板,问他能不能借用一下厨房。 鹿鸣干巴巴笑道,其实我觉得吩咐一声,让小二随便送点吃的上来就行。 当然不行,蓟和很坚定地拒绝,你不是很怀念过去的我吗,知情识趣什么的,那师尊想吃我做的东西了,我必须要亲自去做啊。 鹿鸣感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提醒道:那个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知情识趣是指在别的方面,你努力的方向似乎不太对 你怎么这么多话,蓟和皱一皱眉,婆婆妈妈的,你现在是不是饿了? 鹿鸣点了点头:嗯。 想吃东西? 嗯。 我去给你做! 不不不不不不,鹿鸣连忙摇头,让小二送些吃的上来,不用你亲自动手,人家可能不会让你进厨房,所以别去好吗,就当我求你了 鹿鸣。蓟和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鹿鸣瞬间安静如鸡。 蓟和冲他微笑道:在这等着我,好吗? 鹿鸣艰难地点头,好。 蓟和满意地点头,一溜烟出去了。 鹿鸣一个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颇有些如坐针毡,然后他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捏着杯子静了一会儿,估摸着蓟和这顿饭得做一个小时,于是他放下杯子整理了衣衫,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另一头,停在一间房门前,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确定有人,他抬手敲了敲。 里面沈棠的声音很平静:什么事? 鹿鸣道:是为师。 等了一会儿,沈棠才打开门,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师尊。 两人进了房间,鹿鸣在屏风那里停了一下,然后又抬脚往里走,在小榻上坐下来,沈棠给他倒茶,看了一眼小榻另一边,报团滚在墙角,不知怎么没有坐,自己走到桌边搬了张椅子,在鹿鸣对面坐下了。 鹿鸣将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端起杯子从容啜饮一口,然后才出声道:这两天冷落你了,我知道你心里责怪为师。 沈棠恭敬地垂着头,手里摩挲食指上那枚玉戒,弟子不敢。 鹿鸣道:叫你跟着来,原是为了阳谷山上那野人伤人一事,现在此事已了,你可还有什么不平? 沈棠顿了顿,低声道:弟子修为尚浅,不敢心生怨念,抬起头来,只是不知师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鹿鸣也不打算瞒他,确实也想推动男主事业线快速发展,便如实说道:之前是应你叶师叔所求,下山来一同探查道陵君隐踪,现下那野人已被送回绝青宗,由你耿茗师伯看管,如今只是道陵君行踪未明,是以 师尊的意思是,沈棠打断了他,他并没有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已经死了,而是还好好活在这世上? 鹿鸣很不喜欢他提到道陵君时那种略微讽刺的语气,见他双眼漆黑,手上玉戒在长时间的摩挲下已经十分莹润光滑,能隐约看得到里面萦绕的黑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是,现下可以确定道陵君没有仙逝。你叶师叔来信说打算去淮河以南,你父亲以前的家乡,也许能寻到他的一些蛛丝马迹,我打算带着蓟和同去。 沈棠没说话,鹿鸣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道: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收拾东西,吃过午饭我们就启程。 沈棠难得地沉默了,他没有立刻答应,虽然之前他看起来那么不满鹿鸣把他丢下,可是现在却对这个接下来的路程十分犹豫,抬眼看看鹿鸣,眼里欲言又止。 鹿鸣道:在人间不可惊扰百姓,所以此去不能御剑,是会有些舟车劳顿,可能也不一定能寻到道陵君踪迹,你若不愿意也可先回绝青宗,为师不强求。 沈棠动了动嘴唇:那野人 鹿鸣了然:她一切都好,除了受了些惊吓,身体没什么大碍。为师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些猜测,我不能直接告诉你,真的想弄清楚真相的话,你可以回去自行查探,为师不会阻拦。 这个提议十分诱惑,沈棠对他母亲的感情应该很很深,即使小时候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估计也在后来日复一日的想念中将她具象化出了一个几近完美的样子,所以现在有了机会去证明母亲还活着,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沈棠却脑袋低垂,还是沉默。 鹿鸣看着他的发顶那个小小的圈儿,道:一个是冷漠至极对自己并没有感情的父亲,一个是日思夜想温柔和善的母亲,这本该是最容易做的一次选择,可你却迟迟不作回应,说明你心里还有另外能牵绊住你的人。 鹿鸣微微倾身过去,迫使他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舍不得蓟和,是不是? 沈棠瞳孔瞬间缩紧了,漆黑瞳孔里泛起一丝戾气,但他这个人很会隐藏情绪,不过片刻眼神就恢复了正常,冲鹿鸣淡淡笑了笑:师尊在说什么,弟子听不懂。 你怕不跟着我们去的话,只会与他越来越远,鹿鸣接着说道,嗓音冷淡没什么情绪,但是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心里不甘心。 沈棠脸色逐渐沉下来。 鹿鸣冷冷道:为师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在这里提醒你一句,此后绝不再提,绝青宗是仙门大宗,禁止弟子之间动私情,无论男女,明白吗? 沈棠眼眸一闪,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下停止了抚摸的动作,露出玉戒略微发黑的戒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起伏的心绪,颔首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鹿鸣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接着站起了身,道:既然不愿意和我们同去,那你便收拾一下回宗门吧。想了想,又道,若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也可在这镇上多待几天,你自行安排。 分卷(56) 沈棠道:是。多谢师尊。 鹿鸣略微放下心来,见他不再抗拒,抬脚打算出去,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为师送你的那枚血戒,是颇通灵性的法器,千万记得擅用此物,顿了顿,近来,它可有什么变化? 沈棠站起身来相送,道:尚无变化,多谢师尊提点。 鹿鸣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他直接掀开下摆一屁股歪在榻上,感觉到窗外凛冽的寒风,又把窗户关小了一点,在屋里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到底不放心,抬手敲了太阳穴。 鹿鸣:出来,问你个事儿。 【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鹿鸣问道:当初收男主为徒的时候,我把血戒传给了他,是想用他身上的阳气镇压住血戒中的邪气,这个做法是不是错了? 【系统】:您的做法十分正确,无需怀疑。 鹿鸣道:可是这段日子以来,不见有什么明显的作用,戒指还是一如既往地发黑。 【系统】:时机未到。请您耐心等待。 鹿鸣沉默了一下,好吧。 回过神来,他依然忧心忡忡,感觉很多事情都掺杂在一起,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坐在窗前发了会呆,越想越头疼,正要起身把窗户开大些吹一吹寒风,让头脑清醒一点,突然房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了,蓟和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他手被占着,只好用嘴招呼道:快过来,等很久了,你一定非常饿了吧。快过来! 鹿鸣打眼一看,只见盘子上一片花花绿绿黑黑红红的碗盏,脑子里那点烦躁顿时消散干净,一股更忧愁更恐惧的心情笼罩了他。 第67章 南方 一过淮河日影长 这次的新菜似乎比上次更加黑暗。 鹿鸣觉得今天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尝尝这道 不要。 这道牛乳炖鸭血 不要。我想活着。 还有一碗黑木耳瘦肉南瓜粥,虽然看起来好像宿醉后的呕吐物,但是我保证味道一定不错。 饶了我吧。 鹿鸣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但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也许还是有些细节从眼角眉梢处露了出来,蓟和仔细看了看他,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系统发布新任务了? 鹿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道:没事,可能是一夜没睡, 又闹了一会儿,有点低血糖。 啊,那正好,蓟和献宝似的捧过来一碗红通通的液体, 这是用猪血煨的板蓝根红薯。能治低血糖。 鹿鸣: 他稍微起身接过,感觉手都有些颤抖,还没放到嘴边, 扑鼻而来一阵很怪异的味道, 并不浓, 但是冲得人面目微微发酸,蓟和站在一旁道:闻起来可能不怎么样, 但是尝一口肯定很好喝。 鹿鸣颤巍巍道:那个我感觉我好多了,待会儿再喝这个吧。咱们先尝尝别的。 也好,蓟和侧身过来,看他面色确实红了一些,松了一口气, 那你尝一口这个,比较清淡,适合你的口味。 是是吗? 鹿鸣此刻一点也不相信他的的话,平时那么聪明仔细的一个人,看什么也都是一点就透,唯独到了自己发明的新菜上就仿佛成了一个味痴,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点头,艰难地往他所指的那个盘子看去,却发现那只是一盘十分正常的蒸蛋。 外面不知裹了一层什么,亮晶晶的,做成了一个个小宝塔的样子,整齐摆在盘底。 他眼前一亮,顿时松了一口气,顺手拿起勺子准备舀一口,口里大加赞赏:哎,这道菜好,传统又不失新意,这就对了嘛,不用非得弄什么多新奇的东西,让我来尝一尝 蓟和微笑道:这不是我做的,这是掌柜的发明的。 鹿鸣伸出去的勺子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蓟和倒没什么所谓,晃了晃脑袋:虽然不是我做的,我觉得也很棒,一定很好吃。 真的吗?你确定你不是带着滤镜才这么说的吗? 他小心戳了戳外面那层亮晶晶,虚心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蓟和道:是用苹果蒸的鸡蛋,然后又撒了糖霜。 鹿鸣挑了挑眉,颇感意外,这个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看起来也不像黑暗料理,于是勇敢地伸出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咀嚼几口咽下去,一股清甜绵软的味道弥漫在舌根,咂咂狗嘴:这个好吃。 蓟和道:每个都很好吃,你只尝了这样而已。 作势又将其他盘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鹿鸣默默咽下一口唾沫,万不料掌柜的这回不按常理出牌,真的做出了一样比较有新意的菜式,他妈味道居然还很不错,他也不敢搞歧视,拿起筷子伸出去,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把每样都尝了一遍。 蓟和偷觑他神色,略微紧张地攥紧了手指,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在他旁边坐下,八风不动道:怎么样? 鹿鸣放空道:好吃。然后他仰靠在椅背上,眨巴了两下眼,我眼前好像出现了幻影,似乎是什么人。 人?蓟和问,什么人? 鹿鸣:有孔子,鲁迅、苏格拉底还有满天神佛 蓟和: 就算是再有滤镜,蓟和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登时涨红了脸,把那盘粘稠的板蓝根红薯一把推开,挪到自己面前,你不要吃了! 他似乎是认定了是这盘呕吐物才让鹿鸣面露难色,立刻就要把它倒掉,环顾四周,屋里干净无尘也没有垃圾桶,于是起身站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之前被他们从街边抱回来的那只小奶狗。正乖乖地窝在榻边睡觉。 鹿鸣和狗子同时一颤,接着睁开了眼。 鹿鸣:我觉得这样不行。你冷静一下。 蓟和不理他,端起盘子朝小狗走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开始诱哄。 鹿鸣在心里为狗子默默点了根蜡。 等到蓟和回来时,鹿鸣又为自己点了根蜡,蓟和笑眯眯道:好了,难吃的被我倒掉了,你可以放心吃其他的菜了。 鹿鸣忍不住往小狗那边看了一眼,心道这叫倒掉吗,这叫谋杀,回过头来问道:你不喜欢它了吗? 蓟和道:萍水相逢,我给它吃我发明的新菜还不好。 鹿鸣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花花绿绿:你不喜欢我了吗? 蓟和差点跳起来,瞪起眼睛凶狠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鹿鸣靠着椅子,双手抱胸道:我们一路同行,你给我做菜吃,和我一起睡觉,早上我们还在那榻上抱在一起酱酱酿酿 你知道,蓟和打断他,反派为什么最后都会被打败吗? 鹿鸣虚心请教:为什么? 蓟和道:因为他们话太多了。 鹿鸣: 两人消闲了一上午,窗外满天阴云,到了午后天却晴了,淡淡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向人间洒下冷色的日光。 休息够了,他们便打算启程去往南方,与客栈老板道了别,收拾好行李盘缠,蓟和并没有去与沈棠见面,鹿鸣也不提他,把吃了黑暗料理之后颇有些虚弱的小狗托付给客栈老板照看,两人心照不宣地去车马行租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往南方去了。 越往南越冷,带着浓浓的湿气,他们穿行过一片冰雪覆盖的密林,有积雪偶尔从枝头坠落,砸在马车顶上,再化成水滴落下来,阴冷环绕在周围,脚下像踩着一团湿淋淋冰冷的布。 蓟和细心地在车里准备了一个炭炉,可以缓解一些寒冷,烧久了却又觉得热,炭气弥漫。 过了淮河之后,日影明显变长,时气往后延,很多地方都贴上了窗花,好像要预备着过年了。 他们才恍然惊觉,已经又过去一年了。 到达祝云山下的小镇时是一个傍晚,天空零星飘着冷雨,雨里还有一些细小的冰屑。 他们下榻在一个古朴的小客栈。 领了房牌进屋,安置妥当后,两人靠着窗户休息了一会儿,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地方也不怎么想吃东西,更不困,转头一看,发现外面天色暗了,小路上却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都在往同一个地方走去。 正好店小二上来送晚饭,鹿鸣便问道:小二,外面怎么这么多人,他们在往什么地方去? 小二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叫山南镇,小镇外面有座山,那山上的青山寺最是灵验,香火旺盛,祷告求神几乎是有求必应,今日是寺里的法师诵经的日子,大家都去暮拜了。 鹿鸣道:人间有仙门镇守,你们这地方却有如此鼎盛的一座寺庙,不知究竟有多灵验? 小二立刻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青山寺中的法师格外厉害,能管生魂祭地,亡者升天,不论是多么诡谲难缠的灵魂,只要是死了的,到那寺中让法师们诵经打醮几回,保准都能被超度了,再不会作怪。 鹿鸣与蓟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小二下楼后,鹿鸣转过身对蓟和道:你怎么看? 蓟和道:如果真有那么灵验,那不是法师确实厉害,就是那寺庙中有什么,在暗中帮助他们。 我觉得也是,鹿鸣点点头,这事儿有点奇怪,不像是什么恶劣阴诡的事,他看了看对方,你现在累不累? 还好,蓟和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也想去看看,咱们吃点东西再去?正好祈个福什么的。 好。鹿鸣伸了个懒腰,不知道叶师弟什么时候能到,咱们最好能在他之前把祝云山上的邪祟都解决掉。在这之前先去逛逛,就当是走一走散个步,这一路可把我累死了。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居然一直看法相同,对于出游这种事从来一刻也不耽误,在屋里简单吃了点饭,收拾过后就要出门。 鹿鸣已经大踏步往门外走了,蓟和却在身后一把叫住了他:等等。 鹿鸣回过头来:等什么,你不是不想去了吧? 不是,蓟和走过来,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我是想让你换身衣服再去,你看你这一身白衣,再看这张脸,他们看了得以为是神仙下凡呢。 卧槽,鹿鸣简直不敢相信,摸了摸自己的脸,凑近他眨了眨眼,你这是在夸我?你这么喜欢我这张脸啊。 少自恋了。蓟和嗤之以鼻,好看那也是鹿鸣这个人好看,你只是占了他的身体,跟你自己没关系。 那可不一定,鹿鸣煞有介事地摇头,你都没见过我本人长什么样,你怎么能确定我就一定不如他。 我没见过,我也不想知道。你快去换衣服吧。 鹿鸣被他推着进了里间,嘴里应着:好好好,换衣服,换身能掩盖我美貌的走到屏风前突然又扭过头来,要不你进来帮我换吧,我让你见识见识我不只脸好看,能吸引你,我其他地方也 蓟和拿脚踩了他一下,头也不回走开了。 第68章 祈福(修) 会经历许多波折与磨难 鹿鸣换上平常衣服, 一身月白色长衫,头未束冠,只简单绑了个发带, 一袭黑发如流瀑般垂到腰际。 端然从屏风后走出来,蓟和看到他直接愣了一下。 鹿鸣捋一捋胸前的两绺青丝,仔细把它们抚平,抬头笑道:怎么了你?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真的温柔极了,平日总是高冠博带, 白衣飘飘,乍然褪去了表面那些浮华,整个人缓缓透露出一股格外温润的气质。 窗外朦胧的暮色笼罩了他, 把他挺立的轮廓映照成模糊的剪影,慢慢走到蓟和身边,朝他挥了挥手,扬起得意的笑容:是被我的美貌震惊到, 所以说不出话了? 蓟和看着他道:以后你就这样穿吧。 这样穿?鹿鸣转了一圈,为什么? 蓟和脱口而出:这样穿好看。 他是不由自主话由心出,鹿鸣听完意外地挑了挑眉, 回眸看向他, 心里叮地一声, 蓟和眨眨眼,然后别过了脸, 好像说完才觉得窘迫。 鹿鸣默默回味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笑道:好好,听你的,以后我就这么穿,这还不好办吗! 蓟和没再说话, 头也不抬,转身走了出去。鹿鸣跟在他身后,路过一面黄铜镜,美滋滋地照了一下,整个人简直要开出一朵花来。 两人走出客栈大堂,雨已经停了,天空开始飘雪,一股朔风吹来,寒冷异常。 鹿鸣给他紧了紧衣领,蓟和穿得很多,脖子外面一圈柔软的风毛,两人相视一笑,一齐朝城外的青山寺走去。 上了石板小路,路上又汇集了其他小镇的去暮拜的一些老头老太太们,他们都穿着黑布袍子,一脸郑重的表情。 旁边一位老妇冲他们慈祥地笑笑:你们也去青山寺暮拜? 鹿鸣道:我们去祈福,总感觉最近诸事不顺,去求个吉签回来。 蓟和被包裹得只剩下小半张脸,声音也很小:嗯。 分卷(57) 老妇道:看二位衣着打扮,不像我们这地方的人。 鹿鸣看一眼旁边的人,回过头来道:我们是从更远的北方而来,听闻此地祝云山红叶林颇为盛名,所以特地过来游赏一番。 老妇摇摇头道:这个时节红叶林都是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抬头朝那边的高耸的山峰看去,还不如青山寺有名,到那儿祈福一回能保你们啊一路顺遂。 鹿鸣没说话,跟着众人沉默地往前走,看来这个地方对青山寺有种普遍性的信赖与推崇,只是不知其实际能不能当得起这个声誉,而这背后又是何方神圣在作祟。 很快到了青山寺脚下,远远望去,这青瓦白墙的寺庙建在山上,周围一片青郁的深林掩映,故由此得名青山寺,此时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寺里响起了钟声,紧接着是木鱼声,夹杂着和尚们的诵经声。 鹿鸣和蓟和跟着信众还有香客拾级而上,百级台阶上积着白雪,踩上去容易打滑,鹿鸣扶着蓟和,笑道:抓紧我,别摔了。 蓟和:嗯。 鹿鸣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雪还在下,映着朗然月色,被风吹得如梨花乱舞,他道:这雪再下一夜,就有三四寸厚了。积雪难化,等这些事都完了回到宗门,咱们可以约上你师叔师伯他们一起去郊外的梅林赏雪。 蓟和看了看他,道:看不出你这俗人,竟有这等雅兴。 我怎么不能有?鹿鸣昂着头道,你这是歧视我跟你说。我这个人不光有雅兴,我还浪漫会来事儿,经验丰富,以后你就知道了。 蓟和看他两眼,又低下头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鹿鸣挨着他走,故意和他肩膀碰到一起,边走边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又嘿嘿嘿地笑两声,蓟和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感觉旁边走了个没进化完全的猴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过最后一级青石台阶,来到了山门前,山门两旁是两尊鬼神力士模样的金刚,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站在门边,手持佛珠迎接香客。 鹿鸣和蓟和跟着众人进去,寺院里干净整洁,有几个小和尚在清扫积雪,鹿鸣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张望,突然听蓟和在一旁开口问道:你之前和你前两个对象谈恋爱,也会对她们很浪漫吗? 啊?鹿鸣沉浸在某些幻想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蓟和执拗地看着他,半晌又泄了气:算了。 你说我的两个前任?鹿鸣看他神色,意识到了他什么意思,闲闲伸了个懒腰,怎么突然提这个,女孩儿嘛,肯定喜欢浪漫的东西,我要不懂那些的话,估计也不会在一起了。 路过天王殿,蓟和一直淡淡听着,但是听到在一起三个字时,脸色明显沉了一下,不过天色很暗,鹿鸣没有发觉,又说:其实你和她们很不一样,要是 蓟和冷冷道:我不喜欢跟别人比。 鹿鸣非常怂地闭了嘴。 转眼间两人已经进了大雄宝殿,入眼是重重经幡之后的三尊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佛像,台前供桌上一盘又一盘供果,两边燃着长明灯,地下铺着三个蒲团,有三两妇人跪在地上虔诚地祷告。 要等前面的香客祷告完,他们才能过去求签,鹿鸣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隐约听到外面有悠扬的诵经声,而且不是一个人,听着好像是很多和尚在诵经。 蓟和道:吵死了。 鹿鸣: 他从没见过蓟和露出这么明显的抵触情绪,可能是还在为刚才他说的话而生气,鹿鸣开口安慰他道:不要生气了,那些都是年轻不懂事儿,瞎谈,其实现在想想都没什么深刻的回忆,就是两人在一块儿作个伴,热水有人打,放学有人接,晚上睡不着觉有人陪聊天,都是青春里边司空见惯的事儿,说完又补充一句,再说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不至于现在还生气吧? 蓟和道:我没生气。 鹿鸣凑过去在他面前笑:那你刚才 蓟和眼风轻飘飘扫过来,眼眸冷淡:我为什么要生气? 鹿鸣感觉脊背一寒,赶忙撤回来,道:好好好,没事没事,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蓟和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开口叫他:鹿鸣。 鹿鸣:在! 蓟和看着他,抿了抿唇,如果我是女子,你还会 会,鹿鸣没有一丝犹豫立刻道,我会选择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吸引我,跟你是什么身份没关系,包括性别。 蓟和和他对视良久,神色慢慢缓和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微一红:没什么,我乱说的,我要是女子,我们俩也不会遇见了。 鹿鸣一愣,眸光闪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前面的香客终于祷告完离开了,鹿鸣和蓟和紧接着上前,净手焚香,旁边的和尚合掌笑道:二位施主相貌俊雅,一看就是有福报的人。 鹿鸣道:给我们求只签吧。 和尚拿过签筒,问道:不知施主求何签? 鹿鸣疑惑道:都有什么签。 和尚道:福签、仕途签、运道签等等,还有姻缘签。 鹿鸣不由自主看了眼蓟和,果断道:福签。 献茶毕,两人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头,和尚把签筒递给鹿鸣,鹿鸣指了指蓟和:给他求。 和尚又把签筒递给蓟和,蓟和接过抱在胸前,默默将近日以来发生的这些事祝告了一番,然后将签筒摇了三下,唰得一声,筒中撺出一支签来。 他弯腰拾起,举在眼前一看,只见是第三十四签 ,上上大吉。 和尚翻开签簿,上面写着:月前运限正亨通,节操坚如石上松,霜雪到来总不怕,青青字与野花同。 鹿鸣和蓟和看完也不甚明白,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这位施主大喜,这签好得很,公子冰清玉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纵有风霜雨雪相侵,也不过是为公子增添颜色。 蓟和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能求到一支这么好的签,再想想原主以前那些过往,一时竟有些不能相信。 和尚一面说,一面抄了签经交与弟子,又道:本寺很少有施主能求得如此上上大吉的福签了,必有好兆。为表谢意,贫僧愿再送二位公子两支姻缘签。 鹿鸣一愣,摆摆手:不用不用,大师客气了。 和尚将姻缘签筒递与他们,道:公子莫要推脱,这是贫僧的一点心意。 不好再拒绝,刚刚经过那么一番谈话,他心里微微有些乱,不太想求什么姻缘,只得道:既然是他求的,那这姻缘签还是让他抽吧。 蓟和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将签筒接过来,又摇了一支签出来。 鹿鸣凑过去一看,签上写着第四签,中下大吉。 和尚翻开签簿念道:洛水茫茫万里清,小舟欲渡问前程,中途只恐风波起,何处潜身待浪平? 然后和尚合上簿子,皱眉沉思。 鹿鸣隐约看懂了一点签语,心中总觉得这话和自己有关系,蓟和却是一点都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问道:大师,这签不好吗? 和尚道:也不算不好。刚才那签好得很,这支签却怪得很。 蓟和还没说话,鹿鸣抢先问道:哪里怪? 和尚凝重道:公子的姻缘很特别。您的命定之人不是一般的人 蓟和:? 和尚:似乎中间也会有许多波折磨难。 蓟和被震惊得说不出话,鹿鸣替他解围:大师说笑了,两人之间的情意会经历什么这也能看出来? 和尚道:怪就怪在这个地方。 蓟和冷不丁开口:还有吗? 和尚又想了想,神色凝重:从签上看,公子与您的意中人总在试探彼此,所谓小舟欲度问前程就是摇摆不定,要渡河却又犹豫不前。 蓟和道:我们结果如何? 和尚笑了笑:这个公子可以放心,您最后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鹿鸣道:好了,那么当真干嘛?咱们是来给你求福签的,这姻缘签太怪,不信也罢。 蓟和:嗯。 和尚看着他们俩但笑不语。 外面的诵经声持续不断,鹿鸣听着也有些烦躁起来,问和尚道:大师,外面是在作法事? 和尚道:那是在作道场。山南镇的叶氏一族的族长家里不干净,见神见鬼的,他家夫人又说夜里看见了她女儿的鬼魂,所以昨天来说要在寺里许愿烧香,作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保佑家人安宁,亡者升天。 鹿鸣和蓟和对视一眼,鹿鸣道:这道场做了,真能镇压住作乱的鬼魂? 和尚叹息一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人还是活着好。 见他避而不答故作高深,鹿鸣也不再问,抬眼朝外望了望,蓟和仍是淡淡的,不太关心的样子。 他们祈了福出来,路过作道场的僧众,只见九十九位禅僧在场地上捻佛珠诵大悲咒,又另设一坛于场外,请六十四位全真道士打解冤洗业醮。 鹿鸣对蓟和道:这法事做得倒有模有样的。 蓟和看了僧人一会儿,没说话,又往旁边看去,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鹿鸣转头看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察觉到一股很浓重的灵气?他压低了声音,仿佛若有所觉,不像是从这些僧人身上传出来的 突然他住了嘴,不远处轻轻一声叮铃脆响,仿佛檐下风铃被风吹过,一簇青灰色的烟从那边升起然后缓缓曼延过来,瞬间笼罩了整座庙宇,所有人都被淹没在浓重的晦暗中,天地间蓦然空无一物。 所有僧人道士都不见了,蓟和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眯起眼,白雾茫茫中有脚步轻响,似三寸金莲踏过水面,留下圈圈波荡的涟漪,下一刻,贴地阴风呼啸而来,席卷所有雕像瓦檐飞向九万里的高空,千万朵赤色的桃花如蝴蝶盘旋蜂拥而至,半空里骤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蓟和不由自主去寻旁边人的身影,可是空茫天地间哪有让他看清的余地,此情此景当真是十分诡异,狂风拔地而起,掀翻所有屋瓦房檐,所有打经的僧人尽皆淹没,半空翻飞的桃花将雾气割裂,划出一道道赤色血痕。 一位白衣女子翩然立在远处屋檐飞翘的檐角上,身后晦暗夜空逐渐漾出一轮银白的圆月。 鹿鸣站在虚空之中,面沉如水,他看不见蓟和的身影,拔出青涟剑毫不犹豫朝飞速俯冲下来的女子袭击而去 靠近了才看清那女子一身缟素,白色衣衫竟是丧服,她手持长剑与鹿鸣对抗,两剑重重相击,鹿鸣只觉猛地一个趔趄,竟劈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碰到,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撞到那女子身上,想停住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一片桃花瓣从颊边掠过,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触感,鹿鸣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停在了半空中,而那白衣女子已经在他身后了。 他竟然从她身上直直穿了过去! 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女子不是妖魔,更不是什么邪祟,而是由那些禅僧正在作法度化的族长家里新死的女儿,不知是怨念太重还是灵魂虚浮,这小女子始终徘徊人间不肯离去,这道场并没有镇压住她,反而让她催生出了如此厉害的秘术。 鹿鸣转过身,眼见那女子灵魂又朝他身后某一个方向极速飘去,身旁无数桃花瓣绚烂纷飞,一片空白的雾茫中突然显现了九十九位僧人的身影,每个人仍然紧闭双眼,敲着木鱼不紧不慢念着复杂的经文,仿佛并没有感知到身边出现了什么变化。 他心中一紧,正想持剑追上去阻止,掌心突然一热,一只柔软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茫然白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零星飘飞的花瓣里轻轻问道:师尊,你在吗? 鹿鸣: 只这一愣神,那女子已经瞬间贴近了一位僧人的面庞,她面目冷然,淡淡瞥他一眼,直接举起手中长剑,就在要刺下去的那一瞬间,半空里突然泠泠一声轻响。 女子身影顿了顿,下一秒所有翻飞的花瓣开始一点点枯萎,从花瓣尖端寸寸逼近边缘,转瞬间就化作片片枯叶无力地掉落了在地上。 天地间白色雾霭一寸寸散开,贴着墙根退回地底,晦暗的星空逐渐朗然,两三颗星子微光闪烁,有阴影从天边缓缓显现,化作一枚华美精致的咒印当空拓印下来 无数粼粼的水光闪烁在寺庙各处,女子被巨大的咒印击中,直接跪在了地上,身上爬满繁复的花纹,尤在挣扎不休。 鹿鸣和蓟和并排站在一起,看到这副情景都不说话,好像感应到了什么,齐齐朝西南方向看去。 满弧的月下,一个凌然挺立的身影站在飞檐上,身后衣衫猎猎而飞,他的脸庞逆光,无数皎洁的月色从其身后泄露而下,华美好似天人。 一道清冷至极的嗓音自半空而来,又好似响在天边:多日不来,神神鬼鬼之事竟越发猖獗,你们这些新死的魂灵是没有常识,不知道我道陵君镇守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妖邪放肆么? 第69章 相遇 我早已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 张陶郡上空,正在御剑赶往绝情宗的沈棠突然微微一顿。 他感觉手指针扎般地疼痛,有厚重的紧缚感, 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右手小指上的戒环隐隐震动,渐渐发出微弱的血色亮光来。 分卷(58) 这戒环是拜师那天师尊传给他的,自从带上,总感觉很多事情都有了明显的预兆。近日玉戒里的黑气越发浓重, 恍惚有了成形的迹象。 沈棠看了戒环一会儿,见它透明微带红色的戒面上隐约浮现出了一处山林的景象。 却又时隐时现,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 景象十分模糊。 沈棠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是什么不寻常的预兆,可他心里又模模糊糊地想要靠近事情的真相,低头盯着戒环半晌, 心下一凛,毅然决然跟着戒环的指引调转剑尖,来到了一处断崖边。 耳边风声猎猎, 远方的天仿佛在呼啸, 夜已经深了, 沈棠站在崖边,心里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种疏离, 抬起左手看看小指,戒环上面的景象逐渐明晰起来,轮廓起伏,与此刻沈棠所处的断崖分毫不差。 沈棠环望四周,见周围尽是连绵高山, 绿树掩映在黑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夜莺的啼鸣,寂静幽谷,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他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两步,靠近崖边,脚下怪石嶙峋,有细小石子滚落下去,瞬间被雾气吞没,百丈之下一片暗绿,看不清崖底景色。 难道非得要下去,才能知道血戒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划过,戒环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沈棠十指纤细,这戒环内圈精致窄小,套在他小指上尚有一丝缝隙,此刻如此暴躁地摇晃,好似要拉着他赴往崖底。 沈棠低头看了眼戒面上的景象,指引山林的方向有了微微的改变,缺口直指前方,朦胧雾气消散了,景象越发清晰。 死物不知活人心绪,戒环仍在不停地摇晃,夜色里山间云雾缭绕,清寒寂静,沈棠感觉自己心尖都有些颤动,不由自主朝下望了一眼,万丈山崖之下隐约可见一条长河蜿蜒绵亘,他握了握拳头,似乎在暗下决心。 好像上天已经看惯了他内心的挣扎,降下这个天启,让他去追寻事实的真相。 一切都好似已注定。 只等他来打开这个门。 沈棠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崖边,心想:也许这下面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戒环突然血色潋滟,浓烈红光照亮了他沉静的侧脸,沈棠一步一步靠近了崖岸,双目轻闭,朝下纵身一跃。 青山寺,大雄宝殿前的道场上。 层层浓云散去,巨大的天幕横陈在眼前。 道陵君立在高高的飞檐上,虽然看不清神情,但其一袭碧青色广袖华服,高华淡漠,真正似一座玉雕的青山,丝毫不染人间凡尘。 他略微偏了偏头,身后是一轮银白的圆月,目光正与地上仰头静望的蓟和对上,恍惚叮铃一声响,两人分明相隔甚远,各自长相都看不清,蓟和却觉得心里骤然一颤。 地上那个女子的魂灵在渐渐变淡,轮廓也开始模糊,咒印的花纹缓缓流淌在她身上,逐渐缩小成一个小小的圈。 那女子仿佛仍然心有怨念,脊背微微起伏,她几次想要撑着地面站起来,但刚回了个头就被咒印硬生生封了回去,随着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花纹覆盖的范围也从旁边的青石板缩到了她脚边,然后发出朦胧的微光。 远处道陵君只淡淡一瞥,随即收回了视线,身后长衫一扬,借着吹拂的夜风从飞檐上飞了下来,漫无边际的月光从他身后倾洒下来,当他斜掠过天王殿门前的廊柱时,地上两人突然感觉扑面而来一股湿润的水汽。 道陵君轻轻一挥袖,一个硕大的滚着腾腾水汽的水球平地而起,似地底生长出的一般,自道场周围拔空渐渐延伸到一起形成一个圆弧形的顶。 场地上所有诵经的僧人和道士全都被笼罩了在这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里。 四周泛着粼粼的波光,而他们始终毫无所觉,都被完全隔离在状况之外,俯趴在地上的女子也因为感知到强烈的灵力威胁而越发地躁动挣扎起来。 地面零星几片枯萎的花瓣微微颤抖了几下,渗出隐约的绯色,有一线红光从层叠的落叶中划过,如同一条蜿蜒游蛇,快速延伸至十几米之外的山门处。 跪趴在地上的女子侧头看了一眼那道长长的红线,待其围绕成一个圆形的圈,首尾相连,女子眸光闪动,她低下头,身上的花纹竟开始闪烁不清,隐隐有了黯淡的迹象,突然一片桃花随风起,有淡淡芳香掠过鼻尖,她脊背微躬,猛然挣脱了咒印,直直站了起来! 半空中桃花越来越多,夜风四起,周围所有树木随风摇动,发出哗哗声响,女子重新召出了长剑,脚尖轻点,踏着夜风就朝保护罩中的僧人斜刺而去。 剑尖碰到罩顶,只听咔嚓一声,透明的外壳上碎出了一道裂痕,随着剑刃的深入,裂痕越来越多。 蓟和原地紧了紧心神,却也知道这并非他们能插手之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道陵君突然停住了飘飞下来的身影,淡淡一瞥眼,眉间微蹙,直接扬起右手,长风盈袖,甩出了一枚水光闪闪的符印。 这符印朝着女子直直飞冲而去,啪地一声贴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化作无数道细小的水流渗透进去,女子持剑穿刺的动作停止了,整个人好像被融进了沸水中,周身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 女子轮廓出现了隐约的波纹,天上的满月似玉轮般光辉流转,道陵君半空中随手一挥,所有凋零的桃花平地而起,瞬间翻飞至几十米的高空,旋转着汇聚成了一团妖艳的花印,冲着女子就包裹而去。 女子猛地一仰头,巨大的花影直接当头笼罩了下来。 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实在难以形容,静谧的夜空中,微风拂过墙角的花枝,四处静寂无声,一团赤色的花印围绕一个女子的灵魂翻转不休,随着一股一股黑气从中渗出,最外围的花瓣开始层层枯萎,如同病死的赤蝶跌落在地,花印逐渐变小,寸寸缩减成可以持在掌心的大小,却并没有停下来。 道陵君足尖轻点,仿佛踏过了平静无波的水面,缓缓飘落下来,那女子终于被桃花完全封印,最终只剩下一片花瓣,道陵君扬手拂了拂,将那花瓣收进掌心,无悲无喜的眸子瞥了一眼,片刻就没了。 他落在了地面上,身后的保护众位僧人的透明罩应声而裂,逐渐消弥于无形,所有人都还在虔诚诵经,半点不受影响。 然后他抬眼看了过来,清澈的眼眸与蓟和对在一起,蓟和不由自主心底一颤,眸光闪动,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人们奉为传说的人物。 道陵君端然站在他们面前,他就像那时在郊外的小院里系统给他们显现出来的一样,整个人仙风道骨,比之年轻时更多添了几分冷淡与疏离,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澈,似乎饱经了人世的风霜却仍对世间怀有最大的善意。 蓟和松开了鹿鸣的手,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陵君。 飞扬的夜风中,道陵君清冷嗓音如同山间泉水般响起:你竟看得见我? 蓟和抬起头,微微站直了身体:是。前辈水系术法运用自如,化作祟魂灵于掌心之中,实在是叫晚辈钦佩。 道陵君却没什么反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回了脸,道:小小符印,不足称道。 此地人们都说青山寺法师佛法甚通,蓟和定定地望着他道,能度化所有作怪的鬼魂,却不想是前辈在背后相助,晚辈钦慕前辈已久,今日得见,前辈果真是仙人之姿。 道陵君偏头瞧着他,目光中闪动着说不清的情绪,良久,他道:你叫我前辈,莫非小兄弟也是仙门中人?你是哪家的弟子,竟然认得 说着他猝然停止了话音,眼眸中出现了晦暗的情绪,隐约有一丝漆黑,蓟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对上了后面鹿鸣的目光。 鹿鸣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此时见道陵君看到了他,便从容走上前去,超出蓟和半步,不动声色将他掩在身后,然后出声道:道陵君。 道陵君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没什么情绪地开了口:鹿师兄。轻轻皱起眉头,不,现在应该是鹿宗主了。 鹿鸣道:师弟别来无恙,一别许多年,不想还有相见的一天。 许多年?道陵君垂眸想了一会儿,朦胧月光映照在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上,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是有很多年了,久得我都快记不清过去的人了,师兄也从过去的首席弟子变成了现在的一宗之主。稍微转头瞥向后面的蓟和,这个孩子,是师兄的弟子? 鹿鸣颔首: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 得意弟子,道陵君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几遍,然后低低地笑了出来,得意弟子好,从来不会忤逆师尊的意思,得意弟子好啊。 师弟,鹿鸣叫了他一声,深沉眸子里浮起探究的情绪,自从师弟你归隐人间以来,人间已过百载,近来仙门之中多传道陵君已经羽化仙逝而去,人间妖祟渐有复苏之象,今日见到师弟,才知传言皆虚。 有飘舞的花瓣飞过来,落在道陵君的肩头,他抬手轻轻拂去,然后抬眸看向鹿鸣,水色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师兄想说什么? 鹿鸣道:既然师弟你没有仙逝,为何会让世间误传你早已羽化登仙呢? 道陵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零星几片飘飞在夜空里的花瓣,指尖接住一朵,凑近了仔细端详,语气却波澜不惊:让他们都认为我死了不好么?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庇护人间的仙君我已经做累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回报。 蓟和在鹿鸣身后忍不住插嘴道:既然已经不想庇护镇守人间了,那前辈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道陵君微微一顿,冷淡的眼眸瞥过来,片刻又垂了下去,叹息似的摇摇头:你这小弟子太单纯,不懂。 我是不懂,蓟和执拗地看着他,故意道,我不懂前辈你明明想放下人间,却还是忍不住在暗处守护百姓,我也不懂为什么可以回来,上一辈的人都不在了,前辈却百年都不踏入宗门一步,宁愿自己一个人孤苦一生。前辈分明不是这样冷漠的人。 鹿鸣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蓟和却并不理他,好像要以毒攻毒一样,继续冲道陵君质问道:为什么,前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道陵君轻轻叹息:我什么都没想。 蓟和道:不,作为一个人,心里都会有所思所想,除非前辈你不愿意深想。 道陵君怔怔望着他非常肯定的眼神,半晌,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你太小了,与你说话没有意思。 前辈 师弟,鹿鸣打断他的话,墨色眸子紧紧盯住道陵君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看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能认真回答我。 道陵君抬起眼来。 鹿鸣道:不知师弟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儿子,他叫沈棠,你让世人传出自己已经仙逝的消息,就不怕你的儿子伤心难过吗? 道陵君听到沈棠这个名字明显怔了一下,静默良久,道:作为我的儿子,他必然要有超乎常人的心志,况且他小时候我不怎么管他,想来这孩子对我也没什么浓厚的感情。 那其他挂念你的人呢?鹿鸣接着问道,叶师弟他找了你很长时间,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不在了,唯有他一个人始终坚信你还活着。 一片赤色桃花翩然落在道陵君的指尖,他侧眸看了一会儿,淡然身影一动不动,紧接着转过脸来,清淡的眼睛里浮起疑惑的神色:叶师弟是谁,我早已不记得这个人了。 第70章 劝和 我们要改变剧情,系统还能这么消 鹿鸣道:果真? 道陵君冲他微微笑了笑:有些人, 有些事,如果一直记得太深,就容易伤到自己, 不是吗? 鹿鸣冷静地看着他,他想这个人真的太能忍了。 但他肯定不能说出来,便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转过了脸,望向头顶的夜空,岔开了话题:今夜静谧, 不想竟能再见到师弟,实是幸事。不知师弟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道陵君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自己说的话,但也没心思细究, 闻言再次笑了一声,望着指尖绯红的桃花:若是我告知了你,师兄会不会要与我同去? 鹿鸣道:分别多年,我自然很想知道师弟如今居在何处, 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让人知晓,我也不会强求。 是么?道陵君敛去了嘴角笑意, 目光悠远, 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今日见到师兄实属意料之外。让人放出我已仙逝的消息,也是想与过去彻底作别, 不想发生了今日这等变故,即使我相信师兄的为人,不会将见到我的事宣告出去,但是总有我们预料不到的情况。我不想再与过去有一分一毫的瓜葛,还望师兄见谅。 鹿鸣转过脸来, 看到他冷淡而决绝的面孔,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想见到叶师弟吗? 道陵君顿了顿,一直都很平静疏离的神色微怔,他立在原处,衣袍随夜风翻飞,仿佛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侧过了脸:什么? 鹿鸣沉声道:当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此言一出,道陵君微微有些松动的神情瞬间又冷了回去,他敛了一下衣袖,不冷不热道:是吗? 鹿鸣当然知道他不愿意听,但是他却非说不可,有些事还是得让道陵君知道。 即使说了之后,道陵君仍然不改心志,但至少要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当他是一个传说,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是真心记着他的。 鹿鸣将手背负在身后,微微偏头看了蓟和一眼,蓟和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并没有阻止,他便放心地说了下去:叶师弟当时并不是自愿伤害你,都是师尊指使,背后不语他人是非,师尊为人如何,在此我不多作评价。但是那件事叶师弟也十分痛苦,你走了之后,他几乎忘却了关于你的大部分记忆,虽已位列仙君,但是他一直过得十分不如意。 道陵君静静站着,始终不为所动,听到此处却很轻地笑了一声,嘴角上扬,荡开一个微妙的弧度:修仙问道一直是他的心愿,当年为了拜入绝青宗他宁愿与我断了关系,在他心中大道才是他毕生追求,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你却说他过得不如意,师兄不觉得这话十分可笑吗? 分卷(59) 你 道陵君转过脸仰望天上一轮明月,声音没什么起伏:就算这是真的,我也并不关心。 鹿鸣叹了一口气,道: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你知道叶师弟不是那样的人,当年的许多事并非他所想,如今他也很愧悔,所以他背着我们找了你很长时间。 是我让他那样的吗?道陵君冷冷地反问,他怎样痛苦,怎样纠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说过,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你一样让他那么喜欢了。 道陵君: 直到此时,道陵君那一直含蓄静敛的面容才稍微动了动,有了一丝要碎裂的痕迹,他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眸: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吗? 鹿鸣犹豫了一下,不 道陵君垂眸,如银月光倾泻进他眼睛里,低低道:他这样,是要挽回我的意思吗? 鹿鸣怔了怔,被他话语里的挽回两个字刺了一下,蹙起眉头。 不是?道陵君看他神情,困惑了一秒,又淡淡地一笑,也对,当时他对我那么狠心,怎么可能想要挽回我呢? 鹿鸣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清玉的意思绝对不止是挽回道陵君这么简单,两人之间隔着多年的分离与怨怼,肯定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的,道陵君心又冷硬,多说恐怕只会起反效果,他望着对方俊美的侧脸,微微叹息一声,暂时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 夜风拂过,整座寺庙里一片黑暗,唯有西北角几间议事的小花厅还亮着灯光,道陵君出现就将自己隐去了身形,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他们处在现实场景之外,相对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蓟和打破了沉默,他上前走两步,对道陵君恭敬道:前辈,师尊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还请您看在他也是关心前辈的分上,不要生他的气。 道陵君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明明有些胆怯但还是努力作出一副勇敢坦然的模样,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小弟子倒有意思,我怎会生你师尊的气呢?是不是关心我,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前辈 道陵君朝他摆摆手,又看向鹿鸣,笑道:师兄确实收了个不错的弟子,知道为师尊着想。师兄好福气。 鹿鸣不咸不淡地应道:嗯,师弟过誉了。 蓟和在前边站着,听见他这句话身形顿了顿,忍着没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对道陵君道:前辈,您既已收服了刚才那小女子的灵魂,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道陵君只是望着他笑,并不回答,蓟和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不得不又问道:前辈看我做什么? 道陵君含笑道:我是看你这小弟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我方才说了不便告诉你们我的踪迹,你又问我打算问我如何处置这小女子的灵魂,不就是在隐晦地打听我接下来的去处吗? 蓟和脸微微一红,有种被人戳穿心思的尴尬,他压抑住心里的情绪,面上作出一副羞愧的模样,低声道:是弟子唐突了。 无妨。道陵君轻轻扬手挥了挥,然后微微抬起脚尖飞离了地面,再出声时已经站在了几米的高空之上,冲着下面两人瞥了一眼,淡声道:今日得遇故人也算幸事。两位保重,就此别过。 说罢再没有一丝留恋,转过了身子朝天边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 道陵君甫一离去,周围一层隐形的障壁突然被打破,大量寒冷的空气涌进来,鼻尖闯入了无数人世间独有的生命涌动的气息,夜色仍然浓郁,到处都闪烁着微光,前边道场上的僧人连一副完整的经文都没有念完。 鹿鸣眨了眨眼,道陵君走得太快,完全没给他们说话的余地,看来是真的不想再与过去的人事有丝毫的联系,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心绪微微混乱。 蓟和回身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问道:道陵君是真的很不想再想起叶师叔,他听不进去我们说的话,也不相信叶师叔在找他,怎么办? 鹿鸣也皱起眉头。 蓟和微微叹息:他现在无欲无求,一身清白无挂碍,如果我们继续去纠缠他,逼他和叶师叔和好,会不会显得有点多管闲事? 鹿鸣沉思良久,最终道:我知道他内心有什么顾虑,但就算我们不插手,按照这个剧情发展的趋势,他们俩迟早也会相遇,也许到那个时候道陵君依然不会原谅叶师弟,但现在至少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 蓟和看着他:你 别多想,鹿鸣回头冲他笑笑,我跟你一样,也深深走进了他们的故事里,是真的希望他们有个好的结局。现在任何阻碍的因素都没有了,系统也发布了任务,让我们去寻道陵君帮助他们,那么为什么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可以在一起呢? 世间遗憾错过的事太多了,人心冷漠,唯有这鲜活的两颗跳动的真心,能给这个艰难的世界增添一丝悸动的温情。 【系统】:道陵君上线。再次提醒下一章剧情:祝云山叶清玉遇险,道陵君舍命相救。 鹿鸣: 倒不是想吐槽这个下章剧情,主要是看刚才道陵君那副冷淡的面容,不像是能舍命救叶清玉的样子啊。 他用胳膊肘捣了捣蓟和,问道:你系统提醒你剧情了吗? 蓟和道:没有。 鹿鸣奇怪地问:是吗?感觉最近你那边发言挺少啊。 蓟和笑道:是不怎么出现了,这说明我们剧情走得很顺利,它没什么要提醒的,这还不好吗? 好,当然好了,鹿鸣咂咂舌,不过接下来它应该就不会这么消停了。 嗯?蓟和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鹿鸣道:因为我们打算改变剧情,在道陵君出现之前把叶师弟给救了,不让道陵君真的去死,系统发现我们篡改剧情,它们还能这么安静? 第71章 宽解 人多的地方都是烟火 两人安静回到了客栈。 夜色浓重, 他们傍晚去祈福,回来时踏着一地月色,雪花飘飘洒洒, 脚下仿佛踩着一层细沙。 没有巡夜的更夫,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街边偶尔传来一声猫叫,鹿鸣拖着步子走,蓟和跟他隔着一步的距离落在后面。 鹿鸣边走边琢磨道:不知道叶师弟到了没有, 明天去红叶林看看吧,就当摸个底。 蓟和应道:嗯。 路过一片蔷薇花丛,荒凉的枯枝贴在墙壁上, 鹿鸣道:不知道沈棠有没有回绝青宗,野人不,沈静被我送回去了,他应该会去探查的, 这事儿铁定瞒不住了,等将来道陵君也回去了,三人一见面, 绝逼一个巨大的修罗场。 蓟和在后面笑了一声:你现在就想得那么远了?未来的事到时候再说。就算他们再怎么修罗, 至少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着, 没有一个人死不是吗? 也是,鹿鸣点点头, 摸着下巴,我觉得这个设定挺好,那些过往里,最罪孽的人已经死了,所有受过苦难的人都好好地活了下来。 说着说着他停了一下, 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问道:哎你说,原来的鹿鸣与蓟和,他们如果也没死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他们本来就没死,蓟和看着他,是我们穿越过来代替了他们,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们俩的。 鹿鸣: 他神情微怔,有点猝不及防,蓟和说这话时语调没什么起伏,似乎也不带什么感情,但是他的眼瞳幽黑,仿佛映着浓重的夜色,鹿鸣朝他问道:你觉得这一切,是咱俩占了他们的? 蓟和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望过来的眼眸有一点湿润。 他说: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如果穿越过来的只有我一个人,你还是原来的鹿鸣,那我所拥有的你的好,都该是属于原来的蓟和。 鹿鸣顿了顿,他抬手把被风吹翻的衣领合拢,再抬眼眸子里带上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你会过得很辛苦。 蓟和怔了一下。 鹿鸣道:原著里的鹿鸣是一个非常冷淡并且高高在上的人,他这个冷淡还和道陵君不一样,道陵君是经历过情伤岁月磨砺之后对一切都看淡了,而原来的我,他是一个真正魂清骨冷的人,你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可能他会对蓟和好一点,但他们俩是真正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才有后来的相知相惜,你走不进他们的世界,为了完成剧情,你只能永远假装成那个灵动又可爱的蓟和,但那都不是你。 蓟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后面不远处就是他们下榻的客栈,还有几间房屋,零星灯火透出来,鹿鸣挺拔的身形全笼罩在一点微光里,他说:他对你的感情也不是真的。还好我来了。 蓟和问道:你来了有什么好? 鹿鸣的面孔被光影分割得半明半暗,温和地笑笑:是因为我来了,你才能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问我这有什么好。 蓟和没说话,他低垂着眉眼,脸庞边缘全是阴影,只有眼角处被旁边房屋上的窗户覆盖下一点淡淡的光。 可能是被道陵君的事所影响,他的兴致一直不怎么高,在寺庙里听到道陵君对叶清玉说的那些冷漠的话语,脑海里好像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他们的往事,蓟和心里控制不住地有点难过,像是看过一个悲剧的小说之后挥之不去的余韵。 鹿鸣很安静地没有打扰他,他知道陷入一种低落的情绪时,旁人是很难把这个人劝说出来的,这种时候唯有留给对方自己思考的空间,所以他只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一条小路曲径通幽,寂静的寒夜里只闻得落雪的轻响。 他想蓟和的共情能力真是强,能因为别人的故事而重重牵动自己的情绪。 相比起来,自己很有些没心没肺。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是把自己当做这本书里的一个配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角服务,一切需要他来推动剧情发展的事,他都愿意去做,但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么做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如果他和蓟和没有穿越过来,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 如果是原著里的鹿鸣掌管绝青宗,这个世界的剧情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来不及让人作出任何改变,他本来还想等自己退位之后带着蓟和去游山玩水,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儿,可是如今放眼望去,竟挑不出一个能接替他的人。(沈棠已经被他选择性忽略 他突然感觉有些沉重,为不辞辛劳的自己,也为前途未卜的宗门。 两人默契地走在路上,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不近,这种时刻就连草丛里都没有了声音,天上星河晦暗,两人头发上都落满了薄雪,风一吹,化作雪水流下来,划过脸颊带来一阵寒凉的湿意。 鹿鸣被凛冽的雪花冰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快要到客栈门口了,他突然回头看了蓟和一眼,开口道:跟上来。 蓟和听见声音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前方,已经能看到客栈里面昏黄的灯光,有隐约的喧哗传出来,他忽然有点走不动步子,默默停下了脚步,低声道:会被人看到的。 谁?鹿鸣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前面一眼,很快又反应过来,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关系,就算认出来了,我堂堂绝青宗宗主连和自己徒弟并排一起走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微微带着点不爽,尾音上扬,又奇怪地有种亲昵的味道,蓟和垂着眼,耳朵渐渐热了,轻轻摇头:客栈里人多,难免会有口舌。 鹿鸣看着他,眸光微闪,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预料中的妥协,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拽住蓟和的袖子,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蓟和不动,固执道:在外面不要动手动脚。 虽是这样说,却没有挣开他的手,乖乖让鹿鸣牵住了他的袖子。 鹿鸣冲他露出笑容,没有转回身子,面对他,摇摇摆摆倒退着走,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发上。 蓟和被他牵着,心里如同起伏的潮汐,又抬眼望了眼前方,喧哗声越来越清晰,轻声道:那里真的人多。 鹿鸣道:人多的地方都是烟火。 蓟和抬起头,看到他盛满微光的一双眼睛。 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仙人,总要接触人世,鹿鸣含笑看他,身后影子忽长忽短,终于被扔进了一片明亮的灯光里,不要太沉浸于别人的故事,多看看人间烟火。 他站在一片温暖的昏黄里,两手从他袖子上滑落下来,握住了他的手,烟火里有我。 直到走进客栈大堂,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两手一直紧紧贴在一起。 时辰应该还不算太晚,大堂里还有许多散座,二楼的包间里灯火辉煌,那边一个高高凸起的台子上一个红衣女子在袅娜地跳着舞。 他们傍晚出去的时候还有个说书先生在楼上的雅座里说《西山一窟鬼》,现在已经没人了,大家都在观摩红衣女子的舞姿,可能也是有些累了,所有人都不怎么有兴致,看到精彩的地方,偶尔爆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喝彩。 鹿鸣和蓟和走进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人群有一瞬间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快得让鹿鸣感觉那好像是一个错觉,但他知道不是,当他们路过喧闹的人群走上楼梯时,能明显感觉到有几道炙热的目光打在他们后背上。 进了屋,蓟和径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鹿鸣随后跟进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关上了房门,挨到了蓟和身边。 蓟和举着茶杯,往旁边挪了挪。 鹿鸣又凑过去。 蓟和放下杯子,瞥了他一眼:你干嘛? 分卷(60) 鹿鸣道:我看你两眼红红的,不知道哭了没有。 蓟和感觉他在没话找话,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何曾哭过了,你脑子里没点正经事,眼睛也出问题了不成? 我脑子里怎么没有正经事?鹿鸣挑起眉毛不满道,我这段时间做的哪一件不是正经事,我都知道明天要去红叶林。我是问你有没有被我感动哭。 蓟和: 他弯了眼睛道:你那些肉麻的话不知对多少姑娘说过了,我并不会被你骗到。 拉倒吧,鹿鸣看他眼含笑意,一点点俏皮,故意拖出腔调,刚不知道谁羞得一句话都说不来,光是脸红,还说不感动? 蓟和转脸看着他,路上黑灯瞎火,你能看出来我脸上什么表情? 是看不清,鹿鸣贴近他,指尖碰到了他的左手,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手里的温度,烫人,说明你心里有一团火 蓟和一把将手夺过来,又拿不出话反驳他,转过了脸,少说荤话,仔细隔墙有耳。 隔墙有什么耳?鹿鸣微微弯腰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有掩饰不了的得意,你忘了我是仙师,随便布一道阵法都能隔绝外界所有声音,我就算在这搞了你都没人知道。 蓟和更加难为情,伸手在他身上打一下。 鹿鸣又靠近一点,鼻子几乎要碰到了他的耳廓,这里没有别人,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能不能让我 啊,蓟和慌忙推开了他,转身就往门边走去,边走边道,我肚子有点饿了,我去楼下问问还有没有吃的。 说完完全不给鹿鸣说话的机会,快速下楼了。 逃命一般来到外面,蓟和靠着栏杆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心里跳如擂鼓。 所有喧杂纷嚷的声音全都涌进了耳朵,三楼对面的走廊里走过两个人影,依稀能看出是一对男女,男人的衣袍宽大,把里面的人遮住了大半,头却微微偏过去,仔细地听着对方说话。 蓟和怔怔地看着,直到他们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才回过神来,心里模糊地一跳,一阵跃动。 这时,楼下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骚动,似乎是想要放声大笑,但是又都拼命地忍住,夹杂着一些抽气声和表示惊叹的声音。 蓟和低头往下看,没听清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垂眸想了想,转身走下了楼梯。 第72章 话本 每一片枯叶都裹满了寒霜 楼下大堂里虽然人很多, 但是喧闹声音并不很大,细细碎碎,客人们有男有女, 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 蓟和从楼梯走下来,感觉好像有穿堂风从面前拂过。 人声一瞬间消隐了下去。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在距离地面还有三级台阶的地方抬眼往前看,人群里似乎有几道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细看过去又没有具体的来处, 每个人都在悠闲地欣赏着高台上跳舞的女子,偶尔和旁边的人耳语几句。 声音像是微风吹过林间树叶,一阵悦耳的松涛。 他微微从脸红耳热的状态里回过神, 心绪沉静了下来,灵动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看向大堂西北角,那里有几个年轻公子小姐坐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时不时凑在一起嬉笑几句。 他们本来是拿着两本书在看,感觉到蓟和的注视,头也没回, 又悄悄将书掩藏了回去。 那动作很小, 几个人混在喧杂的大堂中并不如何引人注意, 人人都是宽大衣袖,脸上神色悠闲而惬意, 但是蓟和就是十分容易就看到了他们。 他走下楼梯,站在栏杆尽头稳了稳心神,然后抬脚走了过去。 原本几人还在旁若无人地说话,公子小姐们并不遵守男女有别的传统,十分亲近地围坐在一起, 看来是从小就玩在一块儿的,其中有两个人甚至快要贴上去了,那个小公子的手悄悄搭在旁边姑娘的腰侧,只有一寸的距离,姑娘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他的指尖。 蓟和径直穿过人群,站在了他们旁边。 本来热闹亲切的氛围直接被打破,所有人都停下了调笑,转过脸来看向他。 蓟和动了动嘴唇,没有一句废话:你们刚刚在看什么书? 众人: 他们怔怔地看着蓟和,脸上表情各异,几个女子碍于身份不好表现出来,眉头微蹙,默默往后面躲了躲,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挺起胸膛,大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们看什么书跟你有什么关系?! 蓟和偏头往那几个女子躲避的方向看了看,开口道:公子你确定跟我没关系? 男子被他肯定的语气噎了一下,本来是可以直接反驳的,但是蓟和面色很平静,看不出情绪,眼瞳却深得很,男子坚持与他对峙了一会儿,莫名地感觉有些气弱。 蓟和道:从我和师尊进门开始,你们就一直盯着我们,刚才我走过来的时候,你连我是谁都没有问,开口就反驳我的疑问,说明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是吗? 他站在那里,微微低头与他们对视,男子感觉到一股压迫性的气息,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就,就算知道又怎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吗?蓟和把手放在背后,稍微俯下身,我是谁? 男子道:你是绝青宗弟子,当世几大仙门之中最严苛的一派,我说得对不对? 对,蓟和点点头,一点不错,看来绝青宗在人间颇负盛名。只是不知各位是如何看出来我是绝青宗弟子的? 他歪头往男子身后看去,那两名女子低着头,像是羞于与他对视,蓟和平静看了他们一会儿,淡淡开口:听闻人间有不少以绝青宗为原型的话本,写得缠绵悱恻,在坊间广为流传,让我猜猜,方才各位传阅的那一本莫不是就是以在下为主人公写就的? 两名女子头垂得更低了: 为首的男子伸手把她们护住,仰着头道:是你又如何?这话本既在坊间流传,那人人都看得!今日既被你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敞开来看又怎样! 说罢一把将后面两个女子死死藏着的书夺了过来,女子顿时大惊,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男子也微微错愕,出声道:沈兄? 这个姓沈的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把书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一个人像问道:你敢说这不是你? 蓟和低头朝封面看去,顿时就被一股浓浓的俗艳的画风震惊到了。 封面上是两个人,面目看不清,但是头上都没什么过分的装饰,所以能判断出来是一对男子,其中有一个人手中持剑,艰难撑在地上,剑柄上刻有摇光两个大字,正和他此时腰间佩剑的刻字一模一样。 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旁边画了一丛开得十分艳丽的花,绿叶稀少,紫红的花朵长势喜人,几乎要贴到了其中一个人裸露的大腿上。 蓟和只看了一眼,就被恶心地别过了脸。 由此看来,不论是什么时期的黄色读物,都要靠这种媚俗的方式来吸引读者。 男子看他神色微变,眼神躲闪着偏了偏头,心里一股恶意涌上来,斜斜笑道:佩剑上的字一模一样,你们刚进来我就注意到了,是你没错吧? 蓟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怎么当不得真?男子反问道,但凡是能在人间流传开来的,都不完全是捕风捉影,要是没点儿端倪,人家为什么要写你? 蓟和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其他三人也都抬起眼睛看他,虽然嘴上不说,但估计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大堂里莫名其妙安静了不少,大家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里某种隐秘的兴奋,和没来由的恶意。 另一个安静的男子突然开口道:也不怪沈兄言语冲撞,实在是一直听闻绝青宗高华淡漠,历来修无情道,门内所有弟子断绝情爱,方得大成,若是真的无情,又怎么会有这种话本流传出来? 不知话本之源头在哪里? 蓟和眯起了眼,他冷静地看着说话的这个人,感觉他应该是很有头脑的一个人,虽然一直沉默,但是一开口就直击要害。 他喉咙动了动,道:这话,公子难道不应该去问写书的这个人吗? 这封面上的另一个人又是谁?男子却并不理会,继续问了下去,即使是捕风捉影也应该有迹象,才会有让写书人动笔的缘由,听说贵宗宗主才刚收了个弟子,莫不是 不是,蓟和危险地眯了眯眼,眸中有寒光一闪,就算是真有这个事,也不可能是那个人,蓟和朝封面上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也配? 他的语气有一种冷淡的质感,似乎一把雪亮的尖刀,能映照出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众人闻言愣了愣,为首的那个人看他片刻,突然问道:不是新收的弟子,难道是刚才与你一起进来的那个人? 蓟和神色冷了下来,眼底一瞬间冷若冰霜。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不由自主退了退,那个人觑着蓟和的神色,又要开口,被身后的两个姑娘拉住了袖子,姑娘冲他摇了摇头,失意不要再说,他却并不会意,充分发挥着一个作死炮灰的自觉性:绝青宗修无情道,门下竟出了这样不堪的事,男子同修,有违伦常,你们 话未说完被蓟和一记眼刀飞过来,嘴巴动了动,竟发不出声了,他死死盯着蓟和,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脸涨成了猪肝色。 两个姑娘战战兢兢看了他一眼,都不敢说话,那个沉静的男子虽然头脑清醒,毕竟也就是个凡人,此时见他动了真气,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畏惧,但却还是挺着胸膛,默默把两个姑娘护在身后。 蓟和抬了抬手,指尖隐有灵光流转,他瞥眼看了他们一眼,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使用术法惩治这几人的时候,他却又放下了手,衣衫在几人面前划过,转身朝楼上走去了。 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觑,穿堂风再一次吹拂而过,大堂里再次响起了窃窃私语。 那天晚上蓟和做了很多梦,杂乱不清,时间却无一例外都是天还没亮透的清晨,背景有现在,也有原来的现实世界,甚至他还梦到了自己高中时期。 他抱着书本去教室早读,校园中最安静的时刻,星光都还没有完全淡去,路过一片铁丝网,看到那边的操场上有零星几个人影在塑胶跑道上,有慢慢地晨跑着的,还有两个并排安静散步的。 他看到了自己曾经暗恋过的那个男生,穿着一身运动服,旁边走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两人在不紧不慢地散着步。 那是蓟和第一次看到他在操场上不是奔跑的身影,男生停了下来,脚步沉稳地落在跑道上,等着旁边的女生跟上来。 那时的心情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即使过了很多年,在已经重新有了喜欢的人的现在,回头去看那段记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微微发酸。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个背景设定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会再一次经历那种难过怅惘的心情。 原来并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在一起,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我都不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坦然地站在我喜欢的人的身边。 第二天,他们收拾了行装御剑赶往红叶林,一夜大雪林中气温骤降,每一片枯叶上都裹满了寒霜。 第73章 红光 去过平静的日子 鹿鸣从早上起床开始, 他就感觉蓟和情绪不太对。 一般来说,两个人一张床上睡觉,如果晚上不是一起入睡, 那么早上一定不可能同时起床。 更别说还有鹿鸣这么个重度起床困难户。 如果他们之中会有一个人赖床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他。即使是以前亲密过的那几次,蓟和因为疲惫而贪睡片刻,那鹿鸣也一定会随着他的起床时间而持续后延。 然而今天他撅着屁股睡到天光大亮,听见外面水声潺潺, 偶尔一两声鸟鸣,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翻过身, 长长的胳膊搭在外侧,碰到了一片清凉的皮肤。 鹿鸣立刻睁开眼。 他意外地发现蓟和居然还睡在他旁边,睡姿很安静,眼睛紧紧闭着, 大团的被子都被他裹在身上,呼吸绵长,时不时抽抽鼻子。 鹿鸣一瞬间放轻了呼吸, 把手拿回来, 他侧着头看了蓟和半晌, 屋里还有些昏暗,帘子上的穗子轻轻摇晃, 在蓟和脸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他默不作声地躺回原处,眼睛盯着头顶的帷帐,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了腰间。 平息过后,蓟和还没有醒,他再次转过头来, 把手放在他微凉的额头上,确定他没有生病,鹿鸣眉头蹙起,眸中神色渐深,只听外面鸟鸣不止,混杂着风声流水声,那窗户上的纱纸也渐渐地透出清光来。 此时他们走在积雪深厚的林中,谁都没有说话,脚下簌簌轻响,稀疏的枝干被覆满白雪,透出天上一圈冷白的光轮。 鹿鸣落在蓟和后面一两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蓟和。 蓟和顿了顿,迟疑了一秒才转过身来:什么? 鹿鸣看着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 蓟和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最终只是嘀咕了一句闲的,然后又转回去了。 不知走了多少步,身旁掠过一株又一株被积雪冻透的树干,鹿鸣再次开口道:蓟和。 蓟和回眸看他:又怎么了? 鹿鸣背着手笑道:没事。喜欢叫你。 蓟和深吸一口气,眉间轻跳,似乎忍住了某种冲动,重新转过了身。 天上太阳极淡,发出近乎是蓝白色的冷光,一根被积雪压弯的枝干低垂到半空,挡住了去路,蓟和伸手拨了一下,一捧白雪啪嗒掉在地上,一阵雪雾飞溅,鹿鸣在后面第三次开口见了他的名字:蓟和。 分卷(61) 蓟和整个人转过身去,凝视着他,眼中透出凶狠的光:你要是再没有话讲,我就 鹿鸣道:如果你心里不舒服,你要告诉我。 蓟和愣了一下。 鹿鸣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他身边,两人衣衫碰到一起,压出一条褶皱的线。 他伸手碰了碰蓟和的指尖,微凉带有一丝寒意,蓟和好像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抽回手,鹿鸣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把将他手握住,力道有些大,蓟和微微吃痛挣了一下,鹿鸣直接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后退,然后一把将蓟和压在了身后一株挺拔的树干上。 蓟和抬起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中透露出挣扎的情绪,鹿鸣脸上却罕见地没什么表情,握着他手的地方紧了紧力道,眼中深沉似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事,或者听说了什么,如果有,你不要被那些东西影响。 蓟和定定地瞧着他,然后又垂下眼去,没有,我没有听说什么,你放开我。 鹿鸣紧紧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我不是逼问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感觉不开心了,你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蓟和抬起眼睛看到他面色被冻得发白,说话间吞吐出一团又一团白气,蓟和嘴唇动了动,轻声道:真的没什么,我就是昨晚没睡好,作了个噩梦,一时出不来。 鹿鸣仔细觑着他的神色:真的? 蓟和冲他点了点头:真的。你不要担心。 鹿鸣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松开了桎梏住他的手,蓟和得到放松,一把挣开他转身走了过去,鹿鸣心里本来还有下一步动作呢,没来得及施行就被他跑了,把手伸出去: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要呢 蓟和在前面走着,见他跟上来,突然起了玩意,小步跑了起来,鹿鸣见状更是毫不客气,撩开衣袍就追,两人在冰天雪地的林中你追我躲,绕过树干,把覆雪的枯叶震落几片,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鹿鸣贴近蓟和胸口,把他堵在一株粗壮的树干上,两手抱了他,笑道:你是故意躲我,是不是?你心里期待着我来追你。 蓟和把头扭过去,微微有些凌乱的呼吸吹拂在他耳边:才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 鹿鸣抱着他不松手,闻着对方身上温软整洁的气息,干脆把头埋在他肩窝: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为了走剧情,和我一起老是东奔西跑,关键这些剧情还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蓟和靠着他轻声叹息:谁让我们俩不是主角呢,天天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鹿鸣闭上眼睛,声音埋在布料里有些闷闷的:我跟你保证,等所有剧情都完了,我就带着你离开这里,咱们去别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 蓟和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心里一瞬间几乎要涌起泪意,他知道这个许诺也是模糊的,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但他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伸出手去回抱了他:嗯。和你在一块儿,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是高兴的。 鹿鸣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低声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蓟和问:什么事? 鹿鸣看着他,眼中笑意加深,声音越发低沉,仿佛滚过了一片砂砾:不是现在,要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先答应我。 蓟和疑惑地转了转眼珠。 鹿鸣把他两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颠了颠:答应我。 蓟和: 他望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心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没开口,耳朵尖先红了几分,勉强镇定道:好。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带起凛冽的寒意,一堆接着一堆积雪从枝头坠落,两人周围一时间雪雾飞扬。 鹿鸣瞬间拔剑出鞘,厉声道:谁?! 蓟和也警惕地眯起了眼,把手放在摇光的剑柄上,放眼望去,四面全是模糊的纯白,飘飞的雪雾如同在他们周围笼罩起一层巨大的网,转眼间所有林木都消失了。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连鸟鸣声都没有,两人站在原地,一片白茫茫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四周静极了,鹿鸣与蓟和背对背靠在一起,各自持剑站立,没想到突然就遭到了妖物突袭,就仿佛见不得他们亲近似的,却也来不及感叹了,一滴水珠从枝头落下,啪嗒一声,鹿鸣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没有一丝犹豫拔出了青涟 下一刻周围浓郁的雾气直接被撕开,视线陡然清明,地面不知何时渗出一条蜿蜒的红线,如同血脉一样又从线上生出许多纵横交错的支线,朝这边快速延伸过来。 唰!地一声,鹿鸣挥剑一把砍了下去。 凌厉剑气逼得地底红线停了片刻,闪出耀眼的绯光,蜿蜒出来的支线却有了消隐的迹象。 蓟和见状也挥剑劈过去,同时手中捏诀,变换出一团翻滚不息的灵流,他看着这团灵流,口里动了动,旁边离他最近的一株树木上的积雪突然颤动了一下,化作一道水流被召唤了过来,汩汩汇入翻滚的灵流中。 一阵风过,红线被两人剑气劈得颤动不休,绯光越来越浅,但是其宽度却变得越来越粗,鹿鸣将所有灵力灌注掌心,纯白灵流顺着剑柄上的花纹流到剑刃上,他微微抬起胳膊,大力劈了下去! 汹涌剑气劈山裂海而下,那道红线直接被砍成了数截,仿佛崩断的皮筋四散开来,鹿鸣紧紧盯着地下,还没松一口气,突然闻到一股隐约的血腥气,他眉头一皱,感觉不对,可是已经迟了 一股寒风从林间掠过,散落的红线瞬间涨粗数倍,像一摊红墨水流到一起,形成大片污染,然后地面寒光一闪,下一刻浓艳红光直接冲天而起! 鹿鸣与蓟和被包围在了一圈高高震荡着的红墙中,所有树叶都被卷裹了进来,翻滚不休,而他们就好像身处台风眼中,静静的站立丝毫不影响。 鹿鸣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就见蓟和手中的白色灵流越滚越大,一道道雪水从每一棵树的枝头汇聚而来,穿透红墙融进灵流中,蓟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嘴唇上下贴在一起,念出一句咒言,那道灵流逐渐脱离他的掌心,向四周扩大开去,同时发出耀眼白光,形成了一团纯白的光环,碰到红墙时渗透了进去,把浓烈的红色逼退了几分。 它就像一团天然的净化器,将红光完全吸收消隐,周围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所有红光都消失了,悦耳的鸟鸣闯入耳朵,灵流开始缩小,最后化成一摊脏污的雪水泼在地上。 林中重新恢复安静,蓟和收回手,刚要松口气,问这是什么妖物,鹿鸣站在原地,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动。不对劲。 蓟和愣了一下,鹿鸣神色凝重地朝树林深处望去,那冰雪覆盖的尽头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他之前还带着血戒时,经常能闻到的,独属于那根指尖的气息。 第74章 质问 被控制 他不动声色地眯起眼, 眼眸深沉盯着密林的尽头。 天空风云突变,一团又一团阴云在树林上空凝聚,贴着挺拔伸向天空的枝干滚过, 擦出炫目的闪电。 蓟和紧挨着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低声道:你察觉到什么了?这妖物似乎很难对付,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 不,不是妖物, 鹿鸣双肩绷直,侧颈到肩窝形成一条垂直的线,他停顿了一下, 红光浓艳,线条蜿蜒绵亘,这是血戒才有的特征。 血戒?蓟和好看的眉毛蹙起,他微微惊愕地看向鹿鸣, 然后又跟着他的视线朝树林的尽头看去,你确定吗?怎么会是血戒?血戒不是你的法器吗,怎么会攻击我们, 而且你不是把它传给了 说着他微微一顿, 眼神冷凝下来, 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天色变暗,滚滚浓云从他们头顶上空擦过, 发出一阵又一阵隆隆的雷声,偶尔有电光一闪,浓烈的红影投在近旁的一株树干上,鹿鸣脚步轻移带着蓟和一把跳开,落在一片空地上, 不管是不是他,我们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从前你我还没有穿过来的时候,鹿鸣曾经用它救过蓟和的命。 那是大约一百多前的事了,那时仙门大劫刚刚过去,天下初定,陆羽被合力围剿后尸身四分五裂,分别封印在不同的地方,由各个修仙门派镇守看押,一场大劫消耗掉了大大小小所有宗门千百年来的灵息与仙祉。 就在这战后疲乏,整个修仙界都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绝青宗已故宗主门下的大弟子鹿鸣,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 他开启了宗门尘封的一道大门,那是千百年来历任宗主都严禁靠近的一扇门,因为里面封锁着一种能够闯黄泉入地府,从鬼府把死人灵魂抢回来的秘术。 天下众生,生死轮回皆是定数,遵循着亿万年永恒不变的伦常,每一个人的出生与死亡都会被记录在鬼府的生死簿上,从不会更改,死亡的灵魂在簿子上记录名字之后,经过三生途,除去身上最后那一点生气,就要开始入轮回,永不再返回阳间了。 就在这样一条人人固守的规矩之下,鹿鸣打破了这个传统,他瞒着所有人修习禁术,并将所有术法灵息都隐藏在指腕一枚戒环中,以心血为媒,终于在某一天带着浓艳的血戒连通了黄泉的大门。 此举震荡天地,所有鬼兵倾巢而出,将他团团围在三生河畔,而他恍若未闻,只紧紧盯着前方盘旋漂浮的一道道白影,其中有一道他最为熟悉,看道影子孤独怯懦地徘徊在众多鬼影之后,鹿鸣心里升起久违的痛意,转头看看这些凶神恶煞都来阻止他的鬼兵,举起手中长剑,轰隆一声巨响,指尖血戒发出耀眼红光,他竟一把劈开了黄泉的轮回路! 鹿鸣屠戮地府,万鬼齐哭,将蓟和的魂魄生生从鬼府抢了回来。 自此以后,皆如传闻所说。 鹿鸣继任绝青宗新一任宗主,却因为这一件污点遭到全门派反对,唯有蓟和追随始终,众人忌惮他仙力高绝,又身兼多种禁术,虽多有怨言却也不敢真正宣之于口,只能默认。 幸而鹿鸣只做过这么一件糊涂事,在他执掌绝青宗的这近一百年来,始终克己慎行,高华淡漠,再未做过出格的事。 血戒被他戴在右手食指上,戒面红光熠熠,那是能够指引未来,连通仙凡鬼三界的法器,但却再未伸出蜿蜒的红线,有过那么一次,地底已经警戒了很多年了。 鹿鸣看着远处翻滚的风雪,只觉此情此景颇有些荒诞。 蓟和贴在他背后,听完这段描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犹疑:就算那血戒里边有什么东西,可我还是觉得沈棠应该不会他可是主角啊 话未说完,耳边骤然掠过一阵寒风,同时脑海里尖锐地一声叮! 【系统】:注意,注意!文章剧情发生转折,主角人设出现不可预料的转变,请您注意查收! 蓟和: 周围寒风呼啸,阴沉天色重得好像就要压下来,但他们却不能轻举妄动,他看向鹿鸣,发现他也是眉头紧皱一脸惊疑的样子,正要开口说话,鹿鸣却朝他一摆手:等会儿。 他在脑子里使劲晃了晃,冲着系统怒声道:别装死,滚出来。这个剧情变化我还能理解,男主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啊?他之前情绪是有一点不太对,但也不能直接魔化攻击我们吧,你丫是不是疯了? 【系统】:剧情人物设定是作者的权利,我们无权过问,我们只是任务的搬运工。 鹿鸣凶狠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个狗日的作者怎么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神经病。 回过神来,眼看风雪越来越大,蓟和朝他转过了脸,大声道:刚才我问系统,它跟我说,如果故事剧情突然急转直下,人设开始崩坏,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鹿鸣问:哪两种可能? 蓟和抽出了摇光,将剑尖直对着树林尽头,道:一种是作者突然把大纲改了,可能他受什么刺激了,心情很糟糕,连带着写文也受影响,这是可以理解的,另外还有一种就是作者要坑了。 鹿鸣: 想要吐槽,刚张开嘴声音就被吞没在了风中,阴风贴地而来,席卷所有树枝枯叶与积雪,在周围掀起数丈高的风墙。 鹿鸣瞬间就忘记了狗日作者,一把拔出青涟,但却没有直接动作,他们稳稳地站立在原地,神色波澜不惊,在确定了背后之人是沈棠时,他反而有种不用那么忌惮的感觉。 果然,肆虐的风雪很快止息,仿佛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提示或警告,天色渐渐清明,然后从那看不清的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鹿鸣定睛一看,正是沈棠。 他穿着一身雪青色的长衫,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却显得十分阴郁,那双漆黑的眼睛虽然总是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但从未像此刻一样深沉似海。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脚下踩着白雪,走到一处积雪很深的地方右脚直接陷了下去,但他却恍若未闻,用力拔出来然后继续走,最后他停在了鹿鸣面前。 鹿鸣抬头看他一眼,沈棠面色沉静,微微低下头去,师尊。 鹿鸣道: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找了过来? 沈棠却答非所问:师尊,方才那到血戒阵法是我使出来的,师尊以为如何? 鹿鸣微微瞥眼朝他身后看了一下,尚可。为师将这血戒传给你,是想让你以自身心力控制住其中戾气,而非是借它修炼什么阴诡的阵法。 沈棠不以为意地摩挲着指尖的戒环,那戒面上的红光已经有些发黑了,也看不清里面是何种景象,他嘴角动了动,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是吗?兀自笑了一声,既然师尊知道这血戒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却还是把它传给了我,弟子刚刚拜入宗门,修为尚浅,师尊这不是把弟子往邪路上逼吗? 分卷(62) 鹿鸣眯起眼,湛蓝的眼眸仿佛映着大漠中的天,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沈棠轻声道:无论弟子怎么想,师尊都已经这么做了,弟子不会怨恨师尊。只是弟子也是凡人,心中难免会有疑惑。 鹿鸣道:有何疑惑? 沈棠直直地看着他:宗门里其他师兄都说师尊向来宠爱门下最小的弟子,所以一直以来师尊始终偏向蓟和,这倒也符合常理,但是现在我成了师尊座下最小的弟子,却不见您偏袒我分毫,现在您一直寻找我父亲的下落,始终把蓟和带在身边,唯独把我排除在外,让我回去,眼角坠了坠,隐约露出委屈的神色,弟子想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鹿鸣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沈棠和他对视半晌,突然了然一笑:我明白了,师尊不是一直最宠爱最小的弟子,而是因为最小的弟子是蓟和,您才一直偏向他,微微弯起眼睛,里面似有寒光闪过,师尊,我说得对与不对呢? 他这话包括态度已经十分僭越了,他甚至仰着头几乎与鹿鸣平视,毕竟是男主,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和成年男子差不多高了,鹿鸣背着手与他寂静相对,良久,淡淡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沈棠的手腕,细长手指触向他指尖的血戒,一瞬间红光大炽,照亮了沈棠微沉的侧脸,他顿了顿,感觉脑中好像突然被一记重锤砸了一下,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到鹿鸣正一脸宽容地看着他。 鹿鸣道:醒过来了?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只当没听过。 沈棠怔怔看着他,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拼命忍住想要一头栽倒的欲望,勉强扶住旁边的一根树干,急促地喘息。 鹿鸣将手覆在他手背上,随后一股和缓的灵流送入他的身体,随血脉汇入全身,沈棠渐渐平息下来,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鹿鸣。 鹿鸣道:这血戒中有封禁着的东西,不干净,你戴着它,心智不稳定,很容易被催化出一些黑暗的想法,心底所有负面情绪都会被扩大,方才那些话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沈棠全身松懈下来,他两腿一软险些就要栽倒,右手死死扶住树干,胸口剧烈起伏,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脸色苍白,颈间布满深刻的纹路,然后他转过脸,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蓟和。 蓟和抬眼与他视线对上,眼神冷冷地闪了一下。 沈棠看着他,眼底升起了一丝红光,他摇了摇头,声音极轻:不,那些话,不全是我被血戒控制,有一句,我是心里真正想问的。抿了抿嘴唇,你们,是不是不只是师徒关系? 第75章 桃花 绯云漫天 【系统】:预警!预警!剧情即将发生重大转折! 鹿鸣没有理它, 只是神情肃然地站立,他感觉现在已经用不着提醒,剧情永远自洽进行, 只有在需要注意的时候系统才会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他没有体验到一点关于穿书的乐趣,因为没有上帝视角,所以无法未雨绸缪,也就不能提前预设会发生的情况而打脸别人, 现在又说作者可能要坑了,主角人设开始崩坏,后面的剧情又要反转 他妈的我都不知道原本的剧情是什么, 你这反转有什么意义啊! 鹿鸣暴躁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没有空闲去探究沈棠性格转变的根源是什么,又或许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潜藏因素, 总而言之,他现在就好像头上突然开通了雷达,准确探测到他们的踪迹, 并且敏锐地察觉出了他与蓟和之间真正的关系。 鹿鸣微微一顿, 抬眼朝沈棠看去,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沈棠脊背挺直,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指, 之前师尊说过,要去父亲淮河以南的故乡,还问过我愿不愿意一起去,师尊不会忘记了吧? 鹿鸣语声极淡:但是为师并没有说具体地方,就算要跟过来, 第一反应也应该是道陵君小时的故居,你是如何得知这红叶林的? 这回沈棠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把头低了下去。 鹿鸣道:是血戒指引你,是吗? 沈棠瘦削的肩背更加绷直,他慢慢抬起头,正对上鹿鸣冷意森然的眼睛,听他一字一句道:你怀疑为师。 沈棠看着他,猝然缩紧了瞳孔。 鹿鸣本身性格其实并不盛气凌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沙雕又快乐,非常容易满足,良好的成长环境形成了他庸俗而寻常的温情。 所以他知道沈棠小时候过得很艰难,对于他偶尔的古怪与别扭并不在意,任何有童年创伤的人都需要宣泄调解的方式,他也愿意去做这个引导的长辈。 宽容与信任是他对这个残缺的世界最大的善意。 被怀疑被质问这种东西,在他二十多年来花里胡哨的人生中,没有一天进入过他的思考范围。 沈棠不知怎么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凉,他逼着自己抬头直视鹿鸣,接触到对方霜雪一般寒冷的目光,听见他道:你并不相信为师的话,认为我说去道陵君的故园是有意避开你,血戒中的指引与我们的去向相近但具体位置有很大差别,即使你知道血戒中景象并不可全信,但你依然选择了跟随它的指引。 沈棠面色雪白,嘴唇微微发抖,戴着血戒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鹿鸣道:你宁愿相信一枚死物刻意的引导,也不愿听为师的话平安回到宗门,我会害你么? 沈棠肩膀狠狠一颤,瞬间直起脖颈,不!师尊,我我知道师尊不会害我,我只是,我 他嘴唇张开又合上,心里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只是怀疑师尊对我别有用心,蓟和在旁边突然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认为他带着我在找寻道陵君之余,会对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你要跟过来。 沈棠: 蓟和语气很平静,没有明显的起伏,但是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上,沈棠看见他冷淡略显疏离的目光,感觉当头一棒。 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戴着血戒的右手食指微微发热,几乎烫到了他,这么说,你和师尊是真的? 蓟和皱起眉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棠:!! 他愣了一下,然后直接僵在了原地,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但是他一直都避免去触碰这个念头,总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现在从蓟和嘴里听到近乎直白的真相,他感觉仿佛一道九天神雷当头劈下。 轰!地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摇摇欲坠,直到此刻终于碎掉了。 可能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蓟和皱眉去瞧他,林中清寒寂静,阳光冷白,沈棠从脸庞到脖颈都颤抖起来,没有一丝血色,蓟和看着他,到底不放心,走上前几步:你怎么了? 被一巴掌推开:此为乱|伦。 蓟和怔了怔。 沈棠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狠毒而凶光毕现:天下伦常,男女饮食,宗门从未出过如此荒诞不经之事,你与师尊是师徒。 蓟和看着他没有说话,周围静极了,几乎能听见枝头细雪落在地上细微的声响。 沈棠说:世人皆知绝青宗历来修无情道,门内弟子皆要断绝情爱,他转头看向鹿鸣,眼眸漆黑空无一物,师尊不是才和我说过,禁止弟子动私情么? 蓟和: 他这话咄咄逼人,语气很冷,说得却有些微妙,没注意把自己的心意也吐露出来了,蓟和想起上次在客栈里,自己去沈棠房间想要宽慰他几句,却发现他私藏坊间关于他们两人的话本,被戳穿之后又被他无意之间冒犯。 这事本来已经在他心里快要结痂了,此刻沈棠言语如冰,再一次将私心血淋淋地撕开在他眼前。 他望着对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怨毒的眼神,心里突然塞满了厌倦,抬手挥了挥,声音放得很轻:你不用在这阴阳怪气,此事无论如何关乎伦常,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沈棠指尖隐约闪现出亮光,带得眼睛也微微血红,那你和一个男子在一起,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吗?来日如何去面对祖宗先人呢?! 蓟和: 啪!地一声,好像被一道闪电劈中,蓟和一瞬间眼前一晃,神魂都要飘出体外,在晕眩的错觉中,他恍惚看到有乍现的红光从沈棠身上奔涌出来,一股浓郁的邪气充斥在林间。 为什么人人都要谴责我呢?他模糊地想,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可是我并没有伤害别人啊。 耳边恍惚听见鹿鸣微微焦急的声音,极力忍住冷静道:沈棠,运气!血戒邪气重,不要被它控制 他眨了眨眼,眼前有微光闪过,好像有更多杂乱的人声涌进他的耳朵,其中似乎还听见了他熟悉的父亲的声音: 你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竟然是个同性恋,你是要气死你爸我吗! 明天我就带着你去学校找老师,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学生的,我要你当着全班老师同学的面,说你喜欢男人! 逆子啊!不知廉耻 所有回忆如千花万叶飞旋,搅得他脑海混乱不堪,好容易稳住心神,蓟和扶着太阳穴,感觉胸腔都在发痛,这种久违的紧缩感让他缓了好一会儿,眼前逐渐清明后,他才发现面前早已血光冲天。 沈棠手中的血戒不知何故被激发出了强烈的魔气,一股又一股浓艳的血色光柱如有实质,利剑一般射向鹿鸣,鹿鸣手持青涟与之对抗,长臂挥动,激荡起一圈又一圈回环的白光,撞上血柱,嘭!嘭!巨响炸出重重光波,林间一时烟尘四溅。 蓟和陡然清醒,立刻拔剑出鞘,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剑术不甚精通,有鹿鸣在前抵挡,他便收回摇光,接着指尖弯曲,两手食指中指对在一起,捏出一个精巧的诀,口中念念有词,地面所有积雪仿佛受到召唤,瞬间飘飞而起,巨大的雪雾笼罩了整座红叶林,茫茫白色里隐有血色亮光一闪,蓟和眼眸冷凝,手中动作越来越快。 前边正在与妖邪缠斗的鹿鸣身形顿了顿,他握紧了长剑,眼看沈棠已然被血戒控制了大半心智,眼里都蔓起了血红长丝,恍恍惚惚在原地晃动,指尖随血戒激射出暴烈的红光,此时蓟和发动水系术法,苍茫雾气使他有片刻的怔愣,鹿鸣立刻五指重压,剑气陡然凛冽万分,青涟白光大盛,挟霜雪寒意刺向红光来源 林间汹涌魔气瞬间消失了大半,仿佛被长风压平的海面,视线清晰了起来。 就是此刻,鹿鸣朝蓟和一瞥眼,蓟和心下会意,手中十指翻飞,积雪化作的水流澄澈透明,如同游龙行于半空,蓟和抬眼,同时手中一松,水流朝着沈棠的方向直直激射而去,剩下的血色光柱尤在挣扎不止,最后直接被冲淡,完全消隐了下去。 鹿鸣见状并不放松,他眼神沉了沉,在手里化出一道灵符,啪地一声贴在沈棠面门上,渐渐隐形渗透进他的额头中,沈棠身影晃了晃,最终停止不动了。 林间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沈棠指尖的血戒突然碎裂开来,断成两截啪嗒掉在了地上。 沈棠颓然倒地,两手撑着地面大口地喘着气,有一两滴鲜血从他嘴角渗透出来,落在了面前的雪地上。 鹿鸣与蓟和相互对视一眼,走过去拍了拍沈棠的脊背,一缕温柔和缓的灵息被渡进他的身体,沈棠一直紧锁的眉头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抬手抹去嘴边血迹,勉强抬头看了看鹿鸣,眼里情绪晦暗难辨。 鹿鸣没再看他,转身看向那枚掉落在地的血戒,它被磅礴的灵气生生震裂为两半,浑身火一样的红色已消失不见,变得黯淡无光,俨然与寻常戒环无异。 鹿鸣俯下身,他没有立刻去拾起它,周围寂静得反常,连落雪声都听不见了,隐隐约约更混杂的妖气回旋漂浮,渐渐围绕过来,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树木都开始无风摇晃,光秃的枝头同时指向天空,一大团乌云聚拢而来遮住了原本就不怎么强烈的日光,天地间倏忽一暗。 鹿鸣瞳孔骤缩,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沈棠突然忍受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地上聚了一摊血水,血戒有一半就掉落在他手边,一滴血珠溅落到戒环上,已经黯淡的血戒闪了一下又熄灭下去,下一刻千万道红线直接顺着地面延伸出去,游蛇一般爬满了整座山林。 蓟和睁大了眼睛,四下望去,到处都闪烁着熠熠红光,就在这时,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至身旁,接着响起一道熟悉的温润的声音:宗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是叶师叔! 蓟和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他一身风尘仆仆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刚刚上山来,碰巧就撞上了这么个场景。 叶清玉转脸望望周围,神情慢慢凝重起来:今日我刚到祝云山山脚下,本想漫步上山,也流连一下往日景色,不想抬眼却瞥见山上红光漫天,大雾笼罩,惊觉不是寻常景色,便御剑上来,我以为是妖物作祟,不料却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不,鹿鸣在一旁缓缓站起身来,眼眸清淡夹杂着一丝阴沉之色,叶师弟猜的不错,确实是妖邪作祟。 话音刚落,所有红线突然同时颤栗起来,好像飘摇的烛火将山林映照出浓烈的血色,一阵风过,一株红叶的枝头突然绽开了一朵小花。 叶清玉见状脸色瞬间绷紧,他睁大眼睛朝远处看去,更大的寒风吹拂过来,掠过树梢,所有光秃枯败的枝头重焕新生,层层叠叠开满了赤色桃花。 整座山林刚才还寂静没有一丝生机,此刻却突然绯云漫天,无数粉艳的花瓣飘飞如雨,掀起巨大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笼罩了每个人的视线。 四人都无暇赏看如此奇景,各自立在原地面色冷白,明明是一座红叶林,深秋时满山红叶灼灼似火,是此地最有名的一道风景,此刻却无故开满了桃花。 漫山遍野的桃花。 鹿鸣不动声色眯起眼睛,最初的那点震惊消退下去,一股更强烈更不容质疑的感觉慢慢涌上来。 分卷(63) 他想到了一个人。 鹿鸣下意识朝叶清玉看去,果见他也怔怔地看着某一处,似乎想到了同一个人。 下一刻,拖地狂风摇曳不休,半山红光骤然熄灭,桃花纷纷扬扬将视线遮蔽,模糊的光影里似乎显现出了一个人。 一道清冷至极的嗓音:何物在此作怪,不知我道陵君镇守的地方容不得半点放肆么? 第76章 血影 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叶清玉遽然睁大了双眼, 听见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周围仍然狂风四起,血戒发出的红光被道陵君强行逼退下去, 但却有更多汹涌澎湃的妖气显现出来。 鹿鸣抬眼望去,半空中道陵君的身影依然气质高华,白色长衫随风飘飞,似梨花之雨,不染纤尘。 他朝下面淡淡瞥了一眼, 正与抬起头来的沈棠四目相对,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寂静眼眸里突然染上一层诧异的神色。 沈棠跪在地上,也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 他唇边还在丝丝缕缕地渗出血迹,眼里有无法掩饰的错愕与震惊。 天上浓云滚滚,偶尔擦出炫目闪电,林间不时有微光一闪, 那是血戒中封存的妖气魂灵碎裂开来的游丝。 鹿鸣记得之前玉简门的小医修说过,这血戒里可能会有一个不死的魂灵,一直吸收周围的妖气用来壮大自身, 他问过系统, 系统也说随着玩家选择会有这种可能出现, 他一直在等着这个魂灵有朝一日破开封印,出来大杀四方, 虽然把血戒传给了沈棠,但是沈棠男主光环并不怎么强悍,所以这个担心一直以来都是存在的。 此时他望着眼前场景,血戒因为支撑不住沈棠暴烈的怒气以及他凌厉劈下去的剑光,啪嗒碎成了两半。 而之前所说的魂灵也许因为还未成形, 碎裂之后便如日光一样四散在周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始终担忧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解决了? 鹿鸣心里疑惑与侥幸并存,却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忽见沈棠背后一闪而过一抹雪亮的光芒,还没看清是什么,那东西一瞬间直接涨大了数倍,形成一个有弧度的半圆,几乎就要把沈棠包裹进去。 沈棠此前被血戒控制神思不稳,又受了重伤,即使感觉到了浓烈的邪祟气息却也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抵御的动作,眼看就要被那个半圆吞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唰地一声,鹿鸣手腕翻转直接噼噼啪啪打出数道灵符,尾端燃烧着簇簇青烟,朝着沈棠身后发光的半圆直直射去,碰到边缘霎时激荡起炫目的火花,向周围炸裂开来。 蓟和趁着混乱脚尖一点,飞过去拽住沈棠的胳膊生生把他拉到了几米开外,刚刚落地,身后就响起了震天巨响。 沈棠扶着树干剧烈地喘着气,感觉后背一片烧灼的疼痛,他抬起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蓟和的脸,而蓟和只是淡淡分给他一个眼神,道:别多想,我只是不想看到同门师兄弟被妖物所伤罢了。 沈棠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刚要开口,那边火花烟尘四溅的空地上陡然闪过一点微弱的血光,不细看几乎看不见,但鹿鸣眉头一皱,感觉那就像一个什么预兆,下一刻,林木间几乎同时闪出了点点血色亮光。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他们周围挂上了一串串小彩灯,正好天上日光黯淡,鹿鸣转过身去,直接拔剑出鞘,所有树木唰然摇晃不休,将斑驳血光摇成一片绚丽的霓虹。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眼前充斥着让人目眩的色彩,如同置身于一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中,鹿鸣闭上眼睛,尽力感受着周围隐约的气息,然后,在一股淡淡的血气掠过鼻尖的时候,挥剑直直劈了下去。 斑斓景象瞬间被撕开,耳边想起一声惊呼:宗主! 鹿鸣感觉不对劲,赶忙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面前半跪着沈棠脊背微微起伏的背影,他手臂上被划破了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接连不断地往外滴着血。 原来刚刚那股血气并不是妖邪发出,而是沈棠靠近过来想要帮他破开这个血阵,却被他误伤。 鹿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住颤抖的少年,心里复杂万分,他来不及为他输送灵力疗伤,周围磅礴的血光却又重新快速地聚拢过来,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要冲破天际。 叶清玉勉强从再次见到道陵君的怔愣里回过神来,就见到了沈棠被鹿鸣一剑劈下来的骇然场景,喊完一声宗主之后,却并没有直接上前去,而是持剑站立,他神情十分肃穆,看到再次升起的妖邪之气,竟有要汇聚成模糊人形的迹象,叶清玉手持长剑唰唰唰数道澄碧色剑光划过,血红一片的山林间突然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之外飘过一片赤色花瓣,突然间艳丽的绯光仿佛一线锐利的尖刀,自远而近延伸过来,瞬间将包围了四个人的红光拦腰切断! 叶清玉愣了愣,他猛地抬头朝前看去,道陵君一袭白衣翩然飞过,脚尖似踏着凌波水面,转眼间已经与化为一个隐约人形的妖邪在半空中斗了百招,衣衫被长风划破,血色鬼影对上他仙气凌然的威压,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抽气声。 鹿鸣赶忙蹲下身来为沈棠疗伤,虽然他伤势并不很重,但一直在口吐鲜血,鹿鸣怕他失血过多,于是伸出右手两指点在手腕穴位处,封住了他周身气血。 那边道陵君还在与血影乱斗,两人实力相差略有悬殊,血影不敌他攻击厉害,被迫渐渐退回了地面,一片暗黑的阴影当头压下,叶清玉想也不想直接持剑迎上去,耀眼剑光眼看就要刺向血影后背,而前方道陵君双眼微眯,手中捏着繁复精巧的诀,同时也要重压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招数,更何况血影本身并不成熟,先前又经历了数次斩压消耗,根本抵挡不住这么两下气势磅礴的攻击,眼看就要被一击消灭,它却唰地一下突然消失了!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林木间骤然空无一物,高空寒风凛冽,要攻击的对象突然不见,叶清玉已经刹不住向前飞去的势头,不可避免地与道陵君迎头撞上,两人额头碰到一起,一片温热而熟悉的触感。 他感觉到面前这人近在咫尺的气息,所有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悲伤都来不及,天地间蓦然一片寂静。 呼啸的寒风从耳边掠过,他抬起眼,正撞上对方一双清澈的眼睛,道陵君额头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近距离逼视着他的面容,瞳眸里没有一丝情绪:你为什么到这山上来? 叶清玉喉头滚动了两下,所有回答都堵在嗓子里,他几乎是恻然地闭上了眼睛,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一阵汹涌的血腥气。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突然一个翻转,眼前昏花了一下,视线再次清明的时候,他发现道陵君抓着他把他们俩调换了位置,原先要攻击他的血影突然显形在道陵君背后,浓艳的血光在道陵君身后泄露出来,为他渡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下一刻血光大盛,血影高高举起右手,挟雷霆万钧之势袭向道陵君后背 道陵! 一声凄厉的呼喊,周围枝头的枯叶与积雪都被震落几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个身影极速从地面飞了过来,道陵君背后有寒光一闪。 那是一道剑光,准确来说是蓟和的摇光剑,灵力要弱几分,但是气势凌然,直直撞上血影的攻击,替道陵君挡下了这致命的一掌,整个人在半空口吐鲜血,连人带剑被撞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变故描述起来有些复杂,实际上却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半空赤色桃花纷飞,一滴落雪刚刚从枝头滴在血色弥漫的土地上。 咚地一声,蓟和身体重重砸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边鹿鸣听到声音感觉心里瞬间空了一块。 他有那么一瞬间大脑都是空白的,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奔向了蓟和倒下来的方向,一把跪在他身边。 蓟和双眼轻闭,嘴角有一缕一缕的鲜血渗透出来,鹿鸣低头望着,伸出去碰他的手都是颤抖的,两手把蓟和托起来搂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来不及说,直接啪啪啪打出三道治愈的灵符贴在他面门上,同时右手紧捂着蓟和的胸口为他输送灵力。 漫天飞舞的桃花好像为眼前场景蒙上了一层华美的滤镜,满地血光泠泠,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天上乌云渐渐散去,日光终于撕破云层无遮无拦地洒了下来。 叶清玉和道陵君也都从高空中落下来,二话不说直接走至鹿鸣面前,蹲下来,对视一眼,立刻开始一言不发地为躺在他怀里的人输送灵力。 蓟和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一张嘴就吐出一股浓浓的鲜血,有气无力道:你们 闭嘴。鹿鸣很凶地对他说道,仔细听却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我叫你别说话。 蓟和: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很痛的感觉,也可能是创伤太重已经麻痹了,只有一阵又一阵汹涌的灵流被送入他的身体,他躺在鹿鸣怀里,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满足,有灿烂的阳光从鹿鸣身后乍泄下来,他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温软的状态里回不过神来,感觉头脑越来越迷糊,逐渐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模糊地想,我终于改变了原本的剧情走向,就算是为了奖励我这么努力做任务的分儿上,命都要搭上了,也应该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第77章 梦境 能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黑暗很快压了下来, 蓟和感觉自己像被一双手轻轻一推,直接就划滑进了深深的睡梦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意识在虚空之中一直徘徊, 身体并不沉重,可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正在茫然无措之际,耳边突然想起一阵咚咚的声音,像是谁的指尖扣在课桌上。 蓟和愣了愣, 转过身去,眼前陡然撕开一片亮光,一根根白色光线争先恐后涌入视野, 铺满整个天地。 头顶白炽灯发出让人晕眩的光芒,蓟和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间画室里。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发现这是自己高中时学美术的画室。 那时蓟和刚升上高三, 艺术生,他文化课成绩不算很差,不至于垫底, 便一门心思扑在专业课上。 高三的艺体生不用上晚自习, 要到专门的教室去练专业课, 蓟和是学校画室的常客。 蓟和从小内向文静,整个高中时期都是腼腆着过来的, 因此在班里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到了画室也不言不语,只安静画画,整个凌乱的画室所有人都高声谈笑,只有他默默在一角, 像一株柔弱的植物。 直到那一天,一向喧闹的教室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大家先停一下。是美术老师的声音,蓟和跟着众人一齐抬头,苍白的灯光微有些刺眼。 这是新来的转校生,叫鹿鸣。是从清仓县来的,高三,艺术生,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蓟和闭了闭眼,白光使得他比其他人迟了几秒才看清那个转校生的面容,清俊温柔的,眼睛乌黑,中长发披肩,几根呆毛翘得错落有致。 典型艺术生的长相。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鹿鸣,面貌虽然和现在朝夕相处看到的一样,但是神情举止却截然不同,整个人充满青春张扬的气息。 他简单自我介绍过后就自觉地挑了个位置,绕过一地水粉颜料,在画架前坐下,一边把画布挂上去,一边和周围的同学微笑。 不知是不是一直盯着画布的原因,蓟和乍一抬头,被画室里的白光照耀得睁不开眼,直到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已经走了下来,坐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前,蓟和才低了头,画布上一片斑驳的色彩,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眼前仍然一阵炫目的白光。 初秋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有一种如同兑了清水的温和。 蓟和在每个星期的周末都会留在画室里,画一上午再回去,他的同学们有的回家睡觉了,有的去谈恋爱,有的结伴到郊外写生,只有蓟和留了下来,坐在满室温暖的阳光里,安心地享受着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 美术老师临走前一如既往地嘱咐他: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钥匙放在窗台的缝隙里。还有,老师的目光在他的画布上停留了两秒钟,记得关灯。 蓟和不在乎她的视而不见,或者说吝于夸奖,他冲老师乖乖点头:好的,老师。我会记住的。 关门脚步离去的声响。蓟和回过神来,继续盯着面前的画布,上面一大片黄色,夹杂一点浅紫,好像黄昏。 就在他肆意地在画布上摔打着颜料的时候,背后突然一个轻轻的声音:只有你一个人吗? 蓟和吓了一跳。没有听见开门声和脚步声,他匆忙间回头,看到那人站在窗外的走廊里,于是下意识想去挡自己的画。 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在窗前浮动,遮住了原本灿烂的阳光。蓟和想象过会有人回来,任何人都行,在这个就像是恩赐一般的梦境里,能见到这个转校生是他最柔软的想象。 转校生冲他挥挥手,表示友好。 蓟和眨眨眼。鹿鸣朝他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然后说:我很早就想认识你了。 蓟和迟疑地望着他的眼睛,认识你是说我吗? 鹿鸣点点头:不然还能是谁呢?他从窗户后面爬进来,跳到地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蓟和不得不站了起来,可是 鹿鸣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侧了下身子,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而且,我也想看看你的画。 蓟和低下头:不没什么好看的。 我已经看到了。鹿鸣似笑非笑,颜色斑斓,但是却不张扬。我猜,你是想画《乐游原》对吗? 蓟和心里微微一颤。本来他有些局促,但是对方的话让他有些小小的惊喜,毕竟他能看懂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很珍贵,于是他轻轻地点头:嗯,李商隐的《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鹿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画,这么多的黄色,他说,你的画真特别。 他没有用好看、绚丽这类俗套的词语,他说的是特别,蓟和悄悄侧开了身子,好让他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这幅画的全貌。鹿鸣盯着画布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腰,与他面对面:中间那些紫色是什么? 分卷(64) 蓟和道:是薄暮。左上角有一个蓝色的圆,那是月亮。 鹿鸣很认真地问他:你想画什么样的月亮? 蓟和道:苏轼笔下的那种月亮,丙辰中秋,欢饮达旦,然后举杯问明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鹿鸣有些惊讶,他说:那真酷。 蓟和笑了:可惜只有你看了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他们都说我画得很烂,是乱画的。 怎么会呢。鹿鸣睁大了眼,那是他们不懂!老师可是很欣赏你画的画的。 这回轮到蓟和睁大眼了:你说老师?她从来没有说过我画得很好,她都不愿意对我指导什么。 鹿鸣笑着摇摇头:老师她对谁都这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天我路过她的办公室,看到她在里面一张张翻我们交上去的水彩,她看我们所有人的画的时候就是在看一份作业,只有在看到你的画的时候,眼睛才会瞬间一亮。我看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蓟和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老师出去,我跟她打招呼,她特意对我说,蓟和还在画室里。她是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蓟和好半晌回不过神来,那时候老师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他实在记不清了,但是这一刻的心情却鲜明而强烈,抬起眼睛,犹豫道:那么,我 鹿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又转向那幅画,突然对他说:蓟和,你想不想去看看真正的黄昏?我是说,我们去郊外,怎么样? 他们背起画架,一起坐车来到了郊外。 那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他们选了一天中最愚蠢的时候。鹿鸣兴奋地对他说:我这是第三次来这里了,但是每一次都很开心。 蓟和小声说:我是第一次来,但是我也很开心。 这里的气温比城区至少下降了两三度,草地已经枯黄,可是河水清澈,视野开阔,站在岸边可以看到远方地平线上浓重的积雨云。 此情此景很容易激发人的创作欲望,蓟和把画架支在一个斜坡上,拿出水粉颜料,在纸上涂抹下了一笔浅浅的蓝色。 鹿鸣望着他笑,但却没有上前打扰,嘴里叼一根草棒,懒懒看向西边空阔的原野。 待到一幅画完成,蓟和把笔刷放回颜料盒子,回头一看,没有看到鹿鸣,愣了愣,再一转头,在那边的杉树荫下瞧见了个悠闲的身影。 他躺在竟在树下睡着了。 蓟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仰头望树叶间露出来的细碎的天空。不过一会儿,鹿鸣慢慢醒转过来,看到蓟和在他身边,不禁揉揉眼睛笑道:画完了?怎么不叫我。 蓟和温和道:看你像在做一个美梦,就没忍心吵你。 哪有什么美梦,天天功课繁重得感觉自己像背着整个世界,鹿鸣直起腰来,拍拍身上的草叶,昨晚没睡好,我打个盹儿而已。 蓟和歪着头:那你为什么要转学呢?都高三了,多不稳定啊。 鹿鸣晃晃脑袋:我也不知道。对方直起眼睛,他无奈地笑笑,真的不知道,就感觉在原先的学校越待越没劲,画也不想画,尤其跟同学越来越融入不进去,无所事事,整个人都叫嚣着想要冲破现实的桎梏,可是具体想要什么,或者说想要融入什么样的环境,遇到什么样的人,我又说不清楚。不瞒你说,最近我老是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白衣仙人,站在一片山林里手执长剑和一个红色的影子打斗,醒来时手心都是热的,就好像自己真实经历过一样。 簌簌风过,一片落叶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他们旁边的草地上,蓟和笑着说:听起来很像一个穿越小说的开头。感觉下一秒你就要去穿越到别的世界里了。接触到对方瞪他的眼神,蓟和意识到自己很自然地开了个玩笑,在这段虚假的记忆里。然后他心里微微一颤。 鹿鸣瞪起眼睛:我说真的。 蓟和眨眨眼睛:真的很像啊。 喂! 嗯嗯好的,蓟和收敛起玩笑的神情,你觉得原先的环境和同学融入不进去,所以就转学了,那现在呢? 鹿鸣懒懒地伸了个腰,现在还不好说。 什么意思?蓟和疑惑。 环境嘛,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还是温吞水一样,至于同学鹿鸣扬了扬嘴角,终于直视了蓟和的眼睛,我想我找到了目标。 蓟和愣愣的,但他没有移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也能被称为一个目标吗? 能。鹿鸣肯定地点头。 蓟和却垂下了头:你一定在骗我。你又不是在寻找恋爱的目标,我也不是女孩子。 我不是说恋爱,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直接在我原先的学校找一个,何必要转学呢?他毫不避讳地接着说起关于女孩子的话题,难道这里的女生会比我们清仓县的女生多长一双眼睛吗? 温凉的秋风拂面,蓟和失笑地摇摇头。 但是鹿鸣慢慢肃清了嗓音,不算女孩子,人总还会想要有一个舒心的朋友,至少一个,让自己能够在庸碌无常的日子或者危机四伏的生活里,获得一点清凉的安慰。 蓟和慢慢抬起眼睛。 他认真地望着蓟和的脸,就像刚才你在斜坡上画天空和云,我在这边的树荫下能够安心地睡一个觉。 嗯。蓟和脸一红。他承认自己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都会被鹿鸣打动。 鹿鸣笑:所以,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能够认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蓟和说,即使这是假的,我也高兴。 不,他扬起眉毛,神色里闪过青春特有的明媚飞扬,这不是假的,至少在高考之前,我保证你每一天都能见到我。 蓟和看着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这梦是怎么来的,现世记忆里他和鹿鸣差了五岁,根本不可能同班,在那个世界线中,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但是此刻望着眼前这个人干净而挺拔的身影,他愿意抛掉现实中的不可能,去相信这一个短暂的梦境的馈赠。 他们并排坐在连绵的草地上,看天边的流云被远远的街灯染成红色,杉树林的上空露出电视塔,太阳慢慢熟了,大大、又很低地挂在天边。 第78章 理想 之后他们又一起去过几次湖边,河 之后他们又一起去过几次湖边, 河水依然淙淙,草地却渐渐挂上了一层薄霜,下了几场秋雨, 寒露那天蓟和出门时,看到小区门前的一株黄斛树落了一地的枯叶。 他爱上了画画,尤其痴迷于在深夜里肆意地渲染色彩,桌前一盏台灯,待到夜深人静时, 再摆上一本散文诗选。一点点黄晕的光,朱自清说,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宁和的夜。 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画画, 是容易让人心醉的,其实不只是作画,还有写诗、作词、抚琴乃至于浅吟低唱,一切和艺术和心灵的表达有关的活动都因为夜的烘托而露出纯粹幽静的深情, 变得高贵且魅力无限了。 他画遥远的风景,有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原野上长满毛茸茸的小草, 它们挨得很近, 一阵风过就能让它们相爱。 也画天空, 早晨和夜晚的,柔软的曙光染白窗子, 让习惯晚起的孩子慢慢习惯光明。还有天使,蓟和画下他秋天的风衣,站在高大的教堂前面,那是圣诞节的早晨,玻璃上贴满了糖纸, 还有北方童话的插图。 在认识了鹿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想要倾诉,平常的生活里蓟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孩子,对于情感的表达总是羞于启齿,所以当他坐在画板前,挥动画笔时,心里浓烈的情感常常会弄伤画纸,铺陈开一层又一层鲜艳的颜色,那种含蓄的意蕴简直呼之欲出。 有一天,美术老师看过了他交上去的作业之后,盯着蓟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这都是你画的? 蓟和点点头:嗯。 老师凝眉:有一张真像萨尔瓦多。 蓟和问:萨尔瓦多是谁? 老师笑了,蓟和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她说:好孩子,明天让你爸爸或妈妈抽空到学校来一趟。 当然,有得到就会有失去,与艺术上的突飞猛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文化课成绩,长时间的冷落与疏忽,虽然还不至于到一落千丈的地步,但是某一次的家长会上班主任点名批评了几个退步幅度较大的同学,蓟和的名字赫赫排在榜单上的第一列。 秋天的最后一天,他和鹿鸣再次来到了郊野,天气已经很凉了,草木零落,那片衫树林也落尽了树叶,徒留一片枯枝在冷风中摇摆。 鹿鸣说:快到冬天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艺考了。 蓟和说:嗯。真快啊,我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鹿鸣笑了:你倒真不担心,也对,连美术老师都说,你是她二十年来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真酷。 你也是啊。蓟和满足地叹气。 不,不,我当然不是,鹿鸣摇摇头,你是真心喜欢画画,我是真心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生活。 蓟和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他觉得他们两人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我想考中央美院,如果你不想和我分开,你也考那里好不好? 鹿鸣笑着摇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置可否:蓟和,你有没有看过一出话剧,叫做《暗恋桃花源》? 看过。很经典的一部话剧。 你喜欢这部话剧吗?我能看懂它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我不喜欢这个故事,鹿鸣说,都说乱象里出真知,我总觉得它暗暗应和了当下的某种氛围。 蓟和笑笑,没有顺着他的话深究:这和当时首演的时代背景有关系,毕竟是在台湾嘛。我不太懂,但是看的时候很感动。 鹿鸣垂了垂眼睫,说:我想如果作者在写剧本之前认识我的话,就不会安排那样的结局了。 蓟和说:我也认识你啊。 所以我说你很了不起。他转过脸来,无遮无拦地看着蓟和的眼睛,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蓟和又低下了头,心中怦怦地,每一次鹿鸣专注地看着什么的时候,那幽深的眼神总会猝不及防地烫他一下。 蓟和,好好学学你的文化课吧。你最近退步得太厉害了,如果你想考中央美院的话,光有美术好是不行的。 蓟和道:嗯嗯我会的。你跟我妈妈说的一样,不过她要比你严厉,她不相信我能考上中央美院。 鹿鸣皱了皱眉头:学什么文化课也要过关,你得重视这个。 蓟和不住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见他扬了下眉毛又要说什么,赶忙说,我最近在练习画动物,等这张画完了我送给你好不好? 鹿鸣扭过头:不,我要一张新的。 蓟和笑道:什么样的? 一只胖兔子。 蓟和扬起嘴角,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心里仍是空空的。 蓟和看着他略显忧色的眼神,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之所以喜欢画画,是因为画画能够宣泄心底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但这些都是文化课上那些冷冰冰的字符所代替不了的。 而这些沉甸甸的心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艺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但蓟和的文化课成绩依然没有起色。 班主任无数次找他谈话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西北望,射天狼》,他是写给鹿鸣的,可是他不敢给他,怕自己写得不好,玷污了自己对他的一番感激的心意。 写完这篇作文之后,搁下笔,蓟和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午夜时厚重的寒气挂满了肮脏的窗子,然后他合上本子,上床睡觉。 蓟和做了一个梦,梦到在一个靠近南极的地方,那里一年有两百天都在下雪,三百天都被冰雪覆盖着,天穹蔚蓝,在最遥远的深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站立着,看边地风雪漫延天际。 然后他就醒了,这个蔚蓝色的梦让他有些悲伤。 他掀开被子下床,到楼下找水喝。走到楼梯拐角处,看到客厅里有光,于是他停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是妈妈。 蓟和慢吞吞地走过去,紧紧碍着她的臂弯坐下。 那段时间,因为蓟和成绩的问题,他们已经吵过很多次了,无非是一方的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与另一方的你们不理解我之间长时间的拉锯战,都是青春时期常见的戏码,每一次剑拔弩张过后,饭桌上总会弥漫着一股冷硬的空气,可是谁也不愿低头。蓟和虽然性格温和,但是内心的坚持倒比一般孩子要强得多。后来想起,他都不记得那个晚上他和妈妈之间是不是还在冷战了。 他只记得一阵沉默过后,还是妈妈先开了口,她说:天冷了,我再给你多加一床被子吧。 蓟和点了点头。 妈妈站起身,踩着拖鞋回了屋,片刻后,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站在门口,带我去你房间。 妈妈进来了,细心地铺好被子。但她没有走。她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又在半空停了一下,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儿子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了,便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蓟和,我和你爸爸一直觉得,你会更优秀。 嗯。蓟和心不在焉地回答。 蓟和,以你的成绩,如果不算美术特长生的话,只能上一个好一点的专科学校。 蓟和抬起头:这句话,你和爸爸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 可是你要听啊。妈妈无奈地笑了,可能是因为夜深了的原因,她的笑容里有一股深深的疲倦,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前途再好好努力努力呢? 分卷(65) 我没有不努力,蓟和冷静地看着她的脸,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既然我可以靠艺术生走捷径,为什么还要像那些没有特长的普通学生一样去头悬梁锥刺股呢?那我作为艺术生的优越感体现在哪里? 你妈妈难以置信地笑了,你觉得你学美术学画画就是为了体现优越感的? 蓟和咬紧了牙: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觉得作为艺术生起码应该得到一点对于自由的尊重。 那你觉得,是你所谓的自由重要,还是前途重要?妈妈依然慢条斯理。 这种问题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蓟和说,没有意义。 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蓟和一怔,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刚才做的那个有些悲伤的梦,于是他和缓了语气: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应该试着去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且,妈妈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凭你是艺术生就一定能考上好大学,你对自己的水平就那么有自信吗? 这句话打中了他的心。 蓟和睁着眼,他从来没想到妈妈是如此的凌厉,因为有了夜晚的衬托,她说出的话像一把火一样灼伤了蓟和,然后她静静地欣赏着儿子恼羞成怒的脸颊,继续慢条斯理道:你还没有参加高考,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考得上?中央美院的门槛可比你想象得高多了。 蓟和被激怒了,他跳起来,大声对妈妈说:好,那我好好学习,我明天就早起背书,那些让人头疼的数学公式我也会认认真真记在脑子里,我倒要看看,中央美院会不会因为我高考时成绩多出分数线二十多分而高看我一眼!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高估自己了。经过赌气式的高强度复习之后,蓟和的文化课成绩果然有所提高,所有老师都很高兴,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专业课没有过,他艺考的分数并没有高过中央美院的录取线。 也就是说,他去考了中央美院,但是没有考上。 美术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孩子,很多大画家年轻的时候都不被人赏识,这没什么。 蓟和只觉得难堪。 他不想回家,因为他不想见到妈妈,那种几乎能鲜明地感受到的羞耻感能把他逼疯。妈妈说的是对的,当你太过自信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你应该尝试着去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中央美院会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功课好而高看那人一眼了。 他也不想去学校,因为除了妈妈,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鹿鸣。 那是记忆里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在房间里冬眠,任谁敲门都不答应,他躺在地板上,有时睡觉,有时流泪。 寒假过去后,春天来了,那是距离高考的最后四个月,蓟和终于走出了艺考落榜的阴影,决定报考浙江美术学院,分数比中央美术学院低了十几分。 妈妈又在外面敲着门:天热了,蓟和,妈妈给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蓟和打开门,对她说:对不起,妈妈。 妈妈说:没有关系。 蓟和攥紧了衣角:我去上学,我会好好学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 妈妈有一点惊讶地笑了,我觉得你又长大了一点点,蓟和。然后她略微顿了顿,中央美院没有录取你是他们的损失。 艺考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只有全力冲刺高考,所幸他寒假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文化课的成绩依然保持在放假之前的水平,有时候做完了一道文综大题的时候抬头,会有一种时光悄然流逝的错觉。 校园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抱着书本的学生,蓟和穿过他们,来到小路的尽头,晚风习习,看到昏黄的路灯光下,鹿鸣站在那里。 一两滴凉凉的水珠打在他的手背上,一股醉酒般熏然的感觉升起来,他紧走几步来到鹿鸣身边,开口道:下雨了。 一会儿就停了。鹿鸣笑笑。 你很累吗? 鹿鸣侧了侧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你的表情几乎是悲伤的。 鹿鸣揉揉眼睛:还好吧。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经历。然后他回过身来,看着蓟和的脸,我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蓟和知道他艺考也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虽然并不是中央美院,但是蓟和也替他难过。 他说:现在也不用再去画室了,晚自习都在班里做题,反倒没有以前自由了。 他们静静走着,蓟和说:我以前也说过自由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认同,不过现在不说了,没意思。 对。他笑,蓟和真高兴他没有反驳自己,接着他说:恭喜你,蓟和。浙江美术学院是个不错的学校。 蓟和没有笑:嗯。虽好不是第一志愿,不过就像你说的,也不错。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鹿鸣的侧脸,又快速转过脸去。但是,我喜欢画画,就算我没有考上中央美院,就算永远有人比我画得好,我还是喜欢画画,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说说就好了。 鹿鸣专注望着他,一如既往地温柔: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想都需要向现实低头。现在我们说着这些自命不凡的话,但是最终生活都会把我们变成普通人,谁都不会是例外。 可是鹿鸣你一点都不普通。 谢谢。鹿鸣点点头,你也是,但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生活会教会你怎样认清自己,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蓟和愣愣地看着他,又低下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你也想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也会趋于平凡,现在我所憧憬的一切,都只是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 不,鹿鸣摇摇头,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是骄傲自满、是自命不凡、是目空一切,而你,他静静地转过了眼睛,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一个奇迹,是我的青春时代最珍贵的朋友。 说完他就回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西天薄薄的残霞,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让人困扰的话,这种暧昧不清的剖白仿佛一块小石子儿,不声不响地投进湖里,却在湖面溅起了一朵破碎的水花。 蓟和被他的话震住,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不敢深想其中的意味,只好命令自己装作平静地看向前方,看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大了,他们俩同时回头,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鹿鸣说:回去吧。 蓟和跟着点头,他们一起转身,朝来时路走去,蓟和问:周末我还能找你去郊外吗? 鹿鸣笑着:当然可以。 蓟和接着说:带上我的画板。我还说要送你一幅画呢,一只胖兔子对不对?我都给忘了。 鹿鸣满足地叹着气:我也忘了。 他们走在三月的薄暮里,然后在教学楼门前的花坛边分手,各自朝自己的班级走去,淡薄的光线映照在背后,像极了几米漫画里两个忧伤的小人儿。 天气越来越热,高考将近,时间变快了,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好像和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竞争,也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一种绷紧了神经的氛围中,确实可以使人短暂地忘掉一些琐碎的烦恼,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他们半个月有时一个月才会回一趟家,周末都在学校补课,去郊外的次数也在被迫减少,见面的次数自然也随着递减,蓟和能清晰地感觉到鹿鸣的改变,看到蓟和送给他的画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他只是淡淡地扬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蓟和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不满足于现状,但他只是装作没注意到,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流逝着,直到又一个星期六晚上的来临。 蓟和做完作业,他感觉有一点点累,打算上床睡觉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铃声突兀地打碎了夜晚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接起:喂? 蓟和,是我。 鹿鸣!蓟和高兴地叫出了声。 夜晚鹿鸣的嗓音干净低柔:你也没睡啊? 蓟和点点头,然后想起来再怎么点头对方也看不见,于是说:嗯,我刚刚写完作业,正打算睡了,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鹿鸣回答:我也是刚做完数学题,然后一抬头看到窗外的月亮就想到了你。 蓟和心脏怦怦地,鹿鸣说得那么坦然,他反倒不好接什么了。 对方听起来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沉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一段时间我总是迷茫,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白天随波逐流,只有到了晚上才能贴近自己的心。 蓟和静静听着,感受到手机贴在耳边传来的热度,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心底,你终于愿意对我说了,其实我能感觉到,你不像现实世界的人,你的很多想法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但是,如果你想明白了,或者说做了什么决定,我一定支持你。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鹿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豁出去了一般:蓟和,我决定去德国留学,手续已经开始在办了,保证金还差一些,只等高考过后 蓟和冷静地打断他:你要走了是吗? 蓟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颤抖,我曾经告诉过自己,我不会我是说,我会尽最大努力,不去伤害你。但是我我还是没有做到,对不起,蓟和。对不起。 蓟和呆呆地听着他的道歉,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可说的呢?早该知道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呢?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最后他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鹿鸣,我都支持你。 结局当然由告别组成,蓟和送他到了机场,他们紧紧拥抱。鹿鸣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在德国的地址,他说如果你什么时候也想来德国了,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蓟和说:好。 然后他在回家的路上撕碎了那张纸条,他们不会再相见了,蓟和对自己说,没什么必要了。 第79章 醒来 没有道德的限制,他们也没有结果 然后, 蓟和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隐约的光亮在微微闪动,他感觉眼皮有点酸涩,于是用力眨了眨, 刺目的白光涌进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眼。 屋子里是一片昏暗,分不清是什么时候,门窗紧闭,只有近旁点着一盏孤灯。 他费劲地转了转头, 看到桌边似乎有一个人影,张口想说话,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突然像炸开了烟花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一级警告!玩家擅自篡改剧情, 导致连锁反应,后续剧情将发生重大改变!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玩家务必保证剧情正常发展,请您认真完成。 原定剧情:道陵君为救叶清玉而死,沈棠亲眼目睹, 心境发生重大变化,误打误撞打开了尘封的大门,接触禁术。叶清玉卸任仙君之位, 云游四海而去。 由于玩家代替道陵君受到重击, 改变了道陵君之死, 后续剧情将变成:蓟和深受重伤昏迷不醒,鹿鸣衣不解带贴身照顾。二人私情终被发现, 满门皆惊。 蓟和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手脚顿时都僵硬了。 【系统】又道:后续剧情尚待发布,请您耐心等待。但是请务必按照系统提示来,不能再随心所欲。 话音刚落, 眼前突然展开了一个虚拟面板,是许久未曾出现的情感进度。 对方的好感度已经冲到了尽头,显示着一个大大的100的红字,而进度条却直接暴跌到了44% 蓟和望着这个闪烁着蓝光的面板,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窗棂啪嗒啪嗒地响,他把目光定定地贴在床头的帷幔上,好一会儿都没动。 然后,帷幔轻轻晃了两下,一直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烛火光映照到他脸上,他条件反射避开了眼。 一道人影俯下身来,声音十分熟悉,惊讶而温和:你醒了? 蓟和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来人的脸:叶师叔。 一开口他嗓音格外沙哑,好像缺了一角的破锣,好像稍微动一动喉咙就会咳出一口血来。 叶清玉连忙在床边坐下,温声道:先别动。伸出手探进被子里,将蓟和的右手拿出来,搭在腕摸了摸他的脉搏,细长的眉峰微微蹙起。 还是很虚弱,他说,气血不通,灵力也滞涩,即使如今醒了过来,也不能立刻下地,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修炼了。 蓟和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 叶清玉看他半晌,突然叹息一声:那时候你为何要替他承下那一击呢? 蓟和转了转眼珠,感觉叶清玉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手腕接触到温软的床面,下巴颏儿也被被子掖着,叶清玉道:道陵他当时是想替我挡下血影的一掌,而你又挡在了他身前。没有你,他必定会受伤,可他毕竟修行百年,修为更是远高于你,即使受了一掌,也不会像你这般躺这么久。 蓟和心中默默,心道不是的,如果我不去替道陵君接下这一击,那他就会死了,你们互相分离了那么长时间,才刚一重逢就要永别了。 这人世间阴差阳错的故事太多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想在一起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呢? 当然这话不可能说出来,蓟和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问道:师叔,那个血影 叶清玉道:放心,已经被封印了。当时你口吐鲜血掉下来,宗主接住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和道陵反应过来后顾不上血影,直接就给你输送灵力,那血影很快又卷土重来,宗主放下你,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记得当时那血影几乎是被一击毙命。 分卷(66) 蓟和: 屋子里昏暗不清,烛火只照亮了床边这一小块地方,叶清玉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蓟和,你跟宗主是当真 是真的,蓟和轻声道,他脸上一半柔光一半阴影,但是眼底神色却晦暗不清,师叔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叶清玉眉头皱得紧紧的,无言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只道:我是猜到了,就算之前没有意识到,经此一事,现在也该看得出来了。 蓟和手指蜷了蜷,在被子里贴紧了床单,师叔的意思是 你还不知道,叶清玉声音少见地低沉,带着一点叹息与无奈,你已经睡了快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以来,宗主照顾你几乎是寸步不离,大事小事从不假他人之手,即使是刻意避着其他弟子,有时想要找他商议什么事情都要寻到你房中来。 蓟和拿手默默描绘着被面上的刺绣的纹路,不发一言。 叶清玉叹息道:如此明显的态度,任谁都能看出他对你是什么心思。现在宗门上下全都在议论,只是不敢明说罢了,背地里不知有多少闲言碎语。 那他我是说,师尊他他会不会蓟和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问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切,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腥甜,他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我是我心急了,对不起,师叔。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应该是我,叶清玉宽容地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着很多复杂的情绪,看来,你对宗主也是情根深种,如今我再说什么劝诫的话恐怕你也听不进去。只是蓟和,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尊他是一宗之主,多少年来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就算他一时误入歧途,众位弟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更不敢说些什么,可你就不一样了。 蓟和默默地听着,垂下眼睫,烛火的微光闪烁在他眼底,看上去却像布满了阴影。 叶清玉抬眼看了那盏孤灯,然后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又将窗户推开了,浓艳的霞光顷刻间倾倒进来,整间屋子都填满了璀璨动人的光芒,蓟和侧头瞥了他一眼,心里无端端地颤了一下。 叶清玉将烛台上的蜡烛移开了一点,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看着蓟和意味深长道:你现在身受重伤尚且需要静养,无人打扰,待你好了能出门的时候,只怕背后言语重伤不会少,即使你是宗主门下亲传弟子,但是这种事情人们一向谈之色变,更不缺发散想象的余地空间。 蓟和明知道叶清玉是在等他一个态度,只要他肯说一句不再坚持,等鹿鸣百年之后,可以卸任宗主之位时,他们自可以随心所欲,再不会有人阻碍,可是他埋在被子里,又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们俩没有任何世俗道德的限制,但仍旧没有任何结果。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无论是什么背景,隐秘的晦暗不清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感,如果有一方不坚持,那么另一方再深情到最后也只是徒劳。 谁都不能预料到中间会横生多少枝节。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换了个话题问道:师叔,道陵君有没有跟你回来,他现在在哪儿? 叶清玉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神里仍旧有很多说不清的情绪,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你是为救他而受伤,他自然不会丢下你离开。 蓟和道:那 叶清玉打断他道:道陵他跟我们回到了宗门,你醒来之前还来问过你的情况,又被耿茗仙君叫走了,似乎是沈静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现下沈棠也日夜守在那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他们一家三人终归是团聚了。 蓟和: 他不知道叶师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但是他知道就算沈静清醒过来了,也不可能再与道陵君续什么前缘,两人都有各自牵挂的人,蹉跎了这么长的年月,再不会有什么牵扯。 只是不知道他们对沈棠要怎么解释。 虽然知道这话由自己来说不是很合适,身份也不对,但他看叶清玉有些落寞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声安慰道:师叔,你放心。 叶清玉微微笑了,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蓟和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就是反正你放心好了。 叶清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的像一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道:蓟和,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你看我和道陵,也是年少相识,彼此交心,后来经历了一些事,迫不得已分开了,现在不也终于重逢了吗? 蓟和没有说话。 叶清玉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怕他被闷着,把蓟和的下巴露了出来,道:如果我们当初坚持不分开,也许不会有如今重逢的一天。 是师叔你自己坚持要放下他,蓟和道,并没有问过道陵君的意思,你们可能会有更好的选择,而且虽然现在又相遇了,可是中间那么些年呢?你真的知道对方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叶清玉: 他看着床边的那盏孤灯,一半侧脸都沉在灯影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蓟和都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他了,正准备道歉,他却突兀地笑了一声,抬起一张发白的脸,道:你是对的,蓟和,我竟然被你说服了,小小年纪,心思倒不浅。 蓟和也冲他扯出一抹笑容,但却有些勉强:你们都以为我小,其实我并不小。 好,好,叶清玉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声音很温和,我得承认你的话确实有点触动了我,我现在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说着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道:你先好好修养,我去看看医修那里药熬好了没有,顺便跟其他人说一声你醒了,让医修过来看看还需不需要进些别的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推门的动静,嘎吱一声,悠长又厚重。 鹿鸣的声音响在门口,听上去有点倦意:叶师弟,道陵君叫你去客房找他。我来照看,你先过去吧。 第80章 衷肠 还好你醒了 叶清玉转过身去, 拂了拂衣袖,道:好,我这就过去。然后他仔细看了一眼鹿鸣, 宗主,你脸色不是很好,昨夜是否又没有安睡? 蓟和平躺在床上,听见鹿鸣淡淡道:无事。 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也不是很想解释的样子。 他静静垂下了眼。 叶清玉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大概是和鹿鸣面对面了,看他面色苍白,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宗主, 生死自有天定,无论你心里如何担心蓟和,都不能这么不顾惜自己身体。 鹿鸣没有出声。 叶清玉见他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也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有点儿消沉, 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劝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是绝青宗的宗主,这满门弟子都仰仗你, 你以为只有蓟和才值得你担忧吗? 屋子里静了一下, 良久, 鹿鸣短促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看来是我这个宗主做得太失败了, 不仅门下弟子敢在背后议论是非,现在连你也来指责我。 宗主 鹿鸣冷淡地摆手,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师弟还是去见道陵君吧。不可怠慢客人。 叶清玉: 不知怎么,他被鹿鸣话里的客人二字刺得心中一抖,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推开门就离开了。 门被嘎吱一声关上,窗外的晚霞也黯淡了下去,只有一缕阴云还在漂浮着,天色一片青白,屋子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当脚步声终于响起来,并且越来越近的时候,蓟和忍不住抓紧了被角,他恨那点烛光太微弱,依稀只照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人影停在他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蓟和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鹿鸣的脸。 他明显消瘦了很多,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侧脸线条冷峻又锋利,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几乎薄成了一条线。 蓟和望着他,怔了一下。 鹿鸣的相貌十分清俊,是那种皎如明月的君子模样,他面色很白,修长的眼睫垂落时,眼底覆满疏离的阴影,再加上平时总是一身白衣,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但是蓟和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相处久了完全感觉不到他作为一个仙君的冷漠之处,所以常常会忽略他俊美的面貌,只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大事上还算说得过去,小事上就跟那猫狗一样,呲牙咧嘴毫不掩饰。 但是现在他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脸,即使距离有些远,但依然能感觉到鹿鸣身上那股寒凉的气息,当他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地方的时候,眼中会有寒芒一闪,这副模样几百年来年来不知道迷醉了多少玄门仙子。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鹿鸣是这么一个清冷而刻骨的人。 蓟和勉强压下心里的惊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鹿鸣。 鹿鸣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反应,他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果真没睡好,都出现幻觉了。 蓟和要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床单上,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忽然明白过来,心里几乎要涌起泪意。 忍了忍,再开口嗓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喑哑:不是你不是出现了幻觉。你好好看看我。 窗外掠过一阵寒风,吹得帘子微微飘动,鹿鸣愣愣地看着他的脸,眼眸渐渐幽深,他试探着伸出右手,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感觉到柔软的触感,还有温热的呼吸,他静了半晌,声音都开始颤抖:蓟和你,你醒了? 蓟和点点头,嗯。 我我他么不是在做梦?他好像不敢相信似的,又在蓟和脸上接连戳了好几下。 蓟和抬手把他不老实的爪子拍下去,道:不是。 卧槽,鹿鸣震惊地坐在床边,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你真的醒了?! 他仔细地看着蓟和的眼睛,这也太突然了我,我还以为你居然真的醒过来了!狗逼系统算它还有点良心,没给我搞什么恶心的幺蛾子,不然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它,更别想让我安安稳稳走剧情,我非得把这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不可!太好了,太好了\(^▽^)/!你,你终于醒了。 蓟和: 他平静地躺着,耳边原本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一两下烛火燃烧的哔嚗之声,突然一下子闯入鹿鸣这么一大串话,聒噪得他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刚意识到他气质冷清疏离,这下好了,不到一分钟,原形毕露。 蓟和抬起手,虚弱道:你你要不要冷静一下,不要这么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鹿鸣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他看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明亮的光彩,你都昏迷了半个多月了知道吗!我抱着你回到宗门里来,请了修仙界最好的医修来给你疗伤,说着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刚开始那老头子说你受创太重,幸亏有我们及时给你输送了灵力,封住断裂的经脉,当时你全身上下只有一丝气吊着,医修说即使把命救回来了,也不能保证你能醒过来,气得我差点儿把那老头轰出去,他妈的老子费劲把他请来了,只瞟了一眼胡子一捋坐那就开始说风凉话 蓟和: 他感觉胸腔有一点轻微的颤动,手在对方掌心里被摩挲得滚烫,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鹿鸣搓手的动作停了停,脸色一红,很凶地瞪了他一眼,我他妈是担心你,笑屁笑。 咳我,我知道,蓟和好容易止住了笑意,逼着自己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情,正色道,你接着说。 哼。鹿鸣鼻孔里出气,还是有点不爽的样子,拨弄着他的手指,我为了你,好长时间都没睡过好觉了,我还把那个医修老头留在咱们宗门了,每天好吃好喝,威逼利诱,他要是治不好你我就废了他的修为,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做得到的,那老头儿天天被我吓得神经都要衰弱了,幸亏你醒过来了,不然 蓟和偏头看着他,因为虚弱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在微弱的烛光下,鹿鸣居然看出了一点轻微的红晕。 我要是没醒过来,你会怎么样? 鹿鸣没说话,安静了半晌,低头注视着他,不会怎么样。那老头不能把你救回来,我还能让他陪葬不成?他们都不会为此伤心难过太久,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蓟和静静地躺着,心跳越来越剧烈,喉咙里又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他用力把它压了下去。 鹿鸣俯下身来,额头碰到了他的额头,鼻尖也抵到了一起,蓟和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阵阵温和清澈的灵流涌入自己身体,听见他满足地叹息:还好你醒过来了。谢天谢地。 蓟和没有动,好半晌,然后轻轻闭上了双眼。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唯有外面凛冽的冷风,这个时节寒冷丝丝入扣,外间生着炭火,待久了却又觉得燥热,寂静没有持续多大会儿,鹿鸣突然叫了一声:啊。我忘了! 分卷(67) 他直起身,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清脆的啪地一声。 蓟和:怎么了? 鹿鸣道:我忘了让你喝药了。说着急急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医修让我把这药端过来,说是一定要在申时喂你喝下去,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现在看这天色八成是晚了阿西吧 鹿鸣转过屏风,很快就把一碗药端了过来,重新在他床边坐下,醒了多久了,饿不饿? 蓟和摇摇头,鹿鸣道:先把医修开的药喝了,你现在是空腹,隔一会儿再喝汤。能起来吗? 蓟和撑起身子,鹿鸣一只手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喘气。 鹿鸣伸手给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蓟和凑过去,闻到了一股清苦的味道,把药碗接了过来,拒绝了鹿鸣想要喂他喝的请求。 浓稠的药汁滑进胃里,更是苦得让人想吐,他忍着作呕的欲望把整碗药都喝完了,一把挣开药碗的边缘,刚想抱怨几句,唇上突然印上了一丝温热,鹿鸣遮天蔽日的阴影急速压下来,蓟和躲闪不及,随即一条柔软清凉的舌头钻入他的嘴里,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舌尖,最后吮吸住了。 蓟和眼睫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面前鹿鸣的脸近在咫尺,他深邃的眼睛在他眉骨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屋子里很静,他们缠绵地亲吻。 两人分开后,鹿鸣的额头还和他紧靠着,眼神柔若无骨地缠绕在一起,鹿鸣道:还苦吗? 蓟和: 鹿鸣道:医修跟我说过这药很苦,原本想着你昏迷着也感觉不到,现在却醒了,不过良药苦口不能不喝,我不想让你喝着难受,凌谢提醒我让我拿个蜜饯给你含着,还搁在我口袋里呢,没有用到。看你神情,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方法好用。 他这副模样十分戏谑,可是又俊朗极了,蓟和怔怔看着他,罕见地没有羞恼,心里一阵潮汐般起伏的情绪。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弟子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叫道:宗主,你在里面吗? 蓟和没有反应,鹿鸣抱着他便也没有动,微微偏了下头,道:什么事? 弟子道:玉简门宗主来了,说是有些事想来和宗主商讨一下,现下已在大殿等着了,不知宗主见与不见呢? 鹿鸣松开了蓟和,眉头明显跳了跳,低声道:我他妈真想爆粗口。 蓟和淡色的眸子微微变深了一点,问道:你想说什么? 委婉一点的。鹿鸣拧起细长的眉毛,目露凶狠之色,我不想见他,让他去死。 蓟和笑着推了他一下,行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他是玉简门宗主,来找你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必要的剧情还是要走的。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快去吧。 鹿鸣哼了一声,站起来整理着衣服:他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我新仇旧恨一起算。回过头来,你先好好歇着,我待会让凌谢来陪陪你,顺便送些吃的来。 说完朝门外走去,之前还一脸不爽的样子,打开门的瞬间直接冰封了回去,一秒钟无缝切换,对着抖如筛糠的弟子淡声道:带路。 第81章 对峙 你也是来找陆大哥的吗 出来后, 夕阳的光芒几乎已经完全隐没,天色愈晚,一阵寒风吹来, 两边花木枯枝在黑暗中只剩一道模糊的剪影。 鹿鸣背着手领小弟子走在前往大殿的小路上,衣袍鼓动,一步一步走得从容又淡定。 同时脑子里在和【系统】搞联谊。 鹿鸣吹了声口哨:谢了,兄弟。 【系统】沉默了一下: 鹿鸣又道:下一章剧情是什么?向庭芜来是干嘛的? 【系统】:由于贵方之前的非常规操作,导致后续剧情发生变化, 具体内容目前还在开发之中,请您耐心等待。 鹿鸣:哦。 他看着前面蜿蜒曲折的小路,此时夜色渐沉, 各处都已经点上了灯,天边还漂浮着青灰色的烟云,他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感觉这个改变剧情的体验还挺好的, 还能删掉原来的弱智结局,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我就按照自己想的来好啦。 【系统】: 【系统】道:请您不要。下一章剧情:沈静突现异状, 炼化炉发生暴动。 鹿鸣道:别急别急, 你看你, 一紧张连剧情题目都不对偶了。 【系统】: 实在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了一长串滴的忙音。 鹿鸣皱了皱眉, 默默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手中隐有灵光一闪,吓得后面的小弟子差点路遁,死死忍住了,鹿鸣微笑道:不要觉得我现在心情好就可以挑衅我, 宝贝儿,你最近过得有点舒服是吗? 【系统】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又实在不堪受辱,沉默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您为了把蓟和救回来,又牺牲掉了自己两年的寿命,这样做值得吗? 鹿鸣顿了一下,没预料到它会问这个,静默半晌,不值得我会去做?你问了句废话。 【系统】道:可是 别可是了,鹿鸣转过一蓬凌霄花,不知用什么仙力护住了,隆冬时节开得正盛,我是个仙君又不是凡人,都过了大乘期了我还会在乎那区区两年寿命,就算没有永恒的生命我也得救他,你这个机器人懂个屁。知道什么叫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么? 不懂感情的机器人机械道:这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请恕我无法回答。 那你想体验一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鸣觉得似乎听到【系统】发出了一丝抽气声,但声音还是很生硬:不想。我只存在于你的灵识之中,是无法与任何活物产生联系的。 谁说要跟人联系了? 鹿鸣在路上装逼如风地走着,看到前边已经露出了大殿辉煌如白昼的灯光,他突发奇想,揪住已经打算开溜的【系统】道:哎,我觉得你跟蓟和的【系统】应该比较有话聊,他那边那个似乎比较乖一点儿,怎么样,改天我帮你问问他,让你俩搞个联谊? 【系统】彻底不再说话,在他脑海里发出了长达五十九秒的忙音。 等到来到大殿时,不远处正好敲响了酉时的钟声,一声一声如同涟漪一般波荡开来,绝青宗陷入了夜晚的寂静,那钟声也就越发显得悠长而阔远。 鹿鸣抬脚走进殿门,向庭芜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他此行居然还带了尹荣过来,就站在他身后,神情淡然地垂首侍立,看不出丝毫情绪。 当然,鹿鸣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他们俩之间现在究竟什么情况,自己这边都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情去操心别人的屁事,瞥眼瞄了一下,见向庭芜面前的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到不久。 鹿鸣走过去,路过向庭芜一步都没停,径直走到上面的正位上,方才一撩衣摆坐下了。 向庭芜略略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正襟危坐,半点不肯开口的样子,细看神色也比先前冷峻了不少,知道他这段时间应该经历了一些事情,便不动声色开口道:多日不见,鹿宗主倒比往日更加冷淡,今日下午我用戒环给鹿宗主传音,久久得不到回应,所以才亲自来拜访。 鹿鸣淡淡道:是么? 他冷哼一声,心道我的戒指被炸碎了,里面的邪灵都被我给封印了,信号中断,你当然打不通了。 向庭芜攥紧了手指,看着他道:修仙界每一位宗主的戒环都是能够互相沟通的重要法器,如今鹿宗主这边却不通音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鹿鸣道:无事。 向庭芜拧紧眉头,语声凉凉道:戒环是宗主的代表,只有当他卸任宗主之位时才会失去与其相连的灵息,鹿宗主还好好坐着绝青宗的宗主之位,怎么突然 向宗主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鹿鸣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我倒不知绝青宗与玉简门什么时候私交这么好了,这么点小事也能劳动向宗主大驾亲自来探望。 向庭芜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言不发看着鹿鸣,漆黑的眼眸有些阴鸷。 鹿鸣目不斜视,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道:还是说刻意压低了声音,向宗主听说了别的什么事,不放心,要来探查一番? 向庭芜与他对峙,握紧的右手发出咔咔声响,能看到隐约的青筋。 鹿宗主。 就在这时,后面一直沉默的尹容突然开了口,语气平静而淡然:听说前些日子鹿宗主带着两个徒弟到淮河以南,不知经历了什么,回来后两个弟子都开始闭门不出,此事当真? 鹿鸣斜倚着身后的靠背,意态闲闲道:何处听说? 尹容抿了抿嘴唇,一向处变不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她低头看了看向庭芜,没有得到回应,便默默地垂下了眼。 鹿鸣不怕给她难堪,他这个人颇有点没心没肺,对于不在乎的人几乎没有一点宽容之心,相比让尹容他更讨厌别的门派在自己地盘上安插眼线。 鹿鸣曲起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却没有挑破这一层,只是看着向庭芜凝重的脸色,道:我门下弟子闭门不出什么时候也成了稀罕事,难道玉简门门风开放,所有弟子不论男女皆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成? 向庭芜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皱起眉头,神情中有掩藏不了的探究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鹿宗主比往昔更加凌厉了一些,眼神还是淡漠,但从前说话从不这样咄咄逼人。 鹿鸣没有别开目光,直视着向庭芜,如果不是人设实在不允许,这个时候他都要翘起二郎腿了,不都是拜向宗主所赐么? 向庭芜眉头重重跳了跳,知道他意指什么,心里微怒,当下也不再委婉试探,挺直了脊背开门见山道:既然鹿宗主是这个态度,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弟子不出门不是什么大事,据说前段时间鹿宗主从南方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位客卿。 鹿鸣微微一顿,缓缓抬起了眼。 向庭芜眼眸幽深:如今修仙界人人都传,这位客卿与当年的道陵君十分相似,只是仙法不如其精通,不知此事真与不真呢? 鹿鸣眯起了眼睛,冷冷道:此事向宗主又是从何处得知? 向庭芜道:这么说,确有此事? 绝 刚要开口,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弟子,顾不得还有客人在此,他急匆匆地跪倒在鹿鸣面前,语声急切道:禀宗主,药室里那个女人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病,神志不清,见人就咬,看守的师兄们不敢对她使用仙法,其他两位仙君都在炼化室里盯着炉子里的东西,弟子擅作主张前来通禀宗主。 鹿鸣: 他恨恨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料到这个剧情触发得这么快,只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快步走下台阶,下面向庭芜也立刻起身,在鹿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沉声道:新近贵宗似乎请来了不少贵客,左右也无事,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资格,能和这位女客人见上一面呢? 鹿鸣脚步不停,从他面前走过,面上冷笑道:向宗主若实在清闲,又爱管闲事,那便来吧。 他们赶到的时候,沈静似乎已经安静了一些,被看守的弟子们按在床榻上,因为得了吩咐,他们不敢用仙索把她捆缚起来,便只能这样日夜看守。 其实自从鹿鸣他们回来之后,沈静已经像这样发作过很多回了,耿茗座下有寥寥几个女弟子,她们给沈静剔除了身上旺盛的毛发,给她洗澡,全身上下收拾齐整,又换上干净衣服,使她终于有了正常人的模样,但是行为举止依然混沌。 耿茗使用仙术探得她的神识,发现里面掺杂了很多东西,纠纠缠缠在一起,想要恢复正常恐怕很不容易,因为一些痛苦的经历,有时一个不注意就会像一个真正的野人一样突然发狂,作出伤人的举动。 看到鹿鸣进来,几个弟子想要行礼,但是又怕松开沈静又要发病,正不知怎么办才好,鹿鸣举起手摆了一下,道:松开吧。 弟子们便放松了钳制,互相看了几眼,默默退下去了。 鹿鸣走上前去,身后向庭芜和尹容也跟上来,沈静挨着旁边地柜子坐着,看到他们几人也没什么反应,她神情平和,经过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肤色变得十分光洁,一头青丝垂到背后,还是能看出往日美人的影子,只是毕竟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细碎碎的纹路,眸子也混浊了不少。 向庭芜仔细盯着她的脸,神情凝重道:这女人很是熟悉,好像 沈静听到声音突然抬起了头,眼珠在几人中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了后面的尹容身上,她认真地望着尹容的脸,慢慢开口: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找陆大哥的吗? 第82章 困兽 他们早年都有牵扯,多年困兽之斗 尹容不知怎么微微一顿,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静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却静静地垂下了目光,两手摆弄着胸前的衣带, 不再说话了。 向庭芜还在紧紧地盯着沈静看,眉头微蹙,眼里有掩饰不了的探究狐疑,突然他身形一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想要开口,停了停,又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分卷(68) 他往后退了两步, 沉默地站到尹容身边,寂静了两秒,转头去看尹容,那神情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 但尹容只是低着头,没有丝毫回应。 鹿鸣在一旁目不斜视,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一直处于被压制被强迫的地位的尹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有了一丝掌控着什么的气质, 即使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垂首帖耳, 向庭芜的视线却总是如有实质的粘在她身上。 鹿鸣若有所思,抬头看了沈静一眼,走过去,把手放在她后背上,缓缓送入一股灵流, 沈静受惊颤了颤,但却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依然摆弄着衣带,喉咙里偶尔发出沉重的吞咽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鹿鸣微微倾身,不动声色道:她似乎认识你,亦或是你认识陆羽? 声音波澜不惊,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像一颗石子被投进湖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尹容低垂着的头有一丝动摇,脸颊两侧的线条都有点绷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回应,反而是向庭芜闻言皱着眉头,出声道:鹿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他侧过身站在尹容前面,看起来是一个维护她的姿势。 鹿鸣的视线依然放在沈静身上,没有瞥开一点,他淡淡道:不过是随口一问,向宗主这么紧张做什么? 向庭芜神色颇为阴郁,我倒看不出来是随口一问。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榻上举止呆滞怪异的女子一眼,这女子一看便知不是正常人,言语无状,她说出来的话怎可当真? 是么? 鹿鸣轻笑了一声,终于给沈静输送完灵力,慢慢收回了手,他站直身体面对着向庭芜,道:向宗主执意要跟过来一探究竟,现在见到了人,不知作何感想? 向庭芜又转头看了看沈静,眼神不知怎么有些躲闪,他沉着面色与鹿鸣对视,冷静道:这女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外表迟滞不似常人,但看其眼神,却又隐约掺杂着一丝痛苦之色,不过再奇怪也没有什么,天下可怜人何其多,却不是你我应揽之事,我倒不知绝青宗什么时候成了人间的收容院,什么样的人都收。 鹿鸣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对于他这话连一丝愠怒之色都没有,还慢条斯理地撩了撩衣服下摆,直接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道:向宗主这话我不明白。 向庭芜对他竖起眉毛:有何不明白? 鹿鸣抬眼看了他身后的尹容一眼,目光澄澈,又静静收回,望着自己衣袖上的霜枝的花纹道:绝青宗确实不会多管闲事,任何人的痛苦经历都是他们自身的造化,我绝不会多加干涉,能够被带回绝青宗的都是与修仙界有联系的人,这个女子必定不是从人间随便捡拾到的,向宗主何以认为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呢? 向庭芜眼神阴沉,紧紧地盯着他,一会儿又收敛了锋芒,道:鹿宗主究竟想说什么? 想必向宗主也看出来了,鹿鸣把胳膊肘放在旁边椅子的横木上,微微靠着后面的椅背,这女子面容已不再年轻,依稀是故人神色,他抬头轻轻扫了向庭芜一眼,闪过一丝微渺的光,不知向宗主还记不记得沈静这个人? 向庭芜神色一僵,好像一道惊雷劈下,震得他忘了反应,眼神里闪过一抹很复杂的东西,但他毕竟历经千帆,再大的事都能做得到处变不惊,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往后撤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去感知后面那个人的存在,但是尹容却并像很不解风情似的,又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向庭芜脸色越发难看。 鹿鸣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他乐得看他们互相试探磨折,好像在做困兽之斗,知道这都是咎由自取,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报应罢了。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两人,眼神淡如琉璃,是前所未有的冰凉,看似在看着他们,实际上瞳孔都没对焦,茫然地凝固在了某一处。 在他眼前,有一个巨大的虚拟面屏,好像led屏一样闪过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是凄清寒凉的郊野,陆羽满身伤痕倒在一片枯草丛中,应该是刚被绝青宗的人扔了下来,应仍清用了很残酷的的方式折磨了他很久,就是想让他和沈静断了联系,但是都没有结果。 当时他只是一个乡野间自在修行的散修,因缘巧合邂逅了沈静,却不想在那之后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再也无法回头。 草丛里满是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陆羽虚弱地睁开眼,入目所及一片浓郁的碧荫,感觉身体仿佛被火烧灼一样的疼痛。 然后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想动一动,可是身体却像被什么终于压住了一样,再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轻轻的询问:你是谁? 肩膀被触摸了一下,一碰即走,你受伤了,是什么样的仇家这么狠? 不是仇家,他在像是沸水般滚烫的疼痛里模糊地想,那是我爱的人所在的地方,是我用尽全力都要去破除的魔障。 初春尚有些清淡的阳光透过树梢映照在他脸上,旁边草丛里似乎有某种爬行类的虫子顺着他残破的衣角钻进了身体里,一阵又一阵轻柔的微风从糊满血痕的脸颊边掠过。 旁边很久都没有声音,不知道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看他伤势太重救不了就走开了,陆羽慢慢闭上了眼,心里反倒有种放松的感觉,就这样吧,他想,若我就此死在这,化为鬼修我也要扰得绝青宗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得安宁。若我没死 他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上面尽是血污泥沙,想要握紧拳头却动一下手指都不能,徒然挣了两下,最终只是无力地耷拉下来,垂在了草丛里。 若我没死,待来日修养好身体,我便再登绝青宗,就算杀尽所有人也要把她带出来。 他的神思越来越混沌,逐渐看不清眼前情景,身体却轻了不少,那股烧灼的疼痛都聚集在了胸口,有一双手覆在他胸膛上,眼皮酸涩,终于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画面一转,是山谷中一处僻静的泉水旁,男子光裸着上身端坐在寒潭中,崖壁上悬泉瀑布,飞荡的水流冲击在男子身上,周身一片朦胧的水雾。 陆羽双目紧闭,两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先前还十分苍白的面色不知是伤势好转还是水流冲击,竟显现出了些许红润之色,湿透的发丝紧紧贴在两鬓,他轻轻张了张双唇,自丹田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他似乎感觉不到水流的存在,整个人水汽蒸腾,脊背挺直,露出线条优美的长腰,一袭乌发被水湿成一绺一绺,贴在身上,越发显得皮肤水润光滑。 然后他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到那边的石头上,站着一个人影。 是之前在树林里发现了他的那个女子,画面如同有多台机位一样,很快将视野拉近,逐渐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竟是少女时期的尹容。 尹容捧着一叠衣服静静立在水边,见对方将视线投过来,正与她四目相对,虽然知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可她还是怔了片刻然后迅速垂下了眼睫,心脏一下一下在胸口跳动,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也挤出来。 一只大雁发出鸣叫从山谷间掠过,朝南方飞去,秋意已深,尹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澄澈高远,自从救了他,从春天到秋天,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了。 北方的秋天格外寂寥,即使晴空湛蓝,可是一望即令人心碎,这样的季节不适合收获,也不适合重逢,人们在绵绵的秋雨里告别故乡送别旅人,这样一想,秋天其实更适合诀别,适合反目成仇,以及,适合葬礼。 陆羽结束了修炼,赤|裸着胸膛走到尹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衣服,一边穿一边道:辛苦你每天在这陪我,还告诉我这么一个修炼的好地方,我感觉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滞涩了。 尹容逼着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退一步,落到了地上,站定身体后低声道:没什么辛苦的。我救了你,就应该救到底。 我是说,陆羽目光寂静,几乎是宽容地看着她,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我打算离开了。 尹容: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抬起眼,离开可是你的灵力 陆羽抓了抓手,神色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废了我的修为,使我终身再不能入修仙道,半生努力毁于一旦,就算为了报仇,我也要去讨回公道。 尹容看着他,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她从陆羽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要报仇的意思,反而在他澄澈的瞳眸深处翻涌着某种更强烈更狂热的情绪。 她神色微微一顿,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知道他已经决定了,自己阻止不了,更挽留不了,他们只是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她连让他不要走的立场都没有。 他们分别的那天,正下了绵绵的秋雨,山谷中清寒寂静,高山上偶尔传来几声猿猴的叫声,在空荡的山谷里回响,很久才消散。 尹容早起看到陆羽留在桌上的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多谢照料,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就此别过。 旁边是一沓更厚的信封,拿起来拆开,里面是几张银钱,尹容看着那些银钱,好一会儿,抬手捂上自己双眼,有点点湿意从指尖漫出,最终无声无息地笑了出来。 此后所有画面如同波光流转,翻卷不息,略过了很多能猜得到的情节,比如尹容立志拜入修仙宗门,陆羽重回绝青宗却得知沈静早已与道陵君结为连理归隐人间,走火入魔堕入妖道,又比如绝青宗宗主应仍清突然暴毙而亡,对外只说是得道大成,羽化归寂,不久,鹿鸣执掌宗门大权。 再然后,就是那场使整个修仙界都元气大伤的大劫,死难无数,彼时尹容已经是一个乡野间颇有成就的女道,从人间说书先生口中得知了这场劫难的最终结局。 仙门百家合力将魔头分尸封印,作恶多端的邪魔最终被就地正法。 她坐在茶楼的雅座里,静静地把面前的半杯茶水饮尽,然后带上斗笠,转身走了出去。 后来辗转多年,她拜入了修仙界唯一一个不拒收女弟子的宗门玉简门。 她与向庭芜的相遇其实也有一个颇为美好的开头,但是后来也都被她亲手引入了一条蜿蜒曲折,充满血泪无法回头的道路。 因为当初从人间传说中,她听到在最后一次剿杀邪魔的战役中,鹿鸣将那魔头用符咒封住,所有修士举剑合力刺向他,而正巧穿透陆羽胸口正中央的那一剑,它的主人是玉简门宗主向庭芜。 第83章 喂水 为什么遇到一个略微对你好点的男 鹿鸣看着这一幅幅好像就发生在眼前的场景, 心里很是不痛快,甚至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向庭芜与尹容之间有种很复杂很微妙的气氛,尹容设计拜入玉简门, 目的肯定不单纯,但是迫害完了向庭芜之后她似乎又动了真心,每每看着向庭芜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温和的悲悯,仿佛初春山涧里的泉水,表面尚且还冰封着, 但是深处早已流淌出了汩汩的水流。 但是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就算再缠绵再苦痛,也不应该牵扯进其他无辜的人。 这是他很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无论是陆羽和沈静的故事里那个被错认的女弟子, 还是叶清玉和道陵君之间那个清园里妩媚深情的小倌儿,还有沈静,亦或是向庭芜和尹容之间那些被陷害被连累的许多人,包括少年时期的蓟和。 他们都和故事里的人, 或者说和他们的爱恨纠葛没有任何关系,但却还是被席卷了进去,在别人的人生里, 尝尽了心酸痛苦。 鹿鸣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眼神凛然, 他从来都把自己置于配角的地位,跟随系统的提示, 为主角的人生和成长提供可能,也是因为亲自参与其中,所以渐渐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主角配角之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会在这段生命里创造一些独一无二的经历。 无论这些经历是苦是甜,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谁都没有权利去参与甚至更改他们的人生。 这也就是为什么上一任绝青宗宗主应仍清突然暴毙而亡,但却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而提出质疑的原因,一代仙君突然消逝,整个宗门上下没有击起一点水花。 不知道还有多少弟子曾经受过他没有来由的恶意与伤害,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很多事情的源头。 任何一个人物都不会是扁平化的,也许应仍清也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才造成了他那样阴毒扭曲的性格,怎样都好,鹿鸣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去了解他的过往经历,无论是怎样的磨难都不是他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鹿鸣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一眼,也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来。 旁边沈静仍然在呆滞地坐着,双目无神,头发被细心地盘起来,在后脑绾成一个牡丹髻,发丝间隐有银光一闪,似乎是几根白发的影子。 她朝鹿鸣这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吞咽口水,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向庭芜始终警惕地看着那边,见到沈静这副动作,眉头皱得更紧,他开口沉声道:鹿宗主难道要说这个呆滞无神的女子就是当年道陵君的道侣沈静?这未免有些牵强,鹿宗主倒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鹿鸣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又走了回来。 向庭芜见他不搭理自己,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测,笃定道:谁人不知,沈静其人曾经是上一任绝青宗宗主座下唯一一个女弟子,生得风华绝代,水系术法更是精通绝妙,后来与道陵君结为道侣之后便在人间归隐,再不问世事,后来却因为诞育孩儿时不幸难产离世,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到如今也有百年了,现在鹿宗主却要说这个无知妇人就是沈静,叫人如何相信呢? 鹿鸣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 他想你认不出来那是因为你瞎,要是人人都像你似的,那这个所谓的修仙界迟早得完蛋。 鹿鸣把茶水递至沈静嘴边,微微倾身,听见尹容在后边轻声道:若是说她就是沈静,似乎面貌不符,而且年岁也不太对。 鹿鸣看着沈静白净的面容,知道她就算打扮齐整了,也还是能看出一点野人粗犷的轮廓,眼角也有遮掩不去的风霜,但是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不动声色道:如何不对? 尹容道:即使倏忽已过百年,但是修仙界人人皆已渡劫,面容并不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而发生改变, 她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向庭芜,又转回来对鹿鸣道,如鹿仙师这样的人物,应是与道陵君沈静他们皆属同一代人,百年时光如匆匆流水,但却并未在仙师身上显现出丝毫痕迹,生老病死都是凡人的命数轮回,而这位女子 分卷(69) 鹿鸣道:沈静她,并没有渡过金丹期。 尹容愣了一下。 鹿鸣喂沈静喝完了水,将水杯头朝下拢在袖子里,施施然转过身来,对尹容道:所以她会遵循着常人的年岁变化而逐渐变老,只是并不会像凡人那般快速。 尹容没有反应,转头淡淡地瞥了沈静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漆黑如同午夜的月色,她静默了一会儿,道了声唐突便不再说话了。 鹿鸣走过去把杯子放到桌上,又重新倒了杯水,这道回来。 他当然知道尹容是什么心理。 毕竟是曾经深爱过的人,她对陆羽肯定还保有某种光环式的好感,并且在岁月的磨砺下又增添了新的柔情,那么对于沈静这样一个被陆羽放在心尖上并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尹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就算不为她的遭遇表示同情,也不会好脸相待。 鹿鸣微微沉思,没注意到沈静的视线慢慢转向了尹容。 他作势要把茶水递过去,却见沈静罕见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鹿鸣停住动作,问道:可是还要别的? 沈静没有反应,眼神直直地盯着尹容所在的方向,既像认识尹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向别的地方,因为眸中没有聚集的点,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着什么。 尹容站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鹿鸣看着沈静的姿态,发现她身体略微前伸,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他调转视线往那个方向看去,见到了一个古朴厚重的檐角,仔细观察,几乎能察觉到一缕隐约的黑气飘散出来。 那是耿茗的炼药室,被封印的恶灵的眼睛、鬼影的面皮和血戒中的魂灵,都在那里。 鹿鸣神色冷了下来,转过脸却没有露出一点异色,他对着尹容淡声道:她想要你来。 尹容怔了怔,看着沈静下意识道,可是 鹿鸣道:她毕竟身为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尹容: 她虽然面上始终沉静,看不出什么强烈的情绪,但是眼神里抗拒的态度十分明显,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沈静越发盯紧了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响也越来越急,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尹容还是没有动作,又往向庭芜身后退了半步。 向庭芜眉头紧锁,刚要开口,鹿鸣淡漠道: 向宗主,方才你执意要跟过来看一看这位女客人,进来之后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现在只是帮忙喂水这一件小事也不肯施以援手,若没有其他的事二位可以先行离开了。 向庭芜眉头跳了跳: 他自然是不能立刻就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于是往身侧尹容的方向看了看,示意她委屈一下,尹容垂着眼略一犹豫,终于走上前来。 鹿鸣把茶杯递过去,尹容接过,然后缓缓递至沈静嘴边,神情里那股冷淡的样子十分深刻,沈静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坐在床榻上纹丝不动,嘴唇在茶杯的边缘来回蠕动一会儿,最终也没有碰到茶水。 尹容轻轻吸了口气,面色仍是淡然,鹿鸣以为她会放弃,但她却慢慢开了口:沈前辈,该喝水了。 前辈两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静脑海中尘封的大门,她混浊的双眼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尹容身上,喉咙里的声音混沌起来,她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尹容的脸,好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清晰的话。 喝口水吧,尹容忍着厌恶尽量柔声道,不是渴了么? 沈静用力地盯着尹容的眼睛,又垂下了眼,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然后伸出了左手。 尹容把茶杯放在她手里,又道:一只手不够,得两只手,前辈 沈静一把抢了茶杯,嘴唇凑上去一口气喝了大半,抬起头来眼神直愣愣地瞧着尹容,那略微扬起的下颚线看起来竟然像是在炫耀。 尹容只是静静地站着,不为所动。 鹿鸣两眼微眯,心道果然这个方法奏效,必须得黑沈静一点刺激,她才能找回一点正常人的神志。 尹容又把她手中的茶杯抬了抬,道:还有一些,要不要喝完? 沈静犹疑地看了杯子里的茶水一会儿,终于还是又仰头喝了,但却没有立刻咽下去,她把水含在腮帮子里,茫然地晃了晃头。 然后,目光定格了在尹容的方向。 与此同时,鹿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尹容俯身过去:怎么了,水要咽下去 沈静看着她,突然把一口水全喷在了尹容脸上。 尹容: 向庭芜本来全程围观,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要搞什么花样,是装疯还是卖傻,猝不及防看到她把水吐到了尹容脸上,差点当场跳起来,紧走几步过去一把将尹容拉到了自己身边,用衣袖轻轻擦拭她湿淋淋的面颊,一边死死盯住了沈静。 那目光恨不能射出两把刀子。 沈静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仍然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对上尹容那张满是水珠的脸,缓缓道:出来,不要在他怀里。 尹容背靠向庭芜,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沈静目光渐渐变得认真,他微微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见到一个略微对你好一点的男人,你就忍不住呢? 尹容:你 沈静道:这世间,从来没有能走到最后的情爱,明白么? 那一瞬间,整间屋子里突然万籁俱静。 与此同时,鹿鸣终于感觉到了那股浓重的妖邪之气,在沈静说完话的瞬间几乎成倍暴涨,如有实质般漂浮在宗门上空。 远处出来弟子们惊慌的呼喊:不好了,耿茗仙君的炼化炉发生异动,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第84章 鬼影 绝青宗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鹿鸣眉头一皱, 心下大惊,再顾不得沈静和尹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通往耿茗的炼药室的道路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黑气源源不断地飘过来, 环绕在上空,三三两两刚下晚课的弟子们全都冲过来惊慌地看着炼药室的方向。 鹿鸣背手不紧不慢地走在花枝掩映的石子路上,感觉到空气里浓重的妖气,刺激得人禁不住皱鼻子。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边,隔着一尺远的距离, 道:宗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鹿鸣没有说话,手指在宽大衣袖里默默攥紧,脸上还是那副霜雪笼罩的样子, 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颤一下。 另一个弟子也满眼犹疑的样子,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惊慌:那可是耿茗仙君的炼化室啊,从来没有出过意外,无论多么凶残诡谲的妖物都会被压制住, 这这是怎么了?那里面不过是 鹿鸣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他自己先意识到了什么, 原先惊慌失措的脸更是布满了恐惧, 敛眉垂眼地退到一边, 不出声了。 鹿鸣眼眸深深,袍裾在身侧荡起轻微的波纹。 耿茗的炼化室是很久之前, 百年大劫之后,一切都平息下来,所有宗门皆需重建之时,绝青宗为防止再有陆羽一般凶残的邪魔重现,造成更大的杀孽, 举全宗门之力建了这间内室。 墙壁都用混合了仙力的特殊材料砌就,屋顶的砖瓦更是覆盖着繁复的咒文,即使炼化炉中的邪魔逃了出来,也会被墙壁和房顶弹回去,等待着再一次封印。 而里面的炼化炉则是用千年玄铁制成,外面又加固了封印的咒语,被困在里面的无论是金刚铁臂还是极其缥缈的凶灵,都无法挣破桎梏逃脱出来。 但是自从建造以来,这炼化室包括炼化炉只启封过两次,一次是百年前,陆羽被分尸之后,绝青宗将他的残肢封存在这丹炉之中,经过一百年的净化,渐渐化去了其最后一丝戾气,肉|体早已消逝,现下只剩是一缕极为纯净的残魂,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第二次就是从前段时间蓟和沈棠他们下山,碰到那双恶灵级别的眼睛开始,后续又封入了鬼影的面容,和血戒里那个红色的魂灵。 这中间一百年,从来无事发生。 鹿鸣抬眸看了看前方越来越近的房屋,上空飘散出来翻滚不休的黑气,不知怎么,竟感到了一种轮回。 想必那炼化炉里的几样东西,凑在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激发出浓重的邪气,炼化炉再也封不住了。 那双眼睛、鬼影的面容,还有血戒中的魂灵,会不会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想到方才在房间里沈静突然的异常举动,混沌了这么长时间,突然毫无征兆地冷静地说话,是不是她也感应到了陆羽的气息? 周围其他弟子也都想到了一些猜测,又看鹿鸣神情,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不过能明显感觉到他步伐暗地里加快了,心下茫茫然一颤,也都收敛了神色跟着鹿鸣往炼化室的方向赶去。 很快就来到炼化室前的台阶上,整座屋子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不堪重负,所有隐藏在墙壁中的咒文渐渐显现出耀眼的白光,围绕着室内流转不息。鹿鸣一脚踩上台阶,后面的弟子也都纷纷跟上来,他淡淡一抬手,自身后划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所有人全都隔在了外面,自己从容走进了室内。 众位弟子茫然撞在一层无形的阻碍之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了什么,彼此焦躁不已,原地乱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什么,所有人好像都反应了过来,可是又有一瞬间的迟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弟子转过身来冲他们竖起眉毛,神色严厉,众人才渐渐冷静下来,一部分转身往一个方向去了,剩下的继续就在这里守着。等越来越多的弟子赶过来。 鹿鸣挥手打开大门,然后又紧紧关上,还没抬头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邪气扑面而来。 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前方似乎有模糊粗重的呼吸声响起,鹿鸣抬眼,赫然发现一个好大谲然的鬼影出现在眼前。 仿佛是之前炼化炉里那三样东西的结合体,一双幽绿色的眼睛,面容和蓟和一模一样,全身上下都是雾气腾腾的虚体,唯有心口处发出一点柔和的红色亮光,好像是血戒里的那抹血灵为他附上了灵魂。 耿茗仙君捧着一个罗盘似的器物跪倒在丹炉一旁,嘴角有丝丝血迹涌出来,封毅仙君也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只是勉力支撑,看到他进来,两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鹿鸣知道自己承载着很多希望,根本来不及细想,前方那鬼影就已经携雷霆万钧之势向他俯冲过来,鹿鸣抵力迎上去,没用青涟,手掌与对方的胳膊碰到一起,竟然如有实体,柔韧的触感在手心贴和上来,下一刻直接爆发出炫目的红光! 鹿鸣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击,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步,死死稳在门边,鬼影似乎也料到了他不好对付,幽绿色的眼睛寒光一闪,那张和蓟和一模一样的面孔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点柔软的神情,鹿鸣怔了怔。 鬼影嘴唇微张,发出模糊粗嘎的声音:师尊,你为何 话音未落,鹿鸣直接拔出青涟一剑横劈过去,汹涌剑光照亮了整间屋室,鬼影被切成两半,下半身像是一滩水一样化在了地上,他拖着半个身躯晃晃悠悠地站好,不一会儿就又聚拢了起来,贴近鹿鸣的面容低声道:你竟没有被我蛊惑?怎么会 说着他还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像是真的疑惑不解。 他不会叫我师尊的,鹿鸣道,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现在谁都装不了他。 鬼影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他半晌,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声音窸窸窣窣填满了房间,鹿鸣竖剑在前,往剑身上灌注了灵力,雪亮的剑光一闪,鬼影迅捷跳开,瞬间已落在了炼化炉背后,汹涌剑气却不懂停歇,直直撞上了丹炉,嘭!的一声巨响,把炼化炉生生炸出了数道裂痕。 鬼影自炼化炉后面走出来,像踩着微漾波澜的水面,边走边啪啪啪鼓起了掌,很捧场道:鹿宗主好剑法,灵力超绝。 他声音浑厚低沉,自带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他的力量,旁边重伤在地的耿茗冲鹿鸣道:宗主,不要听他的,这邪魔 鹿鸣道:好说,好说。我一向低调。 耿茗: 封毅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算来他也有些日子没见鹿鸣了,不禁怀疑是不是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耿茗更是惊恐得看着鹿鸣,面皮都在微微发抖。 鬼影越发靠近了鹿鸣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鹿宗主,你和传闻中说的,似乎不太一样啊。 鹿鸣也不回避,朝他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你老夸我干什么,我这人脸皮薄,容易害羞。 鬼影: 他这人面相冰雕雪琢,仿佛常年寒气笼罩,很不近人情,更不通人间烟火,陆羽早年间应该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此,所以乍一听了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猝不及防愣在原地,幽绿色的眼睛都停止了转动。 鹿鸣不动声色撤开一点距离,负手站在那里,又是一座玉雕的冰山。 鬼影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鹿宗主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并不像世间传闻的那样,不知你门下那些弟子 都说了不要夸赞我了,我容易害羞。鹿鸣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鬼影脸上神情变化莫测,堂堂一门宗主,竟作出如此 看,还在夸,鹿鸣打断他,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难不成兄台你看上了我?那可不行,虽然我不介意男子,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鬼影: 一旁歪倒在地的封毅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呆滞来形容,耿茗更是几乎要厥倒,看鹿鸣那张流里流气的脸一眼,嘴角的血迹好像都要更加汹涌了。 鹿鸣冷静地注视着鬼影的脸,心道这填充了灵魂的邪魔可真不错,有思想有意识,不用大打出手光凭语言就可以牵制住对方,太好了,他想,我最不想打打杀杀了。 但是对方显然听不到他心中所想,看他一脸怡然自得的表情,心中怒气冲天,他攥紧了拳头,缓缓凝聚出一团浓郁的魔息,对准了鹿鸣的方向。 分卷(70) 鹿鸣暗自握紧了青涟都剑柄,嘴上道:恼羞成怒就要动手,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闭嘴!鬼影暴怒冲起,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到了他,右手一挥,那团魔息冲着鹿鸣滚滚而来,绝青宗又有什么君子之行,表面仙风道骨实际上为拆散弟子无所不用其极,美其名曰绝情,实则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鹿鸣拿剑尖挑破了魔息,汹涌澎湃的魔力顷刻间爆炸开来,又轻轻送出一掌,用纯净的灵流化去了魔力,而鬼影仍是横眉冷对地看着他。 鹿鸣无声无息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罪魁祸首也已伏诛,你又何必如此 罪灰祸首已经伏诛?哈哈笑话!鬼影放肆地大笑,笑完了又恶狠狠道,只要绝青宗还在,就算那姓应的伪君子已经灰飞烟灭了,绝情的律条还在,还是会有人被迫分离,生死不得相见,你告诉我这算什么?烧不尽的野草,风一吹就死灰复燃,还是会迫害那些有情人。 鹿鸣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鬼影双目通红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慢慢寂静了下来,冷声道:你是姓应的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又做了新一任宗主,想必很得他真传,绝青宗还是遵循着断绝情爱的修行方式,你这样淡漠的人又怎么懂得真情的可贵?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大的声响,嘭!地一声,震得整座屋子都颤了一颤,外面那层透明的保护罩被强力破开,外面所有焦急观望的弟子们全都涌了进来,看到眼前场景又生生停住了脚步,默契地围在了鹿鸣身后。 鹿鸣眼神骤缩,心里一时复杂至极,是谁这么不听话,硬生生闯了进来,是不是想罚紧闭?! 他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人,还没说话,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影,步子很沉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缓慢,全然没有其他弟子般的莽撞冒失,却在进入室内之后,冲着鹿鸣轻轻一笑,露出了他那双清澈又灵动的眼睛。 门外那保护罩是我破开的。师尊,你怎么到这来了,要不是各位师兄们告诉我,我还找不着你呢。 第85章 回忆 哈哈哈 蓟和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接着又默契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蓟和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鹿鸣身边。 两人面对面站着, 蓟和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鹿鸣道:怎么出来了? 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什么情绪,众人都惊疑不定地望着两人,带着探究之意, 之前那几个擅自作主把蓟和叫来的弟子更是团团挤在一起。 蓟和笑眯眯道:我来师尊不高兴吗? 鹿鸣在他脸上扫视一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探了探脉, 淡声道:内里虚耗,虽是强打精神,但是支撑不了多久。 言下之意就是身体还没好又着急忙慌地跑来做什么。 蓟和仍是微笑着,那一双清亮的眼睛格外动人心魄, 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地方看的时候会有寒光一闪,这似乎是一个少年与生俱来的魅力。 但是鹿鸣并不care,他紧握着蓟和的手腕, 冷冷道:回去。 蓟和脸一垮, 小声道:师尊 鹿鸣道:伤未好。回去。 蓟和小心挣了挣自己的手, 没挣动,对方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 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对峙,旁边人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外面飘起了点点细雪。 蓟和眨了一下眼睫,眸子里隐有寒光一闪, 再次往回收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还是没挣动,但是在拉扯过程中他的手腕滑落了一点,把自己的整只左手都送入了鹿鸣的掌心里。 滚烫的热度贴过来,鹿鸣微微一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蓟和身体没好,或者是还在发烧什么的,怔愣间又想训斥几句,却见蓟和突然隐秘地朝他笑了一下。 同时,腕骨稍微歪了一点。 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微微倾斜的弧度,在鹿鸣掌心里狠狠掐了一下。 鹿鸣: 疼!!! 他死死忍着才没有发出声音来,诧异的同时抬头看了一眼蓟和,对方嘴角的弧度仍是扬起着,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无。 偶尔有波光一闪。 意思是你要再拦着我你就不要来找我了,看不出来我在帮你走剧情吗呆子! 鹿鸣: 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连个语气也没透露给他,可他就是一瞬间无师自通地看明白了。 然后直男的羞愧滚滚而下。 连忙松开手,正襟站着,又是好汉一条,倒不是怕蓟和不理他,主要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拉拉扯扯多少有点不雅。 负手静静地转过身,这才想起来关心一下其他弟子,抬眸淡淡一暼,道:不是说在外面静候吗,谁准你们擅自闯进来的? 众位弟子看他一眼,都不说话,彼此你推我推你,前面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弟子出声道:宗师并不曾说过 鹿鸣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弟子瞬间不吭声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因为身量矮小,被团团挤在中间,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了,顶着一张憋红了的脸勇敢道:炼化炉暴动,恐是异兆,我等身为宗门弟子,怎怎么能坐视不管! 声音很大,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鹿鸣点点头:好。 转眼瞧了过去,紧闭三天。 弟子们: 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身后突然掠过一道炫目的光,直直朝着众人飞射而去,鹿鸣脚都没动,只是稍微侧了下身体,长臂一拦,将一团即将碰到弟子们的火红魔气化瞬间为无形。 尚未转身,耳畔迅疾擦过一阵凌厉的风,鹿鸣转过身,看到原本还在炼化炉上方的陆羽的虚形此刻已经飘在了蓟和面前,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格外扭曲地看着他。 鹿鸣目光一凛,正要出手阻止,蓟和却动了动手指暗暗拦了他一下,他仰头直直地对上陆羽的目光,露出清晰的脖颈线条。 那边耿茗和封毅也都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们,暗地里调整自身灵息,在所有人严阵以待的氛围里,陆羽伸手捏上了蓟和的下巴,低声道:叶青? 轰地一声,伴随着这个名字从陆羽嘴里说出来,被扔在空气里,蓟和与鹿鸣几乎同时一顿,眼前似乎有一团迷离的雾被风撕开了一条口子,两人双双被拉进了过往的回忆中。 是强行改变命格划掉生死簿,从鬼府中抢回一条命的剧情之后,叶青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头顶一帘白色的帷幔。 人世间的气息和声音深深地涌了过来。 叶青一瞬间呼吸都停住了,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屋子里十分昏暗,什么都看不清,角落里点着一盏孤灯,他头脑尚不清醒,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然后就被满身的疼痛惊住了。 床边似乎还坐着一个人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之前还徘徊在三生河畔,周围到处都是乌压压的鬼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前后都是等待着往生的魂灵,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些各自的心酸痛苦,不愿去往来生。 因为那意味着要抛却故人。 叶青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床前的人,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衣角,对方几乎是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脸色青白,这是经历过一场恶战过于损耗自身灵力而特有的脸色,眼底一团乌青,甚至有些发黑。头发倒是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但就连那额头也泛着微微的青色。 下巴上冒出了细小的胡茬儿。 他从来没有如此不修边幅过,这般落拓模样是叶青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震惊,默默地动了动手指。 叶青感觉浑身无力,勉强把脑袋在枕头上转了一下,对上鹿鸣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很多他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鹿鸣看着他,没有动作也不说话,两人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彼此。 叶青眨了眨眼睫,把头转了回去,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轻软的帷幔,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鹿鸣身形微颤,一向处变不惊格外淡然的脸上骤现一丝惊慌神色,到也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他就俯下身来,把自己深深埋进了叶青的肩窝。 叶青静静地被他抱着,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师兄,他抿了抿唇,我好想你。 这简单四个字被轻轻说出来,不知怎么却带上了千钧重,让陪着他再次经历一遍这个剧情的蓟和心底都被烫得微微发痛,有难忍的泪意涌上来。 鹿鸣仍是紧紧抱着他,闻言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只是低低地回应道:我也是。头埋得更深了,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叶青道:我也不想的。 鹿鸣两手紧了紧。 叶青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他很想多跟鹿鸣说些话,从前为避着众人,两人总是错过,即使彼此有意,真正独处能好好说会儿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可是现在这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他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句能继续下去的话。 鹿鸣贴着他的颈畔道:累不累? 叶青摇了摇头:还好。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呢? 鹿鸣道:我也还好。 叶青迟疑了一下:可是你他忍了忍,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应该是刚从鬼界厮杀回来真的不要紧吗? 鹿鸣还是静静的,半晌,从喉咙里逸出一声轻笑:不是刚回来不过,确实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叶青立刻紧张起来:那师兄你会不会 鹿鸣道:不会。 叶青不信:怎么会没事呢,将原本要死的人生生从冥界抢了回来,那些鬼兵和判官也会不同意吧,他们不会来自从吗? 鹿鸣道:无事,你不用管这个。 然后叶青没再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好。 鹿鸣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眼瞳幽深,突然俯下身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叶青骤然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唯一一个亲密举动。 鹿鸣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再深入,隐忍又克制,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热度,叶青怔怔看了他半晌,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为了配合气氛,场景变暗了,孤灯的烛光明明灭灭,渐渐消失于无形,蓟和与鹿鸣两个人从场景里脱离出来,回到现实的情景中,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羽阴鸷地盯着蓟和脸,语气惊骇而阴戾:你竟没死? 是啊,蓟和冲他笑了一下,这不好吗?我要是死了,你不就是罪魁祸首了吗? 陆羽危险地眯起眼。 哦,我忘了,蓟和轻声道,就算我没死,百年前你也害死了不少人,本来就是罪魁祸首。 陆羽眼眸越发幽绿,甚至透露出一点猩红的颜色,扬手一挥,直接把蓟和甩到了地上。 鹿鸣差点爆粗口,在弄死这个邪魔和扶蓟和当中犹豫了半秒钟,立马就要冲去蓟和身边,却被对方硬生生作了个小手势给拦住了。 蓟和跌坐在地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陆羽,神情十分平静。陆羽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黑气,除了头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虚浮的雾气翻滚不休,将要动作,身后两名弟子突然扑了上来。 陆羽简单抵挡了两下,那两个弟子就被掀飞了出去,但紧接着又有其他弟子前仆后继地攻上来。 屋室内一时魔息灵流四射,墙壁被轰出一个个坑洞,那边耿茗好不容易调平了体内气息,看到此情此景,差点又要昏厥过去。 鹿鸣在一旁眯起了双眼,突然一个闪身袭向陆羽面门,陆羽正对付面前两个小弟子,没来得及回击,被直直打了个正着。 他稍微趔趄了一下,把那两个弟子掀飞,转过身来面对着鹿鸣,罕见地没有动手,他看着满屋狼籍,除了鹿鸣之外,所有人都或跪或倒跌在地上,静默了一会儿,突兀地笑了一声。 鹿鸣道:兄台因何而笑。 陆羽笑着摇摇头,语气里满是讥讽:我笑绝青宗几百年来都是一个模样。弟子们满心除魔卫道,宗主却总是淡漠无情。 鹿鸣道:何以见得。 陆羽朝蓟和和其他倒在地上的人看了一眼,道:这不就是?鹿宗主眼里对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 鹿鸣刚想说话,旁边蓟和突然开口道:此言差矣。 陆羽看向了他。 蓟和抬眸与他对视,道:人都有两副面孔。人前人后往往千差万别,你又如何只凭表面举止来判断一个人真正的心性? 哦?陆羽顿时来了兴趣,转过了脸,此时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魔头了,你的意思是说,在背地里,鹿宗主并不像这般冷淡,其实是另一副面孔? 蓟和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 鹿鸣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出于对男朋友的无条件信任,他生生忍住了。 陆羽抱起胳膊,饶有兴趣道:他除了是绝青宗宗主,他还有什么模样? 蓟和道:他还是我相好。 鹿鸣: 陆羽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空白,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道:什么? 我是说,蓟和一字一句道,我们俩彼此有意,互相爱恋。 陆羽沉下了脸色,那他为什么不关心你?对你如此冷淡。 分卷(71) 蓟和道:他在人前就是这样。其实背地里特别会。 鹿鸣简直想把他的嘴堵上。 陆羽又道:那你身体明显虚耗,连我也能看出来,为何鹿宗主 蓟和脸红道:虚耗其实都是因为他。 鹿鸣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抖如筛糠。 陆羽:因为他什么? 这蓟和捏紧了衣角,还能因为什么。 陆羽沉着脸问:总不会如此虚弱,不像是 蓟和声音越发低,脸也红透了:他非要做些特别的,不想在床上。 鹿鸣: 他要给蓟和跪下了。 第86章 心伤 陆大哥,是你吗 陆羽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难看, 他淡漠地看着蓟和,目光半质疑半冷凝,因为没有实体, 整个人一直飘在空中,地下一团缭绕的黑气距离地面只有半米之遥。 蓟和毫不畏惧甚至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与他对视。 鹿鸣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也看出了陆羽虽然脸色阴沉,但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厌弃与鄙夷。 他只是十分冷峻地立在那,门户大开, 外面似乎雪下大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映得庭院中如月色朗然, 空明而澄澈。 陆羽转头往外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鹿鸣目光一凛, 趁他不妨,抽出青涟一把斜刺过去,却只擦着陆羽面门掠过, 被他一个闪身避开了。 剑光劈在门框上, 将挤作一团的弟子吓了一跳, 纷纷四散逃开。 但依然遮掩不住那质疑、复杂与微妙的目光。 鹿鸣目不斜视,也没有再动作, 他立如芝兰玉树,淡淡持剑在手,陆羽回过头来,道:鹿宗主何必如此心急,做过的事有何不敢承认的? 鹿鸣道:鹿某的事不需要陆公子操心。 陆羽目光微闪, 他略微侧过身,换了个姿势,沉沉向鹿鸣看过来,陆公子这三个字当真是许久都不曾听见了,久得我都快忘记 那陆公子还记得,鹿鸣打断他道,自己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吗? 陆羽眼眸眯起,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鹿鸣缓缓走到蓟和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扶了起来,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 蓟和轻轻摇了摇头,鹿鸣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确保他面色如常,呼吸也均匀,心里松一口气,这才又抬起头来对陆羽道:且不提百年前陆公子你给修仙界各大宗门带来了多么大的灾难,一个本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突然凭借外力再次重返人间,若是让其他宗门的人知道了,陆公子以为会是如何? 陆羽紧紧盯着他:你威胁我。 我只是阐述事实,鹿鸣道,他扶着蓟和走到旁边一处软垫上坐下,蓟和有点不情愿,被他一把按在了垫子上,又用眼睛悄悄瞥了他一眼,自己也想坐一下,刚刚弯下一点腰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站直了,转过身对陆羽神色自若地装逼道:一百面前你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取我师弟面容,大开杀戒,我愿意叫你一声陆公子已是我最大的容忍与尊重,还请陆公子知晓分寸,主动退让。 不得不说鹿鸣这个人真的很能装,其实要按他自己那炸炸呼呼的性格,在看到陆羽的那一刻就已经和他决一死战了,可是现在看来并不能,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想误伤其他弟子,蓟和刚刚醒来,他更不想让蓟和再受伤。 更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刚开始那一击,他在陆羽眼里看不到丝毫杀意。 也许他心里另有所图。 陆羽好整以暇地站着,那一双寒星般凛然地眸子在他和蓟和身上来回逡巡半晌,突然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看来方才叶青说得不错,两位之间果然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然后他摸了摸下巴,玩味的看着鹿鸣,只是没想到一向以绝情著称的绝青宗,不准门下弟子与他人动私情,宗主自己却对座下的小弟子有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鹿宗主,你转头看看你这些其他弟子的脸,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想你? 鹿鸣没有回答,更没有转头,他当然知道他们心里肯定什么心思都有,若此事能完美解决,陆羽被重新封印,一切都平定下来之后,那么明天一早,他和蓟和私通的消息便会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整个绝青宗。 但是现在他无暇去管那些,也没有余地去顾虑其他人的想法,他仍然铁打不动地站着,默默把蓟和护在身后,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其他弟子一瞥,嘴里却淡声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一切且等我们解决此事之后再论,现在,无论是想问些什么,都给我吞进肚子里去。 众位弟子: 虽然惊疑不定者有之,愤恨不平者有之,怨怼阴毒想与鹿鸣辩论者更有之,但他毕竟是一宗之主,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威压还在,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在眼前,所以众人只是骚动了一下,便默契地不出声了。 那边陆羽扫了他们一眼,继续煽风点火道:怎么,鹿宗主是想要用宗主的威压堵住悠悠众口? 鹿鸣道:陆公子不必如此操心绝青宗的事。 鹿宗主有所不知,陆羽抱臂道,不是我一朝醒来突然对贵宗的事很感兴趣,只是鹿宗主此举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鹿鸣道:何人? 陆羽:你的师尊,绝青宗上一任宗主,应仍清。 鹿鸣: 呸。 陆羽看到他神色微动,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微妙的语气: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门下弟子能够一心向道,实际上他自己背地里不知作了多少下作龌龊的恶心事,我当时与还是他门下首席大弟子的鹿宗主并不相熟,只在后院的亭子里远远一瞥,本以为鹿宗主应当是一位仙风道骨早早离尘的仙者,他有意无意朝蓟和的方向扫了一眼,现在看来,鹿宗主所作所为,与你的好师尊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鹿鸣: 呵。 那我和那糟老头子比,侮辱谁呢? 他连跟头发丝儿都没动,站在原地平静道:不,我和他不一样。 哦?陆羽意态闲闲,有何不一样呢? 鹿鸣道:应仍清虚伪君子,所作所为,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 陆羽轻笑一声:难道鹿宗主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鹿鸣抬眼看了他一下,忍着没有骂回去,突然闭了闭眼,像是累了放弃了一样,我是为了自己的真心。 陆羽: 其他众人:! 倒在地上不能动的耿茗和封毅两人:!! 这话在众人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蓟和在他身后拿手默默掐了他一下,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是两者都有,鹿鸣没空回头去看,剖白完自己的心之后,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干了件大事,冲陆羽道:陆公子也不必在这与我打哑迷,使些激将法,要说什么只管坦白说便罢。 他在陆羽脸上停留两秒,道:我看陆公子也不像是要来寻仇的样子,百年前那一役你神志尽失,修仙界血流成河,如今再次重生醒来,倒像是另有所图。 陆羽没有回应,他沉稳地飘在半空中,全身上下除了头和脑袋没有一处实体,脸上还隐约爬满了复杂的暗纹,听到鹿鸣的话,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侧脸微低,从鹿鸣的角度来看,他脸上的神情几乎是黯然而忧伤的。 沉默许久,陆羽道:鹿宗主说得不错,你与应仍清果真不同,人人都有一颗真心,我这次回到人间,也是为了自己的心。 鹿鸣好像隐约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陆羽道:我的神思还在这丹炉里时就感应到了,绝不会错,她是不是还活着,顿了顿,几乎是艰难道,而且就在绝青宗内? 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甚至小声地窃窃私语,鹿鸣还未答话,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大门嘭一声被砸得更开,一个白色的少年人身影从外面大踏步走进来,稳稳停在了门口。 他身上落满了雪花,头发好像都白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冰冷,嘴唇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口出恶言,但是他进来后就没再往前走一步,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半空中陆羽的虚影。 陆羽接触到沈棠的目光,禁不住微微一愣,看他气势凌然地走进来,料想必定不是寻常弟子,皱起了眉头,对鹿鸣道:鹿宗主,这名弟子是 鹿鸣道:他叫沈棠。是我的小弟子。 陆羽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又看向了沈棠,不知怎么声音竟有些微微发抖:这孩子姓沈?你,你莫非是 沈棠仍然神色冷厉,但却格外冷静淡然,闻言一动不动,一旁鹿鸣叹息一声,道:你没猜错,他就是沈静的孩子。 陆羽瞬间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紧了沈棠,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丝猜测,但是从鹿鸣口中听到这赤|裸裸的真相,感觉犹如当头棒喝,脑海空白,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鹿鸣几乎是同情地看着他,没出声,坐在他腿边的蓟和突然伸手拉了拉的他的裤腿,鹿鸣回过头去,蓟和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也坐下来。 于是,鹿鸣便在蓟和身旁坐了下来,两人靠在一起。 这仿佛是现场出柜一般的举动,让还处在一脸茫然状态中的弟子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默契地抱紧了彼此,倒在炼化炉旁边的耿茗见状出声重重咳了两下,可惜他受伤太重,只能勉强支撑,鹿鸣伸手为他送去一股充沛的灵力,打在耿茗胸口,让他彻底闭了嘴。 重新扭过头来,和蓟和肩膀挨着肩膀,低声道: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跑出来的? 蓟和抬眼瞥他一下,你正常说话好吗? 鹿鸣竖起眉毛,我没正常说话? 蓟和道:你现在是我相好的,听听你刚才那质问我的语气,是还留在师尊的身份里没出来吗? 鹿鸣: 他暗自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问的那句话,还真有点师尊的包袱,扭头看到蓟和白净的侧脸,想了想,突然捣了一下他的胳膊,声音更低:我本来就是你师尊,小徒弟不听话,我连问都不能问一下了? 蓟和被他灼热的呼吸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道:有毛病。 还敢和为师顶嘴,胆子越发大了,鹿鸣在地下悄悄碰了碰蓟和的手,点了一下他微凉的指尖,回去是要有罚的。 他故意在罚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沉沉地落在蓟和耳边,然后如愿以偿地发现他耳朵尖红了。 而不远处门边,同样是站得极近的两个人,却是和这边截然不同的气氛,两人彼此沉默地对视,陆羽收敛了满身戾气,朝沈棠稍微靠近了一些,又想伸出手,只是一团虚幻的雾气,但还是被沈棠躲过去了。 陆羽停在半空中,也不生气,默默收回手,看着沈棠出声道:你叫沈棠?你今年多大了? 沈棠不知道他问自己这个干什么,整个人十分警惕,道:虚岁十八。 十八陆羽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棠看他神情古怪,眼眸漆黑又带着一丝怀念,不禁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张脸原来那时在玉简门遇到的那个鬼影就是你,可惜没有一网打尽,竟让你这邪魔死而复生! 陆羽: 他先是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里一闪而过一丝复杂,继而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声音震荡屋顶。 沈棠:你笑什么! 陆羽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邪魔,你这语气神态当真与当年的道陵君一模一样。 沈棠眼神冷冷地一瞥:不准你提我父亲。 他这声父亲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之前他对道陵君的种种怨恨都凭空消失了,鹿鸣听到他这声称呼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欣慰,也替道陵君感到开心,猜想应该是他们暗地里说过许多话,和解了一点,但是陆羽却并不这样想。 他听到沈棠喊道陵君父亲,神色一顿,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意识到一件事,原本那张无限悲戚怀念的脸瞬间冷硬下来,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厉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配做你父亲? 你说什么? 陆羽嗓子里冷哼一声,漠然道:我说他道貌岸然,是个说着看了沈棠一眼,哦我忘了,你那时还没出生不知道,当年你母亲是绝青宗唯一的仙子,风华绝代,可惜并没有过过几天幸福日子,一生都在苦痛流离中挣扎知道这都是因为谁吗? 沈棠:闭嘴。 陆羽眼眸猩红,脸上确是十分快意,恶狠狠道:都是因为你那个好父亲!你把你母亲 我叫你不要说了!! 沈棠持剑一把刺过去,陆羽连躲都没躲,被他不偏不倚戳中了胸膛,但没有触及心口,而且他也没有真实的肉|体,所以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他却重重喘息一口,好似痛极了,然后,抬手一把掐住了沈棠的脖颈。 陆羽力气很大,几乎要把沈棠提起来了,神色冷漠地欣赏着他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的脸,含着笑意道:很好嘛,跟你那个虚伪的父亲一路货色,让我 分卷(72) 话未说完,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这次却是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好像踩在棉花上,很快来至门边,然后,抬手敲了敲门框。 众人都转头往门边看去,都齐齐惊住了,只见赫然是原先还神志不清的沈静,穿戴整齐,沉静地站在门口,接触到众人的目光,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眼神依次在每个人脸上划过。 在和鹿鸣对上时,鹿鸣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光,于是便知道她的确是没事了。 沈静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陆羽脸上,没作什么动作,表情无悲无喜,但陆羽却猛地一颤,松开了手,沈棠一把摔在了地上。 沈静神色微动,连忙上前扶住了沈棠,在他身上轻轻抚摸,紧接着抬起头与陆羽静静对视着,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陆大哥,是你吗? 第87章 棠字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明明陆羽连一句话都没说, 全身上下都只是一团漂浮的黑雾,甚至他顶着的还是一张蓟和的脸,可是沈静就是在瞬间就认出了他。 两人就在外面飘飞的大雪中相互对望着, 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成了他们重逢的陪衬。 陆羽道:是我。 沈静蹲在地上,手里轻轻拍着沈棠的肩膀,仰起头,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陆羽。 陆羽喉头微动,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原地静默了几秒,然后慢慢飘到了沈静面前。 跌坐在地上的沈棠立刻紧张地回护住沈静,眼神盯紧了陆羽, 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他转头看到沈静修长的侧脸,线条分明,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面前那鬼影脸上,忍不住问道:母亲, 你认识他? 停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意识清醒了?! 他一直处在母亲突然出现以及陆羽所给予他的暴怒之中,没有注意到沈静的状态, 这时忽然发现她神色如常, 举止也非常平静, 才意识到她已经恢复神志了,心里一瞬间大喜过望, 眼睛都清亮了很多。 沈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点点头,然后迟疑了一瞬,才抬手摸上他的脸颊,勉强微笑道:好孩子, 棠儿,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棠没有躲闪,其实他是很不习惯别人碰他的,因为从小被冷落被忽视的经历,导致他非常抗拒他人的靠近,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去接近的人,否则即使进入他的领域也会被隔在一层厚厚的藩篱之外。 一个人身上与生俱来的特质看似自然寻常,十分有辩识度,其实都与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但也不是全然无法改变,当他心里的创伤有了被治愈的可能,那么这个坚硬的外壳也就自然随之软化下来了。 他缓缓回手握住了沈静,看着她依旧美丽的面容,心里竟有些难忍的酸涩。沈静虽然眼角有了细纹,神色也不如从前明朗,但是依然能从她清丽的轮廓中想见当年的风采卓然。 但他们母子俩在一开始就分离了,沈静当年得知了陆羽走火入魔大开杀戒,屠戮玄门百家,后又被几大宗门分尸封印的消息,六月的天渗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一片空白,受不了刺激当场就要昏死过去,被道陵君强力召回了心神,劝了好几日才回转过来。 她当时怀着沈棠整日郁郁寡欢,忧思太过伤了心脉,道陵君为了减轻陆羽造下的杀孽以心头血护育了一株樱花树,每一片花瓣都能承载起一个枉死的魂灵。随着花瓣逐渐成形,他被夺去了太多情感意识,沈静察觉到道陵君态度的冷漠,状态越来越不好,勉强支撑到生下沈棠。 生产时确实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诞下婴孩后直接血崩,没有救过来,道陵君将她葬在了远方的山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有死,过了几天在一个凉月的夜里醒来,可能是修仙者天生体质特殊,连厚厚的土壤都没有覆盖住她,从地底出来还能自如呼吸。 醒来看到黑夜沉沉,天边两三颗星子,地上万家灯火,但她哪一盏都不记得。 她突然忘记了自己过往所有的经历,整个人仿佛被洗涤了灵魂,空白得近乎残酷。 沈静攥紧了残破的衣角,茫然地站在一片荒地中,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想到这些,再看看面前的沈棠,沈静突然心酸难忍,她颤抖着手抚摸自己儿子的脸,越看越难过,这么多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不知道道陵在这中间做了什么,让这孩子接近一百年来仍然停留在了十几岁的青年期。 无论是怎样,她都感激他。 陆羽看着沈静,她在刚进门开始喊了他一声陆大哥之后,就没有再分给他一眼,陆羽几乎是执着地看着他,虽然这室内很多弟子都还是忌惮警惕着他,但是从沈静出现开始,他身上就再也没有了凌厉的侵略性的气息。 鹿鸣和蓟和在一旁静静坐着,都没有说话,蓟和不出声是因为身体的确还没有好,鹿鸣在旁边一直在给他暗暗地输送灵力,看似很轻,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 至于为什么鹿鸣这么聒噪的性子也不说话,蓟和明白,是因为面对这样复杂的场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一次看到陆羽,他心里不能不说是愤怒的,毕竟他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说明他曾经对叶青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而且他是百年前那场大劫的始作俑者,虽然蓟和没有真实经历过,但每次都能从叶青的记忆里体会到那种刻骨难言的伤痛。 但是直到此刻,他看到沈静出现在陆羽面前,两人隔着近一百年的时光遥遥相望,一个已经面露疲态,不复从前青春貌美,一个更是早已魂消魄散,借助外力才得以重现人间,他们之间还隔着那么多的光阴和生死,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能消解掉的。 蓟和悄悄碰了下鹿鸣的胳膊,道:你说,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帮他们吗? 鹿鸣摇摇头,目光静静地看着室内中间那两人,怎么帮?陆羽借助血戒中的魂灵重新获得了现身人间的机会,没有要复仇的想法就已经是万幸了。他和沈静之间的分离与痛苦是他的心结,这个不解决掉,所有事情还是不会结束,那是我们帮不了的,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好吧。蓟和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鹿鸣手里抽出来,我 你要干什么?鹿鸣一瞬间就紧张了,他警惕地看着蓟和。 蓟和看他神色,知道他是误会了,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做什么,这里也用不着我,我去把耿茗仙君还有封毅仙君带走去疗一下伤。 鹿鸣沉默了一下,好,那你要小心。 蓟和绕过去中间空地上的三个人,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的行动,蓟和带着耿茗和封毅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鹿鸣看着他们离去,然后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前一脸悲戚的沈静,猜测应该是向庭芜帮她恢复了神志。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直到现在也没现身,也可能是已经和尹容回玉简门去了,无论怎样,鹿鸣都觉得应该感谢一下向庭芜,这是他自从出场以来做得唯一一件让人感到顺心的事。 他坐在地上静默无言,即使外面落雪如尘,屋子里却格外明亮,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幽渺的光,那中间空地的三人依然在沉默对望,鹿鸣目光凝注,突然有了一种一切都即将要尘埃落定,走向结局的感觉。 陆羽道:小静,这孩子是你 沈静听到声音从哀戚中抽身出来,抬头看到陆羽,虽然面容不一样,但是他的声音、语气还有身上的气息都让她感觉无比熟悉,立刻又陷入了另一种更悲伤的情绪里,连带着声音都有微微发抖:陆大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没错,他是我的孩子,你从来没有见过他。 陆羽怔了怔,你的孩子他,他叫什么名字? 沈静道:他叫沈棠。海棠开尽飘香玉,取美好温暖,向阳平实之之意。 陆羽眼眸漆黑,他怔怔地看着沈静的脸,又把目光移到沈棠脸上,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沈棠。海棠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了这句诗,不知怎么激灵灵一颤,勉强压下起伏的心绪,抬起眼来低低笑了一声,道:这个名字好。当年你我还在一处,闲来无事说起孩子的姓名,就曾提起过棠这个字好,有和暖坚实、向阳而声的寓意若是男孩,用这一个字便希望他向海棠一样做一个向阳的人,若是女孩,还可像海棠花一样美丽,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长得很像你。 沈静默默听着,陆羽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连悲喜都听不出来,但她想起过往那些回忆,仿佛就在眼前,用力攥紧了手,两滴泪水就这么重重落在了地上。 沈棠错愕地看着她:母亲? 陆羽眼眸深沉,说出来的话不带半分感情: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曾说过的话,我以为你会恨我,甚至忘了我但是还好,你终归没有让自己的孩子跟那个人姓。 沈静低着头没有回答,她悲伤不能自抑,已经说不出话了,倒是沈棠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陆羽,感觉到他言语里对道陵君满满的恶意,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我不能跟我父亲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不能跟他姓?哈哈!陆羽闻言突然大笑了两声,好像听到了什么见不得的笑话,就凭他不配为人父!当年他是怎样得到你母亲的,我可是 沈静突然抬起头打断他:陆大哥!眼神里荡漾着水光,极尽悲戚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求你 陆羽: 他浑身暴戾的气息,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猩红,在看到沈静的目光时又生生压了下去,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沈棠狐疑又古怪地看着两人,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心里塞满疑问和不解,他似乎能猜出来母亲和面前这个鬼影是相识的,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对父亲有那么大的敌意,母亲也不愿多说的样子。 他冷静地想了想,又看到陆羽望着沈静时那难掩的深情一种猜测在他心里渐渐成形。 他大声质问道:难道说,你早年曾倾慕过我母亲,所以不满于父亲与母亲成婚,对父亲抱有非常大的敌意? 陆羽收敛了满身戾气,微微抬起眼睛。 沈棠道:男女成婚,讲究互相爱恋,两情相悦,既然父亲母亲已经结为连理,又有了我,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因为一己私利就埋恨于我父亲,心胸狭隘,岂非君子所为! 不知是这话里的哪几个字刺激到了陆羽,他还是微微眯着眼,但是周身戾气几乎成倍暴涨,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魔息。 鹿鸣眼皮狠狠一跳。 他心道我的小祖宗哎,咱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非要闹出点大事来才罢休吗? 他直接站起来,趁那几个人还在复杂地剑拔弩张时,几步走到门边,对一群还在瑟瑟发抖的弟子低声道:你们几个快些回去。挑出几个人,去找叶仙君和那位客卿,跟他说万万不可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鹿鸣猛地一顿,缓缓转脸往外看去。 只见一身青衣素淡高雅的道陵君出现在漫天大雪里,负着手,对着屋内的众人道:听到这里动静不小,便冒昧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第88章 剖白 他是我们俩的孩子。 鹿鸣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立刻对道陵君道:无事,夜深了,您 沈棠也转过脸来:父亲! 鹿鸣: 我**个**啊。 随着他这声响亮的呼唤,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道陵君,门外簌簌大雪,夜空无星无月,道陵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迈进了室内。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一道炫目的白色的冷光突然破空而出, 然后朝着道陵君飞射而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鹿鸣抬眸扫了一眼那边的陆羽, 对方眉目冷凝,周身翻转着不息的魔气。 道陵君侧身躲过,再一扬手在那道冷光就要炸在墙壁上之前轻松化去了魔息,浓烈的气流只剩下微弱的纯净水光啪嗒一声砸在墙壁上, 流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然后,他负手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眸看住了一身杀气的陆羽。 他说:别来无恙, 陆公子。 语气平平静静, 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陆羽却不屑地冷哼一声, 突然纵身朝道陵君飞去,身后沈静急忙喊了他一声陆大哥!他像没听见似的径直飘到了道陵君面前, 没再出手攻击,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意味不明地开口道:这一百年来,你倒没怎么变。 道陵君颔首:过奖。陆公子虽然已面貌全非,但是周身气度一如往常。 陆羽道:拜你所赐。 两人各自紧紧地盯住了对方, 一个神色自若,一个目光如炬,但是谁都没有动手。 后面沈静和沈棠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各自沉默地望了一眼前方那两个对峙着的人,又都收回目光,沈棠低声对沈静道:母亲,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么针对父亲,会不会伤到他? 沈静摇摇头,没有多作解释,而是松开了沈棠的手,慢慢移步走到了那两人身前,目光掠过陆羽看向了道陵君,开口道:道陵。 道陵君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她,眼神里有些许惊讶,却抖了抖衣袖,作出不动声色的样子道:你醒了,师姐。 陆羽听见他这一声称呼身形微顿,讶异地转头看向沈静,沈静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仍然看着道陵君道:嗯。多谢。 道陵君明澈的眸子闪了一下:师姐谢我什么呢? 分卷(73) 沈静道:这么多年来,你帮我照顾沈棠这孩子,看他长得这么好,还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敌意,我心里十分感谢你。 道陵君沉默了一下,眼睫微垂,其实,我也未做什么。他小时候我不怎么管教他,这孩子几乎没享受过一天父母的关爱温暖,甚至,他想要拜入修仙界,我也不同意 道陵,沈静温柔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柔和的光芒,我知道你并非故意。当时你为了神思态度已经大不如前,沈棠他跟着你,免不了要吃些苦,这都没什么。这么些年你也不容易。 道陵君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他本来极从容的一个人,自从跟着叶清玉来到绝青宗之后便一直充当一个客卿的身份客居在此,许多事情都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了,除了偶尔看向沈棠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复杂与愧疚之外,对什么都一副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样子。 自然,也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 现在,听了沈静这几句话,他向来平静如水的心底顿时不受控制泛起了波澜,还莫名地有些哀伤,道陵君轻轻眨了眨眼睫,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不管怎么样,你清醒过来了,师姐,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嗯。沈静看着他,再次说了一句,谢谢你,道陵。 陆羽在一旁: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的,还挺相敬如宾,陆羽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其实他并不清楚沈静和道陵君在说什么,但却能隐约意识到在自己身死魂灭后,发生了一些他没预料到的事情。 陆羽阴沉着脸,质问道陵君:你方才说小静终于清醒过来了,是什么意思? 道陵君没有回答,他低垂着头,想到陆羽和沈静之间的关系,竟无端端气弱了下来,对于陆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愧疚之感。 见他不说话,陆羽神色更是沉鸷,脑海里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道陵君的衣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有照顾好小静吗! 沈静忙抬手拦住了陆羽,把他的胳膊硬生生拉了回来,嘴里急切道:陆大哥,你不要这么冲动,我很好,道陵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不好的事 那他说你刚刚清醒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沈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泯灭记忆在山林里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的事,确实和道陵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又怎么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分别这么多年,和他再次相遇,她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过往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想和他多说些话,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儿子在场,她竟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太敢,思来想去,一颗芳心揉得稀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静默下来。 这时,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棠忽然走了过来,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半天,仿佛终于弄清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走到陆羽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母亲她之前经历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沈静抬手拽了下他的衣袖,神色委婉而复杂,沈棠回头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抚,回过头来看着陆羽郑重其事道:母亲她生我时难产,几乎是我出生后她便没了气息,此后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陆羽凝重地抱臂站着。 沈棠继续道:但是后来母亲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死,但也没有回来找我们,她自己一个人在山上独自生活多年,前些日子才被我和师尊寻到,带回绝青宗。这段时间以来,母亲神志一直不清明,直到今天才终于恢复清醒。世人都说道陵君夫人是难产离世,但是事情却又远非如此。 他非常聪明,刻意隐瞒了沈静在山上以野人的形态生存的真相,将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但又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陆羽听了只是沉默,眉头紧紧皱起,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一场就要爆发的矛盾终于熄灭在了根源处,站在门边的鹿鸣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一旁看了很久,心情跟随屋内几人而起起伏伏,此时看着陆羽终于收敛了满身的怒气,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不插手是对的,这种事情不让他们自己去说开解释清楚,谁去劝说都没有用。 他转过头去,对几个挤在门边已经听入迷了的弟子挥了挥手,淡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去吧。 弟子们都被屋内几人的对话吸引住了,忘记了危险,听到鹿鸣赶他们走,还都不情不愿的,鹿鸣扶额,暗骂一声小兔崽子,不得不拿出宗主的做派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弟子们感觉到寒冷的警告,这才推推搡搡,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黑暗里,鹿鸣才松了一口气,转回身来,看着面前那四个人。 陆羽静默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又将视线落在沈静身上,道:为什么当时你会难产呢,他没有照顾好你吗? 沈静摇摇头,用一种近乎悲戚的目光回望着他,别问了,陆大哥,都已经过去了,再提起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羽不肯移开视线,那张一直倒映着往事的影子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茫然的神色,他想了想,再开口声线居然有些颤抖,你不愿意和我说这些?小静,我与你分离了这么些年,我是很想和你多说些话,多了解一些你的事情的,你不愿意么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你是怎么过的,我 他和他的小静,曾经那么深的相爱过,有朝一日终于重逢,他却惊觉,他们之间能提起,当做说话的谈资的,竟只有过往。 沈静怔怔地听着,眼眶也慢慢变红了,她伸出手,上前一步,控制着抚上他的脸庞,在边缘处轻轻摩挲,陆大哥,能够再次见到你,这是我一生都不敢去想去奢求的事,但是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无论之后怎样,我都没有遗憾了。 陆羽没有动,任由她用手温存地触摸着自己,眼底渐渐漫上熟悉的情愫,贴近她的胸膛,小静。 顿了顿,眸中泪意上来,嘴里含着她的名字,像含着一块稀世珍宝,这么些年,我好想你。 沈静抚摸他脸庞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慢慢放了下来,旁边道陵君带着沈棠已经悄悄走到了一边,沈棠还在不放心地频频回头,整个大堂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以一种非常缠绵的姿势靠近了彼此,沈静伸出双手环抱住他,其实只是抱住了一片虚空而已,陆羽身上的黑雾开始慢慢变浅变淡,如同一缕缓慢消逝的青烟,虽然当年我们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在一起,但是有过那几年幸福的日子,我的人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陆羽脸色白得厉害,眼角都有浅浅的红晕,但他非常满足地靠在沈静肩头,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叹息:我也是。 沈静攥紧了手掌,感受着手下生命的气息的流动,越来越抓不住,她颤抖着手,忍着没有收回来,声音也平静如常:陆大哥,从前我们俩被师尊关在阁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为了不让我害怕,经常给我唱一首歌,还记得吗? 陆羽点点头,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记得。你想再听我唱一次吗? 沈静笑了:好啊。 所有人都能看到陆羽在消失,沈棠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被道陵君一把拦住了,随着一些执念被放下,一些深情被挽回,陆羽身上所有的挣扎与不舍,所有的怒气与不甘,都在沈静温软柔和的怀抱里被抚平了,他身上的雾气在慢慢消失,变得十分淡薄,脸色发白,不复鲜活的血色,生命的流逝清晰地展现在他身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桃兮挞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是诗经里讲男女相恋相思的句子。 婉转悠扬的曲调由陆羽缓缓唱来,渐渐声气不继,又多了几分求而不得的哀思,源源不断地飘荡在室内,伴随着门外深夜里飘飞的大雪,几乎催人泪下。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陆羽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这简单一首曲子仿佛耗尽了他身体里所有力气,整个人都靠在沈静身上难以支撑,他在她耳旁轻轻道:小静,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嗯。沈静几乎是死死抱着他的腰,眼睛睁得大大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我我知道陆大哥等了我很久,很想我,是我是我不对,为了补偿你,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陆羽轻轻阖着眼,看上去有些累了,如果是不好的事,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不是坏事,沈静轻轻道,你听我说,我很想告诉你,你困了吗?你你听我说完再睡。 陆羽闭着眼点了点头,身形几乎虚空,只有惨白一张脸贴在沈静耳畔。 陆大哥沈静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怀抱空了,脸庞还有微热的呼吸,慢慢支撑不住跌在了地上。 沈棠,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滴泪痕从眼角划过,他和道陵没有关系,他他是我们俩的孩子。 这句话落地的那一瞬间,耳畔的呼吸也终于消散了,什么都没留下,沈静跌坐在地上,双手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她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最后那一句话,他有没有听到。 夜色渐沉,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住了屋舍与楼宇,她一个人坐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像是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89章 情爱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陆羽消失之后, 从沈静怀里飘出一缕孤魂,悠悠荡荡,慢慢飞进了炼化炉里, 炉子一瞬间闪了一下,而后又慢慢熄灭下去,过了一会儿,整个漆黑的铜制的炉身都发出一层清浅的光。 道陵君对沈棠道:棠儿。 沈棠回过头去:嗯? 道陵君朝沈静抬了抬下巴:去陪陪你母亲。 嗯。 沈棠慢慢走过去,蹲在了沈静身边, 他轻声唤了一声母亲,把手放在沈静的脊背上。沈静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沈棠的脸, 怔怔地,眼睫扑闪划下一颗泪珠,张开口声音微颤:棠儿? 我在,沈棠朝他重重地点头, 母亲,我在。 沈静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涌上来一层水光, 脸颊苍白, 只是嘴唇殷红, 喉咙里逸出一声低低的哽咽,然后一把抱住了沈棠。 沈棠看到埋在自己怀里的母亲, 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又轻又温柔,不过一会儿, 室内就响起了格外压抑的闷声的痛哭。 鹿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完了全程,他没有插手,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背后是漫天飘飞的大雪,夜色沉沉,而面前,是一面虚拟的闪着荧光的数据面板。 【重大提醒!】 剧情已发生偏转,脱离既定路线,由于贵方在其中起到了不可预料的作用,所以特予以提醒。 下面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没有任何内容。 鹿鸣:提醒什么? 叮!地一声,系统突然冒了出来,在他脑海里机械道:提醒你也许以后都不用走剧情了。 鹿鸣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系统】停了一下,你已经脱离书里情节的束缚,可以自由操控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了。 鹿鸣: 他愣了一会儿,克制着自己没有作出什么太大的反应,认真想了一下,冷静道:是不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太过于随意地改变情节,而刚才的场景我又完全袖手旁观,半点没管,所以你帮我 【系统】果断道:不是。我没有,请不要多想。 鹿鸣啧了啧舌,我就随口一说,开开玩笑,你那么激动干嘛。 【系统】冷酷道:即使获得了自如把握故事走向的权限,您也要保持鹿鸣这个角色的原本人设不变,继续做一个清冷矜贵的宗师。不可擅自出现ooc行为。 知道了。鹿鸣此时很好说话,罕见地没有反驳它,我肯定不会那样,我又不傻。 【系统】:呵呵。 鹿鸣: 鹿鸣道:你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我跟你说。 【系统】没有跟他继续扯皮理论,收了数据面板就飞速遁了,在鹿鸣脑海里留下一连串嘈杂的忙音。 鹿鸣眨了眨眼,从凝固的状态里回或神来,看到道陵君走到了他身边,道一声:鹿宗主。 鹿鸣把手一背,淡定道:师弟。 道陵君道:宗主方才未说只字片语,是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果? 鹿鸣看他一眼,摇摇头:沈静与陆羽是多年遗憾已成执念,若不让他们彻底解了彼此心中之苦,只怕还要多生事端。 道陵君道:宗主就不怕陆羽见到沈静苦楚多年,一怒而造成新的杀孽,致使绝青宗遭难吗? 鹿鸣没说话,转头看他一眼,道陵君被他看得颇不自在,不禁道:师兄这样看我是何意? 鹿鸣转过头去,自从那日在红叶林再次见到师弟,师弟向来皆是一副素淡清雅之姿,仿佛一别经年,再未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放在心上,今日怎么倒有诸多顾虑。 分卷(74) 道陵君一言不发,他与鹿鸣并肩站在一起,沉默地望着中央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沈静和沈棠,鹿鸣道:是叶师弟跟你说了什么吗? 道陵君: 他怔了一下,眼睫微颤,宽大的袍袖被夜风吹起,荡出一层层飘逸的弧度,没有,他没有与我说什么。 鹿鸣想了想,对他道:这本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该过问,但是人生在世,总要舒心畅快才好,若是一直有难解的心结,于人于己都是折磨。 道陵君眉眼低垂,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水色,犹疑半晌,道:师兄性情似乎比从前变了不少。 鹿鸣转脸看向他,是吗? 道陵君点点头,作出回忆往事的样子,那时,师兄你还是师尊座下的大弟子,得师尊真传,就连待人处事也跟师尊有许多相似之处,我们曾经私下里还说过师兄怕是宗主复刻的模板 他突然顿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在用一种十分亲昵的语气和鹿鸣说话,好似他们还是当年在绝青宗一起修炼的师兄弟,脸上不觉一热,敛了敛衣袖,不说话了。 鹿鸣看了一会儿,善解人意地转回了头,没有戳破,不动声色道:师弟还记得从前的事,那时我心性尚浅,待人接物亦有许多惹人不快之处,还望师弟见谅。 无妨。道陵君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师兄将绝青宗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辛苦。 何曾打理,鹿鸣双目沉沉,望着室内隐约幽微的烛光,这个宗门这么多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庄容整肃,死气沉沉,没有什么分别,也许是要作出一些改变了。 道陵君微微侧目,隐约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鹿鸣道:弟子们都是些懵懂少年,受条规律例约束太久,但总还保留着些少年意气,最该变一变的其实还是我们这些老人,以及一些百年来一成不变束缚人心的规矩。 是,道陵君颔首,停了停,师兄此举是造福弟子的好事。 鹿鸣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弟子们鱼贯而入,由凌谢打头开始收拾残局,不过没有什么大的打斗破坏,众位弟子们打扫的打扫,摆置的摆置,又有两三个人过去把沈静母子劝慰一番,搀扶起来,带着往后院安歇去了。 门外雪似乎没那么大了,点点落雪如微尘,轻轻飘荡在空中,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这一夜沈静似乎筋疲力尽,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整个人都如同耗尽了气力一般,躺到床上就昏睡了过去,沈棠留了下来陪着她。 耿茗和封毅一直看守着炼化炉,在陆羽破炉而出时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静养,道陵君也并未做什么,但是却像被一些事牵绊住,看众人收拾好屋室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走到后院的月洞门处停了半晌,不知想了什么,又转身往另一处仙君们住的地方去了。 除了他们几人,宗门里大部分弟子都未受到什么影响,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仍是普通的一个夜晚,正常地上课读书修习术法,抱怨宗门不近人情,斋堂的饭一如既往地难吃,只是这一夜的雪似乎格外大了一些。 不过到了明日,他们就会听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消息,是一条对于宗门仙规的修改,这一改,可能直接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雪小了之后,所有人都睡了,草丛里连虫鸣都消隐,绝青宗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鹿鸣一个人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走在通往采含亭的小路上。 他的这个宗主独居的小院落,掩映在一片竹林里,冬天也是绿树荫浓,墙角还有几支盛开的白梅,他这段时间不常回来,乍一望见,不见花朵只闻幽香,停了停,鹿鸣走到门前,看到窗户亮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在窗纸上。 他从门口探出头:嗨,相好。 蓟和: 他在床上安安静静坐着,手里不知在摆弄什么,见到鹿鸣过来,把手塞到被子里,微微红了脸道:滚进来,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鹿鸣从善如流地抬脚走进来,两手背在身后,踱步到蓟和面前。 蓟和抬眼看他,你怎么还跟个大爷似的。往门外瞥了一眼,又没有别人,不用再作出师尊的样子了,你只管放松一些。 鹿鸣望着他不说话,突然从背后唰地一下抽出一捧花来。 蓟和愣了一下: 鹿鸣把花怼到他面前,开口道:送你的,喜欢吗? 蓟和撤开身子,借着烛光看清那是十几支梅花,想必是从门口的白梅上硬折下来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一点细雪,只是此种白梅最是清雅名贵,若要送人只需轻折一两只,用一根细细的红绳捆缚在一起,错落有致,才不失尊贵与高雅。 哪有鹿鸣这样,一下子折了那么多,乱七八糟地戳在一起,大咧咧地送到他面前。 不过蓟和没有说出来,默默地伸手接过花,闻了闻花朵沁人的幽香。 鹿鸣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回应,皱起了眉头仔细觑他神色,然后一把直起腰来:妈的你不喜欢? 蓟和抬眸瞥他一眼:没有,耳朵微红,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事情都结束了? 这是我的房间,我不过来我去哪儿?鹿鸣把外袍脱下,边说边在床边坐下来,是都结束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你走之后,陆羽和沈静两人互相诉了衷肠,把过去的思念和遗憾都说开了,倒是免去了一场恶战。 蓟和捧着梅花,拿手捏一捏洁白的花瓣,在指尖留下一道清凉的汁液,然后呢? 然后?鹿鸣想了想,然后沈静最后好像是说了一句沈棠是他们俩的孩子,但是不知道陆羽有没有听见,反正话刚说完他就消失了,血戒的魂灵飘出来又飞进了炼化炉里,成了炉子的魂,以后再有什么穷凶极恶的邪灵被关进去,也不用担心会被破开逃出来了,但是 但是,陆羽已经魂飞魄散,自他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凶恶的邪魔出现了。 蓟和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像是怕冷似的抱紧了怀里的梅花。 鹿鸣没听见声音,扭过脸去看他,怎么了,抱那么紧也不怕这树枝扎着你,用手拨开错杂的花枝,捏捏他脸上的软肉,你是为他们俩难过,是不是? 蓟和没出声,鹿鸣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老是被别人的故事所感动的性格还真是愁人,好了,别难过了,往好处想想,反正陆羽是不可能复活的,至少临到最后他们俩还能见上一面,这是好事对不对? 蓟和低着头,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鹿鸣看着他,道:别难过了,这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保准开心。 什么? 鹿鸣道:刚系统告诉我,因为各种原因,后面的剧情我们不受控制了,可以自由发挥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蓟和怔怔地望着他,低下头去我知道,刚刚系统也告诉我了。这种事情它们肯定同时发布提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傻了不成? 鹿鸣罕见地没有反驳,他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只要他不说话,没有聒噪的吵嚷声,整间屋子的氛围很快就静寂微妙了起来。 窗外簌簌落雪,不知哪一树枝干被积雪压弯了枝条,慢慢垂到地上,啪嗒一声,一捧白雪溅落下来,模糊一声。 蓟和掀起眼皮,正撞上鹿鸣的目光,又垂落下去,半晌,把手里的花往他那边一推,给你,找个花瓶把它插起来。 鹿鸣接过,起身把花放在了窗下一个修长的白瓷瓶里,然后又重新在床边坐下。 他说:我做了一个决定。 蓟和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决定? 鹿鸣道:我要把宗门断绝情爱的规矩废除掉,所有弟子都不用再辛苦遵守着清规修无情道,从此往后,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恋爱。你说好不好。 蓟和眨眨眼,好,怎么会不好,他看着他刚想回答,鹿鸣突然又道:算是为了过去书里那些没有善果的弟子们,原来的鹿鸣和叶青,陆羽和沈静,他们所有人,虽然晚了些,但这是我能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低的,也算是为了我和你。 蓟和: 因为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蓟和两眼没有明显的颜色,只是眼底浮着一层水意,看起来有点波光潋滟,鼻头也发红,鹿鸣慢慢凑过去,近距离对视时,能看到蓟和瞳眸里两个浅浅的人影。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幽静的花香,空气流动得缓慢,窗户没关,听见外面远远近近的林木中,各种隐约细微,又让人无法忽略的声响。 树叶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小虫子唧唧啾啾的鸣叫,落雪声,深夜里的寒鸦掠过檐角,突兀地一声哀鸣。 还有两个靠得极近的人,胸腔里越来越蓬勃的心跳声。 缓慢黏稠的气氛将他们拉在一起,两人额头快要碰到额头,互相对视了一会儿,鹿鸣一把按住蓟和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蓟和努力抬起头,脖颈延伸出修长的弧度,鹿鸣的吻先是试探性的,温柔缠绵,而后慢慢变深,蓟和在艰难换气的过程中发出微弱的气音和呻|吟,这仿佛哭泣一般的声音落在鹿鸣耳朵里,直接被放大好几倍,大大刺激了他不堪一击的大脑,让他的神经都染上了焦灼的渴望。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翻身一把将蓟和按在床上,自己仿佛乌云压顶一般覆盖上去,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畔。 蓟和在喘息的间隙里微微抬起头,贴着他的脖子道:谢谢你做的一切。感觉颈项一紧,忍不住哽咽一声,谢谢你送我花,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我呜! 剩下所有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蓟和困难地闭着眼睛,手指掐进了鹿鸣的肉里,嗓子逸出一声泣声,鹿鸣亲够了,抬起头,他的眼睛猩红,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压抑不住冲出来了。 低低地喘息一声:对不起。然后又道,忍着些。 第90章 春意 我想娶你。 蓟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第一想法是:太好了,我还活着。 他的手指无力地摊在床单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子堆叠到了下巴,只露出一张光洁柔软的脸颊,眼角全是绯红。 外面天光大亮,冬季天晚,这个时节一觉睡到自然醒, 时候肯定不早了,要按平时,还在弟子们同住的斋舍里的时候, 其他师兄弟们都已经结束早课要去斋堂吃饭去了,但是现在外面毫无动静,门窗紧闭,只能听见隐约的清风流水声, 混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蓟和平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整个人塞在暖和舒适的被窝里, 看上去娇软又乖巧, 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天经历了怎样一个可怕的夜晚。 他现在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难受, 虽然模糊记得鹿鸣应该是细心给他清理过了,可那种无法言说的酸软疲倦还是会从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之前没有掉马的时候为了走剧情也和鹿鸣偶尔有过几次, 昨晚更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蓟和觉得鹿鸣压着他来做的时候像是禁欲了几百万年的仙尊突然开|苞了一样。 他记得他求饶了好多次,但没有一次得到过回应。 他是忍了很久吗? 蓟和看着头顶微微摇晃的帷帐,默默翻了个身, 在干净温软的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鹿鸣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幅绝美的景象。 屋子里有些昏暗,好像天色将明未明,月白色帷帐上打着几条稀疏浅淡的影子,有一点微风拂过,帘子半敞,露出里面一个娇憨贪睡的人来。 那是昨晚刚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明明在自己怀里时是那样柔软脆弱,不堪一击,被弄得狠了只会一直崩溃地说求你,得不到回应就只徒劳地痉挛和哭泣,但只是过了一晚而已,他就已经恢复如常,安静地卧在枕头上,睡得像只猫。 不知梦到了什么,蓟和不安分地动了动,把被子拱下去了一点,露出雪白一截肩头。 鹿鸣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轻走到床边,蹲了下来。 蓟和是穿着衣裳的,但都被他卷下去了,一大片腻白的皮肤露在外面,鹿鸣伸手帮他把被子拉上来,刚掀开一点点,望见底下几道血脉贲张的红痕,呼吸都乱了一瞬,一把将被子遮住,再一抬眼,看到面前人眼角还未完全消失的泪痕,弥漫着一层艳丽的绯色,梦里可能又梦到了什么不太舒心的事情,在呼吸的间隙里偶尔轻轻地抽一下鼻子。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 蓟和茫然地睁开眼,感觉旁边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蹲在地上,挡住了屋子里原本就不怎么分明的光亮。 鹿鸣道:你醒了。还疼吗? 蓟和怔了半晌,突然埋进了被子里,声音传出来,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你不要脸。 鹿鸣伸手轻轻扯开他脸上的被子,凑近了轻声道: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蓟和拿眼瞪他,眼角扬起一个轻浅的弧度,我哪里都不好受,你明知故问。 鹿鸣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既愧疚,又有一点模糊的蠢蠢欲动,勉强压下去,两手撑着膝盖起身又在床边坐下,微微弯下腰,我来帮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蓟和还没回答,鹿鸣的手就已经放在了他的腰上,带着让人一丝酥麻的电流,蓟和本想转身瞪他一眼,可是刚动一动就觉得身下一阵隐约的痛感,逼得他不得不又躺了回去,重重地把头杵在枕头上,算是默认了。 分卷(75) 鹿鸣两手在他腰侧轻柔地按着,慢慢移向腰窝处,流连半晌,然后才渐渐往中间去。 蓟和脸色还是苍白,但是耳朵已经红了,感觉出来他夹带私货,偏过头小声说了句:流氓。 他侧脸线条柔顺,一直延伸到了底下微敞的领口,本来就皮肤白,鬓角流丽,被底下青灰色的枕头映衬着,更是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鹿鸣眼神暗了暗。 蓟和静默趴着,单薄中衣下的心跳清晰可问,快如擂鼓,鹿鸣轻柔的动作让他缓解了一些不适,微微动了动身体,正好贴上对方宽大温热的手掌,半天没听到声音,忍不住转过脸去,猝不及防正撞上他暗沉的目光,怔了怔,心里突地一跳,挣了他的双手,费劲地平躺过来,刚要说话,一片阴影迅疾压了过来。 蓟和慌忙转头,鹿鸣的嘴唇就擦着他的脸颊贴过去,停在他颈侧,那呼吸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让蓟和感觉好像被烫了一下,他张了张嘴:鹿鸣突然腰侧一凉,一只带着寒意的手伸进衣服探了进来。 蓟和睁大了眼睛,虽然他知道一早醒来这种事很正常,而且某种程度上自己还起到了一点勾引的作用,可是昨晚那太过鲜明深刻的记忆让他心底一慌,条件反射就想躲避,感觉到对方灼热的气息,好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抬眼去瞧鹿鸣,眉头蹙起,清澈的眼睛里透出求饶的情绪。 这副模样不仅没有让鹿鸣缓过神来,反而更加刺激了他蓬勃的渴望,他喘了几口粗气,喉头发紧,逼着自己撇开了目光,你 蓟和知道他这样忍着很难受,低了头,越发小声道:你别看我 鹿鸣眼眸漆黑,怜惜地望着他一无所知的脸,缓缓靠近了他,快要碰到他的鼻尖,蓟和,你再叫我一声。 蓟和眼睫微颤,鹿鸣顿了顿,我想呜呜 鹿鸣用力吻了上去。 分开的时候,蓟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眼神有点怔忪而又泛着浅浅的水光,脸颊薄红,唇角沾着一点水意,透出淫靡的光泽,因为过程中微微的挣扎身上衣服已经乱了,领口敞开露出幽深的锁骨,他轻轻喘息着,抬起头又瞪了一眼对方。只可惜没什么威慑力。 鹿鸣: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了蓟和的目光,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起来那么正常的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理智的,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可爱柔软,怎么一到了床上就变得这么动人心魄,眼神轻轻一瞥不自觉就流露出勾引的意思,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让人想狠狠凌虐他的冷丽的美感,要不是自己还残存着一丝理智,这大早上的又得把他弄晕过去了。 两人各自都冷静了一会儿,鹿鸣两手拍拍自己脸颊,啪啪两声,又掐了一下手心,才慢慢平息下来,轻咳两下,道: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了些吃的过来,折腾这么长时间,得好好补充体力。 蓟和没理他,两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身上衣服揉搓得皱皱巴巴,领口也被开到了腰腹间,鹿鸣端着一碗小粥走过来,看到他正在努力地拢上中衣的领口,一抹红色的吻痕眨眼隐没在衣服下面,脚步一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才挪动脚步走过去。 他在床边坐下来,来,先喝点粥吧。 蓟和整理好自己,转眼看到一碗热气腾腾的早粥,愣了愣,立刻抬起头来:你去斋堂给我拿的?我的天哪你疯啦? 鹿鸣腾出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堂堂一个宗主怎么可能出现在弟子们吃饭的食堂呢,这是我趁你还没醒的时候,早起去后面的小厨房给你做的。 哦。蓟和放下心来,低头看了两眼,又抬起来,你做的? 鹿鸣笑了一声:不然是鬼做的? 蓟和沉默了一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鹿鸣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尝了尝,点点头:正好,不热了。来来,快喝一口。 蓟和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瓷勺,又抬眼看了看他,莫名脸红了,最后凑过去矜持地尝了一小口。 本来是有些忐忑犹疑的心情,在尝到粥时眉眼一动,腮帮子鼓动了两下,然后慢慢咽了下去。 鹿鸣看着他,难得有点期待的神色,问道:怎么样? 蓟和嘴唇未动,目光先行,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鹿鸣:你敢说一句不好喝试试看。 蓟和没反驳,贴着后面的帷幔冲他笑了笑,道:啊,再喂我一口。 鹿鸣这才舒展开紧皱的眉毛,这才像话,算你识相。 蓟和就着他的手又喝下一口热粥,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鹿鸣看着他低头乖乖喝粥的样子,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他们之间那碗热粥好像煮得格外黏稠,还在咕嘟咕嘟。 早上就在这样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气氛里度过了,鹿鸣喂蓟和吃完早饭,又给他洗澡,往热水里送入了许多充沛的灵气,蓟和泡完上来感觉整个人温软得不行,连脸颊都是红扑扑的,对着房间里那面糊得跟稀饭似的黄铜镜照了照,都能看出来自己嫩得浑身冒泡。 他不可置信地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 鹿鸣拿着一叠衣服过来,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胳膊抬起来,要帮他穿衣服。 蓟和一激灵,一把将衣服扯过来,别扭道:我自己穿。 鹿鸣愣了愣,怎么了? 没怎么,蓟和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衣服我能自己穿。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洗完澡我感觉我好多了。 鹿鸣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没戳破,行吧,那我去外间等你,你换好出来找我。 嗯。 鹿鸣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不一会儿,蓟和出来走到了他身边,道一声:我好了。 鹿鸣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两眼,嘴角含笑,却不开口。 蓟和被他看得莫名害臊,拿手打他一下。 鹿鸣道:你这换装速度太快了,我一点都没体会到在楼下等对象打扮好长时间,等得不耐烦的感觉。体验感十分不好。 蓟和脸红,伸手去撕他的嘴,你又编派我! 两人乱七八糟说了些无意义的废话,终于闹够了,鹿鸣整理衣服站好,蓟和也捋着头发,稳了稳气息问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鹿鸣道:去大殿,把所有弟子召集起来,跟他们宣布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个重大决定。 现在?蓟和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昨晚刚决定的事,今天就要实施,可是会不会有点早?我是说 一点都不早,鹿鸣不假思索道,早上开大会是最适合的,趁这帮小崽子们刚吃完饭还没消化的时候把他们全都叫来听训,看他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这是我来到这个宗门之后除了你之外最大的乐趣,毕生就指这个活着了。 蓟和: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全宗门所有弟子仙君全都被召集到了大堂,鹿鸣端坐首位,居高临下地开始给他们开早会。 太阳终于完全升了起来,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进屋内,在地板上留下道道光影,听到外面隐约的打更声,约莫是过了六更了,换算成现代的二十四小时其实也才快八点,鹿鸣坐在大殿上首,都能感觉出来空气里浓浓的怨气。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底下众人,目光在掠过最边上一排,看到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眉毛微挑了挑,可惜对方没理他,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鹿鸣猜测是应该后一种,多半是惯的,他想,晚上日一顿就好了。 然后,他理了理衣襟,开始了多日以来最长的一场早会。 众位弟子们满面愁容,不明白宗主这段时间以来是怎么了,要说性情大变倒也没有,他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样子,路上碰见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但就是给人感觉他某些方面不一样了,就比如现在,那么庄严的宗门大会上,他居然在一脸高冷地说着斋堂饭菜不好吃,要给众人换个厨子的事。 旁边三位仙君默默旁听都要坐不住了,尤其是耿茗和封毅,两人刚受了伤又被拉来听这些垃圾废话,捂着胸口,一副要中风的样子,鹿鸣终于废话完,慢条斯理地把手放在了旁边的座椅扶手上,淡声道:斋堂厨役要换,这打更的更夫手下虚软无力,听不太清梆子声,也便换一个。 众人: 耿茗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不看他了,叶清玉忙侧过身去帮忙抚了抚胸口,又一言难尽地看向鹿鸣,鹿鸣却仿佛感觉不到,依然在执着地数落着宗门里种种的不对,都需要整改。 不知道过了多久,底下众人此起彼伏哈欠连天,鹿鸣终于结束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顿了顿,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扫而过,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下,才回过脸来,总结陈词:最后,宗门最后一项需要改善的地方,所有弟子若想修炼得道皆要断绝情爱,这一条过于不近人情,一并换了。 视线轻移,落在了下面某个人身上,从今往后,改为所有弟子,随心修行。 !!! 所有人都愣住了,互相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座上其他三位仙君也都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封毅最先开口道:宗主!你怎么 鹿鸣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作解释,又冷淡地转了回去,后面叶清玉碰了碰他的袖子,冲他摇摇头,封毅沉默半晌,想起一直以来,鹿鸣对蓟和某种意味不明的暧昧态度,这段时间蓟和受伤昏迷,他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心下一时默然,没再说话,而旁边的耿茗仙君,早已受不了刺激,自暴自弃地昏迷了。 鹿鸣说完也不等众人作出什么反应,他知道这种决定众人即使再惊讶愕然也不会反对,不过肯定都得消化两三天,那之后再有什么声音,肯定也都不是这种复杂难言的神情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宽大袍袖轻轻一拂,看了一眼耿茗仙君,道:将师兄带下去安歇。 然后从容走下高台。 冬季的天空灰白冷硬,如同一大块玻璃橱窗,今天难得放晴,出了太阳,还有丝丝缕缕的白云紧贴天壁,一阵寒风吹来,道路两旁的花木轻轻摇晃了两下。 大会开完过了大半天,众位弟子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整个宗门充满了聒噪吵嚷的声音,到处都是狂欢的人潮,鹿鸣背手走在通往后院的小路上,迎面撞上一个狂奔而来的弟子,那弟子见了他竟也不害怕了,红着脸喊了声宗主,又如一只狂躁的兔子一般跑远了。 鹿鸣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以前绝青宗一直以来都是绝对的寂静,再对比现在的混杂热闹,这才对嘛,他心里挺满意地想,这才是有人的地方该有的气氛嘛。 为了快速到达目的地,他抄了小路,越走越幽僻,人声逐渐远去,周围送来一阵梅花的清香。 穿过寂静的回廊,那边的亭子里依稀有两个人影,他定睛看去,发现是道陵君和叶清玉,两人坐在一起,很亲近的样子,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也能想象。 鹿鸣脚步未停,一路穿花拂柳来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听到脚步声,蓟和从石桌旁站起身来,道:你又叫我来干什么,事情不都已经说完了吗? 鹿鸣走到他身边:当然没有。我还有一个决定没说。 你怎么那么多决定啊,蓟和望着他,神情有点疑惑的样子,不受剧情控制,你突然开明了好多。 鹿鸣道:我本来就很开明,只是以前不方便展现出来而已。 好吧,蓟和没有和他辩论,只是道,你有什么决定其实也不用非得跟我说,你可以直接在宗门里宣布,我又不是弟子代表。 鹿鸣看着他道:但我这个决定就是关于你的。 蓟和问:关于我?你那你快说,我不能在你这儿待太长时间,众位师兄师弟们还等着我去喝酒庆祝呢。 不准喝酒,鹿鸣凶巴巴道,瞪了他一眼,不能跟着他们胡闹,你才多大,晚上我要是看到你一身酒气地回来,看我怎么罚你。 蓟和一愣,印象中都是自己有时候气恼了瞪他,这还是鹿鸣第一次拿眼瞪自己,心里无端端一跳,声音也小了:我多大?我二十多岁了,你是失忆了不成? 鹿鸣向前一步,贴身站到了他面前,蓟和下意识后退一步,又被对方一把揽住了后腰,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 蓟和低着头,突然感觉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心跳加快,两手在底下攥紧了衣角。 鹿鸣清了清嗓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这个决定不是临时起意,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准确来说,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这么想了。 蓟和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低低的,你想什么? 鹿鸣抱着他顿了一下,出乎意料地居然有点羞涩,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可惜蓟和并没有看见,他只是听见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喷薄在他颈畔,静默了几秒,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想娶你。 那一瞬间,天地都寂静,风停止了吹拂,白云缓缓流动,整个天空透露出湛蓝的颜色,日光却还是淡薄。 好一会儿,蓟和才找回了声音,他脱离了鹿鸣的怀抱,抬起头面对着他的脸,问道:为什么? 鹿鸣:什么? 分卷(76) 为什么蓟和咬了咬牙,坚持问出来,你想娶我? 鹿鸣道:因为我喜欢你。 蓟和: 鹿鸣看着他的眼睛,又伸出手重新抱住他,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不,你是我二十多年来,遇到的最喜欢的人。 蓟和怔了怔,也伸手回抱住了他。 鹿鸣在他肩窝处满足地说道:感谢穿书之神,感谢系统,感谢让我遇见你。 蓟和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我也是。 鹿鸣抬起头来:那我们结婚吧。 蓟和: 话音未落,两人脑海里同时想起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然后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虚拟面板。 红黑两条线。 红色的好感度都停留在了最顶端,甚至蓟和的那条线还稍微冲破了一点。 鹿鸣:哇噢。 蓟和在底下踩了他的脚一下。 而情感进度,赫然显示着百分之百。功德圆满。 蓟和叫了他一声:鹿鸣。 鹿鸣应道:嗯? 蓟和看着他,道:我觉得,如果你想娶我,你得有戒指才行。 鹿鸣: 蓟和道:不然是不合规矩的。 说着他挪动脚步朝门外走去,鹿鸣愣了几秒,赶紧追上去,跟在他身边不停地说着话,而蓟和只是微笑着摇头。 两人身影渐渐走远了。 小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了下来,墙角白梅盛开,石桌底下的草地虽然一片枯黄,但是石子的缝隙中已经冒出了细嫩的草芽,夹杂着零星几朵小花,微风轻拂而过 天空没有飘雪,天光明澈,明明是寒冷寂寥的冬季,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幽微的花香,角落里不知名的小虫叽啾一声,像是谁的心跳。 就仿佛是初春已经来了。 正文完 第91章 番外一 新年赏梅团建(上) 新年很快就到来了。 人世间张灯结彩, 爆竹声声,尤其是临近除夕的这几天,山下的小镇几乎夜夜灯火通明。 绝青宗早已远离人世, 在耸入云霄的高山上遗世独立了很多年,即使山下就是熙来攘往的人间小镇,但是在这种人间欢乐的节日里,仍然恪守着绝对的清静寂寥。 但今年的春节似乎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得益于之前宗规的修改,绝青宗上下始终弥漫着欢乐而鼓动的气氛, 这气氛里还夹杂着一丝微妙,似乎以往藏在暗地里的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都被摆到了明面上。 时近年关,又下了几场大雪, 鹿鸣善解人意地给众弟子们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回去探望家人,于是春节绝青宗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在过年的时候带着蓟和去祝云山看红叶,然后到北海去坐船, 直荡到天涯海角再回来。 蓟和听了他这个计划并不说好,只是拿一个小竹筐,盛了许多芸豆和菌菇, 放在廊前剥起来。 他现在倒不嚷嚷着发明新菜了, 不知道从哪扒出来的一本食谱, 如获至宝,人前不好意思拿出来看, 好不容易趁师兄弟们都放假走光了,才捧着来鹿鸣这里,仔细地照着处理食材。 外面雪下大了,蓟和挑着筐子里的芸豆道:这个季节整座祝云山都光秃秃的,哪有什么红叶可看, 这几天又都在下雪,好好待在家里,我给你做大餐不好吗? 你做的大餐能吃?我怕是活不过这个年 话没有说完,收获大鞋底子一枚。 最终他们也没能如愿出去玩儿,除夕过后,大年初一早上雪总算停了,晴空万里,城外积雪数尺,耿茗仙君雅兴大发,盛邀众人前往郊外的梅林赏雪。 对于这个活动,鹿鸣当然是一万个拒绝。 大过年的,谁愿意和一帮大老爷们儿去赏什么劳什子雪啊,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就相当于忙碌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放年假了,又被通知要参加团建。 天那么冷没法出门,反正旅游的计划也泡汤了,现在他只想抱着亲亲徒弟在屋里享受幸福时光。 蓟和剥着红橘,掰开一瓣放他手里: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这也算是个机会,远的去不了,这山下城外的梅林好像确实是一处好景。 鹿鸣歪在卧榻上,拿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拉倒吧,我想出去玩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这能一样吗? 蓟和看他两眼,笑道:你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可是非常矜贵冷清的,书里说他极为喜爱梅兰一类,如果是他,这样的雅事一定会欣然答应的。 鹿鸣看着他,不说话。 蓟和道:去吧,赏一回雪,你也能多增加点儿高雅的气质。 我为什么要学原主高雅,鹿鸣不满道,我走性感挂的。 可能你没有见过那片梅林,蓟和道,我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去过两回,真的很好看,现在又下了雪,红梅白雪相衬,清雅之外更见坚贞品格。 鹿鸣还是看着他。 你以前估计读的理科。蓟和叹了口气。 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又要维持这狗日的高雅仙君的人设,鹿鸣只得放弃二人世界,忍辱负重地跟着众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下山去赏梅。 山路崎岖,又有积雪覆盖,一帮人出门不御剑飞天,非要体验一下凡人走山路的感觉,各自搀扶着在九曲十八弯的道路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鹿鸣和蓟和落在众人身后,看前边耿茗仙君走一步趔趄一下,跟刚学会走路似的,悄悄凑过去对蓟和道:照这个速度,等到山下黄花菜都凉了。 蓟和没说话,不动声色碰了下他的胳膊。 鹿鸣回碰了他一下。 咳咳。 封毅仙君在后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蓟和迅速和鹿鸣拉开一段距离,挨着一株雪松的树干小步走着,鹿鸣负手往那边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封毅从旁边经过,想说什么,不好开口,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前面。 他挨着耿茗,本意是想要扶他一把,结果一握住耿茗的胳膊,瞬间就被他带得顺拐了起来,两人一起宛如两个半身不遂的残疾似的,把下山的路程又拖慢了两倍。 鹿鸣在后面低低啧了一声。 耿茗回过头来,冲他笑呵呵道:我是真没料到这个山路这么崎岖,如果早知道我必定不会提议步行下山。 鹿鸣心道幸亏绝青宗建在高山上,那要是在什么仙洲上,想入凡尘还不得冬泳出去啊。 蓟和道:师伯是在仙宗中太久了,偶一下山,便有如脱笼之鸟,天地之大皆想纳入心怀,凡人之趣乐亦想亲身体验一番。 哎,确实如此,耿茗小心踩进一个雪窝里,想当年我未曾修仙得道之时,也是富贵人家风流公子,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诗词鼓吹无不涉猎,也爱花鸟山水,访遍天下好景。 他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天真神色,但步履依旧小心慎重,封毅在一旁与他搀扶着,闻言不禁道:想不到师兄也曾这般风流意气过。 这叫什么话,耿茗在他胳膊上敲一下,难道我位及仙尊,生来就是这样老成持重?也是岁月磨砺,自叹年华老去而已。 后面道陵君淡淡笑道:师兄你才多大年纪,这便要话当年了么? 一百五十七岁耿茗踉跄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头来,的生辰还差一个多月,还不老?说起来,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逡巡一圈,咱们这几人除了蓟和不算,哪一个不是百年之身,尝尽人世辛酸,只是容颜尚且年轻,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道陵君走在叶清玉身侧,只是浅笑,没有接话。 蓟和问:为什么我不算? 鹿鸣看向他。 耿茗微微一顿,瞥过来的目光带上了些许迟疑,见他只是面色平静,仿佛是真有疑问的意思,叹息一声,道:那是你师尊心里的一道伤口,蓟和,你是明知故问? 鹿鸣背负双手,淡然走在众人身侧,没有说话。 蓟和转过脸来与他对视,鹿鸣手指微蜷了蜷,突然心中一痛。 关于蓟和在百年前大劫中身死,后来又被鹿鸣闯地府、入黄泉,将其魂魄从三生河畔生生夺回来的事,宗门内向来是当做禁忌,严禁弟子之间私相讨论交流的,这还是当事人第一次把它摆到明面上来说。 即使不是亲身体验过,但也能从系统的描述和偶尔的残梦中想见当时的悲辛苦痛。 到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了。 如果不是从我重生那年开始算,蓟和道,我实际的年龄应当是一百一十九岁,比师尊座下所有弟子的年龄都要大。 鹿鸣: 其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从他语气里感觉到半分伤心难过的情绪,才意识到他刚刚问这个问题,就只是想问问题而已。 蓟和走到鹿鸣身边,与他并排,所以,我很早就想说了,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很小? 鹿鸣在底下暗暗掐了下他的手。 封毅道:你给人的感觉就不大。我们是长辈,而你是你师尊座下弟子,理所应当是晚辈。 可是以前蓟和想了想,我和师尊明明是师兄弟的关系。是后来重生了,为了给我一个身份,才让我做师尊的弟子的。 耿茗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应当是和各位师叔师伯同辈的,蓟和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害羞,那能不能 不能。耿茗说。 蓟和不死心,还想辩驳些什么,后面一直没出声的叶清玉开口道:年龄不能这么算。在你百年前重伤致死时,年龄也才十八岁,后来被宗主救回来又从零开始长到现在,中间的一百多年只是一段空白而已,并不能算进实际年龄。 可是 蓟和,叶清玉有点复杂地看着他,你消停一会儿好吗?用你那过分天真的心关爱一下我们这些老人。 蓟和看着他。 回头看看你师尊,封毅对他道,若是你再不闭嘴的话,他可能就要抽你了。 蓟和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鹿鸣,对方那张冰雕雪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向来浅淡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深邃,他们正经过一片密密的白桦林,鹿鸣身后一片明媚的纯白。 他站在原地,冲蓟和挑了下眉。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已经过了最险峻的一段路,进入林中,偶尔闻得一点水声,是树上积雪融化滴落下来,显得十分清幽寂静。 太阳升高了,几人开始断断续续说起下山后的事,赏梅最佳地点,最佳时间,游客多少,如何吃住等问题,耿茗兴致最高,毕竟他是发起人,封毅与之一起讨论,神色间亦有掩饰不住的向往,道陵君在一旁,偶尔参与发表一下意见。 鹿鸣落在众人身后,看到前边叶清玉跟他们一起走着,一路上兴致却不是很高的样子。 估计也是和道陵君原本有什么计划,想要在过年的时候实行,但却被这赏梅之行生生阻断,失去了二人世界。 想到这里,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和叶师弟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不开心吗?蓟和在一旁小声问道。 鹿鸣转过脸去。 一路上没见你怎么说话。蓟和又说。 我是清冷仙君,当然不怎么说话。鹿鸣回答。 蓟和与他对视。 我何止是不开心,鹿鸣也回视着他,我是赤|果果的愤怒。 蓟和轻轻叹息一声,你还没缓过来吗,我们都已经在去赏梅的路上了,大家兴致都这么高,要是被他们看出来你不乐意,多伤大家的心。 都?鹿鸣反问道,请你实事求是一点,并不是所有人兴致都高,比如你最喜爱的师尊我。 师尊,蓟和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个样子特别像小孩,他们都说我小,很天真,其实你比我还要天真。 呵,鹿鸣不在意地哼了一下,那我也是你师尊。 蓟和说:可是你比我小。 什么比你小?鹿鸣问道。 蓟和看着他,别让我扇你。 出了白桦林,地势又变得不平坦起来,站在山腰上,能看到下面隐约的小镇,但是有仙障隔绝,云雾漂浮,看不真切。 哎,你们说,耿茗转过头来提议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人间会不会有什么新奇有趣的活动,咱们赏完梅也去城镇上看看怎么样。要不今天就不回去了。 师兄,叶清玉一脸无悲无喜,你是不是被即将下凡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了? 嗯? 他的意思是说,道陵君笑道,正是因为今天大年初一,人间家家户户都在休息,连店铺都要关门,到初六才开张,又怎么会有什么活动呢? 也对,耿茗反应过来,看来我真是远离人间太久,连这个都忘了。 师伯不是远离人间太久,蓟和道,师叔们也做了仙尊很多年,却没有忘,师伯你是真的老了。 耿茗看向鹿鸣,鹿宗主你管不管你徒弟。 众人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太阳完全升到头顶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完山路,来到了山脚下,积雪已经没有那么厚了,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枯黄的草丛。 分卷(77) 几人站在山石旁微微喘着气,虽然都已贵为仙君,但出行从来都是御剑飞天,这一次从绝青宗下来,生生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各自都有些疲累。 大约是午时了,封毅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我们先去镇上找间客栈,稍作休息,下午再去城郊赏梅吧。 大家都没有异议,也确实是有些累了,没有说什么,转身便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街上确实都没有什么人,满地都是红色纸屑,燃放完的爆竹烟花。 外面很安静,寒冷而干燥。 到客栈之前,几人都换了行装,隐去身上仙气,只做寻常公子打扮,找了家看上去条件还不错的客栈,订了三间房。 领了房牌之后上楼,六个人在走廊里互相看了几眼,封毅道:钱是我付的,回去之后记得还我。 蓟和震惊道:为什么?师叔你不能这样。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封毅铁面无私,刚才花了我一百多个铜板,你们商量一下,平摊了还我。 也许是黑店,道陵君琢磨了一下,正常住店用不到这么多钱。 对对,蓟和跟着附和,师叔你肯定是被掌柜的坑了 我说大家,耿茗头疼道,都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仙人了,能不纠结这点钱的事了吗?下午还要去郊外,省检些精力,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儿吧,也许今天不回去了,晚上还要回客栈来,给掌柜的留些好印象不好吗? 于是各自转身回房。 鹿鸣领着蓟和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刚要打开,那边耿茗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宗主。 鹿鸣转过了脸:嗯? 另一边叶清玉和道陵君也正要进屋,听到声音都看了过来,耿茗拿眼看了看几人,开口道:我们下午还要去赏梅的,千万记得,不要休息太长时间,你们目光在四人之间转了两圈,停顿了一下,算了,当我没说。 鹿鸣领着蓟和立刻转身进了房间。 这房间比我们之前在扶风镇上住的要好多了,蓟和看着屏风后面的大床还有卧榻,封毅师叔的钱花得不冤。 这是一间明显的双人房,空间很大,角落里插着白梅,茶桌上有几样点心,窗边还铺有一层厚厚的毛毯,看起来就像榻榻米一样。 蓟和一看见就乐了,走过去仔细瞧了瞧,这客栈还挺别致的,后面有床有卧榻,他在这外间铺一层榻榻米干什么用啊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贴上了一片熟悉的温度,鹿鸣走了过来,蓟和刚要转头,鹿鸣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扔到了后面的毛毯上。 疼 蓟和摔得头晕眼花,眼前刚恢复清明,鹿鸣就迅疾压了上来,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畔,就是这么用的。 第92章 番外二 新年赏梅团建(下) 天色慢慢变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场大雪,屋里渐渐不闻别声,清香幽静, 但听得一声一声,什么水滴下来的声音。 静了一会儿,窗子被冷风吹得一张一合,掩住了断断续续压抑的喘息和呻|吟。 分开时,屋子里光线已经十分昏暗, 外头的雪光透进来,在身下人洁白柔静的脸上打下一道模糊的光影。 蓟和静静地躺在毛毯上,尤在轻轻喘息, 鬓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脸颊两侧,愈加显得皮肤素白,线条柔顺的侧颈一直延伸到底下锁骨深处,他眼帘低垂, 一呼一吸都染上了情|欲的气息。 窗外寒风呼啸,鹿鸣胸膛起伏,沙哑着声音问:冷么? 蓟和抬眼瞥了他一下, 动了动身体:热。 别动, 鹿鸣压低声音, 如果你不想再来一次的话。别动。 蓟和愣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 然后似乎是想让自己正常一些,努力转移了话题道: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说罢又瞥他一眼,都是你,为什么非得在肯定晚了,师伯他们肯定要生气了。 我都两天没碰你了。鹿鸣道。 才两天, 蓟和看着他,你自己想想这间隔很长吗? 可是之前我们都没怎么见面,鹿鸣叹了口气,小崽子们没放假前,你一直跟他们住在斋舍里,在宗门里没法说话,最近也没什么任务需要下界,想要见个面都跟他妈偷情似的 我不是给你传音了吗?蓟和问,每天都动用我好久的意念,这术法只要一用就跟老僧入定了一样,听不到外界一点声音,有一回凌谢师兄半夜肚子疼,叫我好久都没有回应,还以为我昏厥了 天天光发信息有什么用,鹿鸣恨铁不成钢,我想要见到真人,能像现在这样搂在怀里的真人懂吗? 啊蓟和抽一口气,你勒死我算了。 鹿鸣又把他往怀里搡了搡。 蓟和道:我跟你说,我们待会儿去跟师伯他们汇合,肯定会遭到嘲笑的。 不会,鹿鸣道,他们不敢。 他们会在心里笑。 笑就笑,鹿鸣不以为意,又不会掉块肉。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越看越喜欢,禁不住长叹一声,拿手在蓟和脸上狠狠揉搓几下,啊为什么都结婚了还要分居啊,我想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你,我想每天做饭给你吃,我想和你去约会啊,这破宗主我不想干了 我刚才在路上,蓟和任他搓圆揉扁,脸上微微发红,和师伯师叔他们说我实际上和你们是一辈人,其实是想从弟子们的斋舍中搬出来,作为同辈人和你们住在一起,就算不能直接搬去采含亭,只是师叔们的仙居,也能离你近一些。 鹿鸣反应过来,啊。 蓟和道:你都不帮我说话。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鹿鸣一阵羞愧,感觉简直错过了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去找耿茗,和他们说这个事,我现在就去。 鬼火一冒,把自己从蓟和身上撕下来,转身就要蹿出去。 等等你别冲动,别冲动我就是顺口一说,先把衣服穿上啊!蓟和拼死拉住了他。 收拾齐整,从房间里出来后,外面又下起了雪,大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在听评书,说书的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语气闲散,路过耿茗他们的房间时,看到上面挂的锁,果然没等他们俩都已经去郊外了。 走到客栈门口,鹿鸣伸一个懒腰:哎呀,休息了这一会儿真舒服。 要点儿脸吧,蓟和走在他身后,你那叫休息吗? 怎么,鹿鸣转过脸去,你不舒服吗? 蓟和越过他直接走到了街上,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来到郊外,远处已经显现出了红色的地平线,脚下积雪松软,一大片柔软模糊的白色往远方绵延着。 鹿鸣右手搭个凉棚往远方看,没走错,那片红色应该就是梅林了。 蓟和道:一路上都是我带着你过来的,如果让你自己走,怕是猴年马月都到不了了。 我先声明我不是路痴,鹿鸣举手道,抬脚和蓟和一起朝前方走去,现在没有太阳,也没有手机可以导航,我从没来过这儿,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有我在,你不需要什么太阳,蓟和说,我就是最好的导航。 来到梅林附近,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远远地望见耿茗他们的身影,正在一群人旁边赏看花枝。 鹿鸣带着蓟和走过去,封毅一转身看见了他们,不声不响地挑了下眉。 蓟和稍微低着头,鹿鸣只当没看见,道一声:师兄,师弟。 耿茗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 只是点点头道:来了。现在人已经多起来了,因为是大年初一,百姓们都会出游,往里走只怕人会更多,若是你们想单独赏梅,也可自行进去,我和你师弟就在这附近走走。 鹿鸣道:也可。 封毅抬眼朝里面望去,叹一口气,道:其实原本是打算到树林深处去看看,据说其中有一处涧泉,花枝掩映,极为好看。但是现在人多了,我们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们若是早些来就好了。 鹿鸣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梅林深处看了几眼,果见来来往往穿梭其间的都是人,回过头来,想说那你们刚才从客栈出发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们,这话在喉咙里过了两圈,顿了顿,又放弃了。 封毅和耿茗看他两眼,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都没有戳破,耿茗道:宗主不必介怀,还有两人没到呢。再等等吧。 嗯? 鹿鸣转眼往四周逡巡一圈,才意识到这一大会子都没看到叶清玉和道陵君的身影,还以为是去别处赏梅了,却原来是还没到。 啧啧。真是的。世风日下! 话刚说完,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个熟悉的青衫人影,隔着几米远朝他们挥了下衣袖。 待得走近了,道陵君拿一把折扇,眼含歉意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耿茗摇摇头,表示无事。 叶清玉道:师兄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早,也没有叫我们。 师弟,这么虚伪的话就不要说了好吗?封毅啧了一声,谁知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能休息那么长时间,倒比我和你师兄两个老人还要累似的。 他这话本是如常抱怨,却在无意之中道出了实质,叶清玉本以为只是他们两人迟到耽误了时间,闻言不禁朝鹿鸣这边看了过来。鹿鸣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话。 蓟和脸一直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道陵君在一旁,只是云淡风轻地笑,并不在意什么。 随后几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分开游赏,这么多人一起也容易走散,且不能完全尽兴,所以各自嘱咐几句,便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鹿鸣和蓟和两人走入了梅林深处,周围人越来越多,仔细看去,大部分都是青年男女,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四面清香宜人,鹿鸣边看边道:这民风这么开放吗,公子小姐能自由恋爱,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约会? 这里不是真实的朝代,蓟和道,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自然没有那么多约束。 也对。鹿鸣点点头,凑过去放低声音,你看叶师弟他们俩,还穿情侣装呢。 蓟和道:是吗?他们穿的确实都是青色衣衫,但那只是巧合吧,叶师叔不是一直穿青色的衣服吗? 不不,鹿鸣摆摆手,就是情侣衫,你没发现他俩这两天一直都很明目张胆吗,各种方面,还有刚才,来得比咱俩还晚。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要不就是睡过头了。 你说哪种睡?鹿鸣问。 流氓。蓟和伸手打他一下。 我流氓?鹿鸣笑道,流氓你刚刚怎么还那么温顺,除了哭都不会反抗,不对,你要是反抗了我估计更兴奋。 蓟和不知道说什么,叶师叔会穿情侣衫,你就会想这些黄色废料。 你觉得他比我好?鹿鸣挑眉,那他还拖着道陵君在客栈里鬼混那么长时间,耽误我们时间。 那是因为人家时间比你长。蓟和反驳。 鹿鸣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说话。蓟和心里一跳,我错了。 两人穿过片片红云,满地落红如雨,前方颜色逐层变浅,红梅将尽,出现了一丛丛白梅。 蓟和眼睛一亮:你看。有白梅。 鹿鸣道:似乎比我房前的那一株颜色要更浅。 是啊。蓟和牵住他的手,一起走到了白梅前面。 那是一丛白梅,只有不到五株,枝影横斜,在无数花浓粉艳的红梅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冰清玉洁。 蓟和弹一弹蔓长的花枝,这应该是玉蝶梅,花色洁白,有很强的观赏价值,六月份结出果实,可以酿酒或者做成果干。 鹿鸣凑过去闻了闻:你还懂这个呢,颜色浅,香味也淡。 它这个是没什么味道,蓟和说,比不上你房前那一枝,那好像是龙游梅,花朵特别香。 对对,鹿鸣笑道,我每一次回去,刚开门就能闻到一股香味,简直醉人。 以前,我妈就是学插花的,蓟和回忆着,她会在家里不同角落摆上鲜花,每个季节都不一样,我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也懂一些。 鹿鸣道:我妈是颠勺的。 蓟和看了看他。 所以我厨艺好。鹿鸣说。 蓟和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至少比你好。鹿鸣又说。 屁。蓟和道。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眼前曼妙的花枝,天空不再飘雪,周围人少了,天色却还是阴沉。 蓟和道: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可以把这幅景色拍下来。 没关系,鹿鸣轻声道,用眼睛去看,总比你用相机拍感受到的更真实。 嗯。蓟和应道,抬头看了看天色,是不是要到傍晚了,今天如果真不回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日落。 分卷(78) 鹿鸣提醒他:今天是阴天。 那就直接待到晚上,看星星和月亮。 你 蓟和道:来的路上我观察过了,那边有个小山坡,高度正好,用来看星空最合适不过了。 鹿鸣转脸看了他一眼。 你说好不好?蓟和又问了一遍。 好。鹿鸣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暗下去,耿茗都没有来找他们,应该是猜到了他们还有别的安排,或者直接就是懒得问了。 他们爬到山坡上,并排坐在一起,周围吹起清冽的冷风,但心是热的。 蓟和把手背在身后,道:我刚去解手的时候,发现那边的山丘上也有几个人,好像也都在看月亮。 鹿鸣手里摆弄着一朵白梅的花梗,是情侣么? 应该是,蓟和道,不然还能是兄弟吗? 也可能是闺蜜,鹿鸣噗噗笑了两声,你说他们会不会野战啊? 蓟和: 别笑了,蓟和用额头碰了下他的头,抬头看夜空。 鹿鸣笑着抬起了头,在接触到视野里的景象时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大片银色的光芒,中间点缀着颗颗如碎钻般的星星,天幕青黑,边缘是层层暗色,只是没有月亮。 蓟和道:好美。 嗯。鹿鸣把白梅花梗绕成一个圈,像是星河一样。 蓟和道: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加入过一个天文爱好者协会,我们当时是在学校的天台上,用望远镜观察的夜空。 好看吗?鹿鸣问道。 也还好。蓟和想了想,说道,能看到大片的紫红色的星云,非常震撼,但是我觉得都没有今天晚上看到的夜空更好看。 鹿鸣摆弄花梗的手停了停,故意问道:为什么? 蓟和模糊道,可能是距离遥远,更有情调和美感。 是吗? 蓟和却不说话了,两手背着,很向往地看着星空。 是因为和我一起看,鹿鸣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所以觉得更好看,对不对? 噗。蓟和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鹿鸣没有反驳,他安静地看了蓟和半晌,突然道:把手拿出来。 蓟和转脸看了看他,笑道:干嘛? 先别问,鹿鸣说,把手拿出来。 蓟和依言伸出左手,鹿鸣凑过去,右手在他指尖轻轻捏了捏,把手里那朵白梅围成的圈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慢慢推了进去。 他们离得很近,鹿鸣低着头,能闻到对方身上清淡的花香,蓟和也微微靠过来,两人呼吸可闻,那一瞬间,他突然心跳得特别快,几乎是同时,头顶发丝微动,被戴上了一个东西。 鹿鸣抬起头,看到明亮而璀璨的星空之下,蓟和坐在他对面,笑意盈盈,而自己头上,被戴上了一个红梅编成的花环。 蓟和垂眼看到套在自己手上的梅花编成的戒指,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 新年快乐,师尊。他说。 鹿鸣凑过去,用额头碰了下他的额头:新年快乐,宝贝儿。